《重生之世家毒妻好嚣张》 正文 第一章 生死不复相见

北国,北帝八年夏,一场雨来的有些突然,冰凉的雨水顺着飞翘的房檐一滴一滴往下落。

椒房殿中皇后孟氏难产,北帝忧心不断。此时,有钦天监跪言:后宫西北角有一人日夜诅咒皇后,至使皇后忧思难产。

闻言,北帝司徒衍大怒,降旨罚之。

“废后楚氏,幽禁冷宫不思悔改,行巫蛊之术谋害皇嗣,为朕所不容,今特赐毒酒一杯以昭皇恩,钦此!楚氏还不快接旨谢恩,楚氏……”

传旨的大太监手持明黄圣旨,在冷宫门前足足说了三遍接旨谢恩,可偌大的冷宫就是没有听见一丝丝的响声。

大太监推门而入,闭合许久的冷宫大门在一声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后缓缓打开,堆积了不知多久的灰尘簌簌落下,整座冷宫空旷的没有一丝人气。大太监颤颤巍巍的推开正殿大门,呼呼的冷风不住的吹,吹得人心头发麻。

大太监微微抬头。

首先露在眼前的是一双随风晃悠的金凤绣鞋,鞋面上的凤凰栩栩如生,那大红的锦缎到今日依旧鲜亮如新。大太监吞了吞口水,满满抬头往上看去。

那是一张完全腐烂了的脸,白骨森森,黑漆漆的烂肉里甚至可以看见有蛆在不停蠕动,她的头软软的搭在绳子上面,随着风吱呀呀的摇晃,一下又一下。

大太监慢慢上前,想要看得更仔细,他不以为意,在宫中沉浮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事他没见过,如今不过是个上了吊废后。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突然间耳边响起了幽怨的歌声,飘飘扬扬,如雪花一般清扬、冷冽。

这是楚氏的声音,可她不是死了么?

大太监心中一冷,寒意从脊梁里窜出来,他颤颤悠悠的抬起头,只见搭在绳子上软趴趴的头似乎动了一下,那张腐烂到极致的脸上陡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大太监瞪眼,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出冷宫:“废后,废后上吊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椒房殿在焦急等候的司徒衍眉头一皱,当下派人前往查看。

经查看后发现废后楚氏死前被人长久灌下慢性毒药,脸上更有利器划伤的痕迹,深浅不一,最让人惊讶的是废后楚氏双手竟只有一根小指,全身伤痕无数。最最奇怪的是,楚氏已经整整死了一年有余!

在她的尸体脚下放着一方血帕,拂去上面灰尘后,陡然发现上面血迹殷红,仿佛不曾干掉一样的在帕上流淌,上面寥寥几句道尽她一生凄苦,字字句句犹如泣血:

妾,楚氏云暖,南堂楚家家主,永乐三十年嫁定边王世子司徒衍为妃,次年育一女名雅。

永乐三十三年,北堂兵反大齐,夫率兵出征,妾守定边王府,恪尽职守,集资百万供养大军。永乐三十八年,母妃张氏去世,妾替夫尽孝守灵二十八日,第三十日夫归,先太子死士刺杀夫君,妾挡之,吐血卧床十日。八月,夫被困九嶷山,妾不顾身体虚弱,亲率大军前往救援,斩杀对方主帅,迎夫归北堂。

永乐四十年,夫北方称帝,国号“北”,妾次月于章台受封皇后。再次月,雅因杖责而故,妾怒之,降懿旨赐孟莲一死,夫怒,妾当日被废,移居冷宫。

司徒衍接过太监递上来的血书,看过后久久不许,四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又浮现在他眼前。

“你要立孟莲为后,那我呢?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她站在他的面前那样疯狂,那样偏执,死都不愿后退半步。

“楚云暖,你可有为朕想过,你毒如蛇蝎的名声怎配母仪天下!”

“哈哈,没有我毒如蛇蝎的敛财,你怎么可能北方称帝,没有我替你背黑锅,你司徒衍如何有爱民如子的好名声!如今你却告诉我,你要我为你想。”

楚云暖笑得十分疯狂,“那你怎么不为我想想!你为了杀毓璟哥哥,不惜以自己为诱饵,逼着我亲手杀了他的时候,你怎么不为我想!你不顾我的哀求,灭了楚家的时候,你怎么不为我想想!你把孟莲接入宫中,眼睁睁的看着她棒杀我的雅儿时,你可有为我想过!”

“雅儿只有十岁,她跟着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甚至连死都死得那么憋屈!雅儿在我怀里哭着对我说,母后,女儿不怕死,女儿只怕死了以后再没人陪您……皇上,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去接受孟莲,接受一个杀了我孩子的女人!哪怕你要娶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可唯独不能是孟莲!”

司徒衍深邃的眸子里寒光闪烁,如朝阳一样耀眼的俊美脸庞上冷若冰霜,“朕心意已决,容不得你说不能!”

楚云暖尖叫起来,“司徒衍,我嫁给你十年我是如何待你的?大婚之后,我先后为你生下一个女儿!你要夺皇位,我供你粮草兵器!你在外与大齐对抗,是我在北堂替你稳住局势,是我替你的守着王府,是我为母妃送终!你就是这样对我?”

司徒衍俊美无俦的面容冰冷一片,楚云暖说的一切仿佛与他毫不相干。楚云暖咽下满口腥味,目光灼灼,语调冰冷犹如浮冰叮咚作响,“你要娶孟莲,除非本宫死!”

“朕会保你衣食无忧。”司徒衍嫌恶的的偏过眼,就像多看楚云暖一眼都觉得恶心。

“谁要你的衣食无忧,我楚云暖用命和楚家满门鲜血换来的后位凭什么给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楚云暖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她扶住殿中朱红的柱子,咽下满口鲜血,随后抬眼盯着司徒衍冷酷得让人心寒的面庞,一字一句继续道,“她孟莲杀了我女儿,本宫就要她陪葬!”

“你做了什么?”司徒衍死死掐着楚云暖的脖子,而她却哈哈大笑,满眼的泪水不停的往下流,“做了什么,当然是降懿旨赐死孟莲,哈哈,我是皇后,本宫是皇后啊,本宫要她死,我要她给我儿偿命!”

司徒衍俊美的脸上阴沉一片,楚云暖笑得开怀,可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她一根一根掰开司徒衍的手指,语调决然,“你想娶她?哈哈,那就娶吧。司徒衍,我看你怎么娶一具尸体!”

“朕容不得你如此放肆!”司徒衍疾步离开,匆匆向孟莲住的芙蕖宫而去。

他听见楚云暖在他身后哭得痛不欲生,“司徒衍,你有没有心!”

司徒衍脚步一顿,最终头也不回的离开,任昔年的誓言像鳞片一样在他背后被一片一片的剥落,混着冰冷的血,最后化作最尖锐刀子捅入心口,鲜血淋漓。

北帝元年,九月十四废后诏书下达。

废后无德,责其退居冷宫,若无帝召,终生不得出冷宫一步。

她迁居冷宫的那一日他不曾去,他只是默默听着宫人的禀报,一笑而过。

她穿着受封皇后那日的翟衣,裙摆上活灵活现的凤凰犹如一团金色的火焰,那么浓烈那么艳丽,仿佛能灼烧所有人的眼。她静静的站在冷宫门口,面对眼神怨毒的宫人,无声嗤笑:“废后无德……”

她这一辈子输就输在无德两字上。

“陛下旨意,与娘娘死生不复相见。”老太监说着的同时,命人捧上一杯毒酒上来,他佝偻着腰,几乎不敢面对楚云暖古井一样深邃的眼睛,“楚娘娘,请吧!”

“不必了。”冷宫的屋檐下楚云暖狂笑不止,她挥手打翻玛瑙红色的毒酒,干涸的眼睛里流出两行热泪。

不复相见,好一个不复相见!

她哈哈大笑,捏着金簪,毫不犹豫的刺入眼中,迸出的鲜血溅了随侍的太监一身。随后扔下发簪,独自一人摸索着进入冷宫,缓缓关上门,隔绝了所有来伺候的宫人。

北帝八年,六月十一日,孟后经一日一夜后终于产下一子,此子出生后肌肤如雪,可巴掌大的脸上却没有眼睛,不到半日就气息全无!

阖宫上下一片哗然。

入夜后冷宫一片寂然,生产后的孟后偷偷摸摸跑到冷宫,她在宫门口边烧着纸钱边喃喃自语:

“楚云暖,好妹妹你不要怪我,怪就怪你挡路了我的路!你知不知道天命之女的传说……所谓天命之女,其实就是穿越千年而来的后世之人,而我就是这个人。我不是故意要嫁给司徒衍,而是早就计划好的,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许我六宫无妃,我是他唯一的皇后!”

“这些都不重要,怪就怪你和赵毓璟太过情深义重,司徒衍怕,怕你会为赵毓璟报仇,他绝不会不会容许一个可能威胁他性命的女人在身边。”

“哈哈,你是楚家家主怎样,是皇后又怎样?你恨我杀了你女儿,恨我一根一根砍了你的手指头,恨我吩咐太监日日给你上刑,所以你夺走了我儿子的性命!楚云暖,就算我没有儿子又怎样,本宫是皇后,本宫才是皇后,本宫可以抱养一个儿子,本宫照样可以成为太后!”

“可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最后几个字,孟后说的很低很慢,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一样。她慢慢站起身,摇摇晃晃,“你杀了我儿,我就要你女儿死后不得安宁!”

袅袅的青烟后,孟后突然看见楚云暖的身影慢慢呈现,她泪流满面,眼中满是凄厉之色,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孟后大惊失色,匆匆逃出冷宫。

回宫后孟后不顾惊吓后虚弱的身体,直挺挺的跪在宣政殿前,求昭帝将废后楚氏碎尸万段!司徒衍沉默后欣然应允,次日将废后遗体曝晒于午门碎尸万段,同时将废后之女——临安公主司徒雅遗体刨出,当众鞭尸。

空气里飘荡的女人尖叫着扑倒尸体上,她怒瞪高台上的那对男女,怒火丛生!一张一合的嘴里终于说出话来:

“司徒衍,孟莲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断子绝孙,我就在这里好好看着,看你们如何恩爱一生!”

北帝八年末,废后楚氏与其女儿遗体尽被挫骨扬灰,投入江河,冷宫亦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去。

野史记,北帝狠心绝情,弃发妻子女不顾,苍天难容,至使此后昭帝后宫再无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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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毒女归来

她,究竟是生是死?

为何她的身体如同在水中沉浮,缥缈得厉害。

眼前漆黑一片,黑得她彷徨,黑得她无助,黑得她——害怕。

就在她觉得害怕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这女子声音非常熟悉,楚云暖却不记得在那里听过。

“大小姐还好吧?这八皇子也真够绝情的,夫人才走了一年不到,他就巴巴的来退亲,不就是看着大小姐没个依靠吗?”

然而,楚云暖在听到八皇子的时候眉头一皱。记得母亲未去世之时,她曾与大齐八皇子赵毓璟有过婚约,而后来母亲去世,两人也就退了婚,自此赵毓璟这个名字就被她藏在了记忆深处。

只是……没想到……她会再度听到这个名字。其实她是喜欢赵毓璟的,不然也不会再他退婚以后哭着离开家,也不会遇到司徒衍。

或许她不曾深爱过司徒衍,只是单纯的想证明给赵毓璟看,她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夫君。

只是可惜了……

另一个悦耳的声音道,“夫人已经去了,小少爷年幼,若是大小姐再嫁了,从此以后南堂就再无楚家。八皇子这是在为大小姐考虑,在为楚家考虑。”

“大小姐也太命苦了。”话落她啐了一口,“要说起来这太子也忒不是东西了,八皇子前脚退婚,他后脚就要纳大小姐为良娣。呸,什么狗屁良娣,说着倒是好听,左右不是个妾,居然还敢让大小姐带着楚氏家产出嫁。”

“大齐皇室衰微,入不敷出,太子当然把主意打到了楚氏。”

听着两人的对话,楚云暖睫毛颤动,心中满是惊骇。

大齐太子赵毓宸?这个人,不是在永乐三十三年就因暗杀死在了北堂。就因为这件事,大齐和北堂霸主司徒氏才会兵戎相见。

这怎么回事?

楚云暖心乱如麻,还想继续听,可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须臾之间她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却一一被她否认,她僵直着身体,揣测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突然间,一双冰冷的手放在了她的脖颈间轻轻摩擦,一股熟悉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飘散开来,随即对方的额头贴到了她的额头,两人鼻尖相对。

楚云暖心下恼怒,脑子里却不由想起暗香盈袖这四个字来。半天,却听对方呢喃道,“阿暖,我该拿你怎么办?”

楚云暖心中一震,身体因惊讶而绷的笔直。他刚刚叫她什么?阿暖!

这不是……只有那个人才会那么叫她么?

“阿暖,你知道的,我势单力薄,而没了楚姑姑的楚氏又是一块肥肉,我护不得你周全,你我退婚,你留在南堂才是最好的选择。”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提醒她,她心中恍然,却依旧跟随着这个这个声音去做。楚云暖努力尝试睁开眼睛,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才勉强睁开一小条缝,如幻影一般,慢慢清晰。

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温雅如玉的贵公子,但见他眉目修长梳朗,眸子灿若星辰,鬓若刀裁,整个人温和俊郎如同玉石般剔透迷人,又如翠竹一般挺拔坚韧。

楚云暖眸子一动,刹那间泪流满面,喉咙里呜咽出声,“赵毓璟……”

赵毓璟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醒来,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赵毓璟你没有死?”楚云暖扑在赵毓璟怀中又哭又笑。

当年九嶷山一战,她为了司徒衍,不惜用火药炸毁九嶷山前后路,更是毒辣的投下毒药,使得大齐军队全军覆没。当她从司徒衍口中知道领兵之人竟然是赵毓璟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九嶷山,包括方圆十里以内已经无一人生还。

她是心狠手辣,毒如蛇蝎,她是恨赵毓璟当年退婚,可她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啊,她想他活着,好好活着。

“对不起,对不起……”楚云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

赵毓璟想过她醒来后的各种可能,却没想过她居然是这种反应。对不起?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要真要说的话,是他赵毓璟对不起她在先。

赵毓璟握紧拳头,狠心推开楚云暖,决然道,“阿暖,我们退婚吧。”

退婚?

楚云暖一愣,不知如何反应,隔着朦胧的泪眼望着他,他们不早在十八年前就退了婚么?

赵毓璟眼底闪过痛苦之色,“楚云暖,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会娶你!”狠话撂下之后,也不等楚云暖反应,赵毓璟就狼狈的离开了。

粉红的牡丹绣帐垂在四周,空气里是荼芜冷香的味道。她盯着床看了一会儿,又缓缓侧过头,这是一间布置精美的房子,陌生而熟悉——这不是曾经她在嘉陵老家的闺房。楚婉兮眼底闪过几分错愕,喘息了半天,终于恢复了一丝丝力气后,楚婉兮如枯槁老人一样慢慢抬起手来。

这是一双十分稚嫩的小手,细腻洁白,犹如雕琢剔透的上好玉石,散发着莹莹光芒。

这不是她的手!

冷宫八年,她受尽凌辱,一双手早就斑驳的厉害,更何况她的十指早就被楚明玥一根根砍断。

一个荒唐的念头席卷而来,楚云云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脖颈上的疼痛感如针刺一般,她挣扎着跪在铜镜前,望着镜中十四五岁的娇憨少女,一瞬间天旋地转。

她,楚云暖身死以后居然回到了少女时代。回到了,赵毓璟跟她退婚,她上吊以死相逼的那一天!

楚云暖呆呆的转过脸,望着屋外熟悉的一草一木,嘴唇颤抖,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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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一定要退婚吗?

花了一天时间,楚云暖终于消化了这个震惊的事实。

往事如烟,而她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往昔的狠辣无情,往昔的杀人如麻,还有曾经的痛苦无奈,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消亡殆尽,沉淀在她记忆最深处。

没想到,命运居然跟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清晨的风有些冷,楚云暖却不觉得,她拿起桌上的檀木梳子,轻轻梳理光滑如墨的秀发,手微微有些颤抖。

如今她的一双手纤尘不染,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满手血腥的妖女。

如今她的人生如同一盘崭新的棋局,想如何走下去,全靠她的意愿。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弟弟,不会倾楚氏全力去扶持一个狼子野心的男人。

遇到司徒衍的十年里,她毫无良知,杀人如麻,替他敛财,替他杀光身前的拦路者。这一世,她再也不要那么傻,枉为他人做嫁衣,自己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就在她思绪翻飞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大小姐,可需要涂药?”

楚云暖愣了一下,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脖子上的淤青,“不必了。”话落,她回头看着跟前的侍婢,目光深沉似海,“熙儿,今日是何年何月?”

闻言,春熙心中一动,俯下身道,“永乐二十九年,十月初六。”

永乐二十九年?

楚云暖皱起眉头,她记得这一年是大齐皇室内部斗得最凶的一年。而十月初六这一天,北堂定边王世子司徒衍则趁机来到南堂,打上了南堂四大家族的主意,为司徒家以后兵反大齐做了充足准备,而她也是在这一天遇到了司徒衍。

“八皇子,何时启程回京?”

听着楚云暖冷淡的声音,春熙眸光闪了闪,压住心底的不可思议,谁不知道大小姐因为退婚的事情几乎魔怔了,闹得楚家上下鸡犬不宁,如今反应这么冷淡的提到八皇子……春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嘴里回答:“今日巳时。”

巳时?那也就是一个时辰以后。

想起前世的种种过往,楚云暖闭了闭眼,沉默半晌站起身来,道,“伺候我更衣。”

春熙答了声是,替楚云暖换了身高领的薄罗刺绣翠纹裙。

再次走在嘉陵老家的旧宅里,楚云暖心中百感交集,望着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回忆起战乱之时的满目疮痍,楚云暖一双眼睛越发深沉。她不怨司徒衍,只恨自己当年年少轻狂,有眼无珠,毁了楚氏家族百年清誉。

楚云暖约了赵毓璟在花园北边的凉亭里见面,她捏着黑子,低头望着从假山下拾级而上的俊美男子。

南堂楚氏历经百年沧桑,老宅是典型的江南园林,绿竹疏桐,草木繁盛,园林假山,依山傍水,一草一木间透露的精致是皇家园林没有的深厚底蕴。可如此美丽的景色,却沦为假山下那人的陪衬。

赵毓璟身着青衣,衣上用金丝和绿丝线绣出的山川湖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从容不迫,步履优雅淡定,静静往哪儿一站,竟将满院景致比了下去,如画卷一般美得不真实。

这是一个温雅如玉、如烟似墨的俊美男子。

楚云暖扔了棋子,支着下巴,调笑道,“都说八皇子风姿卓越,人人都称其一声玉郎,旁人果不欺我,果然是公子如玉。”

赵毓璟十分诧异,不明白前日还以死相逼的人儿,今日居然调笑起他来。一瞬间,他竟然摸不清的楚云暖的想法,自顾自的斟了盏茶,沉默不语。

一时间相对无言。

楚云暖叹气,没想到有一天,她跟赵毓璟之间竟然变得如此生疏,变得无话可说。

“毓璟哥哥,一定要退婚么?”时隔多年,楚云暖终于问出了这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问。

赵毓璟手一抖,不敢面对楚云暖剪剪双瞳,他强自按压住心头几欲喷薄而出的情感,声音冷淡自制,“阿暖,你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的。”

楚云暖苦笑,如今的她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少女,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南堂四大世家之首的楚氏几乎名存实亡。南堂世家林立,稚女掌权的楚氏,像一块肥肉一样,无人不想上来咬上一口。此时与皇室联姻,看似能保住楚氏,可实际上却把楚家推向深渊。

她明白赵毓璟的意思,如今皇室内斗严峻,他并无能力护住她楚云暖,而她当了八皇子妃以后,只会深陷天京争斗的泥潭里,无法顾及楚家。到那时,尚且年幼的弟弟,如何能担负起楚氏安危。

她真心感谢他,感谢他为她想了这么多,可十八年后的再度相逢,她最想问的不过是一句,你心里可否有过我楚云暖半分。

楚云暖张了张嘴,面对赵毓璟清俊冷淡的面庞,突然什么也问不出来,她捏了捏拳,话锋一转,道,“南堂楚氏,富甲天下。与我退婚,于你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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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暖:亲爱的毓璟哥哥,我们一定要退婚么?

赵毓璟:不!离婚还可以复婚,退婚当然可以结婚。待四海升平,我便与你一同畅游天下!

楚云暖: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入赘?

赵毓璟:……

正文 第四章 我是在帮我自己

赵毓璟问言,抬头淡淡看着她,“我的好处就是不必收到其他几个兄弟防备。”

楚云暖哑然,低眉敛目,赵毓璟果然还是那个赵毓璟,还是如此直接,一针见血,不给人半分希望和反驳的机会。

楚云暖一直在想,要是当初赵毓璟不那么理智,只要稍微有点感性,给她留下一丝丝希望,她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她会不会守在南堂等着他归来。

想到这种可能,楚云暖自己都笑了,如今想这些有什么用,无论如何,前世的一切对她而言不过一场噩梦。

茶香袅袅,楚云暖精致妩媚的面庞渐渐模糊不清。这个时候,赵毓璟猛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清她的面目,他的心顿时慌乱起来。

楚云暖抚了抚鬓边的梅花簪,猛的忆起当年母亲的遗愿。

她心思百转千回,衡量各种利弊,最后决定依照母亲意愿行事,“八皇子,我愿倾楚家之力助你一臂之力!”

赵毓璟眉峰紧蹙,看了楚云暖半天,最后苦笑道,“你,不必如此。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需要把楚家牵扯进来。”

此时此刻,赵毓璟内心十分纠结,一方面他的确需要楚家庞大的财力替他开路,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楚家卷入天京的腥风血雨中。楚家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楚云暖的家,更是他少年时代唯一充满温情和色彩的地方,他不希望将来楚家因为他的失败,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赵毓璟的纠结楚云暖明白,她没有明说,反而一手白子,一手黑子,自顾自的对弈起来,“照八皇子看,如今天下局势如何?”

不待赵毓璟回答,楚云暖接了下去,“大齐皇室看似掌握天下大权,可事实上呢?北有定边王司徒一族称霸北堂,南有四大世家把持南堂。看似三足鼎立,可实际上确是南北对立挤压,赵氏皇族岌岌可危,天下易姓不过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想要帮我,或者说是帮随时有可能亡国的大齐?”赵毓璟是真的不懂楚云暖了,难道死过一次后什么都看明白了。

“不,毓璟哥哥,我是在帮我自己。”换了称呼的她对赵毓璟笑得娇俏自然,她拿起茶壶,亲自动手给赵毓璟倒了杯茶,慢慢道,“南堂大小世家不下百余,其中以楚宋孟唐四家最为强大,合称四大家族。如今我楚家因上任家主去世,再不能威慑旁人,富甲天下的产业如待宰羊羔一般。天京如狼似虎,北堂虎视眈眈,其余三家磨刀霍霍,内忧外患,如同烈火烹油。楚氏血脉稀薄,一旦行差踏错就是灭族的下场。助毓璟哥哥荣登大宝,扫荡天下,不过是为了楚氏兴亡。”

楚云暖说完,手下的棋局也接近尾声,黑白棋子相互缠绕厮杀,“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楚氏上下求一条生路。”

赵毓璟看了一眼楚云暖手下杀气腾腾的棋局,心底无端一寒,亦就事论事,正色道,“论宠爱我不及深得帝宠的太子,论势利我不如六哥雍王,说母族强大我不如有南堂唐家作为后盾的十四弟宁王。阿暖,你看重了我什么?我不过是一个生母出生卑微,又至今没有封号的皇子。”

赵毓璟的确不受宠,可手段却无人可及。当年司徒家来势汹汹,要是不赵毓璟力挽狂澜,带兵出征,司徒衍怎么可能只霸占了大齐半壁江山,建立北国。

当然这些楚云暖不会告诉他,她只是道,“我只信你。”不会卸磨杀驴。后面的话楚云暖没有说,但她相信赵毓璟一定会懂。

赵毓璟动容,他没想到楚云暖如此信任他。赵毓璟左思右想,最后化作轻笑一声,他举起茶杯,“那,合作愉快。”

楚云暖亦是举杯,歪着头俏皮一笑,满是深意道,“毓璟哥哥,但愿这次我没有选错。”

“阿暖,终有一天,事实会告诉你,没有错。”赵毓璟低声说道。

楚云暖不可置否,当初司徒衍不同样信誓旦旦,最后不也负了她,负了楚家。不过没关系,这一次,她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楚家!楚云暖无所谓的笑笑,与他碰杯之后,就要饮下茶水。

“等等。”赵毓璟伸出手臂,勾住了楚云暖的胳膊,他手臂用力,瞬间拉进两人距离,几乎鼻尖相对。

望着眼前波光潋滟的清澈双眸,对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赵毓璟手心有些濡湿,他保持镇定,与楚云暖维持着喝交杯酒一般亲昵的姿势,心中忐忑,“阿暖,给我五年。若五年以后我有了保护你的能力,你可还愿嫁我为妻?”

楚云暖一愣,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面对一脸希冀的赵毓璟,手上的茶她是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他的意思是,他喜欢自己?

时隔十八年,终于得到这个答案,只是这个答案让楚云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直勾勾的盯着赵毓璟的脸,不说话,桌下的手不住颤抖。

她不再是当年天真无邪的少女,多年后的今天,就算她还爱着赵毓璟,也不可能给他任何答案。更何况她是楚氏家主,只要楚氏一天没有交给弟弟,她就一天不能给赵毓璟任何承诺,那会是她和赵毓璟的枷锁。

见楚云暖久久不答,赵毓璟如玉石一般温润的脸上猛然浮现一抹尴尬和失望。

也是,几天前执意退婚的是他,现在他如何有资格再要求她等自己五年。五年对于一个女儿家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懂,可望着楚云暖清凌凌的眸子,他依旧鬼使神差的就说了出来。

赵毓璟松开手,一口喝下茶水,咳嗽一声,“是我唐突了。”

说着他站起来,几乎是狼狈的离开。赵毓璟走下假山,步伐匆匆,全然没了往日的淡定从容。

楚云暖对着桌上渐渐冷却的茶水,沉默了半天,突然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楚家老宅门前,赵毓璟翻身上马,带着数名侍卫,一抖缰绳绝尘而出。

对着远去的背影,楚云暖眼中含泪,大声道,“赵毓璟,你说话算话!”

马背上,赵毓璟浑身一僵,狠狠一抽马鞭,消失在楚云暖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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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暖:小赵啊,别忘了咱的约定,五年后你未嫁我未娶咱两就成亲。

赵毓璟:说反了吧。

楚云暖:毓璟哥哥,楚家家训,家主不外嫁。

赵毓璟:有这样的家训?

正文 第五章 继任家主

楚氏古楼前,树木葱茏。此时阳光正浓,青石板上楚云暖正襟而跪。

今日的她特意穿了一身仿汉的蓝底白纹直裾,头发不像往常一样垂下,而是按楚家家主旧制梳成左侧髻,上面装饰全无。

楚云暖双手放于身前跪得笔直,耳间翠绿纹丝不动,她手腕上是一串镂空的白玉珠串,脖子上挂着上任家主楚明玥最爱的月华浓项链。

在她身后,两个大丫头春熙、春意也她一同跪地,三人双颊晒得通红。

楚云暖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不过她不怪任何人。记得当年母亲离世,族老要求她继任家主,是她哭闹着誓死不继承家主之位。如今她幡然悔悟,还想再继任,就必须得过了家族族老这一关。

不就是跪一下么,不管多少个时辰她都受着,这是她该的。

春熙春意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同样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可思议。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作为一起长大的她们一清二楚。那可是前任家主手心里的宝贝,南堂女霸王,虽然大小姐不至于刁蛮任性,但是也不是那种毫无脾气的人,现在居然跪了两个时辰而毫无怨言?

古楼后院的阁楼里,四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正凑在一起絮絮叨叨。

“大小姐还在外面跪着?”说话的白老是楚家族老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也是自小看着楚云暖长大的老者之一。

透过窗户,他望着身姿坚韧的楚云暖,目光睿智,“你们怎么看?”

“大小姐怕是幡然醒悟了。”坐在最里面的陈老道。

“叫她进来吧,免得跪坏身体,那个孩子不犯错?当年家主去得急,大小姐年纪又小,有些恐慌也是正常的,看她现在不是知错了。小少爷年幼,楚家还是交给大小姐得好。”说话的是索老,他把玩手心两个玉球,漫不经心的忘了一眼楚云暖。

楚老却不同意,作为楚云暖的三爷爷,他说话最不客气,“进什么进,让她好好跪着,这都是她自找的!她如今这般作态,哪儿是什么幡然悔悟,我看她是想倾楚家财力帮八皇子吧。”

话随这样说,可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飘向窗外。说起来他们之间哪一个不是看着楚云暖长大的,见她跪了一上午,说不心疼那都是骗人的,可那丫头的性子倨傲,的确该磨一磨,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行了吧,叫她进来,再跪下去她就该发火了。”白老摆摆手,让人去请楚云暖进来。

楚老登时吹胡子瞪眼,“发火?她敢!当时不要家主之位的是她,现在跪一下怎么了?”

“你没看见她身上带着什么?”白老笑了笑,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满意与赞赏,“她跪,那是尊重我们几个老家伙,凭她身上那几件东西,就是直接闯进来,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说话间陈老和索老也看清楚了楚云暖身上佩戴的首饰,顿时更加满意的点头。也是在这个时候,楚老也注意到楚云暖身上的饰品,他顿时哭笑不得,“这臭丫头是来认错还是示威的。”

楚云暖耳间的帝王绿耳坠,是跟家主戒指一起从第一代家主手上传下来的,而她手上的玉串则是十九代家主楚凤歌心头最爱,最后她脖子上的月华浓是最能代表她母亲权威的物件。

楚氏历经三百余年,其中女性家主不过三位,而最能代表这三位杰出家主的首饰,居然一次性被楚云暖戴在了身上。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老了!”几个老家伙感慨起来。那几件东西,随意拿出一件都可以代表楚家最高权威,大小姐全部带上,是怕他们几个老头子倚老卖老啊。

进入祠堂以后,楚云暖并没有去后院阁楼,反而被领到了古楼三层。古楼三层面积不大,可确是整个楚氏祠堂的核心,这间装饰古典的房间里,一共供奉着五十六个牌位。

这是专门供奉楚氏家主的地方,也是历代家主继任之地。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来过这里,当时她只是为了安放母亲牌位。

楚云暖在里面看到了母亲的名字,她上前抚摸着牌位上楚明玥这三个字泪流满面,恍然想起昔年母亲谆谆教诲,她对不起母亲啊。

当年,也就是在这个地方,她当着尸骨未寒的母亲,怒砸古楼,死活不肯出任家主,更是把弟弟赶出嘉陵老宅。

后来,战火纷飞,她明明是有机会保住老宅,可因私心,因怨恨母亲去得太早,毁了她和赵毓璟的姻缘,眼睁睁的看着楚家老宅湮没在战火中,后来更是害得楚氏灭族。

楚云暖跪在地上,面对那么多楚氏先祖,她心中的愧疚如潮水一样袭来,“对不起,先祖,母亲,原谅我……”

楚云暖的愧疚让踏入房间里的四位族老眉头微动,几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落在楚云暖身上。这一年里,年方十四的少女,先后经历母亲去世,未婚夫退婚,自杀未遂以后,正伏地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她到底是真心悔悟,看破一切,还是另有打算?

楚明玥曾是楚家十代以内最杰出的家主,她用心栽培的女儿,哪怕年纪小,绝不能用平常眼光看待。

白老摸着胡须,“大小姐今日前来,可是做好了准备?”

听到这个声音,楚云暖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后背挺得笔直,“是。”

陈老索老对视一眼,“大小姐可看清楚家前路?”

这是开始考核她的资格,还是提醒她楚家已不复往昔繁盛,警告她不要对楚家动歪脑筋?

无论哪一种……楚云暖握拳,这一世,她不会负了楚家。

“楚家虽家大业大,可如今同水中孤岛,看似花团锦簇,实际上举步维艰。”

两人点头,不再提问,看来大小姐是真的长大了,不再天真的以为楚家始终是南堂第一。

楚老上前一步,他提的问题更加犀利,“八皇子退婚于楚家而言意味什么?”

正文 第六章 沧海月明

楚云暖呼吸一沉,要是她还是当年那个不顾家族前程,视情爱如生命少女,楚老的这个问题足以逼得她现出原形。楚家四族老,果然各个深藏不露,简简单单的几个问题,就能看出想要继承楚家的她到底抱有几分真心。

可惜,现在的她,不是当初的她。她对不起楚家一次,绝不能对不起楚家第二次!

“意味,新的开始。”楚云暖眉眼间不再是几天前的阴郁忧伤,顾盼间神采飞扬,“与皇室联姻,对于楚家来说如同泼油救火。”

楚老点点头,十分欣慰。今时今日的楚家,只剩下两根独苗苗,小少爷年纪尚小,就算他们几个老头子等得起他成长,楚家也等不起,族老的权利再大,始终在家主之下,有些事到底不方便出面。幸好大小姐迷途知返,担负起了责任,否则楚家真的完了。

白老沉吟半天,提醒一般的问道:“楚氏家训第五十九条?”

楚云暖神色肃穆神圣,她当即跪下,字正腔圆:“凡我楚氏后人,当以楚氏兴亡为己任,凡情爱重于家族者,逐出楚家。楚家第十九任家主楚凤歌遗训!”

能在祖训中留下只言片语的人,无一不是传奇家主。而女性家主中能留下训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楚凤歌,是除却第一任家主以外,楚家传奇性女家主之一。

像她的母亲那么厉害的人物,死后也没资格在祖训中留下半个字眼。由此可见,楚凤歌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可以好不夸张的说,楚氏先代家主之后,历代家主无人能出其左右。

“大小姐可做好了为家族牺牲的准备?”白老饱经沧桑的脸上一片肃穆,他走到距楚云暖一步远处,再次问道,“大小姐可做好为家族牺牲的准备,可做好为家族放弃儿女私情的准备?”

楚云暖心中一凛,她昂起头,道,“是!”

随着这个是字的落下,一行年轻男女从门外而来,他们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人人手上皆捧着一个香妃竹案。

为首两人跪下,一人捧着鎏金盆请她盥手,一人捧起凤翎双纹锦袍请她换上。大红的锦袍衬得楚云暖葱鼻子如玉,肌肤胜雪,整个人或妖或魅,让人看之忘俗。

楚老从第三个竹案里取出一枚琉璃令牌递给楚云暖,他说道,“望大小姐以家族为重。”

陈老索老分别将两册书卷送到楚云暖眼前,道,“望大小姐以振兴家族为荣。”

楚云暖一一接过,她郑重其事的收好几样东西,恭恭敬敬的朝三位族老磕了一头,“云暖紧记各位族老教导。”

三位族老欣慰点头,最后上前的是白老,他掀开倒数第二个竹案上的红布,露出里面一支巧夺天工的蓝田玉簪。

玉簪雕工精妙绝伦,不粗的簪头雕出五只振翅欲飞凤凰,五只凤凰头连尾、尾接头,包裹着里面散发着莹莹紫光的珠子,整个玉簪浑然天成。玉簪晶莹剔透,仿佛有水在内流动。

“请大小姐行三九之礼,参拜先祖,滴血于沧海月明簪,并立下重誓。”

楚云暖听说过沧海月明簪,据说是一对,一支男士,一支女式。记得前世司徒衍还曾向她索要过,她说没有,当时司徒衍十分不悦。

原来是这样的,她没有正式继任过家主之位,自然没资格见到传说中的沧海月明簪,而也是今天她才知道,这玉簪居然有验证血脉的作用。

传说第十八任家主并非楚氏血脉,导致楚氏内乱,动荡十年之久,子孙凋零。后第十九任家主楚凤歌力挽狂澜,拯救了岌岌可危的楚氏,更千里迢迢从南海中央求得一对沧海月明珠,并寻天下能工巧匠打造沧海月明簪,以希望楚氏家主血脉纯正。

楚云暖咬破食指,将血滴到五只凤凰中央沧海月明珠上,珠子很快把血吸了下去。

她跪在中央的蒲团上,右手举起伸出三根手指向上,“我,楚氏云暖,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护楚氏一门百年传承不断。若违誓,不得善终,且死后不得葬入本家大茔。”

楚云暖的誓立得很重,原本对她不放心的四位族老终于放下心来。白老舒了口气,他捧起沧海月明簪斜插入楚云暖毫无装饰的侧髻,随后掀开最后一个竹案上的紫金绸布,他亲自捧案,在楚云暖面前弯腰道,“请大小姐接家主信物!”

楚云暖拿起中央孤零零帝王绿戒指,缓缓往食指上送去。

她动作缓慢,却毫不迟疑,因为这是她欠下的债,她得还!她更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一个人,她需要担负起楚氏兴亡的重任,需要对楚氏上下所有人的性命负责。

楚云暖玉指纤纤,食指上的绿耀眼得刺目。她站直身体,下颌微抬,不自然间流露的狷狂霸气如重重山川,压得四位族老喘不过气。

四位族老纷纷跪下,高呼道,“我等见过家主!”

“属下,参见家主!”原先进来的少男少女亦是跪下。

楚云暖抚摸着戒指上的花纹,左手微抬,霸气斐然,“本家主必以楚氏生死为己任!”

这个时候,楚云暖脑子里浮现的是当年老宅被毁以后,族中长老吊死在古楼的场景。她袖中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次,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楚家,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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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现没有人看……码得没动力了~

正文 第七章 不忠不义

大齐天下分八郡六府十二城,其中南堂三郡,北堂两郡。而四大家族分别占据南堂各大重城,如以书乐传家的宋氏占据了叶良城,以珠宝衣饰立本的孟氏占据了百花城,最后以矿业发家的唐氏则占据了十万大山腹地的乌蒙城。

乌蒙城距嘉陵城三百多里,心急如焚的楚云暖一路上顾不得休息,硬把五天的路程缩短城三天。

朦朦胧胧的晨雾中,乌蒙城如初醒少女一样,害羞带怯,面带好奇的迎接一行风尘仆仆的陌生人。

楚云暖身上的素罗披风在空气里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她狠踢了马肚子一下,马儿吃痛,速度更快的奔跑起来。

这几天楚云暖的心一直忐忑不安,她忽的想起当年她执意要嫁司徒衍时,不远千里来送亲的瘸腿弟弟,她当时嫌弃弟弟丢了她的人,自嫁去北堂以后就再也没和弟弟联系过。

曾几何时,她埋怨赵毓璟不顾青梅竹马的情谊硬是要退婚,她怪母亲早逝毁了她和赵毓璟的因缘,甚至把母亲的早逝的原因归咎到弟弟身上……她一心想的都是自己,哪里想过别人半分!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三天高强度的活动让春意吃不消,她都不知道家主哪儿来那么多精力,一路上一边处理家族事物,一边调查小少爷的情况,最后还要忙着赶路。呼……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春意舒了一口气,不过好在到了乌蒙城了。

想起昨日夜里收到的消息,春意忍不住直皱眉,说来乌蒙城这边的情况还真是有些复杂,如今她只希望楚绮不要犯傻,家主威严容不得下面的人挑衅。

楚家别院,楚云暖被人拦在门外,望着这个不是家生子的陌生人,楚云暖的眸子危险的眯了一下,一抹杀意飞快闪过——楚绮果然胆大包天!

这种场景让春意变了脸,楚家上下奴仆全部都是家生子,伺候在主子身边的更要求是死士。眼前这个人,一口浓郁的乌蒙地方话,很明显不是楚家人。

跟春熙的情意相比,她和楚绮情分更重些,不仅因为两人同在一个死士组中,更因为当年她把伺候大小姐的机会让给了她。平心而论,她是不想楚绮出事的,只是可惜楚绮心比天高。

“夏华。”楚云暖脸上冰冷一片,她退后几步,给夏华留出场地。

夏华沉着小脸,一脚踢开门童后又大大咧咧的踹开大门。

“啊!来人,来人,有人擅闯楚家!”门童疼得脸色发白,趴在地上朝里面大喊道。

听到外面有人叫喊,门内的护院纷纷拿着武器冲了出来,气势汹汹,“谁敢在我楚家闹事!”

十八个护院,虎虎生威,手中兵器寒光凛凛的指着夏华。没得到家主的命令,夏华并未乱动,任由一群护院把自己围住。

“好大的胆子,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撒野。都拿下!”

“抓起来,交给大小姐处置!”

……

七嘴八舌的声音中,陡然冒出一声冷冽的女声:“我看谁敢!”

这个声音是……带头的护卫孙胜猛的抬头,一抬眼就看见被众多暗卫护在中央的楚云暖冷眼瞧着一切。他脸色一变,冷汗顿时流了下来,嗫嚅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浑身上下入坠冰窟。

不是说大小姐被退婚后,痛不欲生,正在躲嘉陵城老宅生不如死?

一见有人撑腰,门童麻利的爬了起来,他一边揉着腿一边道,“你们几个不想活了,我们小姐那可是楚家家主,识相的还不快滚!”

见门童越说越离谱,孙胜一脚踢了过去,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果然,他听见楚云暖似笑非笑的声音,“哦,你们小姐?楚家家主?”

孙胜的冷汗留汗留的更凶了,此时此刻他真是后悔听了楚绮的话,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

乌蒙城楚家别院虽然只是楚家下属的一个小宅院,可人家里面住着一个楚家小少爷和一个楚小姐。单听这个名号,一般人不敢撒野,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挑衅。收到这个消息以后,楚宅门口慢慢聚集了不少好事者。

楚云暖突然大怒,捏着马鞭,运上三分内力,抬手毫不犹豫的抽了下去,“孙胜,这就是你对楚家的忠诚!”

一鞭下去,连血带肉。

孙胜被打得一个踉跄,他身后的护卫纷纷指着楚云暖,冷冽的寒光几乎逼近楚云暖的身体,她纹丝不动,而孙胜却是冷汗直冒,怒喝道,“退下!”

“老大!”

“退下!”孙胜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护卫们不甘不愿的退后,手里的兵器仍旧对着楚云暖一行人。

楚云暖看了周遭的人一眼,似笑非笑:“这是我楚家护卫,还是你孙胜的私卫?”说着她抬手就是一鞭,深可见骨,“孙胜,你果然是好样的!”

孙胜满面通红的跪在地上,“属下……”

楚云暖又是一鞭,下手更狠,语气更冷,“你没资格自称属下!我将小少爷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做的?对主不忠,对手下兄弟不义,孙胜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嗯?”

本以为能看到什么好戏,没想到是楚宅的护卫长被人抽得鲜血淋漓。看来,楚家真是没落了,一个黄毛丫头都可以欺到头上。

“大小姐!”孙胜猛的抬头,“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与他们无关。”

孙胜这句大小姐喊出来以后,众多护卫都变了颜色,更有甚者默默举起大刀,只是还没靠近楚云暖就被夏华利索的杀了。溅起的鲜血喷得老高,殷红的颜色如盛开眼里的鲜花,一朵一朵在楚云暖脚下堆砌。

楚云暖眼眸里有了戾气,明明知道她是大小姐,居然还敢动手,这分明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孙胜眼里绝望更深,他们原本还有可能躲过一劫,可是现在毫无希望了。

楚云暖熟知人身上各部位的脆弱点,每一次下手都往最疼的地方抽去。她朝着孙胜的流血最多伤口上连抽了数十鞭,直到孙胜疼得爬到地上,才冷笑道,“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大小姐!”孙胜身后十多个护院家丁齐刷刷的跪下。

他们都是死士,可由于资历太低的原因,没一个人见过大小姐楚云暖,所以在楚绮和孙胜的暗示下,就以为宅院里的楚绮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告诉他们,楚绮是您……”孙胜卑微的跪在楚云暖面前。

对于他的话楚云暖恍若未闻,她握着滴血的马鞭,笑容阴郁,“夏华,看着他们,有人敢去通风报信——”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边的十多匹骏马,残忍道,“就地五马分尸!我要这乌蒙城的人看着,动了我楚云暖的弟弟是什么下场!”

“是,家主!”

楚家大小姐,现任楚家家主楚云暖到达乌蒙城的消息短短两个时辰传遍了乌蒙城,包括她那一句残忍血腥的话也传的人尽皆知。

------题外话------

女配翻身啊,前女主也快出现了

正文 第八章 弟弟云扬

楚家别院,楚云暖匆匆穿过月亮门,推开房门,空旷的房间里,她的视线毫无阻拦,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小小少年。

今年只有七岁的楚云扬身体十分瘦小,此时他静静躺在锦被中央,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布娃娃。

阳光透过窗户,楚云暖几乎可以看见他惨白的脸颊,她眼睛里含满泪水,十几年了,自她出嫁以后,她终于见到这个她最对不起的人,她的弟弟。此时此刻,楚云暖百感交集,脚像灌了铅一样,无法再前迈一步。

她至今还记得出嫁时,弟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们到底流着同样的血,姐姐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弟弟一定万死不辞。”

当时她何等心高气傲,当然是不屑云扬说的每一句话,后来想想,云扬真的是为她万死不辞。若不是她在北堂助纣为虐,云扬和楚家何必死在司徒衍刀下。

想起那一夜连绵不绝的火光,楚云暖心头都在滴血。

司徒衍,你欠我的,欠楚家的,我你要拿命来还!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楚云扬以为又是楚绮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头也不回,冷声道,“做奴才就要有奴才的自觉,滚出去!”

“云扬!”楚云暖一下子就回到了现实,她忽的扑到弟弟床头。

“姐——姐姐!”楚云扬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楚云暖,半天后他像是反应过什么一样,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怒喝:“赵毓璟那个混蛋,他说退婚就退婚,有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姐姐,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楚云暖顿时泪如雨下,她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云扬第一时间不是跟她告状,而是关心她。楚云暖大力抱着楚云扬不让他乱动,默默摇头,她错了啊,她当年错的好离谱,为了儿女私情,为了报复,抛弃弟弟,而弟弟一心挂念的依旧是她。

“云扬,姐姐错了……”楚云暖声音哽咽。

“姐,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楚云扬红了眼眶,母亲是因为他而死的,姐姐怪他、恨他他都能理解,他只希望姐姐能关爱他一点点,就一点点。

楚云扬的脆弱楚云暖看在眼里,她反手紧紧抱着弟弟,“云扬,不怕,姐姐来了,姐姐再也不会离开你,我会保护你。”

曾经若是她能保护好雅儿,雅儿就不会死的那样凄惨!如今看着和雅儿差不多年纪的楚云扬,楚云暖心头软成一片,她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

“嗯。”楚云扬把头埋在姐姐怀里,瓮声瓮气,身体略略颤抖。

突然间,楚云暖像是反应过什么,她一把抓过跟来家族大夫,“辛毅,过来,来看看小少爷。”

或许因为是大夫的缘故,辛毅这个人浑身上下整洁非常,衣服连一丝褶皱逗没有。他弯腰检查了一番,清朗的脸上浮现一抹慎重,“因先前接骨不当,照这样长下去,小少爷以后怕是站不起来。”

“那帮废物!”楚云暖咬牙切齿,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能倒,她不能倒……楚云暖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用力咬了舌头一下,剧烈的疼痛袭来,让她瞬间清醒起来,“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说到这里,辛毅年轻的脸上浮现一抹古怪,“只要再打断腿一次,然后用家族秘药续骨膏和生肌丸,再辅以针灸,就可以恢复。只是断腿之痛,难以忍受。”

这下子楚云暖犹豫了,她可以对自己狠,也可以对其他人毒。可这一份狠毒她怎么也用不到弟弟身上,那是她亏欠了十多年的人啊。

“好!”这是楚云扬斩钉截铁的声音。

“云扬!”楚云暖不赞同的皱眉,“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这是唯一的办法。”辛毅说的十分慎重,让楚云暖沉默下来,如果可以,她宁愿受伤的是她!

楚云暖的犹豫落在楚云扬眼中变成了一种别样的关怀,楚云扬突然觉得短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换回姐姐的关心。他眨巴这大眼睛,语气坚定:“要是一辈子站不起来,我宁愿去死。”

楚云扬的话,让楚云暖无话可说,只能点头答应。

在两人同意后,辛毅开始进行一系列准备。他速度很快,在姐弟两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打断了楚云扬的腿。

楚云扬痛得大叫,额头冷汗滚滚落下,这样活生生的打断腿,竟然比上一次摔下马还要疼上三分。

看着弟弟额头上落下的汗珠以及惨白的脸色,楚云暖疼的落泪,她一边擦拭云扬额头的汗珠,一边握拳,云扬,你放心,你疼一分,我就要他们疼十分!

辛毅不愧是新一代里医术最好的一个,短短一个时辰就把楚云扬的腿伤处理好了,此时楚云扬已经痛得晕了过去。辛毅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家主,小少爷的腿伤基本稳定了,只要两个月内不移动就好。”

“我知道了。”楚云暖赶紧让辛毅退下,“好了,辛毅,你赶紧去休息。”

辛毅退下后,春熙端了一盆清水进来,放下后低头在楚云暖耳边道,“家主,暗卫来报,楚绮、唐家孙少爷在聚福楼。”

楚云暖沾湿帕子,一点一点擦拭弟弟身上的污垢,动作温柔,语气冷决,“把这边的事情通知楚老,让他自己处理,毕竟是她的干孙女。”

“干”字楚云暖咬得很重,她扔下帕子,站了起来,“吩咐各处暗卫,好好守着这里,春意照顾好少爷。春熙,夏妆,走,去聚福楼。”

她该去找那些人好好算账了,免得人人以为我楚家好欺负,尤其是楚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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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放渣男渣女出来溜溜?放……不放……放……不放……

正文 第九章 心比天高

聚福楼是四年多以前突然兴起的酒楼,没人知道老板是谁。最初,聚福楼并未引起在各大世家注意,等到后来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聚福楼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了餐饮行业的龙头老大,轻易动不得。

作为乌蒙城首屈一指的酒楼之一,聚福楼每日几乎座无虚席。

二楼雅间里几个青年男女相对而坐,相对无言。

跟前朝相比,大齐民风开放,男女大防看得也不想过去一样严苛,青年男女结伴同游,已经数见不鲜。

楚绮穿着朱红的锦绣罗衫,头上珠翠点点,她伸出带着赤金手链的手,取过茶具,动作优雅的开始泡茶。她动作流畅自然,神态自若,宛若从小接受严苛训练的世家小姐。

“楚绮,听说楚云暖来了。”唐家三小姐最先沉不住气,她打翻楚绮泡好的茶,“你不应该给我们个交代?”

从小到大,有几个世家子弟敢招惹楚云暖这个南堂一霸。要不是楚绮信誓旦旦说楚云暖绝不会管楚云扬死活,他们兄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对楚云扬动手?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

“要交代?你要什么交代,难不成当初是我逼着你们动手的?”楚绮不在意,她小口抿着茶,惬意的眯眼,“再说,不过是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这段时间听了这么多次,你哪次见到她了?”

她太了解楚云暖了,说真的,她不信才跟赵毓璟退亲不久,楚云暖会有兴致来乌蒙城?而且,说句难听的话,楚云扬的生死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谈,何况她本就恨不得楚云扬去死。

想到这里,楚绮眼中的鄙夷愈发浓重了,像楚云暖这么愚蠢的人,怎配得上当楚家家主!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嫡系长女?哼,有朝一日,她定要取而代之!

唐梦铃顿时说不出话来,楚绮说的的确不错,可这一次不一样,她总觉得心慌慌的。她伸手灌了满口茶,然后负气扭头,不像再看楚绮衣服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不喜欢高高在上的楚云暖,但是更讨厌楚绮这幅故作高贵的模样,明明是个奴才,还非得把自己弄得跟千金小姐一样,她真把自己当楚家小姐了?

“你在楚云扬的马鞍里做了手脚,你就不怕楚云暖找你麻烦!还有,你看清楚自己身份,你不过是楚家家奴!”

楚绮最恨别人提起她家奴的身份,她瞬间变了脸色,几乎恶狠狠的瞪着唐梦铃,“我是家奴,可别人好歹知道我楚绮是谁。你呢,唐二小姐,你一个继室之女,上头一个唐梦瑶死死压着你,怕是宁王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吧?”

唐家这一代共有三字子六女,自从唐梦瑶一母同胞的哥哥早夭以后,原配嫡系就只有大小姐唐梦瑶一人。唐梦瑶素来有玉美人的称呼,是南堂三姝之一,从来都压唐梦铃这个二小姐一头,而唐梦铃最恨的也是这个从小什么都跟她抢的姐姐。

“啪”的一声,唐梦铃拿起杯子朝楚绮砸去,谁不知道她喜欢宁王表哥,但唐家死活要把唐梦瑶嫁入皇室。就因为这件事,她和唐梦瑶本来就不好的关系,更加水火不容。

楚绮头一偏,轻而易举的躲开,她唇角带笑,继续讥讽:“唐二小姐,就你这幅泼妇一般的模样,有谁乐意娶你!”

唐梦铃更怒,直接有掐死楚绮的冲动,楚绮不甘示弱,得意的抬了抬手里的茶杯。

只见唐梦铃突然冷笑起来:“我唐梦铃是继室所生又怎样,我毕竟是堂堂正正的唐家二小姐,你楚绮呢,别以为冠了楚姓你就是楚家人!”

唐梦铃的话格外刻薄,气得楚绮身体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楚绮在妹妹手底下吃亏,唐元心里高兴,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给妹妹鼓掌。她楚绮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居然敢嘲讽他们是继室所生。唐元低头掩盖住眼眸中的嘲讽和不愉,干咳一声,言归正传:“这次的事情,不知楚大小姐有什么高见?”

楚绮脸色缓和,正想开口说话,外面突然吵闹起来,紧接着出现一个低哑女声:“高见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唐老二敢不敢听!”

伴随着这一句无比霸道的话,雅间大门口一下子被人踹开,结实的木料瞬间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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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秋后算账

聚福楼雅间为了方便客人在里面谈事,选用了隔音效果最好,又最安全的百年铁木做门窗。正是号称最硬木材的铁木被人踹成这样……看着地上碎成几块的木料,雅间里的几位、包括出来看热闹的人身上无端一寒。

毫不夸张的说,唐元真的是一辈子都不敢忘记这个声音。

此时,他正对着门,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的看见一个弱质芊芊的姑娘是如何踹飞了门。等到看清那姑娘身后的人时,他更是面露惊恐,颤抖着手指指着门口下巴微扬的人,“楚……楚云暖,你怎么来了?”

真不怪他怕楚云暖,打从小时候起,楚云暖就仗着身边护卫身手好,把他打的哭爹喊娘,南堂哪一个人不怕她三分。次数多了,导致他每次看到楚云暖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更何况,在这个特殊时候,他心虚啊。

想到这里,他暗暗瞪了楚绮一眼,说什么楚云暖不会来南堂,那眼前这个人是谁,是鬼吗?!

楚绮心底有一瞬间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楚云暖冷哼一声,坐到春熙搬来的椅子上,冷气全开,“呵,不是你唐老二在里边问本家主高见么?”

“我什么时候问你了?我问的是她……”唐元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这不是不打自招。

楚唐两家私交甚笃,他打小就知道楚云暖护短,谁动她身边的人一下,她打得你爹娘都不认识,所以一般都不得罪楚云暖。当时整断楚云扬腿的时候他还挺舒爽的,可现在他怎么就觉得自己两条腿这么疼,后悔啊。

“我到不知道,我楚家大小姐竟然有两个?”楚云暖的声音很温柔,仔细听还能感受到里面夹杂的冰雪,楚绮不禁一抖,抬头注视着堵在门口的楚云暖。

窗户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楚云暖脸上,平白添了几分神秘,在阴影下就连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阴暗不明的光。

这个时候,楚绮敏锐的捕捉到她嘴角嘲讽的弧度。

楚云暖解下了披风,露出里面藕荷色的前汉裙裾,松花粉的滚边下是一双镶嵌粉珍珠的绣鞋。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手上的蜜蜡珠子滑出一小段来,身体微微前倾,气度雍容华贵,“楚绮,你好大的胆子!”

自从前汉亡国后,汉服工艺几度失传,如今能缝制出汉服的世家屈指可数。看楚云暖的衣服首饰,再看看楚绮的,谁是楚家大小姐立竿见影。

雅间各处都有人窃窃私语,都说自己瞎了眼,怎么会以为那个女人才是楚大小姐。

耳边议论声似乎影响不到楚绮,她脸上却带着笑:“云暖,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看着楚绮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春熙冷嗤一声,愈发看不上楚绮了。春熙是真的佩服她,里里外外做了那么多事,几乎让整个乌蒙城都以为她是楚家小姐,更联合外人,断了小少爷的腿,现在居然好意思跟大小姐装姐妹情深。

春熙皱眉,都不知道那木头怎么搞,到现在还留着楚绮。

楚云暖冷冷望着她,蕴含着一种无形的寒意,就像荒山野岭里飘荡的鬼火,神秘诡谲之余又让人毛骨悚然。这个时候,楚云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轻灵,楚绮觉得这笑声在讥讽自己不自量力,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默默后退了一小步。

须臾,楚云暖收敛了笑容,低头转动食指上的戒指,楚绮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怪她,怪她当初太把楚绮当回事儿。殊不知奴才就是奴才,给了太多宠信就会忘本。

“听说,我弟弟十天之前和唐老二你一块儿去骑马了?”楚云暖懒得理会楚绮,她低头看着自己晶莹粉嫩的指甲,漫不经心,“我弟弟摔断了腿,唐老二,你怎么好意思直挺挺的站在我跟前?”

“小姑奶奶……”唐元真的快哭了哟,他这不是听说楚云暖退婚以后在嘉陵城要死要活,没工夫顾及这边的事才大胆和楚绮合作。

可这话他不敢说啊!

要说小时候,楚云暖可怕归可怕,可也没像现在这样乖戾,往哪儿一坐就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阴森森的,气势骇人。唐元苦着脸,只觉得两条腿更疼了。

楚绮拿不准楚云暖的想法,抿着唇一脸自责的站了出来:“云暖,这件事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云扬。”

“当然怪你!”楚云暖怒而摔袖,她捏住楚绮的下巴,语气森森凉凉,如冰如火,“马鞍里放了六根牛毛针,你胆子挺大的!”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她当初把楚绮派到云扬身边,就是希望她能够代替自己好好照顾弟弟。可她得倒是好,把她云扬的腿都给照顾断了。要是她不来,继续待在嘉陵城自怨自艾,云扬说不定和从前一样,一辈子都是瘸子!

楚绮脸色猛的一变,她想过千万种可能,怎么也没想到楚云暖居然查得那么清楚。真是邪门了,楚云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锋芒毕露,跟见鬼似得。

楚云暖一把甩开楚绮,上前一步:“唐老二啊唐老二,我该说你什么好,你也是真够蠢的,居然跟这么一个奴才合作。合作就算了,还不够狠,只断了云扬的腿,要是我,就直接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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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郁闷,不想说话。

正文 第十一章 以牙还牙

唐元面色有些不自然,天知道他当时就打的这个主意,要不是唐祺那个家伙多管闲事,他早把楚云扬给整死了。想到这里,唐元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角落里缩着的唐祺。

正式这个时候楚云暖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其他人,她的目光从呆若木鸡的唐梦铃身上扫过,又落在不起眼的唐祺身上,略停许久后才定定看着唐元。唐元是什么性格她一清二楚,单单是他,就算有楚绮怂恿也没有胆子敢动云扬一分,更别说动了杀心。

如此说来,打定主意杀人灭口的人分明就是楚绮。楚云暖目露凶光,好个刁奴,以下犯上!

楚云暖凶残的表情落在楚绮眼里,她顿时一慌,口不择言的解释:“云暖你听我解释,一切都是个意外。”

“意外?那在楚家别院被你把骨头接歪了也是意外?楚绮,我倒不知道你什么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自称楚家家主?”

楚云暖心情不太美妙的欣赏的楚绮变化的脸色,她冷笑一声,“本家主都不敢穿艳色衣服,你倒是能耐……夏妆,给我扒了她的衣服!”

楚绮顿时白了脸,自从被派到乌蒙城以后,她过得舒心,几乎是忘了前家主过世不足一年,楚家上下,不得穿红戴绿。可就算这样,她也不能让楚云暖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了她的衣服。

“楚云暖你敢!”

“不过一个奴才而已,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去死!”

夏妆是暗卫出生,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温柔,见楚绮反抗,她一巴掌打去,打得楚绮眼冒金星,随后用粗暴的手段把楚绮的衣服撕了个粉碎。

大齐女子衣服以轻薄为主,世家贵族少女都爱极了薄如蝉翼的罗衫。夏妆没几下,就把楚绮衣服剥了个干净,不过她还是有分寸,至少留了件里裤和肚兜。

春熙只差拍手叫好,她不是春意那个傻丫头,真以为楚绮对她好。这么些年,她冷眼看着,楚绮分明就是存了跟大小姐一较高下的心。

“啧啧啧,夏妆你也太粗暴了。”

听到楚云暖猫哭耗子的话,雅间内两个姑娘觉得浑身上下冷冰冰的,尤其是听着外面那些男人各种污言秽语,更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的楚绮一样。

“楚云暖你太过分了!”唐梦铃气的浑身发抖,跳出来就指着楚云暖大骂,“你居然这样对一个女子,怎么这么狠毒?”

狠毒?楚云暖娟狂一笑,记得从前也有很多人这样说她,说她狠毒,说她毫无人性,但是说这话的那些人通通都下了地狱。

唐元都快被她妹妹蠢哭了,难道看不出来,楚云暖是来报仇的,这种时候不说好话就算了,还敢得罪她,真是不想活了。

“唐二小姐就不狠?你不狠的话怎么敢在我弟弟落马以后,又骑马上去补了一脚,生生踩断他的腿骨。”

楚云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笑,可却让唐梦铃不寒而栗。

“我……我……”唐梦铃步步后退,不敢去看楚云暖漆黑一片的眼睛,楚云暖步步紧逼,“你不狠毒,我弟弟今年只有七岁,你就敢让他一辈子站不起来!唐梦铃,你唐家真当我楚云暖是泥捏的性子?”

说着楚云暖踢在了唐梦铃脚踝上,疼得往下她倒去。楚云暖踩着她的左腿,绣鞋上硕大的珍珠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她冷笑着运上内力,一脚踩断了唐梦铃的腿。

她本不想这么快跟唐家对上,可惜这群忘恩负义的奴才从不知道感恩戴德!

“喀”的一声脆响,唐梦铃大叫起来,疼得想要打滚,可楚云暖不给她这个机会,依旧死死的踩住她的腿。

楚云暖一点一点碾压着唐梦铃的腿,慢慢往下碾碎她的骨头,“唐梦铃,疼吗?疼就对了。”当时她弟弟也是这么疼的。

唐梦铃几乎疼得说不出话,唐元都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够了,楚云暖,你够了!”

“唐元,你以为你能逃过?”楚云暖冷笑,“夏妆!”

“是。”夏妆出手果决,只用了一招就断了唐元的腿。

楚云暖走到他面前,踩着他的胸膛,居高临下,“唐元,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久到你都忘了我楚云暖是什么人?”

不,他不是忘了,只是以为她楚云暖真的一蹶不振了。无论唐元心里如何腹诽,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口。

“楚大小姐今天不如卖我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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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是这位新童鞋是谁?

正文 第十二章 孟家女儿

“楚大小姐今天不如卖我个面子。”角落里传来一个温温和和的女声,不娇不魅,却平白让人酥了三分。

听到这个声音以后楚云暖脚上越发用力,唐元再蠢也知道楚云暖不高兴了,他疼得叫苦连天,暗骂起来:孟家那个女人,不是诚心害他嘛。

“孟玫?”楚云暖红唇一动,笑得有些高深,有些诡异。

孟家女儿教养素来与别家不同,都是自小选出族中容貌最出色的女孩儿,授以琴棋书画,慢慢调教长大,风姿卓越,貌美逼人。而孟家这一代八个女儿都是以花为名各个貌美如花。这孟玫行七,正是和孟莲一母同胞,也是他曾经的至交好友。

当年,孟玫可是在孟莲封后大路上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当初若是没有孟玫就没有后来的孟皇后孟莲。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忘不了她和孟玫第一次见面时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说:“楚姐姐虽然我在孟家有很多兄弟姐妹,可那个不是相互算计?咱俩虽说不是亲姐妹,可我对你一见如故,总觉得你跟我亲姐姐一样。”当时她还可怜孟玫,便和孟玫引为知己,后来她才知道,孟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的亲妹妹推上皇后之位。

是她亲手养了条毒蛇在身边,咎由自取!

楚云暖身体站得笔直,身上薄凉的气息浓郁得化不开,孟玫,我曾经对你又多怜惜,现在就有多恨你。

“楚大小姐认识我?”孟玫妩媚动人,乌黑浓密的头发上一对红玉鸾凤簪,一袭红衣似火如霞,美艳不可方物,眼波流转间,自有万种风情。

孟家说是以珠宝首饰起家,可根本上是靠着联姻,枕边风这种东西,向来强大。但是靠女人,终究有点让人不齿,要不是孟家有个天命之女的传说,怕早就被踢出四大世家了。

“据说这一代的孟家女儿,都以花为名,且各个貌美如花。”楚云暖放下脚,端庄贤淑的往哪儿一站,冲孟玫冷嘲道,“你这么矫情,又穿一身恶俗的玫瑰花衣,谁不知道你是谁。”

孟玫自出生以来,何时受过这种气,她顿时红了眼眶,“楚小姐……”

果然是美人未语泪先落。

唐祺低头闷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恶俗的玫瑰花衣,这几天孟玫一直缠着他的时候,他早就想这么说了。

曾经楚云暖还感叹过孟玫哭泣的模样如玫瑰花上露珠点点,让人怜爱的同时更让有惊心动魄的美丽。可现在,她真的受不了孟家这群哭哭啼啼的女人,她不耐烦的摆手,“你看看你们孟家女儿,还有没有点世家贵女的矜持,说哭就哭,让人讨厌!”

“楚小姐……”孟莲眼泪掉得更凶了,浓密纤长的睫毛上露出点点,不经意间低头迸发出潋滟美态。

在场的男人,哪个没有几分怜香惜玉的心,可碍于先前楚云暖彪悍的行为,各个是有心无力,敢怒不敢言。

孟玫惺惺作态让楚云暖半分都忍不下去,她冷笑:“春熙,给楚绮找件衣服,顺带让孟七小姐知道本家主生平最恨什么人。”活了这么多年,楚云暖就没见过比孟家女儿更不要脸的女人。

春熙称是,走到孟玫身前一步远处,屈膝,森森白牙磨刀霍霍,“孟七小姐,得罪了。”话刚说完,她朝着孟玫白皙的左脸就是一巴掌。

“我们家主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惺惺作态的贱人,我家小少爷受伤的你也在场,怎么不我家小少爷说句话。雅间里你可是一直都在,从头到尾默默地的装木头人,我们家主刚刚报完仇,你就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装什么好人。”

春熙边说边朝孟玫脸上甩巴掌,足足甩了七八巴掌,此时她的一张俏脸以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果然贱人都是水做的。”骂完后,春熙舒爽的松了一口气,一把扯下孟玫的外衫裹住楚绮,招手让暗卫过来把她抓回别院。

莫名其妙被甩了七八个巴掌,又被人大庭广众之下扒了衣服,孟玫羞怒交加,一双如秋水般盈盈的眸子恨恨的盯着楚云暖。楚云暖看了她一眼,吓得孟玫顿时头皮发麻的后退好几步,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在楚云暖幽深的瞳孔里看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厉鬼。

站在聚福楼二楼,楚云暖居高临下,气势如虹,身姿挺拔如松,“我楚云暖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以后谁敢动我弟弟一下,管你是谁,我就要他百倍偿还!”

楚云暖的话让人唏嘘,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敢质疑半分。她来去匆匆,撂下狠话后就打算离开,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楚大小姐,我这样回去了交不了差。”唐祺磨磨蹭蹭的角落的挪出来,娃娃脸上满是委屈,“你看,一个孟家受宠的小姐被你打肿了脸,我家那两货断了腿,就我一个好生生回去很不好咩。大小姐,您就好人做到底。”

楚云暖挑眉,好笑道,“怎么,也要我打断你的腿?”

唐祺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可爱的模样就跟只小狗一样,就差没有毛茸茸的尾巴。

“你这是要我恩将仇报啊。”楚云暖上打量着他,戏谑,“就你这小身板可要想清楚,我打断他们两的腿,他们还能有药好好养着,而你……大概只能残了。”

唐祺苦着脸,蹲在地上画圈圈,“没办法,谁让人家不受宠。”

“行了行了。”楚云暖按着额角,最见不得人家这幅模样,“春熙把续骨膏给他,夏妆下手利索点。”

“对了,”楚云暖在楼梯口停了一下,笑语嫣然,“唐祺,看你帮了云扬的面子上,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很看好你的手艺哦。不过要是你敢被其他人为其他人效力的话,小心你的骨头!”

唐祺黑汪汪的大眼睛闪烁不停,脸上划过一抹惊讶,随后心底是满满的恐惧。他怎么觉得楚云暖像是知道了孟玫跟他说的话一样,是他想多了吧,是吧?

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刚要走出聚福楼,就听见一个柔美动听的声音:“楚大小姐请留步……”

------题外话------

这位新出场的童鞋是谁不用猜了吧,要不要小虐她一把……

正文 第十三章 仇人见面

如果可以,她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听见这个曾叫她又恨又嫉的声音。

楚云暖浑身僵硬,心口上仿佛有千万根钢针狠命戳刺,这个声音,她永远不会忘记,哪怕死了一百次!

孟莲,我回来了……楚云暖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从楼梯上从容优雅而来的绝世美人身上。

来人纤腰秀项,肤如凝脂,面如晓月之色。一袭淡粉色叠地裙,层层叠叠的裙摆如盛开的莲花,束腰上精美的荷花刺绣立体十足,软罗外衫如烟似雾,水袖曳地,是不规则的荷叶边,墨发微卷,用淡粉色的丝带和羽毛固定。她笑意盈盈,双眸一剪秋水,指如青葱,捏着一柄同色的莲花团扇,摇曳而来。

这就是孟莲,南堂三姝中名声斐然的莲花仙子,从来都以善良美丽形象出现的孟莲。

楚云暖冷眼瞧着孟莲,重生后她想了很多,其实她输给的从来不是孟莲这个人,她输的是名声!

当年莲花仙子的名声有多美好,她楚云暖妖女之名就有多恶劣。如果说孟莲是天上的月亮,那她就是臭水沟里一文不值的烂草。哪怕是她助了司徒衍称帝,司徒衍也不可能让她这样一个凶狠毒辣、恶名在外的女人母仪天下,只有孟莲这样倾国倾城,又未卜先知的天命之女才是司徒衍最好的选择。

楚云暖目光从孟莲身上一扫而过,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孟莲一身华服站在玉阶上,下令杖责雅儿的情景:“皇后娘娘,本宫这身衣服可是陛下御赐,临安公主顽劣,胆敢损毁御赐之物,万死难辞其咎。本宫心善,念及临安公主年幼,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司徒衍当时欣然应允:“把临安带下去,好好管教。”

任凭她哭破嗓子,任凭她跪在芙渠宫外哀求,成年人手臂粗的棍子一下不少狠狠落在雅儿身上。雅儿一开始还哭得撕心裂肺,后面就只有出的气……

这个时候楚云暖真是恨不得拔出夏华的佩剑,冲上去把孟莲千刀万剐,以卸心头之恨。可是不能,她绝不能让孟莲死得这么容易,她欠自己的,要一点一点,千万倍的还回来!

冰冷的空气自鼻腔吸入,奋力平息流窜在楚云暖四肢百骸的怒火:“孟八小姐,莲花仙子?”

孟莲同样打量着楚云暖,原来她就是楚云暖,南堂最年轻的世家家主,那位前辈的女儿?

“楚小姐好歹是南堂第一世家楚家千金小姐,本应该修身养性才对,怎么能做这断人双腿,纵仆行凶的事。”

楚云暖看着孟莲,孟莲还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端庄得体,善良大方的一面,为了保持这个形象,她不惜踩着别人往上爬,像她这样的人,比那些满手血腥的刽子手还要可恶一万倍。这样想着,楚云暖面容上出现一抹冷意,冰寒如刀,“你以为你是谁?区区一个孟家空有美貌的庶出女儿,谁给你的胆子对我说教?”

如果楚云暖不说,很多人都忘了孟莲庶出的身份。孟莲的咬牙,心中妒恨,再抬眼时一双秋水般盈盈的眸子里氤氲着雾水,几乎沾湿了浓密的睫毛:“楚小姐,我没有其他意思。”

聚福楼前慢慢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看到孟莲一副梨花带雨,娇怯软糯的模样,再联想不久前楚云暖怒断唐二公子双腿的事情……所有人把谴责的目光落到楚云暖身上,她不为所动,一双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孟莲。

孟莲对上楚云暖的眼睛,她呼吸顿时一紧,在楚云暖黑白分明的眼睛下,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似乎她内心最大的秘密都被看穿。

孟莲心中大呼见鬼,不由捏紧了手里的扇子。

楚云暖冷笑:“你孟家女儿都是这样不要脸吗?如果你是因为不愤亲姐姐被我甩巴掌,替亲姐姐出头,我倒是能高看你一眼。可你偏偏不是,你有功夫关心我断人双腿、纵仆行凶的事,怎么没功夫去关心你的亲姐姐。这就是你孟莲的善良天真,简直让人恶心!”

顿时,多少人把目光投向孟莲,暗含惊讶、嘲讽的光芒。

孟莲气得浑身哆嗦,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从小千恩万宠着长大,虽然是庶女,可因为是天命之女的缘故,家里嫡出姐妹每一个比得上她,这么莫名奇妙被人嘲讽了一番……孟莲恶狠狠的瞪着楚云暖,都是这个贱人害的,她就是她的克星,死敌!

正在孟莲欲反唇相讥的时候,一盖茶水突然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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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天总感觉没人看,呜呜~

正文 第十四章 无耻不过孟家女

正在孟莲欲反唇相讥的时候,一盖茶水突然从天而降,直直泼到孟莲美丽的面孔上,飘逸的蓝裙染上茶渍,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上点点绿色。孟莲惊呆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楼上雅间有人抚掌而笑:“楚家主说的极是,孟家女儿的脸都落到春闺帷帐中了,哪儿还有脸放在外头?”

谁都知道孟家以色侍人,有人嘲笑,有人不屑,也有人羡慕,但从来没人这么赤果果的嘲讽。

孟莲抬头,阴冷的眼神盯着打开一角的窗户。窗户里,一缕雪白的衣角落下,上面秀着精致的花纹。随后窗户大开,一个俊美的男子风度翩翩窗头,他随意支起一只腿,手臂搭在上面,另一手懒洋洋的支着头,神情慵懒而悠闲。白色锦云衣上仿似氤氲起雾气,笼罩着他狭长的桃花眼,俊美的容颜上带着三分笑意,整个风流俊逸,犹如当世名士。

“周伯彦!”这是楚云暖的声音。

周伯彦扬杯,含笑:“楚家主好久不见,不如上来一叙。”

楚云暖面上带笑,欣然应允,只是心里对周伯彦的警觉再次上了一个新高度。现在的南堂谁都称她一声楚大小姐,只有周伯彦一人敢叫她楚家主,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正式继任家主的。

这就是周伯彦?周家名义上大少,实际的掌权者。周家曾经在南堂势力大洗牌的时候,被楚云暖毫不犹豫的踢出四大世家,沦落为二流世家,一般来说这两人是死敌,怎么关系会显得如此亲密,孟莲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看着楚云暖往楼上走去。

她孟莲从小到大都是万众瞩目的,现在被人这么忽视,心里的不平衡之感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几乎让她忘了她原本的目的。

于是,她偷偷伸出右脚,不露声色的拦在楚云暖面前,满心期待楚云暖在大庭广众之下摔跤。

然而,她意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正奇怪着,却看见站在她跟前的楚云暖冲她微笑,她黑白分明眼睛深处似乎钻出无数黑漆漆的触手,张牙舞爪。

这个时候,孟莲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对劲,她赶忙后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很快她听到“喀”的一声脆响,而后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升起,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脸色顿时惨白,摇摇欲坠。

孟莲想要杀人的目光落在楚云暖身上,没想到她这么卑鄙,居然在鞋底上放了刀片!

楚云暖退后一步,眸光冷冽:“孟家好教养,一个口口声声修身养性的大家闺秀,居然做出这么不雅的事情!孟八,你的脚往哪儿放呢?”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孟莲身上,尤其是那一只还没有收回去的脚。孟莲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格外尴尬的原地不动,承受着不同人或讽或讥的打量。

“孟八,你若是心里头不痛快就只管朝着我楚云暖来,何必背地里捅刀子做出这么有失身份的事情,平白丢了世家千金的脸面!”楚云暖说教的口气几乎和先前孟莲的话一模一样。

孟莲虽然平时一直假装大度善良,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她怎么也装不下去了,她顿时恼羞成怒,指着楚云暖大骂:“你胡说八道!楚云暖,你怎么不说你卑鄙无处的在鞋底放了刀片伤了我!”

孟家孟莲,也不过如此,难道天命之女都是这样天真?可笑,她当初居然败在这么一个人手里!

楚云暖冷嗤:“孟八,说话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行,你说我伤你,伤口在哪儿?”

孟莲气结,楚云暖明明吃准了她不可能让外人看到自己的脚踝。

楚云暖“呵”了一声,似是不屑又似是嘲讽:“孟八,不要把你们孟家女儿邀宠贪功的那一套功夫用在我身上,本家主向来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有,好狗不挡道,麻烦您高抬贵脚!”

孟莲看向楚云暖,她面带微笑、从容优雅,一瞬间只觉得她仿佛是一只狞笑着的恶鬼。顿时,惊了孟莲一身冷汗,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

楚云暖撇了她一眼,“孟莲,夜路走多了总会见鬼,你小心些。”

“劳烦楚大小姐挂心!”孟莲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只是一双美丽的眸子仍旧盯着楚云暖的背影,阴狠如蛇。

这时候,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孟小姐,公子请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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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写写孟莲的来历?

正文 第十五章 再遇司徒衍

楼上雅间,一个沉稳内敛的年轻公子站在窗前,他穿着一身银丝暗绣飞云袍,五官分明,刚毅俊美,隐隐流露出几分贵气。

司徒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楚云暖,右手不自觉的转动手上的扳指。

楚云暖秀发乌黑光洁,松花粉色的裙裾为她添了几分高贵典雅,面庞洁白如雪,双目剪剪似绢上点漆。司徒衍从不是看中美色之人,对楚云暖起了好奇之心也仅仅是因为她方才对孟莲步步紧逼的声音落在他耳中,他真的很好奇,这样伶牙俐齿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楼下,准备上楼的楚云暖敏锐的回头,目光不期然的撞上司徒衍轻轻浅浅的笑容,她心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司徒衍!

楚云暖的手慢慢握紧,由见到孟莲后引发的仇恨顿时如江水滔滔,几乎把她淹没,她敛去唇边嗜血的笑容,重新变得高贵美丽。她冲司徒衍微微一笑,灼灼其华,明艳似地狱烈火,熊熊不止。

这样绚烂的笑容让司徒衍瞳孔一缩,他见过无数美人,但怎么也没有一个像她这样让人移不开眼。

孟莲在丫头的搀扶下缓缓坐下,一张俏脸忍不住泛白:“衍哥哥,你在看什么?”

司徒衍陡然回神,他垂目掩住刚才的失态,语气淡淡的:“怎么,吃亏了?我说过楚云暖绝不像传言里那样胸无点墨,你偏偏不信!”好好一个世家家主,被人说得那样不堪。依他看,楚云暖才是整个南堂最难对付的人。

孟莲恼怒,“衍哥哥,你这是在夸她!”

司徒衍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然而语气并不是那么温和,“你忘了,你下去的目的是为了获得楚云暖的好感,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说到这个,孟莲百思不得其解:“我总觉得楚云暖对我有敌意。”虽然她收敛得很好,单她依旧能感受到来出楚云暖的敌意,由最开始的浓烈慢慢变淡,让人无法忽视,犹如蛛丝缠绕。

司徒衍冷淡而矜持,眉眼间疏朗的贵气足以叫人前仆后继,孟莲看得目不转睛,只见他唇角微扬:“孟玫惹怒楚云暖在先,而你又出现,她又敌意是正常的,可你对他的敌意有时从哪儿来的?在南堂,楚家可谓是一手遮天,拉拢才是上上策,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凭她和八皇子的关系,拉拢真的有用?”回应司徒的衍的是孟莲笑语嫣然的面庞,她十指如葱,眉眼弯弯如新月,“或者说,衍哥哥就不想吞了楚家?”

司徒衍呵了一声:“如今,谁不想这么做,可又有谁第一个做?楚家,楚家——南堂最肥硕的果实,近在咫尺,可没人敢动。”说道最后,司徒衍都忍不住遗憾起来。

孟莲笑了笑,洁白无暇的面庞如同八月清晨的荷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朦胧美态。司徒衍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惊艳,美人常有,但如此倾国倾城又有头脑的美人却是少有。

“要个第一还不简单!衍哥哥不妨去唐家拜访一番,说不定有不一样的收获。”

“唐家。”司徒衍咀嚼着这两个字。

“唐家明面上是四大家族之一,实际上是楚家附庸家族。自楚明玥离世后,唐家蠢蠢欲动,附庸家族的协议如同白纸!唐家,早就有了反抗之心!”

司徒衍定定看着孟莲,自他和孟莲相识至今,孟莲多少次帮助他铲除障碍,使得他稳坐世子之位。他不止一次怀疑,有孟家智囊之称的孟莲就是孟家传说中的天命之女,可怀疑仅仅是怀疑。孟莲聪慧,甚至极其懂她的心思,可是偏偏是庶女出生,太过卑贱,不堪为正妃!

孟莲被司徒衍看得心头发毛,她轻声问道:“衍哥哥?”

孟莲容颜娇美,如芙蓉亭亭,司徒衍下意识的抓住孟莲的手腕,目光温柔如水,“回北堂以后,我会像父王禀明,纳你为妃!”

这是司徒衍给她的答案,却不是孟莲想要的结果,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么容易迷失在司徒衍编织的温柔中,她挣开手腕,俏皮一笑,“衍哥哥,我说了我帮你不是为了男女之情。”

司徒衍怔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继续笑得温柔谦和,“是我唐突了。”

孟莲继续微笑,司徒衍能够提出纳她为妃已经是她成功的第一步,可她要的不是一个妾的位置。她坚信,只要她继续努力,司徒衍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娶她为妃!

司徒衍不是很懂孟莲,从她往日做的一切来看,她多多少少都对自己有点意思。可现在看来,她似乎没有那个心思?

孟莲注意着司徒的表情,恰到好处的提醒:“衍哥哥,你该去唐家了,说不准能遇到唐家的玉美人。”

司徒衍哑然失笑,他揉了揉孟莲的头发,“你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

孟莲歪着头,一直看着司徒衍走出聚福楼。

司徒衍,他真人比挂在故宫的画像还要俊郎一万倍。曾几何时,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只是书本上的一个符号。

北帝司徒衍,十岁被立世子,十六岁掌北堂大权,攘外安内,二十岁兵反大齐,历经十年金戈铁马,建立北国江山……当然,最让一个女人关注的是,司徒衍称帝后并未充盈后宫,而是与发妻共度一生,真正做到六宫无妃。

她曾经就是因为六宫无妃四个字,疯狂的查阅这一段历史,后来更是发疯一样的迷恋上北帝。但是由于很多原因,关于大齐和北国的历史正史不多,也不详细,而野史却不能够真实反应当时的事件。唯一记得的就是司徒衍的皇后,是当时南堂一个世家女儿,叫做孟莲。

天知道,当她车祸后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大齐朝的南堂孟家时有多激动,尤其在她知道自己就是孟莲以后。

醒来以后,她努力在孟家站稳脚跟,努力将自己的美名散播出去。更是在后来花了好大功夫与司徒衍相识,也终于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是不够,远远不够,她要的是能够与他一同统治天下。

她不要做菟丝花,她要在这个时代给是活出自己的精彩,哪怕,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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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说过孟莲是穿来的,这张更明确一点。

正文 第十六章 天京消息

从她看到周伯彦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周伯彦和聚福楼交情斐浅。卓伯彦所在的雅间看起来的确是在二楼,单若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传言里从不接待外人的聚福三楼。

聚福三楼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青丝绣罗幔,沉香扑鼻,雪貂铺地,布置十分雅致,透露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楚云暖站在一座填漆雕花的紫檀架下,饶有兴致的一一看过上面陈列的瓷器,看到高兴处还随手拿下一个在手里把玩。

“不愧是楚大小姐,果然慧眼如炬。”周伯彦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楚云暖身后。

闻言,楚云暖神情慵懒,淡嘲冷讽起来,“呵,我就说嘛,全大齐也只有你周伯彦一人才会这么无聊,一个千年紫檀架上放那么多假货。”

“哎,你可真误会我了,我那是真的穷,又得强撑门面,没办法才弄那么多假货放着。”周伯彦风度翩翩的坐下,他随意支起一只腿,“里头好歹有个真的,喏,就是被你捏手里头那个。你可轻点儿,这是我的宝贝。”

楚云暖嗤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青花江东王簪缨压手杯,“珍珠白沁就烟雨孔雀蓝映着月光……画工精绝,细腻如玉。”她抚摸着杯角不起眼的一点朱红,“这件东西,果然是真品,你从哪儿淘来的?”

周伯彦泡了茶,舒爽惬意的喝了一口。虽说楚云暖的母亲把他们周家踢下了四大家族,可是他倒不讨厌楚家人,总觉得没人的见识能和楚家人比。就好像这个压手杯,听说过的人不多,可就在那几个屈指可数的人里,每个人看到这杯上的瑕疵时又说一口咬定是假货。

殊不知当年江东王为博得美人虞姬的欢心,亲自去烧了一套瓷器,一共八只。当时江东王不小心割破了手,在瓷丕上染了血,有朱红的才是真品。

“怎的?还看上了?”周伯彦挑了挑眉,“不过这可是本公子的宝贝,谁也不给。”

楚云暖冷哼一声,坏心眼道,“本小姐只差这一只,八个就全了。”

周伯彦眼睛都直了,他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集点瓷器,尤其是这一套见证了江东王和虞姬爱情的传说瓷器,更是馋的不行。

“楚大小姐,你行行好,反正那玩意儿你也多的是。您看,您今天也砸了我这儿小地方,是不是……”

“原来在这儿等着宰我呢。”楚云暖坐下,倒了杯茶,品了一口,嗤道,“我就说,怎么我在聚福闹得这么凶,也没个人下来阻止,原来老板是你周伯彦呀。”

周伯彦连忙摆摆手,“唉,这话不能乱说,我只是一个帮人干活赚点辛苦费的。”

楚云暖放下茶杯,眉头微凝,意味深长,“这么说聚福老板另有其人,你就是一掌柜的?”

“当然。”虽然掌柜的的三个字十分不符合他的气度,可为了那套瓷器,他忍了。

楚云暖看了周伯彦半天,似乎是在确定他话的真实性。在她认知里,周伯彦那就是一只披着谦谦君子皮的老狐狸。

“得,我也不多说了,今天聚福楼损失的钱算我的,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再给你加个压惊的礼物。”楚云暖大方的摆手。

周伯彦眉开眼笑,“哟,既然大小姐这么给面子,我就卖你个好,顺带告诉你个坏消息。”他顿了顿,坏笑起来,“天京传来可靠消息,太子在打你的主意,想纳你为良娣,已经求得了皇上的圣旨。楚大小姐,恭喜哟!”

楚云暖一楞,随即哼了一声,“逼着一个孝期没过世家家主给他儿子做妾,皇上他不要脸,我楚家可还要脸!”这段时间太忙,她倒是把赵毓宸给忘了。

周伯彦干咳几下,要说前几年楚云暖是南堂小霸王让人害怕的话,如今的楚云暖就是一柄寒光凌凌的利剑,锋芒毕露,一个不小心就是鲜血横流的下场。

“感谢你给我提供这个消息,告辞。”楚云暖施施然走到门口,突然她停了一下,冷笑道,“对了,周掌柜的,江东王瓷器放我哪儿,虽然我也没什么用,但我就是听个脆响也不会给你!”

周伯彦老血都快喷了,他不就是嘴贱的说了句恭喜么,至于这么记仇么?

楚云暖前脚才走出房门,山水屏风后就走出来一名飘逸俊秀的男子,他唇角微扬,压淡了浑身淡漠的气度,幽静的眸子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一颗心仿佛随那人而去。

“哟,八皇子这么舍不得你那小未婚妻,何不跟着去?”

赵毓璟冷淡的看了周伯彦一眼,“你话太多了。”

周伯彦无奈耸肩,他叹息道,“你既然那么关心她,当初就不该退婚,何至于现在借我的手通知她。”

“我必须保护她。”赵毓璟面无表情道。

“你的前路充满腥风血雨,她的又何尝不是满路荆棘?”周伯彦修长的手指抚摸着白壁无暇的茶杯,余晖下越发修长,玲珑剔透。

赵毓璟默了默,“世家对于大齐犹如毒瘤,大齐需要他们,可同时也想毁了他们。她一旦插手天京,她将要面对的,太可怕……比南堂风云更可怕百倍。”

“我真不懂你们,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她解释静娴郡主的事吧,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周伯彦挥一挥衣袖,走得风轻云淡,“我走了。”

赵毓璟在先前楚云暖坐过的地方坐了半天,才缓缓站起身子,步伐优雅的走到了窗棂边,负手而立,低头俯视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薄唇一抿,缱绻温柔道,“阿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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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都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正文 第十七章 楚绮之死

阴暗潮湿的地牢,阳光明媚,透过狭小的天窗照到地牢各处,光影斑驳。

楚绮衣衫褴褛的坐在阴暗里,她低着头,把玩着手指头,“没想到来的是你?”

在楚绮对面站着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他半边脸掩在面具下,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楚绮,你可知错?”

他的声音十分生硬难听,就像锯子锯东西一样沙哑。

“错?哈,哈哈……我哪儿错了?”楚绮猛的站了起来,目光偏执疯狂,“林宿壁你想杀我?你一个狗奴才有什么资格杀我?我楚绮是楚家大小姐,是楚家未来家主……哈,我心机手段一样不差,我哪里比不过楚云暖那个贱人!就是因为她母亲是上任家主么?”

“凭什么我生来就要当奴做婢的伺候他们,我也是楚家的血脉!我凭什么不能得到我该得的,爷爷他傻,可我不傻!宿壁,你帮我,你帮帮我。”楚绮抓住林宿壁的袖子,眼中包含希冀,“你帮我去把楚云暖杀了!只要她死了,我就是家主,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执迷不悟。”林宿壁冷眼瞧着陷入疯狂的楚绮,冷硬的心不见波动,他甩开楚绮,“楚绮你本不配姓楚!当年楚老见你可怜,才允许你姓楚,你对不起这个姓氏,对不起楚老对你的关爱。”

“你什么意思?”楚绮的手竟然颤抖起来,脑子里闪过一副又一副熟悉而陌生的画面。

“宿壁的意思就是——”林宿壁身后走出一个绿衣侍女,“你不是楚老的亲孙女!”

“你骗我!”楚绮尖叫起来,“春熙是楚云暖让你来骗我的?她这个贱人,想独霸楚家,没门!”

“楚家如何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春熙掐住楚绮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楚老一生高洁,临老却因为你晚节不保,楚绮你怎么不去死!”

楚绮被掐得脸色通红,她手脚乱蹬,企图让春熙松开,“贱婢,放开……放手……宿壁,宿壁,救我……”

漠然置之的林宿壁眼神一晃,他上前一步拉开春熙,反手把楚绮抱在怀中。

得以呼吸的楚绮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剧烈的喘着粗气,一双眼狠狠瞪着春熙,“宿壁,杀了她!”

林宿壁抱着她的手一僵,最后慢慢的松开,走远。楚绮心头慌乱,她抬头去看对方,一眼看去是一个冰冷的面具,“宿壁,你别忘了爷爷说过什么!我可是爷爷唯一的孙女。”

“楚老一生无儿无女,怎么可能有孙女,楚绮是你妄想了!楚老当初培养你,就是希望你日后能帮助大小姐,可你太让他失望了。”林宿壁背对着楚绮声音沙哑,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浓郁的悲哀。

春熙悄然握住的手臂,林宿壁默默摇头,无数次的失望的以后,他发现他终于能坦然的面对楚绮。

无儿无女……楚绮默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踉跄后退几步,原来这么多年她坚持的一切都是笑话,是她恩将仇报,不忠不义!

春熙面无表情,林宿壁更是冷眼相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往楚绮脚下一扔,“你自裁吧。”

楚绮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瓶子,她对着走出去的两人呢喃道,“对不起,宿壁,哥哥……”

林宿壁脚步微停,一抹苦涩从眼睛深处划过。

楚绮泪流满面,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可惜一切都晚了。宿壁,那是她的哥哥啊,是当年那个被她烧死在家中的哥哥。

“宿壁,你就不心疼你妹妹?”

林宿壁抱剑而立,午后的阳光消散他心底的寒冷,“留她全尸,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楚绮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不假,但是他们谁都不知道,楚绮同时也是他的仇人。当年楚绮的母亲害死了他的母亲,而她又想活活烧死他,要不是他命大,遇到了夫人,他怕是连尸体也没人收。

楚绮跟她的母亲一样,都是一条不会感恩的毒蛇,所以她心安理得的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是楚家小姐。她这种人,能给她留全尸也是看在死去父亲的面子上。

春熙踮脚摸了摸林宿壁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笑靥如花,“木头,别伤心,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呢。”

林宿壁不语,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柔和下来。

两人含情脉脉,却在分别收到一份来自天京的消息后同时震惊。春熙和林宿壁对视一眼,得到林宿壁的肯定后春熙脸色大变,匆匆忙忙朝书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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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菜鸟,只希望有人看……好伤心,居然木有人

正文 第十八章 诽谤太子

楚家情报系统其实一分为二,一分由家主指挥,一分由楚家暗阁阁主掌握,两个系统相辅相成,以确保消息的可靠性。

书房内,楚云暖敲了敲桌子,她思考了半天,道,“陈驷,把陇西两座矿山给天京送去。”

自从她派人通知楚老这边的事情以后,楚老派了暗卫首领林宿壁过来处理,陈驷和索昀也跟着过来,听她使唤。

陈驷眼珠子转了转,啪啪的拨了几下手里的算盘,“这样皇家也太占便宜了,家主就不担心下次皇家用同样手段再来一次?换个什么其他皇子娶您?”

“哼,真以为我的东西那么好拿?”楚云暖挑眉,身体往后一靠,“陇西的确是大齐最大的矿山,可经过这么多年的开采,最多两年就要枯竭。现在不送出去,难道还等两年后我花钱养护一座空山?”

“再说了,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皇家怎么也得把上汜郡那片土地给我送过来。别说,上汜郡那地方虽然偏了一点,土地也贫瘠了一点,没想到下头还有宝贝。”

陈驷贼笑道,“家主英明!”用两座快要枯竭的矿山换一座大型玉矿,实在是值,太值。尤其打着皇家御赐的名号,以后开采起来也不怕有人眼红,这可是金字招牌,正宗的皇家御赐。

“损失了两座快枯竭矿山,还能得到点其他的,这生意,值。”楚云暖翻出十万大山的地图,目光落在其中一座山峰上,“我记得这次的事情,好像也有唐家那个贤妃的手笔,果然枕头风的魅力是强大的。唐家啊,果然越来越不听话了,怎么能把皇家的爪子引到南堂来呢?”

“三个月后是唐家老夫人的寿辰。”一直默默坐在角落的索昀道。

“寿辰哦。”楚云暖声音拖得很长,满脸意味深长。

“家主又想到什么好主意了?”陈驷狗腿的凑到了楚云暖跟前,他家这个家主啊,看着文文静静的,可一肚子坏水,蔫坏儿。

“我总感觉我们楚家的矿山少了点。”楚云暖指着地图上的某一点,“索昀,楚家有没有制作古法琉璃的方子?”

自前朝灭亡以后,琉璃的制作工艺就已经失传,现在仅存的几件琉璃被各大家族当宝贝一样藏着。

“家主找到琉璃石了?”索昀冷淡道。琉璃的失传不仅因为工艺失传,更是因为大齐已经没了琉璃石。

“这不就是吗?”楚云暖点着那一处,“索昀,准备准备,等这座山拿到手了就开始烧琉璃。”

索昀站起身答了声“是”就走了出去。

自古以来十万大山物产丰富,尤其发现矿脉以后,里面的各个山峰几乎都被四大家族瓜分。楚云暖指的那一处叫做梨泉峰,经勘探并无矿脉,这让陈驷不得不好奇。“家主,这是唐家的地盘,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琉璃石?”

楚云暖哼了一声,道,“秘密。”不是她知道,而是孟莲知道。记得当年孟莲不知道怎么拿到了唐家这座山峰的所有权,然后开始烧制琉璃,从而让孟家入了北堂权贵的眼。

“家主~”

楚云暖一巴掌扇开陈驷,“我吩咐你的事,记得好好办。要大张旗鼓的去送,最好人尽皆知。就说我楚云暖因为守孝,不能入东宫为妾,所以送上两座矿山给太子的赔罪。另外——”楚云暖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措辞,“记得说明八皇子当初退婚是被太子逼的,嗯,尽量把八皇子说得好听点。”

“是。”陈驷挤眉弄眼,“小的这就去办,一定把尽力突出八皇子忠孝两难全的痛苦和无奈。”

楚云暖没理会他的调笑,挥手道,“滚吧。”

陈驷下去后,楚云暖又翻开一副大齐地图看了起来,大齐天下一共分为十三郡,北堂五郡,南堂三郡。其中北堂兵力最为强大,南堂最为富庶,皇家不敢妄动北堂,只好先拿南堂来刀,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没了楚明玥的楚家,可惜皇家也要看她楚云暖愿不愿意。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用得好了,比一头老虎还要厉害。这一次,她就是要把皇家伸到南堂的爪子给砍了,她到要看看,这次赵毓宸能有什么好下场。

“家主家主,不好了,天京传来消息,八皇子赐封瑞亲王……”春熙气喘吁吁的冲进书房。

“亲王?这可是比王爷还高一级的,好消息呀。”楚云暖把地图卷起来放到一边,面带笑意,“对了,派人给他送个礼去,就送我私藏的那一套翡翠棋盘和冷暖玉棋子。”

“不是家主,皇上还赐婚了,八皇子即将迎静娴郡主为妃!”

“平南王独女,静娴郡主霍清华?”楚云暖动作顿了一下,心口微微有些堵塞,她沉默了半天才实事求是道,“平南王掌握了天下一半的兵权,八皇子这一步棋走得十分妙。”

春熙急了,“家主!”

“哦,对了,礼物就先不用送了,等他大婚的时候再送一份大礼就好。”楚云暖最上说的风轻云淡,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口是怎样的疼。

那种疼不剧烈,就像一根早就被习惯了的刺,在心头一下又一下的戳。

楚云暖站起来,迤逦的长裙拖过地面,发髻上扭金丝步摇泠泠,她望向窗外随风而动的枝叶,喃喃道,“楚云暖,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已经过了为爱要死要活的年纪……就算当初那个时候,她以死相逼,赵毓璟不是同样头也不回。

他们,都不是那种为了爱放弃一切的人。

至于嘉陵老家的五年之约,楚云暖淡淡一笑,这曾经是她等了十一年的答案,是她少女时代最美好的回忆。无论如何,她都由衷感谢赵毓璟能给她答案。

五年会有多少变化,她不知道,但她懂,就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也是物是人非,或许那个时候他们都会淡忘曾经的约定。毕竟,她和赵毓璟谁都不会在原地不动。

世界上情深缘浅的人那么多,不同样开开心心的活了下去。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只有爱情,还有责任,和权利。

她,不怪赵毓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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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有人~

正文 第十九章 司徒心机

乌蒙城地处十万大山腹地,属于交通极不便利的几个城池之一。可因为三十多年唐家在此定居,已慢慢发展成南堂首屈一指的几个城镇之一。

午后的乌蒙城阳光惬意,离开楚宅后的楚云暖独自一人漫步在乌蒙城的街头巷尾。十年腥风血雨的生活,她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毫无顾虑的走在街头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十三岁那一年的元宵,赵毓璟从天京赶来,带着她穿行在嘉陵城的灯海里。那一夜的花灯好亮好美,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花灯。

她记得华灯下他顾盼生辉,眉眼璀璨,竟比满街灯火还要明亮。她也记得他说,等下一次再见面,他会送她一盏他亲手制作的花灯。可是最后她没等来花灯,却等来了他说退婚。

楚云暖倚在一株茂盛的树下,愁绪万千。赵毓璟,原来不知不觉中我把你记得那么清楚,清楚到我都觉得心口酸疼。

但是,从今天起,毓璟哥哥,我就只能在心里想你了……楚云暖左手按着胸口,逼退眼睛里的晶莹,她低头就见一方帕子放在眼前。

楚云暖心思微动,眼底有七分苦笑。真没想到,她两次被赵毓璟所伤都遇到了同一个人——司徒衍。

一切惊人的相似。

当年,司徒衍手执一柄青色的油纸伞,在嘉陵老家的二十四桥上冲她微笑,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了太阳,她以为司徒衍是她生命里的太阳。到最后,是司徒衍亲手结束了她的光明和温暖!

如今两人面对面而站,她感受不到当年的温暖,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有千万把刀子在凌迟着她,一片又一片,血肉模糊。那是恨,刻骨铭心的恨,恨司徒衍对她绝情,对楚家绝意,对雅儿毫无父女之情!

楚云暖胸膛里,仿佛有火山在喷发,一股一股滚烫的岩浆顺着她的经脉流淌、崩腾。她突然想起雅儿,她的眼睛有些湿润,她知道她不是个好母亲,这几个月来,她竟一次都没有想起过那个孩子。若不是今天遇到司徒衍,她想,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想起她。

她从来不怪司徒衍对她太狠,只怪司徒衍对那个孩子太毒。当年就算她心里十二分的念着赵毓璟,可她到底是给了他七分真心……豆大的泪珠突然从楚云暖眼眶中落下,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可同时她也是个希望孩子健康成长的母亲。

司徒衍的笑容亦如记忆里那样温暖,暖的像太阳,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三分关切,“姑娘可还好?”

明知道她这样的女人浑身尖锐,不能靠近,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走了过来。或许是那日在聚福楼,她的果决聪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映像,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司徒衍没想到她居然哭了,他带着不可思议的心情把一方帕子递到楚云暖跟前:“你还好吧?”

楚云暖擦干眼泪,盯着他看了半天,平心而论,司徒衍长得十分俊郎,眉疏目朗,俊秀飘逸,一双丹凤眼精致漂亮,鲜衣怒放如火,如诗如画。这样的男儿,无疑是最惹姑娘喜欢的。

司徒衍分明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可当楚云暖看他的时候,他竟然生不出半点反感,反而隐隐有些欢喜。

“司徒世子,果然是有心人。”楚云暖幽幽道,不是她太过谨慎,非要去怀疑司徒衍的用心,而是她实在是太了解他无利不早起的性格。

“你认识我?”司徒衍十分意外楚云暖认识自己,这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来到南堂,按理说没几个人会认识他。

“人人都道大齐三公子中,八皇子温雅如玉,周家大少周伯彦俊逸风流,北堂定边王世子谦谦君子,果不欺我!”楚云暖摒弃了身上颓然的气息,精神抖擞的朝司徒衍一笑,明艳自信,光彩照人,“早就听过北堂第一公子司徒衍的大名,今日得见,还真是三生有幸。”

司徒衍的眸子顿时变得深沉,“楚家主说笑了。跟楚家主相识八皇子和周伯彦相比,在下可就弱多了。”

这个时候提到这两个人……楚云暖警惕起来,司徒衍可不是什么妄自菲薄的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脑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司徒衍的眉眼里露出几分赞赏,“周伯彦年纪轻轻,不靠家族势力,如今就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聚福楼幕后东家。”

楚云暖不会天真的以为司徒衍真的是在夸周伯彦,她看着司徒衍,试探道,“哦,那周伯彦居然是聚福东家?”

“楚家主不是几天前就知道了?”司徒衍脸上的还是那样温暖,嘴里的话就冷得多了,“当时你们可是在聚福见过的。周伯彦是两个月前来到乌蒙,也就是令弟落马的前一天……他和楚绮见过面。”

果然是司徒衍,玩算人心的手段还是那么炉火纯青。若不是她了解得早,此时此刻,她怕是会动手朝周伯彦报复了吧?

楚云暖面沉如水,“连我都不知道周伯彦和楚绮见过面……真浪费了我送出去的那套玫瑰紫的钧瓷。不过——”楚云暖白皙的手指抚过她漂亮的裙摆,似笑非笑,“世子爷对南堂了如指掌,真叫我……”忍不住想动手砍了你伸进南堂的爪子。

------题外话------

重新调整了一下,感觉不太对

正文 第二十章 我必诛之

“南堂自古富庶,是谁都想掺上一脚。”司徒衍负手而立,南堂三月的风微凉,吹起他垂在肩头的发丝,飘逸如画,他声音低沉,如清泉从石上流过,“八皇子……哦,不,瑞亲王不日将迎娶静娴郡主,如今朝中瑞亲王势力大增,就连十四爷宁王都被他踹了下去。”

楚云暖眼波流转,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冷声道,“赵毓璟不过一个毫无母族势力的皇子,就算封了亲王又怎样,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宁王有唐家做后盾,才是那个可以跟太子抗衡的人。”

司徒衍俊脸微讽,他讥笑道,“楚家主就是这样想的?”他呵了一声,又道,“周伯彦几天前在聚福楼秘密接见瑞亲王,周家已经向瑞亲王投诚。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周伯彦和赵毓璟居然有关系?咋一听这个消息楚云暖是惊讶的,她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聚福楼幕后东家的事在脑子里翻腾。

周伯彦说他只是帮忙打理聚福,而幕后东家另有其人,天下间能使得动周伯彦的人,估计也只有赵毓璟一个。这么说来,赵毓璟就是整个聚福楼幕后的老板。

只是,楚云暖不明白,赵毓璟手上明明有一个钱袋子一样的聚福楼,又怎么会同意跟她楚家合作,难道是想……楚云暖摇了摇头,否定了脑子里的想法,赵毓璟不可能想吞并楚家,要是他想这样做,当时就不会退婚,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云暖的脑子很乱,眉尖深深蹙起。司徒衍看了一眼她,继续道,“有周家财力支持、平南王的兵权,瑞亲王很快就能如愿以偿。这对楚家意味着什么?南堂第一世家,楚家霸占得太久太久了。周家不会容你们,和周家世代姻亲的宋家也容不下你们。如今楚家岌岌可危,楚家主何不考虑跟我合作?有北堂司徒家一日,定有楚家一席之地。”

楚云暖浑身一僵,脑子出现短暂的空白,她抬头定定的看着司徒衍,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司徒衍这个人,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先是说起赵毓璟成亲的事,打乱她的思绪,然后又提起周伯彦与他相识想要对付楚家的事,她定然会对赵毓璟有意见。

如若她对赵毓璟有情或者有恨,都不会再对赵毓璟手下留情。而这个时候他又顺水推舟的提出合作的事情,要她还是从前那个她,说不准会跟司徒衍合作。

可惜,她不是。

这一世,她必定会扶持赵毓璟,不仅仅是她想照母亲的遗愿走下去,更是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扶持司徒衍的下场,这次她想看看自己扶持赵毓璟的结果。

赵毓璟成亲又如何,不成亲又如何,反正她这一生都不会外嫁,只会招赘,赵毓璟如何都跟她无关。赵毓璟堂堂八皇子,又或许是将来的霸主,这样的人跟她是不会有结果的,他们两人都背负的太多。

而周伯彦如何,那更与她半分没关系。南堂局势混乱,多一个周家少一个周家,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的差别,大不了最后一锅端了便是。

“楚家不会与任何人合作,更不会做谁的附庸家族。世子爷胃口太大,居然想凭几句话就让楚家依附于司徒家。”

楚云暖手指上的家主戒指绽放出摄人的光芒,她不屑道,“在商言商,世子爷,我是个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利益。而如今北堂司徒家就是一个烂摊子,除了一个世袭定边王的一等爵位,再没有任何好处。”

司徒衍不语,的确,司徒家若是再不突破瓶颈,只是守着定边王的爵位的话,不出十年必定灭族。如今北堂混乱的程度不比南堂少,北堂高寒,最最缺的就是粮食、资金,而这些恰恰是南堂最富有的。南堂世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的确很难打动他们,可若是他北堂愿意联姻的话……

楚云暖不知道司徒衍此时心中的想法,她面对着桥下川流不息的河水,语调平缓,“世子爷十月来到南堂,不知你觉得南堂风景如何?是唐家玉美人漂亮,还是孟家莲花仙子更胜一筹?”

司徒衍瞳孔一缩,没想到楚云暖查得这么清楚,知道他见过了唐家大小姐唐梦瑶和号称孟家智囊的孟八小姐孟莲。司徒衍心底有了三分忌惮,南堂楚家,四大世家之首,就算如今没落了还是不容小觑!

他这次前来南堂目的,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当家主母。南堂四家,除了宋家这一代体弱多病的女儿外,唐家和孟家都是他的目标,这两家最出色的女儿他都在权衡考虑,而他的人选里就没有楚云暖这个人!而如今,面对如此犀利果决的楚云暖,他不得不将她考虑进去。

“楚家主想说什么?”司徒衍不得不忌惮楚云暖。

楚云暖森森一笑,语气果决,杀气腾腾,“南堂事南堂了,要是有其他人敢将手伸进南堂,搅动南堂局势,我必一一诛之!”

司徒衍猛的看向楚云暖,心底的不可思议、惊讶、佩服等种种情绪如浪潮一样淹没了他的心。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竟然也能那么杀伐果断,霸气凛然。

或许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司徒家主母的身份。司徒衍动了动唇,看着楚云暖的眼睛里充满热切,正想说些什么,忽闻背后传来一个悦耳婉转的嗓音。

“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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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个称呼就知道谁来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你算什么东西(修)

“衍哥哥,真的是你!”

孟莲,她怎么来了?楚云暖慢慢转过头,孟莲穿着广袖流仙裙,耳边珠翠点点,随着她微微一笑,如花美颜如画卷般缓缓铺开,带着动人心魄的美丽

楚云暖眯着眼,瞧着两人熟稔的寒暄,眼波深沉。衍哥哥,真是好亲切的称呼,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认识了多久?

“孟七小姐,八小姐。”司徒衍淡淡首颌,算是打过招呼。

有了孟莲的衬托,往日里热情如火的孟玫就显得普通了几分。同样同往日一样,大红衣料,如含苞待放的玫瑰,明艳似火,人比花娇。

孟莲落落大方的朝司徒衍回了一礼,妙语连珠,“我今天还跟七姐说,要谢谢司徒公子几天前在聚福楼的帮助,可巧今天就遇到了。”

“举手之劳罢了。”

楚云暖看了默不作声的孟玫一眼,她真佩服孟家这群勾心斗角的女人,就连亲姐妹也可以不择手段。怕是孟玫把七分真心给了孟莲,孟莲只回了人家两分吧。

“楚云暖,你怎么在这儿?”孟玫突然尖叫起来。

楚云暖嗤笑,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半天了,居然现在才注意到她,孟玫的眼睛是粘到司徒衍身上了吧?就是不知道孟莲能不能容忍自己姐姐觊觎自己未来的夫君。

楚云暖对上孟玫几乎喷火的眼睛,微微一笑,眼神慢慢从孟莲身上扫过,“孟八小姐,你的脚可还好?”

想到那天的屈辱,孟莲面色扭曲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过来,笑意盈盈,暗藏冷意:“还要谢谢楚大小姐关系,我很好!”

楚云暖呵的一笑,唇角勾勒起一个微微的弧度,她不再看孟莲,倨傲的扬着下颌,冷声道,“孟七你是用什么资格来质问本家主!还是,前几天我收拾你收拾的还不够?”

孟玫恨死楚云暖了,好不容易养好脸,头一次出门就又遇到了楚云暖这个煞星。

“楚云暖!”孟玫怒喝道,“你有没有教养?”

“哼,我倒是想跟孟家主请教一下你孟家家教,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大呼小叫!”楚云暖眼神如刀,齐刷刷的朝孟玫身上飞去,吓得孟玫退了好几步。

孟玫脸色又青又白,是的,她怎么忘了。如今的楚云暖不仅仅是楚家大小姐,更是南堂四大家族之首的楚家家主,是和她父亲一样地位的人。

孟莲脚步轻移,挡在孟玫面前,语气温柔似水,“七姐被歹毒的匪人伤了脸,才养好伤不久,心头火气难免有些大。还望楚大小姐给我个面子,千万别介意。”

这不就差点指着她楚云暖的鼻子骂她狠毒了么?楚云暖眉头一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可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她冷笑,“你孟家女儿敢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却要我给你面子?”

楚云暖抬眸看去,一双如墨的眸子,一瞬间却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呵,给你面子,你孟莲算个什么东西!”

孟莲脸色微变,一双美丽的眸子求助似得看着司徒衍,泫然欲滴。司徒衍沉默不语,他总觉得孟莲聪慧,怎么一遇到楚云暖竟然显得初次愚蠢。司徒衍思考起来,孟莲真的适合在北堂生活么,如今北堂水深火热,内忧外患,并不是靠内宅手段就能生存下来。

“哈哈哈!”突然从低矮的民居后传来一个男子清朗的笑声。

众人吓了一跳,却见一个眉清目朗的锦衣男子缓步而来,他拍着手眼神阴鸷,“天京传闻,楚大小姐胸无点墨,蛮横霸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楚云暖见到他,瞳孔一深,并不生气对方无礼的话,皮笑肉不笑的道,“宁王何时来的南堂,怎么也不通知我,好让我略尽地主之宜。”

“楚大小姐这不忙着大发神威么?”宁王赵毓筠冷笑起来,“本王怎么好意思麻烦楚大小姐。”

知道赵毓筠是来找茬的,楚云暖淡淡一笑,她带着戒指的手拂过漂亮的裙摆,“宁王前来南堂,本家主就算再忙着立威,也会腾出时间来招待王爷。”

她这样说眼睛却觑着两人,只见宁王向孟莲投去一个深情的眼神,她顿时若有所思。南堂早年传闻宁王赵毓筠对孟莲一见钟情,她只当是个笑话,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

楚云暖冷冷站在那里,把衣袖一拂,南堂果真是个好地方,一个个的,都跑来了南堂凑热闹。

赵毓筠走到孟莲身边站定,他看着孟莲微红的眼眶,怒气顿生,立刻将炮火对准了楚云暖,“楚云暖你真当这南堂是你楚家的,让你想怎样就怎样!”

赵毓筠真是傻了,这南堂三郡,还真是她楚云暖的!在她的地盘居然敢那么嚣张,果真是仗着有唐家撑腰她不敢怎么样?唐家,好一个唐家,不听话的奴才,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宁王这话可不能乱说,况且楚大小姐也没这么说……”孟莲最后几个字说的跟小声,身体更是微微颤抖起来,一双美丽的眸子氤氲起雾气,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美丽,勾人心魂。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风姿,是个人都会觉得她楚云暖无理取闹,都会觉得她楚云暖仗势欺人。可这又如何,她就是欺负了孟莲,怎么着!

宁王最见不得心尖上的美人被人欺负,立刻口不择言起来,“楚云暖,你别忘了,你楚家如今是我大齐的一条狗!”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楚云暖讥讽一笑,鄙视的看了一眼司徒衍,这就是当年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女人,这就是号称孟家智囊的女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一个躲在男人身后耍手段的小女人。

一旁默默不语的司徒衍被楚云暖眼中的鄙视弄得莫名其妙,俊雅的脸上不自觉染上几分困惑。

“赵毓筠,宁王殿下果然有皇室风范。”楚云暖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她声音清越,如浮冰相互撞击,冰冷异常,“既然大齐皇室这么看我楚家,我楚家自然不能再舔着脸贴上去。今年楚家不景气,纳贡的事情就明年再议吧!”

“楚云暖,你这是对大齐不忠!”听到楚云暖拒绝给皇室提供钱财之后,赵毓筠怒了。南堂楚家富可敌国,每年提供给大齐的钱财,足够皇室一年花销。若是父皇知道因为他一句话,楚家就拒绝向皇室朝贡,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说不准就再也无法回到朝堂。

“殿下说笑了。”楚云暖面色沉静,她斜睨了赵毓筠一眼,眼中赤果果的嘲讽让赵毓筠怒火中烧。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楚云暖越过几人走下桥头。

“八哥到了南堂,楚大小姐可见过?”这是赵毓筠咬牙切齿的声音。他被赵毓璟踢下朝堂,在南堂又被他的前未婚妻摆了一道,自己果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赵毓璟居然来了南堂?楚云暖脚步略停,心思百转千回,她并未回头,凉冰冰道,“本家主连宁王何时来的南堂都不知道,更何况他赵毓璟这个无名小卒。”

司徒衍冷俊清贵的脸上陡然划过一抹差异,他若有所思的盯着楚云暖的背影。

孟莲眉头一皱,这样桀骜不驯的楚云暖是陌生的,她这样的变化果然是因为那个八皇子?大齐八皇子赵毓璟,那个后世史书中赫赫有名的一代儒将……

赵毓筠恼怒,还以为赵毓璟和他接到父皇密旨后,到南堂后就会立刻来找楚云暖帮忙,如今看来他是问错人了。不过说起来,单凭楚云暖对赵毓璟恨之入骨的状态,赵毓璟在南堂怕是寸步难行吧。

赵毓筠再三思索,与其与楚云暖硬碰硬还不如拉拢她,于是赵毓筠扬声道,“半月后,外祖母大寿,望楚大小姐能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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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好毒……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唐家寿宴(修)

唐宅坐落于乌蒙城之南,占地约百亩,隔着高高的院墙,只看到一路上林木葱茏,花草繁茂,楼阁参差,亭台掩映。

南堂天气温和,唐家宅院里,仿佛容纳了整个春天,丝毫不输于四季如春的百花城。此时此刻,唐家宅院张灯结彩,门口马车络绎不绝,一些小世家早早的在唐宅门前排起了队。

楚云暖来得比较晚,马车外观又极为普通,便被唐府下人带入排队的大队伍中。

马车停稳后宋四公子率先跳下马车,随后出来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她脸颊微白,看起来弱不禁风,“四哥,那是谁家的马车?”

宋四公子回头,不自觉一笑。南海鲛纱稀少,唐家下人不识货也就算了,但车上的标志是瞎子也看得见,唐家这次可做的不地道。这次真是有好戏看了,他眼波深沉如海:“是楚家。”

“会是楚家大小姐吗?”宋茜雪好奇,在南堂关于楚云暖的传闻多不胜数,说的最多的就是她胸无点墨,蛮横霸道。

宋四公子如何不知道妹妹的想法,就连他自己也对楚云暖好奇的不行。他微笑:“茜雪这里风大,我们进去吧,我们一会儿就知道是不是她。”

“宋四公子和宋大小姐到了。”春熙泡着茶,袅袅的茶香在不大的空间里蔓延。

楚云暖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呷了一口,又继续翻阅手里的书,“派宋奕来正好,不显得宋家太重视唐家,也不显得宋家无礼,不愧是书乐传世之家。只不过——”

“不过什么?”楚云扬斜靠在一旁,眼睛里满是好奇。

“也没什么,就是奇怪宋家怎么会舍得让宋茜雪出远门。”宋茜雪从小身体就不好,她还隐约记得前世宋茜雪十七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当时宋家乱做一团,她趁火打劫,偷走宋茜雪遗体胁迫宋家让出大半家产。

说起来,她是羡慕宋茜雪的,虽然她身体不好,可受到了宋家上下的宠爱。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无聊想出门走走。”楚云扬不以为意,透过春意掀开的车帘,他打量着前面蜿蜒的长龙。难得跟姐姐出门一次,他并不觉得枯燥无聊,眼睛反而一直亮晶晶的,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春意脸色难看至极,她把车帘一摔,忍不住啐道,“唐家这什么意思,居然要家主在这里排队,这不是存心刁难人,看不起我们楚家!”

楚云暖一点儿也不着急,她慢悠悠的又翻了一页,“他们不作,一会儿我怎么好收拾他们呢?”

唐家这一群人,真以为母亲去世,那个附庸家族的协议就作废了?算算这几年来,他们占了楚家多少便宜,如今她就要他们一分不少的吐出来。

春意恍然大悟,“家主是想……”

楚云暖放下书,“云扬你怎么想的?”

乌蒙城的事情发生以后,她下定决心不会让弟弟独自一人在外求学。楚家底蕴丰厚,不比宋家开办的书院差,更何况她要亲自把弟弟带在身边教养,毕竟楚家的未来还要看弟弟的。

“我看唐家是故意的。”在最崇拜的姐姐面前,楚云扬显得十分腼腆,“我们的马车看起来的确普通了一些,可没道理看不见楚家的家徽。”

楚云暖拍拍楚云扬的肩膀,十分欣慰,弟弟才七岁,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云扬说的对,可就是不知道这次在背后耍这种不入流手段是唐家哪一个?”

与此同时,唐府花团锦簇的后花园,唐梦铃正气愤的折断手边的花枝。嫩绿的汁液流了一手,她就像没反应一样,依旧直勾勾的盯着盛装而来的大姐唐梦瑶。

身为唐家这一代当之无愧的明珠,唐梦瑶一举一动都是美感,捻金银丝的百花曳地裙随风飘动,额上花钿映衬出她娇弱如花的美貌。

唐梦瑶走过妹妹身边,丹凤眼微挑,“今日风大,铃儿腿上未愈,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免得又惹了什么人,再把腿给弄断了。”

唐梦铃冷笑,争锋相对:“大姐与其这么说我,还不如考虑一下自己。过了今年大姐就十七了,也不知道大姐这样的如花美貌,会便宜哪家糟老头子!”

唐梦瑶从来就看不起这个同父异母的的妹妹,她自视身为原配嫡女,本来不屑跟唐梦铃这种续弦嫡女废唇舌之争,但是唐梦铃这一番话的确戳到了她的痛脚。

自从母亲去世,唐梦铃的母亲进门后,她的日子就水深火热,如今就连婚事也被继母拿捏在手里。

“唐梦铃你……”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在祖母那里遇到的俊美男子,唐梦瑶顿时平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喷薄欲出的怒气,她嫣然一笑,容貌绝美,竟比满院鲜花更加娇艳夺目。

“听说今日祖母寿宴来了许多青年才俊,就连宁王表哥也亲自前来,只可惜铃儿腿受了伤,不能去前院参加寿宴了。”

说着,唐梦瑶风姿绰约的转身走开,听着背后唐梦铃气急败坏的声音,她得意一笑,加快脚步前往前院。

唐梦铃摔了手边的茶杯,“唐梦瑶,你个贱人!”

唐夫人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花园残枝落叶,她挥手让人打扫,自己走上前坐到女儿面前,恨铁不成钢,“你又气些什么?”

“娘,表哥来了?”唐梦铃拉住母亲的手。

唐夫人眉头一皱,“铃儿,你听娘一句,宁王跟你不合适!”就女儿这样的脑子,真的不适合嫁入皇家,更何况老爷已经决定唐梦瑶嫁给宁王。

“不,娘,我就要嫁给表哥!”说完唐梦铃咬牙切齿,“都怪楚云暖那个贱人!要不是她,我今天就可以去见表哥,也不至于让唐梦瑶占了上风!哼,楚云暖,我看你今天怎么进我唐家的大门!”

“铃儿,你又做了什么!”唐夫人真的头疼了,她要强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偏偏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光芒初现(修)

日上三竿,春熙不骄不躁,帮助楚云暖处理了一份又一份的家族事物,楚云扬跟在姐姐身边,开始慢慢学习。

几人忙碌了许久,直到马车外响起夏华的声音,“家主,宴会开始了。”

楚云暖合上账本,“问问陈驷,他那儿准备好了没有?”

听到声音后,陈驷立刻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贼笑道,“家主,一切都准备好了,足够刮下唐家三层皮。”

楚云暖嗯了一声,钻出马车,望着前方依旧缓慢挪动的队伍,意味深长的挑眉,“春熙你跟宿壁保护好少爷,我们走!”

唐府内宴会进行的如火如荼,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一派其乐融融。

唐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眯眼望着坐在下面的小辈们,心中开怀,尤其是看到坐在席间外孙赵毓筠,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室来参加她老太婆的寿宴,这可是天大的面子。明眼人看到唐老夫人这个样子,更是上前适时的恭维几句,把老夫人哄得开怀大笑,忍不住就要拉着人家女儿介绍给宁王认识。

宁王赵毓筠一身锦袍坐在宴席最显眼的地方,他身份最高贵,容貌又生得俊郎,看得几个世家小姐脸红心跳。

赵毓筠烦躁异常,忍不住喝了一杯又一杯酒,他真想不到楚云暖那么嚣张,他亲自邀请居然也敢不来,她真以为楚家还是几年前的那个楚家?

赵毓筠的烦躁让几个想接近他的世家小姐却步。转头向坐在另一头的同样身份贵重的司徒衍而去,司徒衍微笑着拒绝了前来敬酒的小姐。

要是平时,司徒衍也不至于不给这些世家小姐面子,可偏偏此时他心不在焉,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门外,可久久没见到那个身影。

半月以来,他脑子里权衡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发现楚云暖比唐梦瑶、孟莲等人更适合成为司徒家的当家主母。她那样的女人,要财有财,要手段有手段,比起温室里成长的两朵娇花,如寒梅一样的她更适合北堂生活,也更能威慑司徒家那群不安分的人。

唐梦瑶在一旁冷眼看了许久,在看到司徒衍拒绝了无数人后,不由笑了起来。她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居然是大齐声名斐然的三公子之一——谦谦君子司徒衍。想到司徒衍容貌俊郎不说,更是堂堂定边王世子,唐梦瑶就羞红了脸,她端着酒杯,莲步轻移,“世子爷能前来给祖母祝寿,真是让唐家蓬荜生辉。”

司徒衍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唐大小姐客气了。”

唐梦瑶的确极美,比起孟莲来也不逊色半分。在场的几个公子,不由把目光转向静坐在一旁的孟莲,忍不住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孟莲温柔娇美,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亭亭玉立如莲花照水,婀娜多姿。唐梦瑶如玉石一样玲珑剔透,明艳照人。两个人都是大齐排的上名的美人,家世显赫不说又各有特色,叫在场的公子哥们大饱眼福。

孟莲美眸轻抬,目光淡淡从唐梦瑶羞红的脸颊上划过,她端起酒杯,掩住嘴角冰冷的弧度。

宋茜雪自从入席后一直乖巧的做在哥哥身边,一举一动均显示出自己良好的教养,她低头垂目:“楚大小姐怎么还没到?”

宋奕饮了口酒,“我有预感,今天这事过不去了,待会儿你小心些。”宋茜雪身为宋家掌上明珠,身份比他这个三房庶子贵重得多,要是宋茜雪出了什么事,他的皮都得蜕一层。

花园。

姗姗来迟的周伯彦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侍从打扮的人身后,那侍从昂首阔步,目光不时四下扫视。

周伯彦上前几步,苦笑着提醒道,“我说王爷,您最好低着头,脚步慢点。您现在是一个侍卫,您见那个侍从像您这样?”

“哦,不像吗?”赵毓璟扬扬眉,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袖,“本王觉得挺不错的,气宇轩昂。”

这哪里像侍从,这架势都快赶得上皇帝出游了。周伯彦忍还没嘀咕完,就听见前面踱着步子的赵毓璟转过身,“这种事情嘛,总是需要熟能生巧的,本王觉得自己第一次就十分不错。”

周伯彦简直是不想和这位自信过头的瑞亲王多说,他看了眼天色,道,“楚大小姐现在还被拦在了门外,您也不管管?”

赵毓璟在一棵梅花树下站定,“你要本王如何管,拿什么身份管?更何况,她从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唐家这次,是栽了。”

周伯彦心中一动,笑道,“王爷的意思是唐家完了?”

“伯彦,你不必试探本王。”赵毓璟继续往前走,“唐家最后到底如何,我们早就心知肚明。在唐元伙同楚绮断了云扬的腿的时候,唐家就失去了继续成为四大家族的机会。”

周伯彦没想到赵毓璟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说清了唐家的结局,心中惊讶。唐家发家致富,靠的就是楚家的鼎力支持,如今楚云暖决心舍弃这背主的奴才,唐家的结局可想而知。

赵毓璟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绽放出温暖的弧度,“今日,她一定会闹起来的。”

话刚说完,外面果然闹了起来。

“唐家不愧是四大家族,区区一个老夫人的寿宴竟叫我楚云暖在门外排了三个时辰的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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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剑拔弩张(修)

话音刚落,远处出现一个女人纤细的身躯,她挺拔的站在那里。

乌黑的发绾成一个优雅的侧髻,蓝翡的孔雀簪斜飞而入,宝蓝色的水滴形坠子垂在光洁额头,下着月牙凤尾裙,上身是一件金丝白纹昙花外衫,神色凛然不可侵犯。

当那道身影出现的刹那间,所有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去,甚至有人畏惧的退了几步。

楚云暖霸气凛然的出场叫司徒衍眼睛一亮,他突然扬起一抹笑容,就要朝着楚云暖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楚云暖一出现唐梦瑶心中就出现深深的危机感,她不由自主的拦住司徒衍,“世子爷。”

司徒衍顿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此时行为有多唐突,他朝唐梦瑶温和一笑,转身跟一旁的公子哥寒暄起来。

孟莲注意着这一幕,若有所思的低头,温柔姣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含蓄微笑,司徒衍对楚云暖还真有那么些不同呢。

她曾经听信过传言,认为楚云暖真的是个胸无点墨、蛮横无理阴狠毒辣的人。她看不起楚云暖,甚至觉得楚云暖没资格成为楚家家主。可如今看来,楚云暖不愧是那位前辈的女儿!

只是,这时代的宠儿有她孟莲一个就好,就算楚云暖就算再出色,她也要毁了她!

宋茜雪定定看着楚云暖,只见她阔步向前,浑身透露出一种桀骜不驯的霸气,在她极为温和的面容下,噙着一抹冷冽的味道,目光所到之处,不少人惊的低下头。

人群中,周伯彦忍不住咋舌,一段时间不见这个楚云暖是越来越厉害了,看她一举一动乖戾无比,简直跟赵毓璟在天京时一模一样!

这样想着,周伯彦不禁把目光往藏在阴影处的赵毓璟投去。只见赵毓璟嘴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温柔缱绻的目光柔柔的落到楚云暖身上,叫周伯彦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几个月前聚福楼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刚被下人推进花园唐元脸色大变,才愈合不久的腿顿时生疼,他躲在人群里不想面对楚云暖。可他死都没想到,他的好妹妹居然再次招惹了那个煞神。

“你唐家这门,果然够难进的!”楚云暖双手搭在身前,身后是两个佩剑的青衣婢女,再往后是一溜儿七倒八歪的护院。不难看出,楚云暖是一路打进来的。

她身旁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小小少年,少年眼睛闪烁着光芒,他挺直背,满眼冷冽的盯着所有人。

楚云扬的目光四下逡巡,在看到角落里易容后的赵毓璟后,他眼神微微一凛。

赵毓璟感觉到一阵奇怪的视线盯着自己看,他不由顺着那道视线看去,却看到楚云扬天真的眼神里含满了怒意。

楚云扬出生的时候,正是他和楚云暖定亲的日子。他永远记得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屁颠屁颠的跟在他们身后甜甜的叫他姐夫的场景,一想到那个场景,赵毓璟就无法忽略楚云扬眼神中的冰冷。

唐老夫人不悦的盯着楚云暖清秀漂亮的脸颊,她正想开口说话,就听见赵毓筠愤怒的声音,“楚云暖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云暖冷飕飕的轻笑一下,扬起下颌,“本家主自然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

赵毓筠脸色难看的可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楚大小姐贺寿的方式还真是奇特。”

“那也比不上唐家的待客之道。”楚云暖冷冷拂袖,“唐镇你不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楚云暖的马车会被拦在门外?难道是你唐家看不起我楚云暖?”

身为唐家这一代的家主,被一个黄毛丫头直呼其名,唐镇有些恼羞成怒,“楚大小姐多虑了!”

楚云暖的唇形很优美,唇角微翘,不笑的时候隐隐有些乖戾,“呵,多虑?我看是你们这群奴才翻身做主的日子太久,忘了主子是谁吧?”

没想到楚云暖会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唐镇的老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自己母族被楚云暖这样奚落,让赵毓筠拍案而起,怒喝:“楚云暖!”

楚云暖的声音里透出凉森森的寒意,“赵毓筠!”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起来,赵毓筠眼中爆出火星,脸上闪过冰冷杀意。

夏妆夏华神色一凝,立刻朝楚云暖靠近了一些。春熙则偷偷朝林宿壁藏身的地方扫了一眼,跟春意两人护住轮椅上的楚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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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波涛暗涌

唐老夫人乐呵呵像没有听到楚云暖的话一样,依旧一副弥勒佛的样子,慈眉善目,“毓筠,别这么大声,当心吓到楚丫头。”说着,唐老夫人招招手,“来,丫头,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还小小一个,没想到这么多年都长成大姑娘了。”

唐老夫人适时插话,让整个气氛缓和下来,楚云暖也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含蓄而笑,“老夫人您说笑了。”

唐老夫人哈哈一笑,捏着楚云暖的手微微用力一掐,“丫头啊,你既然是来给我贺寿的,那我这个老太婆可要舔着脸给你要礼物了。”

楚云暖笑眯眯的反握住唐老夫人的手,暗中重重一掐,“老夫人放心,我送的一定是一份大礼。”

唐老夫人疼得直冒冷汗,她默默收回手,暗自咬牙,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想发怒。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也只能努力维持脸上虚假的笑容。

楚云暖松手,招手让春熙送上礼物,转头手接过春意递上来罗帕,一根一根慢慢擦拭着手指,她的动作让唐老夫人面色阵阵扭曲。

春熙上前几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锦匣,露出里面的东西。众人看得一阵莫名,原来那贵重的匣子里孤零零的躺着一只小小的瓶子。这样的礼物,价值还不如外面那个锦匣。

楚云暖拿起瓶子,解释道,“九香膏的解药,不知老夫人觉得我这礼如何?”

楚云暖的话让在场的人大惊失色,九香膏,这几乎是属于传说中的东西,居然出现了。

据说九香膏是百年前一些世家制作出来控制下属的秘药,这种药药性霸道,发作起来几乎让人痛不欲生。但据说九香膏不会对第一个中毒的人产生任何影响,只会随着女人孕育子孙的过程把毒流到胎儿身上,期限是三代。

楚云暖把玩着手上的瓶子,她母亲多么精明的人,早就知道唐家在将来会背叛她,所以早在当年扶持唐家的时候就对他们下了九香膏。如今唐家第二代中,哪个人身上没有九香膏的毒,就连赵毓筠身上都有!

九香膏三个字让唐老夫人顿时变了脸,她自诩聪明,当年一手促成了唐家和楚明玥的合作,使唐家一跃成为四大家族。没想到,最后却被楚明玥居然摆了一道。

想到九香膏的可怕,唐老夫人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慈祥,她嘴脸顿时刻薄起来,“既然楚小姐是来贺寿的,按照规矩——”

“娘!”唐镇打断了老夫人的话,他不赞同的表母亲使眼色,“一切以今天寿宴为重!”

好像想到了什么,唐老夫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她缓和了脸色,皮笑肉不笑:“楚大小姐入席吧。”

这是楚云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观察唐镇,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平日里无能到懦弱的唐镇眼底的精明不比任何人少。南堂这一亩三分地里,聪明人果然不少。

只是唐镇为什么要隐瞒,她总觉得他和唐老夫人说的话似乎话里有话。楚云暖压下心头疑问,带着弟弟入座。

宋茜雪崇拜的望着楚云暖,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楚云暖无法忽略。

见她抬头,宋茜雪赶忙一笑。宋茜雪身材和中,鼻腻额脂,鹅蛋脸儿略白,温柔静默。

楚云暖清楚看到宋茜雪眼中并无恶意,只有深深的好奇,面对她那样玲珑剔透的人儿,饶是楚云暖也不忍摆着张冷脸,于是她冲宋茜雪微微一笑。

宋茜雪笑了笑,注意到这一幕的宋奕“呵”了一声:“楚大小姐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呢。”

“四哥。”宋茜雪难得正色道,“她是楚家主。”

宋奕呆了一下,哈哈笑起来,“对,我忘了。”不是他忘了,而是十五岁的女家主实在不够格让人记住。

司徒衍的目光越过艳丽夺目的唐梦瑶,落到一身素衣的楚云暖身上。说真的,他真是越来越欣赏楚云暖了,她这样女人背景够硬,人也够聪明。

周伯彦和赵毓璟就坐在楚云暖对面,周伯彦束着高高的玉冠,如往常一样穿一袭嵌银丝的白袍,白袍散发出玉一样的光泽,令他风姿无双。他遥遥冲楚云暖举杯,整个人风流不羁。

人群中的赵毓璟是最不起眼的,只是他自从落座后目光就未曾离开楚云暖。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设下圈套

一时间,在座的世家小姐、官员女眷都忍不住愤恨的盯着楚云暖。

唐梦瑶恼火得很,本以为这次祖母寿宴,唐梦铃那个蠢货不参加,她一定能艳压群芳,哪儿想到平日里从不参加宴会的孟莲和宋茜雪居然会出现,生生压了她一头不说,还蹦出个楚云暖来,一下子抢了所有人的目光!

孟莲宛转蛾眉,不期然对上唐梦瑶嫉恨的眼神,唐梦瑶顿时狼狈躲开。

孟莲无声嗤笑,陽光淡淡的照在孟莲身上,孟莲向来心思奇巧,最简单的衣服首饰也能让她光彩照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动人心弦的美丽。

宴会如常举行,戏曲咿咿呀呀的唱着。

戏台上唱《麻姑献寿》的正是南堂当红戏班安家班,安家班戏曲标新立异,有儿女情长的缠绵婉约,更有江湖侠客豪情万丈。不出所料的话,安家班的戏本子应该出自于孟莲,楚云暖看了孟莲一眼,有时候她很好奇,千年以后的孟莲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记住这么多东西,真让人嫉妒。

接下来赵毓筠点了一出《空城计》,戏台上梆子梆子响了一声,一个文老生从幕后走了上来,一身穿银灰色鹤氅,羽扇纶巾,仪表安闲从容、端庄沉稳:“曹孟德占天时兵多将广,领人马下江南兵扎在长江。孙仲谋无决策难以抵挡,东吴的臣武将要战文官要降……我料定了甲子日东风必降,南屏山设坛台足踏魁罡……”

宴上有人和着梆子,小声的哼了起来。楚云暖同挑剔的目光看着台上的人,因为是文老生,他脸上并没有画上脸谱,印堂画弯,倒显得他眉清目秀,仪表堂堂。从身段唱腔上来看,这人到可以说是个名角儿,只是可惜一双眼睛太过灵活,滴溜溜的往台下看。

他在看谁呢?

楚云暖杵着下巴,目光不露声色的转了一圈,然后慢慢落到孟莲身上,孟莲借着喝茶的姿势,朝那人做了一个手势,得到老文生肯定后,孟莲继续维持着落落大方的微笑。这个时候孟莲突然看到楚云暖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孟莲忍不住哆嗦一下,楚云暖的眼睛很幽深,如同一滩死水。

唐梦瑶笑道:“这文生唱的不错,司徒世子觉得呢?”

司徒衍清贵温和,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是不错。”

赵毓筠冷哼一声:“若要本王看,武生还较得本王的眼。来人,赏那武生纹银百两!”

司徒衍觉得好的并不是唱戏的文生,而是他扮演的人物,若能得一个诸葛亮似的人,何愁大事不成。

那边唇枪舌战,楚云暖觉得无趣,这个时候一盏热茶泼到了楚云暖的裙子上,茶渍在月牙凤尾裙上晕开。楚云暖还没说话,上茶的奴婢扑通一声跪下,紧接着托盘里的茶杯全部落到地上,溅起的茶水让她的裙子愈发湿漉漉的。

原本沾上一点点茶水她可以不用离席,但是这个婢女后来的动作逼得她不得不离席更换衣服。楚云暖直勾勾的盯着奴婢的头顶,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这样的事情原本说是稀疏平常,可她怎么就是不安,是她多心了么……

“还不滚下去!”唐梦瑶反应极快,她立刻站起来,“楚大小姐见谅,这奴婢笨手笨脚的,我一会儿就收拾她。丹桂,赶紧送楚大小姐去更衣。”

丹桂是个很清秀的丫头,在唐梦瑶话说完后立刻走了出来,面色诚惶诚恐:“楚大小姐这边请。”

楚云暖原本就没打算为难一个小丫头,淡淡点头,跟着小丫头去了后院。看到楚云暖离开,孟莲的笑容缓缓展开,朝着台上的老文生点头,注意到这一幕,赵毓璟默不作声悄悄离席。

西南小院,东厢房,春意去取放在马车上的备用衣物,房间里只有楚云暖和小丫头丹桂。桌案上放着一盆夹竹桃,花枝碧绿,花朵如荼,其叶似竹,其花似桃。

这是一盆珍贵的紫色夹竹桃,名叫“寒冰玉芙蓉”,枝蔓柔顺,花叶相映,紫色花萼掩映其中,如面带轻纱的娇憨少女。普通夹竹桃香味很淡,若有若无,而这一盆,花香浓郁,沁人心脾。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珍稀的夹竹桃了,楚云暖随意捧起一支花朵把玩。就在这时候,楚云暖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冷下来,夹竹桃有毒,而寒冰玉芙蓉毒性是普通夹竹桃的三倍!

“这盆花一直放在这里吗?”寒冰玉芙蓉属于稀世奇花,就算唐家财大气粗也不会随意把花放在客房。

丹桂道:“不是,这是前几天孟八小姐送来,因为大小姐不喜欢夹竹桃的香味,所以就放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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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好一个登徒子

这个时候听到孟莲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好事,楚云暖挥手让丹桂退下。如今天下局势愈发严峻,宫中皇子出色,势力胶着,斗得死去活来,定边王司徒家在北堂伺机而动,富庶的南堂成了必争之地。从前她可以不在意南堂生死,可是现在容不得她不在意,南堂一毁,楚家必亡!

孟莲身为后世之人,一定程度上掌握先机,如今她拼了命要助司徒衍称霸,天京众多皇子有谁会是司徒衍的对手。不,不可能,她不会让司徒衍和孟莲轻易得偿所愿,历史又如何,一切都还没发生,那就看谁技高一筹!楚云暖冷笑一声,片片花瓣在手心里碾碎,孟莲,走着瞧,我们看看鹿死谁手,是天命之女的你厉害,还是穿越生死重生归来的我更厉害!

室内安静,楚云暖突然觉得身子格外热,头也晕的厉害。

楚云暖是做过世子妃的人,后宅阴私手段她比任何人玩的都好,她现在的状态分明就是中了媚药!可是,她什么时候中的药,楚云暖撑着小桌,努力让自己神志清醒,夹竹桃、打翻的茶水……两者不停在她脑子里翻滚,寒冰玉芙蓉毒性剧烈,不可能是,那么只能是茶水。当时女婢手里抬着三杯茶,她确定第一杯没有加料,那么只能是剩下两杯。

楚云暖苦笑,没想到她居然被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给算计了,真正加料的后来洒在她裙子上的茶水,药力经皮肤渗入体内,等她想通时中药已深。

火热感如星火燎原,顺着微耸的胸脯一路蔓延,至平坦的小腹,至腿根和脚趾……热,真的好热,楚云暖意识一片模糊,不自觉的扯开了衣襟。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楚云暖绷直了身体。衣冠不整,发髻凌乱,香汗淋漓……她这副样子若是被别人看去,那么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出楚家家主楚云暖在唐家寿宴上与人私通。到那时,她这几日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个世道,总是对女子务必苛刻,她一个姑娘家执掌楚家,称霸南堂本就十分不易,若是有半点不好的消息传出去,以后谁还能畏惧她楚云暖,她将如何保全楚家!

想到这里,楚云暖恨不得把算计她的人千刀万剐。

咯吱一声门开了一小半,楚云暖拔下头上的发簪,如墨的青丝铺满了半边桌子,她眯着眼,蓄势待发。

门虚掩着,她听不清外面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门外完全没有声音了。

楚云暖不觉得放松,反而更加紧张,因为她听到有人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乌金靴,再往上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分外熟悉。楚云暖憋着一口气,奋力跃起,手上金簪朝着那人脖子刺去,因为这一跳,楚云暖原本松散的衣襟顿时散开,如玉的肩膀裸露在外面,烟青色的肚兜露出上面的花纹。

看到如此香艳的场景,男子瞳孔一缩,头一偏,轻而易举的躲过,顺手抓住楚云暖白嫩的手臂。没有听到刺入血肉的声音,手臂反而别对方紧紧抓住,楚云暖心中恼怒,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扇过去:“混、蛋!”

毫无意外,楚云暖的另一只手也被对方牢牢抓住,男子霸道的将她两只手往肩膀上一扔,扣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往怀中一揽,一颗药丸递到她嘴边:“吃了。”

“登徒子!”楚云暖气的脸颊通红,要紧牙关就是不张口。

男子觉得分外无奈,拍着楚云暖的背:“阿暖,听话,张开嘴。”

“赵毓璟?”

“嗯,是我。”

听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嗓音,楚云暖身体一软,顺势靠在赵毓璟肩上,不在抗拒乖乖把药丸吞了下去。药丸一入腹,一股清凉的气息蹿了上来,身上灼热的气息消失不见,也是这个时候,楚云暖才意识到,现在她和赵毓璟之间有多暧昧,脸颊爆红。

赵毓璟松开楚云暖,转过身去:“阿暖,你整理一下衣服。”

楚云暖红着脸把衣服整理好,“对了,你怎么会过来?”

“没什么。”赵毓璟默了默,又道,“阿暖,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孟莲?”

“孟莲?”楚云暖虽然清醒了,但浑身还是没有多少力气,系了好几次腰带仍然滑下来。

“我看到她和台上的戏子有交流,”顿了顿,赵毓璟补充道,“在你离席以后,我……”他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我担心你。

“孟莲好嚣张,居然在唐家动手。”或许是上次在聚福楼真的损了她的颜面吧,让她这一次不分场合起来。想到这里,楚云暖笑了,什么不分场合,这明明是最好的场合,说不准唐家可以借这一次的事情撕毁附庸家族的协议。

“那个戏子被我绑在门外了,你想怎么做?”

楚云暖笑的阴森森的,“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管唐家有没有牵扯在里面,总之这次的事情没法善了!

赵毓璟一把将戏子抓进屋内,秦楠抬头没等他说什么扑面而来就是一大耳刮子……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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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居然惦记姑奶奶

赵毓璟一把将戏子抓进屋内,秦楠抬头没等他说什么扑面而来就是一大耳刮子,秦楠被打蒙了,怎么也想到楚云暖不审不问就给他一顿胖揍。

秦楠缩着头,楚云暖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几乎让他吐血,楚云暖踩在秦楠脸上:“姑奶奶什么人你不知道!你也敢惦记,活得不耐烦了!”

“楚……楚家主,饶……饶命啊!”

楚云暖充耳不闻,据需拳打脚踢,直到自己舒爽以后才做到赵毓璟身边,接过赵毓璟递过来的清水一口喝光,知道这个时候她心头的邪火才勉强消下去一些。

赵毓璟含笑道:“这种事,你说一声就好,何必亲自动手,你看看你,手都红了。”

楚云暖又好气又好笑,赵毓璟居然这么油嘴滑舌。

“这次让你出出气,下次这种让我来。”赵毓璟看向楚云暖的目光温柔缱绻,再对上秦楠时就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杀意。

秦楠鼻青眼肿,整个人趴在地上不敢吭声。

“你死了不成,抬起头来老实交代!”

秦楠抬着一张青红交加的脸面对楚云暖,楚云暖万分嫌弃的摆摆手,“得了得了,你低头说话就好。”

秦楠欲哭无泪,或许是被楚云暖给打怕了,老老实实交代了前因后果:“孟八小姐是安家班的财神爷,我也是前几日才被八小姐安排到戏园子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唐家寿宴的表演。直到表演前两天,我才知道是我会错意,八小姐的意思是让我借着唱戏的名头跟您……咳咳……那啥。八小姐说,她都安排好了,还说只要我做好这件事就能飞黄腾达。楚家主,是我鬼迷心窍,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况且您也没啥损失,反倒是……”我被打了一顿。

楚云暖呵呵笑了,赵毓璟温柔的眼睛了布满了冷意,孟莲一个世家庶女,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一会儿宴席上,你扑上去抱着孟八小姐,说她始乱终弃,你敢吗?”

秦楠完全呆住了,结结巴巴:“您说……什么?”不是吧,她居然想这么做,这可是毁人名声啊!

楚云暖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一巴掌又甩了过去:“怎么,怜香惜玉了?这会儿觉得这事儿不厚道,你早干嘛去了!”

秦楠嗫嚅着嘴角不敢说话,孟莲貌美如花,娇弱如莲,是个男人都会维护她。哪儿像楚云暖,在南堂的名声,不是小霸王就是胸无点墨,谁都会选。

楚云暖呵呵的笑了,慢慢抚摸着秦楠的头,秦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家犬,看起来乖巧,可内里桀骜不驯,这样的宠物她向来喜欢。

秦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动了动脑袋,刚想移开,抬头就看见赵毓璟杀气腾腾的目光落在他的脑袋上,他吞了口口水,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头。

“不要摸他的头,不知道多久没有洗了,不干净。”赵毓璟一本正经的拉下楚云暖的手,然后紧紧攥在手心里。

手心里的小手软绵绵的,像极了小时候吃过的糯米糕。赵毓璟面上一派正经,手指不住在楚云暖手心摩擦,带着薄茧的手指从手心里划过,酥酥麻麻的,一直能酥到心里,楚云暖小脸有些红。

秦楠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赵毓璟冲他阴深深的笑了。谁说八皇子温雅如玉的,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一只狞笑的恶狼!

楚云暖看了瑟瑟发抖的秦楠一眼,面带微笑,用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残酷的语言:“你没有选择,你不去,我就杀了你弟弟妹妹。你要是去,我给你三家店铺,挂在楚家名下,经营权归你,我绝不过问!”楚云暖提的条件十分诱人,无疑是在告诉秦楠楚家给他撑腰。

“你要挟我!”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一枚木牌从袖子里飞出,落到秦楠面前:“你若做,我再给你一个杏林堂的木牌!”

杏林堂明面上是大齐最大的医馆,但背地里杀人越货、保护雇主什么都干。杏林堂有天地玄黄四个等级的杀手,同时也有金银铜木四个保护雇主的令牌。杏林堂建立多年,杀人无数,可发布的牌子屈指可数,最稀松平常的一个木牌都能让人抢破脑袋,多一个令牌,相当于多一条命!

秦楠不在意金银,而眼前这个木牌让他心动了,他盯着楚云暖的眼睛:“你知道我是谁。”

“戏子终究是下九流,只要你不怕辱没秦御史的大名你尽管去唱,今日之事我也绝不为难你!”

听到秦御史三个字,赵毓璟抬头看了秦楠一眼:摇头叹息:“秦大人龙章凤姿,子孙终究是落寞了。”

秦御史是主张拥立嫡长子,也就是如今雍王殿下为太子的人之一。当年纯孝恭良皇后暴毙,白皇后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后,再后来雍王病重,白皇后独子受封太子,那时候腥风血雨,不知道死了多少忠良之士。要不是后来雍王甘愿退守王府,也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事情来。

“我去!但你要保住我弟弟妹妹的性命!”秦楠神色坚定,他有一种预感,或许这一次以后他将有机会重振门楣。再说,有了杏林堂的木牌,他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的说秦御史是他的祖父!

楚云暖面上露出笑意,孟莲想对付她,她就用同样的手段回敬她,这一盆脏水她泼定了。一盆脏水,她不怕,那多来几盆呢,她倒要看看莲花仙子的美名她孟莲能保持多久。

------题外话------

楚云暖:阴谋阳谋不管用,一大耳刮子叫你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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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好戏开锣(求收)

再次回到宴会的时候,戏已经唱完,一群粉衣罗袖的舞姬正在戏台上翩翩起舞,为首的少女一身红衣,肌肤白腻如雪,腰肢柔软,款款而动,甩袖、回眸,舞姿翩然宛若游龙,挥舞间恍若惊鸿,一颦一笑皆是美丽。

比起戏曲,这个舞蹈显然更能引起年轻公子们的兴趣,故而舞蹈结束了好久,众人才如梦初醒。

“老夫人府上的舞姬舞技高超。”说话的正是赵毓筠,他眯着眼望着台上美貌的舞姬。赵毓筠文韬武略不假,但平素最爱美色,无论倾国倾城或是小家碧玉,总能勾赵毓筠心头痒痒。

那舞姬见赵毓筠直勾勾的看着她,眸子一转,反而妩媚的笑了起来,这一笑果真是艳丽非常,愈发显得她明眸皓齿。赵毓筠身体酥麻了半边,魂魄都像要飞到天上去一般。

孟莲心下鄙夷,她垂下眼睛,掩盖眼底的冷意,只怕这一次楚云暖插翅难飞,这就是跟她作对的代价!孟莲静静的等着,等外面喧哗起来,而后自然有人过去抓奸在床。她早就替他们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就说是楚云暖看戏的时候,看上了唱戏的文生,而后在唐府威逼利诱……这么一来,她看楚云暖还有什么脸面在世家立足。孟莲想得很没好,唇角不自觉露出笑容,这个时候,她突然看见楚云暖走了进来。

孟莲的笑僵在面上,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没事!孟莲心中咆哮,对上楚云暖目光后有片刻的惊慌失措,但很快她镇定下来。

楚云暖换了身古纹云形双蝶千水裙,上配罗衫,比之前月牙凤尾裙还要华贵上几分,她噙着一抹冷笑从孟莲身前走过,裙摆上飞扬的蝴蝶耀武扬威,细碎的白色珍珠灼痛了孟莲的眼,她嫉妒的转过头。

楚云暖容光焕发,一点儿也没有被影响到,孟莲都忍不住开始怀疑,她先前的药到底下没下?

“让孟八小姐失望了。”楚云暖挥了挥袖,白色的粉末随她的动作落在孟莲手里的茶杯中,无声无息。

一切做好以后,楚云暖转身就走,以药物控人不是上上策,但却是最好用、最快速的计策。她下的不是毒药,也不是媚药,只是简简单单的麻药。迷药无踪无影,媚药有迹可循,她可不会那么愚蠢,再说她也不会让孟莲在大庭广众下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情,一个教养良好的世家女,在旁人宴会上出了事,举办人会只会维护,最后的结果就是粉饰太平。如果是麻药的话,一切都好说,孟莲不能动不能说以后,发生了什么就是她说了算,但愿孟莲能活动后——百口莫辩!

“姐,你有没有怎样?”楚云暖坐下后,楚云扬迫立刻凑到楚云暖耳边,边说话边瞪了一眼坐在周伯彦身后毫无存在感的赵毓璟。

别以为他没看见,姐姐前脚才走,赵毓璟后脚就跟了上去!

赵毓璟抬头看了楚云扬一眼,冲他龇牙一笑,说不出的得意。

好你个混蛋!楚云扬恨得磨牙,然后抱住楚云暖的胳膊,示威一般靠在楚云暖肩上,撇嘴:“姐姐,我难受。”

楚云暖一回来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孟莲和司徒衍身上,孟莲看到她第一反应是失望,而其他人就跟没有任何事一样,这叫楚云暖拿不准之前的想法,唐家到底有没有掺和进来?

她思考着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赵毓璟和楚云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在楚云扬说难受的时候飞快回神,然后把手覆在楚云扬额头,满眼关切:“怎么了?哪里难受?”

楚云扬哼哼唧唧,亲昵的蹭了蹭楚云暖的脖子,背地里朝赵毓璟送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赵毓璟心里吐血,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他侧身对周伯彦说几句话后,周伯彦招手让伺候在一边的婢女给楚云暖送去一瓶药。

“你这么整你小舅子,不怕他给你穿小鞋,你可别忘了,你还有前科。”周伯彦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什么舒心丸,舒得分明是他赵毓璟的心,也不知道楚云扬吞下满是黄连的药丸后会不会恨死赵毓璟。

“我就跟他说是你的主意。”

赵毓璟用一张冷淡的脸,说了一句最狠的话,周伯彦的笑登时卡在脸上,欲哭无泪,他倒不是怕楚云扬,可他怕楚云暖啊,江东王瓷器他可还没拿到手里!

“王爷,这可不厚道!”周伯彦咬牙切齿。

“难道药丸不是你的?”

“……”

周伯彦绝望了,赵毓璟轻声笑了,道:“别幽怨着一张脸,打起精神,一会儿有好戏看。”

收到周伯彦那边送过来的药后,楚云暖第一时间给楚云扬服用,天知道这么一颗小小的药丸里放了多少黄连,楚云扬苦着脸顿时觉得自己都成了黄连,他恨恨的盯着赵毓璟。

小子,就这么点本事还想跟我斗!赵毓璟哼了一声,便不再看楚云扬。

楚云扬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心里头盘算着给赵毓璟好看。

“云扬,好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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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戏子无情,孟莲无义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喧哗起来,听着仿佛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孟莲敏锐的嗅到一起不对劲,她猛的转头,楚云暖冲她一笑,顿时百花齐放。

身体陡然僵硬了起来,原本准备站起来的孟莲唰的一下又重重坐回椅子上,桌上茶杯一声脆响,茶水翻了一地。

在这个瞬间,孟莲仿佛明白了什么,只是现在她已无力逃脱。

秦楠甩开门口的小厮快步走了进来,他眼睛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孟莲身上,然后扑了上去:“孟莲你好狠的心呐!”

楚云暖眨了眨眼睛,这貌似不是说好的戏码,楚云暖心里奇怪,却也没有打断对方。

孟莲身体丝毫不能动弹,就连舌头也酥酥麻麻,她正努力对抗着,抬眼就看到一个脸肿如猪的东西,脸色都吓得发白。

看到孟莲被吓得手脚发软,赵毓筠面色漆黑如墨:“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滚下去!来人,把他拖出去!”

眼见侍卫就要冲上来,秦楠眼珠子滴溜一下,飞快往周伯彦身后一躲,周伯彦莫名其妙,抬脚就要往左边挪动,也就是这个时候,背后有人踹了他一脚。

得,他大爷的又有吩咐了,周伯彦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宁王,您何必动怒,就这一只小虾米,就不用……”又被踹了一脚,周伯彦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下去,他在心里头把赵毓璟骂了一万遍,最嘴上转了话风,“咳咳,不如我们听听这位……看他想说什么。”

秦楠还想再躲,却被赵毓璟毫不留情的踹了出去,或许是力道太大,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秦楠心里那个怒,就是不敢冲赵毓璟撒过火,于是他的怒气全朝孟莲而去,见鬼的怜香惜玉,再折腾几次命都没了。

“孟莲是你让我在花园里等你的,你说好了只要我把班里新戏偷出来你就给我一大笔银子,你居然说话不算话,派人抢了戏本不说,还让人把我给打了一顿!好,这我也就认了,谁叫我就是一戏子,命贱!可你也不能哄骗我的感情,孟莲你前后算算,我给你偷过多少次戏本,你每次都跟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这一次后就要与我双宿双飞,可你哪一次兑现了?”

孟莲听得都快吐血了,偷戏本,安家班新戏哪一出不是她亲手写的,她至于去偷么?楚云暖,肯定是楚云暖,那个贱人她居然给她下药,陷害她!

孟玫迈出的脚猛的收了回去,涂着玫瑰色口脂的唇紧紧抿在一起。正如秦楠所说,每一次安家班上新戏后,她用总能在孟莲房里看到一些戏本,当时孟莲似乎很忌讳,再后来孟莲好像卖了戏本……想清楚前因后果以后,孟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孟莲,“你……你!”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孟玫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她要做要耍手段,就应该做得干净利落些!

孟玫的反应和孟莲的沉默让很多人相信了秦楠的说辞,一时众说纷纭,多少人用鄙视讥讽的目光看着孟莲。

“孟小姐,我们花前月下的时候你都忘了?那一年,在百花城你亲手送我香囊,跟我说不离不弃你都忘了?”秦楠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段千金小姐和落魄戏子的爱情故事,赚足了不少世家小姐的眼泪,“都说我们戏子无情,可你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

楚云暖抬起茶杯就要喝茶,但听到秦楠的豪言壮语后忍不住抖了一下,茶水洒了一手,秦楠不愧是唱文生的,这演技,她都快当真了。她咳嗽一声,眼神飘忽,最后落到自己的手指。不看不要紧,一看楚云暖便发现手上戒指的怪异——方才她好像不小心撒了一点点茶水在手上。祖母绿戒指可以验毒,据说楚家历代家主就是靠这个戒指躲过旁人下的千奇百怪的毒。

现在这个戒指的颜色这么奇怪,不像是毒,倒有点像……楚云暖心头一动,陡然不安起来,她突然想起从前关于唐家的传说——唐家养蛊。

这件事,是她从司徒衍口中得知,她从没有验证过,此时此刻她却恐惧起来,这不怪她恐惧,曾经一段时间北堂蛊虫盛行,一时间不知莫名其妙死了多少人,还是她冒大不违,大火焚烧所有可能养蛊的地方和中蛊的人,才让北堂平静下来。当初大火烧了了三天三夜,她更是调用不少比黄金还贵七星龙纹草,才平定北堂蛊虫之乱。

蛊这东西向来神秘,从来都是叫人让人防不胜防。想到这里,她立刻按住弟弟的手,摇头:“不要喝茶!”

楚云扬不解,刚要说话就听见秦楠大哭了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秦楠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莲儿看在我们昔年的情分上你放了我弟弟妹妹吧,他们还小,不懂事,要是做错了什么我给你磕头道歉,莲儿,求求你。”说着秦楠“通通通”的磕了起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咦,他好像是先前唱戏的文生!”这个时候终于有人认出了秦楠。

“不是吧,他怎么成这样了,他刚才的扮相还是挺不错的……难道真是孟莲?”

“孟莲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利用完人家后就弃之如履。”

那边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渐渐声音越来越大,一时之间场面有些混乱,好好的寿宴被搅和了,唐老夫人脸黑漆漆的。楚云暖抓紧机会让春熙带上茶水通知辛毅,一边却让春意告知赵毓璟和宋茜雪等人不要饮用茶水。赵毓璟收到楚云暖给的警告后,遥遥点头,示意她小心。

宋茜雪捧着茶杯,正要喝茶,陡然听到楚云暖的警告,不得不放下茶杯,她眼波流转,转头跟宋奕小声交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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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脚踹飞

宋奕先是惊讶,而后摇头,说什么他也不相信唐家赶在宴会的饰物里懂手脚。

宋茜雪不知道宋奕的想法,但说什么也不让宋奕继续喝桌上的茶,一时间让宋奕哭笑不得,亲昵的刮了刮宋茜雪的鼻子后也不再碰任何东西。

“谁叫他想攀高枝儿,也不瞧瞧自己身份!”

“其实,他很可怜,就是爱错了人而已。”说话的是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大眼睛的满是愤慨,看她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在为秦楠心痛,就连看着秦楠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很显然,这又是一个被秦楠故事给感动的姑娘。楚云暖抽搐着嘴角,真想拍案而起,再抽秦楠几个大耳瓜子,不按原本的戏码说也就算了,毕竟秦楠以后是要为官的,对他名声不好,可他能不能不要编一个那么叫(缠)人(绵)恶(悱)心(恻)的故事。

四周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曾经用流言蜚语毁了不少族中姐妹,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流言猛于虎。

这些人居然这么说她,这些事一听就是假的!有哪个世家女会自降身份和一个戏子勾搭!他们是不是疯了!孟莲身体晃了晃,目露凶光,刹那间她感觉自己似乎能动了。

秦楠能在灭门之乱里存活下来,对危险是相当敏锐的,在他看见孟莲手指动了一下的时候人就躲到了周伯彦后面。

“……”周伯彦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背后的猪头,真想掐死他。

动不了秦楠,孟莲眼圈通红,目光凌厉如箭,猛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朝楚云暖掷去,恨恨道:“楚云暖,你居然算计我!”

上好的白瓷茶杯在楚云暖桌前四分五裂,飞起的茶水溅得老高。四周诡异的安静下来,作为东道主的唐老夫人脸色阴沉一片。宋茜雪目瞪口呆,不是说孟莲最漂亮大度不过,现在这个泼妇是谁。

一旁的司徒衍大为惊讶,他所认识的孟莲聪慧大方,绝不是眼前这个尖酸刻薄,信口雌黄的女人。一瞬间,司徒衍只觉得一阵莫名的轻松,孟莲此人聪慧有余大气不足,这样的女人不适合站在他身边。

楚云暖面无表情,扬手就给孟莲一巴掌!

居然敢打她!孟莲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她捂着脸颊,不可思议的看着楚云暖,目光狰狞,犹如尾巴里泛着冷光的毒蝎,

被惊住的孟玫立刻站了起来,一把孟莲抱在怀里,声音尖锐,“楚云暖你怎么能这样!”

楚云暖端着一副不可侵犯的神色,心里却爽翻了,谁知道,这一巴掌她想抽好久了。面对孟玫的质问,她冷笑了一声,然后一脚踹到了孟莲肚子上,又快又狠。

春意屁颠颠儿的上前替楚云暖整理衣服,而周伯彦和赵毓璟两人目瞪口呆,周伯彦用一副你安息的表情看着赵毓璟,赵毓璟退亲之后又飞快跟静娴郡主定亲,楚云暖性格暴虐如此,以后有好戏看了。

赵毓璟笑得温温和和,目光在孟莲惨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儿。早年曾有传闻,孟家庶八女孟莲乃天命之女,得之可得天下,自此莲花仙子的美名名动天下,不仅是赵毓筠,皇室其他兄弟更是趋之若鹜。在他看来,所谓天命之女,不过是孟家扯的幌子。

孟莲面上血色全无,在摔下去的时候下意识的将孟玫垫在身下,地上全是碎瓷片,一片片扎进孟玫的肉里,孟玫惨叫一声,不可思议的盯着压在她身上的孟莲。

楚云暖突然笑了,脑子里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孟莲所倚仗的不过是她来自后世,是孟家传说里的天命之女,如若自己亲手为孟家再打造一个天命之女呢,到时候孟莲该何去何从?

明明两人一同摔倒后摔倒后只会受一点轻伤,可孟莲的自私让她毫发无损,亲姐姐却毁了一身冰肌玉肤。众人看孟莲的眼神愈发不善,连护着自己的姐姐都能被孟莲利用,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嗤,莲花仙子。众人嗤笑,纷纷告诫自家孩子不要跟孟莲深交,这样的女人纵使美若天仙,但心肠太过毒辣,娶进家门只怕会后宅不宁!

“我算计你!孟莲,安家班可是你们百花城数一数二的戏班子,谁都知道我楚云暖从没有去过百花城,你红口白牙就想诬陷本家主!”楚云暖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心里却不停说着,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有本事你咬我啊!

孟莲捂着肚子,娇弱的身体都在颤抖,一双美眸阴狠冰冷,咬牙切齿:“楚云暖,你好,你很好!”

楚云暖挑眉,冷笑,正考虑着要不要再给孟莲一巴掌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阻拦了她所有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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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再起风波

“楚云暖你够了!”

赵毓筠俊美无铸的脸庞在孟莲眼中显得异常绚烂,她睫毛如扇,很快沾染了湿气,如同晕染在雾气中的莲花,惹人垂怜,一下子就激发了赵毓筠心底的保护欲,他抬头,对楚云暖横眉冷对:“孟小姐大家闺秀,温柔善良,端庄贤淑,你居然对她下此毒手,你真是恶毒!”

她恶毒她倒是承认,只是孟莲温柔善良?端庄贤淑?楚云暖呵呵笑了,抄起立在桌边的花瓶就砸,赵毓筠瞳孔一缩,带着孟莲往左边一闪。碎裂的瓷片飞溅,好巧不巧正好划伤了孟玫的脸颊,她摸着脸颊上的鲜血,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你居然敢对本王动手!”

好可惜,居然没砸到。楚云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耸肩:“哟,原来是宁王,我眼神不好,有没有伤了殿下?来人,还不快请宁王入席,站在这里像什么话,不然一会儿本家主又误伤宁王!”

“……”赵毓筠顿时无话可说,楚云暖都说是失误了,难不成他还能咬着不放。赵毓筠看了一眼面如霜色的孟莲,总觉得这么轻易放过楚云暖他是在不甘心。

“楚云暖你不要太过分,你这种恶毒的女人,谁娶了你谁到八辈子大霉!”

“蠢笨如猪!”楚云暖懒得和赵毓筠这种一根弦的蠢材说话。

宋茜雪有心替楚云暖解围,她偷偷拽了拽宋奕的衣服,宋奕站了起来,“宁王殿下,息怒。”

宋家为天下文人之首,以书乐传世,只要赵毓筠有问鼎之心,那么宋奕说的话,无论如何赵毓筠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赵毓筠的怒火发不出来,他一甩袖,怒气冲冲的坐下。

唐老夫人的脸色有些冷沉,若不是事情还没有完成,这寿宴她真不想进行下去。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唐夫人笑着出来打圆场。

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这个时候出来……呵呵,楚云暖目光扫过某处,玩味儿的笑了起来,她给唐夫人这个面子。

见楚云暖坐下,唐夫人笑得更端庄贤淑了,一边命人扶孟家两位小姐下去医治,一边命人清洁打扫,重新上些瓜果。歌舞继续,不一会儿场面就恢复到原本的热闹,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引起混乱的秦楠不见了踪迹。

觥筹交错间,众人心照不宣的忘了方才的闹剧,只是关于孟莲人人留了几分心眼儿。几天后,莲花仙子与人私定终身,而后又利用人家偷戏本的丑闻传遍了南堂。听到这个传言以后,孟莲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压下去,反而越穿越离谱,最后居然变成了她与人私定终身后不认账又买凶杀人,不得已,孟莲去求助司徒衍,只是司徒衍闭门不见,气得孟莲前后摔了不少珍宝。

这个时候,春熙悄悄回来了,她凑在楚云暖耳朵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看到楚云暖的脸色越来越沉,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

“好一个唐家。”楚云暖咬牙切齿,要不是她警觉,岂不是落入唐家手里。难怪她那般挑衅,唐镇母子居然能忍得下来,原来是在这里设好陷阱等着他们。

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真想砸了手里的茶杯。辛毅说,要不是蛊虫还小,容易在茶叶里释放自己的毒液的话,就算祖母绿戒指也不会察觉到。如果云扬和她喝下去的话……想到这里,楚云暖倏地变色,脊背上似乎都渗出冷汗。

楚云暖忽而一笑,楚云扬觉得她的笑里带着森冷寒意,如寒冬腊月的的冷风,冷得人骨头发麻,楚云扬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怎么了?是不是他?”

他刚才分明看见对面易容后赵毓璟装模作样的冲姐姐笑。赵毓璟个混蛋,明明退婚了,就不应该出现在姐姐面前。楚云扬咬牙切齿,当下就想过去教训他。

楚云暖猛的按住弟弟的手,“不用在意赵毓筠那个蠢货!”

赵毓筠的脑子蠢成那样,她严重怀疑赵毓筠如今的地位是皇帝故意弄出来给太子挡箭的活靶子。这样的人,她没必要在意。

楚云扬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姐姐以为他说的那个他是赵毓筠。

楚云暖目光清凉,借着宽大的袖摆,她将辛毅配好的药物滴入茶杯里。

她抬头,对上赵毓筠吃人的目光,先是嗤笑,而后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将手里的茶泼到赵毓筠脸上。

她从不记仇,因为她都是当时就报了仇的!

赵毓筠眼前一湿,他刚张嘴想发怒,一条冰凉湿黏的物体恰好溜进嘴里。赵毓筠大骇,他伸手胡乱在脸上乱抓,唐老夫人面色大变,不知道撒了什么在赵毓筠脸上,只见那物叫了一声跳开,然后落到地上,一动不动。

赵毓筠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个时候他才低头看去,地上躺着的正是一条漆黑幼小的虫子。一想到这从刚才溜进他嘴里,赵毓筠顿时觉得恶心不已,整个人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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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下跪赔罪,可笑(PK求收)

“楚云暖,你做了什么!”唐梦瑶也被吓了一跳,她猛的回头,目光锐利的盯着楚云暖。

楚云暖端着茶杯摇了摇,她的表情冷酷似冰如雪,“我觉得大家应该都看见了,虫子是从茶水里钻出来的。哎呀,我倒想说,唐大小姐,你们唐家准备的茶水不干净哟!”

宋茜雪惊讶的捂住红唇,她看了眼桌上的茶杯,连连后退,拉着宋子明远远离开。伴随着宋茜雪的动作,所有喝过茶水的人,忍不住干呕起来。

司徒衍面冷如霜,他见多识广,当下道:“茶水有蛊毒。”

“唐老夫人,你居然对我们蛊毒!”

“是啊是啊,唐老夫人,你这样做就不怕我们联合起来声讨你们唐家!”

众人七嘴八舌,甚至席上几个小姐忍不住哭泣起来。唐夫人看着眼前的闹剧,依旧稳坐如山,她倒了杯桂花酒慢慢喝着,只觉得入口甘甜,而后口齿余香。

唐梦瑶一震,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她看了眼面色不愉的祖母和父亲,脸色微微发白。她知道唐家背地里养了些蛊虫,可她不知道祖母他们竟然这么大胆,把蛊虫都放到宴客的茶水里!

众目睽睽,要她怎么说这件事和唐家没有任何关系。唐梦瑶真的有掐死楚云暖的冲动,要不是因为她,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纰漏!

“楚大小姐,茶水是你泼的,你当然怎么说都可以,我唐家问心无愧!倒是楚小姐,你从一进门开始,就在挑事,真当我唐家好欺负不成。”这种时候,她不能退群,否则司徒衍一定会认为唐家想要谋害他!

楚云暖并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喝了两杯桂花酒,借机将七星龙纹草吞入口中,楚云扬看在眼里,也学姐姐,不露生色的吃下药草。过了许久,楚云暖才淡淡道:“听说这种蛊虫最喜欢酒,各位都可以试一试。不过,如果已经喝进去的话,我建议不要喝酒,不然会机会体会一把痛不欲生的感觉。”

在座的公子哥有不相信的,立刻喝了杯酒,很快他就抱着肚子惨叫起来。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在茶水里发现黑漆漆的虫子,所有人惊叫起来,几乎远远离开桌子。

这种情况下,楚云暖的嫌疑自然而然就解除了。顿时所有人将枪口对准了唐家,唐家几个公子小姐缩在角落,恨不得不被人看见。

面对这么多人的口诛笔伐,唐梦瑶额头冒着冷汗,连话都说不清楚,心里对楚云暖愈发恼怒。

眼看场面就要控制不住,唐老夫人终于才开口安抚众人,“诸位不用担心……”

楚云暖坏心眼一笑,打断唐老夫人的话,“的确不用担心,唐老夫人手里克制蛊虫的药物!”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唐老夫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他们目光太过锐利,让唐老夫人这样历经无数风雨的人都不自觉退了一步,身后唐镇赶忙扶住,小声道:“娘,这事败露了,我们从长计议。”

唐老夫人闭眼,从寿宴开始到现在她忍了那么久,没想到这件事还是成不了。听着耳边声讨的声音,唐老夫人咬牙,不得已掏出药物来,白色纸包立刻被抢,许多人围在一起,只为了抢到一点点的解药。

什么贵族风度、世家涵养,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谁还顾得上。楚云暖眼睛流露出讽刺来,这就是所谓的世家贵族,脱了那层光鲜亮丽的皮,还不如一群懂得感恩的乞丐。

三人为虎,就算唐家给了人家解药,她相信用不了几天,唐家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名下生意就更不用多说。

这一次寿宴上,她闹那么到,就是要南堂的人好好看着,想要动她楚家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唐家就是很好的例子!

唐老夫人猛的回头,直勾勾的盯着楚云暖,苍老的鹰眼里迸发出的光芒如钢针一样锐利。

楚云暖像是没有感觉一般,该吃吃该喝喝,完全当唐老夫人不存在。

一想到她布置许久的计划就这么折损在楚云暖手中,唐老夫人就气的吐血,她眉毛倒竖,显得刻薄寡情,口不择言道:“楚云暖,你破坏了我老太婆的寿宴,不应该给我下跪赔罪吗?”

要她下跪?楚云暖真的被她给气笑了,唐老夫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这个时候居然还想激怒她。

一直没有说话的楚云扬也气得不行,“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附庸家族老太婆,居然敢让我姐姐下跪!”

赵毓璟眼睛流露出危险的光芒,他眼神冷冷清清的从唐老夫人身上划过,不带一丝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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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刮你一层皮(PK求收)

唐老夫人浑身无端一寒,背上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楚云暖安抚了弟弟一番,她脸上的讽刺若隐若现,“老夫人用什么样的身份要求我楚云暖下跪?”

唐老夫人一时语塞,赵毓璟清楚的看见楚云暖嘴角混杂着笑意的嘲弄,如湖中上下起伏碎冰一般,一下子让人如同置身于冰水之中。

赵毓璟心中顿时一慌,那种陌生感再度袭来。自从楚云暖再度醒来,他老觉得她变了,变得不像从前……

“我突然想起来我先前送的九香膏解药,老夫人还没仔细看过。”

楚云暖面带笑容,拿出刚才没有递出去的药瓶,“我觉得老夫人不相信你唐家血脉中了九香膏的毒?”说着楚云暖手一松,瓶子落地,圆润的药丸咕噜噜滚了出来,她抬脚踩碎其中一颗。

就在这个时候,在场的几个唐家子女顿时惨叫起来。唐镇看着他的儿女们一个个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不由冷汗直冒。

唐梦瑶心口剧痛,她死死咬住唇,抠着桌角纤纤玉指骨节泛白,她忍得满头大汗。就连素来高高在上的赵毓筠,此刻也是痛不欲生,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此刻却疼得他额头青筋直跳,“楚云暖,你个贱人,你做了什么?”

楚云暖朝陈驷递去一个赞赏的眼色,看来他办事能力不错,时间刚刚好。陈驷乐呵呵的,奸诈的脸上是满满的自豪。

“我唐家自认没有对不起楚大小姐,你何必在我唐家宴会上下毒,平白连累这么多人。”唐老夫人猛的抬头,血红的眼睛盯着楚云暖,眼神凶狠,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下毒?唐老夫人是年纪大了,昏头了吧,这种时候居然还想利用舆论压她一把。她可别忘了,方才唐家下蛊,是她楚云暖救了他们的命!

楚云暖唇角上挑,眼睛慢慢从所有人脸上扫过,“哦,谁觉得我在宴会上下了毒?是张家主,还是林家主?”

楚云暖点到的两个人都是依附于唐家的存在,两人一咽,讪讪低头,不敢对上楚云暖过于犀利的眼神。

楚云暖呵呵一笑,她歪着头,愉悦的打量着几个把自己抓的血肉模糊的人,她把脚一抬,再度碾碎了一颗药丸。

惨叫声再次响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赵毓筠朝楚云暖冲了上去,他弯腰正想去捡地上的解药,不留神却被夏华踹倒在地。

赵毓筠不再是往日风度翩翩的模样,他揪着自己的领口,“楚云暖,给我……给我解药……”

楚云暖低头看着赵毓筠,她精致的脸上不带有一丝表情,可眼睛里却始终带着一种嘲讽的神色,这一幕落在赵毓筠眼中,突然间,他就有了那么三分害怕,七分羞愤。

半月前,他颐指气使,怒骂楚家是他皇室的一条狗。半月后的今天,却是他赵毓筠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爬在地上求着楚云暖给他解药。

“解药?尊贵的宁王殿下……”楚云暖依旧注视着赵毓筠,可又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人,“你要解药,可要去问你亲亲外祖母愿不愿意给?”

赵毓筠脸色灰白,目光转向依旧高高在上的唐老夫人身上。

唐家人怎样都是自家人没太大关系,可要是宁王在唐家出了什么事,唐家满门都无法承受皇上的怒火。唐老夫人顿时醒悟过来,她后悔不跌,“楚大小姐脚下留情!”

楚云暖恶意一笑,“留什么情?”

唐老夫人几乎是给楚云暖跪下了,“大小姐,唐家上下是无辜的啊。”

眼睁睁的看着唐老夫人从一个喜气洋洋的寿星被楚云暖逼到这副田地,在坐的人都不敢直视楚云暖那张温和又冰冷的脸。

这个时候的楚云暖无疑是万众瞩目的!

平心而论,楚云暖容貌不算绝色,可偏偏她往哪儿一站,就把唐梦瑶和孟莲这两个绝色美人硬生生比了下去。

“无辜?”楚云暖的笑容变得很天真,“老夫人说的是呢,解药我也想给……不过,制作九香膏解药的药材可是很贵的呢。”

在目睹了子女惨烈的样子后,唐镇腿都在抖,虽说这毒不会在他身上发作,他真怕有个什么意外。所以当楚云暖一提出要求后,他忙不迭的同意。

唐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楚云暖还没具体提出要求,这个不成器东西就同意了。

楚云暖把眼睛转向唐老夫人,“老夫人觉得呢?”

唐老夫人既心疼孙子孙女,又怕楚云暖狮子大开口,迟迟不敢同意。

楚云暖闲闲的抬手,理了理鬓边的散发,慵懒道,“看来唐老夫人是不愿意了。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能比得上宁王尊贵?能比得上你貌若天仙的孙女的命?”

唐老夫人一愣,宁王是唐家更上一层楼的希望,而她从小养在身边的唐梦瑶凭着绝世容貌,足够成为最好的棋子,她不可能放弃这两个人。更何况,九香膏的毒是会一代一代流传下去,这种时候真的容不得她不同意。

“好,老身同意!”

楚云暖拂袖,目如点漆,不喜不怒。

陈驷捏着一把金算盘嬉皮笑脸的上前,他噼里啪啦的算了一大堆,几乎要了唐家三分之一的产业。

唐老夫人心头滴血,她脸色死白死白,一双老眼死死盯着楚云暖。楚云暖慢慢抬头,凶恶一笑,一瞬间唐老夫人仿佛看见千百只恶鬼狞笑着从地狱爬上来,她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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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母亲 我会保护弟弟(加更)

“唐老夫人,唐家主,我们现在就把地契银票全部结清,免得小的来回跑。额,没银票也可以,就用老夫人今日得到的寿礼。我们家主心地善良,折旧费什么的就免了。”说着陈驷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口袋,刷刷刷的把唐老夫人收到的礼物扫到口袋里,随后往背上一甩。

听到陈驷说心地善良时,众人跟吞了苍蝇似得。心地善良,要是她楚云暖善良,会当众怒打宁王,要是她楚云暖善良,会逼得唐家老太太下跪?真是笑话!

可是在目睹了楚云暖如此嚣张霸气的一面后,没有人敢说她一句不好。宴会进行到这地步,所有人笑得都有些言不由衷,目光频频落到楚云暖身上,说话也轻声细语,生怕惹到这个煞神。

这个时候,场面冷凝得很,宴会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众人讪讪敬了酒,便都离去了。

唐家人站在门口送客,面对楚云暖时,唐家几个人都是强颜欢笑。可楚云暖不是,旗开得胜的她笑容满面的从唐家人面前走过。

周伯彦经过她身边时,微微一笑,轻声道:“楚家主果然厉害!”

楚云暖面容平静,恍若未闻,只是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侍从身上,挑眉:“周大少好大的面子。”堂堂瑞亲王做侍从,天下也只有周伯彦一个人了吧。

周伯彦摇着扇子呵呵一笑,“是楚家主好大的面子。”如果不是楚云暖,心高气傲的赵毓璟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假扮侍从。

“楚大小姐请留步!”

楚云暖正要上车,听到这个声音后转身一看,来人竟然是宋奕。宋奕风度翩翩由远及近,他拱手施礼,温和谦厚,“今日之事还要谢过楚大小姐,如若今后有需要,奕定报楚大小姐今日之恩。”

“报恩?”楚云暖嗤笑起来,她站在车上俯视着宋奕,“报恩就不必了,我怕你日后说我狭恩图报!”宋奕若是真心想报恩,便不会开口闭口直说他一人,只口不提宋家,要知道这一次她救的是宋家掌上明珠的命。不过她也不需要宋家报答什么,只是看不惯宋奕用一副敦厚模样,做出小人行径。

宋奕面色一变,看着楚云暖带着不屑一顾表情扬长而去,“好一个楚大小姐。”

“三哥,你失策了。”回应宋奕的是宋茜雪温和柔美的声音,“而且,她是楚家家主!”

宋奕哑然,不是他忘了,而是年纪这么小的一个女孩执掌楚家,难免让人起了歹心,如若宋家可以吞并楚家的话……

没等宋奕想完,宋茜雪仿佛是明白他的想法,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三哥,你不要忘了南堂的来历!在大齐版图中,实际上并没有南堂这个称呼,南堂之名是由前汉天子汉武大帝亲笔赐封,并赐为舜华公主封地,舜华公主是汉武帝元后陈氏迁居长门后诞下的女儿,乃是大汉正统嫡长公主。宋家历经三百年历史,与楚家相比不相上下,但是三哥你,楚家号称南堂无冕之王,正是因为楚家第一任家主就是舜华公主!宋家忠君爱国,拥护的始终只有大汉正统皇室血脉!”

“大汉亡国三百年,更迭两朝,我们凭什么守着一个承诺?”听完宋茜雪的解释后宋奕更加不理解。

“三哥真要听实话?”宋茜雪白净的小脸迅速雪白起来,她笑的温柔静谧,“那是因为整个宋家都是舜华公主的家奴!”

马车上,楚云暖缓缓舒了一口气,陈驷连忙递上地契和袋子:“小姐。”

楚云暖随意翻了翻,从袋子掏出一只沉香木打造的盒子,在她打开盒子的瞬间,一阵流光溢彩。

原来盒子里是一只婴儿手臂大的孔雀,它头顶美丽的头冠是用一块红宝石打造,身上五彩的羽毛是用一根根细如毛发的金丝梳理而出,迎风可颤,羽毛上更是镶嵌着一颗颗米粒大小的五色宝石,雀眼豆大的绿宝石,雀爪更是镶满珍珠。整个孔雀,巧夺天工,五色宝石攒在一起散发璀璨夺目的光芒。

也不知楚云暖动了哪里,一颗颗猫眼大的宝石竟然从孔雀的肚子里掉了出来,散发着彩虹一般的光芒,“孟家好大的手笔。”

楚云扬随意捡起一颗宝石,“唐家估计快气死了,姐,你在怎么那么随意就把解药给了?”

楚云暖捏了把楚云扬白嫩嫩的脸蛋,“云扬,九香膏的解药是真的很难配制,我手里也只有两粒而已。”她给出解药不过是能暂时压制九香膏的毒性而已。

楚云扬刚想要细问,却看见楚云暖手心几个月牙儿般的伤口,他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戾气,怒道:“是不是那个老太婆做的!”

“没事。”楚云暖摆摆手,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可比我伤的重。”

“春意,拿药来!”楚云扬按住楚云暖的手,取了药慢慢涂抹,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闪过几分与年纪极为不相符的阴霾。

“云扬。”楚云暖轻声道。

楚云扬动作粗鲁的把药膏收好,转身背对着楚云暖,“你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楚云暖心头微微有些震动,心中百味杂陈,又酸又软。

她其实知道云扬是个很没敏感又没安全感的孩子,尤其在当初她怪云扬害死母亲,一怒之下把他赶到乌蒙城求学以后,云扬性格就更加敏感了。

她不该怪云扬的,当初她失去了母亲,云扬也是,甚至同时失去了一个姐姐。

楚云暖吁嘘,母亲怀云扬的时候,明知胎中带毒,可依旧义无反顾把云扬生了下来。当母亲宁愿自己死,也要保全云扬的时候,她就该知道,母亲爱云扬。

母亲,你放心,这一次,我会像你保护我们一样保护云扬。这样想着,楚云暖轻轻抱住楚云扬,说:“好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会注意的。”

楚云扬扭头,“说话算话!”说罢,他顿了顿,浓密的睫毛微颤,几次张嘴都咽了回去,“姐,我看见赵毓璟了,他一直躲在一旁偷偷看你……”

“我知道。”楚云暖透过车窗,凝望着车外闪过的风景,叹息:“从我一进唐家我就看到了他。”

明明当时赵毓璟站的位置分外偏僻,可她就是一眼看到了易容后的他。呵,十一年了,她对赵毓璟的执念还是太深,深到那一刻她都没有去注意虎视眈眈的司徒衍。

“姐,你和他……”

楚云暖打断楚云扬的话,“不可能!云扬,他现在是瑞亲王,在不日之后更是将迎娶静娴郡主。而我这一生,不会外嫁,只会招赘!”

楚云扬沉默了,这个时候楚云暖突然呵呵一笑,楚云扬先是一愣,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差异,“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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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楚家起源纯属个人爱好,只是觉得陈阿娇太惨,考究党勿纠!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机关大师(二更)

“呵,那是孟莲,她好的挺快的。”楚云暖说的意味不明,楚云扬却明白,他笑道,“姐姐下手太轻了,还让她爬得起来。”

槐花如雨,飘飘扬扬的落在孟莲乌黑如墨的发上,她轻轻上前,就像一朵艳丽的云彩一般,飘逸柔美。

唐祺转不停动手里颜色杂乱的正方形木头,过了好久,他终于苦恼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孟莲。

孟莲蒙着面纱,显得双瞳剪剪,闪闪动人,柔弱如秋水,莹润如美玉。

唐祺娃娃脸一红,扭捏的把木头递给孟莲,“孟小姐,我怕是拼不出来。而且,我觉得也不可能拼出来。”

孟莲抬手吃吃一笑,不经意间的动作流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手指如玉,接过唐祺手中的木头轻抚,“这东西其实叫做魔方。”说着孟莲快速转动起来,没一会儿就拼成四面颜色完整的方块。

唐祺目瞪口呆,猛的抢过魔方,好奇的上下翻看,“这……这怎么做到的。”

孟莲笑道,“也不知我这小玩意儿能不能入你的眼?还有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要是在一个月以前孟莲就拿出这东西,而不是让孟玫那个蠢女人来游说他的话,他说不准就同意了。

可是现在……唐祺摸了摸好了不久的左腿,不自觉的想到楚云暖那天警告他的话,皱眉:“怕是让孟小姐失望了。”

孟莲十分惋惜,她原本以为拿出魔方,就能让唐祺这个未来的机关大师投入自己名下,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唐公子不再考虑?”孟莲黛眉微蹙,嗔怒之间尽显风情,“或者,你可以看看这份图纸?”

唐祺低头,看了一眼孟莲手中的图纸,这一看唐祺就忍不住拍案叫绝!原来孟莲手中的是一张可以三箭齐发的弓弩,造型独特,更妙的是它的射程至少有三百米。

两人靠得太近,动作看起来格外亲密,楚云扬分外纳闷,他托腮,“唐祺怎么会跟孟莲搅和在一起的?”

楚云暖眯着眼,解释道:“唐祺是机关术的传人,孟莲想拉拢他。”

其实她很看好这个人,这一世也舍不得毁了他这样一个天才。毕竟当初唐祺可是制作出了可以在地下穿行的风巽螺叶舟,更造出威力强大的霹雳弹。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唐祺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

楚云扬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惊讶的盯着唐祺,“他居然是鲁班门机关术传人?”

也不怪楚云扬惊讶,鲁班门机关术威名赫赫,可他唐祺却是唐氏家族中毫无存在感的庶出四少。

楚云暖也是十分感慨,“谁能想到,唐家后宅那个软弱可欺的水姨娘居然是水展中的女儿。”

楚云扬咋舌,“鲁班门那个号称菩提鬼手的机关大家?”说罢他顿了一下,狐疑道,“哎,姐,你怎么知道的。”不怪他好奇,而是他姐素来骄傲,是从来不屑于这种事的。

楚云暖不语,眸色深沉如夜。她怎么知道的,这当然得感谢孟莲啊。

曾经孟莲救了唐祺的母亲,让唐祺感恩在心,而后更是让唐祺爱上了她,誓死效忠。还记得当年南堂被她控制,孟氏子孙几乎被她杀得绝后,当时孟莲果断的把孟家迁往北大荒,自己则被她扣留在南堂。

还记得那时候唐祺为了帮助孟莲从她手心里逃跑,甘愿以身犯险,以李代桃僵之计换得孟莲逃出南堂。她当时大怒,命人活生生的剥了唐祺的皮,更将他投入蛇窟凌辱至死。

她不记得自己当初到底杀了多少人,只记得自己曾像疯子一样,希望整个天下响起她楚云暖的大名,希望……赵毓璟能听到。

只是可惜,那个时候的她杀红了眼,也太疯狂,疯狂到连赵毓璟死在了她手里。

“这是你画的?”

孟莲理所当然的点头,虽然这图不是她想出来,但的确是她亲手所画。

闻言,唐祺眼神格外炙热。他握拳,整个人激动的不得了,要不是还有一丝丝理智在,他真的会立刻答应孟莲的要求。

可就是这一丝丝理智,在不断提醒他,警告他不要去招惹楚云暖。今天唐家所发生的事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唐家疯了一样想控制整个整个南堂,可惜却被楚云暖识破。从蛊虫被揭露的那一刻起,唐家经营了许久的名声财富,都彻底断送在楚云暖手中。

要不是她还顾及楚明玥对唐家的提拔,唐家最后,包括他那个貌美如玉的大姐都得折在她手里头。只是可惜,唐家上下没一个人看清楚云暖的雷霆手段,还天真的以为是唐家财产换回了他们一线生机。

唐祺惋惜的再看了眼图纸,忍痛偏过头,“孟小姐,请恕在下不能答应。”

孟莲这次是真的失望了,她美眸微瞪,十分不可思议。史书上不是说,机关大师唐祺极度痴迷机关术,任何好的图纸创意都不会放过么?怎么她都拿出了这个时代不存在、甚至是最先进的图纸出来,也没见他动心。

难道史书写错了?

“唐公子不再考虑考虑?”孟莲还是不死心。

唐祺叹气,要是有可能他真的不想考虑,真的想直接就跟着她走,可是不可以啊,他怕那个煞神啊!

看着被孟莲收起来的图纸,唐祺心如猫抓,他按着额角,强迫自己快步走开。

“哎,他怎么走了?”楚云扬指着唐祺的背影道。

楚云暖没有回答,她盯着外面,目光不期然对上孟莲,她先是微笑,而后逐渐转为冷淡,“走,跟上唐祺。”

孟莲眯眼,忽的捏紧了手上的罗帕,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显露出一种不属于她容貌气质的阴狠诡谲。

又是楚云暖,她真是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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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拉拢,这是我欠他的(加)

唐祺痛苦的挠着头发,一路上横冲直撞,健步如飞。他是真的疼,心疼……那种弓弩,从造型到射程,没有一处不完美。更何况,孟莲能设计出这样精妙绝伦的弓弩,也一定能画出其他更妙的东西。

可是,他怕啊,楚云暖那女人狠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唐祺,你走这么快,骨头不疼了。”这是楚云暖含笑的声音。

唐祺一愣,他对上楚云暖戏谑的目光,不好意思一笑,然后淡定的理了理衣服。他上下打量着马车,道:“哈,唐家那群人真是瞎了眼了,百年紫檀的车厢,南海鲛人纱做的车帘,这还普通?你进不去唐家,怕是因为你楚大小姐为人刻薄狠毒,太着人恨……”

唐祺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华抓起来扔上了马车。唐祺被摔的头晕眼花,他咕噜一下爬起来,怒道,“你干嘛呢?”

他声音很大,可在楚云暖的注视下渐渐变成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楚云暖冷哼一声,“坐。”

闻言,唐祺立刻端端正正坐下,乖巧的不得了。

楚云暖座在上首,挥手让春熙上茶后就再也没有理会唐祺,而是捧着粉彩杯低头抿茶。见楚云暖不打理自己,唐祺慢慢挪到离她最远得地方坐下。

楚云扬眨巴着眼,好笑的看着乖得跟老鼠一样的唐祺,亲自递了杯茶,“唐哥哥,喝茶。”

唐祺灌了满口茶,恶声恶气:“早知道那个时候我就不该救你这个祸害,弄得我现在被你姐拿捏着!”他顿了顿,扼腕叹息,“真是可惜孟莲手上的图纸!”

楚云扬不在意唐祺的话,他歪着头,天真道:“你是说那个魔方?”

唐祺苦恼的抓着头发,“我拼了两个时辰,可孟莲几个呼吸就弄出来了,要不是你姐逼着我,我还真就投奔她了。”

楚云暖眸子一动,骂道,“没出息的家伙,这么个简单的东西就收买了你!”

唐祺缩了缩头,暗自嘀咕了好几句,“这么凶干嘛,难怪瑞亲王不要你。”

楚云暖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冷笑,“唐祺你要是想找死就直说!”说罢,楚云暖注意到唐祺脸上自傲的表情,她眸色冷凝,上前掐住唐祺的脖子,“唐祺,别以为本家主真的看好你那点破手艺!”

楚家经过母亲数十年的发展,内部本就不缺机关术人才。要不是她曾经对不起过唐祺,谁管他的死活!

唐祺脸憋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连连挥舞着手臂。

楚云扬笑嘻嘻的看戏,只是眼中透露出一抹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和杀意。楚云暖不喜欢弟弟这个样子,于是她松开手,一把将唐祺远远推开。

唐祺靠在车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楚云暖这女人到底有多狠。

或许,这也是他的一个机会。

唐祺闭眼,敛去眼中浮动的波纹,语气里只剩下一片清冷,“楚云暖,要想我不投靠孟莲,你拿什么打动我?”

唐祺这只大尾巴狼终于舍得不装了?楚云暖哼了一声,随手从暗格里抓出一张图纸就扔过去,“你看看。”

唐祺慢慢打开图纸,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不停的看着图纸,最后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平复下自己的呼吸,一字一句,“你知道我的是谁。”

“鲁班门镇门之宝——千机弩。”楚云暖并没有正面回答,这是她重新整理母亲遗物时的发现之一,她没想到当年母亲和鲁班门主私交居然那么好。

楚云暖嘴角噙着个微小的弧度,“这是当年鲁班门灭门的原因之一。唐祺,若我猜的不错的话,你是想重振鲁班门的吧?”

唐祺脸上再也没有那种玩世不恭表情,他板着娃娃脸,审视着楚云暖。

“呵,唐祺,你心里应该觉得当年是我楚家毁了鲁班门吧,否则也不会有千机弩的图纸?”

唐祺没有否认,“难道不是?”

楚云暖正视着唐祺,“不是楚家。”

唐祺垂下眼睛,冷笑一声。听母亲说过,鲁班门内机关无数。楚家底蕴丰厚,不乏机关术人才,除了楚家,他想不到有谁能破了鲁班门的机关。

楚云暖把目光转向窗外,车外风景一幕幕后退,她心中沉静如水。唐祺身上气息波动的厉害,楚云扬坐立不安起来,他真怕唐祺那厮一个脑抽,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楚云暖朝不安的弟弟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楚云扬安定下来,他该相信姐姐的,既然姐姐敢拿出千机弩的图纸,就一定有办法得到唐祺的信任。

“楚家主,想要我做什么?”唐祺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他虽然不太在意十多年前鲁班门被谁灭的,但是也不会放弃找那些人报仇。

他看得出来,楚云暖这个人手段是狠厉了一些,可到底是个有信誉的人。既然楚云暖说不是楚家,那他就信她一次!更何况楚云暖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细细品味一番,竟像是对他有歉意一般。

“我不需要你效忠我,也可以给你提供图纸,甚至是帮你重振鲁班门。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去投靠孟莲!”

这是楚云暖的真心话,她不希望这么一个男子被孟莲祸害,死无全尸。更何况她不想杀唐祺,唐祺从来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们这些妄图利用他的人。这一世,她再也不想枉杀任何她曾经对不起的人。

唐祺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惊讶,“就这样?”

听着唐祺明显不相信的语气,楚云暖不觉得奇怪,她抽出一沓图纸递过去,“这是我的诚意。”

唐祺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心头的好奇接了过来,只是翻了两三页他就惊呆了,这里的东西,比孟莲手里那一张更加精妙绝伦。

“楚家主的要求真那么简单?”唐祺把图纸搁在桌上,他不相信商人出生的楚云暖会做亏本买卖。

“简单?”楚云暖红唇微勾,“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今天做的一切有多划算。”她摇摇头,挥手让春熙送上两瓶药来,“九香膏真正的解药,送你了。”

“你的意思是?”唐祺眉头跳动,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吧,不然唐家不得气死。

“就是那个样子。”楚云暖肯定了唐祺心中的想法,“另一瓶是楚家密药——冷凝丸,强生健体解毒续命必备良药,也送你了。”

目前来说九香膏的解药和冷凝丸的确是他最需要的东西,于是唐祺并没有怎么思考就同意了楚云暖接下来提出的几个条件。他不知道将来南堂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楚云暖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姐姐对唐祺实在是太宽容了。”楚云扬支着下巴,脸上不自觉的带上几分深意。这段时间以来,姐姐出手果决狠厉,唐祺绝对是第一个享受姐姐温和手段的人。

楚云暖默了默,许久才道:“这是我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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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童鞋曾经是很可怜滴,就是一炮灰男配。

让阿暖拯救他吧!

有木有觉得这一章很肥,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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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千机弩,后宅水深

自从楚云暖刮了唐家三分之一的家产后,整个唐府一直笼罩在一层阴雨里。

唐梦铃被打了十几个板子以后罚跪祠堂,毒发后昏迷,加上唐元九香膏毒发又被楚云暖吓得重病,一时间唐夫人重心都放到一双儿女身上,没功夫去搭理后宅的妾室们。

在这种情况,唐祺松了口气,没有跟往常一样偷偷摸摸去看自己的姨娘,而是正大光明的往西院走去。

水姨娘住在唐府最西边,院子不大,看起来还有些荒凉。唐祺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呼呵声,那是母亲身边丫头绿柳的声音,他皱着眉头。

透过窗户,他看到母亲虚弱的躺在床上,干瘦手腕上挂着一个成色十分不好的玉镯,母亲身边绿衣丫头擦着衣服上的茶渍跳脚怒道,“水姨娘你这是故意的吧,我这可是新衣服……”

听到这话,唐祺当时就怒了,他一脚踹开门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让绿柳跪在地上的瓷片上。绿柳从来不怕懦弱好欺的水姨娘,却怕极了总是笑眯眯的四少爷。

“四少爷……”绿柳白着脸,也不敢违逆四少爷的意思,只能颤抖着跪下,尖锐的瓷器一下子扎进她的皮肤中,她脸色愈发惨白了。

唐祺不再看她,倒了杯水亲自喂给母亲,“这院子是主子到底是你还是姨娘?”

“奴婢不敢。”绿柳低头,掩住眼中的不屑。水姨娘懦弱,又什么事都不管,西院当然是她的天下。但是这样的话绿柳只敢在心里想想,要说出来四少爷不得拔了她舌头。

水姨娘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唐祺懒得和绿柳计较,挥手就让她退下,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不能再留下她。

“留下她吧,就算再换,也是大夫人的眼线。”水姨娘拍拍儿子的手,很是感慨。

又是大夫人……唐祺的娃娃脸十分阴郁,不过再面向姨娘的时候立刻变得乖巧,“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了,我前些日子送来的药,您吃了没有?身体可好些了?”

想起唐祺前几天送来的药,水姨娘沉吟一番,要是她没尝错,那应该是楚家的冷凝丸。冷凝丸用的楚家特有的七星龙纹草和血参等珍贵药材制作,可以说的救命良药,当年楚明玥就是用冷凝丸救了她一命。

见水姨娘不说话,唐祺面色微变,“姨娘,药有问题吗?”

水姨娘笑了,她摇头,问道,“祺儿你什么时候跟楚家有联系的?”

唐祺先是沉默,然后老半天才老实道:“我和楚云暖合作了。”

“楚云暖?楚明玥的女儿,云暖……”水姨娘呢喃着这个名字,似是感慨似是遗憾。

一时间唐祺也拿不准母亲的想法,他试探问道,“姨娘,你是不是怪我和楚家合作?”

“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水姨娘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些红润,她紧紧掐住唐祺的手,满眼紧张,“千机弩的图纸楚云暖她给你了?”

唐祺对姨娘的行为不解,不过脑子还来不及细想,手就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张。水姨娘兴奋的接过,眼睛里似乎有泪水闪过,她宝贝似的摩擦着纸张,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从一开始她知道千机弩图纸有第二份,而且藏在楚家,但因为楚家防卫森严,她一直没有机会拿到图纸。本打算徐徐图之,没想到唐祺居然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她喜极而泣,顾不上唐祺还在跟前,忍不住喃喃:“师兄,我拿到了……”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替他拿到这个东西了!

姨娘奇怪的行为让唐祺不解,由于多年习惯不过问姨娘的事情,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默然许久后问出心底的疑问:“姨娘,鲁班门是被楚家毁的么?”老实说,唐祺还真的不希望是楚家。

“不是。”水姨娘摇头,她收敛了神色,顿时感慨起来,“其实楚明玥和你外公是忘年之交,千机弩是她和你外公一起打造的,楚家没必要觊觎。这个世界上,除了鲁班门被毁掉的千机弩图纸,就只有楚家珍藏的那一份了。”

楚云暖的母亲居然那么厉害,唐祺瞠目结舌,也难怪楚云暖会说不稀罕自己的手艺。唐祺不由思索起来,楚云暖如此娟狂霸气,那么她的母亲又该是怎样一个人?

“对了,图纸你先放在我这里。”水姨娘突然道。

唐祺一愣,在他记忆里,姨娘从来不是一个对机关术感兴趣的人,怎么突然对千机弩的图纸这么有兴趣。不过,唐祺转念一想,毕竟这曾经是鲁班门的镇门之宝,姨娘兴奋也是正常的。

水姨娘躺在床上,侧耳听了许久,直到唐祺离开的脚步声后才咕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她四处张望,然后小心锁上门窗,提笔临摹起图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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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上传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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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毒如蛇蝎

唐府另一头,愤怒中的赵毓筠不知道摔了多少个心爱之物,想他堂堂宁王,身份高贵,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被楚云暖那个贱人逼得跪地求饶。一想起这几天别人看他那嘲讽的眼神,赵毓筠就恨不得扒了楚云暖的皮。

“楚云暖,本王跟你势不两立!”赵毓筠咬牙切齿,他从小顺风顺水,何曾吃过那么大的亏。

听到赵毓筠愤怒的声音,唐梦瑶心思不由一动,漂亮的大眼睛里冰凉一片。

因为那天寿宴的事唐家太过丢人,曾经要好的几个姐妹跟她都不再联系,尤其是本来想与唐家联姻的司徒衍,这几日更是没了消息。每每想到寿宴那天司徒衍看楚云暖的眼神,唐梦瑶恨楚云暖就恨得牙根儿痒。

想到这里,唐梦瑶也不再犹豫,当下踏进赵毓筠的院子,“表哥,你也想给楚云暖一点儿颜色看看?”

赵毓筠看了唐梦瑶一眼,他有些惊讶,作为唐家掌上明珠,唐梦瑶一直保持着自己高贵美丽的形象,可此时脸上狰狞的表情,硬生生撕毁了那份美丽。

“你想说什么?”

唐梦瑶微微一笑,“楚云暖再厉害,乌蒙城始终是唐家的地盘。”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赵毓筠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唐梦瑶,他了解她,唐梦瑶的确美丽非凡,除了孟莲没人能和她一较高下。但是,他清楚的知道,唐梦瑶绝美的面孔下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

唐家两个嫡女,他的确不喜欢凶狠刁蛮的唐梦铃,可更讨厌装模作样的唐梦瑶,因为她的性格和后宫那些嘴上善良柔弱,背地里心狠毒辣的女人没什么两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唐梦瑶可不管赵毓筠怎么想她,她现在想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将楚云暖千刀万剐!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名声和容貌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不仅要毁了她的这些。”唐梦瑶睁大眼睛,鬓间步摇珠玉珊珊作响,她的声音又气又恨,格外尖锐,“更要她的命!我就不信她能一辈子躲在别院,只要她一出门,我就要她好看!”

赵毓筠冷笑:“你难不成想派人杀她?表妹,你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小心引火烧身。”唐梦瑶真的是太天真,想杀楚云暖,杀一个世家家主,这怎么可能。

“表哥你不是怕了吧?”唐梦瑶扯着嘴角,冷笑,“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都给楚云暖跪了……”

赵毓筠从来不是什么好性的人,一听唐梦瑶这么讽刺他一巴掌就甩了过去,力气之大,把她整个人打翻在地,脸颊高肿。

打完人后赵毓筠不禁有些后悔,他这次回来不仅因为父皇密旨,更是因为他想借唐家力量重回朝堂,没想到却被唐梦瑶激怒。要是唐老夫人知道他动了唐家掌上明珠,那他可就亏大发了。

唐梦瑶没想到赵毓筠竟然打她,她摸着脸颊,血红的眼睛盯着赵毓筠,“赵毓筠你个懦夫,你居然打女人,你活该被雍王和瑞亲王连手踹下朝堂!”

赵毓筠本来想去扶唐梦瑶,可听到她这话更怒,“本王活该,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你真以为司徒衍会看上你这种假惺惺的女人?”

唐梦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死白,她一下子抬头,凶狠的盯着赵毓筠:“我假惺惺,你以为孟莲就是什么好女人!善良温柔,呵,哪一个世家女手上没有沾过鲜血,她孟莲不过掩饰得好而已!你别当我不知道,你捧着孟莲,不过因为你以为她是天命之女!”

唐梦瑶站了起来,冷笑着说。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怕跟赵毓筠撕破脸皮,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互看生厌,偏偏家族就是想把他们绑在一起。

赵毓筠沉下脸,目光像钢针一样扎到唐梦瑶身上。

“表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们是表兄妹啊,只要我嫁入北堂,我一定会帮助你……”说到最后的时候唐梦瑶泫然欲滴,她隔着婆娑泪眼望着赵毓筠,梨花带雨,美得惊人,让人心中升起一抹不忍之感。

赵毓筠不为所动,冷笑:“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本王告诉你,不要白日做梦了,凭唐家现在臭到沟底的名声,定边王府可不会要你这样的家世有垢女人当世子妃!”说完后,他跟没事人一样,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后越过唐梦瑶就走。

唐梦瑶定定看着某一处,右手尾指指甲“吧嗒”一声断了半截,她神情可怖,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唐家现在如同过街老鼠一样的名声都是楚云暖害的,楚云暖,这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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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雪浪纸,孟莲外援

楚云暖和陈驷、索昀两人一直在商量梨泉峰琉璃矿脉的事情。楚云暖坚持自己先带人过去查看,而陈驷两人认为应当先从其他地方调动矿工过来。两厢僵持,最后楚云暖同意从最近的上氾郡先预调一千矿工过来,而后她再跟随他们一同进山。

这一个月,楚云暖深居简出,而楚家别院却先后三次遭到刺客围攻,无一例外都铩羽而归,直到第四次刺杀的时候,楚云暖终于烦不甚烦,直接命人把剥了皮的刺客挂在别院围墙上,红通通的尸体就跟没了皮的兔子一样,血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一时间楚云暖毒辣之名传遍南堂,楚家别院再无人敢犯。

也就是这个时候,唐祺那边终于传出千机弩制造成功的消息,造好的千机弩也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楚家别院。

唐祺的手艺果然不负众望,做出来的千机弩比图纸上更加精妙绝伦。弩身轻薄,状如飞翼,流线形,通体光滑,有棱角的地方都被磨得平平整整。楚云暖拿在手里试了试,“咻”的一声,四支短箭同时发出,整整齐齐的没入几百米外的树干中,只剩一小截箭羽在外。

楚云暖叹了一句:“果然是好东西,也难怪当年鲁班门会被灭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鲁班门名声响亮,不臣服于任何一股势力,后来又有了杀伤力极大的千机弩,也难怪会被绞杀。

“对了,唐祺呢?”

春意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他还在城外兵器坊里,春熙姐姐在那里盯着。对了,春熙还问,要不要给杏林堂一点儿教训?”

杏林堂明面上是大齐最大的医馆,而背地里却做着些杀人的买卖,里面杀手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杏林堂曾经扬言只要给够钱,就没有拿不下的人头,只是杏林堂一般不与世家贵族或官宦人家为敌,它杀的人也只是些江湖草莽和贪官污吏。

楚云暖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千机弩:“杏林堂只不过是收钱办事,就算教训了它也解决不了根本。更何况,杏林堂地阶高手几乎全部折损,没几年也缓不过来,也算是受了教训。而且,我还等着杏林堂给我道歉!”

春意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那杏林堂不得亏死,白死了那么多杀手还得给您道歉?”

“我没一锅端了它已经很不错了。”楚云暖顿了顿,她挑眉,“杏林堂可聪明得很,它不会再找我麻烦,只会去找那个买我命那个人算账。”

“家主说的是唐梦瑶?”春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般买凶杀人时,不都会先估量一下对方的能力?唐梦瑶这个名声在外的玉美人,显然不如外界传得那么冰雪聪明,简直是一个蠢货。

“我可不想对唐家赶尽杀绝。”唐家这几年虽说有些不安分,可到底是隶属于楚家的附庸家族,如果没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她绝不会灭了唐家来给其他世家上位的机会。从前南堂能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现在她同样可以!

所以您就借刀杀人!春意无力再说,这个时候夏妆突然从外面进来:“家主,唐祺派人送信过来了。”

楚云暖接过夏华手上的纸条,上面写着:三更,城外十里亭,有事相商。她不由自主的捏紧纸条,她抬起头:“唐祺派谁送来的?”

夏妆想了想,“是他身边的小厮。”

楚云暖喃喃:“唐祺人在兵器坊,不可能带着小厮去,而千机弩也才送来不久……”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有事要说,应该让春熙过来。

过了许久,楚云暖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露出的洁白贝齿泛着森森白光。她摩擦着纸条,眼睛里异常诡谲多变,她倒是忘了,雪浪纸,产于上阳郡,春都百花城就坐落在此地。这种纸,细腻如白雪,更有意思的是这纸是孟莲首创的!

夏妆和春意对视一眼,心中顿时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乌蒙城的另一头,孟莲带着一个红眸护卫急匆匆去了一家最不起眼的小客栈。

“孟小姐!”随着这一个低沉的声音,一个身穿短衣的青年从里面把门打开。

孟莲看清房间里的人一身锦袍的男人,不觉微微一笑: “高大当家,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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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我写得比较少,但我也是没时间,都是挤着晚上休息的时候来写,如果写得不好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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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螳螂捕蝉

高怀远,本是南堂小世家高家嫡系,十六年前楚明玥扩张楚家势力,几乎将南堂田地囊入楚家名下,令不少小世家从此销声匿迹。当年的高家,主要经营田产,所产大米就连皇帝也赞不绝口,钦点为贡米,赐名“胭脂米”。但是,自从楚家垄断田地后,高家就无法提供给皇室足够的贡米。白皇后素来极爱胭脂米,但高家无力供给更多,白皇后心中已有芥蒂,而后来皇帝新宠张婕妤,因食用胭脂米导致流产,皇帝暴怒,采纳白皇后建议,降旨责罚高家,一时间,高家满门一百三十条性命全部处决,除了当时游学在外的高怀远。

高怀远回归南堂后,居然带领着高家剩下的暗卫护院等落草为寇,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已号称南堂绿林第一人。高怀远一直认为,高家遭此劫难与楚家当年垄断田地有莫大的干系,换句话说,高怀远跟楚家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三年前,高怀远在上阳郡遭人围剿,负伤而逃,恰好被孟莲所救,自此两人相识,一直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而高怀远也被孟莲引荐给司徒衍,成为北堂在大齐埋下的暗桩之一。

“孟小姐这么急,是有什么事?”高怀远年纪并不大,他的头发乌黑浓密,紧紧地束在发冠之中,宽阔的额头下是一双严肃的眼睛。这个样子的高怀远不像一个绿林土匪,倒像一个铁血军人。

“自然是好事。”孟莲坐到高怀远对面,面上含笑,“当初我们约定好的,我救你一命,你帮我做一件事。”孟莲绝不会告诉高怀远,她当初是故意在那里守株待兔。

高怀远见孟莲说起那件事,他理所当然的点头,“请说。”上阳郡遭受围剿,他损失惨重不说,更是他这么年来第一次狼狈到需要一个少女来救他。但这也不妨碍他欣赏孟莲,就像军师所说,孟莲心机谋略不输男子,南堂格局太小,终究困不住她,有朝一日她定会一飞冲天。

孟莲笑靥如花,只见她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楚”字,高怀远目光顿时凝住,“孟小姐什么意思?”

他做梦都想对付楚家,虽然楚家近年是有些不景气,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仔细说起来也不是他凭一己之力可以对付的。

“楚家身为第一世家,力压南堂无数世家,早有人不服。但是,世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人愿意打破现有的平衡。”孟莲侃侃而谈,比玫瑰还娇艳三分的容颜绽放出自信的光芒,“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打破平衡的契机。”

“楚家五百年的底蕴——”高怀远犹豫,他的确是报仇心切,可也没蠢到以卵击石。

孟莲也明白,要说底蕴,一个楚家就能比得南堂大多世家加起来的还要深厚。只见她微微一笑,一只玉手指着窗外走过的人,“你可认识她?”

高怀远顺着孟莲指的方向看过去,人群中一个少女的身影异常醒目,她身穿淡蓝色的翠烟衫,下着蝴蝶穿花裙,淡雅的颜色与玉颜上薄薄的面纱相互照映,越发显的她双目剪剪。

“唐家大小姐。”高怀远十分肯定的说,唐梦瑶玉美人之名传遍大齐,几乎与孟莲不相上下,若说他不认识,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月前,唐家被楚云暖当众拆穿在茶水里下毒,唐家自此名声一落千丈,在世家里举步维艰。”孟莲缓缓开口,她语调异常平静,“同一时间,唐梦瑶在杏林堂出高价买楚云暖的命!”

高怀远愣了一下,几乎能确定孟莲接下来想做什么。果然,他听见孟莲道:“我想要你,杀了唐梦瑶!”

高怀远一听,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反而皱起眉头,“唐家可不是那么好闯的。”他可不想把手下人白白折损在唐家。

孟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楚家护卫最森严的嘉陵城祖宅你都敢带人去闯,区区一个唐家你居然怕了。”

高怀远沉默以对,当初他年少轻狂,凭一腔热血就想冲到楚家杀了楚明玥为亲人报仇,哪能想到楚家居然那么难进,他几乎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罢了。”孟莲叹息一声,拿出一张图纸递了过去,“这是唐宅的建造图纸。你相信我,我都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唐梦瑶在十里亭死在楚云暖面前,楚唐两家必定决裂,到时候楚云暖无暇顾及其他,你报仇还不容易么?”

高怀远承认孟莲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儿里,他看了一眼走远的唐梦瑶,终于点头:“好。”

孟莲的笑容缓缓展开,就跟怒放的鲜花一样,任何人不能觊觎司徒衍,任何人……

失败了无数次,唐梦瑶先是怒火冲天的砸了满屋精贵陈设,然后抱着双臂,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楚云暖就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么多尸体,那么惊悚的场面,她到底是怎么在别院里安心住着。

心中恐惧太盛,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再度去了杏林堂,只是很奇怪,前几日接待的药童不见了人影不说,她交的定金也被全部退了回来。

凭唐梦瑶的家世,五万两黄金她还不看在眼里,她看重的是楚云暖的命。于是她当时就怒了,口口声声指责杏林堂不讲信用,要求杏林堂继续派人刺杀楚云暖。

驻乌蒙城的杀手几乎全部折损,杏林堂也不傻,坚决不同意继续跟楚云暖作对。唐梦瑶又怒又怕,在杏林堂几番威胁下不得不离开。

孟莲离开以后,药柜前抓药的灰衣男子终于抬起头,他似笑非笑,连带着眼角的泪痣也变得诡异起来,“嗤,什么玉美人……”顿了顿,他语气温和,却异常冰冷的说道,“都下去领罚吧,这店以后也不用开了!”

闻言,店里的人几乎汗津津的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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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花香诱人,毁人不倦

唐梦瑶怒气冲冲的回府,已经收拾好的闺房再度狼藉一片,她坐在雕着蝴蝶牡丹的铜镜前,一袭如烟似水的华丽衣裙掩不住阴沉的面色。

端茶进来的丫头丹桂心头一跳,她放轻声音:“小姐,夫人派人过来取雪肌膏……”

只听这一句,唐梦瑶突然摔了手里的茶杯,滚烫的茶水算数落到脚上,丹桂脸色发白,几乎站不住,她一步也不敢退后。

“唐梦铃被打那是她活该,想要雪肌膏,做梦!一个继室生的丫头有什么金贵的,居然跑到我这里来要东西……”屋子里没有第三人,唐梦瑶也懒得掩饰,她口不择言的诅咒起唐夫人母子三人来。

丹桂不敢说话,只得等大小姐发泄完后再请示。掌握后宅大权的夫人不好惹,深受宠爱老夫人的大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件事,有得闹了!

唐梦瑶发泄的差不多以后,突然拿起一支蓝宝石蜻蜓头簪,拉过丹桂的右手在她掌心狠命划了几道口子。丹桂疼的冒冷汗,看着唐梦瑶把她留下的鲜血涂到自己手上,然后病恹恹的躺到绣榻上,“知道该怎么做了?”

“奴婢明白。”丹桂把发抖的右手藏进袖子里,再出院子时她还是那个人人羡慕的大小姐贴身丫头。

丹桂告诉唐夫人派来的人,大小姐受了伤,手里的雪肌膏也只够自己用。听到这个消息后,素来温和端庄的唐夫人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火,她眉毛倒竖,胸口剧烈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怒火,唐夫人冷冷挥手,所有人识相的退了下去。

她走进内室,看着爬在床上脸色煞白的唐梦铃一脸心疼,“铃儿你放心,娘不会让你白受苦。”那日若非唐梦瑶那个死丫头在一旁煽风点火,她女儿何必罚跪祠堂导致伤口感染,受那么大的苦。现在说什么受了伤没有药,这种鬼话她一句也不信!

唐夫人突然间看到女儿床头怒放的几盆鲜花,目光顿时深沉。这是几天前定边王世子司徒衍送来几盆名品花卉,这一盆洁白如雪的正是送给唐梦瑶,而当时铃儿一眼就相中了这盆花。自从被杖责以后,难得见女儿这么高兴,于是她顺水推舟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几盆花全部送到女儿房中。

寿宴那一天,她看得清楚,唐梦瑶那死丫头分明对司徒衍存了心思的……唐夫人思索一番,顿时计上心头,当下招来心腹耳语几句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虽然不赞同铃儿嫁给宁王,但是也绝不能让唐梦瑶嫁过去——对于一个不贞的女人,她看谁还敢娶!

黄昏时,刚用完膳的唐梦瑶格外心绪不宁,她皱紧眉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张美丽的面孔满是浮躁不平。

这个时候丹桂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盆芬芳馥郁的鲜花。唐梦瑶不悦至极,她冷冷看着丹桂:“我不是说过我房间里不许放花吗!”

花香在吸引人的同时,也能成为一些东西的掩护,她小时候就深受其害。那时候她以为唐夫人是真心对自己好,没想到她居然在花里放绝育的药散,要不是她聪明,一生都会被毁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屋子里就再没有出现过鲜花。

“大小姐,这是司徒世子派人送过来的。”

丹桂的话一说完,唐梦瑶脸上的厌恶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丹桂心中有数,笑道:“大小姐不知,这花名为月下美人,午夜开放,花色洁白无暇,最是香气宜人,可是北堂特有的一种花。”

这花一看就知道是名品,唐梦瑶微笑,十指纤纤拂过未开放的花蕾,洁白的花蕾如点点新雪,俯仰错落在浓淡有致的绿叶中。

突然间,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司徒世子还给哪些人送了礼?”

丹桂皱眉,这本是前几天的事情,她当时以为小姐没有,故而没有多说,生怕被喜怒无常的小姐迁怒,她哪里知道今天那礼物就到了。丹桂心头百转千回,她干笑道:“各家夫人小姐都送了礼物。”

“嗯?”唐梦瑶挑眉。

丹桂恍然大悟,她立刻道:“”楚大小姐那里一套青花矾红彩瓷器,孟八小姐是一件珍珠流云衫,宋大小姐……”

说着见唐梦瑶脸色不好,她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心里叫苦不迭,只觉得掌心愈发疼了。

好在唐梦瑶没有和丹桂计较,她定定看着手下的花,下意识就掐住其中一朵,捏得粉碎。丹桂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不敢说话,就在她以为大小姐会把这盆花扔出去的时候,就见大小姐和善的笑了起来,“这几日不用你伺候,好好下去休息吧。”

丹桂答了声“是”,走到门口的时终于忍不住回头,只见唐梦瑶对着镜子冷笑连连,“楚云暖,孟莲,好,你们真好!”说好听了是北堂特有的花卉,说难听呢?指不定那两人在背后怎么笑她!

丹桂心头一紧,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一夜,唐梦瑶睡得很不安稳,身上仿佛有千千万万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心窝,一股无法要说的燥热自小腹升起,白皙的肩头自云纹捻金丝被下露出。在她床头,月下美人开得格外艳丽……

只是一瞬间,唐梦瑶就知道自己中药了,她手脚发软的爬起来,张口就想喊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出现在她跟前,“唐家大小姐?果然是绝顶美人。”

眼前令人血脉喷张的娇躯叫那人呼吸略沉,带着灼热的气息她缓缓靠近唐梦瑶,极具侵略性目光,叫唐梦瑶不自觉一颤……她完了,这是她昏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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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前,我露出森森白牙……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千波湖,借刀杀人

十里亭,乌蒙城外最有名的一处景点,亭外千波湖里荷花常年盛开,粉白相间,美不胜收。楚云暖到达十里亭的时候,距离三更还有半个时辰。

“家主,唐祺不是和您约的三更,现在时间也还早——”

楚云暖站在波光粼粼的千波湖前,微微一笑,“你以为当真是唐祺约我?他现在可忙得不可开交呢!”就是因为知道不是唐祺,她才会来这么早,如果真的按时到,不就进了圈套么。

春意真的是越来越不懂楚云暖了,“既然家主知道是圈套为什么还来?”

楚云暖看了春意一眼,挑眉,“你说呢?”

春意顿了顿,终究还是说出心里话:“家主您别怪奴婢多嘴,您就算想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也不该以身犯险!”

春意的心思她懂,只是……楚云暖叹了口气,她真的太了解孟莲,这一次她入局,下一次就不知道孟莲又会出什么损招,现在的楚家经不起太大的波折。更何况,她也想和孟莲比比,看谁技高一筹!

楚云暖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她皱眉。

“家主,你看!”春意瞪大眼睛,突然指着千波湖对面,脸色猛的发白,“有鬼啊!”十里亭千波湖中有女鬼的传说由来已久,月黑风高,那么微弱的女声,容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楚云暖抬眼,千波湖对面,她隐约有人影在晃动,混杂着啪啪啪的水声和微弱的呻吟声。楚云暖十分肯定,对面有人,而且不止一个,只是究竟是谁,跟今晚的十里亭之约有没有关系?

走出十里亭,楚云暖留下瑟瑟发抖的春意,带着夏妆夏华朝声音发源处走去,一路穿过千波湖,声音越来越近,而楚云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渐渐靠近以后,两人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少女,此时正被两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死死抓住,身上的衣服破损了大半,露出细腻雪白的肌肤,皮肤上几抹红色显得触目惊心!微弱的月光下,依稀能看见男人在少女气喘吁吁的身上起伏着。

夏华低呼:“是唐大小姐!”

猛的看见唐梦瑶,楚云暖先是惊讶,而后面色不虞,脑子飞快转动,把前后的事串联在一起,原来如此!

先借刀杀人,除去情敌,然后栽赃嫁祸给她,最后一箭双雕,除掉觊觎司徒衍的唐梦瑶,再挑拨楚唐两家关系,唐梦瑶失贞被杀,而她楚云暖有当场被发现……楚云暖几乎可以想象,唐梦瑶被唐家找回以后引起的的轩然大波。那时候,楚唐两家对质,无论谁输谁赢,孟家都能获利,孟莲,孟家智囊,果然好计策。只是,楚云暖想不明白,这一世,她明明没有招惹孟莲,可孟莲为什么总是揪着她不放。

男人死死掐住唐梦瑶纤细白皙的脖子,云层里露出的月光落在他脸上,楚云暖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老熟人啊——北堂最强之师虎贲军左前锋吴勇,司徒衍亲信。虎贲军最初的三千人是曾经在南堂落草为寇的土匪,而后因为敬重司徒衍为人,纷纷被北堂招安,组编成北堂战无不胜的虎贲军。

而现在,这个人明明跟孟莲有关系!楚云暖不由自主的开始重新评定孟莲和司徒衍的关系,这两人当真相识不久么?

“夏华,抓住他们。”楚云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她想她要的答案那个人能给她。

眼见那人就要离开,夏华飞快的窜了出去,而楚云暖却走到唐梦瑶身边,她解下披风盖住对方斑驳的身体,沉默许久。

千波湖美景依旧,唐梦瑶却再也没有欣赏的兴趣。她眼神呆滞,她裹着披风跪坐在水里一动不动,绝美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凄迷的美感,楚云暖心中一跳。

老天,美人就是美人,这种时候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你……水里凉,还是起来吧。”看着唐梦瑶枯槁的眼神,楚云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两辈子加起来,她对唐梦瑶了解都不多,只知道这个人后来嫁给了宁王,宁王出征兵败以后被北堂俘虏,辗转于后来北国的几个将军中,死时仅二十六岁。

唐梦瑶抬头望着天空,她呵呵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呜呜的哭了出来,“楚云暖你高兴了吧,看我这样你很得意是不是!你这个贱人,扫把星,都是你害的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楚云暖却淡淡看了她一眼:“你骂错人了。”

“你装什么傻!?你明明就是知道我买杀手要你的命……楚云暖你毫发无损就不肯放过我吗?,非得毁了我一辈子!”

楚云暖嗤笑,她毫发无损就该放过害她的人,这是什么逻辑。

楚云暖没有恶语相向,单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就把唐梦瑶气了个半死,甩手就要把楚云暖推进湖里,嘴里大叫着:“楚云暖,你不要脸,你去死!”

夏妆正想动手,却见楚云暖勾起唇畔,眼波诡谲,救了她一条小命还不知感恩,当别人都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吗?果然,唐梦瑶还没打到她身上,就被楚云暖猛的扇了一个巴掌,唐梦瑶一个趔趄,整个人跌坐在泥水里,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人。

“你以为你是谁?”楚云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叫唐梦瑶顿时毛骨悚然,此刻她呆坐在水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完全目瞪口呆,她嗫嚅着嘴角,刚想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夏妆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异动,她向远处看了一眼,只看见几道黑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来,几枚泛着蓝光的暗器更是朝楚云暖身上射去。她大喝一声:“家主小心!”

前世被无数人追杀寻仇,楚云暖早就变得敏锐无比,她想也不想,拉住唐梦瑶往树后躲去。电光火石间,黑影已经来到她们面前。来人极多,足足有二三十人,清一色的黑衣,行动极其利索,夏妆武功虽好,但也不能同时对付那么多人。

唐梦瑶吓得脸色完全变白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都不自觉的颤抖,“那些是什么人!”

“闭嘴!”楚云暖怒喝,脑子飞快转动。

是孟莲想要杀她吗?

不,不可能,孟莲极其自负,在没有战胜她之前绝不会要她的性命,更何况,孟莲的目的是挑拨楚唐两家,要是她和唐梦瑶一起死了,两家不会反目成仇,反而会联合在一起为她们报仇,孟莲不会这么愚蠢!那么到底是谁,是谁想要她楚云暖的命!

一阵微风拂过,隐隐的血腥气迎面而来,夏妆以就算一敌十也渐渐落了下风,她体力不支,不由露出一个破绽,锋利的刀口转而对准躲在树后的她们。

唐梦瑶先是一惊,然后居然一把将楚云暖推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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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是件痛苦的事情……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内鬼之嫌,千机之杀

唐梦瑶先是一惊,然后居然一把将楚云暖推了出来,在楚云暖惊异的目光中,黑衣人举着滴血的刀,冲着她砍下!唐梦瑶又惊又喜,双目不由自主的瞪大,巴不得楚云暖就地五马分尸。

千钧一发,一道锐利的光芒打断了黑衣人手上的大刀!

“十三,杀了他们!”楚云暖发上的步摇因气刃而断,叮咚一声落到地上,满头墨发随风而动,夜月下,显得面孔异常冰冷深邃,让满脸失望的唐梦瑶不由自主的往后躲。

楚云暖口中的十三是一个面容平平的男子,他伸手敏捷,刹那间扭转了战势,但楚云暖的心依旧跳得飞快,那是一种不安的感觉。果不其然,黑衣人冷笑一声,仰头吹了个长长的口哨,暗夜之中,突然间涌出来二十多名黑衣人,那是一早就埋伏好的!

“这么久,楚大小姐的影卫终于舍得出现了!”

楚云暖心中咯噔一下,眼神愈发沉静,他们知道影卫,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在楚家影卫的存在历来属于机密,外人不会知道,除非——有内鬼!这个念头一出现,就疯狂的占据了她的脑子,楚云暖目光冷冽如寒风,最好不要让她查出来是谁!

自知撑不了多久,十三把手一扬,手里飞出的袖箭向天空飞去,在半空里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烟花!

楚云暖知道,十三是在召唤自己的人。

黑衣人看到了这一幕,开始惊慌,下手更加狠辣。须臾,十三和夏妆两人已浑身是伤。楚云暖心头一阵阵的紧缩,她知道她不该那么小看孟莲的……若是她出门时小心一些,或者在多带一些护卫,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两人堪堪挡住杀手,不断涌出的鲜血浸润地面,叫人触目惊心,片刻之后,两人的保护圈突然出现一个漏洞,举着大刀的黑衣人毫不犹豫的扑了过来。

这个瞬间,楚云暖只觉得从刀上传递过来的寒意冰冻了她整个身体,一瞬间危险近在咫尺。楚云暖眼睛里只看得见那柄越来越近的大刀,十三和夏妆惊地冷汗渗了出来:“家主!”要是楚云暖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然而下个瞬间,十三见到那个黑衣人突然倒下,身上流出的血水溅了一地,几只箭羽在他背上晃动。

这是千机弩!夏妆喜不自禁,“援兵到了!”

然而楚云暖却惊呼一声:“不,这些不是楚家的的人!”

只是一个瞬间,她周围顿时多出几个如同鬼魅的人影,那几人皆穿着灰衣,举起剑就朝楚云暖胸口刺去。

速度好快,刚才这些人还不在这里,来不及不多想,楚云暖飞快向后闪开,翻飞的袖子被破了个大洞,还没等她喘口气齐刷刷的箭羽朝她飞来,她几乎是避无可避,脖子上瞬间被划出几道狰狞的口子,其中一道距离喉咙只有半寸。

生死一线间,楚云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千机弩白日里才制作成功,可是这个人手里却有无数架,可见是千机弩的图纸流了出去,又或许是唐祺不相信楚家没有灭了鲁班门,想杀她报仇。无论哪一种可能,当务之急,她必须活下来。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能够重新活一次已经是上天的恩赐。这一次,哪怕面临生死,她也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慌乱!

楚云暖忽的冷静下来,双方实力悬殊,就算十三和夏华拼了命,在二十架千机弩的围剿下她也活不下来。十三是从她有记忆开始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如同她的影子一般。他曾经用命换了她的命,这一次她绝不允许十三再为她而死!眼见包围圈越来越远,楚云暖心念电转,突然她朝着千波湖跑去,丢了鞋子,噗通一声跳入冰冷的千波湖中。

夏妆吓了一大跳,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主黑色的发丝在水面漂浮一下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很快,她看见十三冷着脸,二话不说也跳入湖水……

看到楚云暖逃走,黑衣人和灰衣人纷纷想要追上去。夏妆把剑一横,挡住所有人的去路,一张俏脸上满是冰冷。

与此同时,楚家护卫也到了,春熙飞奔而来,“家主呢?”

夏妆指了指千波湖,春熙面色一变,刷的一下死死盯着截杀楚云暖的刺客。两方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楚家护卫铜墙铁壁的包围起来。

夏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奇怪的画面,她压着两个男人上前,其中一个断臂,一个半死不活。

“春熙,你怎么来了?家主呢,人已经抓到了。”

春熙眯眼端详了断臂男人半天,“吴勇!”南堂椒山土匪头子之一的吴勇,好一个椒山,居然敢设局刺杀他们楚家家主!

吴勇抬头,对上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目光再往后,看见他们以为死透的唐梦瑶恶狠狠的盯着他,那模样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吴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呼喊声,仔细听竟像是在喊唐梦瑶。唐梦瑶脸色愈发白了,她踉跄站起来,抓住夏妆的袖子,“带我走!”

唐梦瑶清楚,这个时候来大张旗鼓来找她的人除了唐夫人没有其他人。唐夫人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现在有机会除掉她,唐夫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敢想象天亮之后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唐梦瑶完蛋了,什么定边王世子妃……照如今唐家的名声,她的名声,哪怕一个小世家都不会要她这样的媳妇。

这样想着,唐梦瑶只觉得一串冰凌狠狠刺入自己的大脑,浑身如在冰水里过了一遍一样,毛孔都紧缩了。

夏妆撇了她一眼不说话,当她傻子,不久前她可是把家主往刀口下推。唐梦瑶脸色又红又白,显然想起方才的事情,这也不怪她,自保而已。

见春熙不明所以,夏妆偷偷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登时,春熙气得柳眉倒竖,直接把衣不蔽体的唐梦瑶扔到了乌蒙城数一数二的青楼。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挟持,高家灭门案

千波湖的另一头,楚云暖气喘吁吁的从湖水里爬上来,沾了冷水以后身上的伤口疼得要命。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小路上响起,楚云暖一怔,随即警铃大作,踉跄着站起来。

她才站稳,就有一柄冰凉的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

“楚大小姐想去哪里?”那是一个人冷酷而理智的声音。

楚云暖保持着冷静,目光慢慢落到眼前锦袍男人身上,“你是什么人?”

锦袍男人双目炯炯有神,带着杀意,他没有蒙面,显然是不怕楚云暖报复,但是他这张脸,让楚云暖死都忘不了!

“高怀远!”北国一品护国将军高怀远,孟莲封后的最大支持者。刹那间楚云暖脑子里翻腾起来,高怀远出现在这里,吴勇也出现了,很显然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是他们的手下,而他们和孟莲是一伙的!

“楚大小姐好生聪慧,不愧是楚明玥的女儿!”被识破身份高怀远一点儿也不意外,楚明玥的女儿就应当这样聪慧,而且临危不惧。

楚云暖抿唇,为什么他的夸奖会让她感觉到深深的寒意,他似乎是在恨她们。楚云暖盯着他身上的锦袍,脑子里有一丝念头闪过,可是那念头太快,让她一时无法捉摸。

楚云暖完全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觉,她冷冷一哼,“我自认跟椒山没有任何仇怨,高大当家的这是什么意思?”

现场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高怀远恨极了楚云暖风轻云淡的样子,这样总让他忍不住想起惨死的亲人。

“没有仇怨!我高家一百三十条性命不是仇不是怨吗?!”高怀远的怒火仿佛能凝成实质,楚云暖几乎能感觉到脖子上的匕首划破她的肌肤,温热的鲜血流了出来。

楚云暖脸上没有一分痛苦,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一件被南堂人遗忘许久的事情。永乐十三年,宁远县高家灭门案,高怀远,高怀远……他就是传言里,唯一没有死去的嫡子。

“宁远县,高家!”楚云暖说的十分肯定。

高怀远冷笑,“怎么,楚大小姐终于想起来了?哼,要不是当年你们楚家咄咄逼人,楚明玥手段恶毒垄断南堂田地,我高家何必灭族!”

楚云暖淡淡笑了,“因为楚家,高怀远你还真敢说。”

高怀远压不住心头的怒气,沉声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十分大,震得楚云暖耳朵嗡嗡响,她很不雅的挖了挖耳朵,“我说错了吗?楚家的田地可是真金白银买的,你高家翻脸不认人,收了钱财却不给地契,能怪我楚家?再者说,南堂世家谁不知道不要去沾惹朝廷的生意,而你们贪图胭脂米的名声,把高家硬生生往皇室的铡刀下送,怪得了谁?”

高怀远怒急交加:“楚云暖,你胡说什么!”

楚云暖笑容明媚,眼睛里冰冷得可怕,“高怀远,我不允许任何人坏我母亲的名声!高家不自量力,妄想染指后宫争斗,纯孝恭良皇后薨了以后,白皇后能封后踩下雍王扶持自己儿子成为太子,又岂是心慈手软之人,你们高家第一错,错在沾惹皇室生意,第二错,错在惹怒白皇后!”

高怀远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多年的信仰在这一刻崩塌,他握拳,“你胡说八道!”

“高家灭族是咎由自取,当年白皇后封后不久,羽翼不丰,最怕失了帝宠。而张婕妤深受帝宠,不过短短三月就升至婕妤之位,白皇后嫉妒在心,偏偏张婕妤又恰好怀龙种,白皇后怎能不怒!你高家蠢,在那个敏感的时候,不去巴结白皇后,却把胭脂米供给张婕妤,活该白皇后用你们做筏子,毁了张婕妤,灭了高家……”

高怀远被楚云暖的的气势压住,瞠目结舌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少女。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被一个十五岁呢少女给压住?为什么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害怕的东西,为什么他觉得楚云暖说的都是实话,高怀远不想承认。

心知高怀远阵脚以乱,楚云暖心里轻轻一松,却始终不敢掉以轻心,她看了高怀远一眼,轻声说,“高大当家是想找我报仇,还是受孟莲所托要我的命!”

猛的听到孟莲的名字,高怀远瞳孔缩在一起,他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在南堂还没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我。”楚云暖笑得自信张扬,“我想,应该是孟莲救了你一命,而你允诺她一个条件。”

孟莲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雪中送炭,然后在对方感激涕零中趁火打劫,她坚信高怀远也是这样被她收服。

楚云暖猜的七七八八,高怀远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楚云暖字字珠玑,“高大当家,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土匪始终是土匪,就算被人称为绿林好汉,你这样做,是在为高家列祖列宗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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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若若菇凉每天的评论,么么哒!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金樽对月,红眸天离

高怀远面有愧色,当年他年少轻狂,硬闯嘉陵城楚宅时,楚明玥就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楚明玥的女儿却跟她说了同样的话。这样想着,他手上的匕首慢慢放了下去,楚云暖终于能放下心来,她退了几步,远远避来高怀远,谁知道他会不会一个抽风又冲了上来她这条命,她可珍惜得很。

高怀远面庞刚毅,这个时候罕见流露出一抹脆弱和怀念,“我曾经见过你,你在楚明玥怀里哭得伤心,闹着要爹爹,她抱着你一边哄你一边躲避追杀,是我救了你们。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当时的笑容,那么温暖,仿佛能驱散人心底的阴霾,我是真的感谢她。直到后来有一天,高家灭族,我怒闯嘉陵楚宅,我看到了她,他们叫她家主,她是楚明玥,她居然会是楚明玥,我心心念念的仇人!她明明知道我是谁,却不愿意认我,只是让人将我从楚宅里送出来……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楚云暖对他真情流露的话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她俏脸冷凝,“我对高大当家的过往没有任何兴趣。”

面对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女孩子,高怀远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般人听到这件是,不是会好奇的么?

“仔细说来,你我无冤无仇。当年高家之事,你应该去找白皇后或者永乐帝,而不是在南堂跟我死磕到底。再者说,你投奔司徒衍,他就没许诺你任何好处吗?”

他跟定边王世子的交易向来是秘密进行,楚云暖怎么会知道,要是被旁人知道,那就是谋反大罪!高怀远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目露杀意,磨刀霍霍。

在这个紧张的时候,田田荷叶的呱呱呱的蛙叫声愈发明显。

楚云暖紧紧盯着高怀远的眼,声音冷冷的:“要是我将椒山是北堂暗棋的消息放出去,你觉得你能活多久?哼,高怀远你当我三岁小孩子,说什么我母亲救过你的鬼话,你难道以为跟我母亲有那么一点点交情我就会相信你?你不要忘了,高怀远你是孟莲和司徒衍的人!南堂事南堂了,你投奔北堂在先,派人杀我再后,我绝对容不下你!”

高怀远咬牙,匕首一瞬间挥了下去,冰冷的刀锋紧贴着楚云暖的额发,她纹丝不动,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不妙!高怀远的心咯噔一下,他正想后退的时候,居然发现他动不了了!在他面前,楚云暖不屑的晃了晃手上的镯子,挑眉,“金樽对月,一瓶千金的迷药,好东西吧?”

高怀远死都想不到,他居然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可是不管再怎么不甘心,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瘫软在地上,任人宰割。

春熙最先按耐不住的跳了出来,她暴躁不已的踹了高怀远一脚,然后把预先准备好的衣服赶紧裹在楚云暖身上,“家主,您还好吧?”

楚云暖点头,“十三和夏妆怎么样了?”

“还好,两人都送回了别院修养。”春熙说着一边挪了一步,夏华压着的两人就那么出现在楚云暖眼前。

楚云暖端详了他半天,嘴角绽放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吴勇,好久不见。”她最后一次见吴勇还是在金銮殿上,吴勇大声嘲讽她阴狠毒辣,不配母仪天下。

吴勇抬头,第一眼看见的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大,然后是楚云暖阴森森的笑容,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拎起来,紧接着一蓬暗器射到脚边,吴勇顿时一头冷汗。

“什么人!”林宿壁立刻护到楚云暖跟前。

回应林宿壁的是久久的寂静,楚云暖拔起地上的暗器,暗器呈鳞刺形,其间暗钩无数,制作精良,她看了半天:“洛天离!”孟莲身边最出色的护卫,人称红眸天离。

洛天离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她十步之外,楚云暖笑了,“你这么大胆的出现在这里,就不怕我找上门对付孟莲?她现在在孟家的地位,恐怕不值得孟家跟我翻脸吧。”

洛天离深邃的红眸动了一下,他认真的看着楚云暖,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死人不会威胁到她。”

把玩着暗器,楚云暖含笑道:“以你的能力,最多能同时对付一百多个普通护卫,而你估计我身边最多只有十多人,你稳稳能杀了我……洛天离,你真是太狂妄,也太小瞧本家主了。”

当年洛天离武功鼎盛之际都死在她手里,更何况是如今初出茅庐、武功中上的他。

在楚云暖故意停顿的时候,洛天离以为她会说她插翅难飞,没想到她居然说自己狂妄!很多年了,除了孟莲她是第二个搅动他心绪的人。洛天离很不高兴,手腕一转,朝楚云暖攻了过去,林宿壁一跃而出。

这是楚云暖第一次看见林宿壁动用武器,那是一柄若有若无的长剑,月光下华光凛凛,带着雷霆之势横扫八方。

洛天离高举宝刀,向林宿壁小腹砍去。林宿壁轻轻一跃,跳到他的身后,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挥刀向洛天离的小腿刺去。洛天离持刀由下往上一挑,挑开林宿壁的剑,趁着他后退的功夫,刀锋忽地转而对方的脖颈。林宿壁不慌不忙,横剑挡住大刀后,顺势将剑划向洛天离的喉咙。

胜负已定。

楚云暖含笑而立,对于要她命的人她从来不会手软。林宿壁手腕用力,锋利的剑芒几乎透进洛天离的皮肤里。

“楚家主刀下留人!”那是一个清润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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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前面出现过,就一幕,有木有人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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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泪痣妖冶,声东击西

楚云暖不曾叫停,林宿壁当然不会管,眼看就要割破洛天离的喉咙时,那个男人终于赶到几人面前。

夏华等人严阵以待。

“楚家主在下没有其他恶意,就是希望您饶他一命。”来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麻布长衫,算的上温润的气质却因为眼角的泪痣变得妖冶,他拱手施礼,“在下玉湖里。”

杏林堂堂主玉湖里?楚云暖挑眉,然后嗤笑,“玉湖里你不要忘了,杏林堂还差我一个交代!”

玉湖里不恼不怒,反而笑得风度翩翩,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捧上:“家主请看。”

楚云暖结过信,打开扫一眼,瞳孔顿时一缩,“消息属实?”

“在下怎敢糊弄楚家主。”

楚云暖沉默,手指摩擦着信封,良久,“人你可以带走,但是——”顿了顿,“帮我做一件事。”一个消息,换一条人命未免太过便宜他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玉湖里一点儿也不生气,他摊手,“请说。”

楚云暖一字一句,“灭椒山,诽孟莲。”

来而不往非礼也,孟莲竟然敢设下连环计要她性命,她就毁了孟莲最珍视的名声。善良美丽莲花仙子与穷凶极恶的椒山土匪有关系,这一盆脏水,够她洗很久了。

听到孟莲的名字,洛天离瞬间激动起来,林宿壁皱眉,死死压制住他。

“这恐怕不是一件事情吧?”灭椒山,说的简单。也不想想曾经朝廷派多少人来剿匪都没有成功,她也太高看他们了吧。

楚云暖在高怀远愤怒的目光的款款上前,“要不椒山灭,要不洛天离去死,你自己选。至于诽孟莲,不过是顺手而已,就当做是你杏林堂无故刺杀本家主的谢罪礼。”

玉湖里咬牙,人都说他是只狡猾的狐狸,可他现在才见识到什么叫做狡猾。

“楚家主好算计!”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松扼杀了一个对她造成威胁的椒山。

“客气。”楚云暖坦然接受他的夸奖。

条件明显不能做任何变化,玉湖里无奈只能接受,两人达成共识以后,楚云暖立刻放了洛天离。

玉湖里拖着不甘心的洛天离离开以后,楚云暖方才把信递给不明所以的春熙,春熙看了一眼:“三分之一的小世家居然都投奔了太子!”她实在不知道,那些小世家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去沾惹皇室。如果是太平年间也就罢了,可如今朝堂上明显风起云涌,夺嫡之争愈加白热化。

“拉拢世家夺嫡是假,就怕……”楚云暖没有明说,她摆了赵毓宸一道,依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给她使绊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让我想想,我要好好想想……”楚云暖捏紧双手在千波湖前来回走动,这段时间她实在是太浮躁了——对重生掌握先机的事情沾沾自喜,巧胜几次后变得得意洋洋,忘了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

春熙吃惊的望着她,这半年多以来,她从没见过运筹帷幄的家主如此失态,“家主,高怀远等人如何处理……”

对了,还有高怀远!楚云暖猛的站住脚步,回过头神情骇然的盯着高怀远。

高怀远一震,他看到楚云暖的面容变得异常鲜艳残酷,不安和恐惧袭上心头,“你不能杀我!我对你们母女有救命之恩,楚明玥说过,有朝一日,落到楚家手里,她会放过我!你不能让楚明玥言而无信。”说话的同时,高怀远眼底的狠辣若隐若现。

正是他这个表情让楚云暖下定决心,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斩草除根。

“你擅闯嘉陵城楚宅的时候,我母亲就还了你的救命之恩!椒山我要灭,你的命我也要!你就用你的命来成全楚家安宁!”

说完后,她拔出夏华的剑一剑刺穿高怀远的胸膛,他两眼一翻,倒了下去,血流了一地。

楚云暖脸色煞白,有些不敢相信跟她作对大半辈子的高怀远就那么容易死在她手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消息放出去,楚家家主遭椒山土匪围攻,遇袭失踪,生死未卜,高怀远被楚家就地诛杀。这段时间,楚家就暂时交给云扬,春意你好好照顾少爷。”她倒要借此机会看看,谁想要对楚家出手,楚家内部又有多少内奸。

楚云暖在千波湖遇袭并且失踪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南堂,各大世家几乎蠢蠢欲动,派出不少人前往楚家别院探听消息,人人得到的结果都是楚云暖生死未卜,刺杀她的高怀远被就地诛杀。

这个消息得到证实以后,一瞬间把唐梦瑶青楼卖身的香艳消息压了下去,只有小部分把注意力投到唐梦瑶身上,大多数人一直默默关注着楚云暖的生死。

一时间外面穿得沸沸扬扬,不少赌坊居然开盘,赌楚云暖到底是生是死,对于这件事,楚家不甚在意,从头到尾一直保持沉默。

赵毓璟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点齐瑞亲王府私兵,正准备前往千波湖寻找楚云暖时,却收到一封来自楚家的信。没人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只知道素来温和的瑞亲王陡然暴怒,接下来寻找楚云暖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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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湖里,玉狐狸,谐音谐音,我比较懒,反正是外号,人家还有个响亮的大名,想不想知道?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姐妹之争,孟玫试探

孟莲听说了这件事,虽然不高兴高怀远自作主张让唐梦瑶活下来,但是对于楚云暖死掉的消息还是感到十分愉悦,至于高怀远到底是死是活,根本不甚在意。

孟莲心情甚好,带着如画去往花园,走到八角亭时却远远看见一身红衣的孟玫坐在里面,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孟玫今日化了个桃花妆,灼灼其华的妆容显得她明艳无比,脸上的冷意更是平添了几分冷艳。

她脸上冰冷的怒气叫孟莲看得清清楚楚,孟莲带着如画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边,“你在看什么?”

孟玫吓了一跳,“没什么,你怎么来了?”她说着,手忙脚乱的把手上的纸条撕碎,扔进池塘里。

孟莲笑吟吟地看着她突兀的动作,把眼睛眯起,盯着水面上漂浮纸屑许久,在孟玫的忐忑中嫣然一笑:“姐姐,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知道孟莲是个十分敏感的人,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孟玫不自在抚摸着鬓角的玫瑰簪子,假装不在意的回答:“我能有什么事?这几年,你也帮了很多。呵,说起来,我这个做姐姐没能帮上你,反倒需要你帮衬。”

说到最后孟玫忍不住自嘲起来。她是羡慕孟莲的,她们都是庶女,可孟莲从小有姨娘的疼爱,有父亲的宠爱,又很可能是孟家传说中的天命之女,千恩万宠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可她呢,明明和孟莲一母同胞,可自出生起,什么都要去争去夺。

孟莲微微一笑,绝美的面孔倾国倾城,“我们是亲姐妹,说这些干嘛。姐,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会给你想办法。”

孟玫露出欣喜的表情,“要什么都可以?”

孟莲当然点头,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极鄙夷这个姐姐,恐怕她脑子里想要的只有绫罗绸缎和名贵首饰。

孟玫的笑容有些恶毒:“如果我要嫁给司徒世子呢,妹妹,你帮不帮我?”

孟莲一张美丽的面孔瞬间煞白,嫣红的嘴唇颤抖:“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嫁给定边王世子司徒衍。”这是孟玫一字一句坚定无比的声音。

孟莲几乎维持不住高贵优雅的形象,尖叫起来:“不行!”说完之后,或许是觉得她的言辞太过激烈,又迅速补充道:“姐姐,司徒衍身份高贵,我们高攀不起。”

“我是庶女,当然不会奢求世子妃的位置。”孟玫艳红的指甲扶在白玉栏杆上,她转头,步步试探,“我不过是希望能待在他身边,妹妹,你和司徒世子交情那么好,你会帮我吧?”

这么年来,她花了那么多精力接近司徒衍,好不容易在他心里留下个好印象,孟玫居然想坐享其成!

孟莲绝美的面孔几乎扭曲,她真的想大声拒绝孟玫,甚至是嘲笑她不自量力,但是不可以,还差一点点,孟家就能全部掌握在她手里头,这个时候她绝不可以失去孟玫这枚棋子。孟莲的理智还在,她努力挤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姐,你怎么能去做妾呢,我不同意!”说着她跺跺脚,像是被孟玫气的走开。

孟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不由自主的冷笑,姐妹情深,她算是看明白了,她的好妹妹是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司徒衍。

碧色的湖水中,孟玫撒下一把鱼食,定定的看着鲜红的锦鲤争抢夺食,摸了摸脸颊,她似乎还能摸到脸上的伤疤。

唐家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忘记,她的好妹妹,毫不犹豫的拉了她做垫脚石。一想到她背上恐怖的疤痕,孟玫心里就如同有一股恶气一般,女子注重容貌皮肤,孟莲毫不犹豫的毁了她最在意的两样东西,到最后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道歉的话。

然而在收到一封匿名信后,她对孟莲的恨,不由自主的上了一个台阶,没想到孟莲居然对司徒衍有心思!

妹妹,亲妹妹,她的确可以不跟孟莲计较毁她容貌的事,所以她试探了孟莲。结果呢?孟玫真的好想笑,笑自己天真笑自己傻,孟莲明明知道的,知道她喜欢司徒衍,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横插一脚。

丫头檀香见她面色不好,劝说道:“小姐,八小姐也是为您好——”

孟玫冷眼看着她,“檀香,你到底是谁的丫头?”

被怀疑立场的下人有几个有好下场,檀香心头一凛,跪下:“奴婢——”

孟玫看了一眼亭外明媚的春光,微微一笑,“乌蒙城,我待的时间太久了,也该回百花城,和家里的姐妹们好好叙叙旧,聊聊我们的八小姐!”

百花城老家,多的是人看不惯孟莲这个高高在上的庶女,不用她亲自动手,她只需要在后面推波助澜而已。妹妹,这可是你手把手教我的。

看着孟玫唇畔的笑容,檀香不由自主低下头去,每一次小姐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总有人遭殃,这一次会是谁呢?只是——会是八小姐么,她们明明是亲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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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做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山中宝藏,反将一军

出了花园,孟莲突然站住。

如画一愣,当下凝眉望去,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头。

他的眼睛极其深邃,就像盛满星光夜空,散发着幽静的光芒,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谦和,让他身上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少了几分。素淡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花纹,巧夺天工的添上几枚猫眼石,精美绝伦。

如此简单的装束动人心魄。

定边王世子司徒衍,孟莲调整脸上的表情,笑吟吟的迎了上去:“衍哥哥,你怎么来了?”

因为不想司徒衍遇到孟玫,孟莲引着司徒衍去往花园另一头的凉亭里坐下。

如画捧茶上来之后,悄悄退下。

司徒衍喝着茶,面色却慢慢沉寂了下去:“是你让高怀远去对付楚云暖的?”

司徒衍的第一句话是孟莲万万没想到的,她心里拐了好几个弯,含笑:“楚云暖只要活一日,南堂就谁也掌控不了!”

司徒衍知道孟莲是个十分有野心的女人,但却不知道她这么没脑子,他冷笑,“掌控南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死了一个楚云暖,还有周伯彦,或许还有宋家那群人,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压制住他们,还是你要把他们都杀了!要是你真的杀了楚云暖,高怀远死就死了,可现在的结果是楚云暖很可能没有死。你知不知道,要她没死,我的这一枚好棋子就白白废了!”

孟莲不以为意:“死了一个高怀远而已,椒山还可以有其他首领。”

“今日一早,杏林堂去了椒山,而瑞亲王亲自带人从后山而入,椒山灭了!”

孟莲瞳孔一缩,“怎么可能?”她找上高怀远的时候,只是想利用他,可不希望椒山被毁。但是好在司徒衍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的对付唐梦瑶,只以为她是想杀楚云暖。

“北堂高寒,椒山的存在就是为了替北堂敛财,而现在——全部毁了!”司徒衍暴怒于心,几欲冲冠,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如果楚云暖没有死,椒山的毁灭就亏大了!”他花费了多少心血在椒山,否则它一个土匪窝怎么可能在朝廷三番四次的围剿下安然无恙,一想到椒山被毁,他的心都在滴血。

孟莲略微沉默了一下,道:“椒山这些年盘踞南堂要塞,的确为北堂输送了不少物资,但是,衍哥哥,你确定在继续做下去,椒山不出任何问题?我们缺的钱财,但靠椒山不足以解燃眉之急!”

孟家虽说有钱,但家大业大,平日里供着族里姑娘们的穿衣打扮倒还游刃有余,若要说供养军队,那可就力不从心了。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孟家。

“你有什么办法?”司徒衍看着孟莲,北堂高寒,粮食药材稀缺,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何必受制于大齐皇室。

“十万大山……”

“十万大山矿脉都被南堂世家瓜分,你难不成还想分一杯羹?”司徒衍不以为意,“孟家产业不在矿脉。”

“不,衍哥哥,你可听过十万大山有宝藏传说!”

所谓传说只是她编出的谎言而已,否则她将无法回答司徒衍种种疑问。

还记得在现代的时候,她曾经看过一篇关于十万大山的的报道,据说那里出土了一批文物,数万玉器,珍宝硕硕,都是数一数二的文物。在后来展览的时候,她还特意买了一张票去看,对于文物、玉石她研究不多,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了,只记得其中有一个巴掌大薄胎玉杯,莹莹如绿水一泓,上面雕龙画凤,昏黄的灯光下美的不可言说。就那一只杯子,还不是其中最好的,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了十万大山的宝藏,眼前难关迎刃可解。

椒山土匪被灭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齐,百姓们奔走相告,人人赞扬瑞亲王大义,为名除害,一时间瑞亲王名声大噪。然而在椒山被灭的时候,瑞亲王居然发现椒山多年掠夺财物不翼而飞,与此同时,一条小道消息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说是孟家八小姐与土匪勾结,透露来往商人的信息,在土匪抢劫后对半分赃,这件事说的有鼻子有眼,更有书生专门写了打油诗嘲笑孟莲,说她是蛇蝎美人。

经这么一闹,孟莲名声彻底坏了,就连街头巷尾孩子们唱的童谣都是在骂她。对此,准备回百花城的孟玫微微一笑,不做任何处理,任凭这件事继续恶化。

外头风言风语传的愈发厉害,所有人以为失踪的楚云暖支着下巴,颇有兴趣地听着,脸上始终保持着纯真的笑容。

任何人看了,绝对想不到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设计的。只是春熙不明白,为何楚云暖会采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孟莲名声是毁了,不过却动不到她的根本,她照样是孟家最受宠的女儿。这样想着,春熙不自觉的问了出来:“家主怎么那么容易就放过孟莲?”

“容易?”

------题外话------

有没有觉得进展太慢,都没有真正对付到孟莲?

正文 第五十章 八王之乱,唐家内鬼

外头风言风语传的愈发厉害,所有人以为失踪的楚云暖颇有兴趣地听着,脸上始终保持着淡然。

任何人看了,绝对想不到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她一手推动的。只是春熙不明白,为何楚云暖会采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孟莲名声是毁了,不过却动不到她根本,她照样是孟家最受宠的女儿。这样想着,春熙不自觉的问了出来:“家主怎么那么容易就放过孟莲?”

楚云暖挑眉,唇角带笑:“容易?熙儿,以后你会明白名声这种东西,比刀子还要锐利三分!你觉得这件事传得那么快,只是我和玉湖里两人的手笔?不,还有孟家那群人。”

春熙道:“这就是家主派人给孟玫透露消息的原因?”

“孟莲风头太盛,又自视甚高,连亲姐姐都敢算计!我不信看到信以后孟玫会无动于衷,她对司徒衍心思可不纯呢……”什么姐妹情深,只要牵扯到男人,再深的感情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孟家自小在勾心斗角着长大的女儿。

说的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了司徒衍身上,春熙有些糊涂了,“司徒世子?”

“不然椒山的财宝去哪里了?都被高怀远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去了北堂。孟莲不差钱,但是北堂差,所以孟莲是在为她的世子哥哥背黑锅!而且椒山存在十多年,只是在近三年来大肆烧杀抢掠,你不觉得奇怪?因为啊,椒山是司徒衍放置在南堂的棋子,一用于敛财,二用于——里应外合!”

这是她见到高怀远后想到的事情,当初北堂能攻下大齐半壁江山,一是因为楚家财力的支持,二是因为扎根南堂高怀远如同一柄利刃直插大齐心脏,是以后来高怀远才能够成为一品护国将军。司徒衍很厉害,够隐忍也够果决,若是换了其他人不一定有他当年做的那么好。只是可惜,这一次她会拼了命的阻止他,曾经北国江山饮了楚家多少血,她都要他一一偿还!

“这就是家主通知瑞亲王荡平椒山的用意?”春熙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主的心思变得格外深沉,就连做事也是一步看百步。

“椒山打家劫舍多年,本来就是毒瘤,可以让赵毓璟立功,可以毁了孟莲名声,毁了司徒衍一步好棋,可以让我从世家斗争的漩涡里脱身一段时间,也算死得其所!”说完后,楚云暖突然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唐祺。”

唐祺被她关了整整三天,要是再不去见他的话,难保他狗急跳墙。

关了三天小黑屋,终于再次见到阳光,唐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莫名其妙就被楚云暖给关了起来。

唐祺一肚子的火正准备往外撒的时候,突然就被楚云暖扔在面前的千机弩给弄蒙了,他瞪眼:“你给我看千机弩干嘛?”这东西他对着整整好几个月,就连做梦都是它的模样。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眼中波光绵绵如冬日雨,温柔与冰冷共存:“这是我被人追杀的时候,从杀手手里抢过来的。唐祺,你什么时候和南楚有交易了?”

那天夜里,要她命的黑衣人是高怀远的属下,而后来拿着千机弩的灰衣人则是南楚死士。那些死士就在被抓的当天就中毒身亡,直到今天她都没查出来他们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只是辛毅在最后检查的时候发现,那些人的锁骨上都刻有南楚皇室的印记。

十几年前,南楚经历八王之乱,最后肃王李世均取得最后胜利,力排众议,推举懿和太子遗孤时年六岁李璃茉为女帝,自己晋封摄政王,在女帝未成年之前摄政。人人都说李世均重情重义,都道李璃茉运气好,有这么一个好叔父在,以女儿身轻轻松松问鼎帝位。

如今南楚,除了一个摄政王李世均和其子女,加上没有实权的小皇帝李璃茉,再也没有其他皇室宗亲,所以说能指使死士的就那么几个。她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大费周章的跟她作对,要她的命!

唐祺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什么南楚,他长这么大,连南堂都没有出过!

“鲁班门灭门以后,千机弩的图纸只有我有,我前脚才把图纸交给你,我后脚就被人拿着千机弩追杀,换做是你,你怎么想?还是说——”楚云暖顿了顿,语气里肃杀一片,混杂着冰冷的杀意扑向唐祺,“你想杀我!”

“怎么——怎么可能!”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大呼冤枉,他是疯了不成,惹谁不好,偏去惹楚云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楚云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奸诈如狐,狠毒如蛇,整个心肠都是黑的。就像现在,她莫名其妙放出消息说她生死不明,自己躲在阴暗里窥视南堂世家动向,伺机而动。

楚云暖冷眼看着唐祺,不是她非得怀疑唐祺的用心,而是千机弩图纸在被拿出来之前,一直存放在嘉陵城老宅的古楼里——整个楚家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唐祺,她实在想不到有谁能再看到图纸。当然,图纸流出她不在意,她真正在意的是,谁想要她命!

被楚云暖这么盯着,绕是唐祺定力再强也忍不住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滚滚落下,就连在呼吸的时候他都觉得空气是粘稠的。

突然间,唐祺灵光一闪,一个念头突然蹦上心头……

------题外话------

能想到吧,是谁是谁是谁?

感谢北北堇的评价和鲜花,么么哒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美人如玉,贱嘴唐祺

突然间,唐祺灵光一闪,一个念头突然蹦上心头,他立刻惊恐的睁大眼睛。

一架千机弩,一个人亲力亲为的话,从选材到制作至少需要一个月,满打满算,他拿到图纸不过三个月而已,据楚云暖所说,刺杀她的人至少有二十多个,也就是二十多架千机弩。换句话说,有能工巧匠在拿到图纸以后夜以继日的制作。如果真的有这个人存在的话……唐祺想不到其他人,只有他,他曾经见过千机弩,教导过自己机关术,也是当年鲁班门灭门后和姨娘一起活下来的人——严师傅。可是姨娘明明说过,他已经死了!

唐祺脑子很乱,各种各样的念头在脑子里翻腾,他什么也没说,扭头猛的跑了出去。

楚云暖没有阻止,望着他的背影,淡淡吩咐:“派人看着他。”直觉告诉她唐祺不会做这种事,那么只能另有其人了。

唐祺离开兵器坊以后哪儿都没有去,直接跑回了唐家。“砰”的一声,他猛的推开门,屋子里坐着的水姨娘吓了一跳,手里的笔不自觉的掉在地上。

“你怎么来了?”水千柔皱眉,唐祺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段来看过她。

唐祺不说话,他上前,用力抽出水千柔压手底下的纸条。看清楚上面画得什么以后,唐祺身体忍不住幌了幌,“这是什么!”这分明是前几天,楚云暖刚给他的图纸。

水千柔目光闪了闪,笑得十分温柔,“祺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不就是临摹了几张图纸。”

唐祺努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扯嘴笑道:“姨娘,你不是对机关术不感兴趣么?”

水千柔眼睛黯然,有泪水滴落:“我是想把这些图纸烧给你严师父,当初他也是痴迷机关术的很。还记得当年,要不是他救我,我早就死了……现在我什么也不能做,也只能对画些图纸烧给他。”

唐祺笑了笑:“是儿子疏忽了,日后有图纸儿子一定先烧给严师父。”

那个烧字,唐祺咬得格外重,水千柔心头一跳,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唐祺突然又问道:“对了,姨娘你知道严师父葬在哪里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么多年我没去给他上柱香,真是不孝。”

水千柔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唐祺心中凄凄然,甩袖就走:“等姨娘想起来的时候,派人去跟儿子说一声。”

水千柔拧起眉头,透过窗户,她一直看着唐祺,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后,她取下挂在屋檐下的鸟笼子,将先前画好的几张图纸折叠起来,塞进绿嘴鸟儿的脚踝环,然后放飞。

围墙后,唐祺凝望着展翅高飞的鸟儿,久久沉默,直到绿嘴鸟儿快飞出唐家大宅的时候,他才一跃而起。打开鸟儿脚环,看到里面的东西,唐祺说不清楚心头的感觉,像是愤怒,又像是失望,酸涩感慢慢在嘴里蔓延。

这么些年来,唐祺不是不懂,他也曾怨过姨娘不疼爱他。但是他也告诉自己,姨娘身体不好,不能像其他母亲一样爱他护他。还记得小时候,他看见四妹妹私下里叫六姨娘为娘,他也试过这么叫,却被姨娘骂了一通,从此以后,他再没有那样喊过。他曾经怀疑,姨娘真的是他母亲么,为什么他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唐祺心里正难受着,突然远远地传来一个呵斥声:“唐祺你在哪里做什么!老夫人不是说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西院!”

唐祺远远望过去,一个顾盼神飞、俊眼修眉的美人从栏杆那边施施然走过来。唐梦瑶似乎没有收到外面传闻的影响,穿了身淡绿色的罗裙,裙上是灿若烟霞的海棠花,明艳的火红压不住她美丽的容颜,此时此刻,她依旧是唐家骄傲美丽的明珠。

要说在唐家他最讨厌的人,当然是唐梦瑶,心狠手辣,装模作样,还真当她是天上星星,谁都要捧着她。唐祺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厌恶的意思,在唐梦瑶靠近他的时候,立刻捂住鼻子退得远远的:“我说大小姐,你这是从青楼出来以后没沐浴啊,一股子狐媚味儿。”

唐梦瑶勃然变色,这几天被楚云暖和孟莲的事情一搅和,基本没什么人记得她出现在青楼卖身那么丢脸的事情,可没人记得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楚云暖,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唐梦瑶咬牙切齿,那一夜凄惨的遭遇不停在脑子里翻滚,一瞬间她对楚云暖得恨意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几欲喷薄。

感受到唐梦瑶的怒气,唐祺笑得吊儿郎当,根本在意,嘴贱的说道:“哟,大小姐这么含羞带怯,娇艳欲滴的,是想到那个恩客了?”

唐梦瑶又气又怒,脸色发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祺无所谓的耸肩:“我只是想提醒大小姐一句,不要莫名其妙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唐梦瑶敏锐的察觉到唐祺话外的意思,她美眸微眯,听着唐祺继续往下说,只听他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一句:“大小姐可知道司徒世子和孟莲的关系?”

这两人能有什么关系,唐梦瑶皱眉,甩袖就走,可唐祺接下来的话让她硬生生停下脚步。

“听说大小姐收到一盆月下美人?据我所知,月下美人的香气能和一种叫浣溪沙的熏香作用,最后变成烈性催情药。我这么说,大小姐可懂?”

有的事情就是那么巧合,他恰巧看到孟莲替司徒衍选礼物,又恰巧看到被搬进唐梦铃院子的花再次被送到唐梦瑶身边。

------题外话------

小唐童鞋嘴是不是太毒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风雨飘摇,唐家之斗

经历姨娘的事情以后,唐祺突然能从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唐夫人,或许从一开始,唐夫人根本没有打算对付后宅任何一个人,否则以她的心智手段,唐梦瑶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他们这些庶出子女又能过得多好。这一次唐夫人罕见的对唐梦瑶出手,恐怕是唐梦瑶真的惹怒她了。

浣溪沙,来自南楚的顶级香料,也是她最钟爱的熏香之一。唐梦瑶脑子里千回百转,陡然想到楚云暖那一句“你骂错人”的话来,再结合唐祺所说的司徒衍和孟莲的关系……她浑身一凛,种种迹象表明,算计她的人是孟莲!唐梦瑶气恨难忍,好你个孟莲,端着一张善良天真的脸,背后行事如此阴毒,活该被街头巷尾指着骂。

荒凉的西院一下子安静下来,丫头婆子众多,但谁都不敢出声,直到唐梦瑶冷哼:“你一个不学无术的庶子能懂什么。”

“总比毁了清白又找不准仇人是谁的大小姐略懂一点。”唐祺笑眯眯的回了一句。

唐梦瑶被抢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怒道:“你以为水姨娘又是什么好人!”

唐祺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牙尖嘴利的回了一句:“自然是比装模作样的大小姐好上一点的人。”

唐祺每句话都忘不了讽刺唐梦瑶一番,唐梦瑶浑身发抖,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没想到四少爷居然和大小姐争锋相对,丫头婆子在一旁听着,额头上不由冒出冷汗来,恨不得捂住耳朵。

院子不远处,伤好不久的唐梦铃默默看着这一幕,她不明白,平日沉默寡言的唐祺居然和唐梦瑶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掐起来,这就是娘要自己看的么?而水姨娘,明摆着她就是个不受宠的小妾而已,唐梦瑶怎么会提起她,真是奇了怪了……带着满腹狐疑,唐梦铃跑去了哥哥唐元的院子。

也不知是不是寿宴那天被楚云暖给吓怕了,一段时间除了去看望受伤的唐梦铃外,唐元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院子里,仿佛唐家老宅里再也没有了那个嚣张跋扈的二少爷。

唐梦铃到唐元院子的时候,唐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正指挥着下人收拾衣服细软。

“奴婢见过二小姐。”忙碌中的沉香向唐梦铃问好,看着乱糟糟的院子,唐梦铃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沉香道:“二少爷身体不好,夫人要少爷去山庄修养,与二小姐一同前去。”

昨天夜里母亲和她说过,但并没有说哥哥也要去,“哥哥在哪里?”

“后院亭子。”

唐元坐在后院的凉亭中,四周花团锦簇,桌上放置着热茶糕点,唐元独自坐在那里,对着一株不知名的花儿发呆。一段时间不见,唐元清减了许多,看起来不若往日纨绔般的模样,反而有几分深沉。

“哥哥,你好些没有?”在唐元面前,唐梦铃向来大大咧咧,她看着唐元略带疲惫的脸庞,啪的一掌落到桌上,“哼,都怪楚云暖,九香膏,我早晚要她好看!她也倒好,失踪的恰到时候,否则——”

唐元推了茶杯到唐梦铃跟前,摸着腿,“你要她好看?铃儿我们该得到教训了。”

“我断楚云扬双腿,她废我一条腿,的确很公平!只是——”唐梦铃面色扭曲了一下,“因为腿伤的缘故,寿宴那天,我居然没见到宁王表哥,白白让唐梦瑶捡了便宜!这个仇,哼!”

唐元面色格外平静,“你想落得跟唐梦瑶一个下场?”

唐梦瑶一事唐家全力压制,又有楚云暖和孟莲的事情在后,故而并没有流传多久,就算有也被唐家搪塞过去。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否认,如今唐梦瑶美貌依旧,可内里不过是残花败柳。唐梦瑶出事,家族能帮助她,如若是妹妹的话,难保家族不会弃车保帅,所以他千万要打消妹妹对付楚云暖的想法。

唐梦铃脑子转的飞快,她惊讶的长大嘴巴:“不是吧,真是她把唐梦瑶丢进青楼的?哈哈,简直大快人心!”

唐梦瑶自视原配嫡女,从不把他们放在眼中,如今吃了那么大的亏,简直能让她大笑三天。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楚云暖,唐元神情温和的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妹妹,“据说,我们的大小姐花重金让杏林堂的人取楚云暖项上人头,最后都被楚云暖扒了皮挂在楚家别院。”这些都是母亲告诉他的,他当时没有想母亲是如何知道,只是觉得不寒而栗。他跟楚云暖也算自幼相识,但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嗜血残忍,有时候他都忍不住庆幸,幸亏他当时没有要了楚云扬的小命,不然……唐元不自觉一抖,语气格外严肃,“铃儿,不要去招惹她!”

既然楚云暖对付了她最恨的唐梦瑶,她自然不会再跟她作对,唐梦铃欣然点头,“我看这下子唐梦瑶嚣张什么劲儿,难怪今天唐祺一反常态,把她损了个遍。”

“你看到唐祺了?”

“嗯哼。”唐梦铃灌了一大口茶,“在西院看见的,跟平时看到的他很不一样,看来这家里不止我们讨厌唐梦瑶。哥,你说母亲干嘛非要我们去山庄,哪里一点意思都没有,表哥还在这儿呢,我这一走不就是给了唐梦瑶那臭不要脸的机会。哼,她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自己不洁,还非得巴着表哥不放,哥,我不去山庄!”

“不,你一定要去。”唐元定定看着妹妹,母亲的担忧或许不无道理。

“我不去!”唐梦铃突然强硬起来,二话不说一甩袖子就走。

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以后,唐元忍不住喃喃自语:“不去山庄,现在的唐家……”

蛊虫一事过后,唐家声誉如过街老鼠,受到各方排挤,生意一落千丈。故而在楚云暖失踪后,才伙同其他小世家打上楚家主意。说实话,他不信楚云暖真的出事了,等她回来,南堂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这时有小厮小心上前,“少爷,起风了,回去吧。”

唐元的脸色有些奇怪,“是啊,起风了,越来越大……”

------题外话------

其实我很喜欢唐梦铃的性格,嫉恶如仇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桃花如荼,云扬彪悍

“水千柔?”楚云暖收到消息的时候感觉很惊讶,在她记忆里,水千柔是个软弱到极致的女人,不仅保不住地位,更护不住自己的儿子。

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的话,她又是为了什么,又是在为谁做事?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浮上心头。重生以后,她突然发现有些事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比如——司徒衍。前世在求娶她以后司徒衍很快就返回了北堂,直到次年八月的时候才陪她回到嘉陵城。

现在,司徒衍在南堂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她心里有些不安。

这个时候,乱七八糟想着事情的楚云暖突然回头:“谁?!”

随后她猛的站起来,拔出防身的匕首横在来人的脖子上,来人神色怡然,“是我。”

楚云暖十分惊讶:“赵毓璟?”

赵毓璟从窗户外跳了进来,“我给你送药来了。”说着他邀功似得摇了摇手里的玉盒子,“西北草原进贡的鸽子霜。”

楚云暖失笑,“堂堂瑞亲王居然翻窗户。”这是自他和霍清华定亲的后,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认识到,赵毓璟不属于她!她心里头顿时百味陈杂,忍不住抬头去看赵毓璟的表情,似乎想要他一个解释。

微弱的灯光下,楚云暖看到他漆黑的眸子折射着星光,黑白分明,仿佛从未被这红尘沾染,无垢无浊,脸部线条柔和,身上白色衣袍飞扬,温润得像是画中仙人。

她从来都知道赵毓璟容貌俊郎,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有潋滟生辉的感觉。楚云暖坐到窗边,偏过头,“你怎么来了,我还没跟你说恭喜——”她本来想说恭喜你抱得美人归的,但话到嘴边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女人啊,真是奇怪的生物,总是口是心非。明明是嫉妒霍清华,可非得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楚云暖似乎都能看见自己灵魂分成两半,一半叫嚣着要质问赵毓璟,一半冷静克制:“椒山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赵毓璟坐到她身边,打开玉盒子,食指沾了些晶莹的膏药往楚云暖脖子上抹,温热的气息突兀的钻进她的鼻子里,她有些不自在。

“说起来这件事我还得谢谢你,不过,阿暖,下次你要记得,不要拿命去拼。”赵毓璟十分专心的上药,楚云暖脖子上深浅不一伤口让他心疼不已,他不敢想象当时是怎样的凶险。

楚云暖不由皱眉,没有说话。楚家的命运担负在她肩上,容不得她停下来喘息。

赵毓璟抬头,伸手摸摸少女柔软的头发,“你不用这么拼,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一颗冰冷的泪珠突兀的落到赵毓璟手心,明明那么冰冷,却在一瞬间灼热了他的心脏。赵毓璟抬头看着她,楚云暖眉眼弯弯,眼睛里没有任何泪水,却有莫名的哀伤,这一刻,赵毓璟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十一年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说“我会保护你”这句话,从前司徒衍总觉得她无比强大,从来不会关心她,问问她怕不怕,只会一味的索取,在最后还嫌弃她太过狠厉。只有赵毓璟,从来只有和她一起长大的毓璟哥哥会关心她,而她的毓璟哥哥最后却死在她手里,死无全尸。

“怎么了?伤口疼?不怕,你看我带来了什么。”赵毓璟笑得格外温柔,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碟桃花糕来,献宝似得递到楚云暖眼前,“以前我生病的时候,你不是总跟我说吃了桃花糕就不难受了么?来,你尝尝,还是四方斋的。”

四四方方糕点上一朵桃花如火如荼,楚云暖的眼在一瞬间也映得通红,她扬起笑脸,咬了一口,唇齿留香:“真的不疼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也只有赵毓璟能记住她的厌和恶。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自私的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变。

整整一个月,楚云暖宛若人间蒸发一般,在楚家几次声势浩大的寻找的活动中,各个小世家蠢蠢欲动。

楚云扬绷小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群叽叽喳喳的人,什么楚家垄断产业众多,理应放弃,更甚者说楚家不配再当第一世家……耳边声音还在继续,楚云扬思绪渐渐飘远,宿壁说他带着人去找姐姐,也不知道找到没有。高怀远,一个高家余孽居然胆大包天,还有孟莲,别当他傻,听着这几天的传言,说不准就是孟莲和高怀远合谋!

孟家,好一个孟家!

“啪”的一声,楚云扬捧着的茶杯径直往孟家派来的人头上砸去,那人莫名其妙,顶着满头茶水站起来质问:“你什么意思!”

喧闹的人声戛然而止,楚云扬伸手重新端起一杯茶,“手滑了一下,各位不用介意,继续。林家人吧?你们几个意思,是欺负我年纪小不懂事,所以一张口就想要了楚家全部漕运的生意,你们也不怕撑死!还有你,对,就你,张家的,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楚家交出名下土地,还矿山?哼,楚家土地真金白银买的,你说交就交,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楚云扬冷笑起来,尚且年幼的小脸带着满满的讥讽和不屑:“本少爷再不济也堂堂楚家少爷,你们不过一群狗奴才,让你们进门也是看在同为世家的面子上,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少爷!回去告诉你们家主,不要再派一群狗奴才来污染我楚家门楣,滚!”

楚云扬连说带贬叫几个人怒容满面甩袖就走,当然也有人叽叽歪歪半天说什么也不走,其中就有被楚云扬泼了一脸茶,想要找公道的孟家人,楚云扬早就看他不顺眼,一怒之下直接叫人把他扔出去。

那人走时一瘸一拐,似讽刺起楚云扬来:“说好听了你是楚家少爷,难听点说你也只是楚大小姐养在身边傀儡!楚小少爷,你听听外面怎么说的?你身为楚家男儿,让一个女人压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你居然还洋洋得意,简直是可笑!”

闻言,楚云扬面色阴沉,当下叫人把他打了一顿后扔到孟家别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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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一个伏笔哦,表达了……

嘿嘿,表示不剧透!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阴险狡诈,孟莲失策

收到消息的时候,楚云暖正在调香,楚家乃名门之后,底蕴深厚,最与众不同的一处就是楚家女儿使用的熏香,各不相同,正是所谓闻香识女人。当年楚云暖的母亲楚明玥最爱明月花,故而她身上的味道正是明月花香,高雅怡人,而楚云暖不同,她身上的味道却是荼靡冷香。

荼靡,韶华胜极。

掺杂了豆蔻以后,荼靡冷香的味道愈发浓郁,清淡若菊又浓烈如冬日红梅,楚云暖放下香匙,思索了半天,首先肯定道:“云扬做的很好!”她不会吝啬对楚云扬的任何夸奖,弟弟只有七岁,在遇到事情后不露分毫怯意,还能舌战群雄,暂时压制那群豺狼虎豹,很厉害。

“这么说来,最先动手的是唐家,还有一些投奔了太子的小世家?”林张两家与唐家同气连枝,如今身先士卒不过想分一杯羹。

“是,自家主失踪后,楚家各地生意收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更有些地方已经被当地小世家吞并。”素日嬉皮笑脸的陈驷难得正色起来,“家主,再继续下去即将动摇楚家根本,漕运和米粮已有不少人打上主意。”

漕运米粮乃国之根本,楚家根深树大,皇室能放任楚家掌控,不代表能允许其他世家做大,控制一个楚家总比控制多个世家容易。所以她决定了,不再干涉那些贪心的世家,她等着借永乐帝的手,杀了越过界线又虎视眈眈的小世家,这一招,叫做借刀杀人!

楚云暖默了默,问道:“周孟宋三家有没有什么动作?”

“孟家八小姐名下的四通镖局欲与楚家争夺陆路运输的各处枢纽,除此之外,孟家本家毫无动静,另外,周家似乎对米粮很感兴趣,宋家,宋四公子,近来对矿脉异常感兴趣。”

孟莲、周伯彦、宋毅……楚云暖在桌上这些三人的名字,她食指敲着桌面:“孟莲现在人在哪里?”

春熙道:“据查,孟八小姐与司徒世子去了十万大山。”

原来是不在,她就说,那么一大盆脏水泼下来孟莲怎么忍得住。既然她人不在,那么她就不客气了!

“孟家经营衣服首饰已经很劳累,现在还要分出手来沾染镖局,委实太过辛苦了。”楚云暖从酸枝木架随意拿下一个珐琅彩麒麟纹盘口瓶,“让四通镖局把这东西运到天京,就说是给太子送的礼物。记住,这东西可是太祖皇帝亲赐,天下只此一件,不要打碎了,否则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陈驷眼前一亮:“家主英明!”楚家有开国之功,家里有几个太祖皇帝御赐的东西不奇怪,如今太后千秋节在即,家主把这东西献给太子也不奇怪。可若是孟莲名下的四通镖局损毁御赐之物……好戏一场,绝对是好戏一场!

楚云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异样的光彩,“你先别着急拍马屁,我们献给太子大礼,一定要碎的恰到时候,再安排人怂恿太子把盘口瓶碎了瞒下来,然后,不用我多说了吧?早就听说太子爱美人,孟莲也是我们南堂数一数二的美人,等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是处罚不孝不悌的太子,还是迁怒惹是生非的孟莲。”

从椒山一事开始,她就存了要毁掉孟莲的心思,当初她在名声上吃亏了多少亏,如今也要孟莲也要吃多少亏。莲花仙子与椒山土匪勾结在先,迷惑太子在后,咱们这位心狠手辣的皇帝可不能容忍,再说白皇后对孟氏之女可谓是恨之入骨。

孟氏之女四美俱全,是大齐男儿最想娶的女人之一,比如如今深受帝宠的皇贵妃孟玉兰。孟玉兰跋扈,在宫中与白皇后斗得不可开交,渐有分庭抗礼之势,若是孟莲连累太子被罚,难保白皇后不会多想。

听完后,陈驷就差拍案叫绝,如此明目张胆算计太子、皇帝,还有孟莲,简直就是在楚家脸上增光,经此一事,有谁还敢招惹家主,招惹楚家!

“太子三番两次把手伸进南堂,妄图算计我和楚家,若是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皇室还真当世家软弱可欺。”

“那周大公子呢?”春熙皱眉,对付别人都还好,可周伯彦不同,他是瑞亲王的人。

“周宋两家——”楚云暖也有一点头疼,这两家一个投奔赵毓璟,一个受天下文人尊敬,清流之首,处理不好就是天大的麻烦。“立刻派人给周伯彦送信,让他管好自家人,再让人去叶良城通知宋家一声。”

这一次,她是手下留情,也希望这两家能够收敛一些。四大世家都有各自的地盘,她没有到他们那里捣乱,他们最好也不要过来分一杯羹!

“那其他小世家呢?”陈驷弱弱的问了一句。

楚云暖把眼一横:“还需要我说,该打击的打击,该收拾的收拾,吃了多少就让他们成倍的吐出来,至于投奔太子那些,就不用留了。而唐家,把当初母亲扶持他们的生意全部收回来,架空唐家。一个月后,等我从十万大山回来,全部收网,这段时间,你就多费点心思。”

陈驷点头道是,春熙又道:“小少爷那边要不要通知一声。”至今为止小少爷还以为家主生死未卜。

“云扬的影卫是谁?”楚云暖蹙眉,现在想起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楚云扬的影卫。

“原本是乙丑。”春熙吞吞吐吐半天,“家主还记不记夫人去世后,您将少爷赶出嘉陵老宅的事情……也是那天,家主您遇到刺杀,那个人就是乙丑。”

楚云暖脑子里陡然出现一张清秀少年的面庞,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她愤怒的想要杀了乙丑,可云扬不同意,不惜以死相逼,故而她将楚云扬赶到乌蒙城,将乙丑关押于楚家地牢。春熙不说,她倒是忘了这个人,忠心不二,的确是的好影卫,楚云暖把手一挥:“把他放出来,最近这段时间让他好好护着云扬,要是有什么闪失,让他以死谢罪!”

三日后,索昀骑着快马来到兵器坊,下马后他直接奔到楚云暖面前,“家主一千矿工已到十万大山,秦楠原地待命,随时可以入山。”

秦楠,那个唱戏的戏子,也是她预备培养的另一个左膀右臂。

楚云暖听完后会心一笑,当下吩咐春熙准备进山需要的东西,转头翻出地图,仔细观察梨泉峰周围的路线,准备用最短的时间到达梨泉峰。

“家主——”索昀吞吞吐吐。

楚云暖头也不抬:“有事就说。”

“玉湖里说,这次梨泉峰的矿脉他想占三层成……”

索昀话都被没说完,就看见楚云暖一巴掌拍到地图上,“三成,他真敢开口!”她不过是拜托玉湖里趁南堂内乱给她另弄一个身份方便行事,玉湖里就敢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梨泉峰三成矿脉,别说三成,就是半成她都嫌多。

索昀默然,要是家主知道玉湖里最先要的是五成……单是想想那个场景,他都想发抖。

楚云暖抬起脸,略带惋惜的笑了笑,这个笑容落在索昀眼里就显得格外有深意,“家主有主意了?”

“三成就三成吧。”楚云暖罕见的妥协,毕竟她需要杏林堂弄出来的新身份掩人耳目。

“家主——”

“不过,”顿了顿,楚云暖都觉得自己有些恶毒,“通知陈驷,以后提供给杏林堂的药材都翻三倍,珍贵药材直接翻五倍!”

索昀默默吞下了嘴里的话,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家主什么时候吃过亏。

一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楚云暖换了身衣服,躲藏在队伍里悄无声息的去了十万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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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没有金手指,所以更孟莲斗的时候没有无往而不胜,我觉得两人旗鼓相当

今天过更了一点,谢谢各位支持。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琉璃矿脉,运筹帷幄

十万大山是乌蒙城外第二层的山脉,山川极其秀丽,素来有山中美人之称。

楚云暖与秦楠带的大部队脱离,带上春熙和林宿壁等诸多暗卫,一路考察地形,花了三天时间,才勉强走到距离梨泉峰十里之外。

趁着天色没黑透,林宿壁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平地,夏华和索昀两人准备搭建帐篷,春熙则去附近捡了些干树枝生火。几人准备住上一夜,明早再出发去往梨泉峰和陈驷汇合。

楚云暖坐到火堆边,百般无聊中,她随手往火堆里扔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然后拿起树枝拨弄,支着下巴等着春熙准备晚餐。

春熙一边处理暗卫打来的野鸡,一边问道:“家主,真的有琉璃石?”

楚云暖莞尔,“自然是有的。”说着她弯腰从火堆里挖出一个黑乎乎的石头,然后往上浇冷水,不一会儿平淡无奇的石头竟然变得亮晶晶起来。

楚云暖取出帕子,仔细擦拭后变成了一块流光溢彩的五色琉璃。她捧着琉璃,上下翻看,然后随手扔给索昀,“看来这里的琉璃石,品质不错,随便煅烧一下就成了琉璃。”

索昀眼睛一亮,刻板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激动,“家主,这琉璃石何止品质不错,简直就是上乘品质,要是烧制出琉璃成品,再举行拍卖会的话,简直能赚翻了!”

春熙亦是看着索昀手里的琉璃,不明所以:“琉璃矿脉不是在梨泉峰吗?”家主从唐家手里夺下梨泉峰,不正是因为那里有琉璃石,现在谁来告诉她,家主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居然就是琉璃石?!

“琉璃矿脉并不在梨泉峰。”楚云暖微笑,语气中隐约有些嘲讽,“十万大山的山峰,哪一座没有被勘探过,若是真的有矿脉,早就被瓜分了,还等得到唐家?”

当年在听说孟莲得到一个琉璃矿脉的时候,她也曾惊讶过。梨泉峰属于不毛之地,被众人弃之如履,楚家先后三次派人勘察过梨泉峰,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矿脉,她当时还怨楚家养了一群饭桶,好好一个琉璃矿脉居然被孟莲给占了。而后来,她认真想过,或许梨泉峰真的没有矿脉,只是孟莲布下的疑阵而已,为的就是掩盖真正的琉璃矿脉!故而她派人以梨泉峰为中心,在方圆百里内探查,真的找到了琉璃矿脉,就在距离梨泉峰不到十里的地方!

说真的,她佩服孟莲,聪明果决,有取有舍!

如果当年孟莲没有手段残忍的杀了她的女儿,又将雅儿挫骨扬灰,只是为了夺司徒衍而要她命的话,这一辈子她绝不会与孟莲为敌。只是可惜……楚云暖眼睛里犹如烈火燃烧,雅儿惨死,她绝对不会放过孟莲,她永远忘不了,忘不了雅儿死在她怀里的场景,那么多的血,那么艳丽的颜色,似乎能灼痛她的双眼。

“真正的琉璃矿在这里!”这是索昀掷地有声的声音,他先前还在担心,琉璃矿一旦开采势必引发南堂世家轰动,介时各方轰抢,楚家腹背受敌,上氾郡令人眼馋的玉矿也保不住,幸好家主心中早有成算。

“梨泉峰隶属楚家,而这里——”楚云暖顿了顿,自信飞扬,“属于云州贺家独子,贺问的地盘,琉璃矿开采动用的矿工都是贺问的人!”

云州贺家,前汉鼎鼎大名的大司农贺年后人,先皇十六年灭族,具体原因不详。贺家灭门后,唯一出逃嫡女入南堂得楚家庇佑,后与当时楚家三少爷完婚,婚后无子,三十且丧,楚三少爷爱妻心切,自此不愿续弦再娶,入楚家古楼成为族老之一,也就是后来的楚老,死去楚绮的干爷爷。

“可玉湖里知道,贺问就是家主。”自从杏林堂刺杀家主,又包庇孟莲护卫洛天离后,春熙对玉湖里的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知道又如何,琉璃矿三成收益把他拉上了贺问的船,贺问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杏林堂就得第一个直面南堂世家炮火!”

几乎在杏林堂参与世家恩怨的时候,楚云暖就开始布局,而后来玉湖里出现带走洛天离,她表面上装模作样的不同意,非得逼着玉湖里灭椒山诽孟莲,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杏林堂背后的主子出现了,当时杏林堂已经开始入局,直到到最后玉湖里狮子开口要三成收益的时候,他就已经翁中之鳖!

杏林堂如今和贺问绑在一起,也就是说,在外人看来贺问就是杏林堂背后的主子。不费一兵一卒她轻易将杏林堂捏在手里,贺问不借楚家之力,凭借杏林堂威名足以在南堂站住脚跟,又能与楚家撇清关系。到时候玉湖里后悔又如何,贺问之名始终占据杏林堂之主的名号。如若最后玉湖里反悔,她大不了借灭贺问之名,伙同南堂世家断了杏林堂后路!当初玉湖里自认为占了楚家便宜的,也不想想天上哪儿有掉馅儿饼的好事,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索昀向来严肃的也难得露出些许无奈,他有些无语,“家主,您不是为琉璃矿而来?”如此说来,征调过来一千矿工毫无意义。

楚云暖含笑而立,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头上步摇叮咚做响,“楚家名下矿脉众多,一个琉璃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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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上传晚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最强种植园, 改建楚宅

“楚家名下矿脉众多,一个琉璃矿而已,根本不值得我跑这一趟,我的目的不仅仅是一个琉璃矿!”她率先到达这里只是担心,担心如今就在十万大山孟莲比她先找到琉璃矿,不过还好,孟莲似乎不知道琉璃矿的消息,那么她与司徒衍来十万大山为了什么?

这样想着楚云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不论她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楚家强盛。

孟莲身为未来之人,能够在她登上生下皇子的那一天杀了她,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她楚云暖活不过三十三岁。也就是说她现在只剩下十八年了,在她偷来的这十八年里,她不仅要报仇,还想交给弟弟一个强盛的楚家,更要像历代家主一样给楚家后世留下一个宝藏。

“家主还有其他目的?”索昀真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琉璃工艺失传以后,琉璃石的模样就再也没人见过,谁能知道,梨泉峰外漫山遍野的石头就是琉璃石。到时候,琉璃成品一旦问世,凭空出现的贺问就站在风口浪尖上,南堂各家亦或皇室都会把目光转向贺问,毕竟贺问根基尚浅,比楚家好啃得多,介时无人顾及楚家。”说着她双手枕在头下,跷着二郎腿,再也没有之前世家贵女的高贵优雅,楚云暖叼着一根草,“众所周知,楚家涉猎极广,其中米粮和漕运是经营得最好两个产业,可正是这两个产业最容易成为皇室眼中的钉子。所以我楚家要趁着一段时间,渐渐把明面上的产业重心从漕运移到其他地方。”

索昀和春熙对视一眼,顿时有所领悟,“家主的意思属下明白。只是米粮生意——南堂三郡,地处盘古江下游,土地肥沃,是大齐数一数二的鱼米之乡,土地划分早成定局。且大多数土地都在楚家名下,田地乃楚家根本,不可抛售。”

楚家家大业大,名下产业无数,有些产业更是死死扼住大齐命脉,楚家也因此被皇室视为眼中钉。

“不卖土地,我们开荒!”楚云暖迎着晚霞,眼睛里涌动无数光芒。

“开荒?!”春熙索昀异口同声。

“是的,开荒!”楚云暖坚定的点头。母亲楚明玥耗时多年,费心尽力,终于使楚家垄断南堂土地,她自然不会轻易乱动楚家根本,为今之计只有开荒一条路可走!

春熙皱眉,“可南堂没有荒地。”

“是么?”楚云暖轻轻问了一声,突然间索昀像是想到什么,他眼前一亮,“不,春熙,南堂还有荒地——十万大山!”

楚云暖的半边脸照应在火光下,唇线微扬:“南堂土地有限,且每一块都代表世家利益,我们不能动,贺问也不能。但是十万大山不同,山间土地肥沃,各世家只拥有矿山开采权,这时候只要我以贺问名义买进山林土地,然后派人数千人开荒,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我就能打造大齐最强的种植园!我想有一天,能让有楚氏粮行的地方,都能看见贺问种植园的大名!”

楚云暖的一番言论震惊了所有人,索昀等人心中不由升起万丈豪情,几人纷纷应声,渴望有朝一日能做到家主口中期望的模样。

“调一千矿工不是为了开矿?”这个时候索昀方才恍然大悟。

“当然不是!”楚云暖眼底浮现一抹冷酷,转瞬即逝,“我要在十万大山建造另一个楚宅!”

索昀瞪眼,嘉陵城祖宅,历时三百余年,从未有家主有动过它的念头,索昀完全想不到楚云暖居然生出那么大胆的想法。

此时此刻索昀说不出任何话,就连楚云暖身边最忠心的春熙也吓了一跳,慌慌忙忙的劝解:“家主三思——”

春熙要说的话在楚云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咽了下去,这一瞬间她只能看到家主黑黝黝的瞳孔,如枯井若死水,波澜不惊。

“南堂三郡以冀南郡最为富饶,其中当以嘉陵城最为富庶。楚家定居嘉陵,看重的无非就是嘉陵城地处南北要塞,南可沟通天京,北可连接北堂,这样一个地方,一旦战火纷飞,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嘉陵祖宅朝不保夕!”

楚云暖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她曾经最深刻的记忆,三百年名门楚家,在战争中被榨干最后的价值后连家门都保不住,这是她最深的痛!

索昀和春熙沉默不语,楚云暖继续以平缓的语调道:“十三是我的影子,除了楚家内部,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千波湖我遭遇高怀远围堵,后遇南楚死士,再受千机弩攻击,分分秒秒算计的如此精准,更能挟制十三,逼我跳湖自保,你们说我该怎么想?”

内鬼两个字在索昀舌间盘绕,可怎么也说不出来,楚家救了他的命,他是心甘情愿成为死士为给了他希望的楚家奉献,他无法理解居然有人背叛楚家。

“家主,您想多了……”春熙和索昀一样不能理解,从小开始他们就知道,是楚家给了他们生命和美好的生活,他们回报楚家的就是忠诚,对家主忠心不二。

楚云暖挥袖,白色批帛飞扬,鸦黑的长发如瀑,步摇轻动,语气清冷如雪:“是我多虑也好,事实也罢,另建楚宅之事已板上钉钉,不容更改!”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把你的忠心掏出来

楚云暖语气决绝春熙不敢再劝,道了声是,反而索昀表情有些不以为意,显然是不相信内鬼之说,只当楚云暖大小姐脾气发作,又任性起来。于是索昀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件事通知嘉陵城老宅的族老们,不能让楚云暖任性妄为。

楚云暖就像能猜到索昀的想法一般,背对两人警告道:“无论你们先前属于哪一组,听谁指挥,现在通通忘了,你们的主子是我——楚云暖!若是有人敢阳奉阴违,暗地里给嘉陵城传递消息,呵,就都自行了断吧!”

索昀吓了一跳,赶忙跪下:“属下不敢,誓死效忠家主。”

楚云暖回头,嫣然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目若星辰,嘴角微扬,漂亮温和,口里的话却如寒冬腊月,冷入骨髓,“誓死效忠?呵呵,索昀,那把你的忠心掏出来给我看看,我就信你。”

空口说白话谁不会,想当年她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的高手。索昀是跟了她,可他心底认定的主子并不是她,而是嘉陵城的那几个老头子,否则他第一反应就不是跟嘉陵城报备。

说效忠,这么神圣的两个字,索昀不过上下嘴皮一碰就说了出来。不过没关系,她现在就杀鸡鸡猴,借索昀立威,让她身边所有暗卫都老实下来。

楚云暖看了一眼久久不动的索昀,笑着问道:“怎么,不敢?看来你所谓的忠诚也不过如此。”

索昀抿着嘴不敢说话,头上冒着的冷汗不一会儿就沾湿了衣服,他低着头,实在想不通曾经这个刚愎自用,愚蠢天真的大小姐何时变得凶残如斯,一言不合居然要他剖心表忠心。此时此刻,他真的不想承认,比起曾经刁蛮自负的大小姐,他更怕这个喜怒无常的楚家主。就像现在,他从未露出过自己那一丝丝不忠之心,却被家主毫不留情的剖开。

春熙不敢求情,连带着周围的暗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怒了楚云暖心头那匹凶残的野兽。

楚云暖知道,像索昀这样有血有肉死士不比一心扑在生意上的陈驷,商场上陈驷奸诈,可其他方面陈驷却纯白如纸,比如他只知道她楚云暖继任家主以后,他效忠之人只有她一个。可索昀不同,他每日面无表情,但心里的想法比谁都多,他不是一个出色的死士,但却能成为一个能力卓越的谋士。索昀此人,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伤人,否则就是自残。

想到这里,楚云暖的声音温柔起来:“索老待你有传道授业解惑之德,楚家对你有活命之恩。只是,一个死士最忌讳有自己的想法,索昀,你犯忌了。我可以将你就地诛杀,更可以以此为据,要索老引疚自裁。”

索昀震惊地望着楚云暖,脸色煞白,整个人如木雕一般僵在了那里,“您——”

“但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索昀脸色变幻莫测,看着楚云暖残酷冷冽而又鲜活的面容,一时沉默。

索昀的内心正在极力挣扎,索老待他恩重如山,他不可能看着索老去死,而将他的忠诚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他最看不上眼的楚云暖,他又做不到。若楚云暖如同她母亲楚明玥一样厉害的话,他就不必如此苦恼。

楚云暖沉默着等待,这一等就等到夕阳落下,月亮升高,月光皎白,让楚云暖冷漠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

索昀低头,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属下效忠大小姐,一心一意。”

楚云暖很满意:“很好,从此以后,你就是贺问。”她不可能亲手打理种植园,又因为怀疑楚家有内鬼,也不会把陈驷调过来,说来说去也只有索昀最合适。“如果你做的好,那你就可以脱离楚家。”

威逼利诱,给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事儿,她做的很顺手。或许对于其他死士来说,离开楚家是对他能力的否定,而对于索昀来说确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索昀一下子震惊了。

楚云暖说道:“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前提是为我做事时不能有二心!”

闻言,索昀把头磕到地上,道:“大小姐既然既然给出承诺,属下定当全力以赴,一定打理好种植园!”这一次,他说的话才是真心实意。

这些跟楚云暖预料得差不多,她就知道索昀会低头。索昀是个难得的人才,有死士忠诚,也有如狐如兔的狡诈,否则她也不会千方百计威逼利诱让索昀臣服。

“休息吧,明日一早去梨泉峰,看看秦楠准备得怎么样了。”楚云暖摆摆手,自顾自朝中央的帐篷走去,留下索昀和春熙两人,面面相觑。

直到这个时候春熙才冷笑道:“索昀,我倒是今天才知道,你心里效忠的居然不是家主!”

索昀沉默无语,半晌,道:“大小姐曾经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清楚?要我效忠这样的主子,我宁愿去死。”

“索昀——”春熙咬牙切齿。

“不过,现在的大小姐,还是有几分夫人的风采,效忠她,想必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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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标题貌似凶残了那么一点点……

每天看到收藏涨,看到有评论实在是件很开心的事,我最近忙着存稿,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吧,我会尽量多更一点,谢谢各位美人支持,么么哒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不会片肉,我教你

第二日一早,整理好行囊后一行人往梨泉峰而去,梨泉峰是整个十万大山最不起眼的一座山,荒凉无比,曾经属于唐家,而现在是她楚云暖的地盘。

在夏华等暗卫诸多的保护下,楚云暖带着春熙索昀两人登上梨泉峰。梨泉峰山势陡峭,山石杂乱,一行人花了一早的时间终于在正午时分终于登上山顶。

不同于山下的草木密集,山顶的树少得可怜,稀少得树木间散布这硬邦邦的黑色岩石。楚云暖到达的时正是午饭时候,山顶人声鼎沸,四处都是帐篷篝火,她的到来使气氛凝固了一下,三大五粗的矿工好奇的盯着她看。

山上都是粗狂的矿工,突然出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看着他身边那几个持剑的护卫,没有人敢动一下,矿工们凑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楚云暖眼睛转了一圈,冲躲在角落里的秦楠勾了勾手指头,人群中顿时迸发出各种声音,有口哨声,惊呼声,秦楠回头狠狠踹了一脚闹腾的最欢快那人后,耷拉着脑袋,一脸讨好的凑到楚云暖跟前,“姑奶奶,您怎么来了?”

说句实话,要不是被折腾得太惨,秦楠真的不想承认眼前这个大小姐就是楚云暖。她好好一个世家家主,不在城里好好待着,非得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楚云暖似笑非笑,风度翩翩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姿态优雅如院中赏花,“嗯,不想看见我?”

秦楠差点给跪了,他舔着脸忙不迭的笑道:“哟,这哪儿能,能见到您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呸,分明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不就是差点算计她一次,至于那么记仇。非把他拉来做苦力,那可是开矿啊,他这小身子板的受不住。

楚云暖冷笑了一声,“是么?”

最后一个字尾音拖的很长,叫秦楠忍不住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他搓了搓胳膊,谄媚道:“您还没吃午饭吧,要不尝尝我们做的野味?咳咳,这边请——”

秦楠嘴里说这邀请的话,却没有任何动作,他怎么都不相信,像楚云暖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名门望女,会拉下脸和一群矿工坐在一起吃喝。

楚云暖斜睨了他一眼,在秦楠以为她不会动的时候,人已经坐到篝火边。

秦楠顿时瞪大眼睛,他看见了什么,身娇肉贵,阴险狠毒,卑鄙无耻的楚云暖居然坐到了篝火旁,和一群矿工!

“愣着干嘛,还不过来伺候!”楚云暖颐指气使,刁蛮得如同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秦楠回神,劈手夺过旁边人烤好的烧鸡,屁颠屁颠的蹲在楚云暖跟前,捧高。

被抢了烧鸡的矿工瞪大眼看着溜须拍马的秦楠,这真的是队伍里说一不二的老大!秦楠入队伍不过一两个月,他为人大方豪爽又识字,时常给这些矿工写家书,一来二去就成了队伍里的老大。

“你要本家主抱着啃?”楚云暖眯眼,冷笑。

秦楠恍然大悟,他拍了脑门一下,连忙掏出匕首仔细把肉切成小块儿,然后殷勤的捧到楚云暖跟前,那姿态跟一个尽心伺候帝王的太监似得,让一溜儿矿工更加瞪眼,脑补出一个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比如世家小姐千里寻夫,比如刁蛮千金外出抓捕逃婚夫婿,再比如秦楠薄情寡义骗了人小姑娘的感情……

“这小子吃错药了吧?”

“我看是。”

“他啥时候对咱那么好过,我看啊八成是心虚,说不准做了啥对不起人家的事。”

“难不成她骗了人小姑娘?”

……

无论如何议论,始终影响不了殷勤服侍楚云暖的秦楠,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一把扇子,吭哧吭哧扇个不停,嘴里还不停的问着“大小姐,合不合适,风凉不凉快”的话,更让一群矿工肯定了心里头的想法,心虚,妥妥的。

楚云暖尝了一口,一脸嫌弃:“盐少了点儿,嗯哼,你刀功不好,切肉都没有照着纹理来,严重影响口感……”

秦楠脸上的笑容几乎绷不住,心里头有个小人叫嚣着让他把一盘肉扣到楚云暖脸上,秦楠深呼吸好几下,皮笑肉不笑:“您别介意,荒山野岭的也没啥好吃的,至于刀工,小的以后会多多练习。哎呀,我差点忘了,这刀子不久前才沾了人血,我忘记洗就给您切肉了!”

几个矿工一口水喷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楠,然后再看看楚云暖。

楚云暖动作一顿,她抬头看了得意洋洋的秦楠一眼,继续吃,“嗯哼,没关系,下次本家主亲自教你片肉,一千三百刀,保证叫你终身难忘!”想恶心她,不想想最后恶心的是谁。

秦楠瞪大眼睛,别人不懂可他懂啊,一千三百刀,那是可是传说中的凌迟之刑。秦楠真是抖了又抖,怕了又怕,楚云暖好凶残,他好害怕!

“姑奶奶,我错了。”这下子秦楠终于老老实实的蹲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乖巧得如同楚云暖曾经养过的一只大型犬。楚云暖看着秦楠,心头流露出一丝怀念,她还记得,那只狗是母亲还没去世时,她和赵毓璟一同在嘉陵老家养的,那时候赵毓璟是那么温和,她是多么无忧无虑。

楚云暖忍不住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就像过去那样,“乖。”

旁边的矿工憋了许久的笑终于爆发出来,人群里笑声此起彼伏,更有甚着笑得模仿两人对话,听的秦楠脸绿了一片,他咬牙切齿,“大小姐!”

楚云暖回神,眉梢一挑,用力在秦楠头上揉了一把,动作神态无一不是在说明这是你的荣幸。

秦楠心里呕血,脸上还得笑得一脸春风:“大小姐,不在乌蒙城待着,跑这里来干嘛?”

楚云暖示意春熙,春熙会意,捧了一个小匣子出来,春熙将匣子放在秦楠手边。匣子里,是一叠房屋建造图纸,秦楠从里面抽出一张,漫不经心:“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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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点评论呗,我都没动力写了

卫大人表示每日有十条评论,加更三百,别说我坑,实在是没时间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姑奶奶我错了

楚云暖轻飘飘道:“嘉陵城楚宅建造图纸。”

秦楠一下子震惊了,哭丧着脸,手上的图纸丢了不是拿也不是,“姑奶奶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饶小的一命,您就是那天上的月亮,我就是阴沟里的烂泥,不值得您动手啊……”

像楚家这种百年世家老宅的建造图纸,可不是普通布局图纸,还包括了一些机弩阵法等设计机密。这种东西谁拿到谁死,重要程度不输皇陵地宫图纸,他胆子小,实在不敢拿。

“得了,就你那点出息。”楚云暖忍不住一巴掌砸到秦楠头上,这下子说唱俱全的秦楠终于安静下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楚云暖。

“你难道不想把你弟弟妹妹安稳的生活?难道不想重振秦家名声?难道你想背着罪人之后的名声活一辈子”

楚云暖每问一句,秦楠都忙不迭的点头,然后摇头,“可这和图纸没有关系——”系字还没说完,秦楠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要在这里建造宅院!”

见楚云暖点头,秦楠就跟见鬼一样,“你没看到这是哪里,十万大山!你知不知道材料运送到这里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好,楚家财大气粗,这点钱不看在眼里,可大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梨泉峰山势陡峭,土壤软绵贫瘠,又呈凹字形,聚风散水,实在不适合建造宅院。”

“凹字形中央建造楚家古楼,六层,上以琉璃封顶,中央放置夜明珠,其余地方以合抱之势修建房屋,土地软绵则用山石填充,还有问题吗?”秦楠提出来的问题楚云暖都想过,所以根本不是问题,她需要的是一个懂建造的人,比如前任工部尚书的嫡子秦楠。

秦楠一时语塞,许久之后愤懑点头,“我还以为你找我来是为了开矿。”

楚云暖哭笑不得:“开矿?就你这小身板?”

或许是楚云暖眼中鄙夷打击了秦楠脆弱的心灵,他瞪了楚云暖一眼后低头抱着图纸研究。

“机关的话我会派唐祺过来帮忙,有问题你就跟他商量。”不知为什么,楚云暖就是觉得秦楠能够和唐祺成为朋友。“古楼最先建造,现在调来的矿工你先用着,过几日会陆续有人过来,至于封顶的琉璃我会让索昀送过来,这段时间,你就辛苦了。”

秦楠听完楚云暖的话后,突然问道:“修建完宅院后,这些人你要怎么处理?”

楚云暖楞了楞,道:“你想我怎么处理?”世家大族祖宅建造严苛程度堪比皇陵,一般来说是不会留下活口,但是她也是不愿意的——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凭什么坑杀那么多人?

“他们很多人来自贫困的村落,那里塞穷困潦倒,又因为近年来朝廷赋税重不得不外出讨生活,大小姐不如放他们一条命。”曾经秦楠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一群过去看不起的刁民混一起,更为他们求情。想起两个月的相处,秦楠觉得他学到的比过去十多年更多,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当年天京城遛狗斗马的他浪费了太多。

楚云暖定定看了他半天,直到秦楠毛骨悚然才笑了,“好。”说着,她猛的站起来,立在最高的石头上居高临下,气势如虹: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楚云暖,嘉陵城楚家家主!今日你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其他,正是为了修建楚家新宅,新宅一旦建造便不可停工,所有人非死不得离开,若有人不愿意,现在,立刻马上站出来!”

话刚落音,有见识的人立刻站了出来,旁边有人拉扯了他好几下,叫他不要抛弃这么好的工作,然而他不为所动,对着旁边人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譬如新宅建造如同皇陵,所有知情人都要死。一下子,如水入油锅,沸腾炸裂起来,嗡嗡嗡的人声愈来愈大,害怕、惊惧、吵闹不绝如缕。群情激奋,更有人拿起锅具刀子,吵闹着要和楚云暖同归于尽。

始料未及的场面让秦楠吓了一跳,他跳出去尽力安抚,但这个时候没有人听得进去,骂楚云暖猪狗不如,丧心病狂,把他们骗到这里来,更有甚至吵闹着要楚家给钱,否则就把这件事捅出去。

听到这里,楚云暖笑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果然是不错的,冷眼瞧着闹得最凶的那人,示意夏华将他拿下。那人身材高大,但在夏华手底下还过不了一招,不一会儿就被夏华捆得严严实实,瞬间震慑了所有人。

秦楠老老实实的退了回去,鼻青脸肿。

楚云暖吩咐道:“夏妆,把不愿意留下的都送出去。”

吵闹无果,旁边又围着真多带刀的护卫,没有办法朝陆陆续续离开,最先的矿工剩下不到四百人。对于这个结果,楚云暖很满意,与其动工之后有人逃跑,还不如一开始就掐断生机。

楚云暖高高的站着,面对一群视死如归的矿工,扬声道:“各位都是最勤劳善良的人,你们来自大齐各处,背井离乡,不停的用双手劳作,就是为了给新婚的妻子一件礼物,为了让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吃饱穿暖,为了年老父母安享晚年。你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所以我同意你们将家人接过来,从此以后,你们都可以住在新宅周围,享受楚家庇荫!我承诺,只要各位为新宅出力,日后便可以享受最好的待遇,你们的子孙可以识字,女儿可以得到最好女红师傅教导!”

她声音洪亮,如林中熹微,佛堂钟磐,洞庭遗响,史家绝唱,让众多以为必死无疑矿工瞬间活了过来。

“我们不用死了!”

“俺可以把俺娘接过来了,真好!”

“家主,家主……”

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一群人,楚云暖微微一笑:“只是一点,绝不可泄露新宅建造机密。”

“是!”这一声响天动地,惊起一群飞鸟。

“家主,很好。”这一句赞叹,索昀说的很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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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宫中争斗,未卜先知

处理完这些琐事后,一切事情很快进入了正轨,一条从梨泉峰通往乌蒙城的道路正在修建,而索昀化名贺问活跃在南堂各处,配合着陈驷打击各小世家,从中渔利以扩大种植园规模,短短半月,贺问也算小有薄名。

随着大量人力物力的调配,十万大山一直热火朝天,能开垦种粮的山地几乎全部开垦完毕,而不能动的山林土地则种植花卉、低矮水果,一时间十万大山变了一个模样,生机勃勃。

楚云暖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低头望着下面忙碌的人群,他们勤劳勇敢,如同一群一群辛勤的蚂蚁。

一旁,索昀将这几日南堂各处发生的动静说给楚云暖听,按照家主吩咐的,事无巨细,包括先前蚕食楚家的各小世家哭天喊地,但在陈驷强烈攻占之下纷纷散尽家财。

索昀说完后,楚云暖眯眼,微微一笑:“既然陈驷那边收网了,现在唐家有什么反应?”

“唐家最近很奇怪,本来生意一落千丈,应当开源节流,可他们偏偏购买了大量七星龙纹草。”

“购买龙纹草?”楚云暖皱起眉头,一时间思考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继续问,“唐祺现在在做什么?”

“唐祺一直待在兵器坊里,那段时间水千柔不停的派人来寻过唐祺,但他一直没有露面,水千柔频频与南楚联系,经宿壁查证,水千柔很可能细作。另,唐元和唐梦铃两人被唐夫人送到了山庄修养,唐梦瑶则在背后兴风作浪,推动流言蜚语中伤孟莲,说是孟八小姐与人幽会,偷偷离家出走。”

孟莲声名斐然,莲花仙子之名传遍大齐,原本就嫉妒坏了那些名门闺秀。咋一听孟莲与人相会离家之事,都高兴坏了,纷纷献上一臂之力,将先前勾结椒山土匪之事与离家之名串成一线,生生把孟莲洁白无暇的名声弄得泥泞不堪。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分明是同流合污的烂泥,一时间什么难听说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此时,孟莲名下四通镖局被爆出损毁太祖皇帝御赐之物的消息,天下哗然。这下子,就算太子赵毓宸想瞒也瞒不住,被永乐帝诏进宫中臭骂了一顿,赵毓宸心中那个委屈。然而,等白皇后收到消息的时候,太子已被禁足东宫闭门思过,皇贵妃孟玉兰顺势把自己抱养的九皇子推到永乐帝面前,九皇子聪慧,背靠孟家,轻轻松松在朝堂上占了一席之地。

这下子可不得了,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白皇后二话不说在后宫和孟玉兰掐上了。孟玉兰仗着身后孟家,和白皇后斗得天昏地暗,白皇后能都永乐帝元后,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直接一道懿旨,让百花城孟家献上十来个美人,白皇后调教过后直接送给永乐帝,永乐帝龙心大悦,却说白皇后竟在背后挟持着这些美人与孟玉兰斗。孟家献上来美人在家族中各自有各自靠山,被孟玉兰陷害了几次过后,纷纷向家中哭诉。

家中老人一听自家闺女被孟玉兰给欺负了,纷纷向本家示威,这下子,几乎是堵了孟玉兰的后路。白皇后仗着帝宠,撸了孟玉兰皇贵妃的位份,直接将为贵妃,而先前的唐贵妃遭了无妄之灾,莫名其妙被降成了唐妃。

唐妃怒气冲冲又不敢得罪白皇后和孟玉兰,便把怒火发到挑起事端的孟莲头上,连降三道口谕斥责孟莲毫无大家闺秀之仪,责令孟家好生简单孟莲,偏偏此时孟莲根本不在百花城,接不了唐妃口谕,这下子把唐妃起了个七窍生烟,心里认为孟家存心跟她过不去,转头联合白皇后给孟玉兰使了无数绊子。

自然而然,后宫争斗延续到了朝堂,一时之间各家争斗不休,把朝堂搅得天昏地暗,令永乐帝应接不暇,暴怒之下一连杀了好几个肱骨之臣。

楚云暖想到了所有,就是没有料到唐梦瑶居然会对孟莲出手,她是不是知道千波湖一事出自孟莲之手,又或者单纯是为了司徒衍争风吃醋?不过管她的,唐梦瑶要怎么折腾都跟她没有多大关系,现在她有时间了,倒是想找找,孟莲躲在十万大山的哪个地方。

“孟家献上的美人中,有一个是孟家族老的内侄女,她几乎是被孟贵妃给废了。”后宫女人兵不血刃,手段狠毒的让人发指,想到被孟贵妃施以封幽之刑的美人,索昀心底对孟玉兰不由带上几分厌恶。

“哦?”楚云暖勾起唇角,脸上笑容笑得诡异而又阴险,“我猜,这一切与孟玫有莫大的干系吧?”

孟玫离开乌蒙城前,她可是在孟玫心头种了一根刺,这根刺,看似不痛不痒,但最后在嫉妒之心的浇灌下渐渐长成参天大树,不可撼动。女人啊,一旦陷入情爱,就会变得愚蠢,毫无理智,更变得爱计较,这是她曾经切骨之痛。

一群女人间的勾心斗角,索昀实在不想说,于是春熙道:“孟玫回了百花城后,先是挑起族中姐妹对孟莲的敌意,而后趁着孟莲种种流言蜚语爆发,怂恿孟家族女入宫,以争一席之位。”

“孟玉兰这段时间,手段狠厉如此,一连废了几个族亲,应当也是孟玫出的主意。呵,这下子孟玉兰是捅了马蜂窝了,得罪孟家族老,她皇贵妃的位置也是做到头了。”楚云暖摇头,叹息,语气里有些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太子被斥责,白皇后与孟玉兰斗得不可开交,唐妃莫名其妙遭到牵连,说来说去,罪魁之首就是孟莲,她们三个说不准会连手,把账都算到孟莲头上,而挑起这一切的孟玫则全身而退,不痛不痒把孟莲算计了一遍。不得不说,孟玫真是好厉害,恐怕最后也没几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孟玫做的。”

身为孟莲的亲姐姐,孟玫手段高明,丝毫不比孟莲差,一系列事情做的毫无痕迹。其实若没有孟莲,孟玫说不准就是孟家这一代最出色女儿,可惜有了天命之女孟莲,孟家所有女儿只能黯然失色。孟玫这一次的计划中,不过是占了孟莲不在百花城的便宜,若是孟莲在百花城,十个孟玫都算计不了孟莲分毫,还会被孟莲毫不犹豫的丢出去顶缸。

她相信,这一切孟玫心里一清二楚。

“家主英明!”春熙由衷道,家主预料的分毫不差,就跟她亲眼看到一般,“如今孟玫一闹,孟家背后支持孟莲的几个族老,纷纷倒戈,暗地里给阻拦了孟莲不少生意,四通镖局,六合酒坊等亏了不少。”

楚云暖微笑,“百花城孟家女儿之间向来斗得不可开交,孟玫这时候应当是去染指孟莲的生意去了,她真是不怕死。”

她现在都能想到,孟莲回来以后,孟玫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滔天怒火,她想她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帮孟玫一把,顺便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免得孟莲有事没事在自己眼前晃悠。

眼见楚云暖就要插手孟家女儿间的争夺,索昀默了默,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孟家之事可以延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关于家主您的消息,如今南堂各处均已收网,陈驷那里瞒不了多久。”

楚云暖挥手,毫不在意,她原本就没打算瞒多久:“那就不用瞒,立刻放出消息,说是有人在百花城见过我,然后派人再假扮我,到上氾郡巡视玉矿。”

“以真乱假。”索昀和春熙异口同声。

楚云暖颔首,微笑,梨泉峰新宅一旦开工,势必引发各方猜忌,她是生是死几乎能决定楚家未来走向。到时候穿出她出现在某个地方的消息,一开始会有人查探,但时间一久,假的次数太多,最后就不会有人去查,真真假假,介时谁都不会管她到底做了什么,人在哪里。

如今各小世家被打击,南堂局势混乱,不少皇室扶持的官商大显神通,大有控制南堂之势,她将贺问竖起,只能短时间缓解楚家危机。既然如今南堂乱了,那她就把南堂的水搅得更浑、更深,反正楚家身为第一世家本就如同冰上燃火,现在的情况对楚家来说更安全。

“小少爷怎么样了?”过了这么久,云扬肯定很担心她。

“乌蒙城一切都好,只是——”春熙眉宇间带上一分不解,“意儿说,少爷的乳母来了乌蒙城别院。”

楚云暖何其敏锐,楚云扬三岁以前的确有一个乳母,可这个人早早被母亲打发走了,能找到乌蒙城来,不是心怀不轨就是所图甚大——这个猜测让楚云暖一下子冷笑起来,她挑眉,“云扬乳母?什么时候到的?”

“就在家主失踪的消息传出以后。”索昀补充道。

楚云暖沉默了半天,就在两人都以为她会派人清查云扬乳母的消息的时候,她却突然道:“不用管了,云扬自己会处理。”她不可能护着楚云扬一辈子,楚家的未来是他的,他总要自己成长,自己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

“可是——”少爷年纪太小。

春熙不落忍的话根本没有说出去的机会,楚云暖看了她一眼,冷淡而自制,“通知意儿,让她告诉云扬我没有死的消息,至于我的行踪,不必透露。”

几人正说着话,一只信鸽落到春熙肩上,春熙拆信,浏览,而后道:“家主,夏华在三十里外发现楚家家徽,据暗卫探查,下面应该是楚家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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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存稿丢失了,其实我在昨天晚上就更新了文文,只是现在才看见审核没通过,是在不好意思,送上三千表示歉意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玄剑门,红眸豁命

在梨泉峰三十里外有一座凸起的小山峰,山上桃花遍地,四季常开,所以又称此山为桃花山。若不是因为桃花山地处十万大山内部,交通闭塞,恐怕也和千波湖一样,成为乌蒙八景之一,文人墨客来往不绝。

听到这件事情后,楚云暖第一反应是一定与孟莲有关系,恍惚里她似乎记得,脑子里混沌了好久,才隐约想起当年孟莲和司徒衍在十万大山找到宝藏的事情,就是因为那一份宝藏和她楚云暖财力的支持,北堂司徒家才能夺下大齐半壁江山。

楚云暖歪着头想了半天,有些拿不准她是去阻止司徒衍得到宝藏,还是当做不知道。坦白来说她怨司徒衍,可他到底不恨司徒衍。再说,从孟莲的所作所为来看,司徒衍北方称帝是必然结果。

历史这东西,是不会因任何人改变,她能破坏一次,却不能破坏第二次。

说实话,她对孟莲,一直又恨又羡慕,虽然两人同样出自于世家,但孟莲光芒万丈,名声如华,又得到此生所爱,而她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少年时代唯一爱过的人要跟她退亲,花费十年心血的丈夫要夺她性命。楚云暖听过一个邋遢道士提过气运这个东西,她想这或许就是孟莲天命之女的气运,得天独厚,让她一辈子望其项背。

想到这里,楚云暖的眼神清冷如冰,却又明亮如星,她输给孟莲一次,绝不输第二次,这是她的骄傲!气运如何,天道如何,她绝不服输!

在距离桃花山不远处的松树下楚云暖停住脚步,夏华已经候在那里许久,“家主。”

楚云暖眺望粉白一片的山头,翘起唇角,乖戾阴狠,“有人进去了?”

“前后共进去了三波人,大约有十七八个人。家主要不要……”说着夏华比了个杀的动作,楚家宝库容不得外人觊觎。

楚云暖唇线优雅的弯起,眉宇间肃杀一片,“果然是要钱不要命,真以为楚家宝库那么好进?”说着她上前走了一步,只是一步她就感觉到其中的不同,她瞪眼抬头,望着眼前充斥着迷雾桃花林,不可思议,“九宫绝杀阵!”

夏妆夏华闻言,立刻把楚云暖拉了回来,就连春熙也汗毛倒竖,他们每一个人都听说过九宫绝杀阵,楚家传世大阵,又叫做九宫八卦阵,据说是伏羲根据奇门遁甲之术而创,即所谓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

楚云暖退了回来,面前的桃花林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飘飘絮絮,美可入画。九宫绝杀阵只要不触动阵眼,就只是一个最简单迷阵,一旦触发,不死不休。因为这个原因,一般情况下,九宫阵不易触动,她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自己找死!

“世子爷当心!”

桃花山上,一个侍卫挡在司徒衍身前,他面色泛黑,摇摇晃晃几下后口吐黑血倒地不起。没想到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司徒衍冷着脸,利落翻身,又躲过几只染毒的箭头。

此时司徒衍十分狼狈,浑身是血不说,干净整洁的衣服也乱蓬蓬的,他眼睛里流露出极致的冷意,再也没有往日北堂第一公子的敦厚谦和。

又是一波箭雨,司徒衍带着人连连后退,直到退到被掩埋的宝藏入口方停下脚步就地休息。

孟莲身边的几个护卫几乎全部死去,只剩下一个红眸黑衣的侍卫在拼死护她周全。

这座宝藏曾在一千多年以后被发掘出来,其中珍宝无数,可谓是世界罕见。所以这一次她便向司徒衍提议,一起来桃花山寻宝。本以为她这次能顺利找到宝藏,可没想到他们不过拿了一个九转夜光杯就触动机关,封死的入口,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退后,更没想到出来以后漫山遍野桃花树竟然变成杀人的利刃,四周更是多了层出不穷的箭阵。

出师不利,孟莲握拳,只想一巴掌拍到眼前碍眼的石头上。

一个披着黑斗篷不见脸的男子伸出干枯的手拉住孟莲,他沙哑着声音,“这里的东西不能乱动。”

孟莲没说话,只是冷眼瞧着眼前人,要不是因为这个人对她还有些用处,她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洛天离仿佛是感受到孟莲的不悦,当下掐住斗篷人的命门,“洛天机你注意你的态度!”

洛天机嘎嘎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沙哑难听,让孟莲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等到洛天机笑够以后,才微微抬起头说道:“我的好弟弟,对哥哥这么说话,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这个弟弟傻哟,就因为孟莲那一句,觉得他眸子漂亮独特就豁出命的保护孟莲,他可知道孟莲那女人在很早以前就打上他的主意,他可看到孟莲眼中欲望太深,他可懂孟莲只是想利用他这一身绝世武功。

不过话说回来,洛天机枯瘦的手指划过眉心,他倒是很好奇,玄剑门自前汉亡国后隐世不出,孟家百年历史不可能知道玄剑门的存在。那么,孟莲到底是怎么知道洛天离这傻小子是剑门掌舵?

洛天离不说话,默默站到孟莲身后。洛天懒得再去看弟弟那一副傻样,他拉了拉斗篷,整个人更加往里缩了进去,“绝杀阵,不死不休啊。”

司徒衍闻言,当即问道,“先生可以破阵吗?”

洛天机摇了摇头,“奇门遁甲之术千变万化,各家派系手法都不一样,更何况这个阵是前汉大阵,怕是只有三百年以上历史的家族能摆出来。”洛天机怪异的笑着,“孟小姐,你们想找的这个宝藏是有主的吧?”

司徒衍淡淡道,“这件事暂且不说,当务之急还请洛先生破阵。”

他语气虽然淡淡的,可话里话外分明就是不信任孟莲。孟莲引他十万大山寻宝,现在他却被困死在桃花山,这叫他怎么想?!

孟莲气的呼吸都乱了些,她当然知道司徒衍此人多疑,可她没想到平时对她温柔缱绻的人,这个时候居然怀疑她。孟莲垂着一双剪剪明眸,眼中晦涩,“桃花山宝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有那个家族的标志。”

孟莲的话提醒了司徒衍,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看着孟莲国色天香的容貌,又想到她几乎未卜先知的能力,逼着自己笑道,“这也倒是。”

孟莲微微一笑,放下心来,转身面对洛天机,冷声,“不过是无主之物,洛先生你多虑了,还请先生赶快破阵。”

一道淡淡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孟八小姐看不见有标志,就觉得这是无主之物,未免太过武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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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修改过,只是一直审核不过,实在对不起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司徒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赵毓璟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淡淡立在粉白的桃花中央,容颜清冷如玉。众人看着赵毓璟,只觉得此时风姿卓越的他有一种快要融入桃花中的感觉,那么矜贵温和,让人移不开眼。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这是孟莲的第一感觉。绕是孟莲见过不少温润如玉的男子,可没有一个像赵毓璟这般让人惊艳,赵毓璟的温雅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般。

赵毓璟带着护卫靠近,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去某处堆积的灰尘,他唇角抿起,“果然。”难怪他一进这里就感觉到一丝丝的熟悉,九宫绝杀阵,楚家传家大阵,当年楚姑姑在世时他曾有幸看过一眼。

“瑞亲王发现了什么?”孟莲善于观察人的表情,捕捉到赵毓璟脸上细微的波动。

赵毓璟神色古怪的看了孟莲一眼,指了指上面不起眼的标志,对着司徒衍道,“这是楚家家徽!”

孟莲天之骄女,从没有人无视过她,赵毓璟如此行为分明是明晃晃的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孟莲咬唇,她真的不明白,赵毓璟怎么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明明他们之前不曾见过。

孟莲一双眸子雾气潋滟,这般委屈又故作坚强的模样,不禁让人心头软了几分,“瑞亲王,楚家家徽分明不是这个模样。”

“楚家三百年,它的历史比我大齐皇室历史还长上一倍有余,家徽有细微变化也是正常。”赵毓璟黝黑的眸子里喊着冷肃的认真,“楚家历经风雨无数,它积累的财富更是让人望尘莫及,除了楚家,本王想不到有谁敢在南堂地界如此嚣张。”

其实赵毓璟不讨厌孟莲,只是讨厌她眼中太浓烈的欲望,只是讨厌像她这样自以为掌握先机又想掌控其他人的女人。外界揣测,孟家这一代的天命之女应当就是孟莲,全国上下谁不想娶她,可他赵毓璟真心看不上。

司徒衍道:“瑞亲王的意思是?”

“这天下,除了楚云暖就再也没人了破了这个绝杀阵。”

“楚云暖?”司徒衍嘴上疑问,心中却不由自主的相信赵毓璟的措辞。只可惜楚云暖失踪了,若不是孟莲一意孤行非得对付楚云暖,他何必损失了一个椒山,又被困死在这桃花山中。

提起楚云暖,孟莲不禁变了颜色,自从在乌蒙城遇到楚云暖后,她的生活就不顺利的很。先是让人怀疑她和戏子有私情,然后是把有希望成为机关大师的唐祺收归麾下,如今就连她来个桃花山寻宝也被楚云暖插了一脚。

楚云暖,那就是她的克星、死敌!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让她吃这么大的亏,她绝不能容忍!

洛天机若有所思,能让孟莲这假得不行又自视甚高的女人变了脸色,他倒真的对楚云暖高看一分,如此说来,被她算计的可不止他一人。想到这里,洛天机心头就愉悦不已。

赵毓璟点头,“只有她一个人能做道,否则我们这些敢打楚家宝藏主意的人,注定有来无回。”

躲在暗处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洛天离反手拔剑,利剑出鞘,冰冷的剑锋划过。躲在山丘后赵毓筠一怔,一把抓过身边的人挡在身前,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剑尖刺入胸膛。

司徒衍面色一动,扭头观察赵毓璟的变化。大齐皇室十七个皇子中,最让他忌惮的始终是这个出生卑微的八皇子。

赵毓璟的脸色淡淡的,对自家兄弟此时的处境并不在意,皇室无父子,天家无亲情,这个道理他很早就明白,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赵毓筠可怜至极。赵毓筠痴恋孟莲,为了她明里暗里做过多少事,为孟家谋过多少福利,可如今被孟莲的护卫步步紧逼后,孟莲却站在一旁悠然自得看戏。

赵毓璟懒得面对偷偷观察他的孟莲,他转过身,只觉得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叫人恶心。当年是她故意招惹的十四弟,这种时候,居然用一个豁出命爱慕自己的人的性命来揣测他的心意。

“孟家是要对我皇室宣战?”赵毓璟目光冰冷的落在虎视眈眈的洛天离身上。

原来是孟莲的护卫。赵毓筠松了一口气,慢慢往后挪开身体,也就在这个时候,洛天离冰冷的剑居然落在了他的喉咙处,赵毓筠大惊失色,“莲妹妹快叫你的护卫住手!”

孟莲笑得很温婉,“山高水远的,宁王怎么会来这里?”

生怕洛天离手抖要了自己小命,赵毓筠忙举起双手,“父皇听说这里有宝藏!”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原来皇室也知道,消息难道是瑞亲王跟皇上透露的?”孟莲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深,“想必凭瑞亲王和楚云暖的关系,要出这绝杀阵也是轻而易举吧。”

司徒衍皱了皱眉,并未开口说话。孟莲为人骄傲自满,从来都是瞻前不顾后,更拎不清自己身份。他真不明白,这样的女人除了一副绝世容貌和很可能是天命之女外,还有什么资格号称孟家智囊。

赵毓璟脸色温和却内含冰霜,“当着本王的面你就敢如此作践我十四弟,要是本王放了你孟莲出去,大齐皇室岂不是要被你踩在脚下!”

话落,赵毓璟身后的护卫如闪电一般窜了出来,直奔洛天离而去。两人交手速度十分快,不过两三个呼吸就分别站到了自家主人身后。

此时此刻,赵毓筠被吓得只剩半条命,就在刚才那一刹那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赵毓筠惊魂未定,他抬头看着孟莲,那一副天仙般的容貌居然看得他遍体生寒。

孟莲刚刚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尽管赵毓筠无数次告诉自己孟莲不是故意的,可他依旧忘不了孟莲脸上一瞬间闪过的狰狞和恶毒,这真的是那个美丽善良的莲花仙子?

赵毓璟虚扶了赵毓筠一把,然后又飞快的将他丢在一旁,自然而然的迎风而立,“司徒世子,看来你眼光不太好。”

司徒衍当然知道赵毓璟说的是什么,孟莲这种挑衅皇室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找死。她真以为她能像楚云暖那样嚣张跋扈,怒打皇子而不受承受皇室怒火。楚云暖这么做是因为她手上握着楚家,就算孟莲可能是天命之女,可不过是孟家众多女儿中的一个,孟家不可能为了她开罪皇室。所以说,孟莲走的这一步蠢到了家,而想跟娶孟莲的他更是蠢。

孟莲气得发抖,也没功夫去伪装自己,她冷冷一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号弹往天上射去,明黄的火焰在半空中绽放出极致的美丽。

司徒衍压住脸上的惊讶,厉声道,“你疯了,你难不成还要引更多的人来送死,如果楚云暖没有死,你是要告诉她,我们在打她楚家宝藏的主意!”

聚福楼和唐家宴会的事情就足够证明楚云暖的手段有多狠,孟莲是疯了才想把她引来。

“楚云暖不来,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孟莲的视线直直望着他,可又像透过他在观察赵毓璟。孟莲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赵毓璟你出现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楚云暖交代。

赵毓璟俊郎的脸上不带有一丝波动,眼睛里却始终含着一丝嘲讽,孟莲此人始终是太过自傲。这一幕落到洛天机眼中就多了几分玩味,赵毓璟这个人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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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正常更新,再次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对不起!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我们家怎么出你这蠢货

明黄色的火焰落楚云暖眼中,“曼珠沙华,孟家标志,看来孟莲遇到麻烦了。”

孟莲几月前与司徒衍一同来到十万大山,现在看到孟家标志,谁都知道里面的人就是孟莲。

春熙点头附和:“孟家诸多小姐中也只有孟八小姐最不安分。”

“普天之下,绝杀阵只有家主能解。”索昀考虑的最为周到,“家主可要过去?”

“打楚家主意,该死!”春熙道。

楚云暖璀然一笑,原本略带温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孟莲天命之女,怎么能折在十万大山。”

春熙有点奇怪,家主自从上次自缢醒来后就变了一个人,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能逃过她的眼睛,就好像她能未卜先知一样。

很快,楚云暖就进了桃花山,她一进来就看见赵毓璟独自一人站在中央,其他人则站得远远的。楚云暖无声无息的一笑,现在可以确定私闯楚家宝藏的三拨人到底是谁了,只是她没想到赵毓璟也会来!

她原本就纳闷了,天京争斗频繁,赵毓璟两兄弟怎么会舍弃京中胶着势力,不约而同的来到南堂,一个唐老夫人过寿根本不值得,如果是为了桃花山宝藏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只是,她不明白,天京或者说是永乐帝是如何得知这里有宝藏的,难道是——楚家有人泄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她就得加快建造新宅的速度。

心知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司徒衍也是恼怒非常,但他心智过人,故而强压下心头种种不悦,把孟莲拉到一旁:“你心里是相信楚云暖没有死吧?”

孟莲顿时瞪大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相信楚云暖没有死,不就是告诉司徒衍她白毁了他一个埋藏多年的棋子。

“衍哥哥你听我说,我就是,就是——”就是什么她也编不下去,眼见司徒衍脸色越来越冷,孟莲干脆道:“衍哥哥我就是一时失误,你想想,我过去帮了你多少忙。”

不说还好,一说司徒衍更加不悦,她这是什么意思,讥讽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她?这个念头一旦蹦上司徒衍的脑子,就挥之不去,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一个女人对他说,你得到的一切都是靠我,他冷眼看着梨花带雨的孟莲,心里头最初的悸动越来越淡。

孟莲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司徒衍对她的心意已经渐渐变了。

赵毓璟懒得看两人眉来眼去,他低头,眼神冷淡的看着赵毓筠,直到看得赵毓筠心头麻麻的,“你,看什么看!”

赵毓筠的话显得格外底气不足,可他死也不承认,有一天他会惧怕这个卑贱的八哥。

赵毓璟唇角一勾,“我在看我们赵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一个蠢货。”可不是蠢货么,居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于手掌,唐贵妃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女人,把一个好好的皇子教导成现在这副模样,丢人现眼!

“……”赵毓筠瞪眼,居然无话可说。

楚云暖歪着头,对着分成两伙研究了半天,刚想出去就听见洛天机扬声道:“在下洛天机,求见楚家主。”

楚云暖脚步一顿,洛姓在大齐是个很少见的姓氏,她所知道的洛姓人就只有一家——玄剑门。楚云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到裹在斗篷里的洛天机身上,不知为什么,她看洛天机总有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百年前玄剑门乃是汉武大帝麾下最精锐之师,如今始终是没落了。”堂堂玄剑门竟甘心成为孟莲的下属,让她不得不感叹孟莲气运非凡。

洛天机愣住,她果然知道玄剑门的存在。

“不知几位来我楚家宝库做什么?”楚云暖此时似笑非笑,目光无声无息的落在孟莲脸上,冰冷而犀利。

孟莲对她的敌意真的是越来越大了,可是为什么呢?这一世她们并没有太多的瓜葛。

随着楚云暖的出现,司徒衍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楚云暖。她周身纤尘不染,只是在进来的时候身上沾了几朵桃花她裙上绣着素雅的昙花,淡黄的花瓣翠色叶子相互交织,和她冷冷的面孔相互照应。

司徒衍一瞬间的目眩神迷,不知为什么,从这个少女身上,他总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神秘感,那么吸引他的目光。

“楚云暖你果然没有死!”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赵毓筠看到楚云暖后就猛的盯着她,就像要把她吃掉一样。楚云暖神色自然的扫了扫裙摆上的花瓣,一个眼神也懒得施舍给赵毓筠。

赵毓筠冷冷一笑,“你把我们困在这里想做什么?”

孟莲眼底流露出笑意,枪打出头鸟,赵毓筠就是那一只给他们探路的鸟儿。

楚云暖冷笑一声,“那你来做什么,你们别忘了桃花山是我楚家地盘!”

赵毓筠顿时无言以对。

“你们想要什么我心知肚明,可楚家的东西容不得外人觊觎!”楚云暖的声音很冷清,就连尾音都断得干净利落。

赵毓璟这才仔细打量楚云暖,明明就是同样的容貌,可就是让他生出几分陌生感。他心中惶惶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变了一样。可他却不知道是什么不一样,这种感觉,对他这种什么事情都要牢牢抓在手心里的人来说,无疑是十分痛苦的。

“楚家主何必咄咄逼人,这次桃花山寻宝也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是楚家,楚家也没有表明……”

楚云暖不耐烦的打断:“难道我楚家名下有多少个宝库都得告诉所有人?孟莲,是你傻还是我傻!”

面对楚云暖的时候她往日的冷静全然不见,这叫司徒衍无法理解。他印象中的孟莲聪慧大方,虽偶尔有些高傲却也无伤大雅,可这一次他见到的孟莲让他失望得很。

司徒衍深深看了孟莲一眼,随后他走向楚云暖,“楚家主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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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毓璟:我们老赵家出你这么一个蠢货实在是家门不幸

赵毓筠:……

赵毓筠最后要不要成为坏人,投票表决!其实人小赵不是坏人,就是脑子笨了一点~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破财消灾,谈钱伤感情

司徒衍说着就把手中的玉杯送了过去,孟莲定睛一看,恨不得咬碎银牙,司徒衍拿的分明就是他们先前得到的九转夜光杯。

要说其他夜光杯孟莲也看不上,可这个不一样,是一百年前玉器大师无花无果的作品,做工精妙绝伦,可以说是有市无价的珍品。还记得后世,这个夜光杯被拍出了天价!

楚云暖纤细的一双玉手捧着夜光杯,那夜光杯巴掌大小通体一色,九只蜷缩在一起夔龙巧妙的连在一起,其中四只龙首伸出于杯外,并以猫眼碧玺点睛。余下五只以合抱之势形成杯腹,并坠以深海黑珍珠,两侧饰有美丽的长冠凤纹,圈足上是蕉叶纹。

刹那间楚云暖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的笑容仿佛是春天里最绚烂的花朵,她好像知道宝库里收藏的是什么了。

其实所谓的无花无果正是楚家的某一位家主,他极为爱好玉石便给自己取了那么一个雅号。照这么说的话,桃花山的宝库应该就是属于这位先代家主的。黄金有价玉无价,楚云暖摇头唏嘘,可惜了孟莲他们因贪图这一个夜光杯,放弃了里面价值连城的玉器。

“我楚云暖是最好说话不过,既然司徒世子都拿出诚意,我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只是……”楚云暖唇角上挑,“离开可以,那就要你们出什么样的价钱了。”

孟莲爱财如命,要从她手心里扣出钱来,跟要了她的命没什么两样。楚云暖虽不愿意跟孟莲正面起冲突,可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孟莲在她头上撒野,这一次她定要孟莲蜕一层皮。

果然,得到楚云暖的承诺后司徒衍松了一口气,若是在北堂他一定不会如此轻易的低头,可如今他孤身一人身处南堂,周围又有大齐皇室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得罪楚云暖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既然钱能消灾,他自然不会死扣着不放。司徒衍想得开,可孟莲就不乐意了。她猛的扭头,耳间的红宝石耳坠凉凉的弹在腮上,孟莲几乎是想掐死楚云暖,“你什么意思?九转夜光杯你都拿走了!”

从她手里抢走了九转夜光杯不说,现在还想要她的私产,楚云暖真以为她是唐家那些蠢材不成。

“那东西本来就属于楚家!”楚云暖不想再理会孟莲,孟莲这人向来自诩聪明,可只要是在钱财的事情上她就一定会犯糊涂。

孟莲突然回头,满眼泪光,哀求的望着司徒衍,司徒衍眉头不由一拧。

楚云暖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一丝嘲讽,她懒得再看孟莲泫然欲滴的模样,转而将目光投向赵毓璟。

站在赵毓璟身后的赵毓筠身上不由一抖,默默退后了好几步,殊不知楚云暖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中。

“瑞亲王想要离开,考虑用什么交换?”楚云暖看着赵毓璟,面孔中流露出一丝冷淡。

赵毓璟转过眼睛,定定的望着楚云暖。

这是自从楚云暖以死相逼后,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去看她。楚姑姑在世时,她是天之骄女,霸道蛮横,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流露出少女天真;楚姑姑死后,她歇斯底里,行为举动疯狂到令人发指;如今的她沉静果决而又冷淡克制,仿佛身体里涌动着无数力量。

她变了,真的变了,如今的她是南堂楚氏家主,再也不是当年在他身后娇憨美丽的少女。

“不知道楚家主想多少钱?”他算是看明白了,现在的楚云暖可是谁都要坑的。

“毓璟哥哥,谈钱多伤感情。”楚云暖单手抚在赵毓璟的胸膛,眼睛低垂,浓密的睫毛如颤动的蝶翅。

赵毓璟顺势低头,笑容温雅,如月如玉,眸色深沉似滔滔江水:“那阿暖想要什么?”

楚云暖微笑的看着他,眉睫深深,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聚福楼的三分之一。”

聚福楼作为大齐首屈一指的酒楼,自然也是大齐消息最大的集散地。她要求掌握聚福楼的三分之一,为的也就是那些似真似假的消息,楚家太过庞大,情报系统也会有疏忽,她要最准确消息就需要和聚福楼合作。

再说,流言蜚语猛于虎,一件事情经过多人口耳相传就会变得沸沸扬扬。正如当时,她在南堂利用孟莲四通镖局算计太子,一石二鸟,而后来消息居然传得那么离谱,惹得永乐帝暴怒,前朝后宫震动之时,她就知道赵毓璟在里面推波助澜。

赵毓璟淡淡看了楚云暖一眼,唇畔微启:“你都知道了?”她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那么快就知道他的打算。

“知道什么?”楚云暖推开赵毓璟,她退后几步,好整以暇,“要是瑞亲王出的价码我不满意的话,就待在这里陪我楚家先祖吧!”

赵毓璟建立聚福楼——那样庞大的一个信息网,为此甚至把周伯彦都拉了进去,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不管,抛开青梅竹马的情意,其实两人之间就是单纯的合作者。

她要的是楚家兴盛,而他要的——是九五至尊的位置。

赵毓璟唇畔微凉,他的面孔在桃花中绚烂异常,白衣飘飘,让人移不开目光。

天京贵女无数,他见过不少,高贵如皇后妩媚如孟皇贵妃,冷艳如孟贵妃,温雅如叶丞相之女……却从来没见过像楚云暖这样翻脸不认人的狡黠女人。她很辣之余又存有几分善良,明明如此矛盾,却浑然天成般的集中在她身上。

众人都愣住了,原以为楚云暖对赵毓璟还是有几分情意的,没想到她居然也逼着赵毓璟大出血!

孟莲看着这一幕,不由皱起眉头来。若是跟楚云暖曾是未婚夫的赵毓璟都得一分不少的出,那她一定逃不过。

该死的楚云暖!

一想到她得把钱白白送给楚云暖,她心里头那口气就不上不下的咽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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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莲:我很穷,不要压榨我!

我觉得最适合孟莲的一句话是这个:孟家成就了我,同时也毁了我的一生。

有木有感觉到点什么?(*^__^*)嘻嘻……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孟莲不死,我不亡

楚云暖莞尔,“瑞亲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赵毓璟深深看了楚云暖一眼,只能点头答应,因为他清楚要是不同意,他真的会被楚云暖扔在这里。

楚云暖满意的点头,她和周伯彦向来不对付,也不知道周伯彦看到她成了聚福的东家之一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到那个场景,楚云暖心头就愉悦得很,连带着看司徒衍和孟莲都顺眼不少,“司徒世子和孟八小姐考虑得怎么样?”

司徒衍二话不说,将名下的一座温泉山庄让给楚云暖。说句实话,前世今生,司徒衍最让她看中的就是一点干脆劲儿,从不拖泥带水,就像最后逼着她要了赵毓璟的命一样。

重生以后,她想过很多很多,比如她惨死冷宫是咎由自取,比如她心头自私阴狠的本性。母亲死后,她怪云扬;赵毓璟退婚,她怨母亲去得太早;楚家灭族,她被囚冷宫,她恨司徒衍阴狠无情,恨孟莲佛口蛇心。上一辈子,她恨了所有人,怪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恨过她自己,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太偏激。这个道理她懂,可她放不下,就像她知道她不爱赵毓璟,对他的种种放不下,都是因为上辈子求而不得,都是因为——愧疚。

楚云暖心头百味陈杂,嘴里仿佛含了苦涩的黄连,是了,她楚云暖就是这么不堪,就是这么冷漠自私。

“楚家家大业大也看得上我们这些小产业?”孟莲深吸一口气,捏紧了在颤抖的手指,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她手中的私产那个都日进斗金,要她让出去一个,简直就是要命。

“蚊子再小也是肉。”知道孟莲不会轻易就范,楚云暖好心提醒,“我要葡萄酒配方。”

北帝三年,西域通商,她在冷宫时听说,孟皇后靠葡萄酒成功与西域建立贸易关系,源源不断的宝石金玉运往北国,供养将士,人称颂孟莲贤德皇后,受千军恩谢。孟皇后美名传往西域,西域百姓称其为酒仙娘娘,莲花仙子二字自此成为西域对天朝美人的一种美称。

孟莲就是孟莲,一杯酒都能做出锦绣文章,再看看她,北国建立之初,她亦花真金白银无数,甚至赔上楚家来供养百万大军,最后得到的不过毒女二字,连毒后都称不上,现在想起来,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孟莲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她语气轻快:“一言为定。”葡萄酒配方有很多种,她只需要给楚云暖其中一种就行,剩下的,还是她的。

楚云暖看着她,“我要的是所有以葡萄为原料的酿酒配方。”

孟莲猛的抬头,她看着楚云暖黑白分明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深沉如山涧枯水,阴暗如妖谷鬼涧,幽光凛凛,只是一眼就让她的背上不由自主的冒了一层冷汗。

“八小姐才智过人,有孟家智囊之称,据说孟家几年生意最好的几个城郡都是八小姐经营,八小姐应当看不上这点小玩意儿吧。再说,司徒世子也赠了楚家一座温泉山庄,如果八小姐不愿意,那好说,你就在这里待着吧。”楚云暖的话格外心平气和,但听在孟莲耳朵里就是赤果果的威胁。

孟莲冷笑:“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

“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楚云暖微笑的看着她,眼睛里绽放着奇异的光芒。

她说的是实话,孟莲不死,她不亡!

顿时,孟莲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喉咙,她掐着手心,奋力把它咽了下去,“楚云暖,你好,你真好。”

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像从是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楚云暖继续微笑,好,她当然很好。她想着现在各处传的沸沸扬扬事情,忍不住恶毒的想到,若是孟莲知道外面把她传成什么样子,说不定更得说自己好。

“拿纸笔来!”

楚云暖摇摇手,春熙立刻把纸笔递了上来,孟莲咬牙切齿的接过,刷刷刷几下写好,然后扔到春熙怀里,扭头,握拳,努力克制心头燃烧的怒火。

春熙把纸张折好,放入怀中,补充道:“还请八小姐注意,从今以后只要以葡萄酿造的酒,都属于楚家。”

“你什么意思!”孟莲几乎是大吼起来,眼里似乎要喷出火焰,她绝不承认,刚才那一瞬间她的确动过酿其他酒的心思。

春熙一笑,默默退到了楚云暖身后,楚云暖看了她一眼,璀然一笑,然后把目光转到了赵毓筠身上,“宁王殿下呢?”

赵毓筠看戏正看得开心,冷不丁的火烧到了自己头上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什么?”

楚云暖挑眉,“宁王想赊账不成?”

赵毓筠勃然变色,“我堂堂皇子怎么可能赊账。”

他当下就开始盘点自己名下产业,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抛除皇子的身份和荣耀以后,身后并没有什么丰厚的家业,这些年来他貌似都是靠自己的俸禄和母妃贴补过的日子。看看人家司徒衍出手一座温泉山庄,孟莲一本万利的酿酒方子,八哥给了什么他不知道,不过看楚云暖满意的样子应该不差,再看看他,貌似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故而赵毓筠先是觉得格外尴尬,然后就是愤怒,他双目圆睁,“你别得寸进尺,你们这些世家,做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

楚云暖看着赵毓筠,冷嗤一声,“说句难听的话,你看不上世家,而你有的一切,哪样不是因为世家。”

永乐帝共有十九个皇子,夭折八位,如今只剩下十一个,嫡长子雍王赵毓珏沉迷戏曲,终日与戏子厮混,二皇子也就是太子赵毓宸,被白皇后养得刚愎自用,自狂自大,而世家之女所出皇子各自为政,其余皇子抱成一团。十四皇子,宁王赵毓筠,唐妃所出,背后唐家支持,而唐家又是由楚家扶持,曾经所有人都以为赵毓筠有楚家支持,是除了太子以外呼声最高的皇子。

这一切是在唐家寿宴之前,唐家寿宴之后楚唐两家撕破脸皮,楚家放言不再支持唐家。当然这话也有人不相信,毕竟世家女入宫诞下皇子,而世家扶持皇子登基对于世家来说是多大的容颜,所以背地里依旧有人抱着讨好赵毓筠,讨好楚家的念头给了赵毓筠无数便利,否则就他的猪脑子哪儿有本事在朝堂站稳脚跟。

“赵毓筠,少了十万金你休想从桃花山出去!”

赵毓筠勃然变色,而楚云暖分毫不让,他不由气结:“楚云暖,你真好!”十万金,那就是一百万白银,这里哪一个人能轻轻松松拿出一百万白银来。

孟莲冷笑,见缝插针,“楚云暖你发疯了,一百万白银,宁王封地就算拿出三年赋税也不见得给得起你。”赵毓筠的封地,是除了南堂以外,全大齐最富饶的地方,每年的赋税足够让诸多皇子眼馋。

这时候听到孟莲为他说话,赵毓筠抬头看着孟莲,眸子里流露出感谢、温柔之色。记吃不记打,这般愚蠢的模样让赵毓璟不忍直视。

见楚云暖没有任何反应,孟莲蹙眉,抿唇,表情沉痛,“楚家主这般逼迫,难道要宁王抬高赋税?你身为世家女,每日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你无法想象,那些百姓过得是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楚家主,您高抬贵手,放天下百姓一条活路吧!”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大逆不道

楚云暖呵了一声,她不过要点银子,怎么从孟莲嘴里说出来就跟她要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什么同情百姓,放一条生路,孟莲装什么好人,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她一件衣服,一盒胭脂水粉,花的就是五口之家三年的银子,在这里跟她装什么大尾巴狼。

赵毓筠仿似也反应过来,他义正言辞的开口,“楚家宝库千千万万,你只要从中拿出一丁点儿足够百姓安居乐业,楚云暖,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我们来寻宝,就是为了天下百姓,那么多珍宝何必长埋地下。”

一番话合情合理,赵毓璟都忍不住高看他一眼,怎么说呢,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他这个弟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安居乐业那不是你们皇室的事情?宁王是要我越俎代庖,还是要我楚家——”楚云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轻声道,“称帝!”

大逆不道!

这是所有人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除了司徒衍,他早知道,楚云暖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却不知道她这么——有胆色。

楚云暖粉黛未施的脸上不带半点情绪,眼睛里却始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嘲讽的,抿起的唇瓣也有那么几分不屑的意味。这一幕映入司徒衍眼中,忽然间,就让他的心头荡起了那么点异样。

白皇后把持后宫排除异己,永乐帝心狠刚愎,各皇子斗得不可开交,如今的大齐千疮百孔,他有心在这个时候让北堂从大齐天下中分离出来。可惜在北堂兵强民壮,可粮草不足,简单说就是北堂空有身强体壮的臣民,但没有让他们吃饱饭的能力。正是因为如此,他迟迟没有跟大齐撕破脸皮,每年都得依靠大齐送来大量粮草救济。

大齐富饶靠的就是各大世家支撑,楚家号称南堂第一,而楚云暖似乎对大齐皇室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或许他可以和楚云暖联手。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家世,足以成为他的正妻。

孟莲还不知道司徒衍的想法,只是看楚云暖高高在上的模样愈发不顺眼,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云暖你居然想造反?”

闻言,赵毓筠脸色又青又白,他指着楚云暖,厉声道:“你竟敢谋反!”

跟愚蠢的人说话,多说一句都让人生不如死。楚云暖不想理会赵毓筠白痴一样的话,她扬起下颌,高傲而自信,“楚家宝库千万,那也是楚家的,跟你赵家皇室有什么关系?!要我拿出来救济百姓,呵,你皇室怎么不大开皇陵?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敛财无数,陪葬玉甬金银百万,以十万活人吞金殉葬封守墓穴,夜明珠为穹,宝石为江川湖海。如此大的手笔,哪里还需要我楚家宝库?”

赵毓璟说不出话来,楚云暖看了他一眼,甩袖:“既然宁王殿下不想出去,那本家主也爱莫能助。”

“你——”

楚云暖不想跟他多说,挥了挥衣袖,朝入口处而去。春熙拂去楚家家徽上的尘土后,退后两步,以守护的姿态站在楚云暖身后。

楚家三百年,家徽变化数次,但基本大同小异,而所谓九宫绝杀阵的破解之发就藏在家徽的脉络之中。楚云暖的手指抚摸着家徽脉络,洛天机哑着嗓子开口,“在下愿意帮忙。”

“帮忙是假,偷学是真吧?”楚云暖侧头,挑眉,“教你可以,把斗篷拿下来。”先不说洛天机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且说他玄门门主的身份就足够让她好奇。百年来,玄剑门一直都是双人成一派,隐世不出,绝不参与世间争斗,但是现在洛家两兄弟居然投奔孟莲。

“或者你告诉我,你是谁?”楚云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他耳边。

或许是楚云暖眼中探究与熟悉的意味太重,洛天机突然笑了起来,他现在这个样子,连他洛天离都不一定认识他,难得楚云暖还能认出他。

洛天机的笑声一如既往的难听,偏偏孟莲听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想起唐祺被楚云暖拉拢的事,她心里头不由自主的染上些许恐慌,于是她当下开口:“洛天机不过无名之辈,不劳烦楚家主费心,还是请楚家主尽快解阵。”

“堂堂玄门之主在八小姐眼里就只是无名之辈,八小姐的眼界也太高了。”楚云暖偏过头看着孟莲,手指却如同飞舞的蝴蝶一般在石壁上跳动,圆盘状的家徽缓缓转动,最后竟变成了一对阴阳双纹鱼,两条鱼头尾相交。

见状,洛天机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春熙伸出手臂挡住,冷淡道:“洛门主,请退后。”

“楚家家徽居然是阴阳双纹鱼——”洛天机猛的回头定定的看着孟莲,孟莲不明所以,心头发麻,反射条件的捏紧手心金色的令牌。

“你,你想做什么?”孟莲声音有些颤抖,她有幸见过洛天机斗篷下的容貌,就像她曾经见过的干枯的木乃伊一样,风干的皮肉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体上,就像一具穿了的人皮的骸骨,那样恐怖的场景她不敢看第二次。

“金鲤——”洛天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洛天离掐住了脖子,洛天离仍旧是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死样,“住口!”

“是你?”这下子洛天离哪里不明白,金鲤令牌,能号令玄剑门的金鲤令牌居然是他好弟弟给孟莲找的,洛天离嘎嘎嘎的笑了起来,他应该知道,应该早就知道。

洛天离他是要害死他啊,洛家是为了什么存在他难道忘了?自从前汉亡国之后,玄剑门隐世不出,但他们身为汉武大帝麾下精锐之师,效忠的就应当是汉武大帝后人,舜华公主后嗣,楚家才是玄剑门应该效忠的人!

洛天离红色的眸子一片冰冷,“你该死!”所有给她造成麻烦的人都该死,任何人!

洛天机呼吸不顺,挣扎中斗篷下枯朽的脸庞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如风干的橘子皮一样,一下子叫众人惊讶、恐惧的退了好几步。洛天机没工夫管别人的行为想法,他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洛天离,带着不可思议光芒,没想到,洛天离是真的要杀他,他们兄弟那么多年的情意,居然比不上一个虚情假意的孟莲?孟莲,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是在利用他啊。

“弟弟——”洛天机声音断断续续,企图唤醒洛天离心底跟他的情意,然而,至始至终洛天离红色的眸子保持着冷静的冷光,如山顶白雪,经年不化,冷入骨髓。

这一瞬间,洛天机心冷一片,他费尽心机救了洛天离一命,而自己却要死在他手里。

生死一线间,楚云暖呵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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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不好意思!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下跪认错

生死一线间,洛天机眼睛里陡然划过雪亮的光芒,似夜空闪电,转眼即逝,眼角一颗模糊的泪痣渐渐浮现,妖冶入骨。眼前画面开始模糊,只有一对阴阳双纹鱼在不停旋转,旋转,紧接着他看到一些奇怪画面,洛天机眸色一沉,忍不住勾起唇角,刹那间,芳华尽落。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纵使容貌丑陋依旧可以谢尽芳华,就像洛天机。

楚云暖眉尖压低,呵道:“住手!”她说呢,那股熟悉的感觉哪里来的,原来是玉湖里。杏林堂,玄剑门,洛天机好本事,就是可惜他救洛天离一命,人家不稀罕。

洛天离充耳不闻,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孟莲,谁的话他都不会听。洛天离缓缓抬头,就那么无喜无怒的看着楚云暖,目露凶光,就是这个女人害孟莲出丑,她该死。

思及此处,洛天离放开要死不活的洛天机,手成鹰爪状直直冲向楚云暖,楚云暖冷眼以待,洛天离是真蠢,还是以为林宿壁不在她身边就没有人制得住他。

司徒衍大惊失色,“莲儿,快让他停手!”他们在桃花山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人来带他们出去,千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孟莲死死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她看了洛天离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到楚云暖背后的阴阳双纹鱼上,鱼身头尾相交,中央全空,形状大小跟她手里那枚金鲤令牌一模一样。

洛家两兄弟中,只有洛天离是真心效忠她,而洛天机只是碍于金鲤令牌的命令。她原本玄剑门不属于任何人,只要她有令牌,洛天机就算再不高兴也得听她的。但是——谁能告诉她,楚家家徽真正的模样居然和金鲤令牌如此契合?!不,绝不,玄剑门是她的,没有谁可以夺走,楚云暖这个愚蠢的土著,没有资格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她必须死,必须!

思即此处,孟莲冷下心肠,暗地里给洛天离下了个必杀的命令。

夏妆夏华拔剑而起,不得不说,洛天离的确是万里挑一的练武奇才,短短月余,功夫便突飞猛进了许多,夏妆两人联手才堪堪挡住。洛天离一掌劈过,夏华立刻矮身一闪,然而带起的气流还是斩断夏华鬓边的头发,趁此机会,洛天离陡的朝楚云暖射出一蓬暗器,银色暗器上闪着白蓝的光,拖着细长的影子疾驰而来。

遭了!夏妆夏华想到,两人下意识把身体一偏,挡住各个方向疾驰而去的暗器,啪的一声响,夏妆左肩一阵剧痛,整条手臂就跟失去知觉一般,夏华也好不到哪里,胸口染满了乌黑的血液。然而依旧有漏网的暗器朝楚云暖飞去,可此时夏妆夏华浑身异常僵硬疼痛,无力再动。

赵毓璟不由自主向前一步,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楚云暖临危不乱,突然扭头看向孟莲,孟莲唇角愉悦而又激动的笑意立刻僵在脸上,她心头警铃大作,毫不犹豫的往司徒衍身后躲,谁知道楚云暖动作那么快,一柄剑横在她脸庞,冰冷的刀刃带着血腥味儿,吓的她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十三从楚云暖身后飘出,十三身形灵动似鬼魅,直直扑向洛天离。洛天离顾及孟莲,不欲跟十三多做纠缠,晃了个虚影朝孟莲而去,十三紧追不舍。见状,赵毓璟身后的护卫矫健一跃,一刀砍向他的后背,刺啦一声拉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洛天离吃痛向前一扑,十三捞起落在地上的暗器,大手一挥射了出去,前后夹击,不出十个回合洛天离便被两人合力压了下来。

这个时候,赵毓璟才松了气,安静的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第二次。”楚云暖声音冷得跟冰水一样,她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一片荒芜。

孟莲僵着头,生怕楚云暖手一抖划破她的脸蛋。这时候她真是欲哭无泪,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后悔,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在天离动手的时候她就会阻止。孟莲小心翼翼的偏了一下,干巴巴道:“楚家主,有话好说。”

孟莲脸颊白皙,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此刻面带恐惧,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凉美态,不自觉间吸引了司徒衍的注意力。他心里虽然怪孟莲先前不听她的话,但看到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丽,仍旧忍不住目眩神迷,司徒衍抿唇,开口:“还望楚家主给我一个面子。”

楚云暖转过眼睛,静静看着司徒衍。

孟莲惊讶极了,一双秋水般美丽的眸子里流露出感谢、爱慕等光芒,她望向司徒衍。美丽的眸子里顿时盛满泪水,盈盈欲落,娇艳欲滴的容颜把满山桃花生生压了下去,赵毓筠眼底不由闪过几分惊艳。

司徒衍冲她安抚一笑,孟莲更是流露出不舍的表情。

此时此刻两人含情脉脉的对望,若不是司徒衍浑身狼狈,洁白的衣裳上满是泥巴灰尘,而孟莲脸颊边又刀锋在旁,倒是真的几分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感觉。

在这个刹那,楚云暖清楚感觉到缠绕在两人身上的郎情妾意,突然间,她想到冷宫之中被孟莲一根根砍去双手的痛苦,想到女儿被挫骨扬灰的凄惨,竟然有一种窒息之感,她死死握住双手。

“阿暖!”就在楚云暖快呼吸不上来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楚云暖浑身一震,她转过头,顺着拉住自己的手臂看了上去,粉白的桃花中,赵毓璟眉眼如画,坚忍如冰,剔透如璃。

赵毓璟冲她微笑,阳光下他浑身暖如初阳,就像一股暖流流经四肢百骸,刹那间叫她无比舒服,浑身暖洋洋的如沐春光。

她——绝对不会让这对狗男女好过。

楚云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打断两人郎情妾意的对视,孟莲一脸不愉的看着楚云暖,活像她棒打鸳鸯一样。

楚云暖眉眼之间俱是坚定,她突然想起曾经母亲说过的话,杀人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么年过去了,她才明白母亲说的是对的,过去她总用杀人的办法来威慑旁人,最后下场凄惨,而现在她不要再像过去那样。

既然孟莲教会她用温柔迂回的手段,那么她就全部回报在她身上!

“司徒衍,你既然要我放过孟莲?好啊,只要你给我跪下——替她跟我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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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没留言,没留言,没留言……╥﹏╥…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折辱,削肉之痛

司徒衍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到的却是楚云暖格外冷淡的眼神,那种眼神就像荒郊野岭里供奉的神像,那样诡谲,叫司徒衍震惊,他抬头仔仔细细的看着楚云暖。

楚云暖的脸在素淡的昙花裙下中显得异常冰冷深邃,而在绚烂的桃花下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潋滟美态,让人无法移开眼睛。司徒衍先是愤怒,而后是惊讶,如此极端的两种感觉竟毫不违和的交织在一个人身上,哪种美丽似乎能楔入心坎儿里。

“你说什么?”此时此刻司徒衍都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楚云暖不说话,反而专心致志的看着孟莲,孟莲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刃从她额头起,划过高挺的鼻梁,而后是娇艳欲滴的唇瓣,最后落在她的咽喉上,她听见楚云暖用最温柔的声音笑着开口:“你求我,我就饶她一命。”

司徒衍眼神蓦的冷了下来,他先前看楚云暖还有几分欣赏,锋芒毕露,聪慧克制,那么现在对她只剩下深深的忌惮,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遗憾与失落。司徒衍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一点,他欣赏楚云暖却容不得她在他头上放肆。

“楚家主你莫要太过分。”司徒衍脸上的肌肉都在抖动,那是怒,被被一个女人冒犯的愤怒。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绝不可跪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

楚云暖冷笑,她就知道,司徒衍何等心高气傲,要他跪跟拿刀子割他肉没什么两样。

“楚云暖,你千万不要冲动,你不是要酿酒方子吗?我还有其他的方子,对了,对了,我还可以告诉你半年后,有水灾——”孟莲口不择言,几乎要把她知道的一切都抖出来,只求楚云暖能够放过她。

“嘘。”楚云暖把食指竖在唇前,锋利的刀刃划破孟莲如画美颜,“别说话。”

水灾!赵毓璟若有所思的看了孟莲一眼,心里各种各样的念头涌上来。看阿暖的样子分明是不希望孟莲继续说下去,那么他可不可以理解成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你住手!”孟莲脸颊上流下的鲜血让洛天离剧烈挣扎起来,“莲,莲!”

楚云暖笑生两靥,显出一丝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冷酷,只见她手腕转动,一剑从洛天离胸膛穿过,“聒噪!”这个人,她看不顺眼很久了。

洛天机想说话,被楚云暖一瞪,默默的退了回去,不再多话。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起,落到孟莲脸上、身上,她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她不敢说自己没有杀过人,但和楚云暖这种真刀真枪的杀不一样,就算她要处置人也有人会帮忙收拾,不会脏了她的眼和手,她只要保持自己的善良高贵就行。

孟莲的尖叫让人不悦,楚云暖冷笑着拔剑,然后又是一剑挥出,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杀了洛天离,然而剑锋一转,竟朝孟莲而去。司徒衍一怔,然后揽着孟莲的腰肢迅速往后躲,但是距离太近,绕是司徒衍尽了力,刀锋还是削掉了孟莲手臂上的一块肉,瞬间,鲜血淋漓。

“衍哥哥——”这种生命掌握在其他人的手里,孟莲真的是怕了,她满脸是泪,哀求地望着司徒衍。

楚云暖锋芒太盛,旁有赵毓璟虎视眈眈,而赵毓筠那个废物没有丝毫用处,这个时候,身为瓮中之鳖的他没有能力跟楚云暖翻脸。

龙困浅滩,着实可恨!

孟莲突然回头,泪眼汪汪的看向赵毓筠,赵毓筠嗫嚅着嘴角,歉疚的看着孟莲。而旁边的洛天离,脸上已经露出一种愤恨到了极点的神情,若不是深受重伤,胸膛里还插着剑,只怕她会扑上去撕碎楚云暖。

“今日之事,还希望楚家主卖我一个面子。”

“你不跪就滚!”楚云暖昂首挺胸,宽大的袖摆猛的一甩,“给你面子,你们这些人真搞笑,你们什么人?一个孟家庶女,一个藩王世子,跑到楚家地盘来撒野,还想我给你们面子?笑话!”

闻言,司徒衍攥紧了拳头,紧紧的绷着下颚,

在这一瞬间,楚云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讥讽。他不是看不起她么,不是怪她以财势压人么,那又怎样,她手握楚家财富,凭什么还得迁就他们。

楚云暖冷笑,看了不看阴郁的司徒衍,转头对着孟莲,“孟小八,你跪,今天这事儿就一笔勾销,我还放过洛天离。”

孟莲半合的眉眼如半开的玫瑰,泪眼如丝,水气氤氲,她奇耻大辱,然而面对周围种种不及利于她的情况吓,她还是咬牙,一点一点跪了下去,“楚家主,对不起,是天离太冲动了。”

楚云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孟皇后在她脚边匍匐,不是她死后跪在冷宫前说着忏悔却耀武扬威的模样,而是真正跪在她脚边,这一瞬间她心里爽快无比,但是不够,远远不够,比起她曾经受过的苦,受过的委屈,这些都不算什么。

楚云暖看着她,一字一句:“孟小八,不是洛天离太冲动,而是你要我的命,是你,对不起我。”

孟莲面上隐忍,心里头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对不起,楚家主,是我错了。”

我没有错,只恨洛天离没能杀了你。

“不过一场误会,还望您海涵。”

等我出去,一定要你为我今天的耻辱付出代价。

楚云暖跟孟莲斗了那么久,哪里不知道孟莲此刻的想法,但是她不在意,她可以折辱孟莲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姓孟的,你尽管放马过来,看谁斗得过谁!

孟莲认错以后,楚云暖也懒得为难几人,二话不说就把他们放了出去,临走之前,她叫住了洛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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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有人说节奏太慢了,嗯那就加快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玄门来历,舜华公主

临走之时,孟莲捂着受伤的手臂回头看了楚云暖一眼,目光狠辣而又睿智。

楚云暖只默默的迎上她的目光,从始至终保持着世家家主该有的骄傲,她知道孟莲对她动了必杀之音,而她也打定主意——孟莲是留不得了。

赵毓筠还打算跟着众人离开,楚云暖只是朝夏华递了个眼神,夏华一把抓起赵毓筠往山洞中一推,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赵毓璟冲着楚云暖微微点头,然后带着侍卫离开桃花山。

所有人离开以后,楚云暖方把目光投向洛天机,“说吧,金鲤是什么?”

洛天机目光一直追随着浑身是血的洛天离,对楚云暖的话充耳不闻,楚云暖冷笑一声,一柄染满鲜血的剑丢到他跟前,“你倒是慈悲。”对一个要下杀他的人,他居然还能同情。

“不是我慈悲,而是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了。”

楚云暖嗤笑一声:“一个要杀自己的亲人?”

“洛家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洛天机感慨起来,接着娓娓讲述一个关于玄剑门,关于金鲤的故事。楚云暖听的很仔细,听着听着,她猛的想起楚家古楼里一首诗:

长门阿娇泪已干,说君无情赠白绫。

烈火红衣付一炬,楚楚月华现河神。

既出长门再不回,纤纤素手归田园。

闺色络绎人不绝,倾城一舞把国倾。

娇儿卧膝呀呀语,咫尺亲父不识子。

婆娑泪眼离长安,为儿入山苦求医。

玄门剑术医惊绝,金鲤一跃跳龙门。

家事国事雨飘摇,楚地飘飘绝汉家。

这是楚家第一代家主所写,后面是关于楚家的历史,结合洛天机说的一切,她大概了解了一切。

舜华公主,的确是楚家第一代家主,而建立楚家的人,却是那个被谁都不看好的冷宫废后陈娇。陈娇如何离开长门宫现已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她是在武帝赐白绫后逃离长门,跟她一起离开的还有尚在腹中的孩子。

离开长门后陈娇行至九原河楚地,因缘巧合被楚地百姓称为河神,陈娇在此落脚,并以楚为女儿姓,以华为名。许是受打击太大,陈娇离宫后性情大变,更是显现出非一般的经商天赋,她在楚地开了楚家第一家商铺——闺色,而后遍地花开,建立了楚家。武帝元朔三年,楚家所创的茶叶茶具等迅速风靡长安城,此年,陈娇入长安以一支佳人曲让楚家酒楼迅速打入长安城贵族之中,年幼的楚华也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与生父见面,可惜相见不相识。

元朔五年,楚华病重,陈娇一路跪行入昆仑山求医,后来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只知道元鼎二年,十五岁的楚华离开昆仑回到长安城,与馆陶公主相认后入宫面见大汉天子,与武帝达成协议,母亲陈娇死后不入武帝陵寝,陪葬于窦太后陵寝。武帝应允,而后就是楚华多次为武帝出生入死,并一手建立起武帝麾下最精锐之师——玄剑门。

后元八十七年,武帝驾崩,武帝少子刘弗陵继位,尊先皇遗旨,封陈皇后之女楚华为舜华公主,赐封楚地。为避舜华公主姓名,楚地改称南堂,楚华为南堂王。

刘弗陵继位后,君弱臣强,霍光等辅臣争权,楚华帅玄剑门,并征集南堂王府财力支持刘弗陵。刘弗陵大胜,拢权于中央后对舜华公主大肆打压,并以陈娇入皇陵一事作为要挟,索要玄剑门。楚华不悦之下,解散为刘弗陵夺权后死伤无数玄剑门,留下金鲤令牌为玄剑门信物。此后,楚华卸下南堂王的称号,在南堂扎根建立楚家。

这就是楚家第一代家主。

此后兜兜转转三百多年,大汉亡国,子嗣尽绝,只有楚家一直延续下来。

“洛家从来就不该出世,你们应该回到昆仑。”知晓一切以后楚云暖摇头道,“凡尘俗世的纷扰不适合你们。”先祖当年让玄剑门归隐应该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可惜人心不古,权利诱人,玄剑门还是被拉了出来。

“对了,孟莲怎么拿到金鲤的?”

洛天机思索一番,不确定道,“我想应该是天离。”

“呵,还真是二十四孝的好侍卫。”楚云暖轻轻勾起唇角,流露出一抹讥讽,“玄剑门洛家天赋异禀,没代所生必为双生子,一擅玄术占卜,一擅剑术武功,我看洛天离武功也没那么好,不堪一击。”

“天离不是我弟弟。”洛天机一顿,目光清亮,“他是八年前我捡回来的。”

楚云暖不好奇玄剑门的事,就算三百年前玄剑门隶属楚家,现在她也没有资格问,于是她转身就走。

“八年前我父亲给你占卜过。”

洛天机的一句话叫楚云暖停住脚步,洛天机吸了口气,无奈又颓废,“你命格奇特,本来天离的孤煞之命,是能够助你成就的人,只是——”有时候洛天机也百思不得其解,本来洛天离应该是楚云暖身边的天狼星,怎么后来变成了孟莲手里的破军。

“我不信命。”楚云暖被对着洛天机,双眸里灿如春光,“命者,时也。”时势造英雄,所谓命运不过是时势下玩偶,如今她掌握先机,等同于掌握自己的命运。

“楚家主,你听我一言!”

楚云暖还是没有回头,反而越走越快,“你也听我一言,你当回你的玉湖里吧,要是你再当洛天机,窥探天机太多,容易早死。”洛家人得天独厚能够天机,可另一方面同样造成了洛家子嗣艰难,不长寿。

楚云暖从桃花山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赵毓璟,“你怎么还没走?”

赵毓璟长长的睫毛抖动两下,睁一双琥珀般美丽的眸子看着楚云暖,“不是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偏偏楚云暖就是明白,她叹了口气,扬起脸庞,笑道,“我知道不是你,毓璟哥哥才没有那么无聊。”

不是赵毓璟,楚家除了明面上的宝库以外,还有多少隐藏的连她都不知道,赵毓璟怎么可能知道,这次的事情,纯属巧合。

“不要听孟莲胡说八道。”她补充道。

孟莲想要挑拨他和阿暖,他知道,可是他始终放不下孟莲所说的水灾二字。赵毓璟拧起眉头,“孟莲说的水灾——”

楚云暖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她皱眉,抿唇,然后道,“是真的。”永乐三十年七月,梅雨时节,九原府告急,九原河决堤,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在这里她发了第一笔国难财。

“孟莲,她——天命之女?”

很多时候楚云暖都不想承认孟莲天命之女的身份,然而面对赵毓璟如此灼灼的眼神她却说不了谎。她无法告诉赵毓璟,她能确定这件事的原因是因为她经历过,她只能把一切推到孟莲天命之女未卜先知的能力上。

赵毓璟有争权夺势之心,也有爱民如子的心,听闻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真的以后,他焦虑了,“决堤,不可能,九原河堤坝由蔡桓亲自设计督建,绝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毓璟哥哥,这次水灾,是你的机会。”

瞬间,赵毓璟就想通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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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纯属杜撰,考究党勿纠,谢谢

正文 第七十章 百花城,挑拨离间

一年四辰景,百花城似乎独爱这一季,四月花开,终年不变,春意盎然。百花城的美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只感觉身在其中就能忘怀一切不愉快。楚云暖约孟玫见面的地方就在一片花海之中,煮酒赏花,惬意无比。

亭子里,楚云暖翻看着自南堂各处传来的消息,陈驷和索昀两人动作很快,现在南堂有意对付楚家的小世家,基本都解决了,只剩下一个虚有其表的唐家。

春熙倒上一杯百花城特有的花茶,“也不知道孟七小姐会不会来?”

“她当然会。”据她所知,一段时间孟玫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好过,她姨娘可是天天逼着她给孟莲顶罪。孟莲犯的可是大错,不是推出一个孟玫就能解决的,再说了,孟玫怎么可能给孟莲顶罪,她可是始作俑者。

“咦?”楚云暖脸上有一丝微妙的表情一闪而过,乌蒙城尽在掌握之中,但似乎从半月前开始,云扬就再也没有消息。

出事了么?

楚云暖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这个时候,一身大红蝴蝶云纹百花衣的少女亭亭袅袅而来,柳眉拢翠,妆容艳丽无双,眼波流转间竟显高傲。孟玫提了一下裙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往楚云暖面前一坐,摇动着手里的象牙柄扇面,眉眼微抬,“楚家主光临百花城,实在让百花城蓬荜生辉。”这话说的毫无诚意。

楚云暖也不介意,命人收拾了桌面后捧上花果茶点,“孟七小姐今日光彩照人,也不知脸颊上的疤痕怎么样了?熙儿,还不把楚家秘制舒痕膏给孟七小姐送过去。”

春熙将一个青瓷瓶小心放到孟玫手边,孟玫不自在的摸了摸脸颊,冷笑,“你有事就说!”

楚云暖白皙无暇的面孔显得格外冷淡,“说什么,说你在背后捅孟莲刀子,还是说你算计族中姐妹?”

果然。孟玫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前段时间她行事如此便利是因为楚云暖在她背后支持。

“是你。”

楚云暖并没有否认,她慢条斯理的给孟莲倒了一杯茶,“让我想想,你最近得到了孟家族老的支持吧?啧啧啧,可惜你不是孟莲,不是天命之女,当不了家主。”

孟家根基虽然在女儿身上,但并不代表孟家没有重男轻女,孟莲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孟家家主,而楚云暖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她冷笑:“姓楚的,你有什么好得意,等楚云扬长大你还不是得乖乖让出位置。”

“至少楚家供奉历代家主的祠堂里会有我楚云暖的名字!”

孟玫愕然,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哪怕她只挂着楚家主的名声一天,家主祠堂里就有她一席之地。但是自己呢?孟玫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和孟家其他嫁出去的女儿一样,为妻为妾全靠自己,然后还得给家族做贡献,最后连名字都不能孟家祠堂,这样有什么意思?!

“孟莲困在十万大山多日,一回来就会知道唐妃对她的斥责,以她的能力,知道是你在背后对付她,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楚云暖不清楚孟玫是什么时候看上司徒衍,前世有怎么会帮助孟莲封后,但是有一点她知道,孟家女儿之间的情意比纸还薄。

“我——是她姐姐……”这句话就连孟玫都觉得可笑,想孟家有多少女儿,有哪一个能比得上孟莲?家族中孟莲为了维护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曾经害了多少人。莲花仙子,一条用洁白无暇的名声藏污纳垢毒蛇。

“我可以帮你。”楚云暖的笑容温和敦厚,“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帮你。”

孟玫沉默,“你想要什么?”

楚云暖微微扭头,让孟莲只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和鼻尖,以及微动的双唇,“要她死。”

孟玫一凛,只觉得寒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摇头,“不,我不会帮你。”

说一句实在话,她真的不介意孟玫帮不帮忙,除了孟玫,孟家还有其他更好的人可以做这件事,她选中孟玫无非因为她是孟莲得亲姐姐,无非因为她得罪过自己。她不失望,一点儿也不,她有的是手段让孟玫就范。

楚云暖拿出一盒茶叶,推到孟玫跟前。孟玫一眼就认出这是她时常泡给父亲姨娘喝得茶叶,在她奇怪的眼神中,楚云暖一字一句,“茶叶里有毒——蝶恋花。”

蝶恋花,一个很美好的名字,但药效就不那么美好。中了蝶恋花的男人会不由自主的对同样中毒的女人有好感,而后两人恩爱时毒就会顺着经脉流淌,最后越来越深,直至全身瘫痪。有意思的是,蝶恋花对女人无害,反而能是女人容颜美丽。

孟玫红润的脸颊猛的发白,双手紧紧扣住扇柄,茶叶是孟莲给她的,如果楚云暖说的是真的,那孟莲是想害死她!那姨娘呢?这件事她知道多少?不不不,孟玫不敢再想。

“你胡说!”孟玫一巴掌打翻茶叶,浑身颤抖。

“你可以去查。”楚云暖的反应很平静,但当她查到孟莲居然利用自己亲姐姐给她亲爹下毒的时候,她的惊讶并不比孟玫少,所以她理解。

孟玫剧烈喘息起来,她瞪了楚云暖一眼,疯也似的冲出凉亭。

“家主,孟七小姐还会不会回来?”

楚云暖摇晃着茶杯,高深莫测,“她会的。”别以为她没有看见,孟玫手心里偷偷捏了一小把茶叶。查吧,查吧,最后的结果都是她预料好的。也不知道孟莲这样狠毒的女人,孟家到底稀罕她什么,天命之女吗?嗤——

------题外话------

有读者说没有虐渣,好吧,这就开始!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孟玫约见,醉翁之意

孟宅徘徊院。

孟玫一回到屋子,第一时间派人去请她常用的大夫,一个时辰后,吴大夫才背着药箱,施施然走进来,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吴大夫解释道:“这是老夫侄女儿,对医术颇有悟性,故而带她来学习一番。”

吴大夫是她用惯了的人,她自然是信任的,再说现在她也没那个兴趣李计较那丫头的事儿。孟莲指着桌上罗帕里的茶叶屑,“劳烦您看看,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好,我来看看。”吴大夫点点头,带着侄女儿迈步过去,弯下身子,开始认真检查。

孟玫心绪忐忑的等待结果。

吴大夫为人谨慎,并非只是检查一遍就罢了,他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是闻又是尝,直到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他才面色发黑的回头看了眼孟玫。“七小姐,这些茶叶里有毒。”

孟莲面色一变,摇摇欲坠,挥手让檀香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茶叶来,“还请您再看看这个。”

毫无意外,茶罐里同样都毒,而且还是同一种毒药,这就否认了楚云暖是下毒,挑拨她和孟莲的可能。

檀香瞪眼,那不是八小姐送给小姐的茶叶吗?里面有毒,八小姐要害谁?老爷还是她们的生母四姨娘,或者是小姐?!檀香不自觉的发抖,都说八小姐善良美丽如仙子,现在想想真可笑,内宅阴私,各种争斗固宠手段层出不穷,八小姐既然能笑傲孟家,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

孟家女儿之间斗争何其残酷,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孟莲的命。孟莲给她茶叶,让她每日给父亲和姨娘送过去,说的好听是让自己表孝心,她倒是真好,想让自己给她做替死鬼,想要掌控孟家,做梦!孟玫死死捏住手心里的帕子,咬牙,“这毒可能解?”

吴大夫面有难色,孟玫当下道,“吴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您忍心看我一个姑娘家死的莫名其妙吗?”

在孟玫几番动之以情的哭诉下,看在救命情分上的吴大夫便破例将自家侄女儿留在了孟玫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吴大夫离开后,孟玫慢条斯理的擦掉眼角的泪水。

“我,呃,小女吴秋芷见过小姐。”秋芷似乎被孟莲屋子里富丽堂皇的摆设吸引了,好半天才回答孟玫的话。

孟玫一点儿也不介意,她摸着手腕上碧绿的手镯,漫不经心的问道,“茶叶里是什么毒?”

秋芷眼也不眨的看着孟玫手上的玉镯,眼馋不已,毫无保留,三下两除二就把一切说的轻轻楚楚,包括毒药蝶恋花的好处禁忌等等。

“使容颜美丽——”孟玫慢慢重复这句话,难怪,难怪姨娘最近突然妖娆美丽了不少,原来是这样。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姨娘对于这件事知道多少?父亲中毒,一旦爆发出来,她是不是就是孟莲和姨娘的替罪羔羊?而孟莲踩在她头上,舒舒服服的当着孟家主……

就在这时候,外面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随后丫头在帘子外回话,“小姐,八小姐回来了,四姨娘让您过去。”

孟玫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刚想说不去的时候却突然想到什么,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让檀香给茶叶换了一个盒子之后大大方方的去看望孟莲。

临走之时,秋芷突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姐,您——”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步摇,很漂亮。”

孟玫呵了一声,大方的拿下头上绿宝石蝴蝶步摇扔给秋芷,“赏你了。”

“谢谢小姐!”秋芷忙不迭的把步摇收到怀里,然后在怀里掏了好半天才掏出一个药囊,“这个给您,美容养颜丹。”

出了院子后,檀香愤愤不平,“小姐您怎么能把步摇赏给她,一个粗人,贪财就罢了,半点规矩也不懂。”更何况,那么精贵的一个步摇小姐都没有赏给她过。

孟玫摇摇头,“一个的有弱点的人才合适掌控。”

另一边,楚云暖也收到了消息,“孟莲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司徒衍?”

司徒衍吃了亏,她以为司徒衍会回北堂,没料到他居然会和孟莲一起回百花城,果真是情深似海么?

“让秋芷好好看着。”最后楚云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无论楚云暖心里怎么打算,现在孟家可以说是鸡飞狗跳。孟莲生母四姨娘看到女儿受伤回来,哭天抢地,就差代女受过,孟玫来的稍微慢一步就被四姨娘大骂白眼狼,孟莲在一旁哭哭啼啼的煽风点火。孟玫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当下就把加了料的茶叶给孟莲喝了。

回忆起乌蒙城自己被孟连牵连受伤的脸颊,再看看现在伤了脸又伤了手变得歇斯底里的孟莲,孟玫心头舒爽不已。恰巧在这时候,得到消息的白皇后和唐妃先后下了口谕,斥责孟莲。孟家向来高人一等的孟莲,被天京来的太监当着族中姐妹斥责,孟莲脸颊臊红,又羞又气。不得已,孟莲拖着病体希望查清一切,结果却发现四通镖局被毁得一干二净,而幕后之人正是楚云暖,她怒在心中,暗地里盘算着给楚云暖好看,更是给嘲笑她的姐妹使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绊子。

再说司徒衍,他虽是被孟家好吃好喝的款待,但耐不住孟家女儿众多,人人眼馋他这个青年才俊,时不时来个偶遇,叫司徒衍烦不甚烦。因为孟莲触怒永乐帝的缘故,孟家不得不送族女入宫,但多个入宫族女不得宠不说,还成为了白皇后和孟贵妃之间斗法的棋子,实在让孟家几个族老心里愤懑不平。

于是孟莲最近忙着安抚这些倚老卖老的老头子,又得忙着名下的店铺,一时间焦头烂额,恰在这时,她又看见孟玫和司徒衍两人在花园里你侬我侬在花园里,更加怒极攻心。又想到孟玫对司徒衍的心思,她几乎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当下给了孟玫一耳光,转头跟孟家主告状,让家里关了孟玫禁闭。孟玫眼神幽幽的看着得意又高傲的妹妹,默默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足不出户,一个月后,孟玫解开禁,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约楚云暖见面。

楚云暖得到消息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孟玫,而是十天后在百花城聚福楼约见了孟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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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藏污纳垢

短短一个月,孟玫的精气神都下降了一大截,再也没有当时见到的如烈火一样浓艳的美丽,整个人憔悴的厉害,看样子她最近被孟莲打压得很厉害。

孟玫坐下后,张口就问:“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楚云暖慢悠悠的往茶杯里添了一把茶,冲入热水,并没有回答。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桌上咕噜咕噜水沸腾的声音,孟玫率先沉不住气,双手撑着桌子,一字一句,“你要孟莲的命我可以帮你,但楚云暖,你可以给我什么?楚云暖,我跟你说话呢!”

有时候机会丢了就是丢了,没有人会在原地等待,等你幡然悔悟。楚云暖脸上带着笑,拿起泡入热茶的茶盏轻轻摇了摇,随后揭开茶盏,热气腾起,渐渐变成了一朵牡丹花,花瓣分明,栩栩如生。

孟玫质问话如鲠在喉,茶艺在大齐是一种十分高雅的技能,百花城孟家之女素有茶仙子之称,从这个称呼就可以看出孟家之女茶技有多高超。可是如今看到楚云暖小露一手,她才知道楚云暖也是各种高手,才晓得孟家到底有多故步自封。

她感叹道:“我原本以为孟莲就是高手,看来楚家主更胜一筹。”

楚云暖但笑不语,茶叶发源于大汉,后来由楚家改进推广,如今楚家虽然不是大齐最大的茶叶商人,但可以说是大齐家学最渊源的家族。茶艺,只不过是历代楚家之女必学的技艺之一,孟莲从后世学来的半吊子的技艺怎么能和传承百年的她相提并论。

“听说司徒世子住进了孟府?”

说到这个孟玫恨不得扯破手里的帕子,“哼,孟莲那个贱人,脸都毁了居然还缠着司徒世子,不要脸!”

脸毁了?楚云暖挑眉,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孟玫身后的丫头秋芷,秋芷微微点头。楚云暖一下子就笑开了,精致美丽的容颜浮上一抹淡淡的红色,孟莲不是最爱美吗,她就送她一份午夜韶华——午夜美若天仙,白日里恐怖如鬼魅。

“不会是你做的吧?”孟玫何其敏锐,从楚云暖略带深意的笑容里感受到一丝的诡异。

“你高看我了,孟家是什么地方?要是能那么容易下毒,我早把你们都给毒死!”楚云暖说的不是假话,当日楚家覆灭,孟家添了多少砖瓦,她记得一清二楚。

孟玫浑身一抖,聪明的不再和楚云暖纠结这个话题,“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想不想做天命之女?”楚云暖的笑容带上一分引诱,一分蛊惑,“孟莲在孟家有那么高的地位,不就因为她可能是天命之女么?如果你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女呢?你父亲会把你捧在手心,你姨娘会爱护你,会为了你斥责孟莲,你,会是孟家掌上明珠,孟莲只能跪在地上,满眼羡慕嫉妒的仰望着你,如同你现在仰望她一样……”

孟玫呼吸乱了,楚云暖给她形容的一切是她梦寐已久的,可是——“孟莲才是天命之女。”

“她说是就是么?”楚云暖面孔瞬间冷淡下来,如冰雕雪刻,透骨的冷,“一个沽名钓誉,满口谎言的骗子也配!”

孟玫双手握拳,说句心里话,她不想都是假的,她做梦也希望有一天她能和孟莲一样,一样高高在上,俯视着她们这一群斗得死去活来的姐妹,而后鄙夷的看着她们。

“我做!”

早知道会是这样,楚云暖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从今天开始,我给你提供人脉钱财,能把孟莲逼到什么地步,看你的。”

楚云暖知道,只要给孟玫足够匹敌孟莲的能力,她一定能把孟莲拉下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坐山观虎斗,在适当的时候添一把火。如今唐家已经尽在掌握,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对付有孟莲的孟家,孟家的教育素来是让女儿之间斗的死去活来,从一个方面来说,是为了让孟家嫁出去的女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站稳脚跟,为家族做贡献,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正是因为这样的残酷的斗争,孟家女儿之间毫无情意可说,而孟家女儿和男儿之间则有只有利用的关系,血肉亲情薄如纸张。既然孟家根基在女儿,那她就从根本上断了孟家的根,利用女儿之间的斗争,毁孟氏基业。

“家主,孟玫可以信任么?”春熙从来不懂家主的意图,她看起来似乎在帮助孟玫,但仔细一想,又不像。

“孟家藏污纳垢,只有这么恶心的家族才会教出孟莲那么恶心的人。我不需要信任孟玫,我只要她和孟莲去斗!”这是楚云暖的回答,她推开窗户,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人群,“让孟玫成为天命之女,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分化孟家的第一步,打击孟莲的第一步。

徘徊院。

下午还是天清气朗,到黄昏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水落到房顶的瓦片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孟玫看了一眼天色,扶着撑伞的丫头缓缓走进屋子,屋子里静得可怕,她抬头看到许久不进后院的父亲坐在榻上,身边是一身银红的四姨娘,还有蒙着面纱的孟莲。看到这一幕,孟玫不自觉皱起眉头,她进门,屈膝,“女儿见过父亲——”

秋芷跟着跪下,却偷偷抬眼看了孟家主一眼,这一看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孟家主今年四十有余,眉疏目朗,本来是男子大好之年,可惜眉宇间始终笼罩着青黑之色,一看就是病体沉疴,大有不久人世之像。

孟玫惊呼,美丽的眼睛瞪大,“您要将我送给杏林堂主?为什么?”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朝花夕拾

孟家主脸色至始至终毫无变化,他用最平稳的语调说出一句最伤人的话语:“莲儿身子有恙,正好玉堂主手里有一颗百年份的玉容草,你就成全你们间的姐妹之情。”

说完就连四姨娘也连声附和。

孟玫面色大变,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妹妹,“你也要我去吗?”

孟莲还是那一副天真善良柔若无骨的模样,杏眼里泪光斑驳,“我,我不知道,姐姐,我们是姐妹——”

又是这一句,孟玫垂下睫毛,袖子里的手因怨恨而捏的泛白,“我不去!爹我也是您的女儿,您就忍心把我当玩物一样送出去?!”

“放肆!”孟家主怒拍桌案,桌上粉彩瓶子摔了个四分五裂,“三日后孟家会宴请玉堂主,你好生打扮!哼!”

说完甩袖就走,四姨娘恼怒的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孟玫,然后飞快的朝孟家主追了出去,嘴里不停说着“孟玫还小,不懂事,老爷不要和她计较。”

再然后她听见父亲说“还小?哼,我看莲儿都比她懂事!”

“老爷说的是。”听这声音,她都能想象到姨娘如有焉荣的模样。

渐渐的两人越走越远,说了什么话她在也听不到,只看见孟家的仙子在她跟前蹲下,眉眼弯弯,“姐姐,玉湖里大齐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你嫁过去,不亏。”除掉一个对司徒衍有想法的姐妹,还能得到玉容草恢复原本绝美的容貌,这笔买卖,值!

“嫁?”孟玫抬头,冷笑,“你没听见父亲说吗?是送,当玩物一样的送!妹妹,你真的好善良!”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孟莲眼波流转,里面光芒明灭,沉默了半天她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纱,“你就不能成全我吗?姐姐——”

孟玫吓了一跳,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她瞪眼看了许久,忍不住嫌弃的偏过脸庞,“你怎么回事?”她知道孟莲毁容,但不知道居然这么恐怖,或者说恶心。

孟莲绝美的脸庞从脸颊上的伤口开始发黑,然后渐渐爬满整张脸,凹凸不平,黑白交加,黑的是坏死的皮肤,白的是化出的脓水,恶心的像话本子上说的夜叉。

秋芷慌慌忙忙扶住孟玫,假装不经意间扫过孟莲的脸,然后害怕的低头。当初家主在划破孟莲脸颊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给她下了午夜韶华的毒,但孟玫送过去的蝶恋花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改变了毒性,变成了一种更为恶毒的毒药。如果说午夜韶华可解,那么这种命为朝花夕拾的毒药就无药可解,只能压制,以毒压制。秋芷默默在心里道,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明明想借孟玫的手除掉孟家主,最后却报应到自己身上。

孟莲带上面纱,眼睛里的泪水就那么落了下来,“孟家女儿以色侍人,现在我失去了脸,等待我的就是被父亲抛弃,姐姐,求求你帮帮我。”

如果说在看到孟莲几乎毁容的脸时,孟玫心里头还是有几分触动,可当听到她后来的话时,孟玫怨恨了。的确,孟家女儿以色侍人,可孟莲就是个例外,她明明毁了容,父亲和姨娘还是待她如珠如宝,甚至不惜牺牲她的幸福,凭什么,她凭什么为孟莲铺路。

父亲既然你不慈,就不要怪女儿不孝。

孟莲握紧拳头,回头问道,“你手里有没有控制人的药?”

秋芷眉头一跳,还是回答,“有,米壳花。”

米壳花又叫罂粟,是从西域传进天朝的一种植物,花有四叶,红白两色,上有浅红晕子,其囊形如箭头,中有细米,花朵极其绚烂华美,曾经有人赞它只比芍药逊色一分。米壳虽美,药用价值也高,但却有极强的成瘾性。

孟玫拔下头上一根簪子,“赏你了,这件事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

秋芷眼睛放光的把簪子往怀里抱,“奴婢知道。”

孟玫无声冷笑,鄙夷的看了书秋芷一眼,转头就走,忽略了秋芷自从她离开后,转头就把簪子随手给了一个看门的婆子。

聚福楼,楚云暖闲适的靠在软榻上,玉白纤长的手指捏紫砂茶杯,红润的唇轻轻抿了一口,她微微挑眉,“她要给孟家主服用米壳?”

楚云暖很惊讶,她坐直身体,“出了什么事?”

秋芷在她面前垂首,三言两语道明了最近孟家的纷扰,听完后楚云暖笑了一声,眼波间波光流转,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妩媚,贵气,给人有一种让人臣服无法反抗的压迫力。

“朝花夕拾,呵呵,好东西。”她该说孟莲运气好还是不好,早晨的花晚上败,感觉上是比午夜韶华美好上几分,可毒性那可就霸道得很了,损毁女子身体,终身不孕。

秋芷补充道,“家主,孟家三日后宴请玉湖里,准备把孟玫送出去,孟玫准备在那天给孟家主用米壳。”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楚云暖把袖子一挥,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格外恶毒,“提点一下孟玫,米壳不止可以控制一个人……”

更可以控制一群人。秋芷在心里自动补充道。

楚云暖挥手,“回去吧,好好看着孟家,适当的时候给他们加上一把火。”

说着她眯眼,计划开始了,这只是第一步。她曾经在想,她是一刀把孟莲咔嚓了,还是让她身败名裂痛苦致死?两者都有各自的好处,也有坏处,就怕夜长梦多。

一只信鸽从窗户外飞进来,落到窗台上,春熙上前,拆信,而后把纸条递到楚云暖跟前。

楚云暖低头看了一眼,顿时眉眼一亮,“好!三日后,我就跟着杏林堂真正的主人——贺问,一起去孟家拜访。”

当年孟家送孟莲入北国后宫,就已经严重损毁她的利息,尤其是在灭楚家上,出了大力气的孟家更是踩了她的底线。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去孟家,她这一去必定要把孟家搅的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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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我不会虐渣……说句心里话,我觉得虐渣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好歹也是前女主,一下子就死了也不太可能吧……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血参,孟家众女

三日后,艳阳高照,气候宜人,最适合宴请不过。

只是楚云暖没想到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居然会是玉湖里,而不是贺问。自从桃花山一事过后,洛天机就不见了踪迹,她还以为这人回了昆仑山。

“没有回昆仑?”楚云暖头上带了一顶纱帽,长长的纱幔垂到腰际,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就连声音也与往日不同,低哑、慵懒,挠得人心头痒痒,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她就是楚云暖。

褪去了洛天机丑陋枯朽的皮肤,玉湖里玉树兰芝,眼角泪痣妖冶,微笑间有着致命的诱惑,他一手拂过唇角,“要我回昆仑,不就便宜了楚家主?哼,楚云暖,杏林堂什么时候变成贺问的了?”

他不过传回洛天机的身份不久,楚云暖这个可恶的女人就敢放出消息说贺问是他玉湖里的顶头老大。嗤,谁敢做他的老大,要不是看着天离的面子,孟莲那怕握着指挥玄剑门的金鲤令牌他都敢杀,莫说是一个莫须有的人。

“琉璃矿两层收益,买一个名头难道不值?”楚云暖无视玉湖里眼里的杀意,冷笑,手心里一枚闪烁着蓝光的匕首贴在了玉湖里的腰际,“洛家两子,一擅剑术,一擅玄术占卜,洛天机你的确可窥探天机,释放玄术,可惜身体太弱。你早知这是洛家人的命运,所以把洛天离捡回来养大,就当养个忠心不二的护卫,可惜被孟莲捷足先登。洛天机,被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咬了一口,感觉如何?”

洛天机闭上眼睛,无奈道:“你知道的真详细。”

“血参可以治疗你体弱之症,让你的玄术更为强大,如此,你愿不愿意抛弃洛天离?”楚云暖的话明晃晃诱惑。

“血参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玉湖里叹息。

血参啊,洛家几代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可惜玄剑门最后两片血参,一片被他用来保住父亲最后一点生命,一片被天离服用。十多年了,父亲窥探天机太多,又没有得到血参滋养,只能如同历代洛家子孙一样,孤零零的躺在玄冰棺中,唯一不同之处在于父亲是活死人。

“我可以给你。”说着楚云暖拿出一个玉盒子,当着玉湖里的面打开,里面放着一支婴儿手臂粗的人参,殷红如血,根须分明。

对于别人来说,血参是无价之宝,但对于楚家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市面上血参难得,正是因为楚家从根本上遏制了它的流通,血参太过逆天,一片便当得普通人十年功力,如若放任,天下就该乱套了。见到洛天机后她总在想,这是不是先代家主和昆仑山洛家制约之道,洛家人需要血参,可只有楚家能种出血参。

玉湖里呼吸一窒,不可思议的抬头,瞪眼,“这是——”

“送你,帮我办一件事儿。”楚云暖把盒子推到玉湖里跟前,“今日孟府客宴,阳光太盛,申时有雨。”

玉湖里一双狐狸眼精光闪闪,脑子里几乎肯定了这将会是一场对付孟莲阴谋的开端,能让孟莲这种女人受挫,他乐见其成,至于洛天离……哼,养不熟的白眼狼,能活下来,算他厉害。

“另外,把贺问给我放出来。”别以为她不知道,贺问被他给控制了。

不同于其他世家,孟家属于一群莺莺燕燕聚集之地,也就是阴盛阳衰,故而孟家各处景色里带着浓厚的小女人气息,毫无传承百年世家大族的气势和底蕴。

今日宴请宾客的地方是在孟家东苑,一座通体洁白名为别墅的房子里。老远楚云暖就看见那座纯白的房子,她真的觉得眼睛好痛,顿时无奈的偏过头。此时正好看见带着面纱的孟眼睛里流露莲一副高人一等,得意洋洋的模样,她真不明白,在一座座木式斗拱结构的房屋里鹤立鸡群的出现那么一座奇形怪状的房屋,孟莲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觉得奇怪,尴尬吗?就算这是她所在后世的房屋结构,可也不能生搬硬套的弄到这里吧。

玉湖里也被闪瞎了眼睛,他格外尴尬的咳嗽一声,“嗯,咳,孟家主府上的房屋很——”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半天才憋出一句,“特别。”

真的很特别,这么一座奇形怪状的东西,孟家居然让建,建就罢了,居然还敢带人来参观?要是他,说不定得藏着掖着不让人发现。玉湖里只要一想到,说不准以后洛天离带着孟莲回昆仑山,那女人在昆仑给他来这么一座房子……玉湖里浑身一抖,打定主意,立刻把洛天离给逐出家门,洛天离这么奇怪的爱好,绝对不是不是他教的。

化身贺问的索昀静静望着眼前突兀的白色,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落座后孟家一绯衣女孩儿向他询问身份。

贺问僵着一张脸,“在下贺问。”

“贺问。”绯衣女孩念了好几遍,突然眼前一亮,“你就是贺问种植园的那个贺问?!”

这下子孟家主也抬起眼来看向贺问,他原本以为这人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若不是看在玉湖里的面子上他绝不会让他进孟家,没想到他居然是贺问,再想到贺问和玉湖里传说里的关系,孟家主就忍不住拍自己脑袋,说自己蠢,都说贺问才是杏林堂的主人,那么跟玉湖里一起来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于是,孟家主立刻让家中女孩儿上去攀谈。几乎是一下子,三四个女孩儿都围到了贺问身边,浓郁的脂粉气熏得人头脑发晕。

贺问种植园发展太快,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可以说现在的种植园完全向着楚云暖当时规划的方向而去——有人的地方都能看见贺问种植园!

楚云暖在玉湖里身边坐下,她抬头看了一眼,恰好就看见坐在一旁的司徒衍眼神灼热的盯着贺问。楚云暖手指玩味的抚过裙摆,他这是打上贺问的主意了吧。

早知道会是这样,楚云暖收回目光,反而看向今日宴请的宾客,除了风姿绰约的司徒衍,今日来了许多百花城的青年才俊,更有一些官家夫人和公子小姐们,剩下的都是孟家女儿。

孟家女儿不止八个,只是孟莲她们八人是这一代容貌最好的女儿。孟大小姐孟玉兰,入宫为妃,二小姐嫁百花城城主,三、四两位小姐双生,同时嫁关月郡郡首,娥皇女英,羡煞旁人,五小姐也就是与贺问攀谈的绯衣女孩儿孟家主嫡亲女儿,不得孟家主看中确是孟夫人掌上明珠,余下几位小姐都为曾许配人家。

人可真多,不过也只有这样才有意思,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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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加班很痛苦……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喧宾夺主,女儿红酒琉璃杯

“这位是——”有了贺问这个惊喜,孟家主眼睛发亮的看了玉湖里一眼,期待他说出楚云暖不一般的身份。

玉湖里笑得跟狐狸似得,“孟家主,这位祖宗的主意你可打不得。”看他就知道,不过要了新开采的琉璃矿收益两层,外界传言里他就从杏林堂老大变成了副手,真是让人郁闷。

孟家主还在暗自揣测楚云暖的身份,一行推着小车的侍女拥簇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美人儿款款而入,孟莲带着面纱,指挥侍女将一溜儿颜色各异的酒水和模样小巧的糕点送到各宾客桌前。

色彩缤纷的酒水让各家公子小姐们不敢下口,有人捻起糕点奇怪问道,“这是点心么,好奇怪。”这么多水果放在上头,下面白色的又是什么东西。

孟莲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屑,上前笑道:“这是蛋糕,用旁边的勺子吃。这是鸡尾酒,用果汁和白酒调制,气味芬芳,各位尝尝看。”说着孟莲轻轻掀起面纱一角,将玻璃杯中的液体饮尽。

楚云暖眼尖,看见了孟莲面纱下的脸蛋,枯朽腐烂,皮肉外翻,比秋芷说的还要恶心三分,也她身上香粉气那么重,想必这些日子没少喝孟玫给的加了料的茶吧?

有小姐尝试着喝了一口,然后嫌弃的吐在帕子上,她苦着脸,这酒的味道这是好难喝。也有一些公子尝了以后直接将酒泼到地上,偏过头凑在一起说话。

“这是什么,好难吃!”

一时间场面尴尬不已,孟莲气个半死,一群不懂欣赏的土著!

孟莲真的聪明么?或许她口中的鸡尾酒在后世十分受欢迎,但不要忘了这里是大齐,大齐男儿又人喜喝烈酒,又人喜欢口感缠绵的竹叶青,但没有人喜欢这种勾兑了果汁的奇怪东西,女子更不用说,就算喝甜腻的桂花酿,也不要这种四不像的奇怪东西。

楚云暖摇摇头,压低声音,“孟家宴客之道叫人大开眼界。”

一句话说出所有人的心声,只见楚云暖朝后招手,易了容的春熙上前一步,“小姐。”

“去,把我收藏的酒送一些过来。”楚云暖毫不在意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孟家主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管孟莲涨红的脸色。

在场孟家女子或尴尬,或愤怒,不由自主的狠狠瞪着爱出风头的孟莲,看吧看吧,叫你作,把孟家的脸都给丢光了。

“这位小姐,你喧宾夺主恐怕不好吧。”孟莲的眼睛阴森森的。

楚云暖呵了一声,尾音长拖,声音低哑,似羽毛拂过心头,似琴弦波动。她将头一扭,姿态摆得高高的,显然是不屑和孟莲说话。

孟莲咬碎银牙,孟家主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扭头面朝玉湖里,希望玉湖里能替他解围,“玉堂主——”

玉湖里连连摆手,“别,我人微言轻可做不了主,再说你们孟家用这种东西招待我,是不是太不把我杏林堂放在眼里?”说到最后玉湖里向来上挑带笑的眼睛带上一分凌厉。

不等孟家主开口,楚云暖就接口,“孟家主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招待人,简直让本——小姐恶心!”

不用说,楚云暖所谓的上不得台面说的就是孟家明珠孟莲。

孟家主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这是孟家最好的东西。”他往日里觉得女儿做的鸡尾酒和一些蛋糕还挺不错的,这群人真真不识抬举。

楚云暖眼神诡异的看了他一眼,很是恶毒的说了一句,“一个卖女求荣的家族,能拿的出这么些东西,确实……”她实在找不到任何词语形容。

说话间,春熙带人送了酒上来,同时送来的还有聚福楼出品的菜肴,一道道菜鱼贯而入,品貌精致。楚云暖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做了个请的动作,“十年女儿红,诸位请!”

酒坛开封,一股诱人的馥郁芳香飘荡在空气里,懂行的人一闻,便知道这的确是十年女儿红。

“你这是喧宾夺主!”孟莲愤怒极了,几乎维持不住平日的清纯如莲的气质。

楚云暖看都看看孟莲一眼,而是朗声道:“今日宴请花费,本小姐一并承担,望各位宾主尽欢。”

这句话像一个巴掌,恶狠狠的拍到孟莲和孟家脸上,打得他们心肝脾肺肾都疼得不得了。这人到底从哪里来的,财大气粗也不是这么做的吧,她不就是告诉众人,孟家没钱,所以拿着破烂货招待你们,我看不眼,自掏腰包给你们撑面子,你们要感恩戴德。

孟家主一口老血都快给逼出来,偏偏这时候他听见贺问道,“俗话说得好,美酒配好杯,十年分的女儿红用玻璃杯实在是糟蹋了,来人把新出窑的琉璃酒杯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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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愿者上钩

琉璃本就流光溢彩,烧制成婴儿巴掌大的酒杯后更是光彩夺目,再配上琥珀色的女儿红,更像是画龙点睛之笔,明晃晃的太阳光下,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一时间赚足了各种眼神,当下就有人朝贺问询问起琉璃的事情,贺问来者不拒,大大方方的表示,琉璃制品将在一个月后公开拍卖。

楚云暖嘴角抽了抽,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喧宾夺主就够不要脸的了,没想到贺问更过分,借着人家宴会就做起生意来,这简直是把孟家脸皮往地上踩。

这下子孟家主的脸都扭曲了,一个两个的当孟家什么地方,做生意都做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还有那戴面纱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连玉湖里和贺问都得给她几分薄面。

“孟家主,不是我说你,在座诸位都是南堂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来都是看在四大世家的面子上,你呢?啧啧啧——”玉湖里摇头,随手打翻桌上的鸡尾酒,“居然那这种玩意儿招待我们,你宠孟八小姐可以,那是你孟家私事,但你也不能把我们的脸皮往地上踩。”

孟家主知道今日若是不处罚孟莲,这些人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松口,只是要罚女儿——孟家主犹豫了,还记得莲儿刚出生时,小小一个,粉雕玉琢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向他咧嘴笑个不停,当时他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他女儿不少,没有一个女儿像孟莲这般得他欢心,他疼她宠她,索幸孟莲十分争气,越长大越美丽,更有可能是孟家的天命之女,他是真的高兴。

司徒衍低头,饮用了一口女儿红,唇齿留香,然后目光极为不屑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果汁与酒……北堂高寒,百姓素来爱食用各种奶制品,大齐风光旖旎,草甜土美,有着丰富的茶文化,饮食文化,当年他曾经跟孟莲提过一句两边文化差异,孟莲就天真的给他做了一份奶茶。他当时就喝了一口,只一口就对孟莲失望了,他以为孟莲懂他的。奶是奶,茶是茶,怎可混为一谈。他要的不是奶与茶的融合,不是大齐与北堂文化的相交,他要的是大齐完全附属与北堂,如同他们提起奶制品般鄙夷的提起大齐茶文化。

楚云暖可不知道这么一瞬间司徒衍脑子里想了些什么,此时她饶有兴趣的支着下巴,欣赏左右为难的孟家主。孟家主是真心疼爱孟莲,可惜她这个女儿从来是一条不念父女亲情的美女蛇,哪怕他宠爱孟莲千万分,也不及他落了孟莲面子一次,楚云暖拂眉冷笑,她就喜欢看父女相爱相杀呢。

“听闻孟家主今日宴请玉湖里,就是为了他手上那颗百年玉容草?”

如此隐秘的消息她是如何得知,孟家主微微变色,询问似得看着玉湖里,玉湖里一脸惊讶,笑道,“不巧得很,玉容草我七日前就买给了大小姐。”

孟莲眸光微闪,迫不及待的上前道,“不知这位小姐可否割爱。”

“可以。”

孟莲一喜,忙不迭就要道谢,然而楚云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动作不上不下的僵硬在那里。

“五万金。”

“五——五万黄金?!”孟莲惊呼,她前不久才大出血一把,“你抢人吧你。”

就是抢你!楚云暖含笑,有时候阴谋用起来确实没有阳谋顺心顺意,她就是明抢怎么着,有本事你别啊!看着孟莲不开心,她这心里头真是好开心啊!

孟莲咬牙,恨恨的盯着那人,隔着面纱似乎都能让她感受到那股洋洋得意的气息,果然跟姓楚的一样讨厌。

“大小姐可否在让让?”孟家主试探问道,他是真心想要玉容草。

“孟家主,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本小姐手上的东西只有要价越来越高的,可从来没有让价的。”

这表示一分不让的意思。

孟家主老脸扭曲,打听个屁,你都不以真面目示人,我上哪儿打听去。

司徒衍眯眼,这人好熟悉啊。

五万就五万吧,她总得拿到玉容草,孟莲偷偷摸了一下脸颊,自从毁容后,她都躲了司徒衍好久,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便宜孟家哪个女人。该死的孟玫,到现在还没出来!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琴声传来,一个白衣胜雪的美人在一众色彩斑斓的花丛中翩翩起舞,褪下了艳丽的红衣,孟玫改穿一身雪白,无端的是翩然如仙。

花美,人美,舞更美。

众人惊叹,都说孟家女美,今日一见果然美丽非凡。

舞毕,孟玫笑意思盈盈上前屈膝,“小女献丑了。”

来了,楚云暖诡异的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孟氏将亡

孟玫的出现很好削弱了孟莲带给孟家主的尴尬,孟家主低嗽一声,不去看孟莲一双灼灼的双目,不是他不想给女儿出五万金,而是他实在不能不顾其他族人。要是孟莲还是原先声明斐然的莲花仙子,莫说五万金,就是十万族中也不敢多说什么,可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孟莲犯错连累了宫中孟贵妃不说,更连累了多个族女,让孟氏女儿的名声臭了。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孟莲怨恨的看了一眼孟家主,她就知道,他就是在利用她,现在看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想一脚踹开她。父亲,哼,等她功成名就,她定要他跪在她面前——忏悔。

巡视场上,孟玫还在众人面前屈膝,楚云暖抚掌低笑,“七小姐一舞,当真只有天上有。”

孟玫不懂那个坐在玉湖里身旁的女人为何替她解围,但是她还是接下这个台阶,她敛裙微笑,恰到好处的低头,温顺恭良。

比起满眼怨恨,又不知进退的孟莲,这个样子的孟玫反而更得人喜爱,一瞬间各种赞美之词如雪花般涌向孟玫,孟玫心头得意,脸上依旧是一副谦卑恭顺的模样。

这分明就是自己往日享受的待遇,居然被孟玫这个贱人给抢了风头,孟莲眼眶通红,上前一步,啪的一声打在孟玫脸上,“贱人!”

一室皆静。

最后还是孟玫一声“小八”打破僵局,孟玫双眼含泪,欲落不落,如玫瑰花上露珠滚动,看得在场诸位男子心都碎了一地,恨不得上前把美人抱在怀里安慰一番。

孟莲冷笑一声,拖着孟玫往玉湖里面前一丢,丝毫不顾及孟家脸面,“玉堂主,我家七姐也是个难得见的美人,不知可否换得一颗玉容草。”

玉湖里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不是说了么玉容草不在他手里……而且这孟莲好生彪悍,也亏得司徒衍敢打她主意。

想他司徒衍,堂堂定边王世子,在北堂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而到了大齐就得装孙子似得憋着,简直就是要命。司徒衍黑着脸,努力忽视玉湖里同情又惊讶的眼神,他心里头恼怒得很,不由埋怨孟莲,要表里不一就好好装着,非得弄的人尽皆知不成。孟莲,好一个孟莲,真是三番两次叫他颜面尽失,要不是她还有点用处,她觉得亲手掐死她。

孟莲摔在地上,一脸控诉,右手偷偷藏回袖子里,掩盖了她指甲里粉末。楚云暖眼尖,看的一清二楚,那粉末应该是秋芷配的迷幻类药粉,她叹气,孟玫生在孟家用的都是一些女人的手段,这样怎么能给孟莲致命一击,幸好她没有完全信任她,而是做了第二手准备。

“小八,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是你亲姐姐啊,你不能因为毁了容就这样对我,小八,我们是一母同胞亲姐妹啊。你要什么你同我说,哪怕是割下我的脸给你也可以……”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原来孟家莲花仙子竟然毁容了!

“贱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孟莲气急败坏,心里头似乎有一股火在窜。

见孟莲越说越错,孟玫垂下落泪的眼睛里飞快划过一丝得意,秋芷那丫头配的药还真不错,轻轻松松就让孟莲失态,好妹妹,你对我这么好,我怎能不回报一二。

“小八还不快下去!”这是孟家主威严的声音。

打吧打吧,你们越闹,一会儿就越有意思。楚云暖倒了一杯女儿红,漫不经心的晃了晃,没人看得见的纱幔下,勾起一个微凉的弧度。

忽然间,孟莲脊背一冷,一股寒流从尾椎骨上升起,她陡然清醒过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哭泣的孟玫,再回头看了众人厌恶的眼神,突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算计我!”孟莲咬牙切齿,本以为飞不出手心的鸟儿,反过来却啄了她的眼,真是叫她愤怒。

“不——”孟莲不停摇头,泪眼汪汪,“小八,你相信姐姐,我一定会治好你,一定,你不要怕。”

贺问惜字如金,“八小姐如此失态原来是——”

有病。

众人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看孟莲的眼神愈发厌恶怀疑。她孟莲从来都是享受爱慕目光的人,突然得到如此转变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几人一唱一和之下,就把孟莲定为有病,速度快的让孟家主都没有反应过来。

孟莲冷着一张脸,高贵冷艳的扭身就走,连告退也不说一声,更加让众人肯定孟莲有病,想到他们曾经爱慕过这个人,众人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孟玫款款屈膝,眼睛红彤彤一片,“今日之事,是小女唐突了,还请诸位容小女斟茶赔罪。”

此话一出,大家对孟玫的印象更好了,比起目中无人的孟莲,显然柔顺的孟玫更得人欢心。

楚云暖真的不知道说孟玫什么好,大费周章来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打出她的好名声,世家贵族皆重利,若是没有足够的利意,名声算什么。

茶桌很快抬了上来,孟玫在桌后坐定,然后行云流水的开始一番茶艺表演,楚云暖没有兴趣看孟玫哗众取宠,只是耐心等待她播种的种子发芽。

一杯又一杯茶汤送到客人桌前,清澈见底。

楚云暖听着耳边赞不绝口的声音,叹息,孟玫还真狠,对这么多人同时下了米壳,孟家还是走了唐家的老路,孟氏将亡!

孟莲一脸怨气的走过后花园,突然听到假山后有两人窃窃私语,心情不好的她正想发怒,却突然听到那丫头的一句话……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你爱我就为我死

“秋芷姐姐,你上次给我的蔷薇硝能不能再给我一些。”

“总共没多少,我可都给你了,怎么又要!”

“哎,这不是效果太好,八小姐屋里的如画都来拿了好几次,我也不能说不给吧。秋芷姐姐,你最好了,能不能再多给我一点,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千层糕。”

“我可告诉你,最后一次,多的没有了,剩下的可都是我给七小姐准备的。”

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假山外孟莲放轻呼吸,前几天如画给她取来了一些蔷薇硝,匀在脸上后溃烂的脸的确好了很多,难道就是这个丫头配的?

“秋芷姐姐,你怎么不去八小姐房里当差,那儿可比七小姐那儿舒服多了。你瞅瞅人如画就知道,日子过得比府里一些小姐还要舒坦。”

孟莲敛眉,下意识的赞成这个主意,这时候她听见那个叫秋芷丫头笑了一声,“我才不呢,我又没有签卖身契,我呀,就等着攒够银子,然后回家。喏,你看,这个簪子就是七小姐给我的,七小姐说了,只要我调理好她的身子,她就给我一笔钱。”

小丫头笑了一声,“亏你那么好的医术,八小姐就这么对你?你看看你那簪子,连人家如画最差那一只支都不如,亏你当宝贝一样。秋芷姐姐,听我一句劝,你去八小姐身边当差吧,赏赐比现在还多。”

“我不去!”

小丫头忙问道,“怎么不去?”

接着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秋芷才神神秘秘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我跟你说,八小姐她……”

接下来的话孟莲没有听见,过了一吸后听见小丫头惊呼,“什么,毁容!”

孟莲面色一变,她压了许久的消息那丫头怎么知道的?!这样想着就要冲出去,斥责这两个碎嘴的丫头,然而她听见秋芷死死捂住小丫头的声音,“嘘,你小声些,你要死了别连累我!”

“你,你说真的?”这是小丫头结结巴巴的声音,“不对啊,你可以给八小姐医治啊?”

“哪儿有那么容易。八小姐毁容是因为中毒,但她中的毒可不一般。你听过毒医么,那毒可是他得意之作,叫朝花夕拾,太阳初升时,貌美如花,然后容颜渐渐败落,日复一日。”

“能解吗?”

听到这里,孟莲激动的屏住呼吸,秋芷摇头叹息,“能是能,不过……”秋芷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楚,急的孟莲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让她赶快说出来。

“真爱之血。”

小丫头莫名其妙,“啊?”

“哎呀,就是最爱你那人的心头血啦,取血配合玉容草,捣烂后敷在脸上,不出三日即可。”

心头血。孟莲放缓呼吸,轻手轻脚的慢慢退出假山,然而她走后不久,秋芷从假山后走了出来,她做的蔷薇硝可是添了一点点解药的……秋芷一脸笑意,朝花园另一头而去,家主,鱼儿咬钩了。

孟莲走出假山后,心一直砰砰砰跳了不停,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一瞬间她的灵魂都像分成两半,一半让她相信秋芷的话,一般告诉她冷静冷静。不,她可以去问问如画,打定主意,孟莲绕过花园,去了今日生病休息的如画那里。

从如画口里她得到肯定答案,前不久她使用的效果极好的蔷薇硝正是从小丫头那里拿来的。如此一来,孟莲相信,秋芷说的不是假话。

真爱之血。孟莲按捺住心头的激动,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爱慕她的男子的脸庞,但很可惜,今日这些人貌似都没有来,不,她等不及了,四天后司徒衍就要启程回北堂,她必须在三天内治好脸。谁呢谁呢,孟莲焦躁了。

“奴婢见过八小姐。”一个丫头在她面前行礼。

急躁的孟莲不想理会她,但又想维持自己往日善良大度的模样,于是抬手,温和笑道:“起来吧,你这是要去哪里?”

“奴婢刚给洛公子换了药。”

洛天离?孟莲这才想起桃花山为她受伤的洛天离,当时洛天离被楚云暖一剑穿胸,距离心脏只有半寸,等她把洛天离带回医治之后大夫就断言,洛天离醒来也是个废人。她当时就觉得惊讶,不可思议,洛天离这个人本来不是后来巾帼女将赵夫人手下的威武大将,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废人。她愤怒,本想将洛天离丢在乌蒙城,但是后来还是把他带了回来,现在想想,她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孟莲挥手,丫头小步退下,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成了。

房间里,洛天离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没有死。

或许是因为房间里血腥味儿太重,有丫头点上了熏香,香味不浓不淡,带着一丝丝甜腻的幽香。孟莲缓步走到洛天离床前,低头,凝视这个面色惨白的男子。洛天离相貌刚毅,又因为长久的歧视,整个人显得有些冷漠,两种气息相互杂糅,最是吸引人不过,曾经孟莲也为此深深着迷。

只是后来,她遇到了司徒衍,后来的为孟皇后罢黜后宫的北帝。司徒衍是那么有魅力,有魄力,一度让她不可自拔,于是她用尽全部能力,去帮助司徒衍。慢慢的,她看着司徒衍从一开始的防备,到后来的信任,但是不够啊,她要的是司徒衍的爱,是帝王至高无上的爱!

“天离,你那么爱我,你会帮我的吧?”孟莲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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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觉得孟莲挺恶心人的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司徒之危

宴席上宾主尽欢,孟玫呈上的茶汤似乎极合众人口味,很多人要了一杯又一杯。楚云暖桌上的茶汤已冷,她冷眼瞧着一群人迷恋上米壳,沉默不语。

给孟玫提供米壳的确是她的注意,也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期望孟玫对孟家所有人用上米壳,但她不是神,她万万没想到孟玫胆大如斯,居然把米壳下到宴客的茶水中。继唐家蛊虫之祸以后,孟家又走上了这条老路,看来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食用宴会上的任何食物。

天色正好,花园里穿来一声婉转的鸟啼,看来是成了,孟莲和司徒衍很像,同样的自视甚高,目下无尘,所以孟玫以为在她积威甚深的孟家没有人敢对她耍手段,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怀疑过。楚云暖低笑一声,瞬间引起了玉湖里的注意,“你干嘛?”

楚云暖正襟危坐,“替你清理门户,千万不要太感谢我。”

玉湖里前后一想,瞬间就明白了,“你要动天离?”说句心里话,有时候他也不知道给该如何面对天离,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弟弟,为了一个女人要杀他,为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要毁了玄剑门百年清净,他想要杀的的,无数次想过,也无数次下不了手。

“他一心只有孟莲。”在洛天离眼中从来没有是非对错,他所有的信仰都来自于的孟莲,这样的人回到昆仑,只会给玄剑门带去灾难,除非孟莲放弃控制玄剑门。

话音刚落,楚云暖就看见孟玫体态婀娜的走向司徒衍,楚云暖骂了一声蠢货,她给孟玫铺了多少路,可这女人就是一根筋,不忙着踩死孟莲,居然忙着勾搭孟莲看中的夫君,她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喘过气的孟莲整死她么。

楚云暖不忍直视,朝某一处做了一个隐晦的动作,只见一名俏丽的丫头端着一盏热茶上来,也不知被人绊了一下,满满一盏茶全部泼到司徒衍大腿上,滚烫的茶水冒着热气,差点就让司徒衍跳起来。

丫头面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世子爷饶命。”

孟玫正和司徒衍聊的开心,突然被这么个丫头打扰了兴趣,实在让她恼火,在看那丫头哭得梨花带雨,又娇又怯,看得她目欲喷火,“拖下去!”说罢,她转头看向司徒衍,语气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司徒世子,您没事儿吧?”

司徒衍一张俊脸黑了又黑,烫到大腿根上你说他有没有事?司徒衍深吸一口气,风度翩翩,谦和有礼,“无事,本世子先去换身衣服,告辞。”

孟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司徒衍逃也似的离开,连引路的婢女都快跟不上他的速度。孟玫望眼欲穿的看着司徒衍离开的背影,那叫一个郎情妾意。

看着这样的孟玫,楚云暖叹息一声,她不禁连想到曾经的自己,女人啊,只要爱上那么一个男人,什么理智,聪慧,通通都见了鬼。

花园。

司徒衍步伐匆匆的穿过走廊,绕过水榭,走着走着他越来越热,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司徒衍心头咯噔一声,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下,抬头望去,竟然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这根本就不是会他住西厢客房的路!在孟家住了许久,司徒衍哪里不知道孟家女儿的手段,怕是哪个女人疯了,想飞上枝头,所以对他用了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呵,只是他司徒衍是那么好算计的么?!

司徒衍默默运转内力,若是其他武功自然不能压制春情之类的药物,可他学的武功正是清心绝,清心寡欲似冰玉流转,足够压制那股燥热。内里在身体里运行一个小周天后,司徒衍的脑子清醒万分。在婢女看不见的地方,司徒衍阴沉着脸,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人吃了豹子胆居然算计他。打定主意,司徒衍不露声色的跟着婢女,做一脸蒙状。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婢女丝毫没有注意到司徒衍的变化,而是尽心尽力的引导司徒衍向前走去,转过一个弯,司徒衍踉跄一下,一下子朝着地上倒去,婢女赶紧扶住,“世子爷,您还好么,世子爷?”

司徒衍摇摇头,一副无力状,然后晕了过去。

婢女连唤了好几声世子爷都不见司徒衍有任何反映,婢女一喜,忙不迭的扶着司徒衍朝不远处的房屋里走去。

屋外寂静一片,连最碎嘴的丫头都听不见她叽叽咋咋的声音。司徒衍偷偷睁开眼睛,入是一张水红色的床幔,房间里暖香阵阵,再往外是一张玄漆雕花楠木屏风,房间装饰华美,充满着女人的柔情,毫无疑问,这是一间女子闺房。

“人在里面了么?”

司徒衍听到一个柔嫩的声音,紧接着是推门的声音,然而这个时候司徒衍竟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正文 第八十章 一波未平

来人是一个风云犹存的美妇人,金缕衣,软云靴,发髻高高,鬓搏两对,雀口衔珠,妩媚动人,体态婀娜。司徒衍就那么瞪着眼,看着那美人靠近自己,而后感受到一双柔夷在脸颊上轻轻抚摸,耳边呼气如兰,“哟,好俊俏的小哥。”

“滚!”司徒衍何等傲气,目光锐利如箭,狠狠刺向眼前的美人。

美人被吓了一跳,几乎是要滚下床榻,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却吃吃笑了起来,“本夫人就喜欢你这样烈性的男儿。”说罢,她缓缓站起身,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服,之剩下一件金色的肚兜,腰肢细软如蛇,眉目间风流多情,“公子莫急,妾身这就来陪您……”

美人如蛇,在他身上扭来扭去,司徒衍心里是厌恶的,他偏过脸憋着一口气,运转清心诀,只是这次清心诀似乎没有丝毫用处,他周身依旧僵硬,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随着他运功,一股热气陡然从小腹升起。

司徒衍能拼命压制,但那美人还是感受到身下男子火热的气息,她勾唇一笑,低头在司徒衍唇角留下一个濡湿的痕迹,然后越来越下,司徒衍闷哼一声,反客为主。

这边气氛旖旎,而孟莲那一头却陷入了一片血色之中。

孟莲坐在洛天离床头,眉眼如画,唇边笑容善良温和,手里一柄匕首雪亮,匕首慢慢划破洛天离的胸膛,越来越深,刹那间鲜血横流。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孟莲心里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害怕,只觉得一颗心脏跳得飞快。

孟莲还想再接再厉,然而这个时候本该昏迷不醒的洛天离居然醒了过来,他懵懂的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孟莲,眼睛里流露出混杂着伤心、不解等种种的光芒。孟莲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想收回匕首,但是洛天离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要杀我?”

孟莲沉默以对,被抓个现行,她能说什么。

洛天离声音哽咽,“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不,你对我很好。”是的,洛天离对她很好,非常好,可以说这个世界除了她自己和洛天离,就没人对她那么好。“天离,你武功废了。”

洛天离浑身一软,不可思议,“所以,所以……”所以了半天洛天离说不出一句话,他似悲似哀,唇角颤抖,“我,我没用了,你要放弃我,是不是?莲,你不要放弃我,我可以再练武功,还有玄术,对我可以修习玄术,莲,你不要抛弃我……”

洛天离一声一声哀怨而又彷徨,字字句句如同泣血,他爱孟莲如此卑微,而孟莲对他只有利用,不,他不承认,孟莲心里有他,有他!

孟莲还是没有说话,她偏过头,静静坐在那里,飘飘如仙,容貌精致如画。明明两人之间距离如此近,只要一抬手他就能碰到他,可他为什么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洛天离突然觉得心口好疼,比楚云暖毫不留情的那一剑还要疼,疼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天离,你爱我么?”

爱啊,怎能不爱,洛天离在心中呐喊,从他第一眼见她开始,他就深深的爱上她。还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离开玄剑门,一出门就被人各种各样的嘲笑,从小他知道他生了一双奇怪的眸子,被人视作妖怪已是家常便饭,他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了,直到他救了一对母女,那一对母女毫不犹豫的把刀子送入他身体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在意的。也是那个时候,孟莲从天而降,她是那么美丽,那么无瑕,一瞬间就照亮了他心里的阴霾。

“你的眼睛真好看。”真好看,这一辈子,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看着孟莲当时温柔的笑容,他当时就发誓,要一辈子守护这样纯洁美好的她。

“既然你爱我,那就为我去死吧。”孟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在刹那间化身为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刀锋锐利,满腔冰冷,刻入骨髓。

洛天离笑得很温柔,一双眼睛里盛满的孟莲的影子,“好。”随着一个好字落音,洛天离抓住孟莲的手腕使劲儿往下一压,瞬间鲜血蹦出,飞溅而起的鲜血喷了孟莲满脸。

孟莲惊呆了,面纱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洛天离仿佛感受不到胸膛上传来的疼痛,“莲,莲,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喜欢……”

“没有。”浓重的血腥味污染了空气,孟莲的心陡然变得冰冷狠辣,这是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本性,残忍自私,“洛天离,我早就知道你是玄剑门的洛天离,你救的那一对母女是我安排的人,是我要她们杀你,目的就是让你忠心跟随我。只是天离,你太让我失望,三番两次败在楚云暖手里,最后还被她废了经脉,天离没有用的人,我不会留!”

话落,孟莲一个狠心,双手按住匕首用力捅了进去。

洛天离瞪大眼睛,“你——”原来在骗他。

哥哥,天离错了。

“是,我骗你的。”孟莲温柔的笑,双眼弯弯如新月,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一道尖锐的叫声。

孟家主面色一沉,就要派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就看到百花城都护沈家大小姐吓的面无人色,踉跄几步倒在身后的丫鬟怀里,瑟瑟发抖。

孟玫一看,上前关心道,“沈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小姐短促的啊了一声,面色惨白的指着大开的房门,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沈夫人疼爱女儿,赶忙上前把女儿抱在怀里小声安慰,“女儿不怕,告诉母亲,你怎么了?”

沈小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母亲,不怪我,我看见八小姐,八小姐在里面喝人血!”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一波又起

所有人的表情变得格外微妙,有人抬起头,说了一句,“这天也真奇怪,下一场雨就跟要催着我们过来一样。”

孟家主面色一下子变了,他猛的上前一步,然后又退回来,朝孟玫使了个眼色。孟玫上前一步,压制住心里翻滚的喜悦,道,“想是沈小姐昨日没有休息好,看错了——”

“不不不。”沈小姐只顾摇头,“我没有说谎,母亲,我真的看见了,好恐怖!”

孟玫冷了脸,“沈夫人,沈小姐怕是得了癔症,您还是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吧。”

陡然间,沈夫人就变了脸色,嫁与夫君多年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里容得下有人污蔑她女儿的名声,她喝道:“孟家好家教!来人,把门推开,我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鬼东西,吓了我宝贝女儿一跳!”

孟玫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就见沈夫人身后一个婆子上前,推开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有一美色侧身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匕首上反射出的白光恍了众人的眼。光芒散去,众人才看清,匕首下是一面色惨白,出气多进气少的年轻公子,有鲜血从他胸膛留出,也有飞溅而起的鲜血落到她脸上。

孟玫吓得倒退一步,所有的话语仿佛被人掐住喉咙堵死,她只能发出短而急的呼吸声。

不光是孟玫,只要是进来的人没有一个不被吓到,尤其是看到孟莲凹凸不平的脸蛋在鲜血的洗礼下渐渐光滑,然后绽放出柔和的光泽,如雨后新荷,清新明媚,观之脱俗。但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有兴趣欣赏孟莲如花美貌,所有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妖怪,吸食人血巩固容貌的妖怪!

沈小姐又是一声尖叫,“母亲,好可怕!”

“住口!”这是孟玫气急败坏的声音,她极度孟莲,孟莲是生是死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孟莲毁了她!如若旁人认定孟莲靠吸食人血养护容颜,那她怎么办,她可是孟莲的亲姐姐,早知道,早知道先前她就不在宴席上跟她装什么姐妹情深!

沈夫人护犊情深,在看见孟玫涂着豆蔻的指甲指着女儿的时候,就上前把女儿护在怀里,咬牙,“孟家主今日的事,你若不给我个交代休怪我沈家不念旧情。”

“沈夫人见谅,改日,我定让小七登门赔罪。”孟家主狠狠瞪了一眼的孟玫,她这不是添乱吗?

沈夫人护这女儿,甩袖就走。

楚云暖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又一无所知的孟家人,微微勾起唇角。

马车上,沈小姐脸上泪痕迹全无,一丁点儿也看不出受惊的模样,这下子沈夫人哪里不知道先前的事情。

沈小姐的笑容很冷漠:“娘,家里还有我们的地位么?三妹得宠,又即将与孟家二少议亲,一旦这门亲事成了,等待我们母女的就是万劫不复。我还不如就顺了那个神秘人的意思,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里,一旦成功——”她们母女就多了一个靠山。

且不说第二日沈家传出沈小姐受惊卧病在床的消息,引得多少人对孟家宴会发生的事情好奇揣测,就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孟家也是有口难说。

这个世界上财帛不是最动人的,有的人看中的是一个让她扬眉吐气的机会,比如沈雪归,她给了沈雪归一个承诺,支持她打败庶妹的承诺。而沈雪归帮助她,在下雨后不露声色的把所有人带到这里,看一处好戏。沈雪归做的很好,没有怀疑她动机不纯。

曾经孟莲是孟家最美明珠,而现在的她是孟家最烫手的山芋。门外的喧哗声终于惊醒了孟莲,她抬头,看到的就是一群神色各异,惊恐又厌恶的人,一瞬间她恢复容貌的喜悦就像是被一冰水从头浇下一样,让她透心凉。

“爹——”孟莲刷的一下丢了匕首,颤抖的站起来,“不,不是那样的,爹,你相信我,我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啊!是七姐,对是孟玫,她嫉妒我,她想害我,对了,熏香,爹,熏香里被孟玫添了东西!”

孟玫气的心肝儿疼,她上前啪的就给孟莲一巴掌,“你胡说八道!洛天离是你的人,除了你,他会让谁靠近?我想害你,孟莲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是我害你还是你害我!”

好一出姐妹相斗的大戏,楚云暖看得兴致勃勃,只有玉湖里在孟家姐妹相争的时候,默默走到床前,看着床上因失血过多而一脸惨白的洛天离。

小时候,天离不爱说话,但是信任他,而他呢当时看天离怎么看的?他把天离当做护卫,从小就让他训练,一直训练,从来没有给他温暖,所以你才会那样贪恋孟莲给你的温暖,哪怕是虚假的,是么,天离?

玉湖里沉默无语,天离没死的时候他怪他怨他,然而这个时候面对他的渐渐凉去的身体,他心里之剩下一片荒芜。

“小七,还不跪下!”孟家主喝道。

如此便是承认孟玫坑害孟莲,也是要放弃一个无能的女儿,去救另一个更出色的女儿,哪怕这个人手上沾满鲜血。只是,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么?

孟玫知道,孟家所有女儿合在一起也比不上孟莲一个手指头,她大笑一声,背挺得笔直,“父亲,做事讲究证据,她孟莲红口白牙就想诬赖我,我不服!”

楚云暖双手拢在袖中,宽大的袖摆随风而舞,她淡淡开口,“既然八小姐说熏香有问题,那就找人过来验验。”

这个提议正合她意,孟莲心中一喜,脸上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当下就派人去请常用的大夫,那大夫是个年轻公子。众人等了许久,看到的居然年轻后生,脸色都有些奇怪,本朝男女大妨虽然不是那么重,可也没有让年轻男子给闺阁女儿看病的先例。

无论孟八小姐是否冤枉,单看她的做派就让人不耻。

年轻公子姓何,正是神医何正嫡孙。孟莲一看见何大夫就满眼是泪的迎了上去,简明扼要的说清一切,末了还让他帮帮忙。

何大夫自然满口答应。

进了房间以后,何大夫认认真真的检查了各处,包括死在床上的洛天离。看到洛天离他吃了一惊,然后从箱子里拿出几根银针,依照一定的顺序扎了下去,众人不明所以,然后就看见何大夫去检查香炉,他把香灰扒了一遍,闻过之后又尝了尝。

“七姐你还是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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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表明,不是要放过孟莲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交代,姐妹一场

孟莲皮笑肉不笑,眼中似乎有闪过幽幽绿光,一下子阴狠万分,“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不会和你计较。”

孟玫冷眼看着她,心里冷得像冰块。看看,这就是她的家族,这就是她的姐妹,哈哈,还真是好笑。

另一边,何大夫净手之后走了过来。孟莲一见,心头顿时划过一丝喜悦,她上前一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里面是不是添加了料?”

何大夫默默的看了孟莲许久,似乎要将她绝美的容颜看入心坎儿里,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何大夫默然摇头,眼里有失望之光溢出,“八小姐,这就是普通香料。”

孟莲一双明眸顿时睁大,她瞠目结舌猛的一把推开何大夫,连连摇头,“不可能,你检查错了,何大夫,你告诉他们你弄错了!”说到最后眼睛里含了一丝期盼。

何大夫还是摇头,他一口咬定,“这就是普通香料!”

孟莲眼中的希望顿时破灭,这时候反而是孟玫哈哈大笑起来,“小八,你不是说我算计你么,证据呢?哼,你不早说是我收买了何大夫这样的鬼话,全百花城上下谁不知道何大夫除了你孟莲,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孟莲神色颓然,张了几次嘴,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云暖冷冷一笑,有时候同一个手段用了两次,还真让她有点不想说。何大夫的确是孟莲的人,而且还是她的一个爱慕者,不过前几天她派人去告诉何大夫一件事。告诉他,你全家人都是孟莲让椒山土匪给杀的,然后自己去救了他,就是希望他报恩之类的。何大夫自然不信,她啪的把证据放下,看完证据后何大夫痛彻心扉,直言他将仇人视为恩人,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并扬言要报仇。

事情就是那么顺理成章,而且简单粗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生活的轨迹,孟莲强行出手干预,就该收到惩罚。

“不,我不信,再请人来检查!”孟莲握拳,咬牙,又请了三四个大夫进来查看。

何大夫面色冷了下来:“我何家行医三十余年,我虽不才,不说医术有多高明,可熏香里加没加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既然八小姐不信任在下,那从今以后,在下就再不入孟府看病!”

因为是孟家有请,所以大夫来得很快。

看吧看吧,站累了的楚云暖寻了凳子坐下,眉眼弯弯,熏香的确有问题,因为她在里面放了一点点寻叶兰,迷惑人心,放大恶意,楚氏擅香,而她楚云暖更是调香的个中高手。寻叶兰少许,与波斯绚菊相互调和,药量更重,但燃烧三个时辰后自动便成为凝神的凝香,查无可查。

不出所料,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异常,孟莲呼吸都沉了,她目眦欲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何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语调哀婉忧伤,又带着一分坚强倔强,仿似被爱人伤害一般。

何大夫不说话,只是看着孟莲突然觉得恶心,她明明知道他们爱她,却利用他们的爱来图谋不轨。孟莲的脸他不久前给她看过,那是朝花夕拾的毒,只要以鲜血做药引再辅以玉容草即可痊愈,但她没想到孟莲会以这么极端的手法来医治她的脸,取人心头血。洛天离体质特殊,不说心头血,只是平常血就足够恢复她容貌,想必是孟莲为了尽快恢复,才下手杀了洛天离吧。

楚云暖知道,孟莲是想把何大夫给退出去,其他人查不到,不是他们学艺不精,而是何大夫早早在里面做了手脚。楚云暖冷冷一笑,歪着头,提议道,“既然八小姐不相信的何大夫等人,不如让玉湖里查看一番?”

杏林堂玉湖里,妙手回春,有他检查自然是最保险的。

“不必。”玉湖里站起来,背对着所有人,不想让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没有任何异常。”

孟莲退后一步,连连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这个名头她不能背下否则她就毁了,孟莲仰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孟家主。

孟家主咬牙,为了这个可能是天命之女的女儿,他豁出去了,“小七,还不给你八妹赔罪!”

孟玫瞪眼,都觉得自己幻听了,然而孟家主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又哭又笑,悲从中来。

“戕害姐妹,不顾同胞之情,从今日起你就去山上庵堂里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来!”

孟莲得意,而孟玫确哈哈大笑,接下来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

想要拿她替孟莲定罪,做梦!

孟家主的偏心让众人大开眼界,一下子就让众人对孟莲的感觉更不好了。尤其是看到她那张美丽动人的脸蛋,更让人心头发麻。

孟玫走了,孟莲自以为高枕无忧,而且她的脸也恢复了,于是孟莲笑意盈盈就要去招待诸位客人。

楚云暖挑眉,高兴得这么早,这事儿还没完呢。

果不其然,众人听见玉湖里道,“舍弟惨死,孟家就不该给本堂主一个交代么?”

孟家主脚步一停,顿时黑了脸,洛天离居然是玉湖里的弟弟,真是糟糕!他脑子里七想八想,正搜肠刮肚的找理由搪塞玉湖里。

孟莲却是奇怪道,“洛天离是玄剑门洛天机的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你弟弟了?”也不怪孟莲看不出洛天机和玉湖里其实就是一个人,谁能知道洛天机枯朽的人皮下是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

死了弟弟的玉湖里冷眼瞧着孟莲,什么话也不说。

“洛天离之死,孟家必定给玉堂主交代。”

------题外话------

我觉得洛天离挺可怜的,就是一炮灰中的炮灰,在孟莲的世界里连个男二都算不上,可惜了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冥婚,二选一

“洛天离之死,孟家必定给玉堂主交代,三日后必让孟玫上门请罪。”孟家主淡淡开口。

孟家无耻如此叫人大开眼界,众人唏嘘,看着玉湖里的眼神就有一些同情。从一开始就沉默到现在的贺问终于舍得开口,“要了洛天离性命的是孟莲,孟家主,你记错人了。”

贺问就是这一点不好,太诚实,直接让孟家主下不来台。

看够了戏,楚云暖开口,“孟家主有所不知,当年我们于桃花山结拜,玉湖里为长,洛天机、洛天离为老二老三,本小姐为幼,兄妹四人立誓相亲相爱。”

洛天机黑了脸,结拜就算了,有她也算了,可立誓相亲相爱是什么东西?人结拜不是都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是不是不想死,才瞎扯那么一出。

“现在三哥惨死,孟家主不仅不想交出凶手,居然还想包庇她,实在让我心头愤懑。”

楚云暖一开口,孟家主就知道这事儿没办法善了了,他问道,“你想怎么解决?”

楚云暖嫣然一笑,声音里透露出一股子欢愉,“呵,很简单,只要——”她顿了顿,故意买了一个关子,一字一句,“冥婚!”

话一说出来,就遭到了孟家主强烈的反对,“不行!”

虽然知道楚云暖的提议不怀好意,但玉湖里还是忍不住眼睛一亮,目光炙热的看着孟莲,天离生前最爱的就是孟莲,如若孟莲能与他成亲,天离定能瞑目。

孟莲俏丽的小脸发白,连连后退,她绝不能跟洛天离冥婚,否则她还怎么嫁给衍哥哥?

楚云暖就跟没听到一样,自顾自说了下去,“冥婚有两种形式,一是死人与活人成亲,遵三书六礼迎新娘进门,新娘守节三年可另嫁。二吗——”楚云暖故意停了一下,饶有兴致的欣赏孟莲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色,“二是,新娘自缢,取新娘新郎遗骨,并骨合葬。孟家主,你们选哪一种呢?”

二选一,猪都知道选第一种,虽然有些膈应人,但好歹抱住性命,以后再嫁就好。理是这个理,可要是让自己取一个冥婚过的新娘,心里头总是有那么几分发毛,就怕新娘那死鬼丈夫在夜里直幽幽的盯着。

“选第二种吧。”见孟家没人回应,玉湖里直接开口定案,“天离死后太孤单,也需要有人去陪陪,你说是吧,孟八小姐?!”

孟莲猛的抬眼,瞠目结舌,她原本还打着主意把孟玫给推出去,哪里想要玉湖里居然就点出她的名字来。不能嫁,不能死,孟莲脑子里就只有这两个念头,“洛天离,洛天离是我的奴才,哪儿有主人嫁奴才的?对,他就是我的奴才,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婚论嫁!”

玉湖里危险的眯起一双狐狸眼,袖中的手上似乎有雷电闪动,蓄势待发。

“来人,送八小姐上路。”楚云暖吩咐道。

十三蒙着面,闪电一样的飞了出来,出手干脆果断,孟莲退无可退。

眼见情势很快就要不可逆转,孟家主猛的大声道,“第一种!”

“住手。”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楚云暖神清气爽的托着下巴,她原本就没打算轻轻松松要了孟莲的命,她要她活着,受尽屈辱的活着。

十三收手,默默站到楚云暖身后,气息尽敛,要不是看到他刚才利索的伸手,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温和无害。

“我们选第二种。”孟家主无奈极了,一瞬间都觉得自己老了好几岁。

“爹!”孟莲不可置信。

孟家主摆摆手,上前一步,“敢问小姐姓氏名谁?”手段高超,逼得他们毫无退路,这样厉害的人,不应该是默默无名之辈。

楚云暖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气势雍容,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感。孟家主顶住扑面而来的压力,不肯后提半步,他听见她笑道,“本家主,嘉陵楚云暖。”

嘉陵城楚家家主楚云暖?!

孟家主苦笑一声,原来是楚云暖,楚明玥的掌上明珠。他跟楚明玥斗了半辈子,没有胜过一次,没想到跟她的女儿初次交锋也败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楚云暖之锐利,更盛当年楚明玥。

孟莲瞪大眼睛,看着纱帽下精致明媚的楚云暖,“是你?都是你做的吧!”

楚云暖还是在笑,她微微挑眉,高傲尊贵,如九天上遨游的凤凰,那样耀眼明目。

“孟家主,庚贴。”楚云暖让人送上洛天离的庚贴,然后言笑晏晏的等着孟家拿来孟莲的庚贴。

交换庚贴,写下婚书,从今天开始,孟莲就是已故洛天离的遗孀。楚云暖兴致勃勃,在证婚人那一栏上写下自己大名,楚云暖三个字龙飞凤舞,让孟莲恨的咬牙切齿,无奈婚事已成定局。

此时此刻,孟莲最恨的是楚云暖,其次就是她的父亲,要不是他答应,她怎么会嫁给一个死人!

“孟家主,恭喜恭喜。”贺问是第一个上前道贺的人,“楚家从不与人联姻,孟家主你赚了。”

孟家主苦笑。

定下婚约后,楚云暖格外大方,当时就把一百年份的玉容草送了出去,扬言给未来嫂子的,这下子又把孟莲给气个半死。

一场宴会,没把孟玫给解决掉不说,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孟莲气愤的跟着一群人返回宴席上,心里不停诅咒楚云暖,诅咒玉湖里。行过花园的时候,早就停了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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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天离那么喜欢孟莲,那咱就给他一个老婆,虽然吧,天离可能会不太想要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西施响屐舞

众人啧啧称奇,都说孟家风水奇特,下个雨也下得别具一格。

要回别墅继续宴客就得经过后花园旁的水榭,水榭的尽头是一座花团锦簇的绣楼。绣楼以花枝为骨,名为百花楼,楼上花草繁盛,鸟叫虫鸣,是孟家最有特色的绣楼之一。

玉湖里面色不愉带着洛天离的遗体离开后,楚云暖看了他许久,未果。然后提议在绣楼前宴客,表示不再愿意回到那座奇怪的白色院子里,众人附和。

很快就有丫鬟送上美酒热茶,为了缓和方才带来的负面影响,孟家主当即命舞姬上来表演助兴。

舞姬的裙边缀满了小巧的铃铛,脚穿木屐,每当舞姬旋转跳跃的时候,木屐跺在地板上,脚下便会发出有节奏的“叮叮塔塔”的回声,裙边铃铛飞扬,也跟着“叮叮铛铛”的响起来,响声清脆悦耳,再加上舞姬们各个彩衣飘飘,美貌动人,简直叫人目不转睛。

一舞毕,舞姬敛裙退下,此时众人还意犹未尽。这舞是孟莲一手编排,此时见众人喜欢,也歇了躲回别墅的心思,反而一脸得意的站了起来,正想开口解说。

这个时候,素来跟她不对付的偏偏楚云暖截了个胡,她鼓掌称赞,“传闻西施倾国倾城,乃春秋战国时期第一美人,有沉鱼之美。吴王夫差听闻西施极擅舞蹈,便为美人打造了一条响屐廊,西施在响屐廊翩翩起舞,舞姿动人,美貌惊绝,吴王拥着美人,把西施跳的舞蹈称为响屐舞。响屐舞失传六百多年,今日能在孟家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楚云暖你又在那里信口雌黄,南堂谁不知道你胸无点墨,蛮横霸道!”孟莲脸都绿了,什么西施响屐舞,这明明就是她根据现代舞蹈编排她,楚云暖这个土鳖什么都不懂,还敢信口雌黄!

先前孟莲饮血后容貌的变化还历历在目,此时没有人敢理会孟莲,反而称赞起楚云暖来,“楚家主好见识!”楚家历史源远流长,既然她说是那就一定错不了。

楚云暖颔首微笑,尽显大家风范。这一下子,赞美声更加热烈了,孟莲阴森森的看了楚云暖一眼,暗暗咬牙。

“孟家主府上的舞蹈果然是赏心悦目。”贺问抚着手指头上的玉扳指,“再来一曲。”

贺问是南堂才冒出头来的青年才俊,孟家主有心拉拢当然欣然同意,心下里还动了把舞姬送给贺问的心思。

舞姬上来,又是一曲婀娜的响屐舞,在此期间孟家主撇眼看了贺问的表情,从始至终贺问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脸,孟家主皱眉,一下子拿不准贺问的想法。

楼下舞蹈叮叮当当,公子们自然是喜欢的,可看了一遍后,众多小姐们却觉得索然无味,然后经过孟家同意后,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往绣楼而去。

楚家宝库,孟家绣楼,宋家诗书,唐家冶金术并称南堂四绝。难得来一次孟家,又得到主人家的允许,众多小姐自然好奇,一行人推开绣楼从下往上参观。

楚云暖回头看了一眼,敛眉微笑,一双漆黑的眸子刹那间亮得可怕。

外面舞蹈继续,锣鼓声声,里面却异常安静,落针可闻。绣楼里处处精致,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几个小姐看的目不暇接,赞叹连连。这时候,百花城主薄王家大小姐突然发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弟弟不见了,“秦姐姐,你看见庭儿没有?”

“他不是一直跟在后面吗?”被叫做秦姐姐的人回头,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庭儿。

王大小姐脸色都吓白了,她虽然是原配嫡女,但现在是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继母出生高贵,要是她知道自己把庭儿给弄丢了,或者伤了哪里,非得剥了她一层皮。

“你别急,我们一起找找看。”秦小姐一边安慰,一边让几个姐妹带着丫鬟帮忙四处找找。

这边,王小姐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在楼梯边看见他。年幼的庭儿长得圆滚滚的,浓眉大眼,他坐在楼梯上,一脸懵懂的看着一扇门。

“庭儿你跑这儿来了!”王小姐扑上去,一把抱住庭儿上下检查,看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大姐你听,有妖精打架!”王庭拉着王小姐来到一扇门前。

王小姐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什,什么?”然而房门里传来压抑的呻吟和喘息声顿时让她红了脸,她今年十五,早就议了亲,也是知人事的人了,听到房间里的声音哪儿有不明白的。

她一把拉住王庭,劝慰道,“快走吧,娘还在等我们呢。”说着,使劲儿把王庭拉走。

王庭年纪小但脾气挺大,“放开我!我要过去看看,你给小爷我放开!”

王小姐不放,拉着她去见几个姐妹,尴尬的解释一番后扭着王庭就要出去。王庭当小霸王当习惯了,被他向来看不顺眼的姐姐这么收拾,顿时叫嚷起来,“你不让去看妖精打架,我就回去告诉娘,让她罚你跪祠堂!”

妖精打架?几个小姐妹一脸莫名,反倒是秦小姐红了脸,询问似的看着王小姐,王小姐微微点头,秦小姐的脸顿时又红又白,忙拉着几个小姐妹离开。

王小姐警告道:“你出去后,千万不要乱说话!”无论里面的人是谁,这件事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王庭跋扈,哪里听得进去王小姐说的话,一出绣楼就朝王夫人大声嚷嚷,“娘,你快罚大姐,我要去看妖精打架她非拉着我出来,她欺负我,还要挟我不许说!”

王夫人没听清儿子到底说了些什么,锐利的目光瞬间就落在面色发白的王小姐身上,“回去抄女戒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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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司徒衍要倒霉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孟莲,你要守妇道

王庭得意洋洋,拉着王夫人就要去看妖精打架,这时候王夫人才反应过来儿子刚才说了什么,她原本是以为那便宜女儿欺负了儿子,现在看来,不是,反而是儿子——王夫人想捂住儿子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但为时已晚,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被听见了。

孟家主面沉如水,想他好好办个宴会,接二连三的出问题,真是晦气。不知怎的,孟家主总是觉得这些事跟在那里低头喝茶的楚云暖脱不了干系,想她楚云暖去参加唐家宴会一次,打了老寿星,刮了人一半多的家产,怒打宁王,这样战绩彪悍,实在让他心头不安。

孟莲一听就知道有人在孟家苟且,如若是平时这事儿也就罢了,偏偏撞上她今日心情不好,少不得拿他们开刀泄愤。

于是孟莲请求,去看看是哪一对野鸳鸯如此放肆,孟家主言又欲止,道了一声罢,就当是给女儿出出气吧。接下来的事情格外顺理成章,在座的所有人几乎都跟着孟家主一行去往绣楼,才到门口就隐约能听见一些放浪形骸的的声音,一些未出嫁的小姐们都红了脸,而一些年轻公子则戏谑挑眉。

孟莲当下令两个粗壮的婆子撞开门,门一打开一股浓郁的情欲气息扑面而来,更混杂着浓浓的催情香的味道。

水红色的床幔下,是一对交颈而卧的男女,乌黑的头发相互缠绕交叠,铺撒在捻金丝绣花被上。孟莲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双目大睁呆怔怔地看着床上一对男女,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此情此景,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酸枝木雕漆刻花床上,一条女子的手臂横在司徒衍的脖颈,两人的姿势极为亲密,不难看出被子下两人已身无寸缕。

“啊!”孟莲受不了尖叫起来,一直以来她都把司徒衍看做自己未来夫君,不许他人染指,她千防万防,不惜对付亲姐姐孟玫,可到头来却便宜了其他人!

“贱人!”孟莲心口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冲天而上,她迅速冲过去,一把拉开两人,面色铁青,“你这个贱人,看你做的好事!”

“小八!”孟家主皱眉,他一眼就认出,床上那美丽丰腴的女人正是他寡居多年的小妹!孟月华生活糜烂不堪,他往日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胆大如此,竟跟司徒衍滚在了一起!

被孟莲揪住头发,孟月华吃痛,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孟莲,又看看满屋子的人,半晌,她支起一只手臂,慵懒的杵起身体,被子下滑,露出大片莹润的皮肤,肌肤上到处都是糜烂不堪的印记。

“大哥今日过来有何指教?”孟月华声音低哑,透露着一股让人难耐的瘙痒,一瞬间就叫几个年轻公子羞红了脸,忙不迭退出去。

孟家主也背过身体,“你太胡闹了!”

孟月华毫不在意,起身穿衣,“平日里我掳谁来也不见你多说,今天吃错药了?”

一旁的司徒衍听闻此言,脸色漆黑如墨,他堂堂定边王世子竟然被一个老女人给有预谋的强了,这叫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你们孟家欺人太甚!”司徒衍怒气太盛,叫孟家主无法忽略,孟莲更是怒在心头,面色顿时变得铁青而狰狞,她一巴掌甩到孟月华脸上,“孟月华你还要不要脸!”

孟月华被打的脸一偏,一缕鲜血顺着唇角而下,她呵呵笑了两声,目露凶光,把手指上戒指的宝石朝里,以更凶悍姿态甩了孟莲一巴掌,璀璨的宝石从眼角而起,划到鼻子一侧,长长的拉了一条,皮肉外翻,异常严重。

“你算什么东西?!”孟家孟月华那一代的女儿中,只有孟月华丧夫后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在孟家,可见孟月华的能耐。

孟莲手指轻轻一碰就是满手鲜血,她瞪眼,然后疯了一样的尖叫,“啊,我的脸,孟月华我要杀了你,贱人!”她杀了一个洛天离,背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婚约才恢复了容貌,一下子就被孟月华给毁了,她饶不了她!

绣楼里闹得鸡飞狗跳,门外,楚云暖仰头看了一眼天色,一脸悠然自得。而旁边几个小姐叽叽喳喳的凑到王小姐身边跟她打听里面的事儿,王小姐张张嘴,正想说话,就听见抱着儿子的王夫人咳嗽一声,王小姐脸色一白,然后就什么都不肯多说。

不一会儿,绣楼的门从里面打开,脸色漆黑的司徒衍和捂着脸的孟莲走了出来,然后便是孟家主和孟月华。

小姐们好奇的眼神落在孟莲身上,公子们则戏谑的看着司徒衍,又看看体态丰腴妩媚的孟月华,满脸暧昧。

孟莲在里面受了委屈,眼泪汪汪的往司徒衍怀里靠,楚云暖抚额,冷淡的望着两人,提醒道:“孟莲,你可是我那惨死三哥未过门的妻子,可要守妇道!呵,你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往一男子怀中靠,把我三哥放在什么位置?”

孟莲身体一僵硬,似乎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楚云暖说的三哥是谁,她抬头看了一眼司徒衍,心中不安。司徒衍俊美谦和的脸庞在绚烂的华服中显得异常冷漠,能看出来他很不高兴,孟莲犹豫半天才从他怀中起来。

这时,楚云暖又跟发现什么大事一样咋呼起来,“哎哟,你的脸怎么了?哪个杀千刀的居然敢对你动手?唉,三嫂,这世界上可没有第二个三哥可以帮你恢复容貌,真是可惜了你这倾国倾城的好颜色。”

闻言,好几个大家公子退了几步,要说他们原先对孟莲还有几分爱慕的话,现在就一分都没有了,有哪个人能愿意去为一个女人死?

哐当一声,她似乎能听见孟莲脸上面具碎裂的声音,孟莲满脸怨恨,双目阴毒的盯着楚云暖,“是你?”

------题外话------

孟月华很彪悍,她不算是个坏人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我楚家忠君爱国

“是你?楚云暖又是你这个贱人做的好事!你居然算计衍哥哥,你好不要脸!”

司徒衍一下子就盯着楚云暖看,看衣服他就知道,她就是宴席一开始带纱帽的那个女人,当时玉湖里对她分明是忌惮。孟家主也是想到这一点,满目怀疑的盯着楚云暖,孟月华行事作风虽然奢靡,但不会那么没有分寸,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算计了她。

楚云暖一脸惊讶,好笑的看了他们一眼,“若这里是嘉陵城,倒有可能是我做的。可惜,这里是百花城——孟家地盘。”

孟月华婀娜多姿的拂了一下头发,“四大世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楚家主来百花城做什么?”

楚云暖更觉得好笑,她分外无辜道:“自然是为三哥娶亲。”

“咯咯咯。”孟月华笑得花枝乱颤,眼波横流,诱人无比,声音甜腻,“妾身愚钝,只听说楚家有个小少爷,何时冒出个三少爷?”

楚云暖含笑:“义兄。”

孟月华恍然大悟,涂着红色凤仙花汁儿的手指一下子抬起孟莲被毁掉的脸蛋,“我就是楚家主嘴里那个杀千刀伤了你未来三嫂的人,也也不知道我家小八如此品貌,还入不入的了三少爷的眼。”

孟莲被迫抬起下巴,把狰狞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叫她又羞又怒,偏偏她还不敢哭,生怕滚下的眼泪感染了伤口。

“三哥为孟莲而死,孟莲就算去死也得嫁我三哥。”说到最后楚云暖的声音阴森森一片,“孟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做毁人姻缘的事,否则可是要遭雷劈的。”

孟月华面色一变,笑得格外勉强。

孟月华本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亲哥哥又被定为下一任家主,本来是千恩万宠的娇娇女,却因为后来孟家想要将她送给南巡的先帝。孟月华早有夫君,自然不从,后来就被孟家下了药,硬生生送到先帝床上,当时孟月华的夫君听闻此事,上孟家大闹,却被孟家在大雨滂沱之时赶出宅院,逼上后山,于树下避雨之时被雷电劈中,尸骨无存。孟月华得知此事,痛不欲生,在先帝南巡结束后装染有重病在床,不肯入宫,后来便在孟家住下,生活糜烂,每日醉生梦死。

孟月华此生最恨的就是孟家,故而她在选人构陷司徒衍的时候就选择了她,孟月华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脸面,她所求所愿就是让这个腐烂到底的家族死亡。从头到尾,孟月华都不知道自己身在局中,她或许以为里面点燃的催情香是孟家看不顺眼的人做的。

楚云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的肮脏,她声音清越,“孟月华怎么也是先帝的人,司徒世子刺啦啦的染指,简直是把先帝的脸皮往地上踩!”

孟月华生活糜烂之事,一直被孟家死死瞒住,生怕惹得天京皇室震怒。现在被楚云暖赤果果的说出来,不光司徒衍,就连孟家主也黑了脸,只有孟月华,她还是那么笑,笑得妩媚多情,风流入骨。

“衍哥哥那是被人下了药!”孟莲开口,眉眼冷酷,似结了一层冰霜,“楚家主不是最清楚?”

“我清楚什么,孟莲你非得把说是我做的,证据呢?你诬蔑人是诬蔑上瘾了吧,你可别忘了,本家主还是你小姑子!”楚云暖连骂带损,让孟莲脸上又青又白,就是没一个好颜色。

孟莲节节后退,忍不住求助似得看着司徒衍。

司徒衍自身难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楚云暖,弯腰,拱手,“楚家主,高抬贵手。”一旦他和孟月华有染的事情传出去,早就视北堂为眼中钉的大齐势必借此机会削藩,没有定边王的爵位在身,司徒一族还有什么理由自立为王。

终于,司徒衍终于在她眼皮子下弯下了他高贵的腰,司徒衍你不是百折不挠么?楚云暖险些热泪盈眶,不,不够啊!当年她跪着求司徒衍不要杖责雅儿,不要杀赵毓璟,不要灭楚家满门时,他是怎么说的?他说,朕是君,是天,朕的意思就是上天的意思,朕要他亡他就得亡!

司徒衍,既然上辈子你是君,那么这辈子我就要断了你的为君之路!

“我楚家忠君爱国,你这是要我背叛皇室?”楚云暖冷笑,毫不犹豫把在场所有人拖下水,“司徒世子,您要我装作没看见,那其他人呢,你难道还要收买我大齐官员?”

此话一出就是断了司徒衍的后路,也让在场的人不敢替司徒衍说话,否则就是叛国大罪。很多人叫苦不迭,都后悔来参加宴会,楚云暖这就是个煞星,人到哪儿,哪儿出事。

这下子司徒衍面色全变了,“你当真要咄咄逼人。”

楚云暖莞尔,还是那一句,“楚家忠君爱国。”

司徒衍怒极反笑,去他的忠君爱国,楚云暖心里要有大齐,还会挑衅皇室,她分明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他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楚云暖步步紧逼,“按照大齐律令,藩王及世子郡主等入境,最长时间不过半年,司徒世子在南堂待了一年,触犯大齐律令。本家主已向皇帝陛下进表,还请司徒世子移步天京城。”

大齐什么时候有这条律令?孟莲蹙起眉间,想要开口阻拦,楚云暖嫣然一笑,“孟家督管不严,还望孟家主前往请罪!”

一直事不关己的孟家主没想到这把火最后烧到他头上,“楚家主——”

楚云暖不欲再听,“孟家主还是留着跟皇帝陛下说吧。”

孟家主瞬间变了颜色,永乐帝残暴,一入天京,那是凶多吉少。

孟莲眯眼,考虑在孟家主离开后一举夺下孟家,然后保下司徒衍。还没等她打算好,就听见楚云暖道:“半月后正是黄道吉日,还请孟家准备好嫁女事宜,我与玉湖里在杏林堂恭候。”

孟莲顿时目露凶光,想要她嫁洛天离,休想!

看孟莲心情不好,楚云暖就觉得自己心情愉悦,她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题外话------

孟月华是个很悲情的人物,本来可以举案齐眉,偏偏被家族害惨了一生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天离不死

走出花园后,楚云暖回头看了一眼司徒衍,他负手站在一棵垂丝海棠下,大风卷过,吹起点点红色,片片殷红从他眉梢、眼角滑过,映衬出他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那双眸子里似乎藏有无穷无尽的恨意,只待时机一到,就要将仇人撕碎。楚云暖看着这样的他,忽然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离开孟家,就听到春熙问道:“奴婢很好奇,您是什么时候给皇帝陛下进的表?”

“半月前。”她刚到百花城的时候就给永乐帝进了表,南堂是大齐肉中刺,那北堂就是眼中钉,司徒衍无故在大齐停留一年,她相信永乐帝一定会把握好这个机会。再说,永乐帝觊觎桃花山宝藏,她用强势姿态阻拦了一次,永乐帝已心生不悦,此时她推波助澜,逼司徒衍入京为质,看在这件事情的面子上,永乐帝依旧会给楚家一分薄面。

春熙轻声道:“司徒世子一旦入天京,就难全身而退,到时北堂必定投鼠忌器。”

楚云暖摇了摇头,道:“不,有人会救他离开,哪怕拼上整个孟家。”

春熙一怔,顿时回过味儿来,“您的目的不是司徒世子,而是孟家?!”

楚云暖噙着一抹温暖的笑容,“司徒衍在南堂停留一年,可以说是为了美人,英雄难过美人关,永乐明面上不会太计较,但是染指孟月华呢?孟家主进京,定会千方百计把孟家摘出去,孟家想全身而退,到时候定然会大出血,接下来就是孟家内乱——”说着,她转身看了一眼孟家所在的方向,“让秋芷好好帮着孟玫。”

孟玫今日受辱被关禁闭,但米壳都已被食用,只需静待时机就可翻身,不出三日必会有人求着孟玫出去。那个时候,孟家主远在天京,孟家男儿不堪重用,而孟莲心怀叵测,必然会和孟玫相争,最后的结果就是孟家一分为二,实力大不如前。

回到杏林堂的时候,玉湖里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来,他一看见楚云暖恨不得立刻抱上去。楚云暖格外嫌弃的后退几步,做了个停止的收拾,“玉湖里你又撒哪门子风?”

玉湖里一脸激动,“天离,他——”他了半天,玉湖里也没把事情说清楚。

楚云暖推开玉湖里,轻车熟路往里走,穿过一道院门就是洛天离现在待的地方,几人进门的时候辛毅正在给洛天离包扎,楚云暖歪头看了一眼,在靠近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怎样?人还活着吧?”

辛毅点头,“还活着。”

玉湖里殷勤的的倒上一杯茶,好奇道,“孟莲不是把刀子都插进天离胸口,他怎么——”一开始他是恨不得天离去死的,但真看到他死的时候,他心里空落落的。说句心里话,天离能活下来他这心里头是又高兴又难过,生怕这傻弟弟一好,又跑到孟莲身边去给她当牛做马。

楚云暖喝了一口茶,嫌弃道,“茶凉了。”

玉湖里默念一句口诀,一缕火焰自他食指上燃起,然后顺着茶壶茶杯绕了一圈,“您请。”

楚云暖抽了抽嘴角,原来玄术还可以这么用,她干咳一声,言归正传,“何大夫是神医何正的嫡孙这你知道吧?何家有一针法叫做还魂针,一共九针,我让何大夫给洛天离扎了五针。”

玉湖里点头,还在等楚云暖继续往下说时就见她低头喝起茶来,“就没了?”

楚云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了啊,你还想听什么。”

“你怎么着也该告诉我,何大夫为什么帮我们。”这是玉湖里最好奇的地方,据他所知,何大夫和天离一样几乎是把孟莲当做信仰,想要一个人背弃自己的坚持有多难,他深有体会。

“因为,他跟洛天离同病相怜。”楚云暖面容冷凝,孟莲知晓天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以说全大齐有用的人才都被她收归己用。

玉湖里好似想法什么,他倒吸一口冷气,“何家灭门案,是孟莲?!可她当时只有九岁!”世家子女生活艰难,外看花团锦簇,内里肮脏不堪,九岁稚子,哪怕心智再如何成熟狠辣,也做不出这种灭人满门的事情。

“孟莲不一样,她是天命之女。”谁知道千年后的孟莲活到了多少岁,谁能知道后世对于女子教养,到了怎样恐怖的地步。

玉湖里面露厌恶,“她是不是的跟我玄剑门没有关系,她千不该万不该利用天离,最后还要了他的命!”洛天离是他兄弟,就算该死也应当是他自己动手,还容不得孟莲一个外人在那里嚣张。

楚云暖不知道他们后世兄弟家族之情怎样,但是在大齐,手足之情重于泰山,洛天离有错,也该由玉湖里处罚。楚家擅医,辛毅又是其中高手,有他出马,洛天离必定不会死亡,只是——她问道:“洛天离醒来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玉湖里沉默了,天离对孟莲有多执着他看在眼里,为了孟莲他可以杀亲兄,可以背叛玄剑门,这样的兄弟他真的不敢让他回到昆仑。

“看在玄剑门跟楚家渊源颇深的份上,我放过洛天离一次,只有这一次。”楚云暖看着忙忙碌碌的辛毅,虽然她不太懂医术,但是她能看出来,洛天离此刻已没了生命之危。

“这一次,他不死,我跟他的兄弟之情分也尽了。”玉湖里叹息声重,洛家子嗣单薄,这一代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始终是他怕寂寞,又想寻人保护,才把洛天离捡回来,到底是他太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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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下月1号上架,各位开心不?反正我挺开心的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司徒哥哥你要怜香惜玉

近几日,好似有一种恐怖的病症蔓延了整个孟家一般,孟家几位举足轻重的族老突然间变得很奇怪,几乎是在一瞬间喜爱上七小姐孟玫所做的任何食物,其中最爱的就是孟玫亲手烹制的茶水。这不,在偶尔的一天,非逼着孟家主解除孟玫的禁足,更是把手上掌握的利柄放到孟玫手里,并方言全心全意信任。一时间,孟玫风头无双,力压无数孟家男儿,成为最有可能继任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在说孟家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家族事情太多太烦,而他又忧心进天京请罪一事,他每日精神不济,恍恍惚惚,终日打不起精神。连续五天,直到某一日,他在花园遇到孟玫。对于这个女儿,他心里是有一点点的愧疚的,只是这点愧疚,比不上他对孟莲的疼爱之情。

孟玫那一日并未怨怪孟家主这个当日把她退出去的父亲,而是嘘寒问暖,并捧上一杯热茶,让劳累许久的孟家主彻底放松下来,心里贴烫。说也奇怪,孟玫一杯热茶,让孟家主一扫烦恼,孟家主心头愉悦,对女儿的疼爱之情又添了些许,哪里想到孟玫下了米壳。

整个孟家唯一能发觉这种怪异现象的人,近来正忙着为司徒衍疏通天京的各种关系,力求司徒衍能够从天京全身而退。定边王司徒家雄霸北堂,北堂百姓只知有定边王爷而不知有大齐天子。但司徒家再如何厉害,那也是在北堂,在一巴掌下去就能砸到一个皇亲国戚的天京,司徒衍那就是一只小虾米。

孟莲在选定天京讨好的人选时,选中了国公府白家小国舅爷,白国舅是白皇后胞弟,素来得白皇后喜爱,可以说在天京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此人有一癖好,最爱玩弄娈童,以鞭针蜡水等调教,每日府上死掉的孩童有五指之数。孟莲趁此时机,偷偷把孟家几个相貌不俗男童送入天京。

本来送了几个男童而已,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偏偏这个时刻,孟莲被孟玫时时刻刻盯着,一发现她送了男童入京,立刻联系了男童的家人。不知道他们是否真心疼爱孩子,反正都结伴一起到孟家老宅里哭诉。每日听到的都是呜呜咽咽的哭声,孟家主心烦意乱,再加上孟玫挑拨几句,当下把孟莲手上几个一本万利的生意交到孟玫手里。

孟莲几欲吐血,可天京之事正到关键时刻,她腾不出手来收拾兴风作浪孟玫,但却借机会联合了几个孟家这一代的翘楚,许下重诺,愿意日后和其共享孟家。这几个人得了承诺,在孟玫蚕食孟家之时,悄无声息的转移了好几个重要的家族生意。

一时间,孟家几个小辈之间斗的不亦乐乎,偏偏因为米壳之祸,孟家几个实权族老就没几个注意到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孟家已经四分五裂。

孟氏家族风雨欲来。

在这片即将到来的风雨中,久病不出孟夫人力排众议,给嫡亲女儿孟栀定了亲,定亲对象是齐鲁郡一个清流之家的嫡次子。在一片吵闹声中,孟家最放荡不羁的孟月华罕见的发声支持。孟月华近来生活规矩异常,让孟家众人都以为她改邪归正,故而对于她支持孟栀外嫁一事表示同意。

说起来奇怪,在与司徒衍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后,孟月华每日风雨无阻、按时按刻对司徒衍嘘寒问暖,直接让司徒衍每日看见都能想到那天的耻辱。司徒衍恶心的不行,在见到孟月华的第二天就搬出了孟家,偏偏孟月华阴魂不散,每天都跑到他跟前晃悠,真是叫司徒衍满心怨恨,恨楚云暖不近人情,手段恶毒,当然更恨的还是孟家这一群让人恶心的女人。

这一日,孟月华又跑去了司徒衍暂住的客栈。

“司徒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呀?”孟月华媚眼如丝,捏着一柄玉柄孔雀羽的扇子,摇摇曳曳,一步三晃的踱到司徒衍跟前,孔雀扇面轻轻从司徒衍面上划过,暗香诱人。

司徒衍身长如玉,俊美的面孔格外疏离冷淡,“原来是孟家姑姑。”

孟月华,这个老女人,他的耻辱!

孟月华根本就不介意司徒衍的冷淡,睁着一双含情脉脉的媚眼,“几日不见,司徒哥哥清减了好多,真是叫月华心里难受。”孟月华捧着心口,一脸痛不欲生。

司徒衍脸皮抽动,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扭头就要走。

“司徒哥哥,你就不好奇,那是日你和月华是怎样遭受算计的?”孟月华笑声两靥,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少妇的风情。

司徒衍恍然不见,他最关心的还是她嘴里说的话,“你的意思是?”

“司徒哥哥,你就忍心让月华当街站着和你说?哎呀,这日头好大,晒的妾身头好晕——”正说着,孟月华就往司徒衍怀里扑。

吃了一次亏,司徒衍哪里还敢跟孟月华接触,生怕楚云暖又从哪里蹦出来,说他调戏先帝的女人,再说这孟月华也太不检点了。司徒衍黑着一张俊脸,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见孟月华笑嘻嘻的倒在身后一个她最宠爱男子的脸庞,她抚摸着对方,眼神迷离而眷恋,“司徒哥哥你真是不怜香惜玉。”

男子紧紧搂住孟月华的腰,笑道,“月华,世子爷身居高位,哪里会懂怜香惜玉,你看我不就很疼惜你么?”

孟月华嗔怒,倚在对方怀里,“司徒哥哥,男人要像忆扬这样才讨人喜欢。”

见状司徒衍冷笑,哪里不知道孟月华是故意的。再听她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司徒衍真的是听不下去了,想他也是一风华正茂的好男儿,被一个老女人追着喊哥哥,实在是让他受不了。

孟月华深谙男人心理,知道司徒衍是忍不下去了,她也不在矫情,约着司徒衍就往聚福楼而去。司徒衍犹豫再三,然而想到耿耿于怀的那件事的真相,他还是与孟月华进了雅间。

聚福楼三楼,一个小二扣响门,在听到里面一声“进”后,推门而去,低头,目不斜视,“东家,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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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月华有没有很矫情?哎嘛,直接让司徒衍恶心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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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都是演技派

十二仕女簪花的乌木屏风后,一个穿着齐腰襦裙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环佩叮当,一双珍珠绣鞋停在小二眼前。小二瞪大眼睛,这是他看过最华丽的鞋子,上面珍珠个个硕大无比,珠身圆润,皆是同样大小,比来楼里吃饭的贵小姐头上戴的还要大,还要美丽。

小二满心羡慕,忽听那女子问道,“来的人是谁?”

“啊?”小二蒙了一下,楚云暖再次重复,“来的人是谁,在哪间房间?”

他居然走神了!小二先是变了脸色,再是忙不迭的开口,“来的是孟家七姑奶奶和秦公子,还有一个面生年轻公子。”说到这里,小二哥有些鄙视,孟月华出手大方,养了很多面首,那公子衣饰不俗,看起来也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怎么偏偏就和孟月华搅和在一起。

司徒衍?楚云暖挑了一下眉,看起来孟月华还是有本事的,在出事以后还能让一心避嫌的司徒衍跟她共处一室。

“两人在寒梅阁。”

楚云暖挥袖,“走,去听墙角。”

小二哥心里头松了一口气,还好东家没有责怪,于是他麻溜的引着楚云暖去往寒梅阁——背后。

梅兰菊竹四个房间明面是聚福楼最为华丽、保密最好的雅间,但实际上四阁背后都有暗道相连,并留有暗阁,方便偷听。

楚云暖在暗阁里坐定,舒舒服服的捧着热茶看戏。

寒梅阁里,孟月华什么废话也没有说,把一包香灰推到司徒衍跟前。

司徒衍没有去看,反而警惕的看着孟月华,孟月华耸肩,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一点一点打开,里面是一堆粉末,司徒衍侧头一看,“这是什么?”

忆扬取出帕子,一点点擦拭孟月华沾上了香灰的玉手,回答:“香灰。”

司徒衍刚想说他知道是香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果不其然,他听见孟月华道,“这是你我那日时点燃的催情香,我在里面发现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孟月华没有回答,反而道:“我孟月华平日里生活的确奢靡了一些,我不管外面人怎么说我,但我从来没有强迫任何一个男人,还用上催情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那日,我本是是约了忆扬的,只是后来有人告诉我忆扬去了绣楼,我才过去,哪想到,里面竟然被人点了混有曼陀罗的催情香。”

司徒衍敏锐的捕捉到重要字眼,“曼陀罗?”

忆扬解释道,“曼陀罗是几年前孟八发现的,估计全大齐只在她的院子里有几株。我们大夫看过,曼陀罗有很强的毒性,尤其——让人产生幻觉,或令人四肢无力昏迷不醒。”

“你是说,孟莲?”司徒衍是不相信的,虽然孟莲不说,但他知道孟莲爱他,还是深爱。

“如果小八是要名分呢?”孟月华把玩着一只茶杯,“司徒世子,你在孟家住了多久,而我又住了多久?女人之间的斗争远远比男人之间更残酷,在孟家,女人们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为了体现自己价值,没有什么不可以做。”

司徒衍犹豫了一下,而孟月华根本不留给司徒衍思考的时间,继续道:“你给过小八承诺吧?我想应该是侧妃。小八,她天之骄女,自小又被认定为天命之女,你居然以一个妾的位置打发她。你这是在逼她!”

有些事情明显说不通,但有些事情的确在司徒衍的预料之中,比如孟莲的野心。或许孟月华说的对,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他当初给的一个侧妃的位置,这个位置明显惹怒了孟莲。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孟莲想用这种手段绑住他,拿到世子妃的宝座,可她孟莲也不想想,她要真以这样的手段成了北堂主母,还让自己有什么脸面面对北堂众人。

司徒衍有些嘲讽,庶女身份,哪怕胸中自有沟壑,也太过卑贱!

有些事情点到即止,孟月华也不想多说,话锋一转,说起孟莲为司徒衍疏通天京关系的事情来。

“小八最近为你也劳心劳力,连同族的人都舍得送给白国舅亵玩,小八这事做的不地道。老实说一句,我并不看好小八选的这个人。白国舅是什么人,这么些年来在天京闯了多少祸,哪样没被白皇后摆平,可问题关键就在于,白国舅玩归玩,可从来都是顺着皇帝陛下的意思来的。”

“那么依月华姑娘的意思呢?”司徒衍算是听出了孟月华的言外之意,只是她真的有能力帮助他全身而退?

“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我。”

司徒衍略略思索就想通了所有,但还是明知故问,“怎么说?”

孟月华欲言又止,仿佛是好半天才下定决心,她深深的抿了一下唇,“只要我死……一切迎刃可解。”

忆扬惊呼:“不可以。”

孟月华猛的摇头,双目含泪,痴痴的看了司徒衍一眼,然后又飞快的偏过头,哽咽道,“我这一生都是为孟家活,这一次,我只想为自己而活。”孟月华说的是实话,想起过去的种种,她几乎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无论你相不相信,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开始,我就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我不知道怎样形容那种感觉,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活着,司徒衍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不想的啊……”

司徒衍听明白了,这老女人是在跟他表达爱慕之意,只是她以为自己会信么?不过让孟月华死无对证,这倒是一个很诱人的主意。司徒衍好整以暇,冷眼瞧着孟月华表演。

孟月华言辞恳切,表达了自己一腔爱慕之情,直言今日回去后定会为他而死,并求司徒衍将她埋葬在百花城外,面向北堂。

“平日里还看不出,孟月华有这么好的口才。”楚云暖合上茶盅,站起来走到离两人最近的地方,仔细观察孟月华和司徒衍的表情,“只是司徒衍貌似不上当啊。”

春熙道,“家主,孟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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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1号了,说起来还有些小激动!

正文 第九十章 杖打孟莲(首订,求支持)

“你说谁?孟莲?!”楚云暖十分惊讶,在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孟莲的事。

楚云暖看到,寒梅阁的门被人一下子从外面推开,孟莲从外面走了进来,用一脸抓奸在床的表情看着差一点就抱在一起的狗男女。

孟莲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孟月华,然后转头面向司徒衍,冷笑,“衍哥哥每日就忙着这些事?一个老女人而已,你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吧?亏的我还天天忙着给你疏通关系,司徒衍你就是这样对我!”

若是孟莲好声好气,说不定司徒衍还有兴趣解释一番,可孟莲一上来就兴师问罪,连消带打的责问让司徒衍面上有些难堪。他冷冷瞧着孟莲因愤怒而通红的脸颊,再也没有往日的惊艳和温柔缱绻。

孟月华低头擦了眼角的泪水,呵斥道,“堂堂世家贵女,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谁教我的用不着你说,我还没见过谁家姑姑这么不要脸,居然抢侄女的心上人!”孟莲反唇相讥,声音尖锐刺耳,“孟月华,你这种女人就是活该,还好当年秦扬被雷劈死,要是他看到你现在勾三搭四的模样,指不定亲手掐死你!”

听到这种戳心窝子的话,孟月华气得浑身颤抖,秦扬,她的夫君,当年他的惨死一直是她心里头最深最深的痛。孟家对不起她,所以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在她面前提起秦扬,孟莲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用刀在她心口上划!

孟莲向来高贵优雅,美丽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司徒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尖酸刻薄的孟莲,一时间让他有些差异,他忍不住想,孟莲平日的温柔娴雅原来都是装的。

忆扬眸子一闪,飞快的扶住孟月华,面上飞快划过一丝心痛和疼惜。孟月华一把推开他,站直身体,一双美目冷冷瞧着孟莲,“孟八,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死在你院子里的洛天离,还有何大夫等几个人,哪个不是你的入幕之宾?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是真不要脸,还好你要嫁的洛天离是个死人,否则哪个男人受得了头上绿云罩顶!”

孟月华的话更毒更狠,叫孟莲花容失色,这几日她一直催眠自己,让自己忘记再过几天就要嫁给一个死人的事情。可是孟月华这个贱女人非得说出来,她怎么可以嫁给洛天离,她将来会是皇后,北帝司徒衍心爱的孟皇后!

“衍哥哥——”孟莲一时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和方才凶悍的模样大相径庭,司徒衍瞠目结舌,只听孟莲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嫁给洛天离,莲儿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暗阁里楚云暖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孟家女人脑子太奇怪,“这怎么回事?不是孟家两个女人互掐么,怎么就变成了孟莲跟司徒衍吐露心声?孟莲她是不是蠢,这时候她的注意力不是应该在孟月华身上?”

看了好半天戏,春熙十分中肯的总结,“孟八自视甚高。”以为全天下的都都得围着她转。

楚云暖哑然,是了,这就是孟莲。

孟莲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话,叫原本就对她颇有微词的司徒衍侧目,司徒衍端正身体,正色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小姐还是不要乱说,免得旁人误会了我。”他真的是怕了孟家的女人了,一个个看起来柔情似水,实际上凶悍异常,尤其是越美的越凶残。

孟莲面色扭曲了一下,而后飞快变化成悲痛欲绝的模样,她捧着心口,仿佛是痛不欲生。然而还没等她说话,孟月华就火上浇油了一把,“小八,你能不能要点脸皮,你瞅瞅你这副鬼样子,能有人娶你就不错了。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巴着世子爷不放?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看看清楚,你已经没了姣好的容颜,世家大族是不会允许你进门,哪怕是——妾!”

贵族娶妻说简单也简单,说苛刻也有那么一点,宗族大妇必须是嫡女出生,然后就是看三从四德,容貌有损者是当不得正妻。孟月华口口声声不就是看不起她庶女身份,又讽刺她容貌有损,她也不想想这都是谁害得!

然而真正让孟莲无法忍受的是,司徒衍居然十分赞同孟月华的话,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娶她!在她为了他付出那么多后,他居然不想娶她!好可笑,真的好可笑!

孟月华还在那头继续煽风点火,力求在司徒衍和孟莲心里各自埋下一根刺。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一句话刺激了孟莲脆弱的理智,她恶狠狠的瞪着孟月华婷婷袅袅的背影,猛的从背后一把将孟月华推了出去。

千钧一发,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忆扬来不及伸手,就看见孟月华咕噜咕噜顺着楼梯滚了下去,仰面躺倒,满脸是血。

楚云暖吃了一惊,根本没料到事情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出入,她立刻站起来绕到二楼。

孟莲整个人呆呆楞楞的,完全没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楼下喧哗声起,三三两两的人指着她说三道四的时候,她才猛的惊叫一声,“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没想要孟月华的命,她真的就是轻轻推了她一下。

忆扬冲下楼,用一双颤抖的手慢慢抱起孟月华,眼眶忍不住发红,“月华,月华,你怎么样?大夫,大夫,来人,快去请大夫!”

孟月华双目紧闭,听着耳边急促又惊恐的声音,忆扬陪了她这么多年,可惜他再像他始终也不是他,孟月华心里头发酸,还是不想让对方担忧,于是偷偷捏了捏忆扬的手指头。忆扬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又惊又喜。

“损伤孟太嫔玉体,罪不可恕。”一个清越温和的男声,在一片嘈杂的声音的格外引人注意。

楚云暖站在楼上,恰好对上从聚福楼外进来那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温和疏离,仿似上好的暖玉,入手温热而后愈凉。

“赵毓璟!”楚云暖一字一句。

没错,来人正是赵毓璟,他还是同往日一样,玉冠华服,深紫色的大团花锦袍,衬托得他眉眼修长,俊郎逼人,几乎是他往哪儿一站,就使日月失辉。

赵毓璟曾在南堂待过数年,可以说南堂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一个不认识他。故而赵毓璟一出现,众人先是一愣,然后纷纷站起来行礼。赵毓璟虚抬了一下手,面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诸位请起,本王与九殿下微服而来,不必多礼。”

说罢,九皇子赵毓璜姗姗来迟,众人慌忙见礼。九皇子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八哥,你不是说百花城聚福楼百花宴别具一格,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赵毓璟侧头,小声跟九皇子说起什么,九皇子惊讶的瞪眼,一脸戏谑的看着面色发白的孟莲,孟莲貌美,就是左脸上一道疤痕损坏了这份美貌,九皇子道了一声可惜。都说南堂有三美,莲花仙子美若莲,唐家美人明似玉,诗书美人雅如菊。宋家宋茜雪他见过,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唐家玉美人毁了贞洁他没兴趣,只有孟莲,孟母妃娘家小妹,让他好奇。

可今日一见,却让他倒尽胃口,果然啊,美人还是传言里美丽,一见面,那可就毁了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孟莲心狠,蛇蝎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八小姐推了孟太嫔?”九皇子笑眯眯的很让人有好感,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让人那么开心,“唉,这可如何是好,损伤太嫔玉体,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孟莲还以为九皇子能够给她辩解的机会,哪里想到他一开口就定了罪,孟莲叫苦不迭,“九皇子,真的不是我。”

九皇子一个哦字拖得老长,显得别有意味,“八哥,你怎么看?”

赵毓璟看了他一眼,道,“还是先等大夫来吧。”

杏林堂的大夫姗姗来迟,对两位皇子见礼后,立刻指挥着人把满头是血的孟月华送进房间里,忆扬一脸焦急,忙不迭的跟着去。

九皇子笑道,“哎哟,情深意重啊。”

楼上,楚云暖的目光一直跟着孟月华,直到看见她安抚似的摸了一下忆扬的手才恍然大悟孟月华是装的!她果然好本事,先是用言语挑拨孟莲和司徒衍关系,然后刺激孟莲逼她失手自己。孟月华一是长辈,二是先帝妃嫔,无论哪一个罪责都足够让孟莲倒霉,这一手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比她先前计划好的一切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月华对自己真狠,她是真恨毒了孟家吧?

听闻楼下动静,司徒衍从雅间里走了出来,一抬眼,他看到的人就是楚云暖。

他下意识地看了楚云暖一眼,她似乎很喜欢这类的衣服,齐腰襦裙,前汉曲裾,每次她穿在身上总让人觉得她像是从古画里走出的仕女,高贵典雅,雍容华贵,给人以神秘的感觉。可是,他为什么总能从这个霸道果决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憎恨。

楚云暖没有看她,眼神一直落在下头,司徒衍不知道他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觉得失望。

孟莲有口难言,九皇子也不想跟她纠缠,孟莲现在的魅力,还不如一顿百花宴呢。

“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说的,八哥看在弟弟的面子上这次就网开一面。”

孟莲心头一喜,九皇子似笑非笑,“按宫规杖责一百就算了。”

这九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开口就杖责一百,他也不想想,孟莲一个养尊处优的娇娇女受得了着一百廷杖么。楚云暖眯着眼,只是,她心里头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孟莲花容失色,怎么说她和九皇子也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他怎么说打就打。九皇子似乎还嫌弃孟莲被吓唬的不够,当下就命人把孟莲拖下去杖责,被两个侍卫死死按住的孟莲尖叫起来,“不能,你不可以打我!我知道好多事,有水灾啊,九原河要决堤!”

又说起这件事,赵毓璟眯眼,“胡言乱语!”

九皇子笑道,“打!”孟莲害的孟母妃被降为贵妃,而那位高贵的孟母妃心里头一个不高兴就千方百计的去折磨他生母,这口气,他不吐不快!再说,孟莲在天京疏通关系,明目张胆的把礼物送到白国舅哪里,现在天京哪个不说三道四,白皇后为此格外得意,太子爷也因为孟莲送去的钱财收买了不少人,更是三番两次给他使绊子。

胳膊粗的棍子落到身上,孟莲面色扭曲了一下,惊呼道,“衍哥哥救我!”

这时众人才抬头,一眼看去最先落入眼中的不是司徒衍,而是一身风华的楚云暖,楚云暖气势太强,压得司徒衍毫无存在感。

赵毓璟沉默不语,九皇子眯眼,笑道,“何彼浓矣,华若桃李。在下赵毓璜,敢问姑娘芳名?”

谁说南堂只有那三美美如惊鸿,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的容貌气质更胜一筹,这样磅礴大气,雍容敦厚,比起白皇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九皇子这一番话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居然有人敢调戏楚云暖,他是不是不知道楚云暖在南堂名声有多响亮。有好事者默默屏住呼吸,看昔年小霸王,在怒打宁王赵毓筠后,又是如何虐打九皇子。也有人戏谑的看了一眼赵毓璟,当年楚云暖和赵毓璟定亲,不知让南堂多少男儿默默感谢赵毓璟舍身为人,楚云暖如此倔强而彪悍,天下也只有赵毓璟一个人可以消受。可惜最后两人退婚,而楚云暖性情大变,凶悍之处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莲被打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三四杖,就已经脸色发白,楚云暖冷冷看着她,一步步拾级而下,瞳孔里幽深一片,这就受不住了,当年雅儿比这痛一百倍。她楚云暖曾对不起过天下人,但自认为从来没有为难过孟莲半分,可她凭什么,抢了她的皇后之位不说,还活生生打死她的女儿!就因为她是天命之女,所以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用命拼来的一切?

“是你?楚云暖,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是你推的孟月华!”孟莲尖着声音,怒喊起来,她就知道是楚云暖这个贱人,否则她轻轻推孟月华的时候,背后不会突然出现一股莫名的力气,硬生生把孟月华给推下楼!

“嘉陵楚云暖?”九皇子道,他呵了一声,挑眉,百年世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就是不一样,比奴颜媚宠的孟家高尚不少。

“九皇子万安。”楚云暖点了点头,没有一丝要行礼的意思,她上前几步,抬起孟莲尖尖的下巴,“你刚刚骂谁?”贱人?这个世界上谁贱得过她孟莲。

孟莲俏脸惨白无比,但她依旧一脸倔强的瞪着楚云暖,“怎么,敢做不敢当?要不是你,孟月华怎么可能摔下楼,你陷害我!”

“我陷害你?真是好笑,难道出事的时候我在跟你在同一间雅间里?呵,孟莲,我自问跟你没有那么好的关系。”

楚云暖目光清澈,她一直看着孟莲,又似乎是透过她再看什么人。当年孟皇后是如何意气风发,指使冷宫太监一根一根砍掉她的手指。十指连心,那种痛,比杖责痛一百倍!

“我——”孟莲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一切都是楚云暖做的,她只有一种预感而已。孟莲恨恨的瞪着楚云暖,阴冷如蛇,“楚云暖你有本事就敢作敢当,你这个卑鄙小人!”

她是卑鄙,用了无数手段算计了孟莲,可这又怎么样?楚云暖唇角绽放出一个冷酷的笑,“谁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

一切惊人的重合在一起,当时冷宫中,孟莲就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呵斥她,贬低她。她曾经有多少傲骨,就在冷宫中被孟莲折磨了多久,“楚云暖,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傲的世家家主?你现在卑贱的,连我怀里的猫儿都不如。谁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孟莲心头出现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九皇子一脸看戏的表情,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赵毓璟,“八哥,楚家主这脾气可真好。”要是有人敢这么骂他,他一早就活剥了对方的皮。

阿暖脾气好?赵毓璟挑眉,一脸惊讶,“九弟,你糊涂了吧。”

话才说完,两人就看见楚云暖身后一个丫头手拿一柄一尺来宽的戒尺,一下就乎到孟莲嘴巴上,没几下,孟莲一张樱桃小嘴肿得不成样子,更有鲜血从嘴角而下。孟莲痛得不行,偏偏她还不能大喊大叫,否则更是疼的要命。

大约打了十多下,春熙才后退一步,“孟八小姐不会说话,日后就好好学着说。”

好嚣张的丫头,好凶悍的主人,这是九皇子第一个念头。

“司徒世子,你怎么说?”收拾了孟莲以后,楚云暖回过头,询问似的看着司徒衍,“有些事情说明白得好,免得孟家真以为我动了手,呵,到时候伤了两家和气就不好了。”

孟家跟他有什么关系。司徒衍默然无语,“楚家主想听什么?”

哟,跟她玩文字游戏。楚云暖笑了起来,一双眸子阴寒如冰,“司徒世子真会说话。今天这事也就罢了,我楚云暖向来大度,反正司徒世子也即将去往天京。”

司徒衍深深看了一眼楚云暖,赵毓璟适时插话,“父皇口喻,定边王世子择日入京。”

九皇子笑道,“定边王世子入京,本皇子定当款待。”

事成定局,楚云暖微微一笑,“今日我还有事,就不招待二位了,改日本家主一定设宴款待。对了,一百廷杖太多,孟莲不日将与我三哥成亲,看在我的面子上,九皇子还是改用军杖二十,以儆效尤。”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军杖二十,这简直就是要人命啊,真是得罪谁也不要得罪楚云暖,记仇成这样……

九皇子笑了一声,当下就让人改成军杖。听着身后孟莲凄惨的叫声,楚云暖心情愉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九皇子目送她离开,楚云暖是么,他记住她了……

“九弟,她不好惹。”赵毓璟警告道。

楚云暖从聚福楼里出来,迎面就遇到了玉湖里:“你怎么来了?”

玉湖里苦恼急了,“天离醒了。”

这么快,看来洛天离身体不错啊。楚云暖摇摇头,跃过玉湖里就走,玉湖里自发跟在她身后,念念碎碎,“他这醒还不如不醒,一睁开眼睛就发疯,谁惯的他这烂脾气。”

“你有什么就直说?”念得她头疼,话说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玉湖里是这种德行。

“天离要娶孟莲。”

“庚贴都换了,能不娶么?”她真的不想和玉湖里说话了,这分明就是没事找事。

“可他要办婚礼!”

楚云暖默了默,思考半天道,“他没钱还是你没钱?不至于啊,杏林堂生意挺不错的啊。”

玉湖里都快给楚云暖下跪了,“大小姐,这不是重点好不好,而是天离没有死!”

“你是不是不想让洛天离娶孟莲?”

玉湖里叹了一声气,“我跟他说,只要他放弃孟莲,他还是我弟弟,昆仑我也让他回去,但是——”

“但是他选择了孟莲,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跟他说好了,孟莲一嫁给他,他日后连洛天离这个名字都不许叫!”

楚云暖不想对玉湖里行事做任何评价,只是说了一句,“你倒是个二十四孝的好哥哥。好好筹备婚礼吧,怎么说他也算是我三哥,千万别丢了我的脸。”

暮色四合,昏暗的天空阴沉沉的,风雨将至。孟月华的绣楼里,忆扬小心伺候孟月华喝药,她斜靠在软垫上,呆呆看着忆扬的侧脸,眼神迷离而眷恋。

“夫君……”

忆扬手一抖,半晌,定了定,取了一颗蜜饯塞入孟月华口中,“你不该冒险。”

孟月华回神,她一手支着包裹着白布的脑袋,一手无聊的在蜜饯盘子里点来点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忆扬哪里不懂她,“你不要在报复孟家了,这样只会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你真以为她可以搬倒孟家,月华,你不要做梦了!”

“孟家啊,这是一个从里到外都黑透了的家族,看着是世家,却做着青楼楚馆的勾当,我这是在为孟家女儿除害!”她悲惨的一生就是为孟家害,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更多孟家女儿重蹈她的覆辙。

“月华,你听我一句劝,秋芷背后的主子来路不明,她没安好心……”

孟月华闭上眼,“你不用说了,是死是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你日后的生活。你好好娶一个妻子,然后和和美美的过上一辈子,多好。”

忆扬罕见的冷了脸,“孟月华,你知道我的心思!”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方小院,门前种上几株菊花,放上个秋千……”孟月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夫君,你看,这是我们的家。”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想起当年和秦扬一起居住的房子,那样美好恬静。

“月华。”忆扬嘴里又苦又酸,他抱住孟月华,“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孟月华抚摸着忆扬的脸,“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秦扬,我是秦——”

忆扬的话还没有说完,孟月华就一把推开他,她面色冷厉,打翻了蜜饯盘子,“我说过多少次,你叫忆扬,你不是他,滚出去!”

“月华!”

“滚!”

忆扬无奈,只得退出去,孟月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人,眷恋的抚摸着,“夫君,我好想你……”她说着,眼泪漱漱而下,“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去陪你,你等我。”

“孟小姐。”

听到这个声音,孟月华擦干眼泪,抬头,“你怎么来了。”

秋芷从阴影里走出来,微笑,“今日之事,主子很满意,这是主子给你的祛疤痕的药。”

孟月华抬了抬头,冷艳妩媚,“这么说,今天你主子一直在哪儿看了场好戏,难道她就没有怪我没依计行事?”

秋芷的回答一板一眼,“主子说了,时机易算,人心难测,孟小姐能把握人心,很好。”

孟月华笑出了声音,“你家主子可真是个妙人。我就知道你不是孟玫的丫头,孟玫那个蠢货怎么可能用的了你这么聪明的丫头,秋芷,不知我可否有这个荣幸,见见这位高人?”

“奴婢会向主子转告。”

这丫头,太规矩,实在没意思,孟月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去吧,去吧,喏你家主子要的东西。”

“见我?”楚云暖挑眉,一脸好笑,“孟月华该不会想看看我有没有哪个本事搬倒孟家吧?”

春熙添上茶,“听秋芷的意思,应该是,家主您看。”

“不见。”时机不到,再说她并不想见孟月华。

春熙称是,关上门,退了下去。

赵毓璟坐在楚云暖对面,眸子闪了闪,“你要对付孟家?”

“孟氏跋扈,根叶太过繁盛,我就不信皇室没有这个意思,与其让你们皇室动手,还不如我亲自来。”

楚云暖手中的琉璃茶壶轻轻抬起,温热的茶水散发着热气,顺着碧绿的壶嘴‘簌簌’倒入一个流光溢彩的小茶杯中,属于雪松茶清香的滋味瞬间飘散开来。

赵毓璟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态格外放松,“为什么是孟月华?”

“孟月华昔年承宠,不过短短三四日就被先帝封为九嫔之一,孟月华因此和琴瑟和鸣的夫君天人永隔。孟家害她颇深,她心中有恨,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她不会告诉赵毓璟,其实她也选择了孟玫在前方引开孟家和孟莲的注意力,没有孟玫利用米壳祸害了孟家,孟月华也不可能轻轻松松拿到孟家祖宅的地契。

世家如同毒瘤,天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楚家要么落败,要么就更强!她不仅要从根本上瓦解孟家,更是要孟家成为楚家的养分,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孟家祖宅下头藏着的一份宝贝。

“孟家兴盛于女儿,毁于女儿!”孟家从来不把女儿看在眼里,她就是要让这些孟家男儿看不起的女孩们毁了整个孟家!

“阿暖,我和霍清华——”

没等他说完,楚云暖飞快的打断他,“对了,你来南堂做什么?”

说她胆小也好,懦弱也罢,她是真的不敢听赵毓璟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有时候想想,或许她真的和赵毓璟有缘无分,从前她嫁了司徒衍,而现在他要娶霍清华。

其实,她现在和赵毓璟之间的关系挺好的,真的挺好,不远不近,她做他的谋臣,他全他的野心,为她护住楚家。

知道她不想听,赵毓璟也没有继续说话,反正有一天,她会明白的。这样想着,赵毓璟从怀里拿出一封明黄的手喻,“你看看吧。”

楚云暖打开手喻,一目十行,看完以后她冷笑一声,“恭贺太后千秋节,让楚家献上五百万两白银,五万担粮食?!皇帝陛下什么意思?”

南堂是富有,可那个世家能一下子拿出真多钱,永乐帝明摆着要掏空楚家。

“十四参了你一本。”赵毓璟如是说道,“你要保住桃花山的宝藏,这笔钱,你必须出。”

楚云暖有些烦躁,“赵毓筠真是阴魂不散。”

“阿暖,楚家太强,不是长久之计。”

闻言,楚云暖茅塞顿开,她拍案而起,“为表我楚家忠心,楚家愿意给皇帝陛下献上黄金四百万,粮食十万担!”

掏空楚家,永乐帝不是就想看到这种场景,只要她顺了永乐帝的意思,接下来她想在南堂再做些什么,都不是问题。

“毓璟哥哥你真是我的福星!”

赵毓璟但笑不语,眼神温和的看着楚云暖。他的阿暖,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如墨如玉,狡黠而坚定。赵毓璟不禁想起多年前初见她的模样,南堂小霸王,明艳如火,那是楚云暖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挥着鞭子要跟她比试,那样小小的一个丫头,一身火红,气势高昂,他没兴趣跟她玩,一下子就夺了她的鞭子。小丫头输了以后,哭哭啼啼的跟在她身后要他赔她的鞭子,眉眼如画,模样娇憨。

真是一晃眼的时间,娇憨的女孩一点点长大,变成了南堂气势如虹的楚家主。然而此时此刻,看着她欢呼雀跃的笑容,他知道,他的阿暖从来没有变过。

“对了,九皇子来百花城做什么?”楚云暖想到那个杖打了孟莲的赵毓璜。

“北堂上月来报,初阳公主重病不治而亡。”

初阳公主,皇六女,半年前才嫁入北堂。

“然后呢?”

赵毓璟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初阳是九弟一母同胞的姐姐。他怀疑初阳的死跟北堂有关,所以请旨,亲自到百花城来接司徒衍,孟贵妃也是同意的。”

楚云暖满脸幸灾乐祸,“呵呵,这下子不用我跟天京打招呼,让他们招待司徒衍,一个九皇子就够他受得。”所以当时在聚福楼,九皇子是知道司徒衍在里面,也是知道他和孟莲不一般的关系,所以才对孟莲下了那么重的手。

“父皇虽然不疼爱初阳,但是她蹊跷的死在北堂,让父皇觉得北堂太不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司徒衍进京以后,十有八九是回不来北堂了。”

“陛下要将他留作质子?”楚云暖真恨不得大笑三声,当年她初入北堂吃了多少苦头才在北堂立足,北堂排外,当年司徒衍明知如此,依旧冷眼看着她在漩涡里挣扎。若不是当年在北堂,女人之间斗得太激烈,她哪里只能够有雅儿一个孩子。真是风水轮流转,她就睁大眼睛看着司徒衍是如何在天京水生火热的生活下去。

“是,除非——”

“不可能!”楚云暖斩钉截铁,“北堂不可能把司徒衍换回去,定边王府不缺这么一个嫡子!”定边王府之中好男儿多的是,司徒衍坐上世子之位,也不过是因为老王妃宠爱。如果他没有记错,再过一个月,老王妃就该病故,到时候,身在天京司徒衍就会被嫉妒怨恨他的兄弟忘记。或许,永乐帝不会允许北堂改换世子,可如果改换的直接是定边王呢?

到那个时候,她是真想看看司徒衍格外好看的脸色。司徒衍不是骄傲么,不是宁折不屈么?她不会要了他的命,只会一点一点碾碎他的傲骨!

“对了,你的三哥怎么回事?”赵毓璟从来没有听说她有个三哥。

楚云暖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末了补充一句,“洛天离五日后和孟莲成亲,到时候还请毓璟哥哥和九皇子一同前来观礼。”

赵毓璟何其了解楚云暖,听她这么说就问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当然是好主意,你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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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共享繁华,不如同创盛世

五日后,风清日朗,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孟家朱红的院墙上,反射出一片红艳艳的光芒,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最适合迎亲。细说起来玉湖里办事还算牢靠,没几天就备好了丰厚的聘礼,她粗略看过,里头单单是龙眼大的东珠就有好几对,还不包括其他珠宝玉石。

今日孟家同嫁两女,而孟家主八天前就动身去往天京请罪,故而病体沉疴的当家主母只能亲自主持,大开中门,迎接宾客。

不远处的茶楼里,九皇子一脸激动,坐都坐不住,连连起身相看。见状,楚云暖撇撇嘴,倒了杯茶给赵毓璟,回头讽刺道,“又不是你成亲,你瞎激动什么?”

九皇子回头,朝楚云暖抛了个媚眼,一脸惋惜和悲痛,“南堂第一美人出嫁,我难受!”

听他这话,楚云暖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是谁把人家新娘子打得瘫在床上,他还难受?

就知道她不信,九皇子嬉皮笑脸,“说句心里话,能娶心爱之人,我这是羡慕啊。”他满心羡慕,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娶他心爱的女人。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唇角含笑,不甚在意的随口道,“你这么羡慕就去娶啊,你堂堂九皇子要娶哪个女人还不简单。”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句话触动了九皇子哪一根脆弱的神经,他苦笑一声,“我倒是想啊。”

素来玩世不恭的九皇子能说出这种话,叫楚云暖侧目不已,她奇怪的看着九皇子,而九皇子突然又笑了起来,眉毛上挑,格外轻浮,“本皇子要去看看第一美人,两位去不去?”

说着,九皇子也没等两人回答,抬脚就走了出去,楚云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背影有一股萧索之气。

“他有喜欢的人。”赵毓璟突然开口,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感慨,“贺宝林。”

“她是谁?”她从小生活在南堂,天京的人物她还真不熟悉,不过能叫九皇子那等妖孽看上的女人肯定不一般。

赵毓璟解释道,“京兆尹贺家嫡三女,如今父皇后宫的贺宝林。”

楚云暖十分诧异,惊讶道,“他看上陛下的女人?!”

赵毓璟摇头,刮了刮楚云暖的鼻尖,“你想什么呢。贺宝林跟九弟青梅竹马,本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孟贵妃看不上人家家世,不允许九弟娶,后来为了断了九弟的念头,还把贺宝林给弄进宫,然后又丢进了冷宫。要不是九弟时常拜托生母端嫔娘娘照顾,都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我见过贺宝林,一个很温柔的女人,贺宝林母亲来自南堂,也是嘉陵人,她继承了母亲柔情似水的模样。”

“你同情她?”楚云暖很奇怪,她认识的赵毓璟温柔的外表下有一颗冷漠的心,她从没有见过赵毓璟同情或者怜悯任何人。

“阿暖,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母妃?”

刘婕妤——赵毓璟的母妃,大齐唯一一个以平民之身被册封婕妤的女人。

楚云暖摇头,赵毓璟却是笑了笑,“她呀,很美很美,就是很愚蠢,以为父皇是真的爱她。她在宫里沉浮了她的半辈子,都没有看清,父皇眼里爱的只有白皇后!她最后被处死的,因为谋害太子。后宫,这是一个可怕的牢笼,任何一个女人进去都会变得残忍而血腥。”

刘婕妤谋害太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身为皇子的赵毓璟才会那么不受永乐帝待见,从而被母亲带到南堂吧。

“毓璟哥哥,身为皇室中人,斗是死,不斗也是死,没得选。”楚云暖只能这样安慰他,平民百姓羡慕世家皇室穷奢极欲的生活,可这种生活都是用无数人命换来的。

赵毓璟猛的笑了起来,在这种时候,一般人不都会说一句我会在你身边永远不会变。呵呵,全天下恐怕也只有阿暖一人能说出这种甚合他心意的宽慰之语。赵毓璟握住楚云暖的左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我希望,有一天,阿暖能与我共享繁华。”

手心下心脏蓬勃而跳,一下又一下,充满了力量,这是赵毓璟用她的心在给她承诺。这一刻她突然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不想有任何顾忌的顺着自己心里回答一句好。

可是——楚云暖笑靥如花,她抚摸着赵毓璟棱角分明的轮廓,“共享繁华,不如同创盛世。”

赵毓璟笑了,是啊,这就是她,她始终不愿意做一个男人背后享受的女人。

孟家。

上过妆后,孟夫人看着眼前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儿,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还记得她那个时候小小一个,粉雕玉琢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嫁人了。

“记住娘的话了么,到了齐鲁郡一定要好好侍奉夫君,孝顺公婆,千万不要耍脾气。”

孟夫人絮絮叨叨的说,把孟栀心里头的不安都给扩大了,她捏着粉拳,“娘,是不是家里要出事了?”

孟夫人脸上表情一僵,很快就又变得温和慈爱,“傻孩子,哪里会出事,我们是孟家啊。”

“不。”孟栀摇头,“娘,我知道的,爹爹离家,七妹夺了掌家大权,八妹不服,众多哥哥弟弟们也不服,孟家——”

孟夫人制止了女儿继续往下说,“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娘不管孟家如何,只要你好好的。”所以她才那么快就给女儿订了亲,定的还是远在齐鲁郡的人家,她就是希望女儿能逃过一劫。

“娘。”孟栀哪能不知道娘亲心里苦,她看起来是孟家主母,可实际上没有任何权利,在家里过得还不如一个姨娘,尤其是孟玫孟莲的生母四姨娘。那个女人生了个天命之女,在家里的地位牢不可破,故而母亲才会装病数十年,避其锋芒避。

说曹操曹操就到,四姨娘尖着嗓子在院子里大呼小叫,孟栀听到后不安的看了娘亲一眼,孟夫人安慰似的拍了拍女儿的手,“你今天是新嫁娘,不要出去沾染了晦气,娘会处理好的。”

四姨娘多年顺风顺水,因为有一个出息的女儿,孟家上下哪一个不敬她三分,故而这么多年养成了一个唯我独尊的性格,在当家夫人院子里毫不客气的撒泼。孟夫人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指着自己贴身丫头臭骂,看到这种场景,孟夫人就算再好的涵养也憋不住心里头的怒气。

“你在做什么!”孟夫人怒喝。

四姨娘一身银红,她扭着腰肢,趾高气昂,“夫人院子里的丫头不顶事儿,妾身替夫人教训教训!”

孟夫人看了一眼捂着脸哭的小丫头们,怒极反笑,“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四姨娘甩着帕子,“夫人严重了。妾身今日前来是想跟夫人讨要个说法。”正说着,她从身后丫头手里拿过一张长长的礼单,“这就是夫人给我家莲儿准备嫁妆?一百二十抬都没有,夫人什么意思?可怜我家莲儿为了孟家嫁给一个死人,夫人就是这么对她,也不怕老爷回来让你好看吗?!”

当时孟莲出事,孟家主在第一时间就下了封口令,所以关于孟莲杀了洛天离的事没几个知道实情,只晓得孟家不日要和杏林堂、楚家联姻。而孟莲原本就没有打主意嫁给洛天离,所以就没有注意嫁妆的事,她哪儿能想到四姨娘居然会为了这种事闹到夫人哪里,这下子了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孟莲要嫁一个死人!

一瞬间众人有惊讶的,有唏嘘的,当然也有说她活该的。

孟夫人的反应很惊讶,很明显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但这不妨碍她心里头高兴,“小八的嫁妆不是我准备的。”

四姨娘高声道,“夫人什么意思,看不起莲儿?居然连她的嫁妆都不亲手准备!”

孟夫人皱眉,根本不想和四姨娘多费唇舌,她觉得跟四姨娘这种女人明显没有好说的,孟莲素来有主见,她的事哪个人能插手。

“夫人,要是今天你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孟栀就别想出嫁!”

四姨娘拦住要离开的孟夫人,也是因为这一句话激起了孟夫人心头的火气,这么多年来她不跟四姨娘计较是她大度,可她万万不能蹬鼻子上脸,把龌蹉主意打到她女儿头上!孟夫人眉毛倒竖,“放肆!四姨娘,你给我跪下!”

四姨娘难得见孟夫人发火,她突然有些害怕,但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把腰板儿挺直起来,“夫人若不给莲儿添上嫁妆,我今日就跟你没完!”

这下子把孟夫人气个半死,几乎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孟莲的嫁妆是我准备的,姨娘是有什么意见?”这时候院子外传来一个冷傲的女声,下人都道见过代家主。

“小七,你怎么来了。”四姨娘堆起满脸笑容,慌慌忙忙迎上孟玫。

孟玫红衣如火,额头上梅花一点,冷眼无比,她冷眼瞧着跟一只跳梁小丑一样的生母,张口就道,“姨娘是想告诉我,小八嫁妆太丰厚了?所以才来母亲这里闹?”别以为她没有听见,叫孟莲就是一声亲亲热热的莲儿,轮到她就变成了小七,还真可笑,她也不想想看,她现在在谁手底下过日子。

四姨娘呐呐开口,“莲儿也是你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孟栀都有一百三十抬……”

在孟玫冷淡的目光里,她越来越说不下去,孟玫冷着声音,“姨娘不满意的话,小八的嫁妆就把杏林堂送来的聘礼,原模原样的抬回去就行了,孟家不必准备。反正近来家里开支大,我也乐意省这么一笔钱。”什么妹妹,真是可笑,她孟玫宁愿和孟家其他算计过她的女孩儿做姐妹,也不要孟莲这样自私自利的亲妹妹。

孟夫人十分惊讶,把聘礼当嫁妆抬回去,这种丢人的事情四姨娘怎么可能同意。

四姨娘愤怒了,“小七,你——”

四姨娘还想说话,但孟玫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毫不客气的说道,“来人,四姨娘病了,把四姨娘请下去,寸步不离的好生照顾!”

这便是要软禁她的意思,四姨娘瞪眼,“孟玫我是你母亲,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孟家所有的女儿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孟家主母,你不配!”

刹那间,四姨娘面如死灰,她能够和孟夫人对着干不就是觉得代家主孟玫是她女儿,可没想到,孟玫居然不认她!

听到这话,孟夫人也很惊讶,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一身凌厉的孟玫。孟玫朝她淡淡点头,“母亲,日后四姨娘是不会随意打扰您的清静,今日之事,还请您见谅。”

孟夫人连连摆手,她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孟玫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她就没有孟莲聪慧,懂得讨人欢心,向来不得四姨娘喜爱。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从来就卑微怯懦女孩儿变成了如今威风凛凛的代家主,孟家啊,果真是黑透了。

小时候孟玫得过孟夫人不少照顾,她看了眼两鬓角斑白的孟夫人,放缓声音,“栀姐姐的嫁妆里我会再添上一个在齐鲁郡的庄园,还有几家商铺,还母亲放心,我不会让栀姐姐说后委屈。”她幼年时代最亲近的称呼,她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叫过,突然叫起来,她竟然觉得无比陌生。

孟夫人顿时百感交集,她眼神温和的看着孟玫,孟家如今水深火热,她是真想劝她一句,不要再争了。然而孟玫却不想面对如此温柔的孟夫人,道了一声“女儿告退”就匆匆离开。

孟夫人叹了一口气。

离开孟夫人院子后,孟玫听着四姨娘在那头的叫骂声,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骂的如此难听,这真的是她的好姨娘!

“走,去小八院子里看看!”既然姨娘去不了孟莲哪里了,她这个当姐姐的当然得去关心一下即将出嫁的妹妹!

屋子里孟莲病恹恹的趴着,绣着艳丽图案的大红嫁衣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凤冠霞帔,艳可灼目,可孟莲就跟没有看见,完全就没有要穿的意思。自从她婚期近了以后,孟玫就派了人日日夜夜看守她,就跟生怕她落跑一样。孟莲怒骂了孟玫那个贱人一声,脑袋里不停思索着逃婚的办法,洛天离,她是不会嫁的!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被分成一束一束的阳光落到孟莲乌黑的头发上,孟莲恨恨绞着手里的丝帕,恨不得戳出个洞来,要不是受伤,她早就跑了出去,楚云暖,都是你害的,你等着瞧!

门外,如画端着一盅鸡汤进来,看到孟莲心情有点不好,不由自主的想退出去,可偏偏孟莲已经看见她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小姐。”

孟莲冷冷瞧了她一眼,“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如画当然说不敢,捧着鸡汤一勺一勺的喂。孟莲也不知道再她什么主意,一双眸子不住地打量着如画,如画心里头一个哆嗦,一碗鸡汤就那么撒到地上。

如画吓了一跳,慌忙跪下,“小姐饶命!”孟家那个人不羡慕她成了八小姐的贴身侍女,可她们哪里知道八小姐喜怒无常的性子可是能让人发疯。

“你怕什么,起来吧。”

孟莲难得好说话一次,却更让如画害怕,如画战战兢兢的站起来,恭顺无比的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如画,你跟了我多久?”孟莲声音格外温和。

“回小姐十一年。”

“这么久——”孟莲说的意味深长。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传进来,丫头阿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闻到一屋子鸡汤的味,她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直低着头,“小姐,代家主过来了。”

孟莲一下子直起身体,然后又疼的趴了回去,孟玫,她来做什么。

“让她滚,什么代家主,她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孟莲这边还没说要见,孟玫早已经走了进来,小丫头满脸惊恐,“小姐,奴婢拦不住代家主。”

“下去。”孟莲喝道,小丫头一抖,赶紧退下。

也不管人家这里欢不欢迎,孟玫自顾自的寻了个位置坐下,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小八火气这么大,可不好哟。”

“你来做什么!”两人都已经撕破脸皮,孟莲对她也没有好脸色,“代家主,好大的威风,你就祈祷你能一直做下去。”

孟玫似笑非笑的看着孟莲,“小八你怎么能这么诅咒姐姐,我当然不可能一直是代家主,因为——”孟玫顿了顿,“我会是孟家主!”

孟莲面色扭曲有一瞬间的扭曲,“你做梦!”想做孟家的主,一啊不看看她同不同意。

“我再做梦也比你一个要嫁死人的出嫁女强!”孟玫的耐心跟耗尽了似得,直接站了起来,“檀香,你留在这儿,一直等到八小姐上花轿。”

想耍花招,做梦。

啪的一声,孟莲愤怒的砸了一个薄胎瓷瓶,“孟玫,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孟玫冷冷一笑,她倒要看看谁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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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觉得孟玫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温暖滴!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李代桃僵

孟玫神态高傲的离开,顺带还吩咐好别墅的人好生看着孟莲,孟莲在里面听到别墅里下人唯唯诺诺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檀香倍感压力,硬着头皮道,“八小姐,吉时已到,还请更衣。”

孟莲冷漠的横了一眼檀香,冷嗤道,“滚出去!”

这个檀香过去收了她多少好处,现在居然跟着孟玫那个贱人一起对付她,实在可恨。

先是有小姐命令,再是近段时间违背小姐的奴才的下场,檀香不敢退,只能恳求孟莲赶快更衣,“八小姐您是最善良不过的,请您体谅体谅奴婢,要是奴婢不看着您上花轿,七小姐真的会打死奴婢。您不知道,这几天徘徊院里死了多少人,八小姐,奴婢求求您!”

眼见孟莲面色无越来越冷,隐隐有爆发的迹象,如画赶紧把檀香推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孟莲和她,呼吸可闻。

“如画,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如画脑子里咯噔一下,立刻跪下,“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

孟莲久久不说话,如画心里更加忐忑,小姐性情看似温和,实则最为霸道无理。还记得先前她和如雪一同是小姐的丫头,后来就是因为如雪多看了一眼司徒世子,就被小姐安了个偷盗的名义活生生打死,现在想起来还叫如画不寒而栗。

“既然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应该回报我的。”

不知想到什么,一瞬间,如画的心如坠冰窟,但是免得虎视眈眈的孟莲她只能点头。

孟莲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如画越听心里头越害怕,听完后她面如土色扑通跪了下来,“小姐,奴婢,奴婢不敢啊。”说起来她过去也为孟莲处理过不少阴私的事情,可下一次不一样,孟玫是代家主,要是惹怒了她,八小姐逃得了,她必死无疑。

孟莲的眼神冷下来,“好啊,你不敢,那你就替我嫁!”

如画脸色更加白了,那个女孩儿没有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君,如果她真嫁了洛天离一个死人,那以后谁还敢娶她?如画咬着唇,如果是这样,她宁愿倒霉的是其他人。

想清楚一切后,如画站了起来,按照孟莲吩咐的事把檀香打晕,然后替她换上嫁衣,盖上盖头。做好一切之后,她忐忑的看着满脸冷意的孟莲,“小姐,接下来怎么做?”

“派人去告诉孟玫,我准备好了。”孟莲说着话的时候拔下头上的飞凤簪,在檀香脸上狠狠划了两道。

如画身体忍不住就是一抖。

走出好远,孟玫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不远处纯白的别墅,她越看眼睛里的光芒就越冷,“小八出嫁以后,让人把那座丢人现眼的别墅给我拆了!”

什么别墅,莫名其妙的名字,还是那样晦气的颜色,既然当时疼爱孟莲父亲舍不得拆,舍不得孟莲难受,那就让她动手,反正她看不顺眼很久了。

秋芷说了一声是,然后赶忙跟上孟玫的步伐。一路上耳边都是各种各样跟代家主请安的谄媚声音,她看着孟玫故作淡定却掩盖不住内心激动的姿态,默默在心里评价,孟玫此人不堪重任。

她见过楚家两任家主,故去的楚明玥和她的女儿楚云暖,楚明玥人如其名,皎皎如空中明月,压周家扶持唐家。都说夫人厉害,可她却觉得大彻大悟后的大小姐,夫人当年只动了一个周家,而大小姐动的却是整个南堂。夫人娴雅,大小姐锋芒毕露,都比像花孔雀一样招摇的孟玫更像世家家主。孟玫太过小家子气,不足以支撑起偌大的孟家,也难怪当初家主能够放心。

回到徘徊院,手脚麻利的下人立刻捧上热茶,孟玫掀开茶盖,慢悠悠的问道,“几位族老的茶叶送过去没有?”

“奴婢上午就送过去了。”丫头露珠麻利的回答,脑子里却闪过几个族老满脸痴迷捧着茶叶的样子,那种癫狂的样子让人心惊肉跳,她当时就怀疑七小姐下毒,所以再后来她偷偷把茶叶拿出府请人检查过,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孟玫手中的姿态顿了顿,她略略挑眉,然后又沏了一杯茶,指着道:“茶不错,尝尝。”

露珠一愣,居然半天没想起来上前,她看着桌上并不大的茶杯,心中却惊涛骇浪。

七小姐是发现什么了么?茶里有毒么,她喝下去会不会想几个族老那样?露珠心里头划过无数种揣测,茶绝对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好茶,可她不敢喝。露珠的表现让房里几个丫头不高兴,一个奴婢能喝上主子亲手斟的茶,那是一种荣耀。

孟玫的表现十分平常,说完话就闭上了眼睛,她揉着自己太阳穴,等着露珠上前。好半天,露珠终于颤抖着双手捧起茶杯,战战兢兢的抿完茶水,在她以为一切都要过去的时候,突然听见头顶上孟玫道,“你应该验过,茶里没有毒。”

噗通一声,露珠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声音格外颤抖,“小姐,奴婢,奴婢没有。”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原来小姐什么都知道。

孟玫哼了一声,微微弯腰,抬起露珠下巴,“既然你六小姐的人,我应该成全你。来人,把她送到六小姐哪里去,我这儿太小容不下有二心的丫头!”

一句话无疑是给露珠判了死刑,有二心的丫头就算回到四少爷哪里也是个死。露珠连连磕头求饶,但很快就被几个粗使婆子捂着嘴拖了出去,这下子,满屋子的丫头都老实下来,有小心思的也都收敛起来。

秋芷看在眼里,或许孟玫执掌一个家族不行,但是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她可十分擅长,如此可见孟家女子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

处理了一个烦心的丫头以后,孟玫倒是赞赏似的看了秋芷一眼,“你配的药不错,连行医多年的老大夫都看不出来。”说到最后的时候,孟玫眼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丝杀意,一个懂毒的丫头放在身边,她心里头不安啊。再说,她也不想将她用药控制孟家族老的事情穿出去,这个丫头是留不得了!

孟玫眼里的杀意让秋芷心惊肉跳,这么快就要卸磨杀驴,她沉了一下呼吸,故意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那是,小姐你都不知道我用毒了厉害了。就是——”秋芷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您知道的,好的药材特别贵,所以您能不能?”

听到这话,孟玫特别大方的给了秋芷三百两银子,秋芷喜滋滋的抱着一打银票,道了一声谢就走了出去,这个时候她突然听见有里面有丫头说道,“小姐,楚家主约您见面。”

于是秋芷立刻停住脚步,不一会儿她听见孟玫斩钉截铁的声音,“谁,楚云暖,见我,跟她说不见!”

听到这句话,秋芷眸子一闪,看来这种情况,她也快离开孟家了,说真的她实在受不了孟家的气氛了,孟家这种地方丫头之间都争的死去活来,她受够了,想想还是楚家好。

另一边楚云暖很快也收到消息,春熙愤愤不平,“她这是什么意思!忘了您给她的帮助,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楚云暖气定神闲,好像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无非也就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想再受我威胁,无碍,记得让秋芷回来,孟玫那边不用管了。”她顶了孟家各方压力这么久,让孟玫感受了这么久孟家家主的威风,也是该放手,让孟玫承担一下家主的责任,孟家那几个跟孟莲联合的兄弟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尝到权利的滋味以后,她就不信孟玫不食髓知味,到时候孟玫千万不要来求她。

赵毓璟沉默的看着楚云暖有条不紊的吩咐一系列事情,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的时候她已经慢慢铺开一张大网,从孟玫到孟月华,她死死拿捏住对方的软肋,让她们为她所用,他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孟家兴盛于女儿而亡于女儿。只是他不明白,若说楚云暖对付唐家是因为唐家叛主,那么对付孟家呢,这个家族其实是四大世家最不值一提的家族。

不知不觉中赵毓璟把心里的话全都问了出来,他信任楚云暖,可以全心全意放松。

“周伯彦是你的人吧?”楚云暖第一次在赵毓璟面前毫不掩饰的暴露自己算计好的一切,“周家,原本是四大家族,同样以冶金而发家,但是由于母亲扶持唐家,给了唐家新的冶金术,故而周家被踢出四大家族。”当时周家最精湛的工艺也只能冶炼出生铁,而母亲带来的工艺却能够冶炼出最完美的熟铁,所以周家一败涂地。

“周家这么几代汲汲营营,不惜卷入夺嫡之争,不就是想重新成为四大家族之一。唐家我不会放弃,周家想重新起来就只有另一个办法,取代一个家族,宋家天下清流,不能动,那只剩下孟家。我灭了孟家,让你扶持周家!”

这才叫真正的运筹帷幄,赵毓璟看着楚云暖自信飞扬的侧脸,感慨一句,“阿暖,你真是得天独厚,聪慧无双。”

楚云暖一愣,随后苦笑,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告诉赵毓璟,她从来都不聪明,她现在会的这一切都是曾经几十年血泪换来的。

“毓璟哥哥,你给我聚福楼一半,我还你一个死心塌地效忠你的周家!”说话的同时,楚云暖让人送上一柄匕首,匕首呈银白色,光可鉴人,几乎可以代替铜镜,赵毓璟不明所以。

“这是精铁!比起熟铁来,更加坚固,我让人试过,可以轻易斩断任何东西,任何。”

闻言,赵毓璟身后的一个侍卫默默抽出腰间的配剑,捧起。赵毓璟有些迟疑的拿起来,然后试了试,果然不消用力,他轻轻松松砍断了那柄剑。

看着地上断成两节的残剑,侍卫惊讶的长大嘴巴,这柄剑还是他上次立了功,瑞亲王殿下赏的,据说还是宫廷司造坊精心制作的武器,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

赵毓璟脸上丝毫未动,心里却仿佛有一道狂风卷过。

楚云暖自信满满,“如何?”

“甚好。”赵毓璟心里头一片火热,这样的好东西,一旦使用起来,他的私卫必定所向披靡。

这种答案在预料之中,像是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权利的诱惑一样,没有人不渴望强大,赵毓璟强大起来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楚云暖嫣然一笑,眉目盛颜,般般入画,赵毓璟忍不住为她的笑容而微微晃神。

赵毓璟咳嗽一声,正色道,“孟家你打算如何处理?”

楚云暖歪着头,“不用我出手,他们自己就能乱了。孟家之中不服孟玫的人太多,只要孟家主的死讯传来,孟家必乱,等着看就好。”

“死讯?”赵毓璟怀疑的看着楚云暖,她这么肯定孟家主会死是她做了什么。

“他中了毒。”

赵毓璟更怀疑了,“你下毒?”

楚云暖连连摆手,“你可别冤枉我,是她两个好女儿动的手脚,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看赵毓璟满脸惊异,楚云暖解释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孟家这种地方女人对女人下手,女人给男人下毒,很正常。女人之间的斗争啊,永远都来自于男人。”

楚云暖有感而发,她嫁司徒衍数年,看上去光鲜亮丽,可内里的肮脏只有她懂。她从来不是一开始就心狠手辣,而是在北堂生活的那几年她不狠就得去死。司徒衍受北堂贵女欢迎,她一个南堂人,哪怕是世家家主也得不到北堂人的敬重,她才到北堂的那几年可以说是水深火热。

门外,唢呐声起,红红火火的声音让人心情都能愉悦起来,楚云暖站起来,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景象,默默道:孟莲,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百花城杏林堂。

洛天离穿着一身红衣坐在轮椅上,他频频看着外面,不停的问,“花轿到了没有。”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温柔缱绻

百花城杏林堂。

洛天离一身红衣坐在轮椅上,他频频看着外面,不停的问,“花轿到了没有。”

没有人回应洛天离,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思,玉湖里安排在洛天离身边伺候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哑巴。然而洛天离也不计较有没有人回答他,他素来冰冷的脸上罕见的带上几分腼腆的笑意,一双红眸温柔如水,“我终于要娶她了,终于能全了我一个梦……”

洛天机披着一身黑斗篷,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难听,“你要想清楚,过了今天你就不再是洛天离,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没有宗族的人,如同无根浮萍,是轻是重他一样洛天离能分得清。

始终是他养大的兄弟,他还是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但是洛天离体会不到兄长的用心良苦,他坚定的摇了摇头,见状洛天机冷笑了一声,不再废话。该做的该说的他都已经做了,他对洛天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如此便好,你从此以后是死是活跟玄剑门没有半点关系。”

洛天机的话,连尾音都断得干干净净。

“莲她说过,我不是你亲弟弟。”在洛天机转身的时候,洛天离开了口,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丝脆弱,“因为我不是你亲弟弟,所以你从来不没有告诉我,原来你就是玉湖里!”

正说着的时候,洛天离用力一扯,乌黑的斗篷落下,露出玉湖里那张俊美精致的脸庞,丽目俊眉,眼角泪痣一点,灼灼其华。

“你看看我们一点儿都不像,所以你才把这张脸在我面前隐藏起来,你是不是怕我知道我不是你弟弟。”洛天离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对方。

玉湖里哑着嗓子笑了,两横修眉如墨色晕染,讥诮道,“你本来就是我从外面捡回昆仑的,早知道你如此不堪,当初我就该看你冻死街头。”什么叫没有告诉他自己就是玉湖里,楚云暖一个跟他认识没多久的外人都能看出来,偏偏跟他生活多年的洛天离不知道。

“果然是你!”洛天离红色的眸子染上血色,就跟狼群中厮杀的独狼,异常诡谲凶悍,“是你杀了我全家,居然还敢跟我提养育之恩,洛天机你以为我愿意姓洛?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杀他全家,用脚趾头想他都知道这句话是谁跟他说的,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几句虚无缥缈的挑拨就能够让他变的这样可怕,到底是孟莲太可怕还是洛天离太自私。洛天机真的不想再劝了,其实也难怪洛天离爱上孟莲,两人都是一丘之貉,骨子里同样自私冷漠。

“楚云暖有一句话说的对,你就是个白眼狼!”洛天机笑得格外勉强,他洛天机一生看透天机无数,最后居然看不懂这个一手养大的弟弟,多讽刺。

“洛天机你不许走,你心虚了是不是?”洛天机最后那个笑容让他恐慌,他撑着轮椅准备站起来,却听啪的一声又落了回去。他这才想起来,他是一个废人了,一个被孟莲抛弃废物,洛天离放在腿上的手迸起青筋。

是不是他没用了,所以见洛天机也要抛弃他!

当然,这一切始终背对着他的洛天机没有看到,“我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洛家子孙体质虚弱,我年长你不过三岁,你告诉我,六岁的孩童如何杀你全家?再说,我连你原本姓什么都不知道。”

洛天离一愣,埋藏了许久的记忆被一点一点翻起来,三岁时记忆不深刻,他只记得那时候他好像是个小乞丐,然后他看见一个格外好看的哥哥拉着他的手去了一座雪山,那个哥哥的容貌和现在的玉湖里有八分相似。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那么孟莲当时拿出来那个带血的襁褓是从哪里来的,她在骗他,还是洛天机在骗他?洛天离脑子似乎被分成两半,一半不停回响着当时孟莲说过的每一句话,一半说着弟弟我带你走,带你走……他几乎快被脑子里两种思绪给逼疯,若是洛天机说的是真的,那他先前做了什么,他要杀了他,杀了对他恩重如山的哥哥!

思及此处,洛天离顿时痛苦异常,这种痛苦,比他当时知道孟莲在骗他时还要痛一万倍。

孟家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人前来祝贺,孟夫人苍白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今日孟家同嫁两女,孟栀为嫡为长,又因是嫁往路途遥远的齐鲁郡,故而盖着大红盖头的孟栀先出了正门,随后就是被两个喜娘搀扶的孟莲。这是孟家女儿一生唯一经过正门的机会,孟栀忐忑又激动的握紧双手。隔着大红的盖头,她缓缓朝母亲孟夫人跪下,泪流满面,这一去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母亲。

她低头的瞬间,看到一双金凤鞋停在面前,她知道这是孟玫,孟玫叮嘱了她几句无非就是让她好好的。随后她看见那双鞋子移向身边的孟莲,纵使孟玫声音很小,她还是听见了孟玫说:“我的好妹妹,你不是一心想和杏林堂拉扯上关系么,现在你放心了,成了玉湖里的弟妹,你想要多少玉容草没有,姐姐在这里祝妹妹容颜依旧,夫妻和睦。”

夫妻那两个字孟玫咬得格外重,绕是局外人孟栀听着也是心头一惊,谁不知道八妹嫁的是一个死人,孟玫非得说夫妻这不是往八妹心口上戳刀子。

那头孟莲支支吾吾的叫唤,听声音像是嘴巴被堵起来一样。孟玫的声音很得意,“我就是怕你不老实,这不,堵了嘴你也就可爱多了。妹妹,你放心嫁吧,司徒世子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孟栀浑身一动,原来她们姐妹反目成仇居然是为一个男人?!她知道在孟家这种事已经数见不鲜,可孟玫她们不一样,她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孟玫是不知道她的想法,如果她知晓,定然会嗤之以鼻。

喜娘搀扶着两个新娘子往轿子里送,上轿之前她偷偷往外看了一眼。孟宅两个烫金的大字下站着孟家众多男男女女,香衣华服,孟栀第一眼看到的是两鬓斑白的母亲,她眼中带泪不舍而又决绝,然后是眉骨天成的孟月华,此时此刻孟月华倚在身后一个男人怀里,眼睛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悲伤。她见过那个男人,据说他和当年的小姑父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这么些年来才一直被小姑姑宠爱着。

孟月华想起来,当时母亲给她定了一个清流世家的时候,她心里是不愿意的,凭什么其他姐妹都能嫁入世家贵族,而她只能嫁一个文人之家,还远在齐鲁郡,后来还是小姑姑来劝了她。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孟家这个讳莫如深小姑奶奶,她很美,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魅惑的气息,那一天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告诉她,她将来如果不想跟她一样就远远离开孟家,看着焦急的母亲她同意了。

再然后她看见了孟玫,一个和她印象中完全不同的孟玫,深红的口脂,瑰丽的深紫色胭脂将眼尾提得高高的,竟显得格外威严,也格外滑稽,孟栀突然想笑。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孟月华,也不愿意变成孟玫,她没有孟玫那样大的野心,其实她求的就是一个安稳和乐的家,可孟家给不了她。

孟栀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埋葬无数女孩儿爱和恨的地方,无悲无喜。午后,浓烈的太阳照射着整个孟家,这一座百年荣辱的房屋笼罩在金色的阳光里一朵云彩飘过,太阳被遮,偌大的孟家竟显现出一股萧索腐败的气息。

孟栀浑身一凛。

茶楼上,楚云暖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看着,直到花轿慢慢从孟家门口离开,直到孟家合上中门,宾客尽散,一个女人一生只有一次嫁人的机会,她在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毁了人家孟栀的婚礼,孟栀跟她又没有仇。

“阿暖,”然而她的沉默却让赵毓璟误会了,他忍不住想如若不是楚姑姑去得太突然,不久的将来成亲的将会是他们。赵毓璟的声音格外温柔,低哑的如同被奏响的焦尾古琴,“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的五年之约。”

楚云暖蓦然抬起眼,赵毓璟一双潋滟生辉的眸子撞进她的瞳孔中,那样深情似海,似乎是要把她拖进那浓郁的旖旎之中。她几乎是不受控制,伸手一点一点抚摸着赵毓璟温柔缱绻的眉眼,然后亲了亲。

赵毓璟心头一跳,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间破土发芽,慢慢长成一颗参天大树。他爱的阿暖,是孩提时代天真娇憨的丫头,是后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楚家主,也是面前这一个眼睛里带着脆弱和迷茫的楚云暖。原本赵毓璟就站在她背后不足一寸的地方,他顺势伸起手,一把揽住楚云暖纤细柔软腰肢,微凉的薄唇一下子印了下去。

楚云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束缚在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中,她所有的思绪都淹没在这一个满是情意的吻中,微冷的舌如高高在上的帝王逡巡着他的土地,她面色酡红,呼吸微乱。

赵毓璟的吻不同于他温和的外表,霸道而直接,几乎是让楚云暖呼吸不过来,她柔软的纤白的双手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后侧开头,那一瓣炽热的唇自然而然的落在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轻轻吮吸。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升起,楚云暖面色潮红,赵毓璟用力揽她一把,亲了亲她的鸦青色的头发,“阿暖,你是我的。”

赵毓璟宣誓主权一样的做法让楚云暖的脸颊更红了,烧得人心头发慌,她暗自深呼吸好几下,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看赵毓璟。她和赵毓璟定亲多年,好像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楚云暖心里头不自觉有几分羞赧,这样的举动让赵毓璟眸色又深沉了几分。

楚云暖垂下头,“我猜,上花轿的人不是孟莲。”

赵毓璟把玩着楚云暖一双白嫩嫩的双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这个时候楚云暖也不在意对方有没有认真,只是一个劲儿的转移话题。

听了半天,赵毓璟才问道,“你既然知道不是孟莲,怎么不当场抓她一个现形。”大齐虽然说是民风开放,可以退亲,但绝不可以逃婚,无论男女。

楚云暖微微一笑,柳眉如烟,秀美绝俗,“如果洛天离死了的话,我逼都会逼着孟莲给她守寡,可他没有死。对一个三番两次想要杀我,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气度,还帮助他抱得美人归。”

赵毓璟眉目间有一丝惊艳划过,他敛眉而笑,眉睫深深如刀刻斧雕,他不由有些庆幸。南堂有三美,各有其妙,或许是当年阿暖南堂小霸王名声太显,至今为止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你想怎么做?”

楚云暖故作高深,“你说孟莲逃婚以后会去找谁?”

赵毓璟顿时恍然大悟,“司徒衍?”

楚云暖但笑不语,司徒衍入京势在必行,而孟莲逃婚以后去找他也是肯定的,两人凑合在一起,她再给天京的永乐帝参上一本,哭诉司徒衍拐走了她的未来嫂子,如此一来司徒衍德行败坏,永乐帝必定斥责。至于孟莲,她给她准备了后招……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孟家角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个绿衣服的丫头慢慢扶着一位白衣而带面纱女子离开,女子离开前,满眼怨毒的瞪了一眼孟家大宅。

此人正是孟莲,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从被孟玫控制的如铁通一样的孟家逃出来。如画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小姐,我们快走吧。”若是被发现,那可不得了,八小姐逃婚,她这个做丫头可是会倒大霉。

孟莲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如画身上,“走,去找司徒世子。”

如画面色一变,然而看到孟莲的神色却不敢反驳,只能叫苦不迭。

------题外话------

这么多章,总算是亲上了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不当正妻就为妾

两人都没有看见墙头上一双眼睛默默将一切收入眼底,九皇子赵毓璜撑着一只腿,慢悠悠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丽目俊眉,整个人显得格外风流轻佻,好半天他似乎想到什么,上挑的眉眼里笑意慢慢,忽而他从墙头一跃而下。

杏林堂前一顶小轿在唢呐声中落下,被扶出轿子新娘挣扎的愈发厉害,可是没有一个觉得奇怪,毕竟是冥婚,姑娘家不愿意也是自然的。一溜儿祝福的话不要命的从喜娘嘴里往外蹦,说到最后连喜娘自己都觉得尴尬。

洛天离的轮椅停留堂前,他定定的看着一身红嫁衣的孟莲一步步向他走来,激动雀跃等种种情绪在他眼睛里翻腾。等到孟莲走到他面前时,他终于控制不住,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无语凝噎,只能在心里不住的喊,莲,莲……

新娘子害怕的抖了又抖,支支吾吾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喜娘一见婚礼是有新郎官儿的,立刻眉开眼笑,连连说着吉祥话。

“一拜天地!”

洛天离眉目含笑,新娘浑身颤抖的被压着跪下。

“二拜高堂!”

洛天离对上高坐在高堂之上的玉湖里第一次真心实意的跪下,谢谢你哥哥,这时候新娘挣扎的更加剧烈了。

“夫妻对——”拜字还没有说完,大红嫁衣的新娘突然间就哭了出来,她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八姑爷,奴婢不是八小姐!”

一语出,满室皆静,玉湖里面色铁青,而洛天离整个人都惊呆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宾客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楚云暖姗姗来迟,同来的还有一身锦绣华衣的瑞亲王赵毓璟。

“我没有来迟吧?”楚云暖踏进正堂,看到的便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新娘子,她诧异极了,“这是怎么回事?”

前来观礼的宾客纷纷赵毓璟问好安,一番寒暄以后才说起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赵毓璟故作惊讶的低头,新娘大红盖头掀开,一张左右脸颊都被划了一个大大叉女孩儿出现在眼前,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檀香眼眶通红伏地而跪,呜呜咽咽的哭声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檀香,怎么是你!”孟家陪嫁而来的几个丫头瞪大了眼,完全不知道檀香怎么会在这里。

洛天离浑身僵硬如铁,他猛的抓起檀香一只手臂,质问道,“莲呢?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

檀香仰起一张斑驳的脸蛋,哭得凄惨,“不关奴婢的事,代家主让奴婢伺候八小姐更衣,是八小姐身边的丫头打晕了奴婢,李代桃僵!八小姐说你身份卑贱,就是一个护卫而已,她身份高贵,不愿意嫁你这么一个下人,更何况你还是个死人!八小姐说了,就算你死在她手里也是理所当然,没有资格让她给你守活寡!”檀香是豁出去,既然八小姐这样心狠手辣,那么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她都已经完了,她拼了命也要孟莲不好过!

这下子没有一个人不惊讶,知情者小声说起那日在孟家的见闻,这时候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人说楚家和杏林堂太过跋扈,非逼着人家莲花仙子嫁给一个死人,原来还有内幕啊。也是,你孟莲为了如花容颜取人心头血,杏林堂没有太过计较,只是让你为人家守寡三年也是十分人道,可孟莲居然做出这种事——丫头代嫁。

刹那间洛天离面如死灰,脑子里重复出现卑贱、没有资格等等字眼。洛天离整个人木木的,所有的思绪仿佛还停留在他死里逃生那天,知晓孟莲即将成为他妻子时的喜悦之中。他从来都知道孟莲不爱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期望,期望孟莲能够嫁给他。他都想好了,只要他们拜堂以后,他立刻给孟莲自由,绝不会干涉她。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他抛弃了洛天离这个名字换回来的居然是一场笑话!

洛天离喉咙里爆发出压抑的笑声,刹那间血红的双眼里充满泪水。

玉湖里一张俊脸更是难看得可怕,他咬牙切齿,“好,你们孟家真好!”孟莲三番两次折了他的面子,从前他是看在洛天离的面子上,现在她居然敢把她的脸皮往地上踩,真当他好性儿!

楚云暖顿时拍案而起,不怒自威,“好你个孟家,你们这是不把我楚云暖放在眼里。”当时提议结亲的是她,写下婚书的证婚人还是她,孟家如此行径分明就是看不起她。

磅礴的气息扑面而来,叫几个丫头双腿发软的跪下,“楚家主饶命!”

楚云暖素来蛮横霸道,南堂人谁不知晓,孟家这次是倒大霉了。

赵毓璟悠然自得的饮了一口茶,“你在这里发火也没有用,还不如放他们回去,让孟家能主事的人过来。”

洛天机阴沉着脸,“滚!”

几个丫头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回孟家。

此时此刻,孟玫正在四姨娘院子喝茶,被孟玫收拾了几次,四姨娘已经老实下来,没有一看见她就破口大骂,只是眼睛里的怨恨始终掩盖不住。不过孟玫也不计较,她悠悠的撇撇了茶沫,“姨娘你从小就把目光放在小八身上,不舍得看我一眼,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知道小八看不起我,觉得我庸俗,只喜欢一些珠宝首饰,那是因为小八从小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小时候,你替小八打点好一切,她穿的暖吃得好,我呢,我的第一根簪子是小八扔掉不要的,我捡了回来,你看见了说我偷小八东西,罚我跪了整整一夜,那时候我几岁你还记得么?”

四姨娘面上出现一丝迷茫。

孟玫嗤笑一声,“我知道你不记得,但我记得,一桩桩,一件件。跪了一夜,我高烧不退,你忙着给最心爱的女儿过生辰,不管我的死活,还是母亲可怜我,把我抱到她的院子里。孟栀看见我从来不会笑,反而板着一张脸,她不喜欢我,可还是给了我漂亮的衣服首饰,她说那是她用旧的,可我能看出来,那些都是新做的,那样漂亮的东西啊,我第一次拥有,真让我迷恋。”孟玫脸上出现一丝痴迷,转瞬即逝,“姨娘,你知道我后来是怎么变化的么?母亲教我生存之道,告诉我在孟家活下去唯一的途径就是争,是斗。所以我日日躲在一旁,看着你,看你如何算计,看孟家的姐妹如何相斗,渐渐的我学会了……”

四姨娘从来不知道孟玫是这样成长的,她呐呐开口,“那你也不应该那么对莲儿——”

“够了!”孟玫厉声打断四姨娘的话,心里抽抽的疼,她不是没有奢望四姨娘对她有母女之情么,怎么心还是这么疼。

“你是不是忘了,我会的都是你教我的,你当初不就是这么对待二姨娘的女儿么,将她嫁给一个耄耋老人!”

四姨娘后退几步,完全不敢相信孟玫所作所为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这时候外面突然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丫头,“代家主,出事了,八小姐逃婚了!”

孟玫面色一肃,哗的站了起来,动作太急,桌上茶杯碎了满地,清香诱人的茶水顺着桌子流淌,四姨娘惊喜的握住拳头。

丫头压住呼吸,言简意赅的说清楚一切,孟玫听的双目冒火,她狠狠瞪了一眼掩不住喜悦的姨娘,抬脚就走。

孟玫到达杏林堂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跪在地上的檀香,檀香抬起一张毁容的脸颊,泪眼婆娑,“小姐。”

檀香一张脸让她心惊肉跳,孟玫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心中有数,孟莲恐怕就是绑了檀香替她上花轿,只是她太过分,居然划花了檀香的脸,难道她不清楚檀香就是她的脸面!孟玫胸脯剧烈起伏起来,那是愤怒,檀香伤了,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在她以为被她控制的孟家之中孟莲居然还逃了出来,到底是谁在帮她?!

“孟玫,代家主?”楚云暖先声夺人,芙蓉香腮,明眸微怒,“我楚家向来不和任何世家联姻,破例与孟家联姻不过是因为我义兄深爱孟莲。可孟莲逃婚,这么多宾客你叫我楚家颜面往哪里放,你说这种事怎么处理?”

楚云暖声色厉荏,听在孟玫耳朵里就变了一分问道,她觉得楚云暖分明是因为她先前不愿意见她才借机生事。可无论如何,楚云暖这股邪火发的有理有据,孟玫心中憋屈,心里头把孟莲骂了个遍,面上依旧一副笑容。

“庚贴已换,婚书已过,小八生是洛家人死是洛家鬼,既然小八不愿意拜堂成亲,那就让她做个妾吧。”

孟玫一上来就摆明态度,张口就把孟莲往妾的位置上推,由此可见她是恨毒了孟莲。

“这样的女人我洛家可不敢要!”玉湖里看不顺眼孟莲很久了,一张薄唇里吐出的话格外恶毒,“大婚当日以丫头代嫁,婚前与男子厮混,无德无仪没脸没皮,我怕脏了洛家门楣。”

从前众人提起孟莲那个不是说她美若天仙善良天真,只怕今天的事情过去以后,孟莲的风评就变成了玉湖里说的那八个字,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

“小八年幼,还请玉堂主多多担待。”孟玫面上格外尴尬,隐约有欣喜一闪而过,孟莲倒霉,她乐见其成,只恨自己不能踩上两脚。

玉湖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既然现在执掌孟家的代家主孟玫表明了态度,楚云暖也罕见的没有继续纠缠,而是说了一句,“孟莲不愿为妻,洛家也不愿纳她为妾,何不为通房丫头?”反正孟莲想摆脱洛天离是不可能的。

孟玫闻言,自然是欣然同意。就这样,孟莲由妻到妾,再到通房丫头的事就被两家敲定。既然是孟莲是通房丫头那就用不了聘礼,于是杏林堂的聘礼全部收回来,而跟着迎亲对于而来的嫁妆所剩无几,也就是说孟莲进了洛家门后一切所得都是洛家所有,除非夫家允许。

大齐律令对女子财物有足够保障,她记得有那么一条就是说女子嫁妆无论多少尽归女方所有,成亲后夫家不得随意取用。还有一点很特别,就是女子嫁人后,就算替夫家经营,或者是经营自己没有到官府备案的嫁妆铺子,一切所得都归夫家所有。就这几条,那怕日后孟莲有通天的本事,她赚的钱都属于杏林堂,除非她推翻赵家天下!

玉湖里自然也知道这一条律令,他不由自主的朝楚云暖竖起大拇指,黑,真黑。

这边几个人商量好了一切,九皇子赵毓璜摇着扇子踱了进来,“哟,这是怎的,本皇子还预备来观礼呢?看来那孟莲还真是逃婚了,本皇子还以为自己眼瞎,看错人呢。”

正说着,九皇子嬉皮笑脸的往楚云暖身边凑,“楚家主,小生进来这么久,你怎的也不给小生倒杯茶?”

赵毓璟冷冷瞧了一眼他,丹唇外朗,眉目清雅,整个人像是玉捏成的一样,伸手一杯茶就泼了出去。九皇子还在那里笑,一盏茶劈头盖脸就泼了满脸,他顶着满脸嫩绿的茶叶,牙齿咬的咯咯响,“八哥——”

赵毓璟怡然不动,“雪山银尖,好茶。”

九皇子恨恨的抹了把脸,嘴角微掀,讥讽道,“静娴郡主最爱,八哥倒记得清楚。”

刹那间,楚云暖面色微变,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楚云暖这种表情,孟玫有些诧异,她还想再看时楚云暖就恢复了往日惯有的微笑,孟玫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洛天离整个人还是木木的,直到他听见九皇子说见过孟莲时,他才跟活过来一样,“你看见莲了,她在哪里?”

九皇子正忙着跟赵毓璟大眼瞪小眼,他听到洛天离哑着嗓子的声音,回头看了眼眼含期待的红眸男人,这段时间足够他把一切调查清楚,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自己作死!九皇子不屑的掀起唇畔,“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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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正妻,好吧,做通房吧。啊哈哈哈哈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依兰花香,勾引不成

洛天离刹那间就愤怒了,反射般的去拔腰上的佩剑,他摸了半天这才想到如今的他是个废人又怎么会随身带剑。然而他的动作被九皇子看得清清楚楚,赵毓璜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危险,扇子里银蓝色的光芒蠢蠢欲动,最后在玉湖里饱含冷意的眼神中,他合拢扇子,璀璨一笑,“小周子,带路。”

他不是怕玉湖里,而是不想和擅医的杏林堂为敌,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他现在给玉湖里一分薄面就是给将来的自己一个面子。

问言,洛天离迫不及待,也不用人帮忙就跟着太监小周子而去。

楚云暖和赵毓璟对视一眼,不知怎的突然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她看着九皇子笑容里蕴含的嘲讽之色,只觉得心头的怪异愈加挥之不去。

赵毓璟轻轻握着的她的手腕,让她安心。

入京的日子近在眼前,司徒衍变得格外烦躁,想他堂堂世子爷,在北堂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以为来到南堂也能顺风顺水,哪里想到居然束手束脚,还被几个女人的拿捏住!

司徒衍烦躁的来回踱步,思索着脱身之计。

天京中各个皇子都极其出色,但无论如何,头顶上都压着个最受永乐帝宠爱的太子赵毓宸,在永乐帝心目中,哪怕赵毓宸是个蠢货,也是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储君。从前的确是这样,可自从八皇子赵毓璟封王后一切都变了样,赵毓璟这个人,不同于皇长子雍王赵毓珏,也不同于九皇子,十四皇子之流,经他探查赵毓璟背后有极其庞大的财力,让人心惊。赵毓璟没有强大的母族,永乐帝放心,而也因为这个原因让赵毓璟百无顾忌,行事格外乖戾,与他温润如玉的外表完全不符合。或许,司徒衍隐隐有一些揣测,楚云暖和她背后的楚家就是赵毓璟背后的靠山。可是同时,司徒衍又有一些不信,楚云暖这个人,看起来凶悍霸道,面上虽然整日带笑,可心狠的程度并不比他们这些人差,再说,赵毓璟跟她退婚,另娶她人,楚云暖没有报复就是对赵毓璟最大的宽容。那么,赵毓璟背后的财力到底从何而来呢?

屋外红火的凌霄花开的格外繁华,一枝藤蔓顺着微开的窗户探进头来,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花萼带紫,垂下的火红花瓣烟霞俏丽如少女,更高傲明艳如九天飞凤。

北堂高寒,普通鲜花是无法在北堂存活,包括被北堂百姓称为北之美的月下美人,月下美人娇嫩,也只有在北堂六月时才会绽放。凌霄花不一样,它似乎在哪里都能生根发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美丽,普通凌霄花是闻不到香气的,只有经过精心培育的稀世珍品,才会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清香四溢。

纵然在北堂,这样珍稀的凌霄花也只是供贵族赏玩,而不是像南堂这样大面积的种在院子中,由此看来,南堂果然富庶。就在这时候,司徒衍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冷下来。

南堂这段时间,他遇到的几个女人,唐梦瑶,宋茜雪清雅,孟月华美艳,但让他印象最深的人还是楚云暖,她就像是枝头的凌霄花,高贵冷傲,高不可攀。从来没有一个人给他的感觉像楚云暖这样,包括他相知相伴许久的孟莲,他明知楚云暖恨着他,却不自觉的迷恋上她,她那样的女人,如毒药,欲罢不能。

就在这时,一双柔嫩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肩膀。司徒衍一顿,浑身不自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他猛地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

孟莲轻柔的唤道,“衍哥哥——”她眼睑低垂,忽闪着的浓密睫毛在眼角投下鸦青色的阴影,眉眼如画,娴静婉约。

如若平日里,司徒衍绝不会被轻易被蛊惑,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令他的眼前几乎出现幻觉。

“你——”司徒衍脑子都有些混沌了,他不是记得今日是孟莲出嫁的日子,她在这里做什么。

“衍哥哥,”孟莲的声音柔回才百转,如诉如泣,被面纱遮住脸后愈发显得明眸善睐,她呵气如兰,“你带我走吧!”

这下子,司徒衍完全清醒了,回过神来的他格外不善的看着孟莲,孟月华说过当日两人敦伦是因为孟莲下了药,司徒衍原本是不信,可现在看见故技重施的孟莲,他百分之百的相信了。他扪心自问没有对不起孟莲,当时给了她个侧妃的位置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却不曾知道她记仇如此。司徒衍后退几步,感觉那股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渐渐淡了,“我记得今日是你出闺大礼。”

孟莲此时此刻完全不知道司徒衍的变化,她一心只想和司徒衍扯上关系,于是她不甘心的朝司徒衍又近了一步,司徒衍连忙后退一步。见状,孟莲眼中含泪,“衍哥哥,你当真那么狠心,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一个死人!”

司徒衍面色无波。

“我们相识六年,你对我就没有半分动心?”孟莲满脸不可思议,美眸瞪大,仿佛痛不欲生,“衍哥哥,洛天离只是一个卑贱的奴才,你就忍心看我入奴籍?!”

司徒衍却是道:“你要他命,为他守寡天经地义!”

孟莲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她完全不相信这种无情的话是从司徒衍嘴里说出来么,她眼中露水氤氲,美得像雾气里在水一方的佳人,语气哽咽,断断续续不成语调,“桃花山上我被楚云暖毁容下毒是为了谁?我没有想要杀洛天离,我只是要他的心头血,他是自杀,自杀!我不过是要他的血解毒,恢复容貌,衍哥哥,我是想用最美丽的样子来面对你……”

司徒衍从来不知道孟莲居然如此不可理喻,桃花山她被楚云暖伤了都是自找的,现在竟然赖到他头上?再有,取人心头血,又说人家是自杀,真当他不知道洛天离还有那个何大夫都爱慕着她。

这个女人,太虚伪,太可怕,太自私!

司徒衍沉默无声,他闭上眼,俊郎谦和的面庞上一片冷漠,“你好自为之。”他是真的不想和孟莲再有瓜葛,哪怕她能未卜先知,他是真的怕,有一天孟莲为了绝美容颜把刀子送进他心口时,说着和今日一样的话。

“你看上楚云暖了,是不是!”孟莲声嘶力竭,她接受不了,他爱的人居然看上楚云暖,那个她视为仇人的女人。

司徒衍眼睛深处划过一抹被揭穿的尴尬,转瞬即逝,他呼出一口气,“不可理喻。”

孟莲相信自己的直觉,她了解司徒衍,或许他不知道自己看楚云暖的眼神有多么特别,但是她懂。为什么会是楚云暖,她凭什么跟她抢?!一股热血冲上脑海,孟莲抹掉眼泪,慢慢站了起来,“衍哥哥,你是我的,任何人也不能抢走!”正说着,她竟然一点一点褪去了身上的衣服,司徒衍偏过脸。

那股浓郁了好几倍香气突然传来,司徒衍有些头晕,耳边美人柔柔弱弱道,“衍哥哥,你看看我,看看我……”

孟莲缓缓走到司徒衍跟前,听着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司徒衍如同受蛊惑一般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不禁浑身绷紧。

一个看不清面容笼罩在轻纱后的美人儿站在他面前,外衫尽褪,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子,白皙如雪,顿时叫人想入非非。眼波魅惑,如秋水似新月,眉角微微上挑,乌发披散,整个人却像是迷路的妖精。

司徒衍看见一滴挂在粉腮边晶莹的泪珠顺着细长白皙的脖颈缓缓往下滚落,滚进胸前鼓鼓囊囊处。司徒衍不自觉顺着着看去,只觉得肌肤如玉,白的灼眼,他不自觉的想象那泪珠滑向某个不知名的所在,心就像快跳到嗓子眼儿处。

司徒衍一把拉过眼前女子,伸出手指颤抖着去抚摸他觊觎了许久的地方,她粗厉的手掌滑入女子衣裳之中,触手微凉旋即温热,有一种如上好丝绸的触感,不觉沉迷其中。孟莲媚眼如丝,咬着唇瓣细细的喘吸起来,情不自禁。

司徒衍的身体不停的叫嚣,但尚有一丝理智。他知道孟莲又在算计他,用力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孟莲——”

孟莲颤抖着吻上司徒衍的唇,只能听见司徒衍一声粗喘。

门外几人将里面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各式各样嘲讽的眼神不要命的往孟玫身上砸,自荐枕席,孟家女儿都是这样没脸没皮不害臊么!孟玫气的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孟莲引诱司徒衍还是气孟莲毁了孟家女儿名声,在孟玫身边,好几个丫头跪了满地。

这个地方是孟玫在百花城的别院,最是风景如画,她当时以请罪的名义把司徒衍从客栈请到这里居住,就是为了日后能和司徒衍好好培养感情,没想到孟莲捷足先登。也是,这座别院当初本来就是孟莲送给她的,下人听孟莲的也实属正常。孟玫阴森森的目光往下人身上砸,下人们吓的两股战战。

九皇子摇着扇子,眼巴巴的望天,一派痛心疾首感叹世风日下的模样。反倒是楚云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孟莲她,她怎么敢?!

赵毓璟蒙住楚云暖的耳朵,“不要听,免得污了耳朵。”都说孟莲高贵典雅,如此看来分明放荡无耻。

洛天离听着里面的声音,心都碎了一地,这就是他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女人,她献媚的声音分明青楼妓子还要放荡不堪。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她……

“衍哥哥……衍哥哥……我爱你……我好爱你……啊……”女子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是一道霹雳闪电动摇了劈得洛天离浑身电流乱窜,他终于忍不住心头的愤怒,浑身血液倒流,“嘎吱”一声他推开了门。

“孟莲!”

一股奇怪的气息扑面而来,赵毓璟动了动鼻子,回头看了一眼九皇子,九皇子露齿一笑,森森白牙说不清的阴森。九皇子赵毓璜,看似风流轻佻,最是重情重义不过,初阳公主无故命丧北堂,生母被孟莲害的日日被孟玉兰折磨,他当然会报复。

屋内场景叫人大开眼界,孟莲衣衫不整,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上到处是不堪的痕迹,一旁的司徒衍发冠散乱,面色潮红,两只手还停留在孟莲的腰间和胸膛之上。

屋外的人品头论足的打量着媚眼如丝的孟莲,孟莲一下子从欲海之中清醒过来,她抱着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尖叫一声就往司徒衍怀里钻,洛天离脸色愈发难看了。

终于还是孟玫忍不住,她迅速地冲过去,一把将孟莲拖出来:“你这个贱人!看你做的好事!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这么多人,孟莲惊慌失色的披上衣服,“孟玫,你怎么来了,你推门不会喊一声么?”随后孟莲仿佛意识到什么,猛的看像洛天离,“你没有死,洛天离你居然骗我!”

孟玫挡在洛天离面前,“喊一声?我喊了可就不知道我们家的莲花仙子这么放荡!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逃婚不说,居然另一个男人床上,你还要不要脸!”

孟莲面色又青又白,可她依旧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洛天离没有死,那是骗婚,婚约作废,他不过一个奴才。”

这一刻,洛天离的心跌入谷底,如万里冰封,他掏心掏肺,在孟莲眼中他就是个奴才。

玉湖里却是阴森森的笑了,眼角那一颗泪痣变得格外妖冶,“奴才?孟莲你好大的脸!”他精心养大的弟弟在她眼里就是个下人?那他是什么,下人得哥哥,她孟莲的奴才?哼,等回到杏林堂,他一定要调动天字一号杀手日日追杀孟莲,以泄心头之恨!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若是洛天离是下人,那么大名鼎鼎的玉湖里和凶名在外的楚云暖呢?

楚云暖冷淡的开口,“婚约岂是是你说作废就作废的?”

孟莲把目光移向楚云暖,恨恨道,“是你,又是你在陷害我,楚云暖你好毒的心思?”

楚云暖哼了一声,“什么陷害,孟莲,你眼瞎是不是,且不说我刚进来,就是先前我也是在喜堂上等着你孟八小姐来拜堂成亲。可你看看你的样子,简直就是败坏南堂女儿们的名声!”

孟莲披头散发,因为激动脸上的面纱也掉了下来,一道如蜈蚣的伤疤随着她扭曲的面色愈加恐怖,她无比愤恨,“贱人,明明就是你!”她的确有心勾引司徒衍,可在后来她就发现自己中计了,后来她问到的馥郁香气绝不是她先前准备好的,否则她也不会失控如斯……

司徒衍很快整理好了衣服,他看着楚云暖和赵毓璟并肩而立的时候,眼睛里很快地闪过一丝什么,随后他低下头,整理好发髻,带上白玉发箍,“今日是八小姐出闺大礼,就算我和八小姐真的有什么也不会让她等到今日,所以——”

“所以今天的事情一定有人设计?”九皇子摇着扇子走进来,他凑到孟莲身边嗅了嗅,“依兰花粉,八小姐好爱好。”

赵毓璟面容冷淡,“依兰花为大齐禁花!”

曾经大齐发生过一场名为依兰之祸的灾难,依兰花有催情之效,当时很多贵族世家使用依兰花,有的为了固宠,有的为了享受男女之欢,大规模的使用依兰花。后来弊端渐渐暴露出来,这种让人沉迷于男欢女爱的鲜花,会渐渐掏空身体,直到瘦成皮包骨头,同时也能影响子嗣孕育,又或者生出来的孩子有些严重的缺陷。后来皇族废了很大力气才平定风波,百姓才渐渐修养生息,繁衍正常的子嗣,从此以后依兰花就被列为大齐禁花,凡有种植使用者,一律流放三千里。

孟莲不知道,可司徒衍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就连北堂依兰花也是禁花,当初依兰花祸害的还有整个北堂。司徒衍冷眸盯着孟莲,她这是要害死他!

司徒衍咬牙切齿,“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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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表示,依兰花是他下的!

我昨天有上传,只是涉及了敏感内容,我不就写了香艳两个字,~~~~(>_<)~~~~好伤心,我的全勤,让我先去哭一下。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流放三千里

孟莲完完全全的蒙了,什么依兰花她真的不知道,她只不过用了一些很常见的催情药粉而已,此时此刻没有人相信,孟莲慌了,她痛哭道,“衍哥哥,我真的没有!”

司徒衍阴冷的目光静静看着孟莲,那目光十分复杂,有着痛恨、厌恶,更有着一丝庆幸。

洛天离心中渐冷,他静静的看着那个美丽高贵的女人痛哭流涕的跪坐在另一个男人脚下,突然间觉得什么东西在耳朵边炸开了。他爱上的女人,是那个高贵美丽、温柔善良的莲花仙子,可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是他臆想出来的一般。

那边楚云暖好似乎想到什么,能够使人动情的香料太多了,譬如迷迭香,肉豆蔻,广藿香,锁阳等。司徒衍自小习武,所练的武功又是清心诀,一般的香料根本没办法引他失控,更何况可是中过一次招的司徒衍很明显更加谨慎了,这样的结果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除非——楚云暖看了一眼桌上,黄花梨的桌子上放着一盏八宝酿梨,顿时她目光闪了闪,普通八宝酿梨是糯米、百合、芡实、该仁、莲子,牛乳等调制成八宝糖馅放入梨腹,再盖上梨盖旺火蒸。北堂高寒,食用八宝酿梨可生津润肺,然而司徒衍所用的八宝酿梨不同,他喜爱在里面多加一味蛇床子,能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偏偏蛇床子和依兰花相互作用,能够形成更剧烈的催情药效。

别说她看不起孟莲,这种高深的手段绝不是孟莲能够用出来的,那么又是谁在背后设计了这么一出戏,是此时此刻气得发抖的孟玫,一脸冰冷的玉湖里,还是嬉皮笑脸的九皇子赵毓璜,楚云暖更相信是后者,赵毓璜或许是为了替初阳公主出气……无论是哪一种理由,她都得谢谢九皇子的——推波助澜。

“我等你们给楚家和杏林堂一个解释。”楚云暖的表情格外冷淡,透过这一对纠缠在一起的人儿,她似乎都能看到当初卑微的跪在地上求司徒衍放过楚家的那个她。司徒衍啊司徒衍,你薄凉如此,自私如此,我就看看你一个被永乐帝忌惮定边王世子,与即将与南堂第一世家和杏林堂联姻的女人苟且后,永乐帝会如何处理你,定边王府会如何厌弃你。

司徒衍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死死盯着楚云暖,如果不是被这么多人盯着,他肯定已经冲过去质问楚云暖,问她为何如此心狠手辣,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的心,黑透了!

孟莲像是反应过什么来一样,她痛哭道:“不,不是我!”孟莲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着跟着楚云暖一行人前来的百花城世家贵族道,“你们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是孟玫和楚云暖,她们两联手动了手脚!”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愚蠢的把孟玫拉下水,楚云暖叹气,孟家之女斗得凶残众所周知,如果她一开始就攀咬孟玫,可信度会更高,可惜她错过了机会,现在再说是孟玫和她,别人只会觉得她孟莲黔驴技穷。

孟玫怒火中烧,“呵,我是第一次觉得你不亏对于你的名字,果然是舌灿莲花,那你说啊,我怎么算计你!现在整个孟家被我掌握在手里,你都有本事打晕我的丫头划伤她的脸代你出嫁,你现在跟我说我算计你,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能耐!”

孟玫真是口才了得,三两句话就把孟莲说成心机高深,手段了得的女人,其他还对她有几分幻想的公子们各个歇了心思,哪个人都爱美人,可哪个人都不愿意有一个太厉害的夫人。

孟莲顿时哑口无言,可她还是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否则这次她绝对会被那两个人抓住死穴,孟莲深呼吸好几下,凝声道:“孟莲你还不清楚依兰花哪里来的,那分明就是孟家种植的!你不要满口胡言乱语,你从小就嫉妒我比你貌美,比你更得父亲宠爱,所以你陷害我,把我嫁给一个下人不说,还在我身上用了依兰花,你想要我的命,没有那么容易!还有你,楚云暖,一切都是你和孟玫在冤枉我!什么洛天离是你三哥,当初我要洛天离杀你的时候,他可毫不手软,你分明就是嫉妒衍哥哥爱我,所以今天才对我用了这么下流的手段害我,你以为这样做衍哥哥就会喜欢你,我就会彻底被厌弃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做梦!瑞亲王,九皇子,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衍哥哥我认识这么久,你知道的,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天离,你跟他们说,不是我,是楚云暖和孟莲,你帮帮我,是她们陷害我!”

孟莲说的声泪俱下,楚楚可怜模样忍不住让人心软,她扑倒在赵毓璟和九皇子的面前。

赵毓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九皇子却冷淡地道:“孟八小姐果然是舌灿莲花。,你何必口口声声都是别人冤枉你,男欢女爱的事情么,在所难免的。你若是喜欢三殿下早说就好了,何必扯上无辜的五殿下!”

“你口口声声说别人冤枉你,难道今日逃婚也是别人逼你的!”玉湖里真的是看不下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你和司徒衍颠龙倒凤被抓个现形你就说别人陷害你,要是我们今天没有来,你是不是要说你只是情不自禁?!”

孟莲瞪大眼睛,声音惶急,“你胡说!”

玉湖里阴阴冷冷的笑着,“是不是胡说你心里头清楚,孟莲你这种女人,就算只是洛天离的通房丫头都嫌你脏了洛家门楣!司徒世子,勾搭别人府上的通房,好气度!”

在人家婚礼期间,居然闹出这样的丑闻,还不说爆出依兰花的使用,就已经足够让孟莲死路一条。再说司徒衍,勾引已婚女人,德行有亏,一旦传扬出去,莫要说他觊觎的皇位,就连世子之位都悬得厉害。

楚云暖真的很佩服设下圈套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通房丫头?!”孟莲捡起面纱带上,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

孟玫冷笑,“你既然逃婚,不愿意做洛家大妇,而洛家又看不上你这么个贱胚子,当然做通房丫头。”

顿时,司徒衍的脸色格外难看。

“洛天离,你怎么敢!”孟莲把炮火对准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洛天离,“你居然让我做你的通房丫头,你哪里来的资格?你不是说你要一直保护我,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孟莲浑身颤抖。

洛天离掀开眼皮静静的凝望着孟莲,眸色无波,像极了她初见洛天离时的模样,孟莲有些害怕。

楚云暖好心提点一句,“通房丫头不需要聘礼,八小姐下嫁时,哦,不对,是婚礼是孟家送过来的嫁妆其实都是杏林堂送过去的聘礼,现在已经算数收回。换句话说,孟莲你现在所有的产业和钱财都是属于杏林堂的。”

孟莲赚钱能力不弱,随便写个戏本字画几张衣服图案就可以赚个盆体满钵,更别说她名下还是四通镖局等一本万利的产业,这些东西都是孟莲将来的资本,她就是要掐断孟莲的产业链。

“凭什么!”孟莲尖叫起来。

楚云暖含笑,“大齐律令。”她太了解孟莲,自视来自未来,不曾把大齐律法看在眼中,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跌倒在同一个地方。

孟莲发誓,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大齐律令这四个字,同样司徒衍也是。北堂所实行的律法和大齐完全不一样,所以他根本就不懂大齐律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发誓,他以后一定要好好研究大齐律法。

“天离,你怎么这么狠心?”她扑倒在洛天离跟前,梨花带雨。

洛天离正想去扶,玉湖里却冷声道,“孟八小姐精贵之身,天离只是个下人配不上你,孟莲你注意点,你的情哥哥还看着呢。”

洛天离一怔,随即通红的眼睛更加红了,他想到自己先前听到的每一句话,那些话如同钢针一样戳刺着他的心口,他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被他一心爱慕的女人利用了。洛天离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愤懑不平的别过头,他发誓,孟莲今天给他的耻辱,他决不罢休!

“孟莲,我是下人,你是丫头,很相配。”洛天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为你付出多少,你就还我多少。”

刹那间孟莲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的美人计失效了,她猛的扑向司徒衍,“衍哥哥,你帮帮我!”她不要做通房丫头,她是皇后啊,将来高高在上的孟皇后。

司徒衍冷冷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是此生最大的耻辱,他睡了孟家的一个老女人不说,居然该碰了别人的通房丫头,孟莲啊孟莲,你真的好不要脸!他一根根掰开孟莲的手指,“八小姐请自重!”

孟莲不自觉的瞪大眼睛,赵毓璟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开口道,“孟家种植并使用依兰花,即日起查封孟家,天京城孟家主择日会与父皇请罪,代家主,还请你安排孟家众多族亲即日搬离。”

看着孟莲惨白的脸色孟玫还在高兴,没想到这一把火居然烧到自己头上,“瑞亲王,你说什么,这不关孟家的事,都是孟莲,是她做的,跟孟家没有关系。”

孟玫说这么一番话不是因为她有多爱孟家,而是因为她才执掌孟家不久,还没过够家主瘾。孟家如果在她手里败落,她还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

赵毓璟面色温和,身姿轩昂,清雅出尘,还是那一句话,“本王择日会向父皇上奏,还请代家主带领孟家众人搬离。”

一字一句中说不出的坚定。

楚云暖摸了一把袖中藏的东西,那是孟宅地契,孟家人此次搬离孟宅,这辈子恐怕是没有再回去的机会。

“另,孟家八女莲使用依兰花迷惑定边王世子不思悔改,流放三千里,名下财产尽归夫家杏林堂所有。”

孟莲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她愤愤出声,“我不同意!瑞亲王,我跟洛天离没有拜堂,他没资格拿我的财产……”

楚云暖笑容和煦,“通房丫头不用拜堂。”

她的语气里带着无穷无尽的幸灾乐祸,听在孟莲耳朵里却只有慢慢的恶意和挑衅,孟莲几乎是指着楚云暖的鼻子,“楚云暖,你这个贱人,我哪里得罪你了,你非得处处跟我作对,置我于死地!”

孟莲这种话说的格外可笑,前世的事先且不提,难道她忘了当初是谁联合高怀远要她命,是谁三番两次跟她过不去,现在居然问她哪里得罪她,真是可笑!

赵毓璟冷声道,“把孟莲压出去!”

随着音落,几个侍卫突然出现,压着孟莲就走了出去,途中孟莲一直在挣扎,可她毕竟是个闺阁娇女,哪里能敌得过几个人高马壮的侍卫,不一会儿她的谩骂声就完全听不见了。

楚云暖目光冷淡的望着她,“孟莲,你好好享受……”

这一番变故吓得孟玫面如土色,还不等赵毓璟说什么,只看他的目光移过来的时候,孟玫忙不迭道,“瑞亲王殿下宽心,孟家众人不日必当搬出孟宅。”

赵毓璟很满意,冷淡点头,孟莲赶忙退下。

------题外话------

流放了,有木有激动!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分崩离析

这一番变故吓得孟玫面如土色,还不等赵毓璟说什么,只看他的目光移过来的时候,孟玫忙不迭道,“还请瑞亲王殿下宽心,孟家众人不日必当搬出孟宅。”

她是真的怕赵毓璟一怒之下也把她流放三千里,谁叫她现在是孟家代家主,此时此刻孟玫心里有些后悔,若是她不曾和楚云暖闹翻该有多好。然而此时后悔也没有用,想到会孟宅以后要面对的众多族亲,孟玫不禁有些头疼,她暗骂了一句该死的孟莲,自己找死还要连累他们。

赵毓璟很满意,冷淡点头,孟莲赶忙退下。

司徒衍冷冷望着这一幕,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原本以为他可以在众多女人中游刃有余,可现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他在南堂栽了大跟头,不日还将被困天京,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楚云暖,他有理由相信怀疑,今天的一切都是楚云暖和赵毓璟两人连手设计的,楚云暖,你真的好狠!

楚云暖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望着眼底弥漫阴霾的司徒衍,眼神冰冷,“司徒世子,今日原本是我三哥大喜之日,新娘子被您捷足先登,你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吧?”

听完这句话,司徒衍心底那一股无名业火就烧了起来,如果不是他拼命克制,他早已经冲到楚云暖跟前,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如此狠毒!可是不能,现在这种局面不允许他行差踏错一步,司徒衍慢慢将满腔怒火埋藏起来,矜持冷淡,“我明日一早会让人送几个——”

楚云暖打断司徒衍的话,“不用!听闻司徒世子前些日子花了五万金为飞凤楼的雅妓若梦姑娘赎了身,就把她送来吧。”她真觉得讽刺,曾经司徒衍一万金求娶她,转头就用五万金赎了一个妓子,哪怕这个女人是他预备训练的细作,也是重重的打了她的脸。

司徒衍眯起眼,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楚云暖是如何得知,再说她是单纯觉得他风流成性,还是知道了他背后的意图,司徒衍有一种感觉,绝对是后者。这样想着,司徒衍背后猛的就升起一股寒流,他先是不自觉一抖,然后心里又火热起来,或许有这么个能懂自己心思,又运筹帷幄的女人在身边,必能事半功倍!

见司徒衍久久不说话,敏锐察觉到一丝异样的九皇子道,“一个青楼女人而已,司徒世子莫不是舍不得?不是本皇子说你,照我们的身份,女人嘛要多少有多少。”

司徒衍微微一笑,“九殿下说笑了,明日一早,我就派人把人给送过去。”

“夺司徒世子心头所爱,实在唐突。”楚云暖点头,笑容款款,无端端带上一层寒意,可不是心头挚爱么,当年若梦以美人计祸害了好几个大齐官员,回到北堂后就被司徒衍收入房中,日日宠爱不说,还维护得紧,生怕她被北堂的才狼虎豹伤害。同是女人,就因为她是世子妃,所以她得去面对如狼似虎的北堂人,而他的妾室们就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保护,她可以不嫉妒,但绝不能不恨,恨他薄情寡义,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后弃之如履。

九皇子轻佻的吹了口哨,“司徒世子,咱们明日午时出发回天京!”

说罢,几人相携离去。玉湖里一看,立刻命人推上目光呆滞的洛天离一同走。

几人离开后,司徒衍猛的坐回椅子上,一双眼睛晦涩不明,他抬头,透过窗户,目光追随着楚云暖蹁跹的背影,这个女子狡黠如狐,阴狠如蛇,明明锋芒毕露,却又沉静内敛。她看起来是那么柔弱稚嫩的一个女人,但举手投足间又有掩不住的风华,雍容大气,仿佛高高在上的凤凰,有着让人仰望和窒息的美丽。楚云暖……司徒衍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不觉涌动起千万种思绪,或许他可以——娶她!这个念头一涌起来,司徒衍整个人都兴奋了,完全忘记两人之间到底有多么水火不容!

楚云暖走出别院,突然叫住前面踽踽独行的九皇子,“九殿下请留步。”

九皇子回头,笑得格外风骚,“哎哟,楚家主您叫我呀,有什么事儿您就吩咐……”

听着九皇子插科打诨的声音,楚云暖突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兴趣,反正赵毓璜也不会说实话。于是楚云暖微笑起来,“去了天京城,还希望九皇子好好招待司徒世子。”

九皇子一愣,眨巴着眼睛,他都已经想好说辞了,根本没想不到悍名在外的楚云暖如此好说话,楚云暖看到他这副傻样,却是微微一笑,敛衽行礼,转身,翩然而去。

赵毓璟弹了弹衣摆的灰尘,“走吧。”

九皇子没有动,反而直勾勾的看着楚云暖的背影,满眼思量。

“九弟,今天的事,是你设计的吧?”赵毓璟言语里没有丝毫顾忌的意思,九皇子挑眉,大呼冤枉,“八哥你可是冤枉弟弟了,弟弟哪儿有这种本事。”

“若不是楚孟两家联姻是假,今天你做的这些事足够让楚云暖记恨。你日后想要算计她的时候,多想想十四弟,他人现在还在府里半死不活躺着。”这话算是赵毓璟给九皇子的警告。

当时在桃花山,宁王赵毓筠仗着自己是皇室子孙,死活不肯像他们一样破财消灾,所以就被困在了桃花山。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连赵毓筠自己也不肯说,只是从哪儿以后他就卧病在床,几乎是怕不起来。唐妃急的不得了,派了好多太医前来诊治,然而赵毓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就是那样就瘫了。一个瘫痪的皇子,一个日渐式微的母族和容颜渐老的妃嫔,得不到永乐帝半点关怀,若不是看唐妃伺候多年,妃位也得给撸了!

“八哥,你不要吓唬弟弟。”

“你心里清楚就好。”别人看不出来,他还能不了解九弟,看似玩世不恭,其实最是胸有成算。从他一开始让小周子带他们去寻孟莲的时候,他就知道九弟的心思,无非是想利用这件事打击报复孟家,顺带跟楚云暖拉拉关系,得到楚家支持。

“你这么关心楚云暖,也不怕静娴那疯女人吃醋?”九皇子讽刺起来,平南王家的霍静娴也算是天京一霸,仗着家世做的荒唐事不少,也只有赵毓璟这个没有母族势力,又想跟他们几个皇子一争的下贱人敢去勾搭。

九皇子还是不肯打消利用楚家的主意,赵毓璟也不欲为难,反而道:“每次大齐一出现依兰花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孟莲、孟家没有那么蠢。”

如果他猜的不错,依兰花是九皇子放进孟家的,只有孟家这样一个糜烂的家族,使用依兰才不会奇怪,谁又能想到这一切都是九皇子做的?

而另一边,从孟家别院出来的楚云暖心里格外愉悦,她招了招手让夏华过来,当下让夏华带人在流放路上杀了孟莲。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绝不给孟莲一点点翻盘的机会,否则后患无穷。

夏华退下后,春熙才上前来,“家主,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楚云暖摇摇头,“不必,不用我们插手,这件事自然会传得沸沸扬扬。对了,你只要把孟家被封的原因传出去就行了。”

春熙想不通,所以她就问道,“这是为何,家主不是要对付孟莲!”难道她看错了,家主做这么多事没有对付孟莲的意思?

楚云暖随意地采了一朵茶花把玩,“对付孟莲只不过是顺手,我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孟家,孟家一日不亡,孟莲就毁不了。我说过,孟家根基在于女儿,依兰花,不过是毁灭孟家的导火索。对了,远在天京城的孟家主身体怎么样了?”

“时日无多。”

楚云暖的手指在茶花上打着圈圈儿,她想了想,“派人告诉他,他中的毒是孟莲下的,再把今天孟莲的所作所为一字不落的告诉他——孟家毁在他最疼爱的女儿手里。”

春熙一怔,随即回过味来,孟家主最在意的就是孟家,故而他不惜献上孟家一半的钱财祈求永乐帝放孟家一条生路。他好不容易成功了,却缠绵病榻,然后得知他中的毒是孟莲所下,再然后听见孟莲胆大包天用了依兰花,还把孟家给拖下水,孟家主非得气死。孟家主一死,孟莲流放,孟玫压不住虎视眈眈的孟家族人,孟氏最后只能落的个分崩离析的结局。

却说玉湖里那边,他亲自把洛天离送到了百花城外,他从怀里掏出些银票和地契,塞进洛天离怀中,“这是孟莲那些产业,你带上走吧,反正这是她欠你的。”

“哥——”洛天离听见自己沙哑得可怕的声音。

玉湖里只是摇摇头,神色无波,“你走吧,从此以后你叫什么名字都可以。”他给过天离无数的机会,无数,可天离不珍惜他能有什么办法,既然洛天离这个名字是他给的,那么他现在就收回来,本来洛家这一代也只有他一个人。

刹那间洛天离悲从中来,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洛天离,他能是谁,能叫什么名字?

“金鲤令牌不是我给她的,是她怀远寺拿回来的。”洛天离低声说,他声音里有点委屈,“我没有想要对玄剑门做什么。”

玉湖里摸摸他的耳朵,像小时候他勤奋练武后给的奖励,洛天离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

“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日后我们就算见面也当做互不相识。”说罢,玉湖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顿。

洛天离抬头茫然四顾,百花城,原本他除了昆仑最熟悉的地方,可现在看起来竟然那么陌生,而他的家,昆仑——被他给丢了。此时此刻洛天离真的是想哭,他一张又一张的银票地契,又哭又笑的撕扯,他活该,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孟莲要他命的时候他明明后悔的,怎么最后又变成这样?!他爱的女人说他是下人,配不上他,养大他的哥哥被他伤了心,他这辈子真的好失败!

这个时候,一个衣服纤尘不染,干净得有些过分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洛天离抬起头,望着对方,警惕道,“你是谁?”

男人笑了,温和疏离,他拱手,“在下,楚家辛毅。”

楚家?洛天离像是想明白什么,“是楚云暖要你来杀我。”

辛毅还是在笑,礼仪周到的到洛天离这个不通俗事的人都觉得心头冒冷气,“洛公子说笑了,当初家主要救你的命,现在绝不会出尔反尔。”

洛天离这才知道,原来当时救他的人是楚云暖,但是他依旧警惕,“你来做什么。”

“送礼!”

洛天离心头毛毛的感觉愈发浓郁了,他看见辛毅从怀里拿出一个碧绿的小瓶子出来,“此药名为忘忧,还请洛公子服下。”

“你——”洛天离再单蠢,听名字也知道那药的作用。

“你如今已不是洛天离,何必还记着玄剑门那些精妙绝伦的剑术?再说你已经是一个废人!家主有心放洛公子一条生路,可我们不放心,毕竟你两次要杀家主,但我楚家人一诺千金,绝不食言,故此不能杀你。所以还洛公子服下忘忧,忘却前尘往事,以安楚家众人之心。”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那么忠诚,洛天离都不禁动容,他张了张嘴,“你们忠心于楚家,值得么?”就像他,一心忠于孟莲最后还不是被抛弃。

辛毅但笑不语,没有到过楚家的人永远不知道楚家的情况。他们是死士,可楚家从来没有磨灭他们的意志和信仰,他们忠诚于楚家,热爱楚家,只是因为那是他们共同的家!市面上价值千金的龙纹草,有市无价的血参,精美的华服,这些他们都可以享受。

“你不是不喜欢你的眼睛和孱弱的身体么,我可以帮你。”辛毅继续诱惑着,洛天离不禁动心,他从小自卑的原因就是因为眼睛,现在被抛弃的原因就是因为身体,如果,如果他能好起来呢?他是不是可以回昆仑?!

然而辛毅的下一句话,让他冷静下来,“只要你服下忘忧,辛毅必为公子治好的。”

回应他的是洛天离久久沉默,辛毅胸有成竹,最终洛天离还是答应了。辛毅说的对反正他已经不是洛天离了,何必记着玄剑门的剑术,何必记着伤了他心的孟莲。

辛毅微笑着看洛天离服下忘忧,然后倒下,他简单粗暴的往人嘴里塞了一片血参,然后拍拍手站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治好?”索昀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黑衣墨发,一张脸冰冷无比,生人勿近。

“一片血参就好,足够打通经脉,哪儿来那么麻烦事。”辛毅笑得还是那样温和,道貌岸然的的样子让索昀皱眉,“你私自出来做出这种事,就不怕家主罚你?”

“你觉得家主会么?”辛毅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包,捏起银针刷刷刷的封了洛天离几个大穴,他屈指弹了弹针尾,往复几次,拔出,然后站起来,双手拢于袖中,沉静内敛,学医的人看似心怀天下实则最是冷漠无情,“家主不想杀他,不代表我们可以他。洛天离对孟莲的爱慕之心太可怕,如果他知道孟莲死在家主手里,就算他现在死了心将来也很可能会为孟莲报仇,这一点危险我不能冒,别说你不是这么想的,否则你来这里做什么,贺公子?”

听到贺公子三个字索昀眉头皱了皱,“辛毅,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来楚家的?”

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辛毅略略沉默了一下,他想了想,“大概我是乞丐吧,后来被夫人捡回来,好像是这样,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

“你几岁来的楚家?”

“五六岁吧,好像是一个冬天,那时候家主还是一个圆滚滚小丫头。”辛毅一根一根收着银针,他自会握物开始就学习医术银针,对于他而言医术如同他的第二条生命。

五六岁……索昀一直默念着,辛毅觉得奇怪,“你今天怎么了,尽问些奇怪的问题。”

“如果我说,我不记得我六岁以前发生的事,包括我曾经的名字。索昀,这两个字,是我来楚家以后索老给我取的。”

“你失忆了。”难得看见索昀的表情有变化,辛毅调笑了一句,然后他看见索昀一本正经思考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你是说真的?”

索昀道:“你、陈驷,你们的名字都是自己曾经用的,而我不是,我连自己怎么到楚家的都不记得。”

辛毅默了默,索昀前段时间去了云州,很显然他的变化就在这之后,道:“难道你这次云州拍卖琉璃发现了什么?”

一时间索昀竟然觉得词穷,他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说,“有人认识我。云州有人叫我贺三郎,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妻儿可好。我不知道谁是贺三郎,他们说那个人跟我很像,我在想,他究竟跟我什么关系,我到底是谁——”索昀的心乱了,他原本是楚嫁死士中最冷心冷情的一个,现在他居然觉得无比恐惧和慌乱。

辛毅想了想,“我记得夫人有写手札的习惯,或许你可以去问问家主,让她翻翻看。”

索昀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办法。

孟玫回到孟家的时候,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孟家一群香衣飘飘的美人结伴成群来徘徊院前哭诉,骂她骂孟莲,什么依兰花,她们见都没有见过,凭什么受无妄之灾。孟玫听得心烦意乱,没说几句话就让丫头吧她们全都撵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可偏偏这个时候族老那边的茶叶用完了,孟玫让人送了几次都说味儿不对,她这才发现一直跟在身边的秋芷不见了人影。孟玫问了好多人,没一个看见秋芷,族老那边催得紧,又找不到秋芷,孟玫急得嘴上都气了泡,暴躁发怒,一连摔了好几套茶杯。

秋芷此时舒舒服服的待在孟月华的绣楼,品茗看戏,看着孟家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们每日为了争夺更舒服华美的别院而互掐。

“孟小姐,还满意么?”

孟月华赤脚靠在忆扬腿上,眼波流转,水雾荡漾,无端端的让人觉得媚意潺潺,“满意,当然满意。”看着他们吵啊闹啊的,她终于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他们最好是多看看这座院子,免得离开后再也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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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马上,孟家立刻就要完蛋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为奴为婢

无论孟家人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三天时间一到,通通被赶出了富丽堂皇的孟宅,面对煞气腾腾手握刀剑的士兵,孟家一群高高在上的小姐公子贵妇们吞下满嘴的怨气,只能灰溜溜的去往别院。

紧接着,瑞亲王赵毓璟下令命人搜查孟宅,百花城主亲自前往,果然在孟家发现大量依兰花,一时之间天下哗然,嫁出去孟家女儿们纷纷受到怀疑,孟家女儿的名声跌入谷底,各处生意更是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远在天京的孟家主比永乐帝更早收到消息,此时此刻瘦得只有皮包骨头孟家主不禁悲从中来,“孟家,孟家居然毁在我手里……”

“家主,这件事情跟您没有关系,是八小姐,都是她的错!”

说话的人真是孟家主身边最得力的管家,他此刻正言简意赅的把这段时间百花城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本就身体不好的孟家主听到是孟莲用依兰勾引司徒世子不成后,说依兰花是孟家所有的时候,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逆女!”

盛怒之下,孟家主猛的掀翻了桌子,落了一地笔墨纸砚,然后整个人气喘吁吁的坐回椅子上。

管家低声道,“这次奴才回百花城,还发现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孟家主不由皱眉,“什么事?”

管家没有说话,反而让人把门外跪着的丫头给押了进来,那丫头眉清目秀,看见孟家主的时候就已经瑟瑟发抖,跪地不起。孟家主看了她一眼,透过面上的肮脏勉强可以看出她是小八身边的丫头——如画。

“八小姐流放三千里,这丫头就被卖了,奴才是从在伢行哪里遇到她,本来不想理会,可她说她知道八小姐很多见得不得人的事,其中就包括——”管家顿了顿,声音更低也更忐忑,“家主您的身体。”

“什么!”在天京的这段时间,他是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看过几个大夫,都说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无非是早年被女色掏空了身体,好好保养就是。可事实上,他近来进补了不少奇珍药物,最好的结果不在乎让他陷入昏迷的时间少了点而已。

管家使了使眼色,让如画赶紧上前,如画跪行几步伏地跪下,嘴唇颤抖,几乎语不成调,“家主您身体不好,是因为,因为——”如画闭眼,豁了出去,“小姐给您下毒了!”

孟家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个丫头,居然敢污蔑主子!”孟家主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因为他有多信任孟莲,而是因为他受不了最疼爱女儿给自己下毒这件事!

“家主,您相信奴婢!”如画高呼起来,她实在不愿意再回到伢行,任人买卖,像她这样的妙龄女孩,容貌生得又好,十有八九会被卖到青楼楚馆。“毒就下在您日日喝的茶叶里,是小姐把茶叶给了七小姐,想在您毒发以后让七小姐做替罪羔羊,小姐最终的目的是成为家主啊!”

如画虽然语无伦次,但孟家主还是能理解她的意思。孟家主本来以为这就是孟莲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哪里还想到如画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他痛如剜肉。

“还有六少爷,他染上五石散都是小姐做的……”

六少爷孟修,三岁会诗五岁能武,惊才艳艳,可以说是孟家男儿里最出色的一个。可偏偏他十七岁在外游学的时候,和青楼妓子厮混并且染上五石散,终日沉迷其中,最后失足落水而死。孟家男儿的确众多,可他只有孟修这么一个儿子,想到当年为了生下儿子难产而死的那个女人,再想到儿子被捞起来泡得发浮的尸体,孟家中悲从中来。他为了孟家,让心爱的女人做了妾,最后还没能保住他们的儿子,他该死,真是该死!

“六少爷当时是做好了戒掉五石散的准备,也查出来事情都是小姐做的,所以在晚上的时候把小姐约了出去,希望小姐能够幡然醒悟……”

时隔多年,再一次想起那晚的事情如画忍不住身体发寒。六少爷文雅,风度翩翩,那个丫头没有对六少爷起了点心思,当时她知道六少爷约小姐见面的时候还特意梳妆打扮,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一辈子都不敢穿粉色衣服。小姐和六少爷在争论,一言不合,小姐就把六少爷推进湖里,更是站在岸上凶悍的用石头砸破了六少爷的头,她看见六少爷雪亮眼睛里的光芒逐渐熄灭,然后慢慢合上,沉入水底,再也没有爬起来。百花城六月的热风吹在脸上,让人心口发寒。

“四姨娘,四姨娘一直旁边看着,后来更是把这件事栽赃到夫人头上,让家主彻底厌弃夫人,六少爷的死,和夫人没有半点关系。”孟夫人彻底被冷落的原因正是因为当年六少爷的死,当时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她。

孟家主听完后,重重一巴掌拍到桌上,喘息不止,孟莲啊孟莲,果然是她的好女儿,够狠,够毒!

如画低着头,更是说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比如孟莲的野心,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动作。孟家主越听心头越冷,他好像第一次才认识到他疼宠了多年的女儿到底有多可怕。如果不是因为她杀了洛天离被人发现,被楚云暖逼着嫁给人家,或许她会一直默默蛰伏,给与他和孟家致命一击!然而就算现在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孟莲使用依兰花,并说是孟家所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灭了世家的机会,永乐帝怎能放过?或许,他可以求助楚家?唇亡齿寒,他相信楚家一定会帮他!

管家看着满眼戾气的孟家主,又看着他衣袍下微微颤动的两条腿,一面飞速思量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一遍格外解气的叹息,这件事情,真是让他太爽快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如画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她又道,“小姐她去过北堂,她是司徒世子的幕僚,椒山土匪就是小姐和司徒世子两人连手弄出来的……小姐她,还让人去杀楚家主……”

刹那间,孟家主脑子里一根弦断了,大齐皇室有多忌惮北堂他不是不知道,本来世家就足够让皇室如鲠在喉,而他的好女儿居然还联合北堂,她这是想做什么,想造反?!这是要把孟家往死路逼啊,孟家主剧烈喘息着,看向如画的眼神有些毫不掩饰的杀意,这个丫头知道的太多,留不得了!

管家心领神会,挥手让人把如画带下去处理了,然后他上前,端了杯茶,指甲里的粉末弹了进去,劝解道,“家主,您也别生气,我们现在如何让孟家转危为安。”

孟家主很烦躁,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个细节,他一口将茶水喝尽,咳嗽了一声,“只能找楚家帮忙了。”

听到这句话管家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楚家帮忙?人家凭什么帮,这一次孟家犯得可是大忌,惹怒的人是永乐帝,楚家又不是傻。难道他没听见,他那个宝贝女儿可是让人去杀楚云暖,楚家这样都能帮忙的话那就实在是贱,再说,他恐怕还不知道孟家现在的局面,就是楚云暖在背后兴风作浪吧。

“八小姐和楚家主有过节。”管家幽幽提醒了一句,孟家主面色一黑,恨不得掐死那个孽障,只听管家继续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八小姐,司徒世子即将进京,消息要是传出去……”

管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孟家主咬牙,“把那个孽障逐出家门!”说着,他取来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上一份断绝书并在其中说明孟莲戕害同族兄妹,毒害亲父,同时还列上种种证据。

管家目光闪了闪,收好断绝书,他出门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话,“家主,还请您安心上路吧!”

孟家主一愣,端着茶杯的收不住颤抖,一口黑血猛的喷了出来,这下子他什么都明白了,“你下毒……为什么?”

管家微微一笑,“孟鸿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六年前被你命人推下的悬崖的书生你忘了不是?”

孟鸿浑身一震,“是你!”

“是我,我回来了。我说过,我会从地狱里爬起来向你报复!”

他本名徐泽,原本是和孟夫人青梅竹马的表哥,两人本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却被孟鸿横刀夺爱。孟鸿不爱她,娶她也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孟家家主的位置,然而在他继任家主以后,不仅光明正大的纳了贵妾,日日琴瑟和鸣,不珍惜她不说,还命人将她关在院子里。他后来去看过她,原本春华烂漫里折花浅笑的明媚少女在孟家两年得生活里被折磨的形容枯槁,他心痛,要带她走。最后两人在一个夜里出逃了,他没有想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想带她离开那座牢笼,然而他们被孟鸿追到了,当着他和众多家丁的面,孟鸿侮辱了她,还让人把他丢下悬崖,落崖的那一刻,他看见她哭着跪在地上,嘴一张一合喊着他的名字,悲痛欲绝。

所幸的是,他落崖以后没有死,只是浑身骨折,经过的商队救了他,后来他回到百花城,改名换姓,把自己卖入伢行,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得到孟鸿青睐,买入孟家。十六年,他整整等了十六年,筹谋是十六年,才等到今天,他和楚云暖交易,只要他毒死孟鸿,让孟莲逐出孟家,她就会在孟家巨变以后,替嫁入齐鲁郡的孟栀撑腰。

“徐泽,是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你以为你毁了孟家,刘娇就能有好下场?”

徐泽一拳送了过去,“你没有资格提她的名字。”打完人后,徐泽整了整衣服,又变成那个严肃管家,“家主,奴才告诉你一件事,六少爷死那一天,我是亲眼看着他一点点被孟莲亲手淹死的。”

孟鸿目眦欲裂。

“还有,楚家不会帮你,因为,是我引狼入室的!”在孟鸿入京的第二天,他就把孟家最赚钱的几个生意透露给了楚云暖,更是釜底抽薪的从中抽走了大量真金白银,现在的孟家就是一个空壳,哦不,孟宅被查封,一个空壳都不剩下。

“徐泽你不得好死!”孟鸿在徐泽背后怒吼,嘴里鲜血不住的往外溢出。

第二日,永乐帝收到瑞亲王的奏折,当下大怒,命人宣孟家主进宫。传旨太监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出来,于是不耐烦的推门进去,一进门看见的就是口吐鲜血倒地不起的孟家主倒地不起,经太医院探查,孟鸿中毒而死。这时,管家徐泽拿出孟鸿死前写下的断绝书,众人这才知道,孟鸿居然是被亲生女儿孟莲给毒死的,一时间孟莲黑莲花之名,人尽皆知,甚至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由于孟家主死在天京城,对于孟家使用依兰花这件事上永乐帝打算宽大处理,只是让孟家交上一百万黄金赎罪。至于始作俑者孟莲,戕害兄妹,毒杀亲夫,天理不容,永乐帝降旨将其归入贱籍,其后代子女永不赦免,永为贱籍。

楚云暖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月,孟家女儿的名声也到了臭的沟底。她合上一本母亲写的手札,沉默好半天,道:“让人去齐鲁郡夏家送份礼,指名送给孟栀,另外把那边一处铺子一并送去。”她这样做就是有为孟栀撑腰的意思,既然徐泽这件事办得如此出色,她理当给出回报,她相信有她在背后,夏家定然不会太欺辱孟栀。

徐泽,并不是她找上门要求合作的,而是他自己来的,那天什么他也没有说,只是透露一些孟家生意上的消息而已。她对这个人没有太大印象,也不知道他出手可以这么利索,顺势得到永乐青睐,留在天京,虽然只是个七品执笔,但确是近身官员。他手段实在太狠太高,挑动永乐帝不处罚孟家,只是交黄金赎罪,看上去仁至义尽,也让永乐帝对他这么个忠心爱主的奴才放心。可事实怎样,他们心里都清楚,孟家已经被掏空了,没有一点点钱,要他们交,只能砸锅卖铁,只是孟家向来人心不齐,要拿钱,他们只会互相推诿,最后的结果无外乎孟家四分五裂。徐泽这样的人,的确是个人才,若是他顺风顺水走科考这条路一定可以安邦定国,可惜了——楚云暖叹息一声,“让索昀过来。”

索昀来的格外快,“家主,您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楚云暖默默摇头,“还没有。”

索昀顿时有些失望,只听楚云暖说道,“母亲手札太多,我总得慢慢翻阅。我叫你来,是有事要说,种植园的粮食怎么样了?”

“半年一以来,所有收上的粮食都存了起来,加上楚家存粮,足够养活一支百万军队。”

闻言,楚云暖似笑非笑,“你难不成以为我要供养军队?”

索昀老老实实的回答,“瑞亲王不得皇帝陛下宠爱,没有母族,出生低微若是他想……除了举兵造反,没有第二条路。”

原则上是这样,永乐帝不缺皇子,多一个赵毓璟少一个赵毓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若是天下大乱呢?有没司徒衍,北堂都会反,到时候也只有一个赵毓璟能够力挽狂澜。当然这些事都是以后要发生的,当务之急是要应对即将到来的水患。

楚云暖摇摇头,“不,我找你来是要你聚拢粮食,应对九原河决堤的事情。”

“家主,你难道也信孟莲的胡言乱语。”孟莲说九原河要发大水一事,他也是略有耳闻,只是他想不到家主竟然也会相信。

楚云暖笑了,“为什么不信,她是天命之女——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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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看孟莲和司徒衍前世的番外,那么过几天就更,名字叫浮生若梦,嘎嘎嘎嘎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孟家覆灭

接下来事情发展的顺理成章,永乐帝旨意下达百花城的第二天,孟家许多旁支纷纷宣布脱离主家,也就是不愿意拿出银钱来堵孟家的这个窟窿的意思。孟玫心烦气躁,想起以前这些人一个个不要脸的贴上来,一旦有出事了跑的比兔子还快,再说那几个堂兄弟,刮走的可是孟家最有油水的生意。

孟玫疲惫的揉着太阳穴,这时候房里擦拭瓷器的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打碎了架子上珐琅瓷,孟玫吓了一跳,啪的一声摔下手里的账本,怒道,“滚出去!”

小丫头低着头,赶紧退下。

檀香毁了貌,不能留在身边伺候,原本她用的还算顺手的秋芷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孟玫这个时候突然忆起的秋芷的好来,似乎有秋芷在的时候,她顺顺利利掌管了孟家。其实她后来也派人去找过吴大夫,想把秋芷找回来,可吴大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再结合秋芷的消失的时间,孟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天她和楚云暖撕破脸皮,自以为可以独当一面,所以楚云暖就撤了给她的所有帮助。然而事实证明她天真的可怕,没有楚云暖在背后支持,在孟家如狼似虎的几个兄弟中她撑不了一个回合,现在她还能在代家主的位置上,不外乎孟家已经无药可救。孟家的产业四分五裂,她所掌握的不过两成而已,还不够一百万金的五分之一。

孟玫叹息一声,不知不觉人竟然孟夫人房门前,孟夫人在房里做着绣活,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温柔宁静,有那么一瞬间,孟玫是嫉妒孟栀的,嫉妒她有那么好的母亲。孟玫惊讶于自己的阴暗,她垂下头就要离开,孟玫走得很快,故而没有看到孟夫人复杂的目光。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搬出孟宅时,孟夫人问的一句话,“孟家已经没有了,小玫,你还要争到什么时候?”

是啊,孟家没有,孟莲不在她头上压着,她还要争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家主的位置?

孟玫的心情很奇怪,又喜又忧,曾几何时孟莲像一座大山深深的压在她头顶,孟家像一座华丽的牢笼将她死死困住,突然之间两样都没有了,竟然让她无所适从。孟玫想,或许她可以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孟玫离开后,孟月华摇着扇子斜倚在孟夫人门前,“大嫂,你这是想做什么?同情孟玫么?”

孟夫人放下绣活,沉默了许久,怅然道,“其实,孟玫是我的女儿!”

孟玫不是四姨娘的女儿么,怎么会——孟月华瞪大眼睛,“大嫂说什么?”

孟夫人像是陷入回忆里,那一夜山林漆黑,冷的不只是夜晚,还有她一颗心。孟夫人第一次说出当年发生的事情,“当年表哥想要带我走,我知道,他真的只是单纯想带我走,让我离开孟家,可是谁能相信?孟鸿追到了我们,把表哥推下悬崖,更是当着家丁的面强了我,刹那间我心如死灰,他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孟鸿怕我自杀,把我关了起来,他心里没有我,却还是不停的强迫我,再后来终于找到自杀的机会,可是我发现我怀了孟玫,我恨孟鸿,却无法舍弃这个孩子……”

孟月华惊得睁大眼睛,孟夫人接下来说的话几乎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当年孟夫人九死一生才勉强生下孟玫,孟玫体弱,孟夫人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后宅主母,根本养不活孟玫,于是她把孟玫和四姨娘的亲生女儿调包了。后来四姨娘看待在孟夫人的女儿十分的孟鸿喜爱,心中不愤,于是设计把那女孩杀死,投尸荒野,孟夫人知晓这件事情时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四姨娘歹毒,竟然不知她杀死的孩子正是她的亲生女儿!

“那么栀儿——”孟月华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

“你还记不记得你和秦扬曾经有一个孩子。”孟月华产女后回孟家小住,因貌美,罕见的被先帝爷看上,孟鸿无耻,把亲妹子灌药后送给先帝,后来为控制孟月华,更是把想孟月华的女儿和秦扬杀死,秦扬自知必死无疑,舍不得女儿惨死,于是在孟夫人外出寻女之时托付女儿,孟夫人把秦扬之女充当真正的孟栀带回孟家抚养成人。

“栀儿?!”孟月华又惊又喜,眼泪不停的流,难怪,难怪她看见孟栀就觉得喜爱,她还一直以为是因为大嫂的缘故,原来,原来她竟然是她的囡囡。真好,真好啊,她女儿没有死,秦扬你看到没有,我们的女儿没有死!

“大嫂,谢谢你!”孟月华跪下,不顾满地灰尘不停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一片通红。孟夫人扶起孟月华,只是摇头,眼睛里满是落寞,“要是当年没有你,我也活不下来。”她刚嫁入孟家的时候不得孟鸿喜爱,被婆母磨搓,后来更是要看妾室的脸色,要不是当年孟月华帮她,她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她只是报恩而已。

“大嫂,你在担心孟玫?”说起孟玫,或许因为知道她是大嫂的女儿,孟月华心里罕见的带了三分怜惜,这个丫头活得很不容易。

孟夫人叹息一声,“我原以为跟在四姨娘身边她会生活的很好,哪里想到……唉,到底是孟莲太厉害,压得她抬不了头,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啊。孟家现在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她真心不愿意放弃家主位置,也只能跟着孟家一同落败,我,不愿意看着她随孟家枯萎。”

孟玫自是不知道孟夫人心中的焦虑,此刻放下孟家的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今夜她做了一个梦,无比真实的梦。第二日一早,小丫头端了伺候她过来洗漱的时候,孟玫脑子里还是昨夜梦里情景,她摸了摸脖子,只觉得那股冰凉之感挥之不去。

孟玫暗自疑惑的时候,就听见下人说,夫人过来了。孟夫人今日来得格外早,她一进屋就对上孟玫一双好奇、慕濡又带上一点点怨恨的眼睛,孟夫人觉得不对劲,只是一晚孟玫怎么就变得如此奇怪,难道她都知道了?

孟夫人心里正纳闷的时候,就听见孟玫问道,“母亲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说起正事,孟夫人也回过神,她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的劝说孟玫放弃孟家,谁料孟玫听了半天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越来越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孟夫人。孟夫人浑身一僵,呐呐道,“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我——”她顿了顿,语气格外坚定,“我会保护你的!”

孟玫闻言,脑子蒙了一下,昨夜梦里的情形又出现在眼前。那时候她是三品嘉仪郡主,北国城破,她被孟莲绑在高高城楼上,要求敌军主帅华子靖投降,否则就杀了她,敌军不允。孟莲怒,执箭亲射,孟夫人一跃而死,替她挡箭,故去,尸体落于千军万马,战马铁蹄下尸骨无存。后,孟栀告知孟夫人是她亲母,她愤怒,欲杀孟莲不成被困于北国山脉,做为诱饵引华子靖前来,华子靖为救她惨死,她饮剑自刎……

想到这些的时候,孟玫头痛欲裂,孟夫人和华子靖两人的容貌在她眼前交替出现,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偏偏这个时候四姨娘挥着香气逼人的帕子来了,她一进门什么也没说就先哭上,孟玫听得烦躁,手重重落在桌上,“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四姨娘先是一咽,然后哭得更大声了,什么不孝啊,天打雷劈之类的话,不要命的往孟玫头上栽。孟玫脸色越来越差,看得孟夫人心惊肉跳,直到她听见四姨娘说让孟玫用自己去把身为贱籍的孟莲换回来的时候,孟夫人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谭氏,你胡说八道什么,孟莲的贱籍是陛下下旨赐的,哪里是你说换就换?再说,孟玫是我的亲生女儿,凭什么为你和你的女儿奉献!”

一下子,四姨娘蒙了,“你,你说什么?”

孟夫人完全不觉得还有再瞒下去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孟玫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女儿,孟家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至于你女儿,你忘了当年被你丢在荒郊野岭的婴孩了吗?!”

四姨娘脸色惨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尖叫一声,“你胡说,你胡说!”四姨娘固执的不肯相信,孟夫人看着脸色不好的孟玫,挥挥手就让人把她带下去。

“你,你是我亲生母亲?”孟玫放在裙摆上的手紧紧握起。

孟夫人先是沉默,然后沉重的点头,她偏过头,不敢看孟玫的眼睛。孟玫呵呵呵笑了几声,然后咕咚一声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她听见孟夫人焦急的声音,母亲,她也是她的娘亲了么?

这一次,孟玫完完整整的看清了梦中发生的一切,司徒衍,楚云暖,孟莲……每个人的脸不住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她以旁观者的角度,清楚的感觉梦里人的喜怒哀乐。孟玫这一晕就是整整三天,孟夫人整日整夜的陪在她身边,就连孟月华也来看过好几次。

第四日的一早,昏迷许久的孟玫终于清醒过来,她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靠在床边的孟夫人,感受道孟玫的目光,孟夫人立刻就醒了,“小玫,你醒了?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玫按住焦急的孟夫人,张口道,“娘。”

孟夫人一愣,喜极而泣。

五月二十八日,徐泽手持永乐帝圣旨亲至百花城。徐泽换了一个身份,以帝王宠臣的身份高高俯视着孟家,责令孟家十日内聚集黄金百万,孟家怨声载道,更是有人出言责骂徐泽是叛主的走狗。徐泽当下就让侍卫捉住那人,杖责五十,逼迫孟家五日内交出黄金。

一下子,孟家人也不闹了,立刻冲到孟玫住的别院,要孟玫这个代家主交出黄金,然而等他们到的时候,别院已经人去楼空,甚至主人都换了一个。孟家人怒骂,然而也只能去四处筹集黄金。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孟家人就算拼了老命也只是堪堪筹到六十万金,其中还包括了名下不动产,还有女人们的首饰。孟家女人们养尊处优的活了好就,一时间没有了华美的衣服和精致的首饰,死活不愿意出门。徐泽哪里能放过他们,非逼着他们把箱底都给拿了出来,一时间曾经光鲜亮丽的孟家就此湮灭。

随着山穷水尽的孟家人大批大批的离开百花城,百花城孟家,从此消没在大齐历史之中,天命之女也成为一个传说。

孟家人倒大霉时候,背后推波助澜又帮着刮下孟家最后一层皮的孟玫正坐在楚云暖的别院中,她偏过头,看着逼迫孟家人的狠厉的男人一脸温柔的和娘亲说话,不自觉的笑笑。她走上前,拉住娘亲的手亲自把人交到徐泽手里,微笑,“徐叔叔,从今以后我娘就拜托你了。”

徐泽一脸欣喜若狂,然而刘娇面色通红,抽了好几下也没有抽出手来,“小玫你胡说什么?”

孟玫一直在笑,洗去了一身浓妆,她神色温和缄默,“没有胡说,在孟家,您的受的苦太多了,既然孟家没了,您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小玫——”

“乖女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娘的。”徐泽满脸是笑,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孟玫才是刘娇的女儿。

孟玫笑得更灿烂,她低头敛裾,行礼,“如此,就谢过爹爹。”说罢,孟玫退下,只留下面色通红的刘娇和徐泽两人独处。

后院凉亭,楚云暖等候已久,她端坐在石凳上,歪着头翻看一本书,乌黑光洁的头发松松的绾成一个半仙髻,发间斜一支坠有几串米粒大小珍珠流苏的雕花累金丝圆珠祖母绿步摇。细碎的珍珠流苏垂到她一侧的脸颊旁,粉腮莹面,竟把那通透莹白的珍珠都比了下去!

孟玫看到她的时候一些记忆不可避免的涌上心头,她放重脚步,“楚家主。”

看见她来了,楚云暖合上书,“坐。”

孟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上面写着道德经三个字,“我记得你以前不爱看这种书——”话才说完,孟玫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楚云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们两人现在的关系恐怕还没有这么熟吧。

自知失言,孟玫略略有些尴尬,“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

“请说。”楚云暖正襟危坐,这次孟家覆灭很大程度上得感谢孟玫帮忙,要不是她里应外合,他们还没有这么快就拿下孟家。

孟玫看了一眼楚云暖,目光格外复杂,她低垂的眼睛,轻声说,“这是我从孟家祠堂拿出来的东西,对你来说应该有用。”

说着的时候,孟玫打开大红绸缎,露出里面明金黄龙纹的提花锦缎,锦缎两端是织成两条提花翻飞的银龙,上面“奉天承运”四个篆字格外端庄古朴。

楚云暖定睛一看,十分惊讶,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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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终于完蛋了,我想问问,关于孟莲被追杀药没有人要看,不看的话就直接跳过

正文 第一百章 尾声

“太祖皇帝遗旨。”隔着桌子孟玫把圣旨推到楚云暖面前,“我想你应该需要它。”

这是孟氏祖宅最大的秘密,也是楚云暖最想得到的孟家那个宝贝。据说孟家第一代天命之女,顺应天下局势,扶持太祖皇帝由山村农夫问鼎天下。太祖皇帝登基建国后,第一代天命之女功成身退,太祖皇帝感叹孟家女天女识趣,亲赐下一道空白圣旨,与之同赐的还有孟家现居祖宅。孟家人被赶出祖宅后,她曾三次派人去寻找,无一例外都是无功而返。她还以为那东西被孟莲拿走了,却没有想到居然在孟玫手里。

她难道不知道这东西的意义,这么光明正大的暴露在她眼前,还是她需要的是可以比拟这一份圣旨的东西,这样一想,楚云暖看孟玫的眼神不由自主带上几分怀疑和探究。

“你想要什么?”

见楚云暖不曾否认需要这东西以后,孟玫原本忐忑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这是她在梦里看到孟莲使用过的,司徒衍就是用这份圣旨将北堂光明正大的从大齐版图中划出来,从而建立的北国。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梦里所见所闻的真实性,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几乎应验,比如孟夫人真的是她亲生母亲,祠堂里她真的找到了太祖皇帝遗旨。孟玫隐隐有一种感觉,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看到那一切,但是她知道她欠了楚云暖一句抱歉。

“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楚云暖一怔,更加奇怪了,孟氏覆灭以后孟玫变得越来越奇怪,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有些迷茫。

孟玫苦笑,“说起来你可能是觉得我疯了,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自己疯了,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跟你是朋友。楚云暖,我怎么可能跟你是朋友,你这么傲慢的女人,谁有资格成为你的朋友。”

闻言,楚云暖立刻睁大眼睛,手里的茶水洒了一桌都不自知,孟玫,难道她跟她一样——也重生了?!那么北国呢,她死后,北国如何,孟莲司徒衍如何?楚云暖有满腔满腹的话想问,然而所有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以后,消失在嘴里,不知从何说起。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孟玫没有看见楚云暖复杂的眼神,她垂下眼睛开始讲述她梦里经历的一切。

永乐四十年,北国建立。

北国北帝元年,九月十四日,皇后楚氏被废,新后孟氏入宫,帝许诺其六宫无妃。

……

那些尘封许久回忆慢慢浮现在她眼前,她似乎回到段阴暗的时光。

北帝八年,废后楚氏故于冷宫,遗体与临安公主一同焚烧,没入江河。次年,天下大乱,大齐昭帝帅兵亲征,南楚新君剑指北国,烽烟四起,北国江山岌岌可危。北帝司徒衍陡然从美人温香软玉中清醒过来,然而大势已去,北帝九年末,北国都城被破,大齐、南楚两方大军入京,北国亡国,司徒衍自缢于未央宫,孟皇后以贱籍投入军营,冲为军妓。

“我远远看过昭帝一眼,虽然容貌尽毁我还是能看出来,他就是赵毓璟。昭帝攻陷北国,将废后楚氏存在过的痕迹一一抹去,自此天下没有北国废后楚氏,只有攻陷北国的巾帼女将赵夫人,昭帝正妻。”

孟玫寥寥可数的几句话,在楚云暖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她眼睛里几乎充满了泪水,她不知道赵毓璟如何从九嶷山逃出,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才成为皇帝。她由衷感谢她死后赵毓璟给了她新的身份,替她报仇雪恨。

“楚云暖,梦里那个我一开始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变了味道。我利用你,让你对孟莲放下戒心,让孟莲得以顺理成章得封后……临安公主惨死,我看着你自毁双目进入冷宫,我是后悔的。我不知道自己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看着冷宫里日日被折磨的你,我亲手给怀孕的孟莲下了药,果然,她生下了一个怪物!我想好了,那天宫中大乱,我趁乱就可以把你救出去,然而我没有想到,我到冷宫的时候你居然死了!楚云暖你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留下我日日夜夜睡得不安稳?”孟玫掩面而泣,“我欠你一句抱歉啊,对不起,对不起,阿暖。”

楚云暖静静的听她说完,心头百味陈杂,原来孟玫剩下的那个没有眼睛的孩子是孟玫一手造成的,原来冷宫的夜里偷偷为她上药的女人竟然是孟玫。她们曾经是好朋友啊,是什么让她们变成后来的模样?听着孟玫一声声的抱歉,楚云暖突然笑了,罢了罢了,有些事情就过去就过去吧。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轻,如释重负。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孟玫抬眼,眼中泪水如珠,容貌氤氲如玫瑰带露,“我想要离开这里。”

“你不想当天命之女了么?”楚云暖有一点点意外。

孟玫微微一笑,“我不是孟莲,更不想当什么天命之女,这个是一个困了孟家几辈子的魔咒,我不想也困我一辈子,我只想去找他。”华子靖为她而死,她曾经视其心意如无物,现在她要去找他,她想现在的华子靖应该还在那个小山村里,当他的猎户,曾经她生活花团锦簇,以后她只想要男耕女织,平淡渡日。

楚云暖不清楚孟玫想要去找谁,但是看着孟玫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她也笑了。有的人之间不一定要你死我活,就像她和孟玫……楚云暖目送孟玫离开。

孟玫走后,楚云暖随意从花园里采了一朵玫瑰把玩,转眼间天边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就是稀稀疏疏的落雨声。楚云暖看向亭外,雨来得那样急,不一会儿就湿了青石板,溅起一地水花,她渐渐出神。

春熙捧了披风上来,拢在楚云暖肩上就自觉退了一步,她也望着亭外的雨出神。孟玫所说她字字句句听得清楚,北国、废后、孟皇后……春熙觉得格外惊讶,既然孟玫能知晓那些事情,那么家主是不是也想孟玫般——梦到过,所以她才会百般对付孟莲?

百花城聚福三楼。

赵毓璟静静坐在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前,他无聊的按弄着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的香灰。然而这本就是整个聚福楼最保密清净的地方门口站着几个侍卫小厮,暗处还有几个暗卫守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孟家已毁,南堂四大家族缺一不可,殿下可有打算?”

“周家想要?”赵毓璟神态温和,疏朗漆黑的眉毛略略挑起,他搁下香勺,“你呢?周家冶金术不比唐家,你们周家用什么来支持自己成为四大家族之一。”

来人正是周家大少周伯彦,周伯彦桃花眼微眯,嗤笑道,“我倒没什么想的,只是那群老头子要死要活的想重振门楣。可他们什么也不想付出,也不想想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周家——”赵毓璟面容沉静如玉,有楚云暖送的精铁冶金术在手,其实扶不扶持周家没有太大的意义。周家的确是由周伯彦这个人当家做主,但是周伯彦太过重情重义,又极其有责任心,这样的人原本是最适合当家主,前提是楚家、宋家这两个凝聚力十分强的家族,周家人旁支众多,人多事也多,周伯彦仁厚,只能被周家拖累。再说,精铁冶金术事关重大,他信任周伯彦,但对周家还没有那么放心。种种念头在赵毓璟脑海里转了一圈,然而他还没有开口顺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刁蛮的女声。

坦白来说,因为小时候楚云暖给他的印象,他并不讨厌刁蛮的女孩子,然而门外那个女孩却让他格外厌恶。

“你让开,你知不知道本小姐是谁?敢拦我,你有好大的胆子,你看我让不让伯彦打杀你你,狗奴才。”

周伯彦听得清楚,正是因为这样他面色格外尴尬,拦住朱岫烟的人是赵毓璟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太监曹盼盼。周伯彦咳嗽一声,“殿下——”

“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我们改日再谈。”朱岫烟太过无礼,赵毓璟心胸微微有些不悦,周家这种样子实在让他不放心,于是赵毓璟打定主意不会把精铁冶金术交给周家。周家式微,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此时此刻,周伯彦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一个多么大的机会。

赵毓璟打开门,朱岫烟瞪大眼睛往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发束玉冠,衣袍华贵精致,他姿态悠闲如踏云而来,身姿轩昂,清雅出尘,若芝兰玉树,优雅华贵,不可描述。

朱岫烟顿时愣在原地,直到赵毓璟要从她面前走过时她才如梦初醒,一把抓住赵毓璟滚金边大团花锦袍,语调娇羞,“这位公子——”

赵毓璟难得皱眉,他一甩袖子退后几步,朱岫烟还想外靠近,曹盼盼立刻上前拦住。还没等曹盼盼说些什么,朱岫烟就怒骂起来,完全没有了方才含羞带怯的模样,“你个狗奴才,还不让开!”

第二次被人骂成狗奴才,曹盼盼面有怒色,“小姑娘,咱家挡你可是为你好,免得冲撞了我家王爷,吃不了兜着走!”

朱岫烟泼辣,听到曹盼盼这么说顿时就不高兴了,她扬起巴掌就要教训曹盼盼。刚踏出门的周伯彦恰好看到这一幕,顿时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住手!”

“伯彦,他欺负我,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你帮我教训他!”一见周伯彦出来,朱岫烟像是找到靠山一样,颐指气使。

曹盼盼面有愠色,周伯彦垂眸尴尬万分,他上前拱手,“殿下恕罪。”

朱岫烟的行为容貌,似曾相识。

赵毓璟盯着她的脸,面无表情,这次他在南堂待得太久了,都让周伯彦生出了其他心思。他以为他是为了楚云暖才停留在南堂,所以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一个容貌脾性跟她有三四分相像的女人来。

周伯彦心中一喜,“这是周家族老的孙女——”

赵毓璟面无表情,连平日里温和的笑容也不预备继续装了,他警告道:“下不为例!”

周伯彦在打什么主意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落后于他这么几步出来不就是想为朱岫烟和他牵线搭桥。朱岫烟行为刁蛮任性,的确和从前的楚云暖有几分相似,难道他周伯彦就以为这样他就能看上朱岫烟?没错,他喜欢刁蛮的女孩,但前提是那女孩叫楚云暖!

周伯彦垂着头,苦笑着说了声是,他就说这件事行不通,周家非得让他把朱岫烟给带过来,他们也不看看朱岫烟和楚云暖有可比性么?

“殿下。”朱岫烟眼神滴溜滴溜的在赵毓璟身身上游弋,面色发红,含羞带怯的模样异常娇艳。赵毓璟看也不看,抬脚就走。

楚云暖本来正在赏雨,却突然间收到孟月华想要见面的消息,她看着秋芷,“孟家都已经灭了,见不见我也没有太大的意思。算了,去看看吧。”

大雨倾盆,雷声滚滚。

大齐有两条河,一条九原河横贯南北,一条闽江横穿南堂,是南堂人的母亲河。

闽江边,孟月华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站在江边,那样浓烈的颜色,掩藏在朦朦胧胧的雨雾中彷徨而美丽。楚云暖渐渐靠近,滚滚烟雨沾湿她衣物发丝,竟没有丝毫狼狈,她背一直挺的笔直,似乎没有什么能压倒她一般。

“果然是你,楚家主。呵,我终于知道小八为什么那么嫉妒你。”百年世家出来的继承人就是不一样,雍容冷傲,丝毫不愧对与楚家人流淌的皇室血脉。

楚云暖低头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江水,久久沉默。

“我第一次见到小八的时候,她机灵的不得了,完全没有孟家人矫揉做作的模样,我喜欢这个孩子。后来我发现她杀了孟修,我才知道这个孩子从前都是装的,她的心跟孟家一样,黑透了!孟家啊,这种腐烂而肮脏的家族,终于不存在了,我真的谢谢你,谢谢你打破了我们身上的枷锁。”

孟月华说着,突然抛下手里的雨伞,她上前一步,双手伸开,“你看,对面杨柳林?那是我出嫁时,和秦扬一起种的,他说等来年柳絮飞扬的时候,我们一起回来。可是——”孟月华陡然泣不成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话才说完,孟月华居然又上前一步,脚底下碎石摇摇晃晃的。这下子楚云暖哪里不明白孟月华的打算,“孟月华,你——”

“我恨孟家,恨它毁了我的生活,我巴不得孟家毁了。然而我却不能不感谢孟家养育了我,让我和秦扬成婚。我有罪,我伙同旁人断送可孟家……夫君,你怪我吧,怪我这么多年来不曾来找你,夫君,月华无颜见你!”

“孟月华,你可以不用死!”

孟月华摇头,泪流满面,“楚家主,如果可以,我想求您日后若是能帮,就替我帮帮孟栀,我的女儿。”

什么,孟栀是孟月华的女儿?!楚云暖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孟月华从江头一跃而下,整个人消失在滚滚江水之中。

楚云暖原本以为孟月华会和孟莲一样选择离开孟家,开始一段新生活,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孟月华居然选择自杀。南堂有个传说,投水而死的人是没有来世的,只有为赎罪的人才会选择投水而死。

孟月华忠贞,这是楚云暖对孟月华最后的印象,然而离开以后的她没有看见那个叫忆扬的男人站到了江水边,他泪流满面,“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告诉过你,我是秦扬,可你总不信月华,你不用怕,我这久来陪你。”

五月三十日,阴雨绵绵,随着孟家老宅上金灿灿的孟字被摘下,宣告着这座百年府邸换了一个主人。

楚云暖现在宅院门口,看着脚边四分五裂的牌匾,又看看上面崭新的楚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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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开始写孟莲被追杀,还有乌蒙城唐家的结局,楚云扬要放出来溜溜了,然后是静娴郡主霍清华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流放,西北轶事

西北荒凉,抬眼看过去,灰蒙蒙一片,到处充斥着沙石,也不知道这是她经历的第几场风暴,孟莲同一群犯人瑟缩在小小的角落里,只等着外面呼呼的沙尘过去。

孟莲穿着往日绝不看上第二眼粗衣,低头抱着双膝躲在角落里,粗厉的镣铐磨破了她的手腕、脚踝,妩媚的大眼睛里没了光泽,脸上伤疤还在,由于没有精心养着,格外明显。流放的日子几乎是与世隔绝,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风声渐渐小了下来,衙役们呼呼喝喝让人出去,前几日鞭子打在皮肤上的痛,仿佛还在昨日,让孟莲也不敢停留,跟着一溜儿女犯人爬出去。

是的,爬。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孟莲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过这种日子,她不是应该宝马香车、奢衣华服,风风光光的过一辈么,怎么变成了流放的犯人?都是楚云暖,那个贱人,她居然敢陷害她!孟莲望着一望无际的戈壁,眼睛里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恨意,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至今,没有人能让她受这么大委屈,楚云暖我们走着瞧!

“还不快走,磨磨蹭蹭的,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快走快走!”衙役咒骂着,更是一鞭子甩到孟莲背上,孟莲蜡黄的小脸瞬间惨白,她压下心头的咒骂声,踉踉跄跄的很上众人步伐。

头上太阳愈发炽热了,照得人心口发疼。走了大概两个时辰,孟莲头晕得不行,然而前方的人还在继续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孟莲脑子里思绪翻飞,她必须得离开这里,否则她还没报酬就得死在半路上。只是她怎么离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孟莲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念洛天离,如果他在的话——孟莲摇摇头,那个没用的废人,他在也没有用!

西北,西北……孟莲顶着晒得人头疼的太阳努力回想着自己曾经知道的一切,西北贫瘠,外有鲜卑族磨刀霍霍,内有流匪兴风作浪,是全大齐最乱的地方。可是这些信息又什么用,根本救命不了她!

孟莲烦躁极了。

然而这个时候异变突起,不远处黄沙滚滚,竟然冲出一群骑着马手持兵器的人来,为首那人体格彪悍,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显得他狰狞凶悍。孟莲远远看了一眼,就被几个女犯人尖叫着推向那人的马蹄,“流匪来了,快跑!”

流匪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只当没有看见孟莲,驱着马儿就要从她身体上踏过去。千钧一发,也不知道孟莲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马蹄下滚了出去,满脸黄沙。

那人似乎很惊讶,他看了眼孟莲精巧的小脸,眼睛里闪过掠夺的光芒,手臂一挥就把惊魂未定的搂在怀里。他似乎也不嫌弃浑身脏乱的孟莲,在孟莲身上肆意流连了一番后,赞叹道,“好个美娇娘!”

男人眼里有着惊艳,西北女子彪悍不求输男儿,浓烈的像火红得荆棘花,完全没有女人家的柔美。看这美人骨架玲珑,一看就是来自南方水泽,南方多美人,柔情似水,身娇体软像没有骨头。他们虽然经常劫堵女犯人,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女人!

被人如此轻薄,孟莲又羞又怒,几乎是扭身就给对方一巴掌,“流氓!”

“敬酒不吃吃罚酒!”从来没有对人这么对待过,男人面上冷笑,二话不说抓着孟莲的头发就跳下马背,孟莲吃痛,不停挣扎,然而下一刻天旋地转,她竟然被扔在了炽热的黄沙中,午后沙子的热度几乎可以灼伤她娇嫩的肌肤,孟莲忙不迭的爬起来,然而下一刻她却被男人死死压在身下不得动弹。

他眼睛里有些浓烈的兴趣,孟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她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故而她忙不迭的挣扎起来,就算她不看重贞洁,也没有兴趣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个土匪发生点什么,更何况,她将来会是皇后,怎么可以委身于一个土匪?!

“你放开我!”孟莲惊恐到不行。

男人充耳不闻,近乎粗鲁的对待一个娇媚的美人。虽然过了一个月颠沛流离生活,但孟莲一身不同于西北女子的雪白肌肤,依旧让人爱不释手。于是他不管不顾,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来,墨绿色绣着嫩粉色的荷花鞭缠绕着,只让人觉得气血上涌。

“不要,求你不要!”孟莲终于哭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她害怕极了,忍不住颤抖起来,“我知道哪里有水源,求求你,放过我!”

男人抬起头,“水源?”西北最重要的就是水源,可他不相信这个女人会知道,一看她娇小玲珑的骨架就知道她不是西北人,怎么可能知道水源。

“对,水源!”孟莲忙不迭道,可身体依旧不敢乱动,她真的是快哭了,“在西林郭勒,不,是在一个有会唱歌岩石的地方!”西林郭勒在她生活的时代是一个非常出名景点,但是这里的人不知道啊,她只能说是会唱歌的岩石那里,她记得,那里似乎还有一条宽阔的地下河。

孟莲本以为男人会放过她,哪里想到他脸色居然狰狞起来,就像要吃掉猎物的雄狮。响峰林里有地下河,他们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个女人——男人眯起眼,冷笑,无论她如何知道的,这女人必须死!

想到这里,在孟莲惊恐的眼神中她已经不着寸缕,“你不守信用!”

“信用,给土匪说信用?小娘子我承诺了你什么么,你可真天真!”说着他毫不留情的按住孟莲,不让她随意动弹。

众多流匪兴奋的吹了口哨,没多久就把窜逃的女犯人围拢在一起,女人的尖叫,马儿的嘶吼,再加上几个衙役跪地求饶的声音,吵闹不堪。

孟莲仰着头,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突然觉得有什么离自己而去,自从乌蒙城第一次见楚云暖后,这种感觉第一次如此强烈。她双眼失神,几乎感受不到身体是自己的,只有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她落到这种地步都是楚云暖害的,如今她受了多少屈辱,来日就要楚云暖百倍偿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莲都以为身体不是自己的时候,男人终于折腾完,他站了起来,表情愉悦了几分,看上去似乎很满意,于是他不吝啬的给了孟莲一件可以蔽体的衣服。孟莲抱着衣服,低垂着眼睛,叫人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旁边几个流匪在男人插科打诨,更有人睁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不停扫视着孟莲每一寸肌肤,那样赤果果的目光让孟莲怒,可她却什么也不敢做,这世界在再也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情了。

其余的女犯人似乎也被蹂躏得差不多了,几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凑在一起哭的格外伤心。孟莲没有哭,反倒让男人起了兴趣,他上前挑起孟莲下巴,仔仔细细看着她的脸蛋,如果不去看脸上的疤,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也不知道这样的美人犯了什么大罪,居然被发配到西北来。然而无论她犯了什么罪,既然来了西北,那就是他们西北的女人。

孟莲眼睛黑白分明,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如花落无声,带着难见的潋滟美态,土匪头子难得心软下来。无论是出自于一种什么样的原因,看到那人眼中的杀意和冰冷终于消散后,她浑身松了下来,她怕死,真的怕死,如果在死亡和进土匪窝中选择,她毫不犹豫的选择第二种,只为了她能活下去,然后报仇!

“走吧!”男人把衣服往孟莲身上随便一卷,抱着孟莲上马,离开,与之同行的还有他们的战利品,至于那几个衙役,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马背上孟莲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往日里欺负她的那些衙役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天空里有几只秃鹫在盘旋,她心里突然觉得无比解气。

马蹄声声,随着风吹过,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掩盖,只有那一具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孟莲被人带走后,一群训练有素的护卫来到这里,夏华冷着脸四处检查,然而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该死,到底去哪里了?”

她在流放队伍必经的路上埋伏了一天,只要等孟莲过去她就能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她。哪里想到,他们在哪里整整等呢两天也没有见有人过来,夏华觉得计划出了问题,于是带人来到这里,哪里想到衙役居然全死了,到底是谁救了孟莲!

夏华气愤的捅了一把沙子,完不成家主交代的人物,她还有何颜面回去面对家主?这个时候,夏华突然觉得剑鞘捅到了什么,她立刻拨开黄沙,那是一柄刀,夏华一寸一寸的的看着刀身,在刀柄上看到一个细小的印记,那是宫廷司造坊的标志。

“难道是宁王?”皇室中只有赵毓筠对孟莲一往情深,而且又和家主有仇。

“宁王瘫痪在床,应该不是他。据说前段时间朝廷运往西北的军需被响峰林的流匪给劫了,对了华姐上面除了司造坊有没有数字,那一批军需编号十六。”闻言夏华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个细小的数字,“果然。”

孔飞有些苦恼,“这么说是他们救了孟莲?响峰林哪地方,不好进啊。”

“响峰林?”

“那地方邪门得很,据说夜里会有女鬼唱歌,进去就跟迷宫似的走不出来,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说着,护卫孔飞打开地图指了指某一处,“你看,就是这里。如果真是他们的话,要孟莲命这事儿,悬!”

“就没什么弱点?”夏华不愿意无功而返,再说孟莲三番两次对家主不利,绝不能让她有命活着兴风作浪。

“地底下有暗河算不算?”说到这里一个绝妙的主意出现在孔飞脑子里,他眼前一亮,“这样华姐,我们可以借刀杀人!”

在夏华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孔飞简单说了起来,西北流匪众多,盘踞着各大绿洲,绿洲有限,水源稀缺,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给出准备消息,说响峰林那边有地下河,那群土匪不得炸开锅,抢夺地盘是必须的,到时候他们浑水摸鱼潜入响峰林,不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孟莲。听完后夏华拍了拍孔飞的肩膀,“你小子,行啊。”居然能想出这么损的主意。

孔飞有些不好意思,他腼腆的笑了笑,“在家主面前还请华姐你多多美言几句,也能让我成为家主近卫。”楚家沿袭前汉皇室护卫制度,除了有影卫外,还有贴身护卫,近卫。十三是家主影卫,贴身护卫有夏妆夏华,孔飞也就希望自己能成为家主近卫。

被带到响峰林的孟莲第一时间被人送下去清洗,西北水源难得,孟莲也只是被几个粗糙的妇人随意擦了擦身体而已,而且用的布还不是南堂细腻如雪的千丝缕,粗制的布料擦在身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孟莲格外不高兴的给了那个妇人一巴掌,妇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仗着力气大,在孟莲身体最娇嫩的地方狠狠掐了几下,疼得孟莲倒吸一口冷气。掐完以后,妇人还不解气,她啪的一下摔了布,“你还真当你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来了这儿还不跟我们一样,你不就颜色好一点,不还是千人骑万人糟蹋的贱货!”

孟莲气的浑身发抖,然而那妇人却走了出去,竟然连一件衣服都不给她留下,孟莲委屈的眼泪刷刷刷的往下流,此时此刻她无比怀念曾经再百花城的日子。

然而还没等自怨自艾完,先前那个男人居然浑身赤裸的走了进来,看见孟莲在哭他也没有安慰,反而直接扯过孟莲。

孟莲眼泪汪汪,顿时觉得天都塌了,在这个注重名节的时代里,她失了身就意味着她和司徒衍再也没有可能。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是孟皇后啊!

无论孟莲心里怎么难受和不愿意,进了土匪窝的她如同羊入狼群,几乎是每日每夜都被人翻来覆去得侵犯,他们对她毫无怜悯之情,只是单纯的方法欲望。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她整整过了半个月,直到有一天,响峰林里因为孟莲居然爆发出极大的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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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一章的时候感觉那个别扭啊,简直就是打造了一个肉文女主的赶脚,咳咳,希望不要锁吧

我就知道锁了〒_〒,为什么

这是我改的第三次,只期盼不要锁,呜呜~~~~~

哭死再半路上,这都第四次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写啊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杀机,我怀孕了

“大哥,我就说了那女人不能留,可看看你们一个个跟吃了迷魂药一样,这下子可着了道了吧?”

说话的是响峰林的二把手黄章,他早就看孟莲那个娇滴滴的女人不顺眼了,不仅仅知道地底下有暗河,还知道响峰林岩石唱歌的秘密,这种女人绝对不能让她活着,否则他们一个个的就都完了。

“也不一定是她透露出去的……”

黄章虎目一瞪,粗声粗气,“不是他还有谁?难不成你还怀疑兄弟们?那女人一来,把你们迷得找不到北了,你们就没看见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损伤有多严重?”

黄章说的没有错,自打孟莲来到响峰林后发生了多少事情,且不说兄弟们为了她斗殴,就说地底有暗河这事被其他几个土匪窝给知道了,三天两头的打上门来,他们损失了多少人马。

来人顿时哑口无言,他转头面向一直沉默的大哥,“大哥你说这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杀了她,以绝后患。”反正一句话,他黄章就是不会放过她。

被称作大哥的人沉默了一下,很明显有一点下不了决定,这段时间孟莲教了他们打了一种坎儿井的水井,还教了他们种植瓜果,晒制葡萄干……虽然她没有告诉他们她是谁,叫什么,来自哪里,但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受过良好的教养,说不准留下她可以教教响峰林的孩子念书。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外面有人高声道,“大当家的,您一定得杀了她!”

众人回头看去,那是个瘦瘦小小的青年,他走上前来,一字一句,“大当家,听我一句,那女人不能留!”

“小六,你不是去南堂做买卖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黄章在所有人都愣住的时候上前拍了拍小六的肩膀,笑眯眯的,不错不错,终于有人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了。

“黄三哥,你轻点儿。”小六疼的龇牙嘞嘴,他挪了几步,几乎快跪在大当家的面前,“大哥,孟莲不能留。”

天知道他在响峰林看见孟莲那一张貌美如仙的脸庞的时候有什么感觉,不是惊艳,而是害怕啊,孟莲在南堂事迹斑斑,随便挑出一件就足够让人心头发抖,据说她是以男子心头血养护容颜,据说她逃婚……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得罪了皇室、楚家、还有三尊大佛,他们是土匪,可以不畏惧皇室,但不可以忽略楚家和杏林堂的想法,一个掌握钱财,一个掌握药材,随随便便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要命啊。

孟莲,是谁?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小六说的人是谁。小六心里快骂死孟莲那个祸水了,“就是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我说几位哥哥,你们连人家底细都不知道就敢把人往里带,简直就是不要命!”

或许是小六的话说的太不客气,大堂里瞬间就吵了起来,两边人一方骂着小六着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同意杀了孟莲,一方坚决要小六把话说明白。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的人,大当家第一次怀疑自己做错了,那女人就是个妖孽,否则怎么会让同生共死的兄弟间生出那么大的嫌隙。

“够了!”他沉声怒喝,“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众人鸦雀无声。

“小六,你说,她是谁?”他好奇,是什么人让小六这么惶恐。

“大哥可还记得南堂孟家?”西北荒漠中有一种特殊的染料,可以使锦缎颜色华丽,如浮光跃然于上。这种名为茜草的植物生长在荒漠深处,只有最强壮的男儿才能把它带出来,然后运往南堂换取生活物资,而常常与他们交易的正是南堂孟家。

“孟家几月前已经亡了,据说动手的人正是南堂楚家现任家主,还有皇室。”

大当家倒吸一口冷气,对他们来说孟家已是庞然大物,居然轻而易举的被楚家灭了,只是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反正茜草不缺买家。仿佛是看出了大当家的疑惑,小六笑了笑,“大哥带回来的女人叫做孟莲,孟家八小姐,传说中的天命之女。”

一瞬间,众人更是瞪大眼睛,那个像猫儿一样被他们蹂躏的女人居然是孟家小姐,惊讶过后带给土匪们的是兴奋,你们想啊,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家闺秀居然被他们给霸占了,这事一种多么荣幸的事情。然而大当家的却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孟莲既然是名门闺秀,又怎么会流放西北?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把话给问了出来。

小六叹气,“孟莲许嫁杏林堂的洛天离,然而大婚大日她逃婚,更是用依兰花魅惑北堂定边王世子,恰好被瑞亲王、楚家主、还有玉湖里等人撞破,依兰是禁花,你说孟莲怎么会流放西北。而且——”说到这里,小六都觉得他们倒霉,这么多流放的犯人,他们怎么就把孟莲给弄回来了,“孟莲要嫁那人不仅仅是玉湖里的弟弟,更是楚家主的义兄,被落了面子,楚家和杏林堂哪里能誓罢干休?这还不说皇室和北堂那边……”

大当家的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她一个女人居然得罪了这么多人,偏偏还被他们给带了回来。西北流放的女犯人,一般都会被流匪带走,这是西北与朝廷的一种默契。可是,西北流匪从不碰罪大恶极、身份特殊的女人,而这个孟莲恰好两者兼顾。大当家的头疼了,他当时也是看孟莲容貌姣好,身段妖娆才把她给带回来,哪里晓得她居然又这么复杂的背景。

“大哥,我在外面的时候还听说一件事。”小六顿了顿,“孟莲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还毒死了她父亲,最后被孟家主发现,亲手将其逐出家族,皇帝下旨苛责。”

一下子众人都惊呆了,他们这群杀人如麻的土匪都做不出这种要兄弟命的事情,那女人居然敢下手?真是看不出来,明明这么娇弱,下手却这么狠毒,简直就是毫无人性。这下子,没有一个人不同意杀了孟莲,你想啊连生她养她的父亲她都可以下手,更不要说他们这群强迫她的土匪,一包毒药下去,那可是死的不能再死。再说了,这女人知道太多关于响峰林的秘密,说不准那些得知消息来挑衅土匪就是孟莲引来的,为的就是借刀杀人,这女人,真狠!

“楚家和杏林堂绝不能得罪。”

孟莲还在熟睡,突然间就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吵醒,她睁开眼就看见几个三大五粗的妇人凶神恶煞的站在她面前,孟莲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你,你们想做什么!”

她实在是怕极了这群女人,一个下手都特别重,而且还明目张胆,要不是她最近小意温柔的奉承那帮土匪,早就被这群嫉妒她的女人给生吞活剥了。

站在最前头的妇人格外凶悍,她记得这个人是黄章的妻子,也是流匪出生,最是凶悍泼辣不过,有时候连最凶狠的黄章都怵她三分。她身边还站着几个孟莲从未见过的妇人,她们各个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黄章妻子看着孟莲的时候,目光冰冷,格外厌恶,看得孟莲心惊肉跳起来。

这是一间采光极好的屋子,不同于她们帐篷,处处透露着精致,几个妇人越看心里头邪火越盛。她们拼死拼活的伺候自家男人,也没有得到男人的疼惜,反倒是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哭几声就能有男人巴巴得捧着东西上来求她开心,西北木材缺少,若不是这狐狸精太过魅惑,那群糙汉子怎么舍得用木头给她建房子。

“曾姐姐,你们这是……”孟莲忐忑的捏着被角,不等孟莲说话,四个妇人已经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拽下来,压着她跪在屋子里的羊毛地毯上。

“啊!你们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这么对我!”

黄章妻子曾氏向来和夫君一条心,她也就格外厌恶孟莲:“南堂孟家八小姐,莲花仙子孟莲,是不是?”

孟莲叫喊声戛然而止,她挣扎的想要站起来,“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们还敢这么放肆?还不放开本小姐,小心以后孟家要你们好看!”

曾氏冷笑起来,她神情凶恶,疾言厉色:“一个逃婚的贱妇,在这里耍什么威风?”

孟莲勃然变色:“谁告诉你们的,你不要听楚云暖那个贱人胡说八道!她嫉妒我!”

“你不用再废话了。”楚云暖是谁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们只需要杀了她然后保全男人们的性命就好。曾氏的神情慢慢变的肃杀,“孟莲,你已经不是千金小姐,你流放西北的时候,孟家早就完蛋了,南堂四大家族里头在也没有孟家。仗着你父亲宠爱,戕害兄妹,给父下毒,气死生父,你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你还不知道吧,孟家主已经把你给逐出孟家,你孟莲的事迹天下皆知。难怪,难怪你从不说自己的名字,原来你就是那不要脸的贱人!”

孟莲睁大了眼睛,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她原本是打算利用这群流匪,就像当初椒山一样,她用财力和脑子里最先进的训练方式把他们打造成所向披靡的军队,然后让他们占地为王,她想到了所有,唯独没有想到孟家会败落,她会被逐出孟家,没有孟家财力的支持,她如何能完成心中所想。孟莲尖叫,“你胡说!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告诉你们,我孟莲天命之女,岂是你们这一群流匪悍妇可比的!”

曾氏似笑非笑。

旁边一个妇人道,“曾姐姐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她现在都还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嗤,孟莲你算了什么东西,我们流匪,但我们也是良籍,比你这个一生都是贱籍的女人强!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真不要脸!”

“你说什么贱籍?”

“孟氏八女莲,不忠君王,不孝父母,不悌兄弟,寡廉鲜耻,没入贱籍,其子女终身不赦!孟莲,你是贱籍,你们子子孙孙都是贱籍,你害人害己,活该!”

孟莲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这怎么可能!这个时代等级有多严苛她不是不知道,她原以为身为庶女就是她最大的耻辱,没想到变成贱籍才是她不可磨灭的痛,私教坊的歌女舞姬是贱籍,青楼女人是贱籍,而她孟莲居然也是?不这不可能,孟莲嘶吼起来,她不相信,绝不!

一旁的四个妇人七手八脚的把孟莲按在地上,孟莲惊恐不已,她愤怒的又喊又骂,用尽力气挣扎,怎么也挣不开几身强体壮的妇人。她抬头看了一眼曾氏,只见她目光里饱含冷意与杀意,她突然意识到,这群女人是想要她的命!

其中一个妇人取出一个陶瓶,瓶子里的液体十分难闻,西北植物不多,但有毒的动物多得是,而这一瓶药就是从毒蝎子尾巴里提取出来的,剧毒无比,沾之即死。妇人捏起孟莲的嘴巴就要往下灌,孟莲当然权力挣扎,“你们不可以杀我,我是孟家小姐,不能莫名其妙就死在西北,定边王世子不会放过你们!”

“定边王世子?”曾氏好笑的反问了一句,然后冷笑道,“八小姐,你还是乖乖喝了吧,你与其在在西北生不如死或者变成歌姬妓子还不如就此死掉,成全你们孟家的名声,也保证我们这些人的生命。你放心,我们会对外放出消息,孟小姐流放西北,听闻天京孟家主死亡,内心愧疚,自杀身亡。孟小姐,你应该谢谢我们,至少让你死前博得一个孝女的美名。”

孟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说着,她亲手捏着孟莲的鼻子,就要把蝎子毒给孟莲灌下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孟莲居然挣脱了几个妇人的钳制,发了疯的往外跑。然而不到一个呼吸,她就被曾氏给抓了回来,曾氏看孟莲的眼神愈发冷漠,“按住她,灌下去!”

四个妇人七手八脚的按住孟莲,眼看着毒药就要到嘴边了,孟莲尖叫起来,只觉得呼吸都快被这腥臭的药味夺取,突然间她灵光一闪,“你们不能杀我,我怀孕了,对,我怀孕了,你们不能杀我!”

几个妇人一愣,曾氏脸色难看,“灌!”她不管孟莲怀孕是真是假,她只知道,孟莲活一天,绝对会给响峰林带来致命的威胁。

刹那间,孟莲面如死灰。

这时候,大门突然从外面被人给踢开,一个人风卷残云的跑进来,他抱住孟莲,“你们这是做什么,没听见她说她怀孕了吗?!”

这是响峰林年轻的一个人,他眼睛里充满了对曾氏的愤怒,“曾姨,我以为你是最善良不过的人,可你明知她有孕在身,还要毒死他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你真恶毒。”

曾氏气得人仰马翻,这个孩子也算是她一手养大,看看他i现在说的是什么话,她恶毒?她要是真恶毒当年就应该看着他被鲜卑人给抓去当奴隶。孟莲这个女人太狐媚,绝不能留,打定主意,曾氏怒声道:“你给我滚出去!”

孟莲缩在青年怀中:“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还有孩子,他还小,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对了,孩子,孩子是你的,你救救我们母子。”

青年面有不忍,他看向曾氏,“曾姨,我求你。”

曾氏不为所动,青年突然朝门外跪倒,磕头道,“叔父,这是孩儿的孩子,求叔父网开一面,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孟莲在我们这里,叔父,孩儿求您!”

曾氏回头一看,门外站着的正是大当家,他面色格外冷毅,完全看不出当时对孟莲的热忱,西北人民风淳朴,女子稀少,一般都是子承父妻,所以他并没有任何怒气,反而看着孟莲,冷声道:“你怀孕了?”

这一是唯一活命的机会,孟莲忙不迭的点头。

“你确定是阿荆的?”

孟莲面色一白,顿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她知道这段时间碰过她的男人不少,可那也不是她自愿的。孟莲垂下头,掩住眼睛里的愤怒和杀意,“是。”

大当家冷笑一声,并未说话,反倒是小六子上前,“阿荆你不要犯糊涂。”

阿荆大声道,“我没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求叔父放过孟莲!叔父,我们在西北,楚家势力在南堂,我用不着怕他们,再说杏林堂,不就是个买药的郎中,天下好大夫多得是,何必顾及他们。”

好啊,原来是楚云暖和玉湖里想要她的命,这两个人简直阴魂不散。孟莲恨恨的握紧拳头,浑身气得发抖,阿荆还以为她害怕,愈发怜惜她。

曾氏第一个不同意,“不行!”

“你们要是不同意,那就把我也一并杀了吧!”阿荆高昂着头,视死如归。

曾氏气得倒退了好几步,“你,你——”

大当家的沉默了片刻,“阿荆,你想好了。”

“是!”

“曾氏,这件事情就罢了吧。”大当家的摇摇头,为了一个女人,让阿荆跟他们离心,不值得,如此,他们小心一些就行了。

纵然曾氏不甘,却依旧没有违背大当家的意思,她狠狠等了一眼孟莲,扭头就走。

经过白天的闹剧,这一夜孟莲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然而后半夜的时候,她被一阵杀喊声惊醒——

------题外话------

打不死的小强

孟莲怀孕,你们觉得是真的假的?嘎嘎嘎,我绝对不会剧透,(*^__^*)嘻嘻……

正文 第一百零三 章 看走眼,杀鸡儆猴

暮色四合,响峰林里呜呜咽咽的唱起了歌,侧耳倾听似乎还能听到外面的杀喊声。孟莲披着衣服走出房门,冷风一吹,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阿荆带着浑身寒气走到孟莲身边,孟莲敏锐的从他身上嗅到一丝丝的血腥味道,刹那间,孟莲好像想到了什么,她抓住阿荆的手臂,一脸惊恐,“我害怕,睡不着。”

阿荆摸了摸孟莲顺滑乌黑的头发,“你不用怕,有我在呢。”

孟莲重重点头,大眼睛充斥着崇拜、信任等种种光芒,心里却嗤笑不已。见她如此乖巧,阿荆心里柔软一片,突然间他听到了什么声音,瞳仁收缩了一下,脸色微变,他轻轻推了孟莲一把,郑重道,“你还怀着孕,放心去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是不是出事了?”孟莲拉住阿荆的衣袖,阿荆刚想说没有就听见孟莲道,“你不用瞒我,这么重的血腥味儿,你不能有事,不然我怎么活?”

从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他,阿荆目光复杂,良久,她才温言温语道,“不用怕,只不过是其他地方的人过来抢夺水源罢了。”

争夺水源,这么说是有人打上门来了?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孟莲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反倒装作关心的模样:“啊,怎么会,你呢,你有没有怎么样?受伤了吗?”

阿荆心里暖暖的,他从八岁起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父母,后来虽然跟在曾姨身边长大,但曾姨面冷心热,一直信奉男孩子是打着长大,所以他在外面被那些骂他没爹没娘的孩子打后,从来没有人替他出头,也没有人会这么温柔的问他有没有哪一点受伤,这种感觉像极了小时候母亲温柔的手掌。他握住孟莲的手,目光温柔,孟莲吓了一跳,差一点就反射性的一巴掌甩出去。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莲儿你真好。”阿荆说的是实话,他从没有见过像孟莲这样美丽温柔的女孩子,她就像荒漠里最美丽的美人蕉,婀娜迷人。

孟莲自然是在笑,她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你可不可以带我过去看看,或许我能帮到你们。”

这下子,阿荆犹豫了,他只是单纯的担心孟莲去前面受到伤害。孟莲一见,立刻道,“阿荆你不用担心我,而且我待在后面我真怕你出事,你忘了我会的东西很多?阿荆阿荆,求求你带我去,我担心你。你要是有什么事,叫我母子两怎么活,你不是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都想要我的命。”

说到最后的时候孟莲的眼泪划了下来,一滴一滴叫阿荆心疼不已,于是他立刻同意带孟莲前去,孟莲当下破涕为笑。

熊熊烈火照亮了半个响峰林,岩石间呜呜咽咽的歌声还在继续,夜风中浓烈的血腥味四处飘散,混杂汗味,异常难闻。地上死尸伏地,血流不止,然而此时此刻却没有人下去清理。两边人马虎视眈眈,黄章一身衣服已然残破褴褛,他身边曾氏一脸肃杀,一剑之间,又挡了一箭。

大当家的站在最前头,他大声道:“刀疤荣,我们进水不犯河水,你带人过来是几个意思?!”

对面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他肩膀上扛着两把巨大的斧头,仔细看还能看见斧头上沾满了血迹,他哈哈一笑,“七爷,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坐拥着下头巨大的地下河,可却看着我们哥几个为点水争的头破血流。哟,七爷,您可不厚道!”

话说完,一帮土匪就吆喝起来,“七爷,有福同享啊!”

“七爷,西北的水源是大家的,你们可不能独占啊!”

夜色沉暗,让人看不清大当家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一双眸子闪烁着狠厉的光芒,他也没有否认水源的事情,而是道,“刀疤荣,这事我们可以商量。”刀疤荣是西北最大的流匪头子,手底下有一千多人,都是一群亡命之徒,硬碰硬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看来只能把他骗进响峰林再徐徐图之,最好是梦杀了他,接收他的人马,打定注意,大当家当下就约刀疤荣入内详谈。

刀疤荣自视身手不凡,不顾底下兄弟的劝诫就单枪匹马上前。见到这一幕,悄悄躲在一旁的夏华听到耳边人嗤笑道,“这就是你们的主意?还想借刀杀人,这下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等两边人联合起来,你们还想要孟莲的命,嗤。还是乖乖回去吧,孟莲的命我们堂主要了!”

说话的是杏林堂天字一号杀手,他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嘴里没命的讽刺夏华,“这就是你们楚家实力,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还不如我们杏林堂有本事,缩头乌龟,要我们直接就冲进去杀了那贱人。”

夏华手里的剑几乎快拔了出来,孔飞抹了把冷汗,不停的说道,“华姐华姐冷静,咱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一没脑子的莽夫。喂,臭小子,你难不成忘了上次是谁刺杀我们家主,反倒被我们楚家当成兔子给剥皮了,我们楚家护卫那可是数一数二的!”

孔飞不忘自吹自擂,夏华一巴掌就朝他头上甩了过去,“闭嘴,还不想想怎么补救,看你出的馊主意。”

孔飞委屈得很,当初事谁夸他聪明的,翻脸不认人,孔飞心里腹诽,嘴上说的格外好听,“华姐,他们是土匪,一言不合又打起来是很正常的,你还真以为他们会结盟……”

或者该说孔飞就是一张乌鸦嘴,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不知道哪里来的箭镞一下子就穿透了刀疤荣的胸膛,刀疤荣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还在震动的箭羽,噗通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死不瞑目。

孔飞简直要惊呆了,这到底咋回事?夏华默默摇头,“乌鸦嘴。”

巨变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道上赫赫有名的刀疤荣就这么死了?一时间,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直到一个男人站在高高的岩石上,气沉丹田,“刀疤荣犯我响峰林,该死!你们还不快快退去,否则别怪我手中弓箭无眼!”

这一句话说的那是一个荡气回肠,岩石上那人的身形亦是显得高大无比,他单手执弓,一手环抱美人,夜风下,衣袂飘飘,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整个人卓尔不群。

“孟莲。”夏华和天字一号磨刀霍霍,就差冲出去第一个结果孟莲。

不错,来人正是阿荆和孟莲,孟莲披着雪白的狐狸毛披风,娇娇弱弱的靠在阿荆怀里,隔得太远,他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有一种满满的怪异感。这种时候穿白色,那不明摆着给人当靶子么?

大当家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他怒喝,“阿荆你在做什么!”他原本是打算请君入瓮的,但现在全被这臭小子的给打乱了计划,看着自家老大惨死,这群土匪不得疯了。

阿荆一身正气,“叔父,孩儿这是杀鸡儆猴。”

孟莲在她他怀里连连点头,她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刀疤荣正要往这边走,大当家的脸上的表情她很熟悉,那种带着的算计与狠毒交织的光芒是她生活里的一部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知道大当家的想做什么,但不,她绝不让他们成功。对于一群凌辱了她,还要她命的土匪她绝不会放过。所以,她立刻让阿荆出手,杀了刀疤荣挑起两方争斗,而她顺势逃跑,至于作为靶子的阿荆的死活,她根本就不在意。

结果显而易见,孟莲成功挑起两方争斗,激烈程度更胜先前。

“兄弟们,上,为荣哥报仇!”

“冲啊!”

“杀!”

月华如水,清清冷冷的月光下血流如河,半空里秃鹫在盘旋,三三两两的冲下来啃食人肉。西北土匪彪悍,向来都是为水源争得你死我活,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要命过。一刀一剑,刀刀见血,后面同样有人前仆后继,黄色与血红色交织,满地堆积的残肢恐怖而狰狞,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此刻,双方人马损失过半而且都已疲惫不堪,大当家死守前方,安置好孟莲后阿荆也加入战局。

阿荆杀红了眼,他踢踢脚边的尸体左顾右盼,左边是黄章叔叔,他右臂上插着半截箭,却不肯后退半步,用不太熟练的左手狠命挥着,而右边的一个兄弟噗通倒在地上,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曾氏手上退下,她靠在岩石上咬牙替自己处理伤口,孟莲趁机从后面跳了出来,一根金簪轻而易举的插进曾氏的胸膛,曾氏瞪大眼睛,孟莲嫣然一笑,狠狠用力,簪子全部插了进去,“你该死!”所有违背她的人都该死。

阿荆因为担心孟莲,所以回头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不可置信,这还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苍茫的夜色中,孟莲脸颊边的血红色显得她格外妖冶,孟莲毫不在意的擦拭,而后她解下雪白的披风,朝某个方向用力一扔,然后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四起,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地上,旁边躺着一群尸体,刹那间响峰林损失惨重。孟莲这一手惊呆了所有人,夏华却觉得奇怪,“她哪里来的火药!”火药这东西她都只见过一次,还是当年前家主从一个炼丹术士那里弄回来的,火力强大,瞬间可摧毁一座城池,让当时的前家主讳莫如深,将配方收入楚家古楼。现在谁能告诉她,孟莲手里居然有火药,还是比楚家收藏更爆力的火药!

“原来这东西叫做火药——”天子一号眼里闪过浓烈的兴趣。

孟莲脱下披风,里面是一件深色的衣服,她站在那里神情异常冷漠,面色残忍鲜活,就跟吞了人后娇艳欲滴的食人花一样,“你们都该死!”

阿荆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这要他怎么相信,她一心护着的孟莲杀了曾姨,杀了他这么多兄弟,阿荆茫然的蹲在巨坑旁,脑子里一片空白。大当家受了波及,他勉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气血,心里后悔的不行,他应该听小六子的,杀了孟莲,这种连亲生父亲都下的去手的女人,他怎么能指望她不报复他们。

孟莲高傲一笑,转身就走。

她这一走,原本还在忌惮她的人,纷纷举刀,最终响峰林全部死绝。当刀子朝阿荆落下的时候,他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孟莲时她羞涩的表情,在想到她杀了曾姨时的残酷,心里头冷得可怕,他看走了眼,阿荆闭上眼睛。

孟莲一走天字一号跟离弦的箭一样,飞快的冲了出去,夏华咒骂一声,起身就追,“走啊,还愣着干嘛,要是被他抢了先,我非抽死你!”

孔飞楞了一下,“华姐,我不想回去了。”

“你说什么?”

孔飞鼓足勇气,“华姐,我要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夏华停下脚步,“你想好了?你要知道,你回去以后就是家主护卫。”这是楚家众多死士最大的愿望。

孔飞咧着嘴笑了,“家主身边那么多人,也不缺我一个,我想留在西北,替家主做更有用的事情。”

夏华突然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他想掌控西北,掌控西北众多流匪的第一步就是成为他们中的一个。夏华笑了笑了,她拍拍孔飞的肩膀,“我们会支持你。”楚家也会支持你,他们是楚家死士,但楚家绝没有强迫他们做任何事,他们都是自愿为楚家奉献。

孔飞重重点头,挥舞着剑就冲了上去,孔飞功夫了得,用最快的速度救了阿荆,威慑了前来挑衅的土匪。他执剑的背影格外肃穆,一瞬间点亮了阿荆的求生欲望,于是他站了起来,与孔飞一同并肩作战。厮杀了整整一夜,天空泛白的时候敌人才缓缓退去退去,孔飞和阿荆背对背瘫痪在地上,遍地残肢。大当家已死,响峰林众多兄弟死里逃生,剩下不到五十人,几人商议,愿意推选阿荆为新的大当家,阿荆说什么也不愿意,故而他把位置让给救了大家性命的孔飞,自己担任二把手。

如此,孔飞渐渐在西北站住脚跟,他并没有像以往的流匪那样,打家劫舍,而是对响峰林进行改造,就地休整与西北百姓打成一片,他从楚家运来大量耐干旱的粮食种子,预备在西北种植,这时候孟莲所留下的坎儿井也在这个时候起到巨大的作用,然而没有一个人记住孟莲。西北粮食问题解决以后,孔飞开始训练百姓,西北百姓体格彪悍,如今受到训练得到兵器更能抵御入侵,于是孔飞用蚕食的手段渐渐掌控了西北,当然这都是后话。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大师救命啊

却说夏华那边,等她带人追过去的时候天字一号已经制服了孟莲,此时此刻他正对孟莲上下其手。夏华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难道孟莲真的可以美到让男人忘记她的恶毒与肮脏,夏华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原来你这么重口味!”

夏华的话瞬间让天字一号黑了脸,孟莲真的快哭了,难道她才从狼窝里逃出来又得进入虎口?她欲哭无泪,恰好在此时她看见了夏华,孟莲不认识夏华,但好歹夏华也是一个女人,她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糟蹋。

“这位姑娘,救命啊,这恶霸看我容貌美丽就想强占于我!”

夏华顿时目瞪口呆,孟莲这是疯了吧。

天字一号的脸更黑了,他怒吼,“闭嘴,连人家来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求救,你不怕人家是要杀你!把东西给我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这下子轮到孟莲目瞪口呆了,她对着夏华道,“你要杀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夏华简直不想和她废话,提剑就上,前家主说过要杀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废话,直接抹脖子,否则会生变故。夏华的剑砍在了天字一号的袖剑上,溅起一阵火花,夏华只觉得虎口发麻,她怒喝,“你什么意思!”

天字一号的表情也不轻松,他昂头,“你不能杀她。”

闻言,孟莲大喜,忙不迭道,“英雄救命。”

夏华快要抓狂了,“你别忘了我们是来什么的,你就不怕玉堂主责罚?”

早就听说杏林堂背后做的是杀人的买卖,孟莲心头一跳,玉湖里,他派人杀她,就为了个洛天离?那么这个女人又是谁的人,楚云暖?孟玫?还是赵毓璟?不,不应该是孟玫,孟家覆灭她忙得焦头烂额,应该没有功夫派人杀她,那么只剩赵毓璟和楚云暖了,该死,这两人真是阴魂不散。

天字一号清秀的脸庞格外冷漠生硬,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来几个字,“不用你管。”只要他拿到火药,堂主那边自然好交代。

既然天字一号都这么说了,那夏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怕玉堂主责怪,可我要向家主复命。”

正说着夏华一剑砍了下去,气势汹汹,天字一号略略矮身,袖剑就往夏华腹部而去,夏华轻轻一跃,跳到天字一号身后,挥舞着剑刺向他的右手手腕,天字一号轻巧躲过。夏华剑术以轻灵见长,天字一号的功法以迅捷为主,两人缠斗在一起,几乎不分上下,天字一号胜不了夏华,可同样夏华也无法杀了他保护的孟莲。

孟莲看得惊心动魄,好几次夏华的剑快指着她喉咙的时候,她都忍着没有叫出来,那种距离死亡只有一线的感觉她无力再来几次。

夏华是楚云暖的人!楚云暖真可恶,把她逼到这种境界居然还敢派人杀她!

夏华退后一步,微微喘息,跟天字一号虎视眈眈的对望,她余光扫过孟莲,她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夏华转了转手腕,一蓬暗器射出,角度格外刁钻,然而依旧被天字一号挡下大部分,只有小小的两根落到孟莲身上,孟莲痛呼。天字一号瞪了夏华一眼,回头一看,见孟莲没被伤到要害也没有废话,直接一脚踩在孟莲伤口上,“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孟莲蒙了,她真的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而且现在她身上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

“火药。”天字一号言简意赅。

原来是要火药。孟莲心口一松,对他也不那么害怕了,既然他需要火药,想必不会对她动手。“英雄,只要你带我南堂,火药配方我必双手奉上。”

天字一号有些意动,火药的威力他看在眼里,确实诱人,但是放孟莲一命,这不可能,堂主对他恩重如山,他绝不会违抗堂主命令。

“先交出来。”

孟莲咬着唇,楚楚可怜的看着天字一号,泪光点点如雨后新荷,“英雄难道你就这么狠心,我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我人都在你手里,你还怕我耍赖不成?”

天字一号一脸生人勿近,毫不为孟莲的美人计迷惑,孟莲咬牙,脑子一转,突然间就从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变得扭曲凶恶,她指着夏华就道,“你杀了她我立刻把配方给你默出来!”

天字一号正在权衡利弊,得罪楚家,放弃火药,那个对他来说更好一些。

原来天字一号看上了火药?夏华眯眼,秉着先下手为强的作风,她立刻挥手让身后的几个护卫一起上,她就不相信人多了,天字一号还能不露破绽,打不死他也要他退层皮!

四个护卫,连同夏华五把剑从不同方位刺向天字一号,这是避无可避的死局,然而天字一号的身体从诡异的角度曲起,一连躲开两个护卫的攻势,夏华身形一晃,使了虚招就从天字一号面前闪过,她势如破竹直奔孟莲心口而去。天字一号被五个护卫拦着,无法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华下手,懊恼极了,他是真心疼火药。

然而在所有人以为孟莲必死无疑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弹出一颗珠子,生生打歪了夏华的剑势,剑锋一偏,只入孟莲胸膛半寸,而被珠子打到的剑居然断成两截,一截停留在孟莲胸口,一截在夏华手中。功亏一篑,夏华恼怒不已,“什么人!”

一声佛偈响起:“女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夏华回头一看,地平线的那一头太阳渐渐升起,几个穿着深色纳衣的和尚从远处而来,璀璨的阳光下给他们镀上一层金光,宝相庄严。开口的正是为首的老和尚,慈眉善目,怀虚若谷,仿若心怀天下,他上前,双手合十,“两位施主切莫再造杀孽,得饶人处且饶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看清来人后,孟莲大喜过望,她几乎是爬到老和尚脚边,“惠恩大师救我!”

原来是怀远寺的禅师惠恩和尚,夏华和天字一号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他们曾经都是活在苦海里的人,从没有看到过岸,他们只看到救赎了他们的主子,天字一号冷笑,“老和尚,你说话真可笑,既然苦海无边,那回头怎么看得到岸?”

惠恩摇头,叹息,“痴儿。”

夏华最讨厌这些道貌岸然的和尚,她抽出身后护卫的剑,“让开!”

惠恩纹丝不动,“此女有大气运在身,杀之则天下乱。女施主不要为一点私欲,搅得天下大乱,苍生何辜?”

“这么说你是要保孟莲?”惠恩的意思谁听不出来,夏华冷笑连连,“大师别说的那么好听,你怕看孟莲美貌,动了凡心吧!”

“胡说八道!”惠恩背后一个背着棍子的武僧怒喝。

夏华笑了一声,“原来是有备而来。”怀远寺武僧以内家功夫见长,尤其是寺中世代相传的十二金刚阵,据说可以困住神佛。而惠恩身后十二个背着棍子孔武有力,太阳穴凸起的内功高手们,就是为了摆出金刚阵,困死他们救走孟莲。

“十二金刚阵,怀远寺也是下了血本!”天字一号不屑得很,“红颜祸水啊,连最不理俗事的和尚都入了凡尘。”

惠恩无悲无喜,念了声佛,道,“两位施主,这位女施主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明知实力悬殊太大,但夏华心有不甘,她和天字一号对视一眼两人格外默契的冲了上去,一人在前方吸引十二金刚注意,一人趁机杀了孟莲,此时此刻,天字一号也没有了索要火药的兴趣,他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杀!

众多护卫一拥而上,然而十二金刚阵确实霸道,一个人力量就算再大也无法撼动十二个人的力量,如同蜉蝣撼树。几招过后,婴儿手臂粗的棍子狠狠打到夏华心口,夏华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哇的一下吐出好大一口血,血里还含着肉沫,而她身边天字一号也好不到哪里,浑身上下就没一个好地方,右手更是软趴趴的搭着,他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阴狠,如鬼魅作祟,“好一个慈悲为怀的怀远寺!”

惠恩叹息一声,“贫僧此举是为了天下苍生。”

两人嗤笑,装模作样。

孟莲心中痛快,她捂着受伤的伤口上前一步,恨不得冲上去杀了这两个人,然而对上他们充满杀意的眼睛后,孟莲犹豫了,然后退缩了。死里逃生好几次,孟莲格外爱惜自己的生命,这个时候上前等于找死,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招,于是孟莲退后,躲在一群和尚中间,“你们回去让楚云暖和玉湖里给我等着,我孟莲一定会把他们碎尸万段!”

“我呸,你这个不自量力的贱人,就你还想动家主?”

天字一号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的鄙视之情溢于言表。孟莲咬碎一口银牙,险些控制不住冲上去杀了他们,然而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冷静,一定眼冷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惠恩和尚,你今日不杀了我,你最好跟佛祖祈求十二金刚天天跟着你,否则,你等着!”

天字一号放完的狠话后,就看见惠恩摇了摇头,“贫僧不杀生。”说完后他带着孟莲和十二金刚转身就走,留下两个浑身是上的人在西北荒漠里自生自灭。是,他不杀生,他只是让这两人在死亡中挣扎,好慈悲的和尚!

百花城一年四季花香如海,正是应了那一句南堂六月花如絮,百花城中香最浓。

楚云暖正在百花城中赏景,此刻她坐的地方正是整个城中最美丽的地方,牡丹花败后芍药雍容而来,一朵朵芍药花俏丽如美人亭亭,尖尖的叶子翠绿得似绿蜡一般,众星拱月的拥簇着滑润如玉的花朵,五颜六色的芍药竞相开放,单瓣花瓣如盘如盏,微风一拂,轻轻摇晃,似未嫁少女般满脸羞涩,多重花瓣,形如荷花,层层叠叠密密实实的,极雍容华贵之美,烂如云霞,艳如胭脂,随风摇曳。

楚云暖被这一片艳丽多姿的芍药给吸引了,她突然手痒,正准备摘下一朵芍药泡茶时,一只修长的手快她一步。绚丽多彩的芍药花田里,赵毓璟手执一朵粉色的花朵,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目若星辰,惊艳独绝的模样,世无其二,“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这是先秦诗经中一首男女以芍药定情的诗句,赵毓璟声音清朗,洋洋盈耳,如珠落玉盘,楚云暖突然就被蛊惑了,她接过芍药,面颊微红的靠在赵毓璟怀中,“有时候我真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你没有死,我没有嫁。

赵毓璟抱住楚云暖,没有说话,反倒是楚云暖抬起头,道,“赵毓璟我心悦你,你不可以负我,就算你要娶霍清华也不可以,立刻退婚!”这是定亲一事过了这么久后,楚云暖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霍清华不在南堂,她不在天京,就算两人这辈子碰不到一面,她也绝不允许赵毓璟的妻子是其他人。

“我和霍清华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不会成亲。”赵毓璟想到霍清华的真实身份面上就一阵扭曲,“你相信我,阿暖我心里只有你。”

楚云暖高昂着头骄傲如孔雀,“我信你一次。”

赵毓璟哑然失笑。

楚云暖芍药花瓣一片片拆下,投入壶中,冲入清晨从芍药花叶上取下的露水,泡制成茶后推到赵毓璟面前,赵毓璟饮了一口。

楚云暖满脸好奇,“怎样?”

“唇齿留香。”

两人相视一笑,难得开始享受起独处时光来,天南地北的说着,每每说到关键处总会发现两人的想法是那么合拍。赵毓璟格外温和的看着楚云暖,眼里的温柔仿佛能溢出来,他的阿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也是他唯一的温暖,只是有时候他不懂,她眼睛里为什么有那么多沧桑。

这一日,楚云暖正在和玉湖里商议事情,突然间见两个浑身是伤的人冲进来——

------题外话------

怀远寺就是孟莲拿到金鲤令牌的地方,佛教是从汉代传入的,你们猜猜看,怀远寺在整个事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咳咳,说明一点,这些和尚不是真的高僧。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云扬之危

“家主,乌蒙城出事了!”

楚云暖吓了一跳,立刻站了起来,连手边的茶杯什么时候打翻都不知道,茶水顺着着桌子流淌,打湿了楚云暖的裙子,“怎么回事?!”

眼前两个人狼狈得很,浑身破破烂烂不说更是鼻青脸肿,几乎是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两人互相搀扶着单膝跪地,“乌蒙城,别院里的人都被唐家人控制了!”

“什么!”楚云暖她离开的乌蒙城别院的时候明明都安排好了,怎么还是出事了,上次是因为楚绮叛变,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再说唐家被她往死里打压,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她才放心把处理唐家的后续事情交给云扬,这才过了多久,唐家就死灰复燃,云扬到底做了什么!

“而且,”两人低头,惭愧,“少爷,少爷中蛊了,属下失职,求家主责罚。”

楚云暖倒退好几步,浑身发抖,“混账!你们怎么不早点来报。”蛊虫啊,没有人比她了解蛊毒得可怕,当年几乎是毁了半个北堂,沾上的人就没有活下来的,难道重活一次,她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云扬去死?

楚云暖雷霆之怒让两人不敢直视,其中一人嗫嚅着嘴角,道,“家主不是属下不报,而是我们出不了乌蒙城,这才属下两人能出来还是靠唐三少爷唐祺的帮助。”

“你先别忙着生气。”玉湖里也是知道楚云暖最宝贝那个弟弟,他劝说道,“现在就立刻回乌蒙城看看,我记得你们家有一个叫辛毅的大夫,艺术很不错,带着他赶紧回去,迟则生变。”

经玉湖里一提醒,楚云暖方才收敛起满心的怒火,“我先回乌蒙城,至于药材的事情你就多留点心,务必在十月之前全部收集好。”

玉湖里目光闪了闪,“你就那么相信孟莲说的话,九原河决堤?”

楚云暖反问可一句,“孟莲说的事情有几件没有应验的?”从前发生的事情太杂碎的她记不清了,但九原河决堤的事情她记得一清二楚,她现在聚拢粮食,收购药材只是提前做准备,企图减少九原府百姓的伤亡,毕竟当年她对不起九原府百姓,哄抬粮价,买卖人口,这些事情她哪一件都做过,逼得多少家庭买儿买女,她现在不过想赎罪,顺带让赵毓璟聚拢民心。

玉湖里沉默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孟莲曾经的说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曾应验,他背上突然起了一层冷汗,是想洛家未卜先知献出的代价是整个洛家子孙,而孟莲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玉湖里想起来他曾经看过孟莲的本命星辰,那分明是一颗暗星,毫无生机,若他没有看错,孟莲应该早就死了,可事实是在楚云暖对孟家动手之前,孟莲活得风生水起,身边环绕着众多出色男儿。

难道她,真的是个妖孽?玉湖里十分怀疑。

楚云暖带上辛毅急匆匆的赶回乌蒙城,只是让春熙留下替她和赵毓璟说一声。

乌蒙城那边春意则格外郁闷,也不知道少爷的乳母孙妈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这些日子不但得少爷信任不说,还隐隐有掌控别院的趋势,她跟少爷提过几次,总是莫名其妙被孙妈妈挡回来。

春意满腹怨念的端了一盅鸡汤往书房走去,自从家主外出以后少爷就开始阴晴不定起来,可她又不能告诉少爷家主让你修身养性,又让你想办法对付唐家,只能每日面对少爷的冷脸,还有孙妈妈的的挑刺。

走到书房的时候,秋桂正在门口候着。秋桂是不久前,楚云暖特意嘉陵城老宅调过来照顾楚云扬生活饮食的,没想到孙妈妈一来连带着她也不得小少爷信任,也不知道那老太婆给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想到这里,春意撇嘴:“又有谁来了?”

秋桂道,“说是孙妈妈的表亲,想求少爷给安排在别院做事。”

“他是什么东西,也值得少爷亲自见!”春意跺了跺脚,柳眉到竖。

秋桂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家主怎么说?”前几日她们就派人将别院的事,事无巨细的通知了家主,这几天就等家主回来了。

春意叹气:“还能怎么说,我不知道家主什么时候回来,我看再过几天,别院就该是那老货的天下。也不晓得少爷怎么想的,吃过楚绮一次亏,居然还敢让其他人掌控别院。尤其是那蛊——”

“哎哟,春意姑娘怎么过来了。”孙妈妈一张老脸笑成菊花,步伐轻快地穿过走廊。

午后阳光刺眼,照在院墙上,白晃晃的一片,秋桂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一个老妈妈,步伐如此轻快,丝毫不输别院护卫……秋桂心中疑惑,抬头定定的看着孙妈妈,企图找出破绽。

春意冷着脸,站得笔直,言语之中分外没有尊敬的意思:“家主让我伺候少爷,我还来不得了?”

孙妈妈笑道,“姑娘说笑了,这种小事哪儿能劳烦姑娘,随意派个小丫头过来就行,您呀可是大小姐身边的红人,千万不能委屈您啦!”

这话说完,气的春意发抖,这老虔婆什么意思说她奴大欺主,春意皮笑肉不笑,“孙妈妈,您说错了,是家主!”别以为她不知道,老虔婆可是没少在少爷面前挑拨离间,说什么少爷才是楚家继承人,要家主退位让贤,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说这种话?

孙妈妈就跟没听到一样,搅了搅清澈见底的汤盅,顿时哭喊起来,“这是什么东西,也能给少爷吃?连点肉也看不见!我的可怜的小少爷哟,大小姐就是这么对待您的,也不怕夫人在天之灵。”

春意浑身发抖:“孙妈妈又在你胡说八道!你看清楚没有,这是飞龙汤!”

飞龙又名榛鸡,乃山中珍品,太后尤爱,曾受太后玉口赞赏,是一种专给太后进贡的山珍,其肉细嫩,味道鲜美。而飞龙汤则是是将榛鸡脱毛去掉内脏后,直接用高汤熬煮,配以口蘑,汤呈乳白色,味道鲜美,极富营养,是滋补之美味汤菜。

一听是飞龙汤,孙妈妈立刻抢过一口喝完,然后砸吧砸吧嘴,嫌弃道,“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春意浑身发抖,“你太过分了!”要不是少爷身体有恙,他们投鼠忌器,她早就让这个老虔婆好看。

孙妈妈甩着帕子,嘴里说出更恶毒的话,“春意姑娘,老奴这是替少爷试毒。”

这下子连秋桂都变了颜色,春意是家主身边得力的大丫头,若是少爷听了孙妈妈的这些话,还不真以为家主要杀他?

“孙妈妈这话不能乱说。”秋桂笑得十分勉强。

孙妈妈扯着嘴角,“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大小姐会不会因为家主的位置对少爷下手?秋桂姑娘,您见谅,老奴是一定要保护少爷安全的。”

这些话听的春意目中喷火,她上前一巴掌几乎快甩到孙妈妈脸上,然而这个时候她听见一声呵斥,“春意你在做什么!”

原来书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楚云扬小小的身影就站在哪里,双面绣缠枝纹月白锦袍,乌发如墨,他目光冷冷的看着春意,“春意,还不给孙妈妈道歉!”

“少爷——”

“道歉,怎么我说的话都没有用了!”

春意一口气憋在胸口,不情不愿的屈膝,“孙妈妈您大人有大量,请您原谅!”

孙妈妈笑眯眯的,慈眉善目,“哎哟,春意姑娘你严重了,咱们可都是为少爷做事的人。”

闻言,秋桂目光一闪,为少爷做事,这不是在跟少爷说春意是家主的人,要防着她。果然,楚云扬小脸略冷,“春意,你下去。”

“奴婢告退!”春意一甩袖,冲着孙妈妈冷笑,“哼,孙妈妈,您也不要仗着少爷宠信,就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带进别院,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楚云扬沉下脸,“春意!”

春意心头怒气翻滚,防当下甩袖就走,秋桂连忙告退,追着春意而去。

“乳母,您也别生气,春意就是那么个性子。”楚云扬笑眯眯说道,“对了,乳母您的亲戚不错,就留在别院里头做事,日后也让他时常过来走动。”

孙妈妈大喜,“老奴在这里谢过少爷,张达还不快谢过少爷!”

楚云扬身后,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欢欢喜喜的跑出来,他噗通跪到地上,“谢谢少爷,您好人有好报。”

楚云扬乐呵呵的,“你快起来,别这么多礼,我日后还盼着你给我寻来更多的好玩意儿呢。”

张达满口称是,对着楚云扬谢了又谢,楚云扬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让孙妈妈带着他下去安置。楚云扬脸上一直带着笑容,直到孙妈妈两人的背影消失后,才收起来,他不屑的看了眼书桌上放着的两个陶罐,“叫人拿出去扔了。”当他是什么人,两只蛐蛐儿就可以收买的?

“对了乙丑,她有没有和什么人联系。”

房檐下一个黑色的人从阴暗里走出来,浓密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向孙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慕孺、不解,后悔等种种感情,然而这一切背对着他的楚云扬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能听见他一如往常冷静的声音,“没有。”这番违心之话让乙丑面上闪过一丝丝的愧疚,但很快就湮没了,他又道,“主子,该吃药了。”

“乙丑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楚云扬巴掌大的脸上充满了不解,“你的药越来越没有作用了,我对姐姐的妒忌之心愈发严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孙妈妈来以后,他居然妒忌上了楚云暖,他的姐姐。他总以为是孙妈妈是了坏,所以派乙丑监视她,更是装模作样的把别院交到她手里,为的就是请君入瓮,可是近段时间来,他越来越克制不住突然涌上心头的恶意,哪怕是乙丑尽力用药物压制。

乙丑低下头,不知道从何说起,“主子,若有一天你发现乙丑背叛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生身之父,虎口拔牙

“我不会原谅你。”楚云扬稚嫩的脸上满是肃穆,“乙丑,我们一起长大,如果连你都可能会背叛我,那么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外,我不知道再能相信谁。”

乙丑愧疚的底下头。

“你好好看着孙妈妈。”话落,楚云扬走回书房,合拢门不知道在里面做些什么。乙丑复杂的目光的落到门上,许久许久,叹息一声转头就走。

乙丑躲在一棵茂密的桂花树上,屏住呼吸,听着下面两人窃窃私语。张达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一番,神神秘秘的凑到孙妈妈耳朵边,“楚云扬身体里的蛊虫还没成熟?”

孙妈妈摇头,“都半个月了,按道理蛊虫早该成熟,破体而出,而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发现他中了蛊,等晚上的时候我再去给他加点料。”

张达又道,“你还是小心些,你听听外面传的孟家的事情,楚云暖那叫一个心狠手辣,百年传承的大家族就被被她一锅端了。嘶,那两个逃出去的兔崽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不定把消息传了出去,要是楚云暖回来了,你可千万别耽搁老夫人的计划。”

“这你放心。”孙妈妈慈眉善目的脸上尽是狠辣之色,“楚家别院尽在掌握之中,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就——”孙妈妈摆了个杀的动作,张达点头,他还想再说什么就看见院墙的那一头站着一个绿衣服的丫头,他面上表情猛的一变,显得格外憨厚老实,“姨婆这院子真漂亮,就跟神仙住的一样,俺以后也可以住这里真好。”

他边说边朝孙妈妈使眼色,孙妈妈恍然大悟,立刻接口道,“达子啊,你以后可要好好做事,不要偷奸耍滑的,辜负了少爷一片好心。”

“哎哎哎。”张达连连点头,一双眼睛好似不够看的四处转悠,然后慢慢跟在孙妈妈去往下人住的小院。

两人离开以后,秋桂走到树下,踹了一脚树干,树叶落了秋桂满头,她语气不好,“喂,他们说什么了。”

树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秋桂冷笑,“乙丑,还需要我上去揪你,说,他们两鬼鬼祟祟的说了什么。”

乙丑从树叶里探出头来,一跃而下,弹弹了衣摆上的灰尘,“没说什么。”

秋桂不相信,她深吸了一口气,“乙丑你不要忘了,你的命是楚家和少爷给你的!”

乙丑冷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一跃而起消失在秋桂眼中,秋桂愤愤跺脚,她明明就听见两人说什么计划,偏偏乙丑的最跟河蚌似得撬都撬不开。

那边乙丑追上了孙妈妈,孙妈妈觉得很奇怪,“楚护卫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少爷有什么吩咐?”

“你有没有儿子?”

孙妈妈楞了一下,脑中百转千回,她笑了一声,“你看你这说的,我当然有个儿子,可惜哟他跟在他老父身边,不在乌蒙城。”说完的时候,孙妈妈笑呵呵的打量着乙丑,心里却不停嘀咕着,乙丑突然问起她儿子,难不成是楚云扬怀疑她,想把她儿子当做人质。

乙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爱他吗?”

孙妈妈又笑了,“那个当娘的会不爱自己孩子。”

“那——”乙丑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知道了。”

乙丑来去如一阵风,叫孙妈妈心惊胆战的,立刻偷偷出了别院去看看自家宝贝儿子有没有好好的。

十日后,楚云暖风尘仆仆的到达乌蒙城,春熙林宿壁两人同行,她满脸疲惫,却仍旧不肯休息,打马朝别院而去。与此同时,别院里楚云扬手里捏着一把锋利的小剑,气势汹汹,“让开!”

春意和秋桂跪在地上拼死拦住楚云扬,“小少爷您不能去!家主有交代,不允许您擅自做主!”

凉亭里,孙妈妈冲了出来,劈头盖脸一阵怒骂:“小少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小姐一个女儿家,不过暂代家主之位,将来还不是要小少爷继承的!你们两个丫头片子,还不快滚一边去!”

秋桂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膝行上前,“小少爷,您想想家主,她为了楚家四处奔波,您不能帮忙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给家主添乱!”

楚云扬一听到秋桂说的话,心上立刻蒙上一层愧疚,可不就又被乳母撺掇的话迷了心智。

他大声道:“我给她添乱,楚家明明是我的!她不交给我也就算了,现在还处处限制我的自由。我就是要杀了唐家那个老太婆为我娘报仇,你们给我让开!”

春意两人当然不敢放,她们死死抱住楚云扬,“小少爷!”

前几天不知道少爷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前家主死在唐家手里头,少爷当时听完之后心里本来就不平静,被乳母撺掇几下就跟疯了一样,日日责怪家主不说,就跟疯了一样的想冲出去找唐老夫人报仇。可她们哪里敢让少爷单枪匹马的去,尤其那乙丑最近更是不见了踪迹。

“滚开!”楚云扬怒喝,一脚踢开一个,大步朝前。

“少爷,您不能去,羊入虎口啊!”秋桂还在劝,然而此时此刻,楚云扬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孙妈妈脸上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偷偷捏了一颗石子儿朝秋桂射去。秋桂只觉得被小少爷踢中的肋下一疼,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单凭春意一人怎么拉得住楚云扬,楚云扬不管不顾,打伤秋桂后就跑了出去。

“家主不会放过你!”秋桂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恶狠狠的看着孙妈妈。

孙妈妈居高临下,“不放过又怎么样?到时楚云扬在我唐家手里,她敢怎么样!”

“你是唐家的人!”秋桂咬牙切齿,他们真是引狼入室。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唐月。”唐月洋洋得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楚云扬满脸害怕,一步一步退了回来,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不一会儿唐月就笑不出来了,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楚云暖。

秋桂大喜,“家主,她是……”

唐月眼神一变,正要对秋桂出手就看见她咚的一声晕了过去。

“你想去哪里,说!”楚云暖站在门口,目光缓慢的扫视宅院里的情况,最后落到楚云扬身上,“楚家是你的?我限制你的自由?”

楚云暖每问一个问题,楚云扬就后退一步,他始终低着头不敢不去姐姐过于冷漠的脸庞。

长久的沉默后,楚云扬突然爆发起来,他眼眶通红,怒吼:“是,楚家是我的,你一个女人就该嫁人生子,而不是霸占着家主的位置!”

楚云暖望着额头上满是晶莹汗珠和满脸挣扎的弟弟,一瞬间只觉得窒息,她深呼吸几下,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巴掌甩到了楚云扬脸上,怒不可遏:“楚云扬早知道眯这么狼心狗肺,我当初就该掐死你!”

楚云扬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顿时吐了一口血,“你不是我姐姐!”

“哼,”楚云暖冷笑,“你以为我愿意当你姐姐,楚云扬你就是个废物,没有我,你早死了百八十次,现在跟我说我不是你姐姐,那你现在就给我去死!”楚云暖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都在发抖,可是她停的对自己说,楚云暖你不可以心软,不行!

楚云扬满眼受伤,巴掌大的脸上充满怀疑,楚云暖一步一步逼近他,“楚云扬,你什么都不会,你一个废物凭什么要我把楚家叫给你?”

楚云扬再也听不下去,他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嘶吼着让他冲上去掐死楚云暖,一个不停跟他讲述着姐姐对他的好。“啊!啊!”楚云扬大叫一声,仿佛再也受不住,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楚云暖顿时松了一口气,双手放松,被指甲抠破的手心里鲜血点点。

辛毅见状,立马被着药箱冲到楚云扬跟前。与此同时,夏妆立刻飞身上前制服了唐月,秋桂咕噜一下也爬了起来,从唐月脖子里扯出一把小小的玉笛。这正是唐月方才控制楚云扬的笛子,这个笛子吹出的声音普通人听不见,只有蛊虫才能听得到。

唐月被制服的那一刻,她知道,唐家完蛋了。

辛毅先是取了多种药物涂抹在楚云扬身上,然后割破楚云扬的手腕,一切准备就绪后点燃起七星龙纹草。七星龙纹草的问道极为好闻,带着点淡淡的香甜。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动过楚云扬一根手指头,可现在她居然动手打了他!楚云暖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她转过眼睛,狠狠刮了唐月一眼。

楚云暖的眼神像极了毒蛇,几乎让唐月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明知他们是在给楚云扬解蛊,可她没有任何办法,谁知道楚云暖这么狡猾。装作姐弟反目成仇,引她转移注意力,然后又让人出其不意抓了她,卸了她的下巴让她不能继续控制楚云扬身体里的蛊虫。

“家主,出来了!”辛毅激动的大叫,他屏住呼吸捏着一根银针缓缓将楚云扬手腕里探出头白色虫子扔进燃烧着的七星龙纹草中。

楚云暖松了一口气,眼神更冷的盯着被擒住的唐月,要不是她突然收到唐祺的飞鸽传书,提前做了一些准备,楚云扬不就死定了。

唐家,好一个唐家,好一个唐老夫人!

“唐月,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楚云暖的声音轻飘飘的,“宿壁带下去好好招待。”

楚云暖着人好好照顾楚云扬,并让春意个秋桂下去好好休息,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后,坐着马车去了聚福楼。

今日周伯彦不在楼里,楚云暖约了唐祺在三楼碰面。

想起几天前她翻看母亲手札是看到的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站在玉阶上的男子,只有侧脸,但容貌俊郎至极,他身穿火红披风,背后白雪点点,她看到画上有一行字:云城八月雪,玉门阶上立,君子白无暇,谦谦世无双,落款楚明玥。当时她看画上人无比眼熟,她还纳闷,然而看到唐祺给她的消息后,她就无比震惊,再加上记忆里一些模糊不清画面……楚云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样一个结果,真是叫人不喜。

好几个月不见,唐祺还是一副软糯好欺的模样,一见楚云暖进门,他赶忙屁颠屁颠的迎了过去,“楚姐姐,你来了呀?”

楚云暖解下披风,让春熙在门外守着,她倒了杯茶,“唐祺,你注意一下,我比你还小上几天。”

“楚姐姐……”唐祺这一声喊得缠绵悱恻,直叫楚云暖无语。算了,姐姐就姐姐吧,反正她两辈子加起来的年纪也比他大。

“你告诉我的消息是真的?”

唐祺正色道:“千真万确,我是从老太婆哪儿偷听来的。”

“南楚巫蛊之术天下第一,只是我没想到,在南堂繁衍一百年之久的唐家居然是南楚皇室埋下的棋子。要不是你告诉我云扬中的蛊如何去解,这一次我和云扬就完了。”

“老太婆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带着唐家子孙回到南楚,所以这一次才会听摄政王的话……”唐祺顿了顿,似乎是不敢说,“楚姐姐,摄政王,真的是你的生父?”

楚云暖沉默了很久,一些尘封了许久许久的记忆破土而出,她仿佛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将她高高举起放在肩上……那时的她是多么快乐。

楚云暖合上眼睛,“是他让唐老太婆杀了我的母亲?”

唐祺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默默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平铺到楚云暖面前。信上从头到尾只有十一个字:杀楚明玥母女,夺楚家家产,最后是摄政王私印。

“他要杀我们母女!”楚云暖脸上罕见的流露出悲恸之色,曾经她有多幸福快乐,现在她就有多恨那个人。

“老太婆接到这个命令后,就开始接触楚姑姑,然后买通了你们身边的人,对你们下了蛊,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还活的好好的。”

楚云暖神情坚定不带有一丝感情,可唐祺清楚的看到她眼睛里隐隐流露出的晶莹泪光。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他偿还欠我们母子三人的!”

什么亲情,什么父女,她压根就不在乎,她要让他还清他欠下的债!

“楚姐姐……”唐祺都不敢往下说了,“云扬的事情也是摄政王的意思……”

楚云暖怒得掀翻了桌子,价值千金的瓷器顿时碎了一地。楚云暖的身体都在颤抖,她可以容忍他对她出手,可绝不能容忍他对母亲豁出命都要生下来的云扬动手!云扬自出生起,就没喝过他摄政王府的一滴水,他想动云扬,简直就是在虎口拔牙!

“唐家,南楚摄政王,我楚云暖跟你们不死不休!”

------题外话------

没错,摄政王是她老爹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雨中教弟,千刀万剐

唐祺离开后,楚云暖当下写了一封信让春熙带回嘉陵老宅。

“春熙,你回嘉陵城以后,把以前母亲身边伺候的人都抓给我起来好好审问!”她早就怀疑楚家内部有奸细,故而前段时间让林宿壁加紧十万大山新楚宅的建造,古楼已城,接下来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嘉陵楚家古楼的书籍物品全部运到十万大山中。

春熙犹豫了一下:“可是族老哪里如何交代?”

控制几个人不难,难得是如何跟家族长老交代。要知道,楚氏每更迭一次家主,各楼各阁的都会换一波人,那些换下来的旧人则进入内部调教新一批人才。这些旧人是楚家功臣,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代家主敢对他们动手。

楚云暖冷笑:“就说我楚云暖以家主身份下令肃清楚家上下!如果不服就让他们滚!”

母亲在世时,扩大了楚家家业不说,更稳定了楚家内部,当时的楚氏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可谁能想到,偏偏在楚家最为强盛的时候,堂堂楚家家主居然被人下了毒。楚云暖眼神忽然一变,诡谲如恶鬼。她一定要找出来,无论是谁,胆敢对她母亲动手,就要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

春熙大惊失色,“家主您的意思是楚家出了叛徒!可是,这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没有收到一丁点儿消息。”

哐的一声,窗户被一阵强风给撞开了,风扑了进来,将桌上的纸吹的漫天飞舞,天色阴沉沉的,风雨将至。

楚云暖葱黄绫裙随风摆动,头上步摇泠泠做响,她声音冰凉凉的:“回去告诉古楼的那几个没事做的老头子,在我回嘉陵城之前,要是他们查不出楚家内部有多少奸细,就给我通通滚去找先祖谢罪!”

春熙道了声是,然后轻手轻脚的掩上房门,出去了。

楚云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此时天空完全黑了下来,房中悄然无声。过了半个时辰,一道闪电将整片天地照的亮如白昼,随着一声轰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望着窗外响成一片的雨,楚云暖一时怔住了。其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下雨,尤其是在母亲去世后,因为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能抱着她温柔的跟她说不怕……一想到母亲的死,楚云暖心底总有几分冰冷的恨意,她不恨他抛弃他们母子三人,却恨他对母亲和弟弟云扬动了杀意。

楚云暖闭上眼睛,喃喃:“我想做好人的,可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估摸着唐月审问得差不多了,楚云暖穿上披风回了楚家别院。

要去地牢,必须先通过后花园。满园的鲜花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反倒是芭蕉叶绿得发亮。

大雨滂沱,尽管楚云暖独撑一把伞,还是湿了半边肩膀。

楚云扬跪在雨中,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下,望着姐姐越来越近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

楚云暖走过弟弟身边,脚步略微一顿,“回去好好休息。”

“姐,我错了!”楚云扬赶忙抓住姐姐的裙摆。

楚云暖猛的转头,震得玉钗上的一颗玉珠子都跳了两下,“你有什么错!你说的那一句话不对?楚家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过是暂时替你管理罢了!”

楚云扬急急忙忙道,“我那是中了蛊……”

“那也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楚云暖拂开弟弟的手,居高临下看着他窘迫样子,她吸入一口冷空气,努力平息心头的怒火,“云扬,我的好弟弟,不过才一年多,你就懂得跟我争权夺利,看来这乌蒙城果然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我没有!”楚云扬这一句话说得很大声,仿佛是为了掩盖他的心虚。

“楚云扬,自从你出生后,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是我一手将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楚家在你眼中是什么,任你戏耍的玩具吗?”楚云暖一巴掌甩到弟弟脸上,把他打得一个踉跄。她拼了命的护住楚家,保住弟弟,可他倒好,往死里糟蹋她的心血。

楚云扬爬起来,圆滚滚的大眼睛瞪着楚云暖,“我只是想证明我可以帮你!姐姐,楚家最强盛的时候他们都能杀了母亲,何况现在群狼环绕!”说着,楚云扬哽咽起来,“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姐姐,母亲走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此刻,楚云暖只觉得一股暖流划过心头,她鼻头有些酸涩。正如云扬说的,她也只有他一个亲人,她可以为楚家死而后已,但绝不能让楚云扬有半分闪失。只是弟弟性格太过优柔寡断,她不得不狠下心来好好调教一番,否则将来叫她怎么放心把楚家交给他。

楚云暖冷笑:“你要帮我?楚云扬你告诉我,你想怎样帮我?你明知唐月不是你的乳母,你还是让她进了别院,更一步步的帮她掌控别院,你以为你能控制她,可到头来呢?你楚少爷因为她口中所谓的凄惨的经历对她生了同情心,将自己亲手送入她的砧板之上!要不是唐祺通知我,你要怎么收场,难道是抱着你的命和楚家家产去向唐家报道!”

听着姐姐的一番话,从小顺风顺水的楚云扬羞愧的低下头,是他太自以为是了吗?

见敲打的差不多了,楚云暖深吸一口气,“楚云扬,你的确聪明,凭你的布置本可以万无一失。”

这就是她当初明知唐月有鬼,还放任楚云扬在别院谋划的原因。她想好了一切,本以为可以借此锻炼楚云扬。可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这个弟弟实在是太过天真善良,居然会听信唐月的鬼话,从而被唐月下了迷惑人心的蛊,险些要了小命。

“你错就错在不该对一个要你命的人动恻隐之心!”该说的她都说了,接下来怎么做就要看他自己了。

楚云暖离开以后,立刻有小厮撑着伞跑上来。楚云扬跪在青石板上沉默了许久,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真的做错了吗?”

“少爷,家主要保护的不仅仅是楚家,更要保住您的命!如果您再不果决一些,您就只会是家主的累赘!”

回应小厮的是楚云扬久久的沉默。

唐月在被抓后就被关到了楚家别院得地牢,就算是南堂四季如春,可地牢里依旧阴冷潮湿得很。

楚家别院的地牢虽说比不上嘉陵老宅的地牢,可也说的上是应有尽有。不大的房间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各种大小的刀具在火光下散发着阴冷的光。

楚云暖进来的时候唐月正在受刑,唐月面前放着一个做工精妙绝伦的银盘,盘身镂空内插上千根长针。

唐月被架在刑架上,衣不蔽体,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毁了一半,此刻她的脸一半光滑细腻,一半如同风干的腊肉,火光下状如鬼魅。

行刑的人叫做向厉,是暗阁中一等一的审问好手,不管是多硬的骨头,只要到了他手上,一定会乖乖说话。

向厉头也不抬的将一根根长针送入唐月身体,这些长针是楚家特制,内含血槽又浑身倒刺,稍稍一动便痛如刀割,越痛越挣扎,越挣扎越痛。

“怎么样了?”楚云暖走到林宿壁身边问道。

林宿壁摇头,“整整一天了,唐月就是什么也不肯说。”

楚云暖嗤笑:“呵,好硬的骨头。”

唐月吃力的抬起眼睛,定定的看着栏杆后的楚云暖,她扯嘴:“你死心吧,我不会说……啊……”

向厉这人最见不得有人在他手底下还那么硬骨头,于是他抓起数十根长针没入唐月十指中,十指连心,唐月再度惨叫出声。还没等这波痛过去,向厉又刷的拔出唐月身体里的针,连皮带肉,痛得唐月脸色连连变化。

几番用刑,唐月还是不肯说,向厉微白着脸出来,“家主恕罪,属下无能。”

楚云暖摆手,一步步靠近唐月,她抚摸着唐月光滑的半边脸颊,“本家主最欣赏你这种对家族死心塌地的人,你放心,我留你个全尸。”这样的人她是欣赏的,可惜她却不能放过!

唐月筋疲力尽,她翻了个白眼,无力再跟楚云暖纠缠,楚云暖却让人把她放下,冷笑:“听说你唐家擅蛊,而我楚家擅医,那就来看看我们谁更胜一筹。来人,把人带上来!”

只见牢门被打开,辛毅笑容满面的站在最前头,后面是一个清瘦的少年,少年口舌被堵,看到唐月惨状后支支吾吾的叫了起来。

唐月本来不在意,可不经意间的一眼却让她面色大变,不顾剧痛疯了一样的扑向那个少年,“浩哥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唐月说着七手八脚的解开少年身上的绳子。

少年被下了药,就算解开绳子以后,还是一动不动的瘫软在地上。楚云暖挥手,让人把少年绑在刑架上,自己从牛皮囊里倒出些刀具,粗略一数,粗粗细细共有三十来把。

被按在地上的唐月呼吸一窒,那套刀具她认识,带弯钩的那把刀可以轻易剜出人骨头间的筋肉,若是手艺好的人,能保证骨头完整。其实说起来用凌迟逼供她也是各中好手,能刮人三千六百刀左右。也正是因为她活刮过不少人,她才知道凌迟之刑有多痛苦,没有人能熬得过。

“楚云暖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想做什么?”楚云暖勾唇一笑,说不出的嗜血,她从刀具中翻出一把最薄的刀子在手里掂了掂。

她想凌迟自己儿子!这个想法从脑子里闪过后,唐月顿时疯了,她尖叫着想冲上去,却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楚云暖你这个疯子!”

辛毅从药箱里翻出一颗药塞进少年嘴里,解释道,“这可是好东西,能让人血流速度减慢,免得一会儿血肉模糊的影响家主下刀。”

果然是好东西,向厉满眼放光,凌迟之刑最烦的就是有人血流太快,下刀以后不好看不说,人死得也快。要是有了这个宝贝,以后他在对犯人动刀的时候,就不必费力去击打犯人心脏了。

楚云暖上前,冰冷的刀尖划过少年清瘦白皙的上身,最后慢慢留在少年的胸腹上,她瞧了眼浑身颤抖满眼惊恐的少年,“不要怪我,你要怪就怪你娘嘴太硬。”

她说完,刀尖一用力,剜下一块铜钱大小的肉来,只有一粒血珠蹦了出来,楚云暖赞叹道:“辛毅你这药效果不错嘛。”

少年痛得脸都扭曲在一起,唐月尖叫:“你要杀就杀了我,放了我儿子,他是无辜的!”

“你的命对我没用,你知道我要什么。”楚云暖的声音从始至终都十分冷淡,她刀尖又是一挑,三四块肉落到了脚边的银盆里。

就是向厉这样的逼供好手也看的目不转睛,家主出刀快而准,一连十刀,大小分毫不差,下一刀的新伤和上一刀的旧伤不仅界限分明,更完美的衔接在一起,状如鱼鳞。此时向厉满眼放光,这样的好手艺,真是恨不得跑上去向楚云暖讨教。

唐月心里正打着拉锯战,她知道楚云暖要的是什么,可自小她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不能背叛家族,她怎么能说,怎么能!

楚云暖可没打算要了着少年的命,所以在片了三十刀以后她放缓了速度,“去准备个火盆来,用了一天刑,我看她也饿了。”

唐月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惊恐的睁大双眼,手脚并用的朝角落里爬去。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还是被拖了出来,睁睁的看着儿子身上的肉被一片片烤熟,被烤熟的肉香慢慢飘散在空气里,这股闻到让她几欲作呕。

楚云暖阴测测的笑了,“好香的味道,来人,伺候唐小姐用膳。”

唐月连连摇头死活不张嘴,可很快她的嘴便被撬开,然后烤熟的肉被人硬塞入她的嘴里,逼着她囫囵咽下去。唐月喉咙一阵阵发痒,恶心感不由自主的袭来,她抬头望着满眼惊恐的儿子,泪流满面,想吐得不行,她吃的是她儿子的肉啊!

不知道吃了多少片,唐月挣扎得更剧烈了,泪水几乎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只能隐约听见儿子喉咙里颤抖的嘶吼声。唐月尖叫出声:“啊啊啊,楚云暖,你不得好死!”

楚云暖蹲在唐月面前,声音含笑:“我早就已经不得好死了。倒是你儿子,还那么小,至于死在这个冰冷的地牢你吗?”楚云暖拿着刀,轻轻拍了拍唐月的脸颊,“你说呢?”

“你做梦,楚云暖我是不会说的!我真后悔当初没直接毒死你!”

楚云暖的笑容更冷了,她直勾勾的望着唐月,眼底光芒幽暗,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冷鬼火。她本不想再杀人,可这些人非逼着她不择手段!

“你当初没杀了我,所以你今天才会落到我手里!”楚云暖扯掉少年嘴里的布,顺手换了一把刀,落到少年的胸肌上,“一般胸肌能片十五刀左右,你相不相信,我最少可以片到三十刀。”

三十刀,也就是翻倍的痛苦!唐月脑子里全是儿子痛苦的模样,她浑身都在颤抖,泪眼朦胧。

也不知道楚云暖又在哪里割了一刀,少年惨叫伴随尖锐的哭喊响了起来。

“娘,救我,好疼!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唐月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她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哭喊:“求你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放过他,他是无辜的!”

楚云暖顿时停住手,牢房里霎时安静下来,她招手让辛毅上来给少年包扎,自己则转身坐到红木太师椅上,仔细清理着双手,漫不经心:“早说不就得了。”

唐月垂着头,如丧家之犬。

楚云暖慢慢道:“说吧,楚家之中谁是你们人,或者我说的再清楚一点,是谁毒杀了我的母亲?”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将计就计

唐月脸色煞白,她怎么知道的!

楚云暖仿佛是知道唐月心中所想,冷声道,“我母亲当年身中寒毒,楚家上下拼尽全力足够让母亲活到云扬成年,接替家主之位。母亲早逝,如果不是有人对母亲下了手,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你说是吧?”

看着楚云暖那双清凉如冰又洞悉一切的双眼,唐月背后冒出一层冷汗,若说她方才还有撒谎的心思,现在是一丁点儿也没有了,可真要她背叛家族她做不到……

“你知道这把刀是做什么的吗?”楚云暖的声音轻柔的不像话,她挑出一柄带凹槽的小刀,轻轻在少年光洁的脖颈上划了一刀,鲜血争先恐后的流出。

瑟瑟发抖的少年立刻惊恐的叫起来,“娘,娘,你快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唐月依旧在犹豫,她爱儿子,可她也爱家族!

楚云暖叹了一口气,声音森冷,“我母亲对你们不好吗?唐家本是南堂百余世家之末流,是我母亲一步步扶持你们成为四大家族之一,你们就是那么回报她的?你唐家人生在大齐长在大齐,何苦要回一个放弃了你们的南楚?”

唐月心中凄然,其实她并不在乎能不能回南楚,只是唐老夫人对她恩重如山。

楚云暖知道唐月在顾虑什么,说起来唐月也是个可怜人,本是唐家第二代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如今却成了一个杀人机器。她缓和了语气,“唐月,唐姑姑,为了一个杀害你母亲和丈夫的仇人,为了一个不忠不义的家族,你值得用命去维护吗?”

唐月面色微微一变,她低头,良久不发一言。

楚云暖也不催促,她知道唐月内心正在激烈的挣扎,于是她什么也不多说,扔了一本书在唐月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唐月颤抖着手,一页一页的翻来,最后越翻越快,等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崩溃了。她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我真傻啊,真傻……”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再去查查母亲的死因,也没去看看丈夫的遗体。

一本书,不过十几页左右,却字字如刀,横插她的心窝。母亲被唐老夫人毒死,掩口后封入枯井,夫君因体质特殊,被活生生的丢去喂蛊……

唐月哭了好久,最终她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沙哑得不像话:“追云,我只知道追云一个。”

楚云暖神色一凛,这个人原是她娘身边最器重的人,跟了母亲大半辈子的前暗阁阁主。

绕是林宿壁那么淡定的人这一刻也不由变了脸色,他立刻跪下:“暗阁督察不利,请家主责罚!”

楚云暖沉默不语,唐月则继续道:“这一次,我接到的任务对楚云扬下蛊,鼓动他孤身去往唐家。那只蛊,它的作用不仅仅是迷惑心智,更主要的作用是——活体养蛊。”

此时此刻,楚云暖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就觉得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啦啦往里灌,那么冷,如至冰窟。他真这么狠,哪怕他们回了南堂,跟他再无瓜葛,他也还是要他们的命。李世均,你欺人太甚!

楚云暖疲惫极了,“你带着你儿子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林宿壁阻止,“家主,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楚云暖摆摆手,心意已决。

唐月没想到楚云暖这么容易就放他们离开,她不可思议的望着楚云暖,楚云暖精致的容颜藏在阴影里,表情模糊。可唐月却罕见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那分明是浓烈到极致的恨意,唐月呼吸为之一窒。

唐月扶着儿子站起来,她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扑在楚云暖脚下,“楚家主,唐家养蛊的地方就在水姨娘住的院子下方!”

水姨娘,唐祺的生母?楚云暖一怔,然后哑然失笑,唐老夫人真是机关算尽。也是,谁能想到唐家不受宠的姨娘院子下面,竟埋着唐家最大的秘密。

“我只求楚家主能够毁了那些蛊虫,然后……”唐月顿了顿,仿佛鼓起最大的勇气,“灭了,唐家!”

唐家跟她的仇不共戴天,可她有儿子要照顾不说,更没有能力灭了唐家,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跟她有同样杀母之仇的楚云暖身上。

楚云暖看准了唐月的软肋,自然轻而易举的拿捏住她的七寸,这一点林宿壁看得清楚。林宿壁不由称赞,家主年纪不大,可心沉如海,真叫人半点都看不清。

“七星龙纹草是蛊虫克星,只是世面上所有药草都被唐家给买空了,现在都被藏在乌蒙城外三十里处的一个小村庄里。”唐月说完以后就离开了地牢。

楚家不做药材生意,可确是大齐最大的药材商人,大部分的珍贵药材都出自于楚家。尤其是七星龙纹草和血参这两种药材,楚家一直控制它的流出数量。

林宿壁问道,“要不要调用种植园的龙纹草?”

楚云暖摇摇头,淡淡道:“区区一个唐家,不值得我大量调用种植园的药材。”

“家主想要做什么?”

“唐家费尽心思的想要云扬的命,那我就来个将计就计。”楚云暖唇角的笑容诡异森冷,“飞鸽传书给陈驷,让他从酒坊回来。”

林宿壁称是,楚云暖转动食指上的戒指,冷声道,“乙丑你听够了没有?”

话落,一个小小少年出现在楚云暖跟前,他低头跪下一声不吭,然而楚云暖却没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他,她突然拿起刑架上的鞭子,狠狠抽了过去,“我让你从嘉陵城过来保护少爷,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鞭子上带倒刺,瞬间刮下他一层皮肉,乙丑疼的满头大汗,仍旧咬着牙不肯说一个字。见状,楚云暖越抽越狠,每一鞭都带上几分内力,三十鞭过后,乙丑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淋淋的抽搐着。

“你的忠义呢?当年为了云扬刺杀我的血性呢?你明知唐月有问题,明知她给云扬下了蛊,可你什么也没有做,还护着藏着的,你把云扬和本家主放在什么位置!”楚云暖一鞭抽到乙丑脸上,这个小小少年她曾经很看好,现在就只剩下一片失望。

乙丑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他艰难的喘吸着,祈求道,“求家主,不,不要告诉主子。”从他被家主发现的那一刻他就清楚他暴露了,又或许在更早以前,家主入乌蒙城之前,她就知道是他护着唐月导致主子中蛊和计划失败。

楚云暖冷笑一声,她蹲下身体,裙摆上立刻沾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不要告诉云扬?乙丑你以为你是谁,还想让云扬心里记挂你,一个叛徒?我当年就告诉过你,楚家不缺影卫!”

乙丑浑身一僵,他原以为家主放他回到少爷身边是因为家主变了,原来她还是那个凶狠残酷的楚云暖。还记得三年前他为了少爷不被赶到乌蒙城下手刺杀家主,他当时就被家主抓住,家主爆怒,欲杀了他泄愤时就跟他说过同样的话。那一次是他成为影卫多年第一次那么近的面对死亡,如若不是后来少爷求情,自愿前往乌蒙城不再回嘉陵城,他说不准就死了。

“楚家人哪个没有生母生父,楚家从未阻止你们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允许你们报生恩,可却不允许你们为了父母损害楚家的利意!乙丑,或者该叫你王浩,唐月是你生母吧?”

乙丑面色猛的一变,张口就要反驳,楚云暖却不听他狡辩,“你姓楚,不姓王,你多让我失望,多对不起你的姓。乙丑,我不杀唐月,那是看在你曾经为楚家鞠躬尽瘁的面子上,否则你以为一个对云扬动手的人,我会放过?”她原先跟云扬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她不想让云扬知道,乙丑背叛了他,害得他计划失败。其实如果不是乙丑倒戈护着唐月,时时刻刻替唐月遮掩,云扬不会中蛊,更要就把唐家一网打尽,然而……

林宿壁抱着剑,眉眼不动,这件事还是他亲自查清后告诉家主的。当年唐老夫人把真正的唐浩丢弃,那晓得阴差阳错之下,丢了孩子疯狂的唐月居然抱回一个婴儿说是自己儿子,而唐浩就被楚家捡回去教养长大,成了影卫楚乙丑。

乙丑心中羞愧难当,他承认他当时是有私心的,他也感谢家主能够放过母亲,两种情绪交织在乙丑心底,叫他愈发难安。

楚云暖缓缓站了起来,她背对着乙丑,“自己去暗阁领罚,从此以后你就不必再待在云扬身边,他的影卫我会让他重新选。”

这便是否认了乙丑的存在,乙丑这下子呆住了,他从没有想过离开主子,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颓废的爬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林宿壁对他萧瑟的背影毫不同情,“家主,就让去领罚是不是太清了。”

楚云暖摇头,“离开云扬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乙丑曾经视云扬为信仰,没有什么比剥夺了信仰更残酷。

没有几天,陈驷就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他刚冲进书房就看见楚云暖坐在一张紫檀木嵌象牙花的书桌后,手边是一摞高的书本。

陈驷眼珠子转了转,按耐住心头的激动,“属下见过家主,见过小少爷。”

经过楚云暖前几天的敲打,楚云扬看起来比前些日子沉稳多了。

楚云暖撇了他一眼,“坐。”

“家主召属下回来是不是要大干一票。”说起这个陈驷就眼睛发亮。也不怪陈驷激动,经过上次的事后,他就知道只要从家主手里过的生意,没有那一个不赚钱的。别的不说,单说孟莲手里头以葡萄为原料酿的酒,那可是绝无仅有的新品,一旦面市,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楚云暖一听,掩唇咳嗽了几声,没好气道:“杀人放火你干不干?”

陈驷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楚云暖扶额,只觉得不忍直视。楚云扬面上含笑,只觉得陈驷直爽可亲。

楚云暖看在眼里,默默摇头,弟弟还是太嫩了。她打起精神,趁机教导起来:“你别看他总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他可是个黑心肝的家伙,你小心些,千万别被他给买了。”这些人,她要云扬慢慢熟悉起来。

陈驷嘴角抽了抽,要说黑心肝他那里比的上家主,他充其量就是个跑腿的。

言归正传,楚云暖正色道,“唐家大量购买七星龙纹草的事,你了解多少?”

一谈起正事陈驷就正常不少,“这些年楚家减少了龙纹草的交易,现在市场里流通的不过是几年前的老药材,而且几乎被各大世家和皇族手里。这么算起来的话,唐家囤积的应该不足百株。”

楚云暖敲了敲桌子,“不足百株……云扬,你说说看我们该怎么做?”

楚云扬先是一愣,然后从善如流道,“自然是烧了那些草。”

楚云暖点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陈驷目光闪了闪,“家主还有什么良策?”

“羊毛出在羊身上。”楚云暖微笑着回答,“我已经派人去偷唐家的药材了,哄抬价格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陈驷恍然大悟,“家主是想空手套白狼!”

楚云暖推开窗户,窗外草绿天蓝,欣欣向荣,“这个世界是最公平不过的,不论欠了什么,都得还!”

三天后,楚家小少爷中毒昏迷,需要七星龙纹草治病的消息传遍了南堂。一时间,南堂地界上,七星龙纹草价格爆涨。

自春熙回了嘉陵城后,楚云暖就把原本安排在楚云扬身边的秋桂调到身边来。至于楚云扬哪儿,这一次楚云暖决定让他自己去挑人。

楚云暖躺在美人榻上,一块绣着寒梅的手帕覆在面上,阳光晒得她舒服极了。

听完秋桂的话,楚云暖笑道,“这么说唐家按耐不住,从陈驷手里高价买了很多龙纹草?”

秋桂笑道,“七星龙纹草本来就珍贵,这段时间价格比黄金还要贵,这次唐家可是贴了老本了。要是唐家知道这是家主的手笔,不知道该怎样闹腾呢。”

楚云暖没有说话,呼吸渐缓,秋桂以为她睡着了,便蹑手蹑脚的抱出一床薄被来。

这时,春意走了进来,道,“家主,瑞亲王送了东西过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夜探唐府,借花献佛

“什么东西?”

春意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捧了上来,“七星龙纹草。”瑞亲王几天前就直接从百花城出发回了天京,据说永乐帝下诏,要他与礼部配合操办他跟静娴郡主的婚礼。

楚云暖沉默的看着盒子里整整齐齐的药材,心里头突然觉得堵的慌,她明明就告诉过赵毓璟不要和霍清华成亲,他偏偏还是去了。楚云暖伸手,几乎要扔了它,可就在指尖触到盒子的一刹那,她哐的一声合上盒子,“给陈驷送过去!”

许久不曾见过家主发脾气,春意不免心惊肉跳,慌忙抱上盒子跑了出去。

如果母亲没有出事,那么这个时候,赵毓璟忙的就会是他们的婚礼……楚云暖再度躺到榻上,就在刚才她发怒的时候,她就知道,就算是再活一辈子,她依旧过不去这个坎。

这是她的心魔。

是夜,月色朦胧。

唐家西园最荒凉的院子中,几道人影飞速闪过。

水千柔睡前口渴,迷迷糊糊的叫绿柳递水,一盏温水递到嘴边,水千柔就着那人的手喝了好几口水才迷迷糊糊的睡下。她刚躺下就忽然一愣,她记得绿柳这丫头是从来不值夜的,那么刚才那个人是谁?

水千柔惊了一声冷汗,赶忙掀开纱帐。

只见月光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身上衣服闪闪发光。

水千柔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她抓紧手里的被子,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灯火骤亮,水千柔下意识的闭眼,等她再睁开时,那人已经倒了两杯热茶:“水夫人请坐,深夜来访,让你受惊了。”

水千柔这才看清对面少女的模样,眉如远山,目如点漆,面目精致漂亮。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上面固定着一柄镂空玉扇,身上穿的是一件细纹鲛纱裙,裙中银丝与裙上宝石交相辉映。

“你是,楚云暖?”水千柔有些犹豫,还有些惊讶。

来人正是楚云暖,她微微一笑,颔首,温柔有礼:“正是本家主。”

水千柔看了楚云暖一眼,心跳如雷,她低头捏着被子的一角,整个人看起来害怕极了,“你来做什么?”

楚云暖看着她故意做出来的惊慌模样,忍不住讽刺一笑,“装了这么多年你就不累?”

水千柔抿着嘴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云暖也懒得跟她再说废话,自顾自问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向夫人求个答案。”

唐祺跟她说的事情,她前后仔细想过,大概只能信七分,至于剩下三分嘛……楚云暖微笑,母亲被毒杀的时候,唐祺不在南堂且年纪小,不可能如此清楚的知道那么多细节,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有人告诉他的。那么这个人除了唐祺的生母水千柔,她想不到任何人,再说,唐月说了蛊是养在水千柔的院子下面。

水千柔沉默了半天,“你果然还是来找我了。”

这个时候,水千柔也不装了,她大大方方走下床,坐在楚云暖的对面,近乎贪婪的望着楚云暖的脸。她喃喃:“像,你真像他。”

楚云暖眉眼不动,她吹了吹手里的热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南楚学过蛊,据说你还有个师兄……那么,这么说唐家的蛊,是你一手养的吧?”

唐老太婆就算再怎么想转移旁人的注意力,也不可能把家中最大的秘密放在一个姨娘院子下面,除非这个人有重要作用。

这个问题她心里早就有了成算,只不过在接到春熙的飞鸽传书后更加肯定了而已。不过也是,能让追云叛变,让母亲放下戒心的人,只有水展中的女儿,曾经母亲的至交好友,追云最爱的女人——水千柔。

“没错,是我养的。”这个时候水千柔并没有狡辩,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楚云暖闭上眼睛,不知道心里是悲是喜,“我早该想到是你。你身体如此虚弱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你用自己的身体来养蛊……你是我母亲的好友,可你为什么要杀她?”

“为什么……”水千柔眼中顿时含了点点泪光,她吼道,“当初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凭什么楚明玥要横刀夺爱!”

又是一个因爱生恨的故事。

“云城八月雪,玉门阶上立,君子白无暇,谦谦世无双。这说的是李世均吧?水千柔,你恨我娘,你杀了她……”楚云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眼睛底下投下一圈黑影,她轻轻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水千柔定定看着她,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你不能死,你是他最爱的女儿。”

最爱的女儿?楚云暖不可置否,她觉得讽刺极了,“你要唐祺告诉我那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楚云暖总算看明白了,水千柔根本就不知道唐家跟南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只是单纯的恨母亲,想要母亲的命。

“做什么?”水千柔的脸色倏忽变了好几变,阴晴不定,她冷笑着,“我要做什么,当然是要毁了唐家,杀了唐镇!”

说到最后,水千柔已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饮其血肉。

“我当初跟唐老太婆一起养蛊的时候,我们说好的,她要楚家的钱,而我要楚明玥的命!”

水千柔说着说着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呜呜,可是,可是她居然让唐镇那混蛋强了我!这都怪楚明玥,要不是她,我怎么可能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水千柔突然抬起头,她抱着楚云暖的胳膊,笑得娇美,“师兄,世均,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自愿的……世均哥哥,你帮我杀了他好不好,你帮我灭了唐家满门怎么样?”

虽然知道她又在装疯卖傻,楚云暖却听得喉咙一阵阵发痒,水千柔的师兄果然是李世均,摄政王,她楚云暖的生父。楚云暖沉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我出手,那唐祺呢,他也是唐家人。”

听到这话后,水千柔先是一喜,而后又瘫软在地上,最后高声叫起来,“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我从唐家一个死掉的姨娘肚子里抱出来的,他是倒霉的棺材子,他不是我儿子!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蹲在不远处的唐祺浑身一震,这么晚了,他不过看到姨娘院子的灯还亮着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一个让他震惊的事实。

难怪老夫人不喜欢他,原来他是棺材生子,是个不祥人!难怪姨娘对他一直冷淡得很,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儿子!

“你利用唐祺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他不是你儿子!鲁班门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你逼他重振的时候怎么不说他跟你没有关系!”

这一刻楚云暖真的替唐祺感到不值,这个少年无论前世今生,都是为了水千柔在活!如今她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用刀子在捅唐祺的心。

“我养了他,他就该为我赴汤蹈火,我要他死他就得为我去死,这是命!”水千柔死不悔改。

“水千柔,你有没有良心!”楚云暖无法理解水千柔这样的女人,她忍无可忍,憋了一晚上的怒火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她掐住水千柔的脖子,怒道:“你和李世均为了千机弩的图纸屠杀鲁班门满门,你怎么没想过水展中是你爹!你为了一个利用你到死的男人,杀了楚明玥时,你怎么没想过楚明玥曾经救过你的命……”

眼看水千柔就要被她掐死,楚云暖骤然松了手,“你这小院下,埋了那么多被活生生丢进去喂蛊的人,你夜里睡得安稳吗?水千柔,你做了那么孽,就不怕他们来找你吗?”

水千柔咳嗽了几声,缓过气来,“只要能杀了楚明玥,我什么都不怕!”

看着这样的水千柔,楚云暖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么偏执那么疯狂,到最后害人害己,楚云暖闭上眼睛,心中酸涩,“水千柔,你恨了我娘一辈子,可你知不知道,把你丢在唐家泥潭里不可自拔的人,正是你的好师兄——李世均。”唐家是南楚的细作,她不相信李世均不知道。

水千柔尖叫起来,“不可能!”

“哈哈,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楚云暖唇角的弧度愈发讥讽,她嗤笑,“唐家啊,本来就是南楚皇室埋在大齐的棋子。”

水千柔闻言顿时瘫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喃喃着不可能三个字。

楚云暖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刚出院门,楚云暖就在台阶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脚步停了一下,还是朝他走过去。

“楚姐姐,我是不是真的是个不祥人?我一出生娘就死了,而现在姨娘也想要我死。”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原因,唐祺嘴唇居然惨白如雪。

楚云暖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曾经我娘去世的时候,我整个天都塌了。当时我惶恐不安,怒砸祠堂,死活不肯继任家主,还把云扬赶到了乌蒙城。因为我恨云扬,觉得是他害死娘。”

再次说起以前的事情,她真有一种说不说的奇妙感。

唐祺不解,“跟云扬有什么关系,是,明明是我姨娘害死了……”

“是啊,有什么关系。”楚云暖坐在台阶上,“云扬胎中带毒,母亲为了生下他,把毒引到了自己身上。那时候,我以为母亲最后的死原因就是因为云扬身上的毒,所以我恨云扬。”

唐祺拧眉,看楚云暖姐弟关系那么好,他倒没想到两人之间还发生过这种事。

“我想说的是——”楚云暖摸了摸唐祺的头,“你娘是感谢水千柔的,因为是水千柔让你活了下来。唐祺,你不要去恨她,她只是一个为了爱癫狂一辈子的可怜女人。”

“楚姐姐,你可以放过我姨娘吗?”

楚云暖沉默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唐祺,你知道如果我放过她,我日后要怎样面对我母亲,面对云扬?因为我怨他,他一直自责自己害死母亲,我不能自私的把枷锁继续留在他身上。”

楚云暖说的是实话,唐祺红了眼睛,“我知道,我都懂,她不爱我,可她养大了我。楚姐姐,人为什么要长大,如果我不长大,我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唐祺,我宁愿一辈子都是懦弱可欺唐祺。”

“你去十万大山吧,去那里帮我建造新的楚宅,至于水千柔,我不会要她命,我会把她送回南楚。”楚云暖摸了摸唐祺毛绒绒的脑袋,她只能承诺到这种地步。

唐祺仰头看着她,好半天落了泪,“谢谢你。”他懂楚云暖这个人,必要时候可以不择手段,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对他那么宽容。

楚云暖微微一笑,“或许你忘了,你以前救过我和云扬的命。”

那时候她还小,不知天高地厚,听说了外面世界自由自在,兴冲冲的带着年纪还小的云扬偷偷出了嘉陵城,没想到一出嘉陵,她和云扬就被几个人贩子给抓了,扒光了身上的钱财不说,还要把他们给买掉,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几经波折,她和云扬被带到了乌蒙城,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抓到了机会带着弟弟逃跑,两个小孩哪里跑得过身强体壮的大人,就在她和弟弟快被抓住的时候,小唐祺出现了,他带着她和云扬七拐八拐逃脱了人贩子的追捕,为了感谢唐祺她亲手把贴身带着的玉佩交给唐祺,告诉他以后她会报答他的。然而,前世在她虐杀唐祺以后,她才看见唐祺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那个时候知道她亲手杀了她的救命恩人。

“你?”唐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想起记忆深处那个小丫头娇憨的模样,他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阿暖?!”谁能想到如此凶悍强大的楚云暖当年居然落魄到那种地步。

“我应该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现在楚云暖,唐祺这是我欠你的。”楚云暖眼睛里突然含上了一丝丝悲伤,当年她亲手虐杀唐祺后,她是后悔的,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报答唐祺。

黑夜里,唐梦铃穿过无数个走廊,走廊外头挂着一溜儿的鸟儿被惊动,扑扇着翅膀在鸟笼子里惊叫起来。

唐梦铃心跳得很快,她一路跑到竹安院的正屋门口,立在门口的小丫鬟早就殷勤地撩了帘子,满面笑容的喊了声“二小姐”。

唐梦铃没有理会她,一头冲进屋子后就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小丫头不明所以,便把二小姐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宝珠给叫了过来。

夜里,唐梦铃突然发起了高烧,把整个竹安院忙得人仰马翻。

忙了一夜,唐夫人眼睛底下有些乌黑,她坐在女儿床头,望着女儿被烧得通红的小脸,厉声问道:“二小姐怎么回事?”

宝珠噗通跪下,也不敢隐瞒,“回夫人的话,二小姐昨夜去了西院。”

又是西院!唐夫人眼神如钢针一样落到宝珠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珠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她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昨夜二小姐说是要去西院看花,不允许任何人跟着,回来以后二小姐什么话也不说,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唐夫人皱起眉头,还想在训斥宝珠几句。正在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唐梦铃突然尖叫起来,“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唐夫人爱女心切,她顾不上斥责宝珠,立刻扑倒唐梦铃身边,抱着女儿,“梦铃别怕,娘在这里,梦铃不怕……”

许是唐夫人的安慰起了作用,唐梦铃慢慢的尖叫声慢慢弱了下去,她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好恐怖,好多尸体,他们要抓我!”

唐夫人拍拍女儿的背,皱眉,“西院那地方晦气得很,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过去,你就是不听。”

唐梦铃抽抽搭搭,“娘,唐家要完了!”

唐夫人面色一变,厉声道,“都出去!”宝珠还想说什么,却被其他人硬拉了出去。门口,两个唐夫人最信任的丫头亲自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唐梦铃白着一张小脸,脑子里还是先前梦里的情景,那么多白骨,阴森森的笑着从花丛下面爬出,死抠着她的脚踝不放,唐梦铃身体不停发抖。

看着女儿又惊又惧的模样,唐夫人沉默了许久才脸色难看的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唐梦铃仍旧沉浸在恐惧里,丝毫没注意到母亲表情的变化。

她打了个寒颤,双手死死抱着腿,“娘,水姨娘院子下面养了好多蛊虫,而且他们居然用活人喂蛊。”唐梦铃只要一想起西院那些开得艳丽的鲜花,身上就忍不住冒冷汗。

“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唐夫人脸色格外严肃,她紧紧扣着唐梦铃的肩膀,“梦铃,你听娘的,最好忘了这件事。”

唐梦铃被肩上一痛,终于从噩梦中缓过神来,她直勾勾的盯着母亲的脸看,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哈哈,原来您知道的,所以您从来不让我去西院,您一直都知道,什么西院晦气,那都是骗人的!娘,您对大姐那么好,对下人那么和善,我一直以为您是最善良大度不过,现在我才知道,您的心也是黑的!”

唐梦铃赤着脚冲到窗前,她指着西院红彤彤的鲜花,“您看看,您好看看,下面到底有多少尸体滋养,这花才会开得那么好看?”说着,她跪在地上掩面而泣,“下人在背地里说我恶毒,说我半分没有继承到母亲的善良……娘,我是坏,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可是娘,您看看,您听听,唐家院子里飘荡着多少孤魂,他们在哭……”

唐夫人的脸色异常难看,她坐在床边的绣凳上几乎要把手心抠破。任何一个母亲,被自己的孩子这样责怪,心头都是再滴血的。

“我恨楚云暖,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唐家就是楚家的附庸。我忘恩负义,我废了楚云扬的腿,可我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可唐家,可唐家呢?我们居然杀了楚云暖她娘!这样的家族,怎么敢在外面说自己是受害者……现在楚云暖什么知道了,哈哈,唐家逃不了了!”唐梦铃抬起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落下,“娘,你知不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和表哥在一起了,唐家……是南楚埋在大齐的细作!”

唐夫人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楚家别院。

楚云暖进书房的时候,辛毅和陈驷已经等了许久,她坐到书桌后一边翻看着陈驷递上来的账本,一边像辛毅询问,“唐梦铃身上的药怎么样了?”

辛毅拍拍胸脯,“家主放心,惑心散的药效是有保证的,大概再过半个时辰,药效就会散去,谁都查不出来。”

“很好。”楚云暖点头,早在昨夜她就知道唐梦铃在在偷听,所以就顺水推舟给唐夫人送了一份大礼过去。

唐家,可真是一台大戏,整个家族是南楚细作不说,当家夫人却是大齐皇室的细作。

一个埋了十多年毫无破绽的棋子,楚云暖眯着眼,如果不是她查到唐夫人曾经与赵毓璟有过交集,谁能想到,不得帝宠又出生卑微的八皇子赵毓璟竟有如此了不得的手段。南堂八年,赵毓璟果然不是白待的。

唐梦铃昏过去以后,唐夫人立刻请来了她常用的大夫来给唐梦铃诊脉,诊脉结果是唐梦铃受了极大刺激倒是精神有些紊乱,只要吃两幅安神的汤药即可痊愈。

绛色牡丹花绣帐下女儿睡颜娇憨,唐夫人眉头一皱,是她太过多疑了么。梦铃性格刁蛮,虽说有些小脾气,但从来没有发狠的要过人命,她刚才说的话,仔细想来跟女儿往日的作风是有些相像。

南楚细作……唐夫人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西院鲜花如火如荼,似乎有香味顺着冷风扑面袭来。

她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手脚都被吹得有些冰凉后,才往走廊而去。

走廊里百鸟齐鸣,四周无人,唐夫人径自走到角落里不起眼的目露凶光的白隼前,将准备好的密报系在白隼脚上,然后放飞。

白隼如同一道闪电,咻的一下闪过天际后不见了身影。

与此同时,楚云暖也收到了消息,她负手站在九曲回廊上,神色怪异到了极点。

“家主为何不跟瑞亲王明说,而是用这么迂回的手段。”这是春意最不懂的地方。

楚云暖慢慢道,“一枚安插在唐家十多年的棋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赵毓璟很久之前就对南堂世家起了心思。世家对于皇室来说,是毒瘤一般的存在啊。”

她心里清楚,总有一日,赵毓璟会亲手结束世家占地为王的时代。等到那个时候,若她不在了,云扬要如何面对?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法,一点一点让赵毓璟挂念楚家的好,甚至忌惮……一时间,楚云暖身心俱疲,她讽刺一笑,她和赵毓璟之间什么时候也需要不择手段的算计了?

这个时候,天空突然又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一棵芭蕉上,芭蕉上的尘土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绿得发亮。

雨水顺着房檐而下,打在楚云暖白皙的手掌中,然后顺着指缝留下。她看了阴沉的天空半天,道:“通知云扬,明日回嘉陵城。”

嘉陵城的蛀虫,她是该回去清理了。

瑞亲王王府并不坐落在闹市区,而是孤零零的坐落在城北。当初八皇子离宫建府的时候,因为不曾受封爵位,又没母族庇护,所以就被皇帝派到了城北居住。

瑞亲王王府花园里山峦叠峰、藤萝掩映,景色十分清新雅致。此时整个王府被雨雾笼罩,一片寂静的夜色中,满府树木都显得葱郁朦胧。

窗外,绿油油的叶子微微低头,晶莹的雨水顺势滑落下来,啪的的一声落到地上。

“太子不见了?”听到下人的回报,赵毓璟脸上有些意外。

“好像是太子临时去了仪仗,换上衣服后进入小路,就不见了。”

“我们这位太子爷果然是可爱得很。”换装后走小路,也亏他想得出来,果然是那些话本子看多了,他还真以为离开仪仗,逃离他们的监视他就是安全的!天真,愚蠢,他知不知道,他那条小命有多少人记挂着。

赵毓璟轻轻敲着桌面,太子明面上代天巡狩,可实际上却是被父皇派到南堂拉拢世家势力的。想到这里赵毓璟讽刺一笑,他这位好父皇啊,为了太子真是操碎了心,就是可惜太子实在是太愚蠢了。

“雍王人呢?”

雍王赵毓珏身为前皇后嫡子,本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惜皇帝实在太宠爱现在的皇后,连带着赵毓宸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更让雍王这个嫡长子身份尴尬。

“雍王前几日学了新戏,正在府中开锣。”

“唱戏?”赵毓璟心中疑虑更深,太子去了南堂,雍王居然还有兴趣唱戏,这不合常理。

“雍王府的戏唱了三四天了。”

赵毓璟点头,随意地摆摆手,下人知趣地退下,他伸手端起茶杯,吐出一口浊气——雍王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年来,雍王纵情声色犬马,明面上避免了直接跟太子锋芒相撞,背地里却扶持宁王跟太子斗得死去活来。

唱戏?呵,多好的借口。一来可以让皇后放心,二来可以偷偷潜入南堂。雍王去了南堂,也不知道这一次,太子的小命还保不保得住,毕竟他总觉得雍王对皇后母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恨意。又或许太子保住命却失了父皇的宠信,赵毓璟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到皇后勃然大怒的模样,他相信肯定精彩至极。

“王爷……”有下人进来禀报。

赵毓璟突然被打断了思绪,他抬头冷淡的盯着闯进来的下人。

下人浑身冒汗,战战兢兢的捧上一封信,“这是刚接到的密报。”

信封上的流云纹让赵毓璟眉头一挑,这是南堂传来的消息,他接过信,一目十行,面色微微有些变化,许久他笑了一声,将信扔到火盆里焚去。

“楚云暖……”

赵毓璟前所未有的沉默,头顶上描金的双龙莲花藻井在他面孔上投射出细碎的金光,映出他俊逸如画般的轮廓。他容貌本来就俊雅非凡,此刻在烛光和金光的交织下,愈发动人心魄。

他安插在唐家的细作穿过来的消息的确让他惊讶,可仔细一想,也当如是。对楚云暖来说,楚明玥是何等重要的人,只要她知道一点点蛛丝马迹,能查出唐家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赵毓璟沉吟不语,南堂前几日的消息,只怕楚云扬中毒是假,她趁机想调用七星龙纹草处理唐家蛊虫是真。先是毒杀楚明玥,再是对楚云扬下手,依照楚云暖的性格,唐家的结局不言而喻。

只是……赵毓璟仔细推敲着信种所写的“南楚细作”几个字,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太巧了,让他不得不心生疑虑。

赵毓璟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带着潮湿气的冷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他久久沉默,脑子里陡然蹦出借花献佛四个字来。

她这是借他安插之人的手,来送他一份大礼!

宁王下台,太子被罚,雍王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他这个新封的瑞亲王急需立一件大功来稳固自己的位置。瞌睡送上枕头,楚云暖送来的东风的确能让他高枕无忧,可同时也让他如芒在背。

试想,有谁能够容忍,有人对自己所做之时事了如指掌。

赵毓璟想了想,忽而一笑,他此时的笑真是冷寒如冬,仿佛夹杂着冰雪迎面扑来。从桃花山她要了三分之一的聚福楼开始,到她迂回借他细作之手传递消息,最后不露声色的给了他一个警告似的礼物,她这是想让他忌惮!

世家太强,楚家又是南堂世家第一,她心里清楚,皇室容不下他们。这一点他能理解,可让最赵毓璟不能容忍的是,楚云暖居然对他如此算计!

“王爷,皇上宣您入宫!”门外有下人来报。

深更半夜,突然被宣召,赵毓璟心头虽然惊讶,但还是迅速换了衣服入宫。

雨下得越发大了,站在空旷的养心殿里他都能听见外面哗啦啦不停的雨声。

织金的五爪蟒袍落在方正的三尺白玉砖上,赵毓璟俯身,下跪:“儿臣叩见父皇。”

一身明黄龙纹正服的皇帝一声不吭,继续翻阅奏折,皇帝年过五十,身形很高大,不难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美男子。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只常年的帝王生活,让他的身上多了一种让人畏惧的气质,哪怕对待自己儿子是也不曾收敛。

赵毓璟十分平静的盯着眼前毫无瑕疵的玉砖,他懒得去琢磨父皇的心思,无非也就是为了太子那点子破事。他膝下共十七个皇子,可在他眼里只有太子赵毓宸一个儿子,其他人都是赵毓宸的垫脚石。

他心头戚戚然,忍不住想起那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尽管他不想承认,可母妃刘婕妤的确是个蠢笨的女人。父皇贪鲜好色,将她从民间带入皇宫,宠了些日子。后来受了旁人挑拨,她自以为受皇帝宠爱,居然大逆不道的挑衅白皇后威严,最后落得个谋害太子的罪名。

刘婕妤被赐死,那年他六岁,摄于白皇后威严,后宫嫔妃没人敢收养他,他就像只流浪狗一样在一溜光鲜亮丽的皇子中摸爬滚打长到了八岁。

皇宫之中看似富丽堂皇,可谁能看见皇墙之下的皑皑白骨,他不过是幸运才能遇到祈福回来的太后,才能被太后送去南堂。

赵毓璟乱七八糟的想着,突然听到皇帝漫不经心的声音:“来人,赐座。”

赵毓璟恭敬谢恩,老老实实的坐在下面,低着头一动不动。

皇帝垂目看着下面中规中矩的赵毓璟,这个孩子的容貌实在太出色,难怪平南王家的那刁蛮郡主吵着要嫁他。皇帝有时候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孩子运气好,两次订婚对象都是天之骄女。再说赵毓璟这人也够聪明又识时务,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血脉太低贱,否则倒是可以和赵毓珏那个不孝子一较高下。

“益阳郡递上的折子,你看看。”

赵毓璟捧起奏折,九原河决堤,益阳郡郡首张衮上奏,九原府府尹蔡桓贪污治水银两。

蔡桓乃前国丈傅宁得意门生,傅宁先生为当世大儒,且与南堂宋家私交甚笃。当年前皇后离奇暴毙半月后,皇上当下想册封皇五子为太子,蔡桓等人曾协众多老臣求皇上,依照祖制立嫡长子赵毓珏为储君,结果触怒皇帝,被贬九原府。

当年若不是傅宁请得宋家老先生出面,而当时白皇后羽翼不丰,赵毓珏哪里能封了一个雍王离宫居住,逃过一劫。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益阳郡郡首张衮是永辉三年进士,后来得父皇赏识,派去前皇后故乡,监视傅宁先生。

父皇这样,到底是在针对雍王,还是针对南堂世家,或许两者都有?赵毓璟心里有些摸不准,他合上奏折,还是同往日一般实话实说,丝毫不在意触怒龙颜:“蔡桓之事,大了说是国家大事,仔细说是雍王与太子矛盾,儿臣不敢多言。”

“大胆!”皇帝震怒,他没想到赵毓璟还真敢说。

赵毓璟不慌不忙的跪下,高呼:“儿臣知罪。”

直到这一刻,皇帝才真正意识到,赵毓璟的乖戾爽直,不是想在他面前搏一个的毫无心机的好儿子形象,而是他真的不需要自己的宠爱。这个认知让皇帝不悦,身为皇帝,身边有多少人阿谀奉承,就是为了求他一丁点的宠爱。就算当年他有些忽略了这个孩子,他也不应该对自己毫无孺慕之情。

皇帝的心一时冷硬下来,“太后千秋节将至,九原河决堤的事朕压了下来,至于蔡桓贪污一案就交给你去处理吧。”

赵毓璟心口一凉,对皇帝那颗心顿时冷得不能再冷,他这是要将自己放在太子和雍王之间进退两难!

九原府蔡桓一案,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太子都会以为他是雍王的人,而雍王则会认为他是太子的人!到时候,夹在他们中间他该如何突出重围?他以为,父皇册封他为瑞亲王是终于将他当做儿子看了,现在他才知道父皇是想将他当做太子的挡箭牌!

雍王狠心绝情,将来得势定会置太子于死地,所以父皇扶持宁王,宁王倒台,他又迫不及待的扶持自己!赵毓璟握拳,他不会让自己成为赵毓筠一样可怜得人,被雍王和父皇利用毫不知情而沾沾自喜。

赵毓璟沉默了许久,养心殿里烛花爆了一次又一次,他终于低下头,恭敬叩首,“儿臣遵旨!”

他的声音里透着冰冷,仿佛是从冰川里穿出。

九龙盘旋的金柱下,赵毓璟仿佛身披金光,威风凛凛的金龙在他身后张牙舞爪。皇帝顿时一惊,等他仔细再看时,什么都没有,一切就像是他的幻觉一般。

他挥手,“跪安吧。”

赵毓璟不发一言,躬身退下。

这一幕久久定格在皇帝眼中,直到多年以后他才意识到,那一夜他失去了一个儿子。

回到王府后,赵毓璟竟然意外看到霍清华,他躺侧身在美人榻上,双腿微屈,面颊如玉,微微靠在手背上,丹凤眼上挑,似笑非笑,朦胧的烛火中美得雌雄莫辨。

“霍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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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爱的,圣诞快乐!么么哒!原来有重复的,现在已改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静娴郡主霍清华

“你来做什么?”赵毓璟的反应十分冷淡,他自顾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坐下,今日他穿着一身深红色镶金边束腰广袖衣袍,看起来气势十足。

“我这不是听说你被你小未婚妻摆了一道,特意过来安慰你的。”霍清华呵气如兰,手指从赵毓璟胸膛前抚过,看起来暧昧极了。

赵毓璟敛眉,低头饮茶,完全不为所动:“松手,你当心我剁了你的爪子。”

霍清华所有的动作就是那么一顿,他咬牙道:“你这么无趣的人,难怪楚云暖看不上你!”

赵毓璟哼了一声,冷淡道,“那也比你这个不男不女、没人爱的人妖好。”

被人戳到痛处,霍清华顿时无言以对,赵毓璟这张破嘴他早就领教过,可每一次他总是贱得去招惹。见霍清华不说话,赵毓璟挑眉,揶揄道:“倾国倾城的静娴郡主,怎么不说话了?”

霍清华顿时烦躁极了,他扯下满头珠翠,咒骂道:“那该死的老头子,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让我装个女人!”

赵毓璟见怪不怪,他拍拍手,当即有下人过来,领着霍清华去隔壁换衣服。

平南王世代掌握大齐兵权,位高权重,可以说得上是功高震主。永乐帝三番五次想收回兵权,可有平南王府有开国皇帝有圣旨在前,不得不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心思。平南王这一代共有六个儿子,可一个个都死于非命,平南王便知皇帝这是容不下他们霍家。为了让霍家血脉不至于就此断绝,他便将最小的儿子霍清华,装成当年早逝的女儿霍静娴。霍静娴去世的时候只有七岁,而当时的霍清华已经十二岁。无奈之下,平南王只能请来师傅,教霍清华练习缩骨易容之术,算算如今已经过去十年了。

霍清华再出来时,明显变成一个翩翩公子哥,俊眉修目,鬓角斜飞,俊郎逼人,眉眼间自成一派风流。或许是因为常年扮作女儿家,霍清华换上男装时从来不选鲜亮的颜色,总爱穿一身灰扑扑的衣服。

“对了,老皇帝叫你进宫干什么?”霍清华扯了扯勒得太紧的衣领,不客气的端起赵毓璟才倒好的茶喝了一口,“啧,你够穷的,去年的龙井你还喝。”

赵毓璟抿唇:“早知道知道你会来,本王特意叫人备了去年的美人茶。”

所谓美人茶,其实就是每年三月的时候,十三岁的姑娘用丹桂净口后,在每日早晨雾气最浓之时用唇瓣采下的茶叶,并用十七八个及笄的女子以体温烘干的龙井。故而美人茶十分难得,极受各贵族欢迎。

霍清华一口水喷了出来,“赵毓璟你个混蛋!”明知他有轻微洁癖,居然用这东西来恶心他!

“谁不知道你霍公子极其挑剔,本王当然用最好的来招待。”赵毓璟并不饮茶,而是面带笑意的看着霍清华,其实他自己也是十分嫌弃所谓的美人茶,自从去年皇帝赏赐下来后,他就没有喝过一次。

霍清华嘴角抽搐,他就知道赵毓璟这滚蛋记仇得很。得,谁叫他嘴贱,霍清华也不和他一般见识,绕到另一头倒了杯温水不停的漱口。

“九原河决堤的事你知道多少?”先前在养心殿听闻九原河决堤一事,他是惊讶的,第一反应就是孟莲说的话应验了,可细细一想,现在不过六月,孟莲说的决堤是在十月底,而且若是真的发大水父皇还会是那样淡定的模样?

“决堤?”霍清华漱着口,口齿不清的说,“没听过有这事啊。你听你家老皇帝说的……”顿了顿,他好像想起了个什么事情,“我倒是九原河支流沫水改道,不过就是淹了些田地而已。哎,你知道那田是谁家的吗?有白皇后,还有死太监曹德庆的,当然最大头还是你家小未婚妻的。不过你放心,也没出什么大事,楚家早就对名下佃户做出补偿……我说你不会现在才知道,消息够落后的。”

原来如此。赵毓璟冷笑:“说什么太后千秋节,压下九原河决堤一事,原来是沫水改道,淹了良田。”

霍清华端着茶杯,回头:“你说什么?”

“父皇命我下九原府,彻查蔡桓贪污一案。”

“蔡桓贪污!”霍清华高声道,他觉得这件事十分不可思议,“蔡桓七年前修建堰塞坝,造福九原府百姓,深受爱戴,若你去查蔡桓,不是得罪了九原府百姓?”

“益阳郡乃前皇后故乡,傅老先生如今就住在九原府!太子,更在益阳郡安插了不少眼线,那是雍王的地盘。”赵毓璟一针见血道。

随着皇帝年事渐高,雍王也没有再养精蓄锐,反而在宁王倒台后冒了出来,直逼太子。永乐帝向来不待见雍王,哪会容忍雍王爬到太子头上,这不迫不及待的把他给推了出来。

霍清华前后一想,顿时明了,“他是要你做太子和雍王之间的靶子?”

只要赵毓璟吸引太子和雍王的目光,皇帝就能在朝堂中肃清雍王势力,让太子顺利登基,永乐底对太子真是一片慈父之心。

可是,被太子和雍王两人夹击,赵毓璟该如何存活?霍清华不由看着赵毓璟,只见他眉眼寡淡至极,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意味深长,“被淹没的田地有白皇后和曹德庆的?”

“你想干嘛?”这个时候说死死太监曹德庆和白皇后,霍清华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

“曹德庆身为父皇身边大太监,有的是人想巴结他,他的日子太顺风顺水了。”赵毓璟语气凛冽如料峭春寒扑面而来,“至于白皇后,这些年为太子打点花了不少钱。要是曹德庆知道,白皇后在他田地里挖出点东西,又埋了点东西……”

霍清华脑子转得飞快,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他惊呼,“不是我想得那样吧!”

赵毓璟完全不以为意,“皇后不仁,大太监贪婪,两人总是需要斗起来,不然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霍清华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烦躁,“王爷,您可要想清楚,这厌胜之术可是轻易用不得。”

三十年前,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那一年先帝宠妃突然暴毙,有嫉妒当时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的嫔妃,诬告太后用厌胜之术诅咒先皇。陛下一怒之下彻查,果真在太后寝宫发现两个布偶,布偶上分别写着先帝和暴毙宠妃的生辰八字,当时先皇大怒,险些废后废太子,要不是纯孝恭良皇后请来父亲傅宁为太子担保,永乐帝当时早就被废了。后来永乐登基,下令彻查当年之事,结果在后宫嫔妃的居所里,搜出不少用于巫蛊的器具。宫女嫔妃在严刑拷打中,承认自己施用巫蛊之术来诅咒皇上太后,也诅咒其他宫女嫔妃,就为这事当年还处死了好几批大臣。再后来皇帝下令,一旦发现有施行厌胜之术的人,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全部处死以儆效尤。

赵毓璟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你劝本王做什么,又不是本王要做,你要劝就去劝白皇后,称霸后宫多年,她的手都伸到了前朝。”

霍清华顿时无言以对,只听赵毓璟又说道:“既然他都要置我于死地了,那就不要怪我挑拨他们他们父子关系!”这一次他倒要看看,在太子心中是他的母后重要还是父皇更重要。

霍清华道:“那你想要怎么做?”

“楚家在佃户中的名声极好,又财大气粗,这种事当然是找楚家。况且,本王也要和楚云暖好好沟通一下。”赵毓璟眉梢眼角露出一抹霍清华看不懂的高深。

霍清华白了他一眼,“楚大小姐会帮你?我可是听说她在桃花山狠狠坑了你一把!”

不过是要聚福楼三分之一而已,她可是坑了司徒衍一座温泉山庄。一想起司徒衍最近在天京水深火热的生活,赵毓璟就觉得好笑不已,九弟从来不是好性的人,一听说司徒衍吹的一手好萧就每日举办宴会,让司徒衍充当乐师,简直是把定边王世子的脸皮往地上踩。偏偏司徒衍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任由九皇子和其他权贵子弟落他的面子。

“但人家可是给了补偿的。”赵毓璟白了一眼霍清华,“不然你以为霍家军今年的军饷是谁给的?”

霍清华瞪眼:“真的假的!她有那么大方?”

“不信就回去问问平南王,你以为本王有那么多钱?”虽然聚福楼开遍大齐,可他也没那个财力可以供养五十万大军一年。

霍清华撇撇嘴,有些嫉妒的说道,“你未婚妻可真有钱。”

赵毓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清华,你这样夸自己可不好。”

霍清华浑身一抖,他没听错吧,赵毓璟的意思怎么听怎么再说——清华,我的未婚妻是你!想到这里,霍清华浑身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整个人觉得恶心的不行,“王爷,您放心。小的可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

赵毓璟看到霍清华的神情,笑了笑,道,“收拾收拾东西,本王过几天带你去九原府看看,顺带带你去一趟南堂,南堂六月,风景不错。”

霍清华脸上丝毫未动,他恹恹的躺在榻上,一副没有骨头的怒赞,“南堂路途遥远,在下不胜颠簸,瑞亲王还是自个儿去吧。”

就知道会是这样,赵毓璟唇角含笑,眼睛几却绽放着摄人的冷光,他平静的声音里不带有一丝感情,“霍清华,当年南楚皇室派细作杀了你二哥,你就不想报仇?”

“你找到了南楚细作!”霍清华唰的一下爬了起来,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在哪里?”

“南堂唐氏。”

乌蒙城唐家,唐梦铃连续三天闭门不出引起了唐元的注意,在唐元印象里妹妹从来都不是这么安静的人,几乎安静到连唐梦瑶的上门讽刺都不顾上,终日躲在屋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唐元是真以为妹妹是听说了唐梦瑶要嫁给宁王赵毓筠而伤心过度,于是他在傍晚的时候去了竹安院开解妹妹。

唐梦铃瑟缩在床上,下巴尖尖的双目无神,似恐惧又似哀怨,唐元叹息一声,“你就别想了,宁王瘫痪在床,你不嫁过去是好事。”

唐梦铃还是没有说话,整个人呆呆楞楞的,唐元不知道怎么劝,这个时候又听见门外唐梦瑶咋咋呼呼的声音,不停的骂着,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冒,唐元都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高贵温柔的唐梦瑶?门外唐梦瑶的声音还在继续,唐元听着都觉得心里头疲惫得很。唐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好像是从他断了楚云扬的双腿,被楚云暖找上门来的时候。百花城的事,他也听说了,楚云暖真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端了孟家,那唐家呢,这样一个不知感恩,卖主求荣的家族又会如何?

“大姐,你在这里闹能怎样?反正宁王你是嫁定了,这是祖母的意思!”唐元听不下去了,他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的妹妹,直接拦在唐梦瑶面前,“大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个疯子有什么区别!”

唐梦瑶头发几乎半散,歇斯底里,“赵毓筠瘫痪了,你们就要我嫁,这天下哪儿有这种事情!唐梦铃不是喜欢吗,让她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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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霍清华是男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身为唐家人,我们不逃

唐元都被气得笑了,“大姐你是魔怔了吧?唐妃娘娘亲自开的口,你说换人就换人,你把皇室颜面放在哪里?”

如今宫中局势诡谲,没有了孟家作为后盾的孟贵妃,靠着九皇子依旧稳坐钓鱼台,唐家式微,唐妃又没有了成器的儿子,后宫之中渐渐不得帝宠,连带着京城闺秀没有一个愿意嫁给宁王,唐妃自然是把注意打到了唐家身上,尤其是唐家明珠唐梦瑶,缄默美丽,一直都是唐妃早就看好的儿媳妇儿。依照唐家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他们得罪任何一方,就算唐梦瑶不愿意老夫人也会把她给绑上花轿。

这些道理唐梦瑶都懂,可是她不甘心,想她唐梦瑶貌美如花,精通琴棋书画,哪里能嫁给赵毓筠那样一个废人,更何况赵毓筠瘫痪前她都看不上他。

“好弟弟,你就不怕我对铃儿下手?”唐梦瑶眼睛里有危险的光芒不停闪烁。

“大姐你不要犯傻,否则弟弟我一不小心就把大姐那些香艳的事情抖出去,到时候……”唐元冷笑了一声。

“你居然敢威胁我!”唐梦瑶在唐家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这不是威胁,你可以试试!”

唐梦瑶喘着粗气,恶声恶气道,“唐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舍不得唐梦铃那个小贱人嫁给赵毓筠?叫唐梦铃滚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她哪儿来的胆子,敢这样糟蹋我!”

话说到这份上唐元也懒得再和她多费唇舌,“大姐,你确实是被糟蹋了,要不是祖母护着你,你早就不知道被送到哪里的庵堂思过去了。我劝你一句,你既然享受了唐家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就有必要为唐家奉献。莫说宁王只是瘫痪,哪怕是他有个什么意外,你就是守寡也得嫁过去!”

唐梦瑶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完全不想承认唐元说的是实话,不,她还有其他选择。一个念头在唐梦瑶脑子里转了一圈,她还没来得及做打算就听见唐元冷笑了一声,更是道,“大姐你也千万别想着逃婚,你看看孟莲逃婚变成了什么模样?孟莲的名声可比大姐你好太多了!”

孟莲的事情传得天下皆知,都说她不知羞耻连累了孟家,唐梦瑶面色白了一下,手指紧紧捏着裙摆,她一点儿也不想落得跟孟莲一样的结局。

这时候,两人只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元儿你说的好!”

唐梦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精神矍铄的唐老夫人站在不远处,身边站着的是娴雅温和的唐夫人,她顿时都呆住了,连忙堆起满脸的笑容,走上前,不留痕迹的把唐夫人从老夫人身边挤开,殷勤的搀扶着,“祖母,您怎么过来了。”说着她暗暗瞪了一眼唐夫人,她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好心,为了不把唐梦铃嫁出去居然给她使这招。

唐老夫人看上去慈眉善目,实际上鹰眼里冒出的狠厉和危险与先前唐梦瑶的眼里的光芒一模一样,她冷哼了一声,“我要是不来,就怕你把梦铃的竹安院给拆了。”

唐梦瑶笑得很勉强,“祖母——”

唐老夫人根本就不看唐梦瑶,反而一脸赞赏的对着唐元道,“元儿你说的对,既然享受了家族给的一切,就要做好为家族奉献的准备!”

唐元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只觉得异常嘲讽,他赶忙低下头,格外谦和恭顺,“孙儿生在唐家长在唐家,自然会为家族奉献。”

这个说法让唐老夫人满意极了,却让唐梦瑶怄得吐血,唐元这个蠢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居然踩着她讨好祖母。唐梦瑶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落到唐夫人身上,几乎要把唐夫人给活剐了,肯定又是她教的,从小到大,那个人不说她大度善良,对她这个原配嫡女好的不得了,可只有她自己清楚的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包藏祸心。

几人没说几句话,唐老夫人就把唐梦瑶给带走了,似乎她过来似乎就是为了带走唐梦瑶一样,唐元觉得十分奇怪,“娘,是您把老夫人请来的?”

唐夫人点头,她看着消失在院墙下的身影,沉默许久,“元儿,带着你妹妹去益阳郡找你们外公,永远也不要回乌蒙城,无论是谁让你们回来。”她原本就把一双儿女送出了乌蒙城,后来却因为老夫人病重被叫回来。唐家表面上看似是她管家,可实际上老夫人耳聪目明,她不敢想老夫人是否发现她是瑞亲王的放在唐家的奸细。

“我不去!”说话的正是唐梦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起来的,只是随意披了件衣服,单薄的现在冷风中,面色苍白而又倔强,她定定的看着唐夫人,“娘,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嫁给表哥!”这几天她浑浑噩噩的,直到刚才听见唐梦瑶说起宁王表哥的时候才清醒过来,她绝不让唐梦瑶那种女人玷污了高贵的表哥。

唐元第一个不赞同,“不行!”

唐梦铃目光灼灼的看着唐夫人,大有她不说话她就一直看下去的意思,唐夫人劝慰道,“瑶儿是唐妃亲自承认的宁王妃,你也知道的,唐妃她看不上你。”

“不是我也不能是唐梦瑶!”唐梦铃瞪大眼睛,“娘,我长这么大没求过您什么,我只想嫁给表哥!”

唐夫人不说话,女儿性格跳脱,为人行事又过于很辣,完全不懂收敛和迂回,她是真不愿意让女儿搅和进皇家深水潭里,奈何女儿对宁王情根深种。

“祖母他们对楚云暖的母亲动手,您觉得唐家里还能有人活下去?娘,我知道您爱我和哥哥,所以想把我们送出去,可娘,您想想看,这事真有那么容易就过去?要是我是楚云暖,知道杀母仇人就在眼前,绝对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很何况我们唐家还是楚云暖的母亲一手提拔起来,叛主的奴才,谁敢要,谁敢留着!”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冷静分析,楚云暖这个人绝不像外面传说那样胸无点墨蛮横霸道,她对付的人几乎都是得罪过她的,比如自己和哥哥,那时候她只不过断了他们两人腿,更多的考量是在唐家,因为那时的唐家还勉强属于自己人。而如今呢,唐家毒杀楚明玥,叛主在先,对楚云扬起杀心再后,又是南楚细作,她相信楚云暖绝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娘,我和哥哥不要逃,我们姓唐,是南堂唐家人,我们生在大齐长在大齐,我们绝不承认自己是南楚人!”

无论唐梦铃一番话是为了什么,唐夫人心里是震撼的,女儿说的不错,一旦他们离开唐家,那么南楚细作的名声绝对逃不了,无论日后他们身处何地。

唐元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听见了什么,原来唐家竟然是这样的不堪,竟是南楚派来大齐的细作。他唐元的确游手好闲,但他好歹知道家国天下,知道礼义廉耻,唐家寡廉鲜耻,得楚家帮助后反咬一口,赚了大齐钱背后却支持着南楚,唐元无法接受。

“娘?”唐元看向母亲。

唐夫人摆手,“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她的确忽略了好多,比如一双儿女今后的生活,难道真要他们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

唐元张张嘴,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唐老夫人一回到屋子里,便立刻让所有下人退下,她高高坐在椅子上,厉声道:“跪下!”

唐梦瑶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跪在了地上。

“你可知今日做错了什么?”

唐梦瑶一听到祖母说的话,立刻意识到祖母这是要替唐梦铃出气了,她知道自从她毁了贞洁以后祖母就看不上她,要不是她知道唐家秘密,恐怕早就死的不能再死,想到这里她便低下了头,不说话。

“这么年我培养你,要你名扬天下,不是因为你是我亲孙女,而是因为你聪慧漂亮,识时务,你看看你现在,你都做了什么!”

唐梦瑶猛地抬起头:“我知道祖母的意思,不就是因为我毁了身子,所以才想把嫁给赵毓筠,祖母您不想想,他是个残废!宁王妃说的好听,可实际上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唐老夫人怒气难挡:“愚蠢!你平时的聪明劲儿都去了哪里?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怎么教你的,宁王是瘫痪了,可他是皇子,只要他活一天,你王妃的身份就足够让别人对你卑躬屈膝,你趁现在嫁过去,谁不夸你一声重情重义?呵,不然你觉得你现在的情况嫁到其他家族会有这么幸福?!”

说的再怎么好听也掩盖不了赵毓筠是个残废的事实,唐梦瑶别过脸,泪水盈盈欲坠,偏偏就是不肯认错,“祖母您要是铁了心要把我嫁给赵毓筠,就别怪孙女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哼,府里的蛊虫是养在水姨娘院子下面的吧?”

简直是赤果果的要挟,唐老夫人急怒攻心,几乎是要背过气去,刘妈妈见状赶紧上来替她顺气,又轻声劝慰了几句,老夫人喘息了好几下才勉强平缓下来:“你既然不愿意做宁王妃,那就算了!”

惊喜来得太快,唐梦瑶一愣,有点不知所措,“祖母说的真的?”

唐老夫人的笑容格外怪异,“自然是。”这丫头心太大,留在家里始终是个祸害,她原先还念着一丝丝祖孙情意想给她安排好后路,那晓得这死丫头不领情。

唐梦瑶试探道,“那唐妃娘娘那边——”

唐老夫人笑得愈发慈眉善目,“她只要一个唐家女儿,没有你还可以是其他人。”

现在已经不能说是惊喜了,唐梦瑶简直开心的要跳起来,她按捺住心思,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祖母,不如就让铃儿妹妹嫁过去?”反正唐梦铃心心念念的要嫁赵毓筠,正好把他们凑成一对。

老夫人呵了一声,假装没有看到唐梦瑶眼睛里满满的恶意,反而让刘妈妈亲自走上去将她扶起来,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梦瑶你是我最得意的孙女,是唐家最美丽、聪慧的女儿,你从小我就对你严格要求,要你精通琴棋书画,更是请了无数名师教导你,无论诗书谋略,你都是个中翘楚,你知不知道我做真多是为了什么?”

唐梦瑶抿了抿嘴,“那是因为祖母疼我。”这一句话她说的犹豫不定,如果真的是疼爱,那她为何还要学习房中术,说的好听是为了拢住日后夫君的心,可事实呢,唐梦瑶有些不敢想。

老夫人的笑容有些神秘:“梦瑶,你知道府里养蛊,那你知道蛊是从哪里来的?蛊起源于南楚,是南楚最神秘的技艺。”

唐梦瑶隐隐猜到什么,心里越发忐忑,可面上显出不解之色。

“我们唐家人,是堂堂正正的南楚人。梦瑶,你在唐家学习了这么多年,又不愿意嫁给宁王,那不如就入宫,为南楚发光发热。”

唐梦瑶整个人都呆住了:“您想让我入宫,可是当今陛下已经……”

老夫人笑了,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傻孩子,陛下是老了,可他依旧是大齐最尊贵的男人,梦瑶你入宫后好好侍奉陛下。”

“祖母,祖母我不要!”唐梦瑶惊恐极了,永乐帝的年纪足够做她的父亲,她怎么能入宫。

老夫人微微一笑,缓慢转动手里的念珠,“丫头,别想着威胁我,你入宫后只要唐家好你就好,记得你是南楚人,这么多年的学习你没有忘记吧?我可是按照顶级细作培养你的。”

刘妈妈垂下头去,原来,老夫人的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唐梦瑶几乎是从软榻上滑下来,“祖母,您早就打算好了!”唐家上下只有她在老夫人身边学习长大,她还真以为自己受老夫人宠爱,没想到事实竟然如此残酷,细作,她居然是亲祖母一手培养的细作!

“把她带下去,好好看管着!”老夫人冷酷挥手,很快万念俱灰的唐梦瑶就被几个婆子带了下去,关在院子里寸步不离的看守着。

刘妈妈添了茶,“老夫人您当真要大小姐入宫?”

唐老夫人道,“我原先也没打算让她入宫,对她来说嫁宁王是最好的选择,可惜这丫头心气太高,她也不想想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对了,这几天叫人好好调教她,让她知道一个细作该做些什么。”

刘妈妈点头,又问道,“那唐妃那边?”

老夫人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吟半天,道:“让梦铃嫁过去。”唐家两个嫡女,唐梦瑶废了,只有唐梦铃身份足够,可以嫁过去。

“就怕夫人不愿意——”

刘妈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老夫人皱眉,她原来也打算把唐梦铃接到身边,像教养梦瑶一样,可惜唐夫人不愿意,非得把女儿留在身边,要是当初唐梦铃同样在她身边长大,那么她可用的棋子就多了几个。

“不用管她,只要梦铃愿意就行。”

唐梦铃做梦都想嫁宁王,只要她说一句同意,唐夫人也没有办法。

“楚云扬那边,唐月有没有消息传过来?”说完唐梦瑶姐妹的事情以后,唐老夫人才想起楚家别院的事情,原先计划是他们活捉楚云扬,并用楚云扬身体养蛊。但是整整十天,那边只收到唐月传来计划有变的消息后再也没有任何信息,唐月如同石沉大海。

刘妈妈摇头,“没有,老夫人,是不是那位回来了?”

唐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她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仗着楚云暖不在乌蒙城,想想她在百花城闹的那么大,老夫人心下有些犹豫,“让底下的人注意着,绝不能让楚云暖入城!”

话刚说完,两人就听见外面吵闹起来,有丫头进来禀报道,“老夫人,水姨娘身边的绿柳来说,水姨娘不见了!”

唐老夫人突然间站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梳洗之刑

唐老夫人突然间站了起来,水千柔看起来的确是唐家最不值一提的人,但实际上对他们来说水千柔十分重要,别的不说,单单说要是没有了她蛊虫还怎么继续养?更何况她还是最了解楚家的人,要对付楚家还得靠她。

刘妈妈也是在瞬间惊讶了一下,她立刻安抚老夫人几句,亲自出去把绿柳给领了进来,绿柳一进门就恭恭敬敬的跪下,“奴婢绿柳见过老夫人。”

经过上次被唐祺少爷责罚那件事以后,她一直兢兢业业的服侍水姨娘,哪里晓得突然有一天水姨娘一声不吭就不见了,她瞒了许久,以为水姨娘和原来一样,消失个几天就回来了,谁知夫人居然派人去查。人人都以为她是夫人的人,可实际上她一直就是老夫人安排在水姨娘身边的,那个时候她不得已只能来找老夫人坦白。

老夫人也没有废话,开口就问,“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绿柳低垂着头,浑身发抖,但还是鼓足勇气道,“三天前。”

闻言,老夫人是真的怒了,“混账!既然她三天前就不见了,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报?!还是你真心把她当主子看了,所以隐瞒不报?”

绿柳一听,吓得立刻趴在地上,就连声音也发抖了,“奴婢……奴婢……”她的确是得了水姨娘的好处,替她隐瞒一些事情。

唐老夫人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哪里看不出绿柳的心虚,她声音陡然变得森冷,道:“还不快说!”

绿柳见老夫人容色冷厉,声音森寒,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好半天才哭泣道:“奴婢……奴婢不是有意隐瞒老夫人的,而是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水姨娘她每日的确老老实实的待在西院,可有的时候她也会偷偷摸摸的出去,至于去哪儿,奴婢真的不知道,求老夫人明鉴!”

水姨娘居然偷偷摸摸的出去,而她竟然不知道。唐老夫人眼睛里都快喷火了,绿柳吓得瑟瑟发抖,她眼珠子一转,立刻道:“水姨娘失踪那天奴婢看见二小姐了!二小姐在西院赏花,然后水姨娘就不见了,奴婢还听见二小姐的尖叫声。”

唐梦铃喜欢西院的花是整个唐家人都知道的,绿柳故意把事情扯到她身上就是吃准了老夫人不会怀疑,果然她偷偷抬眼时看见老夫人眼里有一丝丝的怀疑,顿时她心口的气微松。

刘妈妈问道,“除了二小姐,你还看见谁了?”

绿柳忐忑,沉默了好半天白搜肠刮肚的找出一个人来,“还有夫人,对,夫人,二小姐叫起来以后夫人就出现了,当时天色太晚,奴婢也只看到夫人身边的妈妈像是拖了什么东西一样。”

一切似乎明朗起来,当日水千柔失踪,唐梦铃在场,而后就是唐梦铃突然卧病在床,这一系列的事情里唐夫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老夫人轻轻敲着桌面,她一开始就知道她那好儿媳有问题,可没办法,与其让她在背后做手脚,还不如光明正大把她拉到跟前看着,果然还是她太小看那个女人了?

刘妈妈悄声道,“老夫人您说会不会是绿柳这丫头说谎?二小姐是最沉不住气的人,要是她看到什么,知道什么老早就闹开了。”

刘妈妈说的不无道理,老夫人手里的念珠一停,“如果是她在背后支招呢?在我眼皮子底下,她倒是有本事得很!”

刘妈妈自然知道老夫人说的她是谁,“可这些年也不见夫人有什么动静。”他们观察夫人十多年了,也没见她和其他人联系,一直安安稳稳的做她的唐夫人。

唐老夫人摇头,“会咬人的狗不叫,让人好好盯着她,千万不要让她再把唐元兄妹俩再送出去,另外告诉唐月,让她加快速度,赶快把楚云扬弄过来,主子爷那边已经等不及了。”

刘妈妈点头称是,转头就要走,老夫人叫住她,“绿柳不必留了。”一个背叛了主子的奴才,留下来也没什么作用。

很快,唐元那一边就感受到家中环境的诡异,似乎他和梦铃都被人给监视起来一样,出门都需要向老夫人请示。很快,宁王赐婚的圣旨也到了乌蒙城,叫人奇怪的是,赐婚的对象从大小姐唐梦瑶便成了二小姐唐梦铃,而同时下的圣旨还有唐梦瑶入宫,封正四品美人。接旨后,唐梦铃几乎是喜极而泣,而唐梦瑶却跟疯了一样,当着传旨太监的面就大闹起来,当下就被老夫人关在了院子里,宫里立刻派嬷嬷教导她规矩。唐梦铃婚事定下以后,老夫人原本还怕唐夫人心里不满,三番两次派刘妈妈过来开导示威,对此唐夫人没有任何动作,一切似乎平静下来,然而只有唐元知道这平静下是怎样的波涛暗涌,这下子更是让他打定了注意。

楚家地牢,失踪许久的水千柔被一桶冰冷的水给泼醒,她一抬头就看见楚云暖坐在阴暗里喝茶,茶香袅袅,正是南楚上好雪毫针尖。这是上次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她原本以为楚云暖是忘了,没想到今天却被她撸来了。这个结果她要有心理准备,于是在最先的惊慌失措后很快镇定下来,她看着楚云暖酷似爱人的脸庞,眼里流露出怀念和迷恋等种种情绪。

“你这样看着我,只让我觉得恶心。”楚云暖突然扔了茶杯,滚烫的茶水落到水千柔脸上,然后茶杯顺着滚下来碎了一地,“跪上去。”

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简直跟楚明玥那个贱人一模一样,水千柔这个时候才清楚的认识到,这个女孩子不只是师兄的女儿,更是楚明玥的掌上明珠!想到这茬,她看楚云暖的眼神突然变得恶狠狠的。

夏妆冷着脸,反手压着水千柔在碎瓷片上跪下,一阵钻心疼痛从膝盖上腾起,她疼得脸色都变白了,她几乎快跳了起来,“楚云暖,我可不是你楚家的奴才!”

“神经病!”秋芷冷冷道,她一点儿也不同情水千柔,当初夫人的死对楚家和家主是多大的打击,楚家那段时间更是水深火热,家主几乎是要疯了。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一己私欲,这样忘恩负义的女人,死不足惜!

楚云暖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找你做什么,老实说吧。”

水千柔一愣,楚云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云暖淡淡一笑,“李世均给你灌的迷魂汤不少吧,不然哪儿能让你死心塌地的为他办事?我给唐祺的千机弩图纸也是你给他的吧,想要我命,他李世均还不够资格。说吧,他在南堂安插了多少棋子,楚家有多少人投奔了他?”

水千柔呼吸微微变了,她依旧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你胡说八道什么,师兄是你生亲,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么?不要说他只是想要楚家钱财,就是他要你楚云暖的命,你也得乖乖受着!”

真以为她不敢动她?不过是看着唐祺的面子上对她客气一些罢了,既然不肯说,那也就不要怪她了。什么父亲,她楚云暖从来就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杀母仇人。还记得千波湖遇刺的时候出现灰衣刺客,现在想来肯定是李世均的人,既然李世均敢派人用千机弩杀她,她就敢一锅端了李世均在南堂的所有据点,否则他真以为楚家人好欺负。楚云暖面上微笑,无端端让人心头道:“现在我给你机会让你说,你不愿意说,待会儿你想说的话也晚了。”说着她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让向厉进来伺候。”

秋芷会意,她想到了什么,凑到水千柔耳边轻声说,“从向厉手里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嘴硬的,水姨娘,你要是真不想说,就好好扛着。”

她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恶意,水千柔浑身一抖,这几年她也算是养尊处优,如果真要她面对酷刑,她绝对受不住,水千柔惊恐了。

这时候向厉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步一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水千柔退了又退。向厉命人提来一壶滚开的水,缓缓倒进锅中,然后点燃柴火,加热,咕噜噜的沸腾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回响。

水千柔实在搞不清向厉到底要做什么,只感觉到空气里一下子热了起来,然后很快他拿出一把铁制梳子,在沸水里滚了一圈后落到她裸露的手臂上,用力一刮,顿时梳下一层肉来,水千柔疼得尖叫起来,额头顿时渗出一片细汗。

这种刑罚正是梳洗,但并不是女子的梳妆打扮,而是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它是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最终咽气。其实真正过程就像民间杀猪用开水烫过之后去毛一般,直到把皮肉刷尽,露出白骨,这种刑罚与凌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更加残忍。

向厉将铁梳往沸水里又是一滚,细细的肉屑混合着血丝在沸水里翻滚,空气里有奇异的味道,百忙之中向厉抽空问了一句,“水千柔,你说不说?”

水千柔还是摇头,虽然她痛到不行,但是她依旧坚持着,向厉梳了三四次她硬是熬过来了。这是继唐月之后第二个让他折了面子的人,向厉顿时狠下心来,更是凶残的往水千柔血肉模糊的皮肉上抹上蜂蜜,然后放上毒性最强的红蚂蚁,红蚂蚁如跗骨之蛆,不停的的往她皮肉里钻,水千柔尖叫起来。

牢房外,听着里面的惨叫声楚云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反而面色更加冷厉。

春意小心翼翼,“家主何必这么残忍。”

楚云暖眉头一挑,格外好笑,“我残忍,春意我是不是太宠你了?”春意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她一清二楚,她收服了索昀,不允许他私自朝嘉陵城传递消息,而后来居然是春意暗地里跟嘉陵城通信,要不是林宿壁告诉她,她还被春意暗地里瞒着。春意真是长本事了,要不是看在从前的情面上,她绝不会带春意过来看戏,意图敲山震虎。

春意吓了一跳,仿佛自己所有的小动作都被家主看穿了,她立刻跪下,“家主,我……我不是……”

“行了,我不想听你多说,你只要心里清楚你到底是谁的人。”

春意垂下头,“家主,楚老也是关心您。”

原来是楚老?楚云暖微微一笑,道:“意儿,你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如果你都不效忠我,哼哼——”

楚云暖哼了一声,春意头皮发麻。

估摸着牢房里的审问还有一段时间,楚云暖留下春意看着,自己带着秋芷秋桂就往外而出,她才出牢房就看见林宿壁行色匆匆,“家主,夏华回来了,可她,浑身是伤。”

楚云暖神色一凛,夏华被她派出去追杀孟莲,落得一身伤回来,她脚步不停,赶忙朝着院子走去。夏华的情况比林宿壁说的更严重,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头,身上大伤小伤无数。楚云暖站在门口,一声不吭,看着辛毅在里面忙碌,她冷眼看着躺在榻上不死不活的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声音格外低哑,林宿壁依稀能听出里面磅礴的怒气,林宿壁道,“夏华是楚家商队在西北捡回来的,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据当时带回他们的人说,两人受伤严重,失血过多又脱水严重,能等到他们救下他们是个奇迹。”

楚云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目光阴沉的看着里面,许久没有说话,浑身气压低得让人退避三舍。辛毅在里面忙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分才从里面出来,他朝楚云暖施礼,“家主。”

“人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问题,”顿了顿,辛毅又道,“家主,您什么时候惹上了迦叶寺?”

迦叶寺?大齐佛教第一寺,楚云暖皱眉,“怎么回事?”

“夏华是被迦叶寺独门内功所伤。”

“迦叶寺……”楚云暖喃喃着这个名字,这好像是当年北国国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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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救走孟莲那个寺庙叫做怀远寺,我突然觉得名字不好听,现在改名为迦叶寺!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内奸是谁

因孟皇后笃信佛教,北国佛教盛行,正统道教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其中迦叶寺则号称北国第一佛寺,香火鼎盛。当年她就纳闷了,像她们这种出生世家的人,哪儿会信什么佛教,原来竟然是迦叶寺和孟莲狼狈为奸,那么当初孟莲封后时出现的所谓佛光普照、恩泽大地也是假的。呵,还真是可笑,让她曾经对孟莲敬畏了那么久,真以为她是上天派来的人。果然这个世界上神佛不可怕,恶鬼不可憎,最让人心生戒备的还是人心。

“家主,迦叶寺信徒众多,在百姓间名声极好。”辛毅这番话就是劝楚云暖不要随便动手的意思。

楚云暖负手而立,掐金累红丝牡丹云纹衣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宽大的袖摆下她一双手握起,然后又放松,“我没想对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迦叶寺救走孟莲,打伤夏华的事她可以不去计较,但前提是迦叶寺以后不要发疯找她麻烦,否则她管它是什么佛教第一寺。

“您心里有数就好。”话都说到这份上,辛毅自然不好继续说,他话锋一转,“和夏华一起回来的年轻人,我看应该是杏林堂的人,估摸着是天字一号。”

看来玉湖里也想杀孟莲。楚云暖心中了然,道,“把人给玉湖里送过去,记得跟他要出诊费。”

辛毅抽了抽嘴角,“是。”

这个时候楚云暖不再说话,她站在门前静静的等待夏华清醒,辛毅也默默退了下去,顺手带走了天字一号。楚家别院里掌上了灯,照得整个院子明晃晃一片,楚云暖就在这一片光亮中默默仰头看着天空,记忆里朦朦胧胧的出现一个男人慈爱的音容笑貌,他欢喜的抱着她,把她高高的举在头顶,一颗颗指着天上的星星教她辨认,身旁是母亲温柔的笑容。楚云暖合上眼,再看见的是漫无目的的追杀,到处都是举着大刀的杀手,漫天都是血,比她当年亲眼看见楚家被毁时还要通红的天空,母亲身边的影卫瑶光拼死护着母亲和她逃跑,再然后她看见了高怀远,救了他们母女一命。

虽然她嘴上不说,其实她知道母亲当年离开南楚的时候,李世均要杀她们!孩提时代她对李世均有多少孺慕之情,母亲死后她就有多恨他,如果不是他,母亲不会身中寒毒,如果不是因为他觊觎楚家财物,母亲不会早死,曾经她和赵毓璟也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她的雅儿也不会惨死。她知道她这是迁怒,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怨恨李世均,或许她真的是疯了,自私到疯了,总想把自己的错误推到旁人身上。

楚云扬从一旁走出来,“姐姐,你在想什么?”

楚云暖回过神,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他们说你在这儿站了三个时辰,我担心你。”

原来已经三个时辰了,楚云暖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头发,转了话题,“你想好怎么对付唐家了吗?”

楚云扬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云暖,他从身后小厮手里拿过披风,示意楚云暖蹲下,楚云暖哑然失笑,她配合着弟弟的动作,低头看着她为自己整理衣服,楚云暖只觉得吹了一夜冷风的身体一点一点回暖。云扬,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是弑父!

“姐,我本来是想来个将计就计的。”

楚云暖挑眉,饶有兴趣的听着,楚云扬道,“姐姐几乎是控制了唐家所有的生意,但唐家乃大族,哪儿没有一些压箱底的宝贝,所以我打算先掏空唐家。”

这与楚云暖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楚云暖点头,“然后呢?”

“唐元来找过我。”楚云扬如是道。

这下子楚云暖有些不解了,“唐元,他来做什么?唐家最近乱的很。”唐梦瑶自从听说要入宫后,那是在府里两天一吵三天一闹的,听说还威胁上了唐老夫人。

“姐姐,唐家不能灭!”

听到这话,楚云暖本来是想发火,她就怕楚云扬又像在唐月的事情上又犯了蠢,她可是早就收到唐老夫人传给唐月加紧动手的消息,她真怕弟弟一时间又脑子不清醒,被人蒙骗。然而当她楚云扬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到她,似乎能看到她心底的时候,她态度软了下来,“你继续说。”

“四大家族姐姐灭了个孟家,南堂各家族虎视眈眈,恨不得自己能成为四大家族一员,而这个时候唐家又毁了的话,南堂势必会乱,而楚家也会树大招风。”

树大招风的她不怕,大不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楚云暖心底杀气腾腾的想着,但是她也没有打断弟弟的话,一脸冷静的听着楚云扬继续说。

“南堂一乱,一是给了皇室和各处插手南堂的机会,二是削弱了楚家实力。唐家是娘亲一手提拔,占了个四大家族的位置,唐家在一日,哪怕是背叛也打上了楚家烙印,无人敢小觑我们一分。可如果唐家灭了的话,姐姐能保证新上任的家族不是一匹恶狼?”

“所以——”楚云暖顺着楚云扬的意思往下说。

“灭唐氏满门,独留唐元等听话的几人!”

楚云暖笑了,“这是唐元的意思,还是你的想法?”短短几天而已,就算弟弟再成熟也想不到这种招数,肯定是后面有人给他支招了。

楚云扬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脸颊微红,“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就知道会是这样,楚云暖直接开口,“唐元想做什么?”

楚云扬抿了抿嘴,“唐梦铃要嫁宁王,他说他想给妹妹一个强大的娘家。”

这个理由,她也不能说不对,毕竟唐元兄妹感情是真的好,“他的意思是想当唐家家主?”

楚云扬点头,“姐姐我有认真想过,唐元掌管唐家对我们双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唐家不能灭,也不能放任,纵观唐家诸多人,也只有唐元最合适接管唐家。”

“与其把唐家交给唐元,我更信任唐祺。”楚云暖一副等着楚云扬说服她的模样,“唐祺至少是我的人。”

楚云扬好惊讶,“唐祺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

楚云暖不做解释,神秘极了,“你说的有道理,唐家不能灭,所以我准备把唐祺从十万大山叫回来。”

“唐祺不合适,他痴迷机关术,或许能成为机关大师,但不可能成为出色掌权人。”楚云扬知道十万大山建造新楚宅的事情,新宅大体构建基本完成,现在只剩下机关和阵法两处,“新宅建造迫在眉睫,我也不建议你把唐祺叫回来。姐姐,你还是考虑唐元,他很不错。”

楚云暖没有说话,反而直勾勾的看着楚云扬,楚云扬心头毛毛的,来找姐姐说这件事,他其实是希望得到姐姐的鼓励和支持,可是结果——他有些失望,低着头垂头丧气道:“姐姐要是不同意就算了。”

“云扬,你长大了。”楚云暖脸上带着笑容,一副十分欣慰的样子。

楚云扬惊喜的睁大眼睛,“姐姐的意思是?”

“楚家将来是你的,如果你觉得你控制得住唐元,那你就用他,我不会干涉你。云扬,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弟,或许有些时候我这个做姐姐的有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们像其他家族的手足一样,斗得你死我活。”

这是这么天以后,楚云暖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和楚云扬说起那天的事情,楚云扬重重点头,眼睛有些湿润,“姐姐,我知道。”

楚云暖摸了摸楚云扬的脑袋,少年长得很快,不到一年就到了楚云暖的肩膀,稚嫩的脸庞上有对楚云暖的信任,更有一丝丝有刚毅,他容貌俊美,灯火下漂亮的如同漆雕画中走出来一样。楚云暖微微有些失神,云扬容貌酷似母亲,她一时间像看到母亲在向她微笑,灯火阑珊。

楚云扬害羞的挠了挠头,“姐姐,唐元他还等我回复呢。”

楚云暖微笑,“去吧。”

楚云扬扬起笑脸,明媚得像盛开的向日葵,温暖而朝气蓬勃,“我不会让你失望!”

不让我失望。楚云暖慢慢咀嚼着四个字,云扬你可知道你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不让我失望,而是为了在日后更好的掌管楚家。云扬,你可知道唐家是南楚细作,母亲的死都是那个男人指使的,那个人是我们的父亲。

“家主,水千柔招了。”

楚云暖浑身颓废的气息陡然一收,她昂首阔步气势斐然。再次回到地牢的时候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楚云暖依旧喝着上好的雪山针毫,居高临下的瞧着水千柔,唯一不同的是原先一脸不服输的水千柔如同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两只手臂白骨森森,空气里飘荡着奇异的味道。

水千柔一直没有开口,楚云暖也没有说话偌大的地牢只能听见楚云暖磕茶杯的声音。许久,还是水千柔最先沉不住气,她的声音格外沙哑,似乎是在刚才的酷刑中使用过度一样,“你真够狠的。”

“说吧,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水千柔嘎嘎嘎的笑了起来,“没时间?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和师兄在楚家安排了多少棋子,师兄在南堂又有多少个据点?楚云暖,我告诉你,你就是把我折磨死,我也不会背叛师兄。”

“你对李世均倒是情深意重。”楚云暖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杯子,完全不在意她嘴里说的人名是她父亲的名字,“我难道没告诉你,唐家也是李世均安排在南堂的人?”

水千柔瞳孔缩了一下,“你又在哪里胡说八道,楚云暖师兄的好你怎么半点没有学会,非得学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

啪,楚云暖挥手间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阴森森的地牢里,荼靡冷香的味道从她袖子里穿出,迷惑了人心,她目光冷淡至极,“何必自欺欺人。李世均没有爱过你,就算没有我娘他也不会爱你,你跟我娘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虽然楚云暖不想承认这个事情,但事实摆在眼前,“如今他身居高位,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他有娇妻爱子,你和我母亲算什么?水千柔哪怕是你今日为他而死,他也只会说你一句活该。”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如同有千万斤重一样狠狠压向水千柔心头,她捂着耳朵不愿意去听,更不愿意去想,然而楚云暖的话依旧传到她耳朵里,如影随形。

“唐家一百年前来到南堂,在南堂落地生根,李世均身为南楚摄政王,怎么可能不知道唐家背景,可他还是让你来了。”楚云暖知道怎么把握人心,挑起心里的阴暗,尤其是像水千柔这种视爱如命的女人,在遭受酷刑意识体力下降的时候,三言两语的挑拨最能激发她心里的阴暗和不甘。

“你胡说,你胡说!”水千柔捂着耳朵尖叫。

“在你踏上南堂的土地后,为了不让你回去,让你为他卖命,李世均就计划好了,让唐镇占了你的身子,让你因为对他的愧疚和歉意,老老实实待在南堂替他收集消息。”楚云暖一字一句直击水千柔最脆弱的地方,她不是最在意自己师兄么,她不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最爱的师兄奉献么,那她就赤果果的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个笑话!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师兄,师兄你告诉我,她在说谎!”水千柔抱着耳朵,鲜血不停从她手臂里流出,可她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又哭又笑。

楚云暖缓和了声音,她弯下腰,黑漆漆的眼睛对上水千柔空洞无神的双目,“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楚家奸细是谁?”

林宿壁惊讶的瞪大眼睛,他屏住呼吸,家主是什么时候学会祝由术的,完全没有听说过。祝由术是一种巫术,传说起源于轩辕黄帝时代,是由轩辕黄帝亲口所赐的一个官名。这是一种很神奇的巫术,传说在轩辕黄帝时代,有人能够利用这种巫术套说出犯人心里的秘密,更可以治疗疾病,这种巫术一般都是口耳相传,由师父教会徒弟,他想不通家主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楚家,楚家奸细是……”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谁是内奸,南楚之争

“楚家的奸细是追云,红袖……”

水千柔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往外说,林宿壁依稀能看见楚云暖越来越阴沉的脸庞,如风雨欲来。追云是前暗阁阁主,红袖是当年夫人身边最信任的大丫头,这两个人曾经在楚家举足轻重,几乎可以掌管半个楚家。楚云暖的笑容阴气森森的,但是声音听上去格外温柔,一如嘉陵水乡的吴侬软语:“告诉我还有谁?”

“还有谁?”水千柔跟着喃喃重复,好半天,她颤抖着嘴角什么也没有说,整个人似乎陷入痛苦之中,眉头深深皱起,不停挣扎,“楚——”

楚?楚云暖的声音更轻了,充满蛊惑,“水千柔,你告诉我楚什么?”楚家没有旁支,但进入楚家的死士暗卫可以选择姓楚,或是姓自己原来的姓氏,楚家庞大,人口众多,单单一个楚字她实在无法判断谁是奸细。

水千柔深陷迷茫中,楚云暖也不去催促耐心的等待她开口,水千柔脸庞上浮现着重重神色,或是困惑,或是挣扎,有好几次都差点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楚云暖格外诧异,她使用过祝由术无数次,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是水千柔不会轻易被蛊惑还是她口中的那个楚太过厉害?

“她是楚……不对,她不姓楚,她是贺……”

就在这时候,牢门哐当一声响了起来,水千柔突然住了口,清醒过来,她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楚云暖。林宿壁惊了一下,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楚云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到春意端着托盘站在哪里,她感受到楚云暖分外森凉的目光,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家主——”

好不容易就要问出来,这个时候被人打断,楚云暖恼火的很,对春意的态度也不像过去那样温和,她呵斥道:“滚出去!”

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的春意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在楚云暖饱含冰冷的目光中一路哭着跑了出去。楚云暖扯着嘴角,这还委屈了,地牢里来送茶,是她傻还是春意傻。

“你对我做了什么?”水千柔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惊恐的瞪大眼睛,“你这个妖女!”

因为春意突然闯进了的缘故,楚云暖心情格外不好,她直接懒得继续利用刚才温柔的手段,顿时一脚踹到水千柔柔软的腹部,足尖用力,居高临下,“说姓楚的奸细是谁?”说着的时候,楚云暖脑子飞快转动起来,追云和红袖基本上算是母亲身边数一数二的人物,那么从当年母亲身边的人来筛选的话,也没有一个姓楚的人,楚云暖格外烦躁,藏得那么深,真是该死!

水千柔当然不肯说,还嚣张的让楚云暖等着那人一锅端了楚家满门,水千柔不停的挑衅着楚云暖,就像恨不得她立刻把她杀了一样,可楚云暖哪里会如她的愿,“想让我杀了你,你做梦,你死也得把你知道的事情,还有李世均的秘密给我说出来!”

楚云暖当下就让人抬来一个半人来高的木桶,桶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宿壁扭头看了一眼,不禁变色,原来桶中竟密密麻麻的堆满毒蛇,那些毒蛇相互缠绕撕咬,不停的发出嘶嘶的声音,他抬头看着楚云暖,欲言又止。只见楚云暖面不改色,伸手从桶中拎出一条花斑大蛇,蛇嘶叫一声扭头就朝楚云暖的手腕咬去,林宿壁惊了一下,正要动手的时候就看见她捏住蛇的七寸,这条凶悍的蛇自然不会任由她摆布,拼了命的扭动,蛇尾乱甩。

楚云暖狠狠捏了蛇的七寸一下,按着此蛇,用它的腥臭的嘴巴对着水千柔惨白的脸:“这蛇名叫七步蛇,七步断命,你要不要试试?”

“啊啊啊!”水千柔吓得尖叫起来,拼命地向后缩去,南厨多蛇虫鼠蚁,她第一次制蛊的时候,还是在是师兄的帮助下才勉强成功,也是因为师兄的缘故她才不怕蛊虫,可是她怕蛇啊,当年就算是师傅往死里逼她,她也不愿意用蛇制蛊。

“好可爱的小家伙。”楚云暖温柔的抚摸着蛇冰冷的鳞片,然后一甩手把七步蛇扔回了木桶,在水千柔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一把抓住水千柔的头发按到木桶边。水千柔身上的血腥气非常浓郁,一下子就叫满桶的蛇沸腾了,一只只的吐着信子,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水千柔。这一刻她似乎又变成了前世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女,面容阴沉诡谲“你说还是不说!”

水千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连忙尖叫着,“我说,我说!”

楚云暖松开手,水千柔浑身瘫软的滑落在地上,她靠着木桶喘息了几口气,然后又像见鬼一样远远得躲开。楚云暖站在木桶边上,纹丝不动,仔细看还能看出她面上有一丝丝讥诮闪过,“你就这么点胆子?”

林宿壁嘴角抽了抽,真想跟楚云暖说一句您以为人人都像您这样彪悍?是的,彪悍,林宿壁仔细想了想,似乎从他调到家主身边起,他就没有见过家主有害怕得事情,整个人如铜墙铁壁一样,无坚不摧。

水千柔心跳得格外快,似乎还没从刚才得惊吓中缓过神来,过了好久她才惊魂未定得看向楚云暖,扯嘴道,“师兄是你父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对付他?楚明玥教你倒是教的好,连生父都不顾,简直是罔顾人伦!”

“你说不说?”楚云暖跃跃欲试,这一辈子她似乎还没把人给活生生的丢进蛇堆里试过。

水千柔满脸惊恐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木桶,身体害怕的抖了又抖,立刻就说道,“我只知道师兄在千波湖那里有一个据点。”

“哦?”千波湖,那不就是她上次遇刺杀的地方,李世均你好样的!

水千柔低下头,掩盖住眼睛里的心虚,“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不过是仗着她什么也清楚罢了,楚云暖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水姨娘,你既然不愿意说,那不如就留着跟你夫君说吧!来人,把水千柔送回唐家去。”

“你想做什么?”

“水姨娘深闺寂寞多年,是得需要唐家主好生疼爱。”水千柔能在当年被算计失了身子的事情过后,抱养唐祺,退居后院足以见她对唐镇的厌恶,想为李世均守身如玉,我偏偏不让你如意。楚云暖眼睁睁的看着尖叫着水千柔被人拉出去,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手段温和了不少,若是从前——楚云暖冷笑,染指水千柔的可就不会是唐镇一个人。

“我说!我什么都说!”她原以为最恐怖的事情就是让她面对一堆蛇,没想到楚云暖居然要把她送上唐镇的床,这怎么可以。

楚云暖挥了挥手,走上前,俯视着狼狈不堪的水千柔,这一刻水千柔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不仅仅是招了李世均在南堂安插的三处据点,同时还告诉他们那个姓楚的内奸是谁。三处据点毫无疑问两处是青楼,另外一处是居然是嘉陵城中一个口碑很好的漕运码头,李世均,手都伸到嘉陵城去了,你不错,很不错!至于那个奸细,楚云暖表示十二万分的惊讶,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在楚家待了近一辈子的他会是奸细。

“宿壁,你立刻回嘉陵城,我担心熙儿。”嘉陵城楚家错综复杂,她继任家主后后离开了嘉陵,并没有全部收复各族老和下属势力,原先她还不担心这些人会叛变,现在真不好说。

有十三在家主身边,家主的安危用不着他操心,现在知道内奸是谁以后他更担心春熙,所以楚云暖一开口他立刻就说了一声,“是!”

林宿壁离开后,偌大的牢房只剩下楚云暖和水千柔两个人,水千柔很畏惧楚云暖,她想不通当年刁蛮的小丫头是何时变得如此凶残,“你——”

“我不会杀你。”楚云暖知道水千柔想说什么,“我答应过唐祺不会要你的命。”

说到唐祺的时候水千柔的身体很明显僵硬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唐祺了,从前虽然她对唐祺不太好,但是唐祺每次有什么好玩意儿都会送过来,更是因为她几句意味不明的挑拨和老夫人、夫人等对上。唐祺自小对机关术极有天分,所以自小她就让严师傅严厉教导他,更是利用唐祺对她的爱母之心,不断灌输重振鲁班门的念头,后来让严师傅诈死,利用唐祺制作,或者得到的各种图纸,转头送给南楚,千机弩的图纸也是这样。

“我养大他,这是他该做的!”

水千柔这个女人,果真是为爱疯了。楚云暖对她的行为不做任何评价,她曾经也这样疯过,没资格评价别人的好坏,她只是可怜曾经的唐祺,被两个疯女人祸害了一生。

“你既然那么爱李世均,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说什么?”

楚云暖很是淡定的开口,“我将你送到南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待在李世均身边,成为侍妾或者侧妃,就看你的本事。”

这无疑是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水千柔沉默片刻,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只一句话,楚云暖就笑了起来。水千柔,真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可惜被李世均给祸害了。她淡淡笑道:“做我的细作如何?”

“不可能!”她做梦都想回到李世均身边,但死也不愿意背叛他。

“背叛一次和背叛两次有什么差别?你以为李世均知道你出卖他以后你还能活,要不是看在唐祺的面子上,我哪里会管你的死活。水千柔你想好了,要不改头换面,去李世均身边给我好好当细作,要不就在南堂等死!”

水千柔的脸色忽然变了好几变,如灯火明灭,她眼神飘忽,过了好久她的目光落在了楚云暖身上,破釜沉舟,“好!”

楚云暖微微一笑,扔下一个瓷瓶,“吃下去,我立刻让人安排好一切。”

水千柔颤抖着拿起瓷瓶,“毒药?”

楚云暖的笑容很讽刺,用毒药控制人是最最下乘的手段,她不屑,“这是养护容貌的药,一月一颗,可以让你永葆青春,一旦停止服用——”楚云暖顿了顿,很是恶毒,“容貌凋零如七十老妪。”

没有一个女人在意自己的容貌,很何况还是容颜不在的水千柔,对于楚云暖药效,她其实是抱着三分怀疑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神奇的药,她不相信。抱着这种存有一丝侥幸的心态,水千柔心安理得的一口把药服下。心知水千柔的心理,楚云暖有些意味不明,她以后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可怕,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得到以后又失去更可怕,她等着以后水千柔来求着替她做事。

“我会让人立刻给你安排新身份,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会有人来给你养护容颜。”楚家传承三百年,有的是美容方子,那可比孟家半吊子的美容方更加有效果,水千柔哪怕是朽木,她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水千柔,我看好你。”

天下居然有这种好事,水千柔自然是求之不得,她满脸喜色,完全忘记了先前楚云暖给她的折磨,楚云暖叫来辛毅,让辛毅派人把水千柔带下去好好保养,争取在一个月内把她调教好,送往南楚摄政王府。看着水千柔离开的背影,楚云暖一脸笑容,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流入,浇灭她满腔怒火,她真是个二十四孝的好女儿,亲自调教好美人送给自己父亲。

“十三,你立刻带人去把千波湖,把李世均的据点给我一锅端了。”楚云暖微笑着说出一句残忍命令,“然后把人头给南楚摄政王送过去,这是警告。”

十三从阴影处飞身而出,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辛毅沉默着看楚云暖发出一道又一道命令,几乎是折毁了南楚在南堂的全部势力。据点的建立,花费了南楚几代人的心血,这些地方对于南楚而言,不仅仅是给南楚带去情报,更是为南楚敛财,平白失去这些地方,南楚皇室定会暴怒,这还不说楚云暖居然默不作声的把手伸进了南楚的事情。

“家主,您到底想要做什么?”辛毅这么是不明白了,如今南堂局势不稳,家主竟然还想去染指南楚。

“辛毅,你出生南楚,你觉得如今南楚如何?”辛毅是当初母亲从南楚逃回来时顺手捡的,据说是一个医药世家的后人。

辛毅想到他从楚家学成后在南楚行医的日子,默了默,“南楚摄政王势大,女帝李璃茉继位看上去名正言顺,但因其女子身份不服者居多,但也有女帝生父懿和太子的人支持,也就是所谓的保皇派,两方相斗,导致百姓怨声载道,而摄政王王妃娘家奢靡,卖官鬻爵已是常态,百姓生活水深火热,十年内,如果两方继续斗下去南楚必亡!”

他绝不是危言耸听,李璃茉不是好对付的人,摄政王又仗着手握大权大肆排除异己,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也可能势均力敌,李璃茉和摄政王就是这种情况。

“如若,他们中一人有南堂财力支持呢?”或许当年李世均推举李璃茉登基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李璃茉成长起来,对他而言,是个天大的威胁。“辛毅,不是我要插手南楚,是他们得寸进尺,意图把南楚的争斗引向南堂,楚家不能毁在我手里。”

楚云暖没有完全说实话,比如他没有告诉辛毅她对付染指南楚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李世均是她生父,想要她命的男人。

然而楚云暖不完全的理由让辛毅十分信服,“家主,楚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发誓用命保护楚家安危!”

辛毅说的话震撼了楚云暖,她知道楚家人忠诚,却不知道他们可以为楚家豁出命去,相比之下她这个家主逊色多了,楚云暖心中惭愧。这一次她更深刻的认识到,她从前到底辜负了一些什么,想到这里她猛的想起水千柔说的那个奸细,同样是楚家人,为什么人和人之间有这么大的不同,有的人愿意为楚家肝脑涂地,有的人却为了一点私欲,害了她母亲。

“嘉陵城……”冷风灌满她的衣服,膨大的袖筒里被吹得鼓鼓的,“让索昀过来见我,告诉他,我有他身世的消息了。另外——”楚云暖沉默了许久,“让人看着春意。”

------题外话------

这个奸细前面有提到过,猜猜是谁,还有奸细和索昀是什么关系?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嘉陵楚宅

第二天一早,索昀连夜赶路而来,敲开了楚云暖的屋子。

开门的是秋芷,索昀穿着姜蓝色的袍子,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土,走动间带着满身的寒气,他冲着楚云暖弯腰,“属下见过家主。”

虽然索昀字里行间没有提到关于他身世的问题,但楚云暖知道他心里是焦急的,否则不会连夜从十万大山赶回来。她让索昀坐下,淡淡道,“辛毅说你在云州的时候有人把你认成贺三郎?”

索昀道,“是,家主难道我真的和贺家有关系?”天下间不是没有长相相似的人,但基本都是一些有血脉关系的亲人,平白无故的相似,他还真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从母亲手札上看到你真的是出生于云州。”

索昀想了想,道:“家主让我过来是要我去云州?”

楚云暖沉默片刻,道:“我要你立刻启程去云州,查贺家,我要知道当年贺家灭门以后的所有事,包括那个唯一逃出来的嫡女。”

索昀点头,又问道:“您怀疑什么?”

“怀疑有人李代桃僵。”

这句话楚云暖说的十分沉重,水千柔告诉她楚老是奸细的时候她是惊讶的,当年楚老明明是自愿放弃继承楚家的,她想不到任何让他背叛的理由。但是她从水千柔话里那一句她不姓楚,她是贺的话里联想到了一个人,三爷爷亡妻——难产而死的贺家嫡女。贺家灭门后,唯一幸存的嫡女嫁给她的三爷爷后难产而死,当年她从母亲口中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人太小,不晓得其中怪异,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楚家擅医,种植园有无数珍贵药草,就算只剩一口气都能把人救活,为什么当年贺家嫡女会死。原本她没有想到这里,但是她曾经见过北国贵族中有双生女,杀了亲姐姐以后冒充姐姐嫁入夫家的事情。她当时就在想,或许当年贺家嫡女没有死,她生下了孩子,送往云州长大,被云州人称为贺三郎,而索昀很可能就是贺三郎的孩子。只有这样一切才能解释得通,但所有的一切只能在索昀从云州回来之后才知道。

索昀真的不懂家主的意思,好在楚云暖很快转换了话题,“对了,你去云州的时候最好乔装一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顾及等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世应该就大白了。”

安排好索昀暗查云州贺家的事情以后,楚云暖担心嘉陵城会出乱子,于是去楚云扬那头预备告诉他准备会嘉陵城。楚云扬正坐在假山前的凳子上,碧玉桌上放置着两三种水果,一个小厮领着一个穿斗篷的男子从门外进来,楚云扬一看见那男子便迎了上去,看他这幅打扮,楚云扬笑了:“怎么打扮成这样,难不成你家那老太婆还看着你不成。”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头上有各厉害的姐姐顶着,就算把天给捅破了也能给你兜着。”那人说着顺带把身上的斗篷脱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锦袍,他抬头对着楚云扬,“小少爷,咱们说正事吧。”

来人正是唐元。

楚云扬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人往湖边而去。唐元的的面色慢慢沉寂了下去,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

“在你同意跟我合作以后,我把你提醒我的几处地方都查了一遍,你说的对,他们的确中饱私囊,几乎是搬空了整个商号,就算没有楚家,有这些蛀虫在,不出三年,唐家也会亡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唐元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楚云扬看了他一眼,道:“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

“他们都说,他们是奉老夫人的命令行事,我查过,唐家并没有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我不明白那些钱财到底去了哪里,简直和凭空消失一样。”这才是唐元觉得最纳闷的地方,“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明明唐家现在钱财不多,老夫人还是疯了一样的购买七星龙纹草,现在龙纹草的价格翻了三四番,就算老夫人要和你过不去,也没有道理买这么多。”

从楚家几天前放出楚云扬病危需要龙纹草治病的消息开始,唐家就跟疯了一样的购买龙纹草,哪怕是从别处挪用,唐元真的不理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仇恨,能让老夫人这么疯狂,但据他所知,除了楚云暖一开始揭露唐家宴会用蛊毒的事情以外,两家并没有矛盾。

楚云扬歪着头,估计是姐姐出手了,他想了想决定顺水推舟,说不准没有多久唐家就该入不敷出了,“我记得乌蒙城有一个隶属皇室的地下钱庄,你倒是可以让唐老夫人把唐家值钱的东西抵押出去,然后你再一转手收回来。”

“你这是让我黑吃黑啊?”唐元呵呵笑了一声,“云扬,以前的时候我怎么就没看出了你一肚子坏水?”

楚云扬不可置否,“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唐家给掏空了,你能从中获得多少利益是你的本事,其他的,可都是楚家的。”楚云扬给出的条件无疑是十分宽厚,唐元一下子都有些惊讶,“你这么好说话?楚云暖同意么?”

“其实我姐姐人很好的。”楚云扬这样说,世界上除了娘亲,再也没有一个人像姐姐对她这样好。

唐云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楚云暖人好,南堂人谁不知道楚云暖凶狠跋扈,惹到她的人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满门被灭,这还能说好?

“对了,你家老夫人最近有什么动作?”

“还能有什么,忙着跟我家大小姐斗智斗勇,唐梦瑶好像是掌握了他的什么秘密,现在老夫人可是把她往死了折磨。我查了一下,好像是蛊虫,据说是养在西园那头。”这个消息还是梦铃告诉他的。

“蛊虫。”楚云扬咬牙切齿,娘亲就是死于蛊虫,“唐元,唐家谁都可以活,但是知晓蛊虫的人一个都不可以活着!”他就是迁怒,既然他不清楚是谁背后设计毒杀了娘亲,那就一个人都不放过!

楚云暖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楚云扬和唐元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好像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她没有发出声音,默默的听着两人商量,云扬手段确实是太稚嫩了,如果是她出手,在耗尽唐剩余的财力后她会毫不犹豫的把唐家扔向南楚,顺带让他们为她绞杀南楚各个据点背黑锅,要不就彻底把唐家送给赵毓璟,为他夺嫡之路提添砖增瓦,增加楚家在他心里的重量。

然而楚云暖什么也没有说,在他和唐元商量好一切之后才走了出去,“云扬。”

楚云扬微微一笑,“姐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到。”

楚云扬送了口气,似乎不太愿意让姐姐知道他方才做的事,他笑着转移话题,“对了姐姐,你过来做什么。”

“我们该回嘉陵城了。”

楚云暖回来的消息如风一般迅速吹遍老宅,古楼里忙着数落春熙的四个族老掉头,健步如飞的跑了出去。

四人还没走几步就看见楚云暖带着一行人迎面走来,她穿的是那一日继任家主时的凤翎双纹锦袍,大红衣料,将她的脸映得通红一片。楚云暖目光流转,忘了一眼跪在里头的春熙也不进去,反而在外头坐下。

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青石板流淌,她带着弟弟坐在一柄青布雨伞下,也不说话,只是捧着玫瑰露浅啄。青布雨伞上的流云纹落到她脸上,让她的脸色顿时诡谲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宿壁突然抓着一个灰衣男人进来,那人被强行暗倒在地,溅起的水落了楚云暖一身。

“追云啊!”跪在楚云暖眼前的正是前暗阁阁主追云,她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本家主记得是命人将你抓了,你告诉我你怎么去的乌蒙城?”

追云是在她从乌蒙城回来的路上发现的,他没想到,家族里有人那么大胆,居然敢放了追云。

楚云暖漂亮的眸子落在楚老身上,一枚琉璃令牌哗的一下扔到楚老面前,瞬间四分五裂。她冷声道:“楚老既然不用琉璃令牌就可以命令楚家护卫暗卫,本家主枉有令牌却无人听命令,还要它来做什么!”

追云抬头看了一眼楚云暖,小时候柔柔弱弱的那个小丫头长大后竟然如此果决,说一不二。

楚老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放了追云也是因为不相信追云会谋害楚明玥,哪想到追云居然被得个正着。

楚云暖再把目光落在另外三人身上,一巴掌把手上的戒指拍在桌上,“我命春熙回来彻查楚家上下,三位强加阻拦是什么意思?”

索老等人心疼的看着桌上的戒指,生怕楚云暖一怒将它给毁了。

“家主,楚家上下均对楚家忠心不二,绝不可能背叛家族!”陈老声音十分洪亮,另外两人连声附和。

“忠心不二?”楚云暖缓步靠近四个躲在房檐下的族老,秋桂赶忙撑伞,“本家主下令后,你们四个老头子就敢不听,私自调用护卫扣押春熙,这叫忠心?现在本家主在外淋雨,你们几个舒服躲在里面,这叫忠心?”

四人当下说不出话来,只听楚云暖将矛头对准楚老,“三爷爷是不是觉得我母亲和我都不配继承家主之位?”

楚老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他噗通跪在雨中,“家主,属下不敢!”

“不敢?你明知追云伙同唐家毒杀我母亲仍旧包庇他,春熙将其抓捕后,更利用自己族老身份强闯暗阁带走他,这都叫不敢的话,那什么叫敢?”楚云暖的声音一声大比一声大,更是一步步地逼近楚老,楚老一步步地后退,刚开始的大义凛然慢慢消退,渐渐的脸色慢慢变白。楚云暖冷眼看着楚老,眼中呼啸而来的杀气几乎将他淹没。

楚老也不知道到底是雨水太凉,还是楚云暖的话太冷,反正他浑身冷得如至冰窟。早就听过大小姐在乌蒙城的作为,他们都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大小姐已经成长到他们仰望的地步。

楚云暖突然笑语嫣然,“三爷爷,我自知年幼,没有能力管理楚家,家主之位,还是由您来吧,您放心,三位族老会扶持您的。”说到最后,楚云暖的声音已冷如寒冬腊月,“云扬,我们走!”

“家主!”强撑着的索老几个终于变了脸色,他们顿时跪在地上,雨水哗啦啦的淋在四人头上,他们心底一片冰凉。

楚云暖恍若未闻,带着楚云扬扬长而去。

古楼里,春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一瘸一拐的跟上楚云暖的步伐。

傍晚,楚云暖找出一本字帖慢慢临摹,这是她前世今生唯一的爱好。

南堂从来不缺才女,譬如孟家的九个小姐,各个貌美如花,精通琴棋书画。再说以书乐传世的宋家,宋大小姐虽然美貌不及孟莲,可文采丝毫不比孟莲逊色半分。说起这个,楚云暖不由在想,孟莲所做的诗到底有几首真正出于她手?

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窗外的雨越发急促。这个时候,春熙快步走了进来,她拧干身上的雨水,将屋里的蜡烛拨亮了几分,“大小姐,天黑了,您还是别写了。”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刹那间整间屋子亮如白昼。楚云暖搁下笔,走到窗前,侧耳听着雨水哗啦啦落到亭台楼阁上的叮咚声,“雨下得真大。”

春熙低头整理书桌,“已经下了整整八天。”

楚云暖顿了顿,“八天,还有两个月,九原河决堤,赵毓璟……”

春熙不明白楚云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她望了眼计时的沙漏,犹豫道:“大小姐,族老们还在古楼前跪着……”

楚云暖没有回头,她的声音顺着冷风传来,“你在古楼跪了多久?”

春熙想了想,顿时会过味儿来,她抿嘴小道:“四个时辰,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这几个老头子还有事情瞒着我。”楚云暖望着外面倾盆大雨,家主之位她不可能不要,今天演的这一场戏,一是在敲山震虎,二是想要他们交出她想要的东西。“在我记忆里,母亲是习惯把自己做过的所有事都写下来的人,可是我拿到的手札不完整——他们私藏了。”

“族老们要夫人的手札也没用,除非——”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楚云暖微微一笑,接着道:“除非他们想要隐藏什么,比如,我的身世。”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乌蒙城的时候她就隐约想起来一些,加上水千柔透露的信息,她大概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其实每个人都会好奇自己的父母,可楚云暖不一样,连小时候她都会问她的父母是谁,可楚云暖从来没有问过,楚云暖仿佛当自己从来没有父亲,这一点让春熙十分惊奇,故而在楚云暖说起身世的时候她惊讶起来:“身世?”

“二十多年前,肃王李世均以盛世花嫁迎娶平民女子为妃,五年后肃王妃离奇死亡,两人膝下年仅四岁的安平郡主因思母过度而忧伤至死,次年肃王迎娶丞相嫡女为正妃,三月后,八王之乱结束,李世均荣登摄政王宝座,从此娇妻爱子,共享天伦之乐。”

春熙沉默着听楚云暖说起南楚往事,其实她是不懂的,她们明明实在说家主的身世,怎么突然间就说到了南楚去。

“我记得李世均的嫡女安国郡主,只比我小上几个月。”安平,安国,从两人截然不同的封号上就能看出两者的区别。

春熙就算脑子再慢也反应过什么来,“家主,您在说笑吧。”

“我就是那个思母过度,忧伤而死的安平郡主。”安平,原本是那个男人希望她平平安安一辈子的意思,事实上却是他亲手毁了她的平安顺遂。

“夫人当年——”春熙都有点说不下去了,实在是这个消息太震惊,如果是家主的父亲是南楚摄政王,而唐家又是南楚人的话,这不就意味着是李世均杀了夫人!这个认知顿时让春熙呼吸一窒,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家主这不可能吧。”夫人何等心高气傲,怎会与人共侍一夫。

“这就是事实。唐家里的蛊来自于南楚,养蛊的人是李世均的师妹。”虽然楚云暖自己也不想承认她身体里流淌着那个男人的血液,但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母亲当年或许就是知道了李世均与别人有染,才带她离开南楚,但是母亲哪里能想到李世均如此心狠手辣,居然想要斩草除根。“我从千柔哪里知道了,楚家有内奸,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春熙从林宿壁哪里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她略略想了一想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就是家主给族老们一个下马威的原因?那,家主要不要戳穿他?”

楚云暖摇头,“不用,等索昀从云州回来再说,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她顿了顿,面上有一闪而过的阴冷。

“或许可以和索老商量一下。”春熙建议道,索老是整个楚家最值得信任的人。

楚云暖白皙的手指摩擦着淡黄的纸张,她垂目想了半天,道:“走,叫上春意秋芷,我们去古楼,免得那几个老头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不好交代。”

大雨哗啦啦打在两旁的的竹子上,一条布满石子儿的甬道上两个婆子撑着伞慢慢走来,小丫头捧着一个玻璃绣球灯跟在后面,不自觉的滑了一下,楚云暖在她身后托了一把:“小心。”

没想到大小姐不责骂她,反而那么温和的跟她说话,小丫头红了脸,更加用心的捧灯。

穿过小路就是古楼,远远的楚云暖就看见黑暗里几个老头子佝偻在雨中。楚云暖眯了眯眼,总不能因为一个人而迁怒其他人,她顿时觉于心不忍,于是她皱眉从春意手里接过伞,吩咐道:“送几位族老去洗个热水澡。”

古楼后院其实是围绕着楚家祠堂建立的小型宅院,阁楼水榭,应有尽有。

楚云暖推开书房门,无视多宝阁上放着的各种珍贵典籍和字画,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下。刚落座,就有丫头送上来热茶,她浅啜了一口,芬芳馥郁的香气在口中绽放。楚云暖差异挑眉,这个口感……她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茶杯,杯身上粉红的梅花浅浅盛开,母亲最喜欢的明月花茶,最爱冰梅纹茶具。看来他们是知道自己的目的了?楚云暖含笑再喝了一口,这个味道真是很多年没有尝过了。

“家主。”带头说话的是楚老,他老脸微红,迟疑的站在楚云暖面前,然后把一个碧绿的戒指推了过去。

春熙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她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出楚老居然是奸细,他藏得可真深。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神色莫名,然后低头看着戒指,并不去接,“追云的命我是要定了。还有,白天我忘记问了,楚家内部的奸细你们查得怎么样了?”她语气十分平缓,没有像白天那样咄咄逼人。

没有被骂,楚老松了口气,他扯了别索老的衣服让他上去回话,索老摇头,死活不去,把楚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啪,楚云暖在桌上重重敲了一下,她实在懒得看这几个老头子推卸责任,冷笑:“这么说你们是没查出来?我相信春熙跟你们说过,要是查不出来,就过去找先祖谢罪!”说到最后她从春熙哪里拿出一柄匕首,啪的一声拍到桌上,一片杀气腾腾。

几个老头子顿时不敢再交头接耳,索老赶忙道,“家主家主,查清了!”他是真的怕楚云暖一怒把他们都给杀了,历代家主哪一个不是对族老恭恭敬敬。偏就楚明玥和她女儿两个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说怒就怒说杀就杀,在她们母女两手底下真没一天好日子。

楚云暖接过索老送过来的花名册,草草翻了一遍,“三爷爷。”

被点到名,楚老立刻跳了出来。

“红袖和追云的名字怎么不在里面,我说的难道不够清楚?还有瑶光,她是奸细,谁说的?”

或许是楚云暖不带感情的目光极具穿透性,楚老心里都有些惶恐,刹那间他都觉得自己隐藏起来的一切几乎暴露在楚云暖眼皮子底下。楚老不禁垂下眼睛,心里盘算着把春意叫过来问问这段时间楚云暖到底发现了什么,好在他也是历经风雨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一板一眼,“据查证,瑶光的确是背叛了夫人。”

无非仗着瑶光已死,想来个死无对证,不过现在她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楚老有问题,那就让他在潇洒几天。楚云暖淡淡一笑,把名册往楚老怀里一丢,“一天时间处理好。”

楚老本来想说一天时间不够,可对上楚云暖的眼睛后顿时蔫了,他垂头丧气:“是。”

接下来楚云暖不再开口,古楼顿时陷入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听见楚云暖有些沙哑的声音:“如果我要杀了李世均会怎样?”

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族老们先是惊讶,而后面面相觑,最后索老试探着问道,“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族老顿时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舒完就听见楚云暖继续说:“是不知道他是我生父,还是不知道他抛弃我母亲,或者说是不知道他杀了我母亲?”

楚明玥死前一直隐藏的秘密被揭露出来后,几个族老不觉得轻松,反而愈发沉重,楚云暖为人偏激,他们生怕惹怒了她,连连劝慰:“大小姐,您是楚家家主,您忘了您说过要为楚家鞠躬尽瘁。”

“我当然没忘?”楚云暖大声道。她怎么会忘,怎么能忘,她这一世的目的就是保住楚家,护住弟弟,可这不代表着,她就要放弃为母亲报仇!

楚云暖自小执拗,她认定的事就算十条牛也拉不回来,这一点他们清楚,楚明玥更清楚,所以她在当年去世的时候就留下了只言片语,意图劝解疯狂的楚云暖。

“大小姐,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们也不敢再做隐瞒。”索老虽然这样说,可实际是什么只有他心里清楚。一则是他们怕楚云暖,二则是怕楚云暖赌上全楚家给楚明玥报仇。

不一会儿,索老捧上一个彩绘朱雀纹漆盒,盒子上挂着一把五言密码锁,索老打开锁,当着楚云暖的面前拿出里面的东西。那的确是母亲的手札,还有一封留给她的信。楚云暖拆开信,上面字很多,大概意思是说她知道李世均要杀她,并告诫楚云暖不要报仇云云,落款是楚明玥。

楚云暖盯着最后那十五个字看——弑父者天理不容,不要被仇恨迷了眼。明明是薄薄的一张纸,刹那间让她觉得有千斤重。她突然间觉得无比好笑,笑着笑着就想哭,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曾经以为母亲只爱云扬,可在母亲去世的十多年后,她才知道母亲对她的爱跟云扬是一样的。甚至在母亲死前,仍旧费心尽力的教导她,告诉她不要被仇恨迷了眼。

可是,她怎么能放得下!

楚云暖跪在母亲灵位前,不停的问,不停的问:“娘,您告诉我,我该怎样放下仇恨?他背叛了您,抛弃了我和云扬,他还杀了您,更要对云扬动手!您告诉我,我该怎样去原谅他?”

这一刻楚云暖心底所有的阴暗都被勾了出来,她想起了很多,从前被她坑杀的百姓,被司徒衍活活打死的女儿,还有一根根被砍掉的手指头,活生生剜去的双眼……一切的一切突然在眼前回放。

她跪在祠堂里,面对楚家众多先祖,脑子里想起当年毁在战火中的楚家,还有那一句“南堂楚氏不留一人”的话语,忽然间她痛苦的抱着头,泪流满面,“我放不下,娘,我真的放不下!”

一瞬间她只觉得特别愤怒,而后又是深深的害怕,她抱紧自己瑟缩在一角,她楚云暖坏事做尽,哪儿有荣幸得到这种天赐的机缘。她真的好怕,怕自己一觉醒来又回到了闭眼前的那一刻。

从前的记忆里,只有死亡、敛财,还有各种各样步步为营的算计。她甚至在经常梦见那个死去的孩子,鲜血淋漓的对她说:

——娘,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

——娘,娘,他们都缠着我,要拉着我下地狱。

她可以放下对司徒衍的恨,可这个时候她突然明白,她从来没有放下过!

李世均和司徒衍一样,都是薄情寡义的人,他们都可以狠心绝情的对自己骨肉下手!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他们怎么能!她真的不能逼迫自己不去报复李世均,若不是他杀了母亲,她怎么有那样的结局。

可是,可是她母亲跟她说,弑父,天理难容!她狠毒了一辈子,就是因为杀孽太重毁了一辈子,如今她想报复,可又不敢报复,可她怕遭报应,她更怕跟司徒衍有了纠葛后,自己又走回从前的老路——不得善终!

“阿暖!”

不知道在黑暗里独行了多久,楚云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就在耳边,她抬起眼。

在赵毓璟的记忆中楚云暖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好似黑水晶一般,明亮动人仿佛会说话一般此时这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斥着浓烈的悲伤与恐惧。

他不过是来楚家看看,哪里知道楚云暖居然把自己关在祠堂整整三天,不吃不喝,问原因,竟谁也不敢多说。于是他也没有多问,带着人硬闯了楚家祠堂。

“赵毓璟。”楚云暖一字一句,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将淡金色的光芒撒在赵毓璟脸上,那一刻他仿佛能深深嵌入心窝。

“是我。”赵毓璟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看着跪在地上掩面而泣的楚云暖,她断断续续的说道:“毓璟哥哥,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杀了结发妻子不说,还要杀尽一双儿女……”

此刻楚云暖满脑子里都是那个素未谋面父亲的模糊面庞,还有司徒衍冰冷深邃的面孔,两张脸相互交织,最后竟然变成张女儿的脸!那雅儿满脸痛苦,口里似乎在叫着救救她,就救救她……楚云暖的眼泪流得愈发汹涌,身体也信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们那样的人,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去报复!”

赵毓璟心思百转千回,楚明玥死于南楚细作之手,而照楚云暖的话,他可不可以理解成南楚皇室的某位主使了这场阴谋,而那个人正是楚云暖的父亲。想到这里一切基本清楚了,楚云暖敬重楚明玥,在得知谁害死了她之后,又被告知不许报复,云暖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赵毓璟叹了口气,楚姑姑聪明一世,可惜死前却糊涂了一把,阿暖的性格让她放过杀母仇人基本是不可能的,强迫她放过,无异于逼她去死。赵毓璟神态温和,他拍着楚云暖的背:“你与其折磨自己,还不如放手去做,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理所当然。”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静娴乃家妹闺名

楚云暖抬起眼,喃喃重复。

赵毓璟微笑:“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弱肉强食,这本就是世家贵族生存之道,不忘初心便好。”

楚云暖怔了一下,她从前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是这样。不杀人,就要被人杀……不忘初心,她曾经的遭遇就是因为她忘记了善良,泯灭了人性,所以她的结局如此凄凉。是她走进死胡同了,天真的以为不杀任何人,她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护楚家一世,可这个世道那么混乱……她垂下眼,“你说的对……”

她欠的要还,别人欠她的也要还。

想通之后,楚云暖再也没了力气,软软的倒在赵毓璟怀里,她双手圈住赵毓璟的腰,冰凉的泪珠从眼眶里落下,“毓璟哥哥,答应我永远也不要有事,我宁愿我们一直相互算计。”

她可以死,但楚云扬不可以,赵毓璟也不可以!

冰冷的泪水顺着他的脖颈一直往下流,似乎能一直流到他的心窝里,明明是那么冷的泪珠,但赵毓璟的心却仿佛被烫了一般,莫名的刺痛。他惊讶于楚云暖行为的同时,也对她产生了愧疚感,不浓烈,却足够让他终生难忘。

“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他摸了摸楚云暖柔软的头发,语气格外温柔。

楚云暖蓦然想起了什么,她猛的回头看着供奉在上头密密麻麻的牌位,她扯着嘴角,“我要给他立牌位。”

第二日,打扫的下人突然发现祠堂里多出一个小小的无字牌位。

赵毓璟开解后,楚云暖仿佛在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行事也不像原来那样,看似锋芒毕露,实则畏首畏尾,如今的她宛若重生,一举一动都带着莫大的光芒,如初生太阳,光华万丈。楚云暖从祠堂出来的第一件事搬空了古楼,里面珍藏的字画典籍、楚家历代家主手札和珍藏,通通都被她搬往十万大山的新宅,古楼一空,代表着嘉陵城楚宅名存实亡。四位族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其中以楚老最为焦急,当下就向春意询问。

春意自然不知,眼看几个族老的权利就要被楚云暖架空,楚老心烦气躁怒斥春意。春意委屈的不行,这段时间以来,也不知道家主怎么回事,根本就不信任她,她知道她比不上春熙姐姐,可比起秋芷来她肯定是好上不少,她不明白家主为什么如此信任秋芷,就连运送古楼财物都让秋芷亲自去。

于是忿忿不平的春意第一时间去找了楚云暖,此时此刻楚云暖正在古楼中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那是一尾活灵活现的鲤鱼,通体金色,鱼尾上镶嵌着八颗颜色各异的宝石,鱼腹上刻风雨雷电并一柄剑。楚云暖看到它,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金鲤令牌四个字,只是这个令牌不是应该在孟莲手里,桃花山寻宝之时,孟莲不就是用金鲤令牌来要挟的洛天机?

正当楚云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春意突然冲了进来,她满脸委屈,哭哭啼啼的望着楚云暖,“家主。”

楚云暖眼也没有抬,自顾自的赏阅着一副字画,居然是前汉大诗人司马相如真迹。春意哭了半天也没见楚云暖有丝毫反应,她咬了咬牙,扑到楚云暖跟前,楚云暖被扑了个正着,她身形一晃,手里一副好好的字画落到水中,墨迹晕开。

“家主您都不疼意儿了。”

看着春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楚云暖没有第一时间就发怒,反而好声好气的说道,“我怎么就不疼你了,意儿,像从前好好待在我身边不好么?”

春意选择性的忽略了后半句,“家主,您可不就是不疼我,既然要送东西去新宅,您怎么不叫我去?难道在家主眼里秋芷比我更值得信任?”

楚云暖觉得好笑,“意儿这是吃醋了?”

“才不是!”春意立刻反驳,好半天才弱弱的说道,“有那么一点点吧,家主您可不能有了秋芷就忘了意儿。”

说的跟她是个负心汉一样,楚云暖哑然失笑,虽然她现在不太信任春意,但对她的怜爱之意识一点儿也不少,她摸了摸春意的脑袋,“新宅有什么好,这几天下雨,那边全是泥巴,你就愿意去?”

春意眨巴眨巴眼睛,捏着手指头,“好嘛,不去就不去,可是家主,您什么时候建造的新宅,我一点儿也没听说呢。家主,嘉陵城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搬到乌蒙城去,楚老他们都不愿意去。”

楚云暖的笑容渐渐淡了,“不愿意去,就在嘉陵城待着。”她看着春意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失望,然而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继续道,“意儿呢,你想在哪里?”

“家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春意不假思索,然后又问道,“对了,家主,您打算怎么处理唐家?”

楚云暖奇怪的看了春意一眼,依照春意的心思,一般没有这么容易主动去询问家族事务,今天好奇怪,然而更奇怪的是她居然看见春意手腕上带着一只水润莹亮的镯子。楚云暖记得春意曾经说过,她最不爱的就是冷冰冰的玉石,故而她手里除了自己赏赐的几样玻璃种翡翠以外,身上并没有其他的玉石首饰,可是她手上的玉镯子是怎么回事?

楚云暖身为楚家家主,见识过无数珍宝,自然也知道那镯子的不凡之处,极品水种翡翠,通透如水但光泽柔和,看不到一丝的瑕疵,仔细观看其内部,依稀可见少许的波纹。

楚云暖脑子里电光火石,她没有记错的话,乌蒙城唐家名下的矿山就有一座玉矿,里面开采的正是水种翡翠。一瞬间,楚云暖看春意的眼神充满怀疑,是她多想了么,还是她不再乌蒙城的日子里春意果然做了什么事,比如,联合了唐家。这样一想,楚云暖浑身竖起汗毛,她原本是是怀疑春意是楚老的人,现在看来并不仅仅这样。

“其实唐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也有不错的啊,家主您也不能一竿子全部打死。”说到这里的时候,春意脸颊都红了起来,活脱脱一副思念心上人的模样。

屋外雨声哗啦啦响成一片,屋内楚云暖声音格外温柔,“唐家那个人不错?”她倒是想知道,那个人胆子这么大,主意都打到她身边来了。如果在乌蒙城时,春意就被唐家人收复的话,那么云扬中蛊的事情就有待商量。

虽说楚云暖的声音的确很温柔,然而春意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她嗫嚅着嘴角,有些欲盖弥彰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唐家有些人的确很不错,家主您不是放过唐月了么,像她这样罪大恶极的人您都能网开一面,其他人您也一定可以,家主您是最善良大度不过。”

放过唐月是因为乙丑求情,至于唐家其他人要死要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至于春意说的善良大度,楚云暖嗤之以鼻,她只知道自己睚眦必报,凶狠残酷到令人发指。

“意儿你知不知道这幅画值多少钱?”楚云暖突然指着落在地上的字画淡淡到。

春意不明所以,懵懂的睁着眼睛。

“前汉司徒相如真迹,上林赋,有市无价,全天下只有这一副。”传言当年汉武帝驾崩,上林赋和子虚赋陪葬入皇陵,然而事实却是司马相如的两幅真迹都被武帝赏赐给爱女舜华公主。

春意微微变色,立刻跪下,“家主,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楚绮是,春意是,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仗着她的宠信蹬鼻子上脸,楚云暖轻轻擦干上面的水迹,“我也不罚你什么,回去闭门思过,再罚一年月奉和供给。”

在楚家月奉不算什么,真正好的地方在于每月供给,有了这些供给,楚家一个二等丫头过的日子都比小世家的小姐们还要舒坦。一听说家主要断了她的供给,春意面色微微变了格外难看和委屈,然而对上楚云暖冰冷如霜的神色,她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怀着满腹委屈退下。

春熙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腮边带泪的春意,她好心好意上前问了一句,那晓得春意居然给她甩了一个脸色扭头就走,春熙莫名其妙,于是在看到楚云暖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

楚云暖冷笑一声,“不用管她,估计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这句话对于一个忠心于楚家的死士来说其实是莫大的侮辱,春熙一时间都迷糊了,然而她却也没有多嘴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把最近楚家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禀报了一番。

“哦,今天楚老去见她了,难怪今天这么反常。”

听到这句话春熙心口一跳,因为楚家抓出内鬼的事情,春熙现在格外警惕,“家主,您怀疑意儿?”

楚云暖挑眉,“春意和楚绮是同一个死士组出来的人,楚绮又是楚老的干孙女,楚老是奸细,楚绮也是,熙儿你会怎么想?”

春熙心道,她当然会怀疑春意。

楚云暖道,“另外我怀疑春意和唐家有点什么,你让人看着她,必要的时候来个人赃俱获。”

说实话,她并不希望她身边再出第二个楚绮,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她希望不要出现就不会出现,果然三天后有人说看见春意和一个男子行为格外亲昵暧昧,楚云暖继续往下查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居然是唐家三少爷。唐家三少爷唐浩,五年前在外游学,实际上是充当了唐家和南楚的纽带,来往于两边交易情报和钱财,这个人可以说是整个唐家最狡猾的人。

知晓这件事情以后,楚云暖默默瞒下,只是派人更加用心的协助楚云扬让唐家早日易主,只要唐家换了当家人,唐浩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蹦哒不起来。

亭子里,霍清华一身朴素无华的灰色长袍,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捏着黑色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去。

赵毓璟坐在他对面,美冠华服,衣襟与袖口处都用细致的金丝银线绣上云海翱翔仙鹤图,再配上通体碧绿的腰带,看起来温和如玉,卓尔不群。

他落下一枚白子,“在想什么,你都快输了。”

在赵毓璟面前霍清华从来不会隐瞒,他淡淡道,“我在想怎样收拾是剥了唐家的皮,还是活刮了他们。”

当年二哥在世时,待他最好,后来二哥死于蛊虫,死前极其痛苦,死状恐怖。他当时就发誓,一定要将害了他二哥的人碎尸万段,查了那么多年终于能替二哥报仇,他怎么能不千刀万剐他们以解心头之恨。

赵毓璟点点头,“或许唐家最后比你想的还要凄惨。”

他不由想起那天踏进楚家的情景,大雨瓢泼,满地鲜血,殷红的血水顺着在青石板上慢慢流淌,最后随雨水汇入地下。他认得最前面的那一个人,那是追云,曾经楚明玥左膀右臂。可此时他被绑在架子上,全身上下红彤彤的,跟剥了皮的兔子似的,有些部位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尤其是右手,软趴趴的垂在一边。

赵毓璟一眼就看出来,他被活活剥了皮,也楚看见他浑身上下撒满的盐和辣椒水顺着冰冷的雨水在脚下汇聚。

这是楚云暖进入祠堂前最后的命令,剥皮抽骨,本来追云是不必挨个两三天的,可是楚云暖在祠堂一待就是三天。索老下令,楚云暖在祠堂里一天不出来,追云就必须痛苦一日。

这是他背叛家族的惩罚。

霍清华显然也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他笑得有点不自然:“天京传言,楚大小姐胸无点墨,蛮横霸道,可也没说她阴狠毒辣……”

赵毓璟不言语,只是用一双眼睛冷淡的觑着霍清华,见霍清华浑身不由自主的一抖,他微笑:“你最好祈祷她没有听见!”

说罢,他唇角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眼睛温柔缱绻的望着霍清华身后。霍清华真被赵毓璟笑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诧异,立刻回头。

只见长长的走廊那头,一个容貌精致的年轻女子在众多丫头的拥簇下缓步而来。

楚云暖一袭翡翠色的千水裙,裙上用珍珠点成的白玉兰灵气逼人。走廊两旁,一株株形态各异的翠竹中,怒放着大朵大朵的百日红。说起来,楚云暖不算绝色,但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硬是把如火般美丽耀眼的百日红压了一筹。

“这真的是楚大小姐?”霍清华难得惊艳,天京绝色倾城的美人不少,再加上他自己也是世间少有的俊美,可从没有一个人像楚云暖这样见之忘俗。

赵毓璟不发一言,眼也不眨的看着楚云暖,比起昨天她的气色的确好了不少。

软垫披风,楚云暖舒舒服服的坐下,她捧着热茶,“这位是?”

赵毓璟暧昧一笑,亲昵的将手搭在霍清华肩上,“这位是本王的未婚妻。”

楚云暖一个不察,一口茶险些喷出,她瞪大眼睛,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转动,恍然大悟,然后她咳嗽了一下:“瑞亲王品味果然与众不同。”

她当然承认对面那人的确氏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赵毓璟说的未婚妻三个字实在让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霍清华也是浑身僵硬,他赵毓璟哪一次没有警告自己不许提未婚妻三个字,可现在他倒是干脆的说了出来。霍清华咬牙切齿,要不是他斗不过赵毓璟,他绝对把那货大卸八块。

生怕赵毓璟又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霍清华赶忙道:“楚大小姐,在下霍清华。”顿了顿又补充到,“平南王府的六公子。”

楚云暖突然间想到什么,她僵硬的转动眼珠子,实在无法将两件事连起来,“静娴郡主?”

静娴郡主她曾经远远见过一面,身材娇小玲珑,绝不是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俊美公子。

“静娴乃家妹闺名。”

------题外话------

解除第一个误会,从这里开始女主的心态完全改变啦,不再畏首畏尾的怕重蹈覆辙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腹黑主意,策反唐家

霍清华,所谓的静娴郡主居然是一个男儿,这是楚云暖万万没想到的!可是楚云暖转念一想,又什么都明白了,平南王为外姓王,又把持兵权多年,可谓是位高权重,让皇帝忌惮也是难以避免的。要说咱们这位皇上,虽说没有什么大建树,但心性之狠旁人无法想象,霍家如此做也是为了保住最后一丝血脉。

看着霍清华瞪眼看着赵毓璟的模样,楚云暖不由笑了,她真是魔怔了,要知道当年静娴郡主可是没有许配给赵毓璟,而是成了平南军主帅,跟着赵毓璟南征北战。她当时还佩服过静娴郡主,一个女人战功赫赫丝毫不输于父亲平南王,当时天下谁人不称一句虎父无犬女。如此看来,所谓静娴郡主与瑞亲王的婚约,不过是赵毓璟与平南王光明正大合作的桥梁。想到这里,楚云暖不得不承认她心头有丝丝窃喜。赵毓璟竟然能带霍清华来叫见她,这让她对他们的五年之约有了一点点信心。

赵毓璟一直观察着楚云暖的表情,见她眉目舒朗,不由微微一笑,还是周伯彦说的对,霍清华之事越早说越好。

霍清华突然道:“其实这次我来南堂是有事求楚大小姐。”

楚云暖一震,幽深的眼睛里浮现几丝好奇,她跟霍清华接触的不多,可也听说过此人性格高傲,能让他说出求字,实在是不得了的事情。

楚云暖做了个请的动作:“还请霍六少明说。”

霍清华吐出三个字:“灭唐家。”

楚云暖沉默了,她至今不对唐家出手除了弟弟云扬要亲自动手原因以外,同样还因为唐家是她母亲一手提拔,而母亲又曾是南楚摄政王李世均的妻子。这种事情往小了说是唐家不忠,往大了说却是他楚家有叛国之心。皇室本来就对楚家虎视眈眈,要是她不顾后果处理了唐家,结果不是她可以预料的。

楚云暖看着霍清华那张雌雄莫辨的面孔,冷声道:“霍六少这次前来是代表了谁?”

霍清华能知道唐家细作的事情,她不惊讶,毕竟赵毓璟跟他是一伙儿的。可是,对于霍清华,或者说对于平南王府,她总是有那么一丝不放心,如今楚家上下正在大换血关键时期,再经不起一点风浪。

霍清华不笑的时候轮廓十分冷硬,他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我代表的是一个被平白无故害死的将军亲人,楚大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为我二哥手刃仇人。”

楚云暖心中惊讶,她下意识的看向赵毓璟,赵毓璟微微点头,简明扼要的将事情说的一清二楚。在她的印象中,霍家六个儿子中,最沉稳的是霍大少,可惜与大公主成婚半年后就离奇暴毙,死因至今无从知晓。最能征善战的是霍二少,最聪明的是霍三少,最正义的是霍四少,反而是早夭霍五少与霍六少这对孪生兄弟最没有存在感。

霍二自幼追随其父守卫边界,耳濡目染最多的就是兵法。他十三岁的时,南楚骑兵犯境,平南王远在千里之外,谁知霍二初生牛犊不怕虎,带三千精兵奋战三天将南楚骑兵五万杀得片甲不留,从此便一战成名。后来更是连番布下大阵,生擒南楚主帅,趁胜追击一连夺下三座城池,逼得南楚以无数珍宝求和。霍二用兵如神,兵之所过,必所向披靡!他镇守边界数年,南楚不敢再犯。因此,他以弱冠之龄就被皇帝封为虎贲将军,可以称得是大齐最年轻的将军,更是一个名流千古的将帅奇才。

可惜了如此出色的男儿,居然死在唐家蛊虫之下,死状凄迷。

“唐家扎根南堂百年,与南堂大小世家均有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她说的只是一部分的实话。

霍清华一听,顿时急了:“唐家是南楚细作,有什么不好处理的!”

楚云暖看着他,不疾不徐:“哦,唐家是南楚细作,我怎么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霍清华皱眉,这消息明明就是楚云暖传出来的,怎么这会儿她承认了。

赵毓璟脸上闪过一丝微妙,他看了楚云暖一眼:“你的意思是?”

“大齐贵族多在天京,而世家基本聚在南堂,楚家号称南堂世家第一,若是它一手扶持的家族居然是他国细作,你们要我楚家如何生存?”看在赵毓璟的面子上,楚云暖难得解释起来,“唐家可以灭,但绝不能以他国细作之名灭!”

赵毓璟点点头,理解楚云暖的顾虑,可霍清华不认同,他二哥铮铮铁骨,被南楚暗杀怎能不向南楚讨个公道。

这样想着,霍清华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楚云暖冷笑:“向南楚讨公道?平南王府现在在夹缝里生存都不容易,你还想给南楚一个下马威?别以为皇帝陛下会支持你,说句难听的话,霍二少的死说不准就是皇上和南楚的杰作。”

当年霍二是如何惊才艳艳的人物,二十岁的超一品将军,放眼天下谁有如此殊荣。甚至可以说有霍二在一天,平南王府就屹立不倒,她可不信皇帝能忍下去。再看看霍二死了以后,皇室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霍家却是子孙凋零。

霍清华瘫软在椅子上,仔细想来楚云暖说的没错,自从二哥死后,两国之间不仅开放互市,就连二哥原先攻下的城池拱手奉还。

“我霍家男儿为赵家天下抛头颅撒热血,居然落得这么一个结局。”他自嘲起来。

赵毓璟安慰似得拍拍霍清华的肩,他的父皇这一辈子就只对白皇后母子心软过,其他人对他而言,犹如蝼蚁。

“沫水改道,楚家的损失怎样?”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楚云暖挑眉,“这么点粮食我输得起,可白皇后就……”

她的话没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那一年沫水改道,白皇后和大太监曹德庆损失严重,而后来她似乎听说白皇后从曹德庆私田里挖出什么宝贝,又在里面种了很多钩吻陷害曹德庆用厌胜之术加害太子。要不是曹德庆在皇帝幼年时,替皇帝挡过好几次暗杀,深得皇帝宠信的话,曹德庆必死无疑。两人后来好像掐得死去活来,太子北堂遇刺后曹德庆更是给皇后上了好几次眼药,直接导致后来白皇后失宠。

赵毓璟这个时候提起来,当年的事莫不是他一手策划?

果然,她听见赵毓璟这样说:“我想麻烦你在白皇后和曹德庆私田里做点手脚,白皇后最近太清闲,手都快伸到南堂了,对了,你不知道吧,冀南郡新上任的郡首冯鸿可是白皇后奶兄。”

嘉陵城地属冀南郡,是冀南最大最繁华的城池。南堂自古繁华,朝廷为了避免当地官员被南堂世家笼络,官员都是三年一换,郡首更是两年一换。

在什么位置就要做什么事,白皇后身为后宫的之主,不忙着整顿后宫,跟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斗法,反而想把手伸到南堂兴风作浪,这件事让楚云暖很是不高兴。

霍清华皱起眉头,他们得到的消息可不仅仅是这样。白皇后那老妖婆可是求皇帝将楚云暖指给太子做正六品承徽,比曾经太子允诺的良娣还要低上三品。想到这里,霍清华忍不住冷笑起来,白皇后真是把赵毓宸那蠢材给当宝了,脑子不清醒到这种地步。楚云暖的身份做皇太子妃都绰绰有余,她居然让人家去做妾,还是最不入流的妾。

凉亭外,春熙突然匆匆而来,她跟秋桂打了个招呼后快步走进凉亭,她凑到楚云暖耳边:“家主……”

楚云暖眉头先是一挑,然后冷冷一笑,她招手让秋桂上来,简单吩咐几句后就让她和春熙离开了。

“白皇后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做赵毓宸那个短命鬼的妾,她还真敢想。不过人家都挑衅上门了,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她楚云暖好欺负。

“春熙说,太子到益阳郡了。”

霍清华不解,太子代天巡狩本来目的地是南堂三郡,怎么跑到益阳郡去了。反倒是赵毓璟眸子闪了闪,心下了然。

“唐家玉美人可是在益阳郡让太子来了场英雄救美,太子南下抱得美人归,我总不能白皇后两手空空。”楚云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蒙上一层阴影,她语调格外轻快,“唐梦瑶的东风送来的正是时候,至于白皇后,我让秋桂去她沫水良田里动点手脚,但愿她能挺得过去!”

或许是因为唐老夫人太过心狠,非得让唐梦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入宫去伺候永乐帝,唐梦瑶当然反抗,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从唐家逃出来,跑去益阳郡和太子赵毓宸来个邂逅。色令智昏,太子也是色胆包天,居然忘了唐梦瑶是陛下御笔亲封的美人,这样觊觎他父皇的女人,回去可有一场好戏。

跟赵毓璟两人说妥后,楚云暖借口要去安排后续事宜故而告辞,赵毓璟沉默无声,反倒是霍清华站起来相送。

正在这时候,楚云扬从凉亭后冒出来,“好你个赵毓璟你有事就来求姐姐帮忙,无事就把她推开,你当我姐姐是什么人!”

楚云扬稚气未脱的简脸蛋上是满满的愤怒,今日一下学他原本想来看望姐姐,哪里晓得居然碰上了赵毓璟求姐姐办事,他不否认目前他们确需要对付觊觎楚家和姐姐的白皇后母子,但他就是无法接受赵毓璟这个小人抛弃姐姐以后居然还敢找上门来求助!

赵毓璟并不解释,看楚云扬的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云扬,这是我和阿暖的事情。”

楚云扬气愤极了,几乎想要跳脚,“你太过分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已经长大了,长大了!”

像是怕别人不相信,楚云暖重复了两遍,赵毓璟哑然失笑,只有孩子才会说自己长大了,他摸着楚云扬的脑袋,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云扬,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然而我和阿暖没有办法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但我们还是得负责。”

赵毓璟说的太高深,楚云扬有些理解不了,但是因为赵毓璟尽乎顺毛的动作,楚云扬乖乖上巧巧的服帖下来,这样的感觉就像母亲在世是那样温暖,“你不可以欺负姐姐,否则——”楚云扬否则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能够要挟赵毓璟的事,然而他忽然眼前一亮,“否则我就派人去静娴郡主,你想要利用她,不仅这样,你还长着自己这幅皮囊,诱惑了好多京城闺秀。”

赵毓璟顿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霍清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就是楚云暖的弟弟,软软糯糯的跟他姐姐完全不像,楚霍清华正这样想着,楚云扬立刻炸毛,枪口顿时对准了他,“还有你,我告诉你,唐家我是不会灭,你少打主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霍清华还在忍着笑意,漫不经心的问道,“哦,为什么你不灭唐家?他们都是坏人。”

楚云扬鄙视的看了霍清华一眼,“你不就是想把唐家人都给杀了,顺带给唐家扣上个他国细作的名声?你真蠢,这有什么意思,要我是你,杀了几个罪魁祸首以后赶紧把剩下的唐家人丢到南楚让他们狗咬狗去,说不准还能从里面策反几个人传递南楚消息。”

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霍清华顿时有所悟,的确他杀光唐家人也没有什么用处,无非就是泄愤,如果他按照楚云扬的思路继续往下做的话……霍清华眸子闪了闪,唐家人离开南楚太久,就算回到南楚也只是一个三流世家,而且还是不受南楚人欢迎的世家,唐家在南堂顺风顺水那么久,到南楚生活是肯定有诸多不顺,届时他策反回到南楚的唐家人,一是传递消息,二是挑拨南楚各方关系,到时候南楚皇室肯定会焦头烂额,两国边界必乱,他在领兵出征……霍清华眼前一亮,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肯定会激动的。

很快,赵毓璟也从楚云扬的话语里提炼出了很多信息,“云扬,你果然长大了。”这么黑的主意亏他想得出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春意背叛,如此因由

楚云扬这边发生得事情,楚云暖自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匆匆穿过花园水榭,据春熙那边得到消息,唐家二少唐浩居然通过春意和楚老见面,两人密谋许久,隔天就看见春意给了唐浩楚宅的结构图纸,并跟他讲述了楚宅各处机关。收到消息后,楚云暖第一反应是震惊,然后就是失望,她急急忙忙的往暗阁赶去,暗阁位于楚宅东南,从外面看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小楼,里面却另有乾坤。平坦光滑地面上铺着洁白的汉白玉,两侧画藻层层,明明是阴森刑责之处,却金碧辉煌,华美耀眼。

楚云暖到的时候春意正被堵着嘴巴,瑟瑟发抖的压在地上跪着。楚云暖看了一眼春意可怜兮兮的的样子,心里的失望突然间就散了,她笑了:“怎么这么害怕?”

春熙上前,一把扯下春意嘴巴里的布条,春意立刻朝楚云暖爬了过去,楚楚可怜:“家主,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暗阁下有暗房,是专门惩罚楚家犯错的死士,她曾经来这里看过一眼,刑具森森,让人浑身发冷,她更是亲眼看到一个背叛楚家的死士在这里被活生生的被打死,红通通的血液流了满地,与洁白的汉白玉交相辉映,说不出的森冷。

楚云暖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由淡淡一笑,道:“意儿,想我也算对你也不薄,可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春意眼睛圆睁,很明显的惊讶了,她呼吸微乱,紧紧抿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额头上隐约可见细密的冷汗。

楚云暖从春熙那里接过一杯热茶,轻轻磕了磕茶盖,叮的一声脆响让春意浑身发麻,但她依旧咬紧牙关。楚云暖是知道春意的,她看似大大咧咧,单纯直爽,实际上能成为她身边的大丫头,春意哪里会这么简单,只是可惜她看多了外面的戏本子,做着才子佳人的美梦。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她也不是看低春意,可坏就坏在春意想拿着楚家去讨好那个男人,其实她这样做和楚绮有什么差别。楚云暖在心底摇头,看着春意的眼神里透出出一股子失望之色,有时候她忍不住在想,到底是因为她重生改变了春意,还是春意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想到这里,楚云暖的声音惋惜起来,更带着意思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意儿,你我一同长大,我是什么性子你清楚,只要你今天一清二楚的交代清楚,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要想清楚,你是要为了一个男人抛弃我们多年主仆情谊,还是要报答养你的楚家!”

春意震惊地望着楚云暖,根本想不到她居然会知道唐浩,一定是春熙,是她告诉家主的。春意恨恨的看了春熙一眼,同时婢女,凭什么她要照顾楚云暖的衣食住行,而春熙就可以插手楚家事务,不就是手里掌握了楚家情报系统,可她有什么资格在家主面前告她的状。

春意心里愤懑不平,楚云暖叹了口气,春熙道:“意儿,家主给你坦白的机会是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面上,我是知道你给了唐浩什么东西的,你老老实实的说,一定可以将功赎罪。”

闻言,春意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然而想到唐浩对自己的温柔,她很快就下定决心,“家主,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做过!”

楚云暖撂下茶盅,慢慢说道:“你没有做过什么?呵,连人家底细都不清楚就巴巴的捧着自己一颗心上去,你也不怕给摔了,春意我可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春意的脸色变幻莫测,红了又黑。

楚云暖道:“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可是春意你觉得没了楚家唐浩还会看中你么?的确,你的日子的确比小世家的嫡女舒坦,但你想过没有,就算你过得再舒坦你也是楚家的奴才,唐浩世家公子又怎么可能娶一个丫头?可是只要你老实说,我立刻放你自由,让人给你安排新身份,到时候你和唐浩之间岂不是没有任何身份上的障碍?”

春意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是楚云暖知道她是听了进去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沙漏里沙子簌簌往下落的声音,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红螺抬头看了楚云暖一眼,咬牙开口,“家主,你说话当真。”

楚云暖抬手示意春熙,春熙会意,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张纸来,春熙将纸塞进春意怀了,那是一张身份凭证,上面写着程素素三个字。程素素正是她原本的名字,再看下面是一个标识出单独的女户,春意一下子震惊了。

楚云暖道:“程宅那里我已经安排好,在边北郡那边,保证你过去之后不愁吃不愁喝。”

薄薄的一张纸,捧在春意手里仿佛又千斤重,看纸张颜色发黄,她知道这肯定是家主一早就准备好的,春意双唇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眼里不停往下掉,道:“家主,是奴婢对不起你,是奴婢罪该万死!家主您知道吗?楚绮和我是一起长大的,我刚来楚家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老被人欺负,也是她帮着我的,后来家主需要选大丫头的时候,明明是楚绮的,可她看我被人欺负得太惨,把机会让给了我。我知道乌蒙城的事情是她对不起少爷,您罚她怪她我都没有任何怨言,可家主,您居然杀了她!楚绮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家主您知道当我晓得你杀了她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可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家主做的是对的,您是为了楚家好。可是看到您放了唐月的时候,我再也忍受不住,唐月是一个外人,她对少爷下毒您放了她,楚绮呢,她是楚老的孙女,是您的姐姐,可您杀了她,毫不犹豫。所以后来楚老找我监视你的时候,我同意了,我就想看看那么骄傲的家主您,没有了楚家权利的时候还会不会一身傲骨。”

春意说的这些是楚云暖没有猜到的,原来春意背叛只是因为她杀了楚绮,楚云暖叹了一口气,那时候她刚重生归来满心满肺都是戾气,只想杀光一切损害她利益的人,哪里会想到当时一时举动会给今日埋下祸端。

“唐浩的出现是个意外,我认识他的时候是他来找唐月那天,她不知道我是您身边的人,我骗他说我只是楚家的一个小丫头。那天阳光很好,他站在藤萝下微笑,一刹那晃了我的眼,我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他,只知道心跳得非常快,所以那一天我跟秋桂隐瞒了见过他的事情。再后来我们接触了,我觉得他很好,一来二去也就上了心。可这个时候您回来了,家主我真的好崇拜你,可有时候忍不住恨你,你一回乌蒙城唐浩就知道了,每每和我谈起的时候,他总忍不住去问你,家主您知道我心里有多嫉妒?”

春意背叛一为楚绮,二则是为了唐浩,可唐浩是谁,她从来没有见过。楚云暖疲惫的合上眼睛,说来说去居然是为了一个男人,唐浩——她以为自己会乌蒙城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那晓得竟然被唐浩看在眼里,看唐家后来的动作也不像是知道她回来的消息,这下子真叫楚云暖摸不着头脑。

春熙顿时皱眉:“意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家主根本不认识唐浩。”

春意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啊,家主不认识,可他就是关注家主,好可笑。所以我觉得他关注家主的原因是因为楚唐两家的恩怨,我当时就在想,只要我把楚家的秘密都给说出去,没了楚家他肯定不会再关注家主的,他会把目光转向我。正好在这个时候,楚老来了,他想吞了楚家,把家主赶下台,所以我顺水推舟让他和唐浩两人见面,让他们可以合谋,更是把楚家机关布置的建造图纸给偷了出去,还告诉他们楚家院子地下四通八达的地道,让他们在里面埋了火药,只要砰的一下,所有人都完蛋了。”

春意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楚云暖听出里面森森寒意,这些事情看起来简单,可真要执行下去困难重重,她真是小看春意了,难为她在她眼皮子地下还能做到这种地步。

所有的话说完以后,春意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软在地上。春熙满目震惊,若是手里有一把剑,她肯定冲上去捅死她,楚家养了她,她居然想出这种恶毒的注意对付家主,春熙心里恨意难平,立刻跪下,“家主,奴婢请求把春意交给暗房!”

“不,不用。”楚云暖摆了摆手,“意儿你走吧,永远也不要回来!”

“家主!”春熙万分不同意。

就包括春意也是满目震惊,依照家主的性格手段,她原以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必死无疑,没想到居然绝处逢生,春意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然而几步过后她突然扑到楚云暖脚边,泣不成声,“小姐,奴婢知道自己混蛋,钻了牛角尖对不起你,有一件事情奴婢一定要告诉你,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小姐,楚老他不是楚老,我曾经看到过他房间里有易容的工具,还有真的人皮面具。”

真的人皮面具?楚云暖眉心一跳,心里头隐约有一个猜测。

春熙心里一阵发麻,真的人皮面具,那可是活生生从人脸上剥下来的,若是楚老不是真的,那他脸上带的面具岂不是从真楚老的脸上剥下来的?春熙满头冷汗,这个人到底是谁,居然能潜伏在楚家这么多年,若不是春意说出来,那么楚家、家主岂不是大祸临头。

“家主,您打算怎么处理?”

楚云暖道:“楚家是该大换血了。”

“架空族老。”春熙从善如流。

“楚家他们实在干涉的太多。”楚云暖不可置否,“放出消息,说意儿去了乌蒙城。”

春熙点头,“那火药?”

楚云暖嫣然一笑,“派人换了吧,正好庆祝楚家乔迁之喜,漫天烟火的也算是为楚家添点喜色,顺带让人开个烟火铺子。”火药配方一直都被母亲收藏在古楼,她原本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把火药放出去,自从她见识过火药的威力后,她才知道母亲做的是对的,火药一出,几乎是伏尸万里。既然火药瞒不住,她换一种方式把火药保护起来,那就是制作烟火,只要不用于战争什么都好说。

“从今以后,嘉陵城楚家只作为祠堂使用,所有人和下属机构完全搬到十万大山,十万大山楚宅只听家主号令。”她要结束世家家主被族老牵制的局面。

春熙原本也不觉得族老干涉太多,然而自从这一次奉家主命令回来彻查内奸之时,她才突然发现在嘉陵城,家主的一句话还不如族老咳嗽一声。“派往新宅的第一批人奴婢会小心选择的。”

楚云暖点头,她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在楚老身边派上几个信得过的暗卫过去,无比十二个时辰的盯着,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另外——”楚云暖顿了顿,眉头皱起,“让云扬立刻把唐家给处理了。”唐家这群跳蚤,真是蹦跶的时间太久,看着就让人心烦意乱。

楚云暖这边才说好,楚云扬第二日就和霍清华两人去了乌蒙城。按照原先的计划,唐元和他里应外合,掏空唐家后立刻上地下钱庄的人来找唐家人要钱,此时此刻唐家所有的钱都换成了比平常贵十倍的七星龙纹草,哪里拿得出钱财来。于是唐家预备用龙纹草抵债,钱庄的人哪里会同意,他们要的是真金白银,于是乎两边争吵起来,最后还是唐元乐呵呵的拿出私房钱的解决了问题。这下子,唐家人看唐元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二话不说就把名下亏空的店铺转到唐元名下,自个儿拿着钱就想跑路,唐元笑呵呵的照单全收,一时间,唐家过半的店铺全部归拢在唐元名下。又过了几天,唐家另外那些不亏本的店铺被人恶意放火,损失惨重,万不得已唐家只能向外借债,风光无限的唐家落得以祖宅抵债的结局。

设计这一切的人正是唐元,他收拢了唐家亏本商铺后,转头就找人烧了那些赚钱的店铺,当然里面的货物早就被他搬空了,看着恐怖,其实也就是一个空壳而已。此时此刻,家财万贯的唐元正乐呵呵的请楚云扬喝茶,唐元财大气粗,一下子就点了最贵的美人茶。

一看到美人茶,霍清华嘴角抽了抽,一口也没有喝。

“唐元,你的手可真够黑的。”自从听说了乌蒙城发生的大小事情以后,楚云扬这才开始在正视自己的短处,他曾经以为唐元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然而在处理唐家的事情上,他手段可是高得很,坑了一大家子人还让人家对他感恩戴德。借了他的梯,赚回了整个唐家,这下子楚云扬都有点后悔当时承诺唐元他赚的都是他的,早知道她就该和唐元四六分。

“云扬,我就手脚够快的吧,我这才收到你的消息,立刻就动了手。”唐元一直乐呵呵的,假装听不懂楚云扬的言外之意,今日唐元换了身白底镶金边的袍子,贵气得很,“我家那群人,可都被我给软禁了。”

看着两人叽叽歪歪一直说不到正题上,一直不说话的霍清华突然开口,脸上带着浓重的煞气,“看样子你是知道唐家是南楚细作?”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唐家易主,唐浩其人

霍清华刚说完话,唐元这才把眼神落到霍清华身上,霍清华虽说穿了件不起眼灰色的袍子,在茶楼里一溜光鲜亮丽的高官商贾中格外寒酸,但唐元明显注意到这灰色的衣料是上好的蜀锦,在加上腰间的玉带,这一身行头可不比谁差。唐元目光闪了闪,“这位是?”

霍清华冷哼一声,他根本就不想理会唐元,如果不是顾及楚家面子,他肯定一刀就捅死唐元这个仇人之子。

或许是霍清华眼睛杀意太多明显,唐元不自觉的抖了抖,“这位公子,我貌似没招惹你吧?”

楚云扬看了霍清华一眼,笑道,“这位是霍六少,马帮当家的。”

若说江河运输楚家漕运号称第一的话,陆路运输中马帮就是无冕之王。

唐元顿时肃然起敬,“霍六少。”

霍清华根本不理会他,唐元只觉得莫名其妙。

楚云扬笑眯眯的问道,“唐家是南楚细作?”这么重要的消息他竟然不知道,姐姐是有意隐瞒他么,还是忘记告诉他。

“的确是。”说起这个问题唐元也是格外苦恼,他投靠楚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宁愿亲手杀了那些人,也不愿意让他们拖累母亲和妹妹。

楚云扬托着下巴格突然想到了什么,外意味不明的看了唐元一眼,他倒是不错,早知道这个消息就迫不及待的去投奔他,不就是想让楚家把这件事情给瞒下来,算计人都算到他头上了,唐元这人也不简单呐。南楚细作,楚云扬沉思,他隐约听说好像当年平南王府的威武将军就是死在南楚细作手里头,也难怪霍清华想要报仇,这么看来他和霍清华的目的是一样的。既然都是来报仇的,那坐什么茶楼,赶紧去唐家啊。楚云扬打定主意,笑眯眯的叫上唐元一起去唐家报仇。

唐府门前,门可罗雀,比起上次唐老夫人寿宴冷清了许多,来往的行人都避开不走,一时间叫人唏嘘不已。入了唐府,几人哪里也没有去,首先就去见了唐老夫人,原本精神矍铄的老夫人一瞬间像老了十多岁,鬓角银发多如缕。看到唐元进来,唐老夫人立刻就敛去了面上的悲苦之色,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正襟危坐,“你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唐元,我还没死,唐家轮不到你当家做主!”

不过是日薄西山而已,唐元根本就不介意唐老夫人恶语相向,“老夫人念在咱们祖孙一场,孙儿就告诉你,你也别在想着唐浩能回来,现在唐家是我的,他回来我也能把他赶出去。对了,祖母不是心念念想带着唐家人回南楚么,可以,只要祖母去死,我一定把他们平平安安送回去。”

唐元说了那么一大堆话无非是想看老夫人勃然变色,然而却见她面上没有任何变化,顿时觉得没意思,他耸耸肩,又道,“今日我有两个朋友过来,还请祖母代为招待,孙儿就下去忙了。”

唐元退到门口,朝门口两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待两人进去后安排心腹在门口看着。想到进去以后要说的事情,霍清华不信任任何人,当下就让身边两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在门口站着,不许任何人进去,然后不顾唐元黑下的脸色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楚云扬拍了拍唐元的脸,算是安慰,可同时也留下了两个护卫。唐元的脸顿时扭曲了,看着门口四个五大三粗的护卫,他袖子一甩就走了。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但他心里也有一些私心,就是他想知道祖母和马帮到底有什么恩怨,能让霍六这么自制的人对他表露杀意。

“楚云扬你没有死!”霍清华虽然率先进来,但是唐老夫人不认识他,故而目光一下子越过他落到了楚云扬身上。

楚云扬一言一行表现出良好的教养,“让老夫人失望了。”

唐老夫人眯眼看着楚云扬,突然想到什么,楚云扬年纪小,心智不成熟,所以她才会趁着楚云暖在百花城的时候对他动手脚,结果居然功败垂成,不用想她都知道唐月定然是暴露了。想到最近唐家发生的事情,唐老夫人心里几乎快呕出一口血,楚云暖诈死,先骗了诸多蠢蠢欲动的世家,借机收拾了多少人,其中就包括他们唐家,唐家产业大幅度缩水,偏偏南楚那边要的金银是越来越多,恰好在这个时候她又收到来自摄政王府的命令,要她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楚云扬夺楚家产业,故而她才出此下策。

楚云暖,那小丫头真是越大越厉害,她都控制了整个乌蒙城还能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来,什么楚云扬病重需要七星龙纹草,那都是骗人的,可偏偏她还相信了,贴了唐家多少老本去购买市面上的龙纹草。她说龙纹草的价格怎么这么贵,原来是楚云暖在背后兴风作浪。唐老夫人的脸色变来变去,格外难看。

“忘了告诉老夫人一件事,龙纹草全部出自于楚家种植园,至于唐元那边,都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楚云扬一番话让唐老夫人喉咙一甜,她怒极反笑,满是褶皱的脸庞异常难看,“好,好一个楚云暖,给我下套居然还能让我巴巴的往下跳,楚家有这样一个家主,楚云扬你一辈子也别想翻身。”

这个时候还想挑拨离间,楚云扬脸色也冷了下来,“想看我们姐弟相争,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你死了都不会看到。”

唐老夫人怪异的笑了一声,很显然不以为意,多少大家族为了继承人的位置斗得死去活来,她压根不相信楚家能够例外。

“废话我也不跟你说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南堂唐家完了,你既然这么想让唐家人回到南楚,我成全你。”楚云扬只口不提母亲被杀的事情,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唐老夫人,“我让你们回去为南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最后四个字唐老夫人听得浑身发麻,她身体不自觉的一抖,脑子里是最坏的打算,他难道是想把唐家人的尸体给送回去?不,不行,唐老夫人眼睛里蹦发出恶毒的光芒,“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奉谁的命令杀了楚明玥?楚明玥死状恐怖吧,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连个全尸也没有留下……”

唐老夫人还在那里说个不停的时候,一道雪亮的光芒闪过,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候,一条红色的肉团就落到她膝上,然后咕噜噜滚远,那是她的手臂,唐老夫人痛苦的捂着肩膀,太痛,痛得让她想叫也叫不出来。

霍清华一身煞气,手里的软剑上还残留着鲜血,他眼眶通红,几乎被唐老夫人的话语给勾起心头最阴暗的一面,他二哥最后可不就死得那样凄惨,死无全尸,该死,唐家人都该死,包括那个给他二哥下蛊的女人。

“这有什么好猜的,不是女帝就是摄政王。”楚云扬坐着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地上打滚的唐老夫人眼睛里有一丝痛快。

“八年前虎贲将军镇守边关,南楚派过去毒杀虎贲将军的细作是谁?”

疼痛中唐老夫人立刻抬起了头,苍老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那件事情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会有人追查。霍清阑威武,震慑边关数年,当年大齐皇帝和南楚摄政王商定,只要南楚派人杀了霍清阑,两边开放则立刻互市,并将霍清阑攻下的城池完璧归赵,故而才有了后来唐家派人诱杀霍清阑的事情。唐家排出去的人正是她最得意的一个女儿唐妍,唐妍以美人计成功诱杀了霍清阑,而她本人也因为这件事情立了功,从而被摄政王看中,如今已是摄政王侧妃。

“你是谁?”

唐老夫人口齿不清,但也不妨碍霍清华听懂,“我是霍清华,平南王世子!”

这下子唐老夫人顿时面如死灰,竟然是平南王,她杀了楚明玥,楚家来报仇,她不怕,可他们杀了霍清阑,平南王府来报仇了,平南王一旦介入,唐家那是必死无疑!这怎么可以,他们还没有回到南楚!

这个时候向来睿智的唐老夫人也慌了,她不怕死,就怕这一辈子再也不能回到南楚,当年她入南堂嫁入唐家的时候不过十六,如今四十三年过去了,她已耄耋之年,最怕的就是再也回不去。

“唐老夫人,你还是说吧,只要你说,我们一定让你和的孙子孙女回南楚去,如果不说——”楚云扬呵呵一声,“入天京等陛下裁决吧!”永乐帝觊觎世家财物多年,要是让他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唐家一直在暗度陈仓的给南楚钱财,永乐帝那种人心里会舒坦,肯定是把唐家人往死里折腾,说不准还会和南楚开战……想到这里,楚云扬一脸跃跃欲试。

“是唐妍,摄政王侧妃!”这个时候唐老夫人也不在卖关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喊了起来。

“摄政王侧妃。”霍清华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当年二哥愿意娶她做正妻,她不愿意,居然跑去当一个妾!

“得了,唐老夫人你寿终正寝吧。”楚云扬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从怀里掏出一个洁白的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往唐老夫人身上一倒,那是一只黑漆漆的虫子,一落下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往人伤口里钻。

“尸蛊!”唐老夫人顾不得疼,害怕得想从伤口中把虫子给拽出来,那虫子跑得极快,一溜烟就消失在红通通的血肉里。尸蛊,唐家最先发现的一种蛊虫,以活人血肉为食,并以人体当做繁殖的温床,只要两天,就可以杀死一个人。只不过楚云扬手里的这只是辛毅做了手脚的,辛毅给它喂过龙纹草,只要唐老夫人一断气,这只蛊虫立刻化作一摊水。

霍清华神色冰冷如霜,“你好好享受!”

说罢便和楚云扬两人大摇大摆的离开,门口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的唐元,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美妇人,那妇人看到霍清华出来,忙不迭的拜了下去,“公子。”

“娘你干嘛?”唐元眼睛睁得格外大。

霍清华抬手让她起来,“你做的很好,我会告诉殿下的,至于你父亲那边,你放心,只要他忠心,殿下不会亏待他。”

唐夫人道了声是,然而人还没有离开,霍清华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西院下边全是蛊虫,殿下要怎么处理,要是跑出去——”唐夫人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她的意思,霍清华顿时皱眉。

“唐夫人不用担心,楚家会派人过来处理。”看了半天,楚云扬算是看明白了,原来唐夫人竟然是赵毓璟的人,他这手也伸的够长,唐家都有他的人。

唐夫人那边松了口气,约了霍清华移步说话,唐元那就是莫名其妙了,他看了母亲半天,又看了霍清华半天,“我娘是霍六少的人?”

楚云扬道,“这是不明摆着,对了我要把唐家其他人送到南楚去,你看着挑人。”

“唐家有的是极品,你放心。”唐元格外上道,“对了,你把我那父亲也送过去。”

“这是小事,而且你不让他去,我也会开这个口,等到了南楚,唐家哪能没有当家人。”楚云扬顿了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唐元微微一笑,“自然是跟着楚家走,不过不是附庸家族。”

这个结果楚云扬自然能想到,毕竟有谁愿意做附庸家族,他也不勉强,“好啊,按照我们的协议,楚唐两家合作只在你我这一代。”

唐元点头。

乌蒙城唐家换了家主,偌大的宅院顿时空了下来,没有知道那些消失的唐家人去了哪里,只是听说有人曾在夜里看到一群唐家人急匆匆的离开乌蒙城。唐元继任家主那一天,唐家格外热闹,人头攒动,乌蒙城的一座别院里却人烟稀少,一个年轻公子坐在池塘边喂鱼,池子里五颜六色的锦鲤争先恐后的咬着水面上漂浮的鱼食,他垂目听着下人禀报的事情,突然一笑,“这么说他们是去了南楚?”

“是,是马帮派人送他们去的。”

“马帮?”男子疏朗的眉头微皱,似是不解,然而还没有等他想清楚隔壁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炮仗声。

“公子,您就这么看着二少爷继任家主?”

年轻公子正是唐浩,他微微一笑,犹如千树万树梨竞相开放,一时间叫下人晃了眼,然而想到公子往日里古怪的脾气,他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唐浩的声音十分好听,如同珠落玉盘,“唐家有什么好,不过受制于人。哼,让人给我拿二哥送个礼过去,算是我这弟弟给他的贺礼。”

想起公子爷平日送给人家的贺礼,小厮嘴角一抖,忙不迭的退下去准备。

人走空后,唐浩独自一人凭栏而卧,柔软的衣摆随风而动,风姿绰约,她他喃道“楚家,你们到底打什么主意?”他昨天明明看到楚云扬进了唐家的,可是他们怎么没有杀光唐家人,依照他对楚云暖的调查和了解,她根不是这么心软的人,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唐浩一脸深思的时候,有下人进来道:“公子,春意姑娘过来了。”

唐浩立刻坐了起来,很奇怪也很惊讶,春意,她不再楚云暖身边跑来乌蒙城做什么?还是楚老那边出了什么变动?然而无论唐浩怎么想,她还是理科让人客客气气的把春意给请了进来。看到春意以后,还没等唐浩露出一惯的温柔笑容,春意却突然满眼是泪的扑了上来,她眼睛里的泪水沾了唐浩一身,唐浩脸色扭曲了一下——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画皮之术(修)

唐浩面色扭曲的可以,忍了又忍还是一把将春意推到地上,春意呆呆的,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眼角还带着斑驳的泪光,隐隐有些委屈。然而此时此刻唐浩根本没有注意到春意的表情,只是丢下一句稍等就飞快离去,仿佛背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一样。春意一动不动,一时有些受伤,刹那间她竟然有些后悔。

回到屋子里的唐浩立刻命人打水沐浴,足足洗了三四次他才勉强觉得身上恶心的感觉消退了许多,沐浴出来以后他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让人立刻拿出去扔了,而后他换了身绯红色白底鱼纹的锦袍施施然走了出去。唐浩到的时候春意依旧做在地上,满眼呆滞,唐浩眼睛里的飞快划过一丝丝厌恶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桃花眼里带上了丝丝扣扣的温柔之色,如同缚茧之丝,满满将春意包裹起来,“春意,你这是怎么了?”

春意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她很快就哭了出来,“唐公子,家主她不要我了!”

唐浩笑容一顿,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划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却化作一句安慰,“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闻言春意顿时满脸感动,霎时间就想扑到唐浩怀里哭诉一番,然而还没等她动作,唐浩就闪身坐到桌子背后,两人被一张圆桌挡住,春意低垂着脑袋,很是失落。唐浩推了一盏茶至春意跟前,不着痕迹的试探道,“你也别太担心,再怎么说你也是和楚家主一同长大。”

春意很落寞,道:“家主她知道我把建造图纸给了你,也知道楚老背叛的事情,她很生气,说我不用再回楚家了。”

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太多,唐浩眸色微闪,楚云暖知道春意背叛,也知道他和楚老联合想对付她,故而他们原先准备好的计划是不能用了,那么只能使用第二个计划。但是她明知春意背叛还让春意离开,到底是太心软了,还是另有打算?然而据他这么久以来对楚云暖的观察与分析,她那样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女人,心里哪里会有妇人之仁……可春意分明就是安然无恙的出了楚家,这下子叫唐浩有些拿不准了。

“家主她是看在过去的情面上——”想到家主给她准备好新身份,春意眼睛里滚出了泪水,“我知道我混蛋,可我是不后悔的,公子,我现在不是楚家的奴婢了,我是良籍了,我叫程素素。”

唐浩假装看不懂春意眼中的深情,他突然间就笑了,他现在总算是知道楚云暖为什么会放过春意,身为楚家主身边的大丫头,春意的身份比起多少小世家嫡女高贵。偏偏这女人没有头脑,因为他几句似是而非的拨撩就心甘情愿出卖并且放弃在楚家拥有的一切,这种愚蠢的女人就应该尽快打发走,否则连累的是能是自己。不过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春意到底把他们的计划泄露了多少。

“春意,你——”唐浩摇了摇头,有些痛心疾首,“我真的没想要你背叛自己的家族,你竟然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你放心。”

唐浩明明什么也没有承诺,春意却感动的满脸是泪,美人垂泪原本是赏心悦目,但看在唐浩眼中却格外难受,尤其是那些眼泪珠子哔哩啪啦落到桌子上的时候,唐浩顿时就嫌弃得不得了,心道这桌子一会儿非得给扔了。

“公子,家主她只是知道你和楚老见了面,具体你们商量了什么并不清楚。”春意简单说明了她像楚云暖透露的信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忘记了火药的事情,只是在末尾的时候说了一句,“家主她对我很好,公子您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去动楚家。”

唐浩楞了一下,很明显没有想到春意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他心里顿时嗤之以鼻,“春意你放心。”楚家他是一定会动的!楚家那可是一块肥得流油的肉,就算他不咬上一口,也有的是人想去染指。“春意,在楚家你掌握的实际势力还有多少?”

春意愣了愣,心下有些疑惑,然而在唐浩柔情似水的目光中还是和盘托出,她在楚家掌管庶务多年,手底下有的是听话的小喽啰。得到自己想知道事情以后,唐浩让人带春意下去休息后,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开。

楚家家大业大,春意掌握的不过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无外乎衣食住行之类,但是自从春意离开楚家后,这些势力折损了不少,唐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通过这些盘根错杂的势力中找到春意的人,然后打入楚家内部,对比他对春意逐出楚家之事的最后一丝怀疑消失殆尽。他原先想,如果楚云暖是故意把春意逐出楚家,预备放长线钓大鱼的话,那么肯定能让他轻而易举的从春意手里掌握的势力中获取利益,然而事实却格外残酷,春意的人基本被拔出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几个人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唐浩这些日子忙着渗透楚家,也忙着跟楚老商议共同瓜分楚家,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春意的心情,故而他也不知道春意居然在他乌蒙城的别院中以女主人自称。

这一日,嘉陵城中唐浩却约了楚老在聚福楼中会面。

唐浩浑身像没有骨头,软绵绵的斜卧在一张软榻上,榻上铺着他自己带来的冰蚕丝,南堂六月炙热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与唐浩的舒爽惬意相比,楚老就显得格外狼狈了,他浑身上下难受到不行,脸上闷闷的,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把他整张脸包裹在里头,热得人脸颊刺痛,只觉得脸上的皮肉快炸开一样,楚老往冰盆旁又靠近了些许,如果不是唐浩有事找他,这种天气他是根本不会出门的。

“大热天的,唐小友叫我出来做什么!”楚老的语气不太好,带着噼里啪啦的火焰。

唐浩微微一笑,摇了摇手里的冰镇酸梅汤,“在下请楚老前来有一事想要请教?”

楚老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说。”

“在下不才,早年间曾听说过一件事,传闻云州贺家有一绝技,可以在面上做画,栩栩如生,名曰画皮,听闻比术传女不传男,画出的人皮可以假乱真,在下就想问问,楚老可曾见过这等神技?”

唐浩的话一字一句在楚老心底掀起滔天浪潮,可他面上没有表露一分,“你都说了传女不传男,我怎么可能见过。”

还挺镇定的。唐浩眉梢一挑,眼中含着深邃的笑意并上一分寒意,“楚老既然不知画皮之术,那就让我们聊聊楚绮吧?你说若是楚云暖知道,楚绮背叛她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楚老您——挑拨离间,你说她会怎么做?啧啧,楚老,您可真狠心,亲手养大的干孙女说不要就不要,没准儿她死的时候还感谢你养育了她呢。”

楚老眉头一跳,对唐浩知道这件事情有些惊讶,他明明安排得天衣无缝,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唐浩,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楚老,你藏的可真深,楚家人都以为你忠心不二,而事实上你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凶狠饿狼。追云,红袖,这一个两个的看上去似乎是唐家的内鬼,可背后真正控制的人是谁,你心里头清楚,借唐家的手杀了楚明玥,还嫁祸到唐家头上你很得意吧?还有楚绮,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她耳边说她是楚家的女儿,有资格继承楚家,她哪里敢对楚云扬下手,楚云暖杀了楚绮的时候,你心里头狠狠松了一口气吧?”

这番话连消带打,让楚老都有些招架不住,当初他做的事情连楚云暖都不曾发觉,唐浩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难道是他背后的人。“唐浩,你倒是很得南楚摄政王信任嘛,居然连南堂情报网都交给了你。”

“摄政王?”唐浩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嘲讽,“他有眼无珠,那着鱼目当珍珠。”为了区区一个丞相之女,居然放弃富可敌国的楚家家主,简直愚蠢至极。“楚老,你这几日在楚家忙着做什么?你连楚云暖把摄政王在南堂的几处据点一锅端了的事都不知道,我很怀疑你能力,我觉得我们无法继续合作。”

楚老顿时蒙了,“你说什么?”

唐浩语气坚决,“楚老爷子,你太蠢我不想跟你继续合作。”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戳心窝子极了,楚老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指着唐浩,手指不住的颤抖,“你,哼,果然是后生可畏!”

“你连春意被楚云暖赶出楚家都不知道我怎么放心跟你合作?就怕到时候死的是我唐浩了吧!”

“春意被逐出楚家了?!那楚云暖是知道了我要和你联手对付她?”楚老顿时慌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背着楚云暖偷偷摸摸进行的,如果被楚云暖知道他实在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继续。

“自然是知道的。楚老,我不是南堂人,大不了我跑回南楚去,可你不一样,你想想那些被楚云暖发现背叛的人的下场?”

唐浩言语里充满了蛊惑之色,叫楚老迷迷糊糊的,顿时楚老脑子里爆发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对就是这样,只要楚云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楚家将会是他的!

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的谈话内容事无巨细全部都被人送到了楚家。春意拿着一本册子急步往院子里而去,院子里楚云暖躺在一颗树下纳凉,华丽的裙摆在软榻上铺开,赵毓璟神色温和的坐在她身边给她打扇,阳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投下点点细碎的光芒,璀璨如星,两人相携相靠,竟让人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的感觉。

“家主,鱼儿咬钩了。”

楚云暖伸出涂着豆蔻的手指头,斜靠在赵毓璟坏里毫不忌讳的翻开书册阅览,赵毓璟目不斜视,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楚云暖乌黑浓密的头发,许是因为在家中,今日楚云暖并未绾发,只是在鬓角簪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鸢尾颜色艳丽,却丝毫没有压住楚云暖的美丽。楚云暖看了半天,突然冷笑着把册子撂下,“楚老当我是傻子呢。”

看看册子上说了什么,楚绮是他蛊惑害了云扬的,而且居然还想派人给她下毒,然后吞掉楚家,楚老这胃口大的也不怕撑死。倒是这个唐浩,看起来有点意思,看他的言行举止也不太像李世均的人,难道是女帝?

“家主,奴婢有一事不明白,您为何把春意放出去,给他们通风报信?”

楚云暖神秘一笑,“唐浩太过聪明,可这样的人,最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唐浩在那边算计她,她可不是不知道,真以为她有那么好心放春意离开,不过是借着春意给唐浩和楚老故布疑阵而已。唐浩身在南楚多年,为人奸诈,如果不是她利用春意余留下的一些势力,努力给他使绊子,说不准唐浩和楚老还没有这么容易上钩。

春熙略略一想,很快就想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十分上道的说了一句,“那就等着他们来下毒,来个人赃俱获。”

楚云暖点点头,“对了,索昀回来没有?”

春熙道:“再有五天应该也能从云州回来。”

楚云暖思索了一番,道:“等索昀回来就安排好一切,嘉陵楚宅是该舍弃了。”历代族老在嘉陵城根深蒂固,不是她这个上任不久的家主可以撼动的。

春熙称了声是,很快就下去安排,赵毓璟这才抬起眼皮,“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楚云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句,“你可有听过云州贺家画皮之术?”

赵毓璟还记得多年前人们对云州贺家的几句评价,“白骨生肌,皮上飞花,贺舞冰针,回风流雪。”

“这十六个字说的就是贺家画皮术,据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红颜白骨枯,美人颜容损,当年有多少男儿为博美人一笑,不惜联手对付贺家,为的就是得到贺家绝技,使心上人容颜依旧。可惜,最后贺家灭门,他们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画皮之术,直到后来贺家嫡女嫁给我的三爷爷,有人说是楚家独吞了,多少人围攻楚家,如果不是楚家实力太强,最后也只能落得和贺家一个结局,可是我在楚家真的没有见过画皮术,当时我还以为是他们造谣。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当年的传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赵毓璟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键,“你是说那个贺家嫡女?楚家庇佑了她,她怎么能对付楚家?”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么复杂,当年贺家女嫁入楚家的时候,楚家并没有要求她交出画皮术,可她还是贪心不足。楚云暖心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为她的三爷爷不值得,又像是感叹人心。“如果不出意外,当年的传言应当那个贺家嫡女放出去的。”

赵毓璟沉声音道,“你在怀疑什么?”

“贺家之女死于难产,云州有一个酷似索昀的贺三郎。”

春意离开后,楚云暖身边就只剩下春熙一个最亲近的大大头,所有人都以为楚云暖会从益华居那边再调两个死士过来身边伺候,谁想到她直接就把秋芷和秋桂两个人留在身边,这下子叫益华居两个个摩拳擦掌的死士大失所望,却也只能安安分分到楚云暖从二等丫头做起。

这几个死士是冬字辈最出色的两人,分别叫做冬月、冬雪,两人刚到楚云暖院子的时候,几乎总巴结着春熙,而对秋桂却是爱答不理的,尽管这种做法让人不喜,但院子里受了两人好处的丫头妈妈们也没有多说,反而隐隐帮着冬月冬雪欺负秋桂。秋桂心中委屈,而春熙每日再忙,她也不好跟春熙告状,在被两人算计几次频频出错以后,就被两人联手给排挤出了院子,而两人则代替她跑到了楚云暖身边伺候。

这天晚上,正是冬月和冬雪当差。

忙了一整天来不及喝水,夜里楚云暖睡下之后才觉得口渴,便喊人递茶。这几日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在冬月递茶过来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惊讶。

冬月低着头,还以为楚云暖会发火,没想到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楚云暖说些什么,她心里一松,然后就有些洋洋得意,秋桂那臭丫头还说什么怕家主生气,看看现在,家主就跟没事人一样,她以为她算什么东西,活像家主离了她就活不下去一样。

楚云暖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默默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凑到嘴巴边上,只是这个时候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只见茶杯里有几片棕黄色飘荡。楚云暖仔细一看,竟然是天仙子。

冬月浑身有一瞬间的紧绷,刹那间她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双膝一弯,险些就要跪下求饶。然而楚云暖很快就把热茶喝光,冬月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屈膝下跪的动作自然而然的换成了蹲在楚云暖床前,她接过茶杯,然后几乎是手脚发软着走了出去。

茜纱红缠枝纹床幔下,楚云暖的面庞有些诡谲。

天仙子有毒,服用后不会立刻致死,只会让人发狂,她记得曾经在北堂的时候,她给她最恨的一个女人送去了天仙子,最后这个女人发狂刺伤司徒衍,被北堂贵族以极刑处死。想用这种方法对付她?做梦呢。荼靡冷香是由檀香、沉香、肉豆蔻,荼靡花调制而成,后来她为了使荼靡香味道更加沁人心脾,试过在里面加入了犀角,偏偏犀角正可以解天仙子的毒性。所以这就是当初她敢明目张胆送毒药,也喝了毒药,偏偏没有谁能抓住她的原因。

楚云暖舒舒服服的躺回床上,闭上眼睡觉,静悄悄等着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屋外,冬月就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一样,没命的往外跑,一进屋子冬雪就立刻拉住她,“怎么样了,家主她喝了没有?”

冬月坐到床上,“自然是喝了,可是我总觉得家主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样。”

冬雪心大,根本就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要是发现问题,怎么可能喝下去,你想多了。”

“背叛家主——”冬月心里还是很担心,“追云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吧,家主都还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叛徒,就给凌迟了,要是我们被抓到……”冬月不敢再往下想,浑身突然就是一冷。

冬雪摆手,“你就是想太多,要是不敢去,明天我过去送!你忘记那位给的承诺了?只要我们这一次立了功,就立刻可以离开楚家,还有你那心上人,那位主子可是同意给你两当证婚人。冬月,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待在楚家做个死士下人?”

冬月脑子里格外乱,她也没有说话,烦躁的躺到床上,扯过身边的被子胡乱往身上一搭,冬雪撇撇嘴,“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明天我去送!”

大清早,楚云暖醒来后,看见来送茶人竟然变成了冬雪,同样是一杯有天仙子的茶水,楚云暖当着她的面一口喝光了之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她打发出去,然后又在香炉里添了里一香匙荼靡冷香。屋子里荼靡香气愈发浓郁楚云暖深深吸了一口气,刚进来的春熙被这股味道一熏,头都有些晕,“家主,您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秋桂这些日子还好吧?”

春熙皱眉,“冬月冬雪着两个丫头不安分,明里暗里的欺负秋桂,还抢了秋桂很多分内事,就为了在您面前露脸。”

楚云暖盖上香炉,“你去跟秋桂说这段时间先委屈她一下。”

因为最近楚家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春熙显得很警惕:“家主,是不是怀疑她们……”

楚云暖摇了摇头,“不是怀疑。”

春熙觉得格外奇怪,楚云暖面无表情,“而是等着放长线钓大鱼,这一次我要一网打尽。”

接下来连续三日,楚云暖都喝了冬月她们送过来加了料的茶叶,茶叶里天仙子的量一次比一次更重,估计两天后就是毒发的日子。第四天傍晚的时候,楚云暖院子里突然传出喧哗声,吵吵闹闹了一晚上,直到后半夜才消停下去。楚云扬不在嘉陵城,楚云暖的院子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族老们各个抓心挠肺,但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焦急的在院子外面转悠。

四个人中,只有楚老一个人面上焦急,实则心里乐开了花。终于在翌日黎明的时候,楚老终于收到冬月传过来的消息——楚云暖毒发,神志不清。楚老心里激动,第一时间联系了唐浩。

从乌蒙城到嘉陵城后,唐浩几乎每日醉情于嘉陵山水,当楚老找上门的时候,还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楚老那边和唐浩两人你来我往想争为自己取更多利益的时候,楚云暖冷眼瞧着两个跪在面前的丫头。

冬月在看到楚云暖神智清醒的坐在上头的时候,心里就是一凉,她知道她完了。冬月冬雪汗津津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楚云暖手边放着一盆盛开的天仙子,点点棕黄色的花瓣掩映在绿油油的叶子中,秀雅婀娜,如雨中漫步的少女,朦朦胧胧的雨雾下掩藏着凶狠的獠牙。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过上头一朵小花,“以天仙子制茶去除苦涩之味,后辅以香料,开水冲泡后口感醇厚。天仙子有毒,能使人神智不清,是谁想到的主意?”

冬月冬雪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好在楚云暖也不需要她们回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冬月擅茶,应该是你炮制的天仙子,冬雪擅种植花卉,这盆天仙子应该就是你种的。”

没错,这盆花就是她从两人房间里找出来的。

冬雪连忙磕头,“家主明鉴,奴婢只是喜欢种花而已,奴婢根本就不知道天仙子有毒,是冬月,是她想到要把天仙子制成茶给家主服用的,她想对您不利!”

这一番迫不及待撇清关系的行为叫人不耻,秋桂上前道:“冬雪你装什么傻,这几天的毒茶都是你给家主送的。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简直让人不耻!”

冬雪面色一僵,随即抬头恶狠狠的瞪了秋桂一眼,跪行几步,道:“家主您要相信奴婢,冬月她是怕被您抓到下毒,所以才让我送茶,她陷害我。还有,还有秋桂!本来照顾您的生活起居是她分内事,可她天天躲懒把事情交给我,她肯定和冬月是一伙的!”

“你胡说八道!”秋桂气白了脸,明明是她和冬月排挤自己的,怎么从她嘴里出来变成了自己和冬月勾结。

冬雪道,“做贼心虚。”

秋桂气得浑身发抖,不想跟她纠缠,跪道,“家主,请您相信奴婢。”

楚云暖挥手让她退下,春熙拉着秋桂退道一旁,然后才看在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冬月,“我记得楚绮,春意,还有你们两都是从冬字组里出来的。”春意在到她身边伺候之前,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冬意,只是因为后来为了随春熙春字组的名字,才改成了春意。

“冬字组共十二人,女七男五,女子中背叛有四,冬字组全部处死!”

这是楚家规定,为了保持组中死士的忠心,男女中只要有一边背叛过半,整个组的人全部处死。

冬月面色如雪,冬雪更是浑身抖如筛糠,她忙爬到楚云暖脚下,抓着楚云暖的裙摆,哀求:“家主,这一切都是冬月做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楚云暖一脚踹开冬雪,毫不留情,“春熙,把冬字组所有人拉到暗房去!”

冬雪瘫软在地上。

“家主。”冬雪被带下去之后,冬月终于是开口说话了,“您要我做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楚云暖微微一笑,“我要你指认楚老!”

冬月浑身一僵,原来家主什么都知道,冬字组十二个人,有一个还是她的弟弟,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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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节已修改,变为七千字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楚老即贺梅(修)

冬月下去后,秋桂小心翼翼道,“天仙子并不是毒药,处死冬字组恐怕难以服众,楚老那边又有的闹了。”

楚云暖摇摇头,“天仙子虽然不至死,但能让人神志不清,状若癫狂,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就是让我一个疯子!楚家祖训,未满十五者不得继任家主,前家主未死不得继任,我疯了,云扬不过十一岁,家主的位置谁都做不得,只有楚老,身上留着楚家人血的楚老可以以代家主的身份接管楚家,到时候云扬成什么样子都是他说了算,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

秋桂很快就明白过来,“所以您才让冬月去指认楚老?”

“我要的不是冬月指认一个背叛的楚老,我要的是削弱族老们对楚家的影响。楚家五代以来,除了母亲就再也没有出色家主,他们个个行事瞻前顾后,不就是因为被族老制约了行为,母亲强势,故而能成为出色的女家主之一。虽然我无法否决族老的存在,但我可以一点一点剥去他们对楚家影响,我要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楚家!”

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个专制而强势的人,她绝不能容忍她的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有时候她忍不住想,当年司徒衍废她迎娶孟莲,不是她太过恶贯满盈,名声恶臭,也不是因为她太过刚傲,而是因为她太强势,想把所有的一切掌握在手心里头。她所做的一切正是司徒衍,北帝陛下所不能容忍的,故而后来才会有孟莲的出现,这个世界最伤一个女人的不是另一个女人,而是心怀叵测又能力不足的男人。

秋桂被震住了,她从没有想过家主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架空所有族老,让家族上下只听从她一人号令,这是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秋桂望着昏暗烛光下楚云暖笼罩在自信之光中的脸庞,一股豪情壮志陡然从胸膛中升起,她没由来的相信家主一定可以做到!

浓密的夜色中,一轮弧月高高悬在天空之中,嘉陵城一座偏僻的宅院中,楚老和唐浩两人好半天都没有商量好最后的结果,楚老要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楚家,而唐浩要的是整个楚家四通八达的情报网和近一半的家产,楚老自然是不愿意的。偏偏此时机不可失,楚老心头哪怕是再郁闷和不高兴也只能和唐浩妥协,谁叫他在楚家看着是权利很大,可实际上他就没有多少实权,若说权利,他手底下也只有暗楼,可暗楼现在是林宿壁当家做主,林宿壁效忠楚云暖,再加上前段时间楚云暖大肆清洗楚家,现在听从他的暗卫已经不多了。

“好了,楚老爷子我们这就算商议好了,事成之后你就是楚家家主,可千万别忘了我的那一份功劳。”

楚老的心都在滴血,他皮笑肉不笑,“自然。果然是后生可畏,要是唐家易主的时候,你人在乌蒙城,估计就唐元什么事,丢了一个世家家主的位置,可惜啊。”

唐浩却笑道:“唐家家主的位置有什么好,始终都是受制于人,楚家就是悬挂在唐家头上那把钢刀,我要做的就是把那把刀移开或者毁灭,你说呢?”

一番话到最后的时候全然变了模样,楚老不自然的赔笑,面上笑容格外敷衍,唐浩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独吞楚家,真是做梦。不管楚老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可此时此刻他迫切需要唐浩的力量,他道:“你准备好,三天后子时动手。”

三天,这么突然。唐浩心下有些怀疑,楚云暖这个人深不可测,有她在楚家一天,楚家就谁都动不了。

楚老看出了唐浩的怀疑与犹豫,他笑道:“怎么,你害怕了?就你这一点胆色,还怎么在你们摄政王面前立功?”

唐浩看了他一眼,桃花眼带笑,“你就不怕楚云暖?”

“楚云暖?”楚老神秘一笑,自信满满,“她现在自身难保,不足为惧,你只要准备好人马,三天后杀入楚家,我会让人来接应你,你杀进门第一时间控制楚云暖,后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楚老的自信让唐浩心下诧异极了,然而等他还想仔细再问的时候,楚老却摆摆手走了出去。楚老走了后,唐浩默默在椅子上坐了许久,耳边烛花爆了一次又一次,他眯着眼,“让我们的人去查查,楚云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时辰后,楚家暗线传来消息,“楚云暖中了天仙子的毒,现在已神志不清。”

“天仙子?”唐浩惊了一下,天仙子是南楚特有的一种草药,南楚人有人用它养蛊,皇室则用它处罚一些犯错的妃嫔。“是谁把天仙子带来的?”

那人低下头,“摄政王妃。”

唐浩冷哼一声,“她还真是不死心。”死了一个楚云暖而已,南楚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儿子女儿当家做主。

第五日清晨,众族老听说楚云暖愈发神志不清,昨夜还下令打杀了一个丫头,一百杖下去后下体几乎和身体分离,血肉模糊的,鲜血流了满地,就跟铺开了大红的地毯一样,看得人心惊肉跳。有人认出来,死的那丫头正是前几日从冬字组调过去伺候楚云暖的丫头,名字叫做冬雪。冬雪一死,关于楚云暖疯了的消息在楚家各处飞快的传递起来,有一些原本打算拖关系到楚云暖身边伺候的死士,各个打死了退堂鼓,死也不愿意到楚云暖身边伺候。

这一切楚云暖默默看在眼中,她看着小楼下两个交头接耳说着她坏话的丫头,沉默不语。

“容儿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容儿点头,“那是自然,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家主她到底怎么了,我这原本还打算去她身边伺候,可我听说家主她——疯了。”

“谁说不是呢,就前几天,春熙你知道吧,那可是家主身边的大红人,这几天她都伺候得心惊胆战的,一个让家主不顺心,轻则罚跪,重则打杀,家主那院子里这几天可死了不少人,我们私下里都说啊,家主撞邪了。”

容儿捂着嘴巴,“真的假的,我前几日还拜托我干妈把我调到家主院子里伺候呢。”

“容儿你千万别犯傻,家主最近可不好伺候,你说要是家主有个什么万一,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可都得回益华居去了。”

据楚家传统,每一任家主离世后,身边用的所有人都得回到益华居,或是教导以后的新人,或是在益华居等待伺候下一任家主。楚家做这些事的目的,正是为了让新上任的家主不用受老人刁难,以最快的速度熟悉家族事物。

听下面两人越说越过分,春熙也是听不下去了,“家主,奴婢下去教训她们。”

“不用。”楚云暖依旧站在窗子前面,“让她们搅吧,水越过浑越好,记得让我们人盯紧了,这时候谁是谁的人一目了然,除了我们的人,其他的全部清除掉!”

“是!”春熙并不觉得楚云暖做的残忍,既然他们受了楚家的恩惠,就应该效忠家主,而不是打着楚家的旗号在下面结党营私。

“楚老这些天在忙些什么?”

春熙想了想,觉得很奇怪,“他这些日子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只是要了很多的冰块,他一个老人家,用的冰块是家主您这边的三倍。”

看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楚云暖合上窗子,改变了主意,“赏那个碎嘴的丫头一份朱颜汤!”服用朱颜汤过后,第一日音容笑貌如同平日,第二日嗓音消失,第三日浑身皮肤包括脸上会如同干枯的树皮一样,第四日一睡不醒,容貌恢复,正是所谓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只是朱颜改。

正午十分,阳光浓烈,一匹快马在楚宅前停住,索昀在门前下马后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跑进门中,他高呼,“家主!”

楚云暖院子前,索昀被秋桂拦住,“家主身体抱恙,不允许任何人前来看望。”

索昀一愣,捏了捏手心里对方塞过来的纸团子,又不着痕迹在周围扫视了一圈,这不看还要,一看他就发现问题了,家主院子周围至少有十多双眼睛盯着。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家主身边居然还有人监视,索昀心中奇怪,最上却道,“替我向家主问安,我这就离开。”

秋桂回到院子里,楚云暖提笔作画,整张画上只有一个身穿披风的男子,“人走了?”

“是,家主,您说她晚上会过来吗?”

“怎么不会。”楚云暖落下最后一笔,十分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把它裱起来。”

当夜,索昀连夜而来,避开众多耳目,偷偷流进楚云暖的院子。

秋桂打开门,索昀抬头就看见楚云暖坐在残阳荷花图前,图上荷花枯残,斜阳短照,萧瑟无比。

“家主,家族里发生了什么?”索昀一进门就忙不迭的问道,短短一个下午,他可是听说了不少事情,比如家主疯了。

“没什么,不过是有人看上了我这个位置而已。”楚云暖淡淡道,面色无比从容冷静,“你去云州查到什么没有?”

索昀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眼神飘忽,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楚云暖身上,“家主,您是不是早就知道!”

就这一句话,楚云暖就知道她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她闭上眼睛,“我不知道,我只是猜到了……”

楚老,竟然真的是贺家嫡女,那个难产而死的女人!

“我去云州,从贺三郎开始查起,他的确是云州贺家后人,只是他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云州。二十多年前,贺三郎与妻儿从云州离开,据说当地老人回忆,贺三郎当时准备前往嘉陵城,说是过来寻亲。自此以后,关于贺三郎的消息都断了,云州、嘉陵都没有人再见过贺三郎。我根据老人们对贺三郎的描述,画了这一张贺三郎的丹青。”

说着索昀从怀里拿出一副丹青,在楚云暖手边的桌子上铺开,画上人和索昀的相貌足足有七分相似,明眼人一看就是父子两。然而楚云暖注意到的不是贺三郎的容貌,而是他两眉之间的一点痣,画是黑白,可依稀能见当年贺三郎是何等风华绝代。她翻阅楚家各处存放的手札,恍然记得当初贺家嫡女产下一男婴,眉间一颗美人痣,浑身乌青,不到半日气息全无,贺家嫡女,当下难产而死。楚老悲恸,抱爱妻幼子遗体于房中,三日后乃出,亲手葬了妻儿,从此入古楼,成为楚家族老。她十日前让人去挖了楚家嫡女的坟墓,墓中只有一人,据查验,那是一成年男子尸体。

“后来我经过各方探查,在嘉陵城外查到贺三郎妻子的消息,我过去见了她,她双目被人活活挖掉,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她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四十来岁,却如同耄耋老人,我给她把过脉,她的身体就算日后精心调养,只能够活一个月而已。我取了她的血,滴血验亲,最后发现……”索昀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都觉得格外困难,“她竟然是我的母亲!”

春熙默默倒了一杯茶放到索昀手边,索昀眼中含着泪水,“她拉着我,一直拉着我不肯撒手,她说她是娘亲。当我问起贺三郎的死因,告诉她我要报仇的时候,她死死拉住我,要我不要去报仇,她说那个人太强大了,是那个人杀了贺三郎!那个人是,是——”

楚云暖补充道:“楚老。”

“的确是楚老。”索昀眼睛里有泪水滑下,“家主,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母亲相处只有三天,短短三天,第三天傍晚的时候她离开了,微笑着告诉我她要去找我的父亲,让我不要报仇!楚老,不,她不是楚老,她是贺梅,当年难产而死的贺家嫡女!她是贺三郎的母亲啊,她为什么要杀了她的儿子!”

楚云暖十分理解索昀的心情,就像她知道是李世均杀了母亲的时候一样,“有些时候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残酷。”

索昀真的无法理解,一个他朝夕相对的人竟然如此穷凶极恶,“家主,您是早察觉到了,所以才让我去云州查贺三郎的事情?”

“是。”楚云暖自然没有否认,“她不仅仅杀了自己的儿子,更是杀了她的丈夫,棺木里躺着的人正是楚老。”

这件事情给索昀的震撼丝毫不比父母之死更小,“您说什么?”

“她杀了楚老,把自己易容成楚老,贺家画皮之术名不虚传,二十多年以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楚云暖摇头,要不是她发现蛛丝马迹顺着往下查,哪里能发现这么让人震惊的事情。

秋桂道:“院子外的眼线是贺梅的人?”

“那家主疯了的消息?”

春熙微笑,“自然是为了迷惑她,但是家主是真的中了天仙子的毒。”

索昀皱起眉头,“她竟然这么大胆,居然敢给家主下毒。”

“不只是下毒,我还怀疑她和南楚有联系。”李世均果然是阴魂不散,既然这样那就不要怪她不念父女之情!

“贺梅和唐浩两人打算联手对付楚家,一人在内,一人在外,里应外合。看在流着同样的血的份上,我原本还打算放她一条生路,现在看来,不用了。她既然不是楚家人,更杀了楚家人,那就下去跟三爷爷赎罪去!”三爷爷是真的爱她,否则也不会因为她难产而死后,郁郁不得志,在最后陪伴她的几天中被杀,然后偷梁换柱。贺梅杀父杀子在先,觊觎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在后,万死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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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都出现问题,现已修改

正文 第112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个结果是索昀早就料到的,可他心里还是还是有那么几分不愉,不知道是为了惨死的父母,还是为了其他,这个时候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躲避,“家主,我想去十万大山。”

“好。”楚云暖不去阻止,她要杀的人是他的祖母,她没有理由让索昀留下来眼睁睁的看着。“索昀,把你母亲的遗体葬在本家大茔吧,这样日后她也能受楚家后人的香火供奉。”

“家主!”索昀大喜过望,虽然他和母亲相处不到三天,可他是真的爱那个伟大的女人,她一直坚信他没有死,就是这个信念支持了她活那么多年,他感谢母亲,也希望她死后能有一个安身之所。

楚云暖只是摇头,“你我同出一宗,她嫁入楚家自然有资格葬入本家大茔,要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堂哥呢。索昀,我想问你,你日后有什么打算,是回归楚家,还是做你的贺问?我希望你能回来,堂哥。”曾经她是多么希望她有一个哥哥,那样她就不用一直顶在最前方。

索昀眼底明明暗暗,他沉默了许久才道:“楚家有你,有云扬,不至于断了最后一丝的血脉,可贺家只有我了。”楚家养他,而贺家给了他生命,要他割舍其中一方,对他而言都是如同刀割,可是他只能选择一个。“阿暖,我不能抛弃贺家,这是我母亲最后的愿望。”

楚云暖没有说话,她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索昀的决定,他本来是楚家这一代的长子,却默默无闻的在死士中成长,这倒不是说楚家死士的生活有多糟糕,而是她心疼索昀,他明明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男儿。

“阿暖,楚家有你,定然可以再兴盛个一百年。可贺家不同,它兴于画皮之术,又因画皮之术而亡,我只想要重振贺家。我希望有一天,云州可以成为一个媲美南堂地方,贺家可以成为第二个楚家,称霸云州。”

云州不属于南堂三郡,它只是上氾郡一个很小的地方。南堂多世家,天京多贵族,她由衷有一日,贺问可以打破这个传统。

“你决定就好。”楚云暖微笑着,“种植园和琉璃矿你都带走吧,贺问,堂哥,无论你在哪里,我们身上都留着同样的血,楚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谢谢。”贺问点头,他没有拒绝楚云暖送给他的两处产业,无论他日后想要做什么,做到什么地步,种植园都能给他名,琉璃矿能给他利。

贺问来去如风,只是从此以后,楚家就再也没有索昀这个人了。

“好了,人都走了,你们就都出来吧!”

楚云暖面上一扫先前的忧伤,她格外冷淡的坐在椅子上,她身穿深红色镶金边云纹锦绣衣,身上气势十足,一双幽深的眼睛寡淡的看着三个族老磨磨蹭蹭的从百鸟朝凤的白玉屏风后面走出来。

三人弯腰,战战兢兢的,“家主。”

楚云暖没有答话,反而在桌上重重一拍,冷声道:“这就是你们给我查的内奸,最厉害的那个还藏着呢,亏你们朝夕相对,连人换了都不知道!”

三个噗通一声跪下,老脸羞红,“属下愧对家主!”

“你们何止是是愧对!”楚云暖的声音愈发冰冷,“贺梅想要的是整个楚家,要是我没有察觉,真的中毒疯了,云扬又没有满十五,你们三个老头子岂不是要拥戴她当家主?”

几人忙喊冤枉,“家主属下冤枉呀,楚家家规,族老不得继任家主,属下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再说,就算您真的中毒,不是还有索昀么?”

话刚落音,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楚云暖站起身来回踱步,此时她站在光与暗的交接出,半面脸美丽如神仙妃子,半面脸阴狠诡谲如地狱恶鬼,她眼睑半垂,叫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你果然都知道!”

索老话一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家主,我的意思是——”是了好半天,他也没能找出个理由。

楚云暖淡淡开口,“是你和贺梅勾结,杀了三爷爷?”

索老大惊失色,立刻道:“家主你可不能冤枉我!”

“是啊,家主,索老他绝对没有对不起过楚家?”

“家主,索老忠心不二!”

陈老白老两人,连忙慌慌忙忙的替索老说话,生怕晚一点,楚云暖就挥刀相对。

“忠心不二?”楚云暖冷笑,若问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词语是什么,那就一定是忠心不二四个字,他们每个人嘴上说的无比好听,可实际上一个个的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为了一点点所谓的爱情,迫不及待的背叛她。

索老道,“到了这个是,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紧接着索老开始讲述他的所见所闻,他发现楚老的有问题的时候,是贺三郎来找她那一天,他见了贺三郎,老天,那个孩子的容貌简直跟年轻时候的楚老像极了,尤其是眉间的美人痣,一下子索老就想到了当年死掉的那个孩子。他不明白,楚老既然那么爱贺梅,那为什么不认贺三郎,他偷偷去找过楚老,楚老却说那是个骗子,后来他又去找过贺三郎,奇怪的是贺三郎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当时他是真的信了楚老的时候话,以为贺三郎是骗子。就在他以为这件事情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他见到一个瞎了眼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躲避追杀,那个女人,索老记得,她是贺三郎的妻子,于是索老救了她。然而杀手太多,索老没有办法带他们母子安然离开,那个女人知道以后,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祈求索老救救她的孩子,等索老抱起孩子以后,她竟然从另一条小路把杀手引开。

后来索老把这个孩子放在一群即将进入楚家训练的孩子中,悄无声息把他带进楚家,后来索老发现,这个孩子长大之后的容貌竟然酷似楚老,想到贺三郎,再看到那孩子的样貌,他当时惊讶极了,脑子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所以索老以培养下一任族老的理由把他带在身边教导,并取名为索昀。到了索老身边学习以后,那些想要害他的事情才慢慢减少,他才得以长大成人。

楚云暖像是明白什么,“索昀去云州查贺三郎得到的信息也是你偷偷给的?”

索老咳嗽一声,略略有些尴尬,“是。”

楚云暖意味深长的看着索老,“呵,咱们楚家也是人才辈出嘛。”

她就说嘛,贺三郎死了二十多年,音容笑貌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偏偏在索昀去云州的时候居然被人称贺三郎。听到这个称呼索昀自然奇怪,他想要知道自己身世就只能够过来问她,希望她能从母亲手札中寻找到蛛丝马迹,这一查一找之间,她自然而然能够发现楚老的怪异。其实索老估计的也没有错,查找索昀身世之时,她果然开始怀疑楚老,于是她把索昀派到云州去查贺家的事情。这个时候,索老买在云州安排的人就起到了作用,他们一步一步引导索昀查清楚一切,更是让他找到生身之母,确切知晓生世之谜。索昀所做的一切都在索老的计划之中,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索昀竟然不愿意回楚家,而是要继承贺家。

“索老啊索老,你这一步步算计的,本家主都被你给坑了。怎么,我这个家主做的有那么不好,能让你千方百计的想为索昀找回身份,然后取而代之?”

索老立刻摇头,“不!家主,您做的很好,换一个人来未必有您更好!”他说的是实话,看楚云暖继任家主的这一年以来,孟家散了,唐家易主,天京吃亏几次,如今谁不知道楚家小家主不好惹。

白老道:“索老这样做,只是想还索昀一个身份。”

陈老道:“是啊家主,楚家只有您是名正言顺的家主。索昀就算回来,也继承不了家主之位,哪怕是云扬也一样。”

楚云暖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家主可还记得沧海月明簪?”

楚云暖点头,“自然记得。”她继任家主那一天就是把血滴到了沧海月明珠上,据说只有楚家后人的鲜血才能够被沧海月明珠吸收,等等,楚云暖想到了关键地方,“你的意思是?”

“家主你应该知道的,沧海月明簪一共一对,一支男一支女,即一阴一阳,阴簪放置在古楼,而阳簪——”

“在哪里?”如果没有另一支簪子那岂不是楚家后人只有女儿可以继承家主,那怎么可以。

“二十多年前,夫人曾经以沧海月明簪和南楚李世均定情,夫人回来的是并没有带回沧海月明,估计现在应该是在南楚摄政王府。”

又是李世均,她真的烦极了这个名字,真是哪里都有他他的事!毒杀妻儿之后,居然还有脸留着她楚家的镇族之宝,简直就是不要脸!

索老默默观察着楚云暖的表情,看她脸色又黑又青的,小声补充一句,“家主,您还是寻回沧海月明簪得好,否则族史上,夫人的名声可不好。”

楚云暖瞪了一眼索老,“知道了,你们三个有时间在我这里待着,还不赶快去盯着贺梅,要是她再做了什么,你们三个老头子就等着去暗房吧!”

话刚说完,三人忙不迭的跑了出去,速度快得不像一个老人家。

“去把冬月带过来。”

秋桂一愣,冬月?家主见冬月干嘛,冬雪都已经死了,难道她还隐瞒了什么事情不成?

不一会儿,冬月便来了,她穿的三天前那身衣服,面色苍白如纸像是没有休息好,一看到楚云暖便跪下了。

天仙子一事过后,她愿意为家主指认楚老,她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楚云欧博居然又召见了她。

楚云暖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哭丧着一张脸,怎么,是最近没休息好还是对本家主有意见?”

看楚云暖一本正经的模样,春熙险些笑起来,然后她很快又忍住了。什么休息不休息的,这几天冬月就没合过眼,也不知道家主哪里听来的办法,这三天一直把冬月关在一个亮堂堂的屋子里,白天不让休息晚上不上睡觉的,看看冬月眼底的黑眼圈,她都觉得可怜。说实在的,这种办法,最温和,也最要人命。

冬月这次老实多了,她一头磕下,“奴婢不敢。”

“是嘴上不敢呢还是心里不敢?冬月,我这个人是最好说话不过,只要一乖乖听话,什么都好说好商量。”

冬月眼珠子转了转,又磕头道,“家主,奴婢不求您饶奴婢一命,只求您放过冬字组。”

楚云暖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愉悦,“可以啊。”

冬月心中欢喜,然而楚云暖又道,“可你拿什么跟我交换!”

冬月瞪大眼睛,许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家主,您想知道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这生不如死的三天,她渐渐想明白了,其实什么自由都是假的,一旦她完成任务,家主真的疯了以后,楚老为了不被人知晓他的所作所为,只会杀人灭口,她活不下来,弟弟也活不下来。她是真的后悔,如果她一早就投奔家主,那定然不是现在这个结局。

“楚家有多少人是楚老的人?”她让人严密监视楚家各个地方,虽然是查出一些蛀虫来,可她也怕有漏网之鱼。比如天仙子的来历,天仙子是南楚特有的植物,被称为南楚国花,一般来说是不可能被带离南楚,她严重怀疑楚家有南楚奸细,不过,那个奸细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原来是这事。冬月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了,原来是这样,于是冬月毫无心里负担的说出她知道的所有奸细的名字。春熙一边听一边与她查到的名单做对比,果然发现有漏点的人。这些人不仅仅是贺梅管理的暗卫死士,更有一些是暗阁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当然有些人冬月是拿不准的,只是有一种猜测而已,算下来,投靠了贺梅的人足足有一百多个,人数虽然只是楚云暖手里不足一半的人,可里面大多数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物,除了种植园没有贺梅的人,其他机构里几乎都有她的人。如此浩大的工程,少说也要十多年才能够完成,尤其是贺梅居然在她母亲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

“家主,有一个人我无法确定是不是楚老的人,我只是有一次听她提起过。”说到那个人的时候,冬月面上满是犹豫。

楚云暖抬起眼,“谁?”

“乙丑。”

云扬影卫,那个因为纵容唐月呵呵云扬下毒被她处罚的影卫?楚云暖眯起眼睛,“怎么说?”

“楚老提到一次,想是乙丑在楚家找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幅画,楚老刚好就知道画放在哪里,所以两人交换,他替楚老监视您和少爷,楚老把画给他。还有就是——”冬月顿了顿,“天仙子是乙丑给楚老的,楚老又让冬月种植,乙丑他似乎是南楚人!”

“南楚人,天仙子……”楚云暖来回重复这两个词语,如果乙丑是南楚人,那么他说他是唐月的儿子就有漏洞,可是经过查证,唐月现在的儿子根本就不是她亲生的,那么乙丑的身份就十分值得怀疑。他千方百计的编了个复合事实的身世出来,又自小混入楚家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背后的人又是谁。还有,他在找画,找一副什么样的画。

“熙儿,乙丑人还在不在暗房?”

春熙道:“少爷去乌蒙城的时候把他给带过去了,家主,要不要派人去抓他回来?”

楚云暖摇头,“不必,不用打草惊蛇,他还没找到东西就不会离开,你告诉宿壁一声,让他亲自过去保护云扬,”

“可您这边呢?家主少爷固然重要,您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再过几天,天仙子彻底毒发,贺梅就会夺取楚家,到时候宿壁不在,单单靠十三一个人,她实在不放心。

楚云暖的笑容十分自信,“有十三和夏妆夏华在,你就放心吧,更可况我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

“家主您心里有数就好。”春熙想到了什么,她估计家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也算得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正文 第113章 冰肌玉蛊,请君入瓮

翌日清晨,春熙突然来到古楼中看望楚老,楚老住在古楼后的一个院子中,说不上亭台水榭,但别有一股风味,处处充满了女子的柔情,据说这些都是按照楚老亡妻的喜好而建的,春熙四处看了一眼,嘴角带上一分嘲讽,曾经这些美丽的景色都是对楚看痴情的一种肯定,她曾几何时也羡慕过楚老的妻子,然而事实真的让人难以想象,所谓的楚老竟然就是贺梅。刚走到贺梅住的安松阁前,她就看到几个小丫头正端几个绿瓷盆走出来,里面是一些水。

春熙心中奇怪,不由问道:“这不早不晚的,楚老怎么用了这么多水。”说着春熙还摸了摸盆底,盆底冰凉,她的手立刻缩了回来,“嘶,够凉的。”

河蕖抿着嘴巴笑了笑,挥手让小丫头们把水端下去,然后十分不客气的道,“春熙,你怎么过来了,家主那边不需要伺候?家主可离不得你,你四处闲逛的,也不怕被人给顶了位置。”

最近家族中谁不知道家主近来不好了,故而春熙这个家主身边的第一丫头也被很多人怠慢。春熙挑了挑眉,双手拢在袖中,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不让瞧就算了。别以为家主出事了,你们就可以一个个的踩到我头上,我现在还是有教训你们的资格!”

河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春熙说的是,楚云暖在家主的位置上一日,春熙就有资格处罚她们,她立刻赔笑道:“春熙姐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儿敢欺压您呀。您不是想问那盆里是什么东西么,那都是融化的冰水,楚老最近夜里热得睡不着觉,只能放置很多的冰块。”

春熙勉强给了她一个笑脸,“河蕖我也不过随口问一句,对了楚老在不在屋子里。”

“楚老刚起,春熙姐姐您请。”

屋子里,贺梅正对着一面硕大的铜镜,这是春熙第一次进入楚老卧室,这充满女性柔美的房间中冰盆里正放着冰块,冰上镇着很多冷香,香气沁人心脾,左边临门处有一块屏风,是由白玉和蜀绣嵌成的百花图,华丽精致。

春熙屈膝,“楚老。”

贺梅掉过头,不知道为什么,知晓一切过后春熙总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怪异,活像带了一张面具。贺梅露出笑容:“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家主有什么吩咐。”

春熙有些犹豫,好半天才道:“最近楚家的传言您都听说了吧?”

传言,她当然知道,甚至有很多都是她自己给放出去。贺梅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着,但是她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家主她,难道是真的……春熙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立刻让人去查,这种不切实际的流言我是一定不会让它继续传下去!”

这番话贺梅说的斩钉截铁,春熙听完后面上却愈发愧疚,她突然就跪了下来,哭道:“楚老您可一定要救救家主,传言里都是真的啊!”

看来真的得手了。贺梅心中一喜,脸上却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她猛的站了起来,打翻了桌上胭脂水粉,红红白白的撒了一桌,“你说什么!”

春熙大声哭了起来,“三天前,家主不知怎么一觉醒来之后,突然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冬雪进来伺候,惹怒了她,她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冬雪给打死了。前几天还好,可这几天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几乎是水米不进,楚老奴婢这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过来求您的。”

水米不进?贺梅心道,原来那药的效果这么好,短短三四天而已,如此说来距离计划成功也就不远了,贺梅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于是她满口答应等过一会儿就去看望楚云暖。

得到肯定后,春熙擦了擦眼泪就准备回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身体突然晃了晃,扶住门边一个插着花的一人来高的珐琅彩瓶才勉强站住,没人看到一粒绿色的药丸落到瓶子里,晃了晃就消失在水中。

这一切贺梅一无所知,等春熙离开以后,她才道:“让冬月过来见我。”

春熙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楚云暖一直待在屋子里,据秋桂说家主在里面练字,春熙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家主一切都办好了。”

楚云暖嗯了一声,没有抬头仍旧伏在案上。

春熙上前磨墨,问道,“家主您让我放在贺梅房间里的药丸究竟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想要保存活人皮肤很困难,可让它腐烂就太容易了。”楚云暖又写了一张,练字可以凝神静气,让人思绪清晰,这是她最近最爱做的事情。

不论贺梅院子里有多少面具,那都是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皮肤,她平日里肯定是精心保养,故而房间里才需要那么多的冰块。她不会断了贺梅冰块的供给,只会让辛毅在里面加点料,单独来说是不会有毒的,但是加上春熙放进去的绿色药丸……一切都不好说了。

冬月过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冬月捂着脸急匆匆往古楼而去,

一踏进院子,冬月立刻哭诉道:“楚老,我求您把我调回来吧,在家主身边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贺梅淡淡道:“能在家主身边伺候是你的荣幸,这是多少人数都求不来的福气。”

冬月不可置信,“楚老你不是不知道家主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疯了,冬月都被她活活打死,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冬月!楚老,您看看我这脸,我今早好生生的伺候家主用膳,家主就突然间发起疯来,一桌子汤汤水水的往我身上砸,要不是我躲得快,非得被家主打死不可!”

贺梅目光闪了闪,他看着冬月又红又肿的脸颊,“家主打你?”春熙不是说楚云暖水米不进,那又是谁对冬月动的手,这两人是谁在骗她,或许是楚云暖发现了不对劲,所以设了一个圈套。贺梅按捺住心头的翻滚的思绪,她咳嗽一声,正色道,“冬月你不要胡说八道,你记住你的身份,你要不是惹了家主,她怎么会对你动手!”

冬月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好半天才梗着脖子道,“哪里是我惹了家主,她这些天就没起来过,都不知道躲在屋子里做些什么,春熙也不让我进去伺候,还有那个夏妆,我不就是想进去看看家主如何,她居然打我,她凭什么……”

“这么说是夏妆对你动的手。”贺梅哼了一声,夏妆夏华原本是她派到楚云暖身边的人,那晓得这两个孩子那么死心眼,她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两人偏就不松口,一直说什么效忠的只有家主一个。现在倒好,她派过去人成了楚云暖最忠心的护卫,也成了她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冬月,我还是那一句话,伺候家主是你的荣幸!”

冬月冷笑一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您这就是我把我调走的意思?楚老您现在装什么傻,天仙子可是你给我和冬雪的,现在我们都已经办好了您交代的事情,现在您是不想不承认是吧?”

说到这里,贺梅也不高兴了,她喝道:“我只让你给楚云暖下天仙子,可没让你给她下毒,她最近水米不进都快死了,你居然还敢跟我说!”

冬月惨白了脸,倒退了好几不,有些不可置信,她嘴巴不停颤抖,“你,你怎么知道的?家主院子里你是不是还安插了其他人?”

贺梅冷着脸,“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冬月你好好替我办事,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冬月咬着嘴巴,贺梅也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串佛珠来,“这是夫人的遗物,跟家主的生父有关,你把它带过去,亲手交给家主,务必要让她带上!”楚云暖既然已经半死不活,那她就再加一济猛药,看来乙丑真的没有骗她,与天仙子一脉相承的毒药,初时疯癫而后浑身瘫痪昏迷至死,无色无味,是南楚顶级毒药。

冬月捧着佛珠,在贺梅诸多眼线的监视中灰溜溜的回了楚云暖的院子,院门前,夏妆拦住她,嘲讽道:“哟,你这是去哪里告状了,我告诉你,你是家主的人,要死要活都是家主说了算!”

冬月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废话,还不赶紧去家主门前守着,免得被人钻了空子还过来怨我!”

夏妆柳眉倒竖,“你是不是还想讨打!”

冬月双手叉腰,“你打啊,别以为我怕你!”

两人之间的争吵被眼线一五一十的告诉贺梅,这下子贺梅终于放下心来,冬月估计就是想趁着楚云暖神志不清的这段时间离开楚家,获得她所需要的自由。她不想蹚楚家这趟浑水,可有那么容易脱身么,她走了最后谁来当那个罪魁祸首?

两人吵了好半天,冬月才小声问道,“怎么样,人走了没有?”

夏妆的耳朵动了动,点头,“都走了。”

总算是走了,冬月吐出一口浊气,夏妆是暗卫出生,一身血气,她能够站在那里和她吵上几句已经是她的极限,要是他们再不离开,她可真的是要死了。

两人进了房间,夏妆突然就朝着夏华扑去,“夏华你怎么就起来了,怎么不多养养,你放心家主这边有我呢!”说着,她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保证一样。

夏华笑道,“我好多了。”她确是是好多了,在西北荒漠受伤的日子里,一直是天字一号护着她,明明两人都受伤了,可最后离开西北的时候他伤的比她还要惨烈。她记得荒漠里没有水的时候,是他割了手腕用血救的她,如果没有天字一号,她估计早就死在了西北沙漠中。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夏华暗自下定决心,等家主这边的事一完,她一定要过去看望他。

“哎,春熙以后有这种事,你可千万别叫我了,这吵架可比打架累多了,我宁愿冲出去跟敌人痛痛快快的大一场。”

春熙含笑,“就你事儿多。”

几人一阵说笑,冬月看得格外惊奇,她原来以为能在家主身边伺候的各个都是一丝不苟,或者像她们在组里训练一样,你争我斗,哪里能想到她们竟然是这样相处的,一时间冬月有些羡慕。

楚云暖出来的时候冬月是第一个看见的,她忙叫了她们几个一声,几人笑嘻嘻的上前道了一声“家主”。冬月也跟着上前,努力把存在感维持到最低,在楚云暖看过来的时候她尴尬的低下头,好在楚云暖没有看她多久,很快就把目光移开,她温和的对着夏华说道,“怎么不多休息一段时间,我这里还有夏妆和十三呢。”

夏华道:“家主放心,属下已经好了。”

楚云暖看她一脸坚定,只能点头,“冬月,楚老那边怎么说?”

在场的几个人当中,恐怕也只有冬月一个不知楚老的真实身份。被点到名,冬月立刻上前,捧着一串佛珠道:“这是楚老交给奴婢的,说是夫人的遗物,还与您生父有关,要您务必待在手上。”

贺梅还真了解她,母亲遗物,她自然是会日日带在身边。楚云暖挑眉,好奇的接过佛珠,那是一串黄花梨的佛珠,水色极好,红得发黑发亮,摸上去滑不留手的,应该常常被人把玩。她轻轻摩擦了几下,突然发现佛珠上有几处突起,她拿起来一看,那东西似乎动了一下,楚云暖一惊,立刻扔了出去,佛珠在香炉里滚了好几圈,浑身沾满了香灰。

春熙吓了一跳,“家主,怎么了?”

楚云暖摆摆手,用香匙挑起来细细看了看,一对极小的触角从佛珠中探出头来,接触到香灰之后很快又缩了回去。

“这是什么东西!”秋桂叫起来,然而她很快联想到了什么,“难道是——蛊?”

南堂唐家擅长养蛊,可唐家蛊虫在楚云扬和霍清华去往乌蒙城的时候就全部被灭了,怎么楚家竟然还出现了?春熙想到刚刚看看的触角,足足有六只,也就是三对,有三只蛊虫。春熙连忙盖上香炉,“小心。”

这一番变故叫冬月完完全全呆住了,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猛的跪下,“家主,奴婢真的不知道。”

楚云暖并未理会她,而是道,“叫辛毅过来。”

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候,辛毅就过来了,看他的衣服打扮,似乎在过来前他正在炮制药材,“家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楚云暖示意,秋桂捧着香炉上前,正当辛毅莫名其妙的时候,就听楚云暖这样说,“我最近新得了一串佛珠,正准备把玩却发现上面附着着几条虫子。”

听完后辛毅这才正色,他用竹筷把佛珠夹起来,小心的放到桌子上的一方白布中央,擦拭完香灰后仔细观察,然而他看了半天,佛珠还是佛珠。辛毅奇了怪了,“对了家主,你先前摸它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楚云暖想了想,没有啊,她院子里今天和往常一模一样,就算是用的熏香依旧是荼靡冷香,哪里有什么不对?楚云暖想了好半天,突然想到在她过来前她在作画,为了使画作保存得更久,她在墨汁和颜料中添加了一些麝香,制成了麝墨,她难道就是那个时候粘在手上的?

“麝香?”辛毅若有所思,他想到了一种很奇特的蛊虫,以麝香为食,麝香性温和,有破血化淤之效,辅以红花、桂枝、茯苓、桃仁、等十三种药物可以使女子容貌艳丽,而这十三种药物十分伤害女子身体,故而在多年前,南楚某个医药世家的先祖穷尽毕生之力培育了一种叫冰肌玉蛊的蛊虫,这种蛊虫种在身体中后不会有任何影响,只会让女子肌肤胜雪,双眸似星,容貌更加娇媚。然而它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蛊可重复使用,也就是说上一个蛊主人用过的蛊虫,下一个人接着使用能够事半功倍,故而当年南楚曾有许多贵族女子在亲近人身上下蛊,等待蛊虫成长到最完美的时候,杀人取蛊,这是活体养蛊最开始的由来。只是后来因为杀人取蛊之事太过血腥残酷,南楚后来在历法中规定不允许活体养蛊。

楚云暖略略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拿我养蛊?”说话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呵呵,有意思。”她楚云暖纵横多年,还第一次碰到有人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春熙听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实在想不通,南楚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把虫子养在身体里,她想想都觉得够了,真是恶心到不行。

辛毅道:“现在是不是冰肌玉蛊还不好说。”

“这还不简单。”楚云暖挥手,“取一块麝香上来。”

秋桂去书房中拿了剩下的麝香上来,大概只有指甲盖大小,正是这么一丁点就满屋清香,气味迥异,芳香宜人。辛毅把麝香磨碎,均匀的撒在佛珠四周,不一会儿就有六只触手伸了出来,紧接着出现的是蛊虫圆滚滚的身体,这种虫子长相十分可爱,通体透明,似冰雕玉刻的一般,两只触手捧起一块麝香,立刻就抱着大吃特吃起来。

“果然是。”辛毅看的目不转睛,他从前也只是在书上看过描述,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实物。

“就它们?”楚云暖实在嫌弃这三只贪吃的虫子。

“家主您可别小看他们,就这三只,那在南楚也是顶级的宝贝。”

春熙凉凉道:“再宝贝那也是虫子。”

辛毅顿时无话可说。

楚云暖又问道,“这虫子可有什么禁忌?”

辛毅想了想,“就是忌天仙——”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呆住了,辛毅猛的跳了起来,“我知道他们为什么送它过来了!”冰肌玉蛊一旦入体,非主人死而不出,此物忌天仙子,一旦服用天仙子后蛊虫反噬,到时候就不是养颜而是毁容了,最恐怖的是,反噬后容貌会如同面具,一层一层的掉落,恐怖至极。

春熙和秋桂都惊呆了,冬月更是吓得合不拢嘴,原来还有这么一种说法。几人之中,只有楚云暖最为淡定,她笑了起来,贺梅想做的事竟然和她不谋而合。

“辛毅,送到古楼的冰块里的料再家三倍!”有功夫算计她,她就让她没有时间蹦哒。

楚云暖又看了看桌上吃得胖嘟嘟的捧腹大睡的虫子,吩咐道:“十三,去抓一个楚老身边的女暗卫过来。”这么多年以来,楚老易容不被发现,靠的不就是这些吃里扒外的暗卫们。

十三向来是沉默寡言,可他也是一个行动派,几乎是楚云暖话刚落音他人就飞了出去。那是冬月第一次看见家主的影卫,她听楚老说过,十三并不是家主第一个影卫,在十三之前还有两三个,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后都被夫人否决,直到最后才把十三送到家主身边和家主一起长大。十三,十三听名字就知道他,与死士训练一样,暗卫组每组也只有十二个人,而十三偏偏就是那个例外,还是一个得两代家主信任的例外。如若是春熙是家主的马前卒,那十三就是家主背后永远不会背叛的影子,如影随形。

不一会儿十三就回来了,他手上还提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暗卫,十三把人往辛毅面前一丢,随后身形一晃就消失在辛毅眼前,速度快的辛毅都没有反应过来。十三摔的极重,女暗卫都疼得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就看见笑容灿烂的楚云暖,她心中一惊,立刻就要爬起来,然而这个是她后颈却是一痛,然后她浑身就麻了,无法动弹。

辛毅收回银针,“家主,你想做什么?”

楚云暖望着自己粉嫩圆润的指甲,“你不是说冰肌玉蛊难得么?我们就效仿南楚,来个活体养蛊,就她了。”

辛毅眼睛滴溜一转,像是明白了一些,他当时就拉着夏妆让她把人给送他那边去。

楚云暖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瞒着冬月,她让冬月起来,“看明白了?”

冬月浑身一凛,立刻正色道,“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

楚云暖摇头,道:“不,你都看见了,冬月我要的不是一个泯灭了人性的死士,我要你们有自己的信仰和心意,这就是一开始我杀了冬雪而留你一命的原因。”

冬月愣住了,楚云暖说的这句话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从小她们训练的时候就被告知她们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需要听从就好,她不认同,所以她一心想要逃离,想去获得她需要的自由和信仰。可现在家主跟她说了什么,家主需要她有自己的信仰和心意,冬月一瞬间只觉得心里头似乎有一股暖流喷出来,她深深伏下身体,“奴婢愿意效忠家主。”

楚云暖会心一笑,第二天楚云暖病的快要死的消息传遍了楚宅,收到消息后各方反应不同,贺梅是激动的,她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楚家各司的负责人,为后天子时的事情做准备。唐浩却是惊讶,收到消息后他久久沉默,依照楚云暖的心智手段,这么容易就败了,不可能,虽然听起来一切合情合理,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思前想后,唐浩道,“后天动手不要派我们得人,把摄政王调过来的人都派出去。”

摄政王在南楚多处据点被毁,暴怒于心,先后派了两波人来到南堂,想要给楚云暖一个教训。既然摄政王这么想,做为最忠实的谋士,他当然成全他,只希望摄政王以后不要后悔。

正文 第114章 真假家主,技高一筹

··两日后的一个夜里,月明星稀,明晃晃的月光挂在漆黑如墨的天空中,月华如水,照亮楚宅的各处。院墙外悄无声息的靠近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他们手里各自拿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腰间则挂着一架架弓弩。黑衣人动作迅速的翻阅院墙,跳入楚家,轻而易举的找到各处机关,如入无人之境,一个又一个巡逻的护卫被悄无声息的抹了脖子,却没有看见任何暗卫的身影。杀了人之后,黑衣人换上楚家人的衣服,诱杀了一批批前来查看的护卫,一切进行的格外顺利,如同鲸吞蚕食,半大个楚家被人掌控。

一行人走过八宝阁楼,八宝阁楼是楚家除了古楼以外唯一一座阁楼,共五层,八角系铃,各处墙壁描金画凤。楼上一双淡漠的眼睛静静凝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幕幕,默默看着一群护卫死士以迎敌的姿态一步步引狼入室,朝着蘅荼院而去。

蘅荼院是楚云暖居住的院子,很快便别人给包围了,护卫门外院门外高声道:“快,快保护家主!”然而他们一边说一边强行撞开院门,把黑衣人都带了进去。

春熙站在回廊下头,更深露重的只披了一件外衫,她看着满院的人,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以强硬姿态站在楚云暖房门前,“你们看着做什么,还不快拦住他们!”

护卫们拿起剑假装迎敌,姿态假的连春熙这个不懂武功的人都觉得不忍直视,她嘴角抽了抽,面上却是焦急万分,她喝道,“你们还不拦住,惊扰了家主谁担得起责任!”

然而回应春熙的是护卫们更加无力的反抗,护卫们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他们一个个软绵绵的趴在地上,高呼:“春熙姑娘,我们实在拦不住!属下愿意去向家主以死谢罪!”

春熙偏过脸,不想再去看这群蠢货,夏妆夏华领这三四个暗卫从暗出扑出来,举剑大杀四方。不需多时,原本进去院内的人全部被逼了出去,满地残肢断臂,护卫们都惊呆了,有人摩拳擦掌,在背后给夏妆捅刀子,好在夏妆早有反应,一个翻身把他送入黑衣人的刀口。夏妆夏华背对背的站着,夏华冷眼瞧着院子里的护卫,不禁怒道:“你们居然背叛家主!”

护卫们没有废话,配合着院外的黑衣人,企图把夏妆夏华等暗卫拿下,春熙被吓了一跳,几乎是站不稳脚跟,她撑在门上,以一副保卫的姿态。

这边杀声震天,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人影偷偷溜进了书房,从他侧脸一看,那人竟然是唐浩。书房布置的极其简单,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所有放置的东西,房中暗香浮动。唐浩小心的在房中转了一圈,确定没有机关后在里面四处翻找,他翻了好半天,突然间在墙角看到了一幅画,画是新作不久,上面的墨迹还很新。然而让他惊讶的不是画本身,而是画上的人,那个人让他无比熟悉。

“云城八月雪……”果然是,那人呼吸都沉重了,摄政王还是肃王殿下时迎娶的所谓平民女子竟然真的是楚明玥,楚家上一代家主,那么楚云暖她就是李氏后人,传言里肃王早夭的女儿——安平郡主。李氏还有后人!楚云暖的身份得到证实后,唐浩无比激动,他就把画往怀里一塞人就跑了出来,既然现在证明了楚云暖就是安平郡主,那他绝不能让其他人伤害到她!

然而等他出来的时候,一切进行到了最后,护卫们配合着黑衣人,终于来到楚云暖房门前,夏妆夏华无力反抗,春熙手无缚鸡之力轻而易举被人推开,敌众我寡,房门终于被撞开。房中布置奢华,白玉屏风碧玉盘,屋内冷香融融,缭缭烟雾从香炉中升起,缠枝莲纹绸帐垂至地面,盖住了的雕刻着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上,依稀可见床上女子的倩影。

黑衣人粗鲁的上前,把床榻上沉睡的女子给揪了下来,她穿着寝衣,头发凌乱,而面容娇美面,色润泽若春日桃花,红扑扑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明妍可人,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如同清晨薄雾里静静开放的牡丹,惊心动魄,一时间都把众人给看呆了。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春熙挣扎着冲了进来,“家主!”她顺手扯下披风,把楚云暖的身体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做好一切之后,她抬头怒瞪着眼前的人,“你们一个个的是想翻天吗,带人冲进家主房间,你们想要做什么!”

春熙怀里的楚云暖目光呆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此情景,唐浩心中咯噔了一下,不是吧,楚云暖真的傻了?

自始至终春熙一直把楚云暖抱在怀里,分毫不让,而那个楚云暖却也怪异得很,先是一动不动,后来又似乎反应过什么来,挣扎着欲爬起来,嘴巴里吱吱呜呜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春熙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垂下眼睛紧紧抱着楚云暖,安慰道,“家主你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楚云暖看了春熙好半天,仿佛在确认一些什么,她瞪大眼睛,眼里有恐惧一闪而过,立刻手脚并用的想要挣脱春熙的怀抱,春熙快要抱不住她,不禁哭道:“家主您要去哪里?”

她好不容易从春熙哪里逃出来,怎么可能愿意回去,她直直的往前走,众人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在唐浩还没有下令的时候就有人擅自动手,锋利的刀刃指着楚云暖,楚云暖正欲反抗,然而当她动手的时候她却突然发现她的内力不见了!望着挥过来的大刀,楚云暖瞪大眼睛,在一闪而过的刀面上,她看清楚了自己此时的样子,惊讶恐惧等种种表情交织在她脸上,“我,我不是——”

她断断续续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唐浩救到了一边,看着被砍得开裂的地面,唐浩心有余悸,楚云暖这祖宗可千万不能死。春熙很惊讶,她看了一眼蒙面的唐浩,赶忙跑向楚云暖,一把抱住,喜极而泣。

楚云暖推不开她,心下恼怒,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春熙。这下子更让人肯定楚云暖疯了的消息,春熙身为家主身边的大丫头,向来深受家主宠爱,家主若不是疯了,怎么会用那么凶悍的眼神看着春熙。这样一想,他们对这次行动更加充满了信心,没错,他们没有背叛楚家,他们只是在为楚家的未来拼搏,一个疯了的家主,怎么可能带领楚家走向更辉煌的道路。

春熙小声在她耳边道,“家主,您消停一些。”

楚云暖几乎快要吃人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推开了春熙,跳起来朝着几个离她最近的人脖子上抓去。楚云暖力气大的出奇,几乎是一捏一个准,只听咔嚓一声,黑衣人就不知道死了多少。

唐浩一直看着,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然而他再看春熙面上不做假的焦急又觉得有些奇怪,隐隐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很快,围在院子里的人死伤过半,楚云暖大发神威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然而突然间一股芳香的味道由远及近。唐浩定睛一看,原来是春熙的香囊撒了一地,芬芳馥郁的香气在这充满血腥的夜里竟然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楚云暖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突然痛苦的抱着头,瑟缩在地上爬不起来。

众人纷纷看过去,不知何时开始楚云暖的头发竟然开始掉落,一缕一缕的飘下,露出里面白中带青的头皮,头皮上还一鼓一鼓的,就像什么东西想要破茧而出一样,终于几条莹白的虫子冲破头皮,混合着白白的脑浆从里面爬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恶心,所有人忍不住的惊呼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吓得退了好几步,只有唐浩不曾动作,他眯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头皮里爬出来的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生这种事情春熙完全呆住了,她的香囊里装满了被油纸包裹起来的浓烈麝香和天仙子一同调制的香料,辛毅告诉她只要在恰当的时候打开,就可以诱发蛊虫反噬,可辛毅也说他从没有见过冰肌玉蛊反噬的模样,叫她要有个心里准备。她是准备好了,可没想到居然这么恶心、恐怖。春熙深吸一口气,把目光移到楚云暖身上的时候,突然间眼神变得恐惧,因为她竟然看到楚云暖脸上的皮肤开始一层层掉落,如同墙壁上一层一层被剥下的雪白,簌簌如雪。春熙心中恐惧不已,她亲眼看着楚云暖双手捧着的脸后面开始腐烂,一点一点,皮肤掉落,露出红红白白的肉,然后腐烂,放出恶臭,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骨头。不过瞬息,那张先前迷人的脸蛋就变得血肉模糊,如同枯朽的骨架上挂着的烂肉。

一瞬间,夏妆夏华都惊呆了。

趁此机会,有黑衣人拿起剑,预备偷袭,唐浩却是阻拦了。

“公子,你在做什么!”黑衣人压低声音,唐浩只是摇头不说话。他们各自对视一眼,架起千机弩就要把楚云暖射成个筛子,唐浩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这些人仗着是摄政王的人,在南楚作威作福也是习惯了,现在居然不听他的命令,他们难不成出发前他是怎么说的。果然,摄政王的人跟他一样,唯我独尊惯了,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唐浩就一直冷眼瞧着他们,没有阻止,默默在心里数了三声,一、二、三……刚刚到三的时候,贺梅像一阵风一样飘了进来,她身后是楚家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包括了曾在前家主楚明玥身边服侍的几个人。

“把他们拿下!”贺梅一进门,第一时间就下令把黑衣人全部抓起来,护卫们一跃而起,纷纷涌向黑衣人,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明明先前合作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倒戈了。

看到这一幕,春熙哪里不明白,她厉声道:“楚老是你!”

贺梅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绸缎衣裳,在门口笑得慈眉善目,他没有理会春熙,而是看着面目全非的楚云暖道,“来人,把这个妖孽给我抓起来!”

春熙怒道:“你胡说八道,这是家主!”

贺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她背后一个中年妇人开了口,“春熙,对族老不敬,这就是楚云暖平日对你的教导?”

她认得这个人,跟红袖一样是夫人身边四侍之一的绿漪,当初家主知晓夫人亡故是被人毒害之时,要她回嘉陵查找楚家奸细,天枢曾无数次阻拦,导致她查了许久才查到几个人。当时她不是没有怀疑绿漪,而是绿漪藏的太深,她没有证据。

春熙冷笑:“绿漪姑姑,你这是铁了心的要和家主作对?”

绿漪翻了个白眼,格外不屑,“家主?家主在哪里我只看到一个面目全非的妖孽。”

春熙顿时无话可说,她把目光转到贺梅背后的几个人身上,那些人有的低下头,有的偏过脸,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她的眼睛。春熙站直身体,把楚云暖护在身后,“楚老,我今天是不会让你带走家主的!”

贺梅还是那一句:“她不是家主,而是一个妖孽。”

这句话得到在场大多数人的肯定,这个时候楚云暖却放声地嘶嚎起来,痛苦的满地打滚,夏妆夏华忍着恶心,拼命按住楚云暖的四肢,春熙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丸白色的药丸往楚云暖嘴里塞去。楚云暖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肯吃,夏华朝她后颈一敲,入手软绵绵一片,她低头看去,楚云暖身上的皮肤竟然也开始脱落,就像蜕皮的蛇一样,她在地上不断扭动着,蹭掉身上的皮肤,露出里面红红的肉来。

楚老冷冷望着这一幕,真是好毒的药物,跟那个人说的一样,冰肌玉蛊反噬如同炮烙之刑,浑身皮肉脱落,生不如死。

夏妆费劲了好大的力气,才让楚云暖服下药丸,尽管如此,楚云暖满头的墨发已经掉了个精光,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好皮肤,尤其是那张脸,简直是让人无法直视。楚云暖不挣扎了,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很快一只白白胖胖的虫子从她肚子里爬了出来,然后是眼眶,耳朵……然而这个时候楚云暖还没有死,呼吸微弱,如果此时凑近她还能隐约听道她气若游丝的喊,“楚老,救命……”

贺梅身后几个人吓得神魂未定,夏妆夏华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人说道:“这不是我楚家家主,这个妖孽居然假扮家主,意图对我楚家不利!”

其他人立刻附和起来,春熙怒发冲冠,这些人本是楚家肱骨,现在却和楚老狼狈为奸,妄图使楚家易主,不可原谅。

“杀了她!”不知道是谁冷喝一声,然后一支冷箭咻然飞了出来,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猛的一下子插进了楚云暖的心口,破开腐肉深深扎入血红的心脏中,依稀可见那颗心脏剧烈跳动一下,然后破碎。

“家主!”春熙等人惊呼。

唐浩更是猛的握拳,他心里是不愿意相信的楚云暖那个狡诈如狐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可事实容不得他不相信,春熙的悲痛,楚家其余人的兴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绝不会如此失态。

“这妖孽杀了家主现先又假扮家主,死有余辜!但楚家家大业大,不可一日无主,少爷年幼,我建议,拥戴楚老为新家主!”

“我同意!”

接二连三的同意声叫春熙煞白了脸,她曾经以为楚家固若金汤,没有人会背叛家主,现在看来她才知道家主说的都是。在楚家,族老权利太大,有时候都盖过家主的风头,也也难怪家主要另建楚家,削弱族老的实力,试想一下,有谁能够忍受有人对自己的决定指手画脚。

贺梅故作为难,她推脱道:“按照楚家家规,族老是不可以继任家主的,诸位就别开老夫玩笑,我们还是安心等少爷长大。”

“等少爷继任少说还有五年,楚家如今群狼还环绕,可等不得!楚家血脉稀薄,楚老,您怎么说也是楚家人,继承家主之位天经地义。”

贺梅还是推脱,很快在几人连番劝说之下只能无奈同意,那一副故作清高的模样看的春熙恶心极了。

“属下见过家主!”

蘅荼院中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春熙她们几个依旧直挺挺的站着,纹丝不动。今日发生的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现在做铺垫一样。春熙瞪大眼睛,她原本以为贺梅只是想要给家主下毒,让家主疯癫,自己以代家主身份管理楚家,然而没想到,她想做的不仅仅是那样,她根本是想要将家主取而代之。

就这样本来是一场血腥的屠杀,但最后竟然变成了楚家内部的争权夺利。

“楚老你竟然真的敢!”

有人纠正道:“春熙这是家主!”

春熙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对了,春熙你还不快把家主信物给交出来。”

说到家主信物的时候,一个念头如闪电一样从贺梅脑子里闪过,方才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那个死掉的楚云暖手上根本就没有带着祖母绿戒指,楚家家主,祖母绿戒指从不离身,除非是死。她不是楚云暖,虽然这个凭空出现的念头有一点叫人不可思议,可贺梅身体忍不住的发麻发冷,如果她不是楚云暖,那真的楚云暖又在哪里?

几人跑到楚云暖尸首前,翻来覆去的想要寻找祖母绿戒指,然而翻了半天,尸体上就连半块玉石都没有发现。几人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一些什么,然而这个时候,他们听到院门外传来这么一个阴沉低暗的声音,阴森森凉冰冰的,就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一样,“你们在找什么?”

几人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站起来,回头一看,楚云暖俏生生的站在院门口,雪白的皮肤泛着桃花一样的光泽,眼睛黑漆漆的如墨玉一般,组合在一起竟然生出一种潋滟生辉的美丽。当年楚明玥本就是绝色美人,李世均又是南楚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两人结合生下的女儿,楚云暖自然美得惊人。

唐浩看着楚云暖的面容,那样的熟悉,果然不愧是父女,竟然和摄政王有五分相似,比起安国郡主,她更像是枭雄李世均的女儿。

“家——家主!”

楚云暖歪着头,“蒋华?你是陈驷的老师,手把手的教会他如何做生意,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背叛本家主是一件很不美好的事情!”

这一句话说完,楚云暖就已经坐到了秋芷搬来的凳子上,秋桂在一旁烹茶。院墙外头,大批的暗卫涌了出来,占据了院墙各处,外面本来是黑漆漆的一片,却在刹那间被数百个火把照得亮如白昼,贺梅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这些人都是秋芷从十万大山回来时带过来暗卫,保证个个都只忠心于她这个家主。她笑道:“诸位今日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绿漪他们一下子就清醒了,顿时后悔到不行,看周围的暗卫少说也有一百多人,他们就算是插翅也难飞,更何况在楚云暖认定他们背叛的前提下。追云的结局似乎还历历在目,几人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家主饶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明明计划的天衣无缝。”贺梅依旧气定神闲,她坚信一点,楚家族规明文规定同族不可自相残杀,楚云暖绝不可能杀她。

“楚老,其实你计划的很完美,当然如果前提是你并没有让我怀疑你的身份。”楚云暖这句话说一半留一半,反倒是让贺梅心里没有底,她还想细问,却见楚云暖把目光移向了跪地不起的几个人身上,“楼三你是暗阁二把手,你性格阴沉,又贪杯好色,据说前几日新进门一个小妾,甚得你宠爱,她挑唆的你吧,难道她没跟你说,她可是楚老的——女人。”

没错她就是那个意思,贺梅是女人这件事有几个人知道,她现在就是说贺梅跟他的爱妾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又怎样。

“你,天枢,你和我母亲身边的瑶光是夫妻,可瑶光没有告诉你是追云想要她的命?天枢,对本家主放冷箭,虽然死的那人不是我,可也是万死难辞其咎,至于南洲你么,身为楚宅大管家,与外人勾结,逼迫本家主让位。你刘南,护卫总管,言寻,暗房总管……”

楚云暖一个一个的点下去,在场十二个人,大多是在楚家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被她点到的人或跪地求饶,或宁死不屈,总之每个人的反应不尽相同。楚云暖冷漠的看着他们,如同在看一群蝼蚁,她对楚家众人的映像一直停留在前世知晓楚家被灭时,吊死的门前的忠烈模样上,故而她一直宽容的对待他们,哪怕是他们想要离开楚家,只要他们说,她一定会同意。可如今她才知道偌大的楚家中阴险小人一直都有,她就是对他们太好了,才让他们错误的以为她楚云暖好欺负。

“我早算准了楚家有人不服,可我没想到原来有这么多人不服本家主,怎的,想像十九代家主楚凤歌推翻十八代家主那样推翻我?你们这是做梦呢,还是梦没醒?”

十八代家主本人并非是楚家血脉,楚云暖含沙射影的这一句话只是单纯的骂他们以下犯上,还是她发现了一点什么。贺梅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唐浩目光灼灼的盯着楚云暖,眼底似乎燃烧着炙热的火焰。

贺梅隐藏身份多年,没想到她话费心血部署的一切,居然轻而易举的落到楚云暖布置好的陷阱中,而她竟然一无所知,甚至最后的时候还沾沾自喜。贺梅冷笑:“楚云暖,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最后结果到底如何,还不得而知!”

最后当然是她赢。对于这个答案楚云暖十分有自信,楚家里的毒瘤她想清除很久了,只要这一次过后,她就可以把这块腐肉清理干净。于是,楚云暖冷笑着挥了挥手,有暗卫立刻上前把贺梅押了下去。

“楚云暖你不可以动楚老,你别忘了楚家祖训,楚老是你的三爷爷。”

------题外话------

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较忙,只能两天一更,我每次尽量多更一些,实在不好意思,另外表示虽然我更的慢,表示绝不弃坑,如果等不了更新看,我还是挺愿意大家养文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ps:推荐好友文文,《学神易推不易倒》/温和:男神看上了萌妹,怎么办?自然是拐回家凉拌咯!转学而来,成了学神是意外,主要目的还是将萌妹拐回家宠宠宠上天!高冷腹黑男神vs软萌逗比吃货,撩你没商量!

17号至20号pk

正文 第115章 杀鸡儆猴

一见贺梅快要被压下去,绿漪顿时急了,唇亡齿寒,与楚云暖有血缘关系的楚老都能被收拾了,他们这些跟她毫无干系的人岂不是死无全尸,他们跟着楚老求的是财是名,可不是想把命给搭进去!

楚云暖转过眼睛,冷冷清清的盯着绿漪,一瞬间只叫绿漪头皮发麻,她从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眼睛,一片荒芜,仿佛一切生命在她眼中都如同草芥,这样的目光在夫人眼中她见都没有见过。绿漪不由低低伏下头,她畏惧,同时又鄙夷自己竟然被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给吓唬住。

“原来是绿漪姑姑啊。”楚云暖一副才看到她的惊讶样子,绿漪穿了一身青色锦缎的衣裙,头发上是一根做工精致的银簪,然后再也没有其他首饰。楚云暖如此客气倒叫绿漪有些受宠若惊,她站起来,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家主,正是奴婢,难为你还记着——”

楚云暖突然冷笑起来,声色俱厉,“红袖叛主都去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绿漪的笑容全部僵在脸上,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白,她心里不由自主的怒骂一声。楚云暖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温和,“红袖十年如一日在我母亲饮食中下毒,你不要跟我你不知道,也不要说你受人胁迫。好吧,事情过了这么久,我可以不问你,可你怎么也得跟我说说,大半夜的,你和咱们这位楚老来我院子里做什么?”

听到楚云暖说起楚明玥之死时,绿漪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又是跪下,正当她想求饶的时候居然峰回路转,楚云暖竟然不计较。绿漪心下欢喜,她一脸无辜的看着楚云暖,“最近有传言说家主病重,奴婢是特意过来看望家主的。”

“看望我?”楚云暖看着她的脸,然而绿漪坦坦荡荡的,脸上半点心虚也没有,楚云暖又坐下,捧了杯秋桂新添的茶慢慢抿着,她淡淡说道:“你刚才是在为楚老求情?”

绿漪低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楚老她也是关心您,虽说他的做法有些不得当。家主,你何不看在楚老是你长辈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反正你也没有出什么事情。”

那如果她死了就是她活该,她没事就应该对害她的那个人网开一面,这是什么逻辑。楚云暖觉得绿漪可笑极了,她就像一只不断在她眼皮子底下蹦哒的小丑,毫无自知之明不说,还喜欢自说自话,她看起来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呢?

楚云暖眼珠子动了动,眼底深处露出毒蜂尾针一般的摄人光芒,她诡谲地笑了,“好啊,我放过楚老。”

听到这话,被押在一旁的贺梅不禁喜形于色,她就知道楚云暖不会要她的命,贺梅不由有些沾沾自喜,楚云暖就算知道自己对对她下手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得因为楚家祖训乖乖房了她。同样被控制起来的唐浩也有些惊奇,看楚云暖的样子不像是那样心慈手软的人,怎么如此不明智选择了放虎归山?

几人想法不一,然而却没有想到楚云暖居然会有接下来这样的动作。秋芷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扔到了绿漪面前,楚云暖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声,听起来如沐春风,而话里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在你脸上划一刀,我让楚老多活一日,你要是现在自刎,我立刻放了她。”

这群人不是各个嘴上都说自己忠心不二,那她就睁大眼睛看着这群人如何忠心!

绿漪惊呆了,顿时说不出任何话,只能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楚云暖。

“你不是最忠心么?在我母亲身边伺候着也不忘跟楚老暗度陈仓。”楚云暖这个词语用得格外有歧义,弄的在场很多人都误以为绿漪和楚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于是众人纷纷用一副很惊奇的眼神看着楚老。

楚老几欲吐血,“楚云暖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要在哪里胡说八道。”

楚云暖连半个眼神都没有朝她递过去,反而让人把绿漪拖到她跟前来,绿漪早在刀子递到她手边的时候就晕了过去,楚云暖端了杯滚烫的热茶,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泼了下去,滚烫的茶水把绿漪保养得当的皮肤烫得通红一片,她眼皮子抖了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但楚云暖却观察到她手指紧紧抠进土地里,极力忍耐的痛苦。楚云暖笑了,“你看看,这就是她的忠心?”

这一声嘲弄让楚老面皮发红,绿漪这般行为没能够救了她,反倒是让她被楚云暖狠狠地嘲笑了一番,真是让她又羞又恼。

“更深露重的,让人送一个火盆过来。”

春熙很快端了个火盆上来,盆里是烧红的烙铁,夏妆自告奋勇,把烙头贴着绿漪脸皮往下,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绿漪哗的把眼睛睁开,没命的往后一滚,“你想做什么!”

楚云暖下颌微微扬起,高傲雍容,眼睛里没有怜悯,只剩下一片冰冷,“我说过背叛我的人,没有死路一条,只会生不如死!烙下去!”

夏妆卸了绿漪的胳膊,火红的烙铁狠狠压了下去,刺啦一声,诡异的焦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绿漪惨叫,疼的几乎要晕过去,然而夏妆不给她这个机会,她掐了绿漪的人中一把,绿漪浑身一抽,脸色发白最里发苦,额头上更是冷汗不止。楚云暖冷眼以对,更是让夏华把红色的烙铁放到绿漪怀里,强迫绿漪死死抱在怀里,绿漪惨叫一声,想扔掉通红的众烙铁,然而烙铁却死死沾在她的皮肉上,红通通的肉混合着血液,很快就被蒸干,变成诡异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如此凶狠残忍,让人发指,众人吓得退了好几步,一个个如同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的往下跪。

这是他们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楚云暖不是当年那个刁蛮的大小姐,而是楚家杀伐果断的家主,她凶狠残忍。他们惊恐的看着楚云暖命夏华掀翻火盆,一块块碳火掉在绿漪身上,更有几块顺着她衣领滚进衣服里,贴着皮肤,痛入心扉。不过几个呼吸,原本保养得当的绿漪变成一个浑身漆黑如墨的黑炭,恶心得让人无法直视。

楚云暖又坐下,眉眼里透露着寡淡,她很冷静的饮了口热茶,然后抬眼,慢慢从跪着的人脸上划过,那些人瑟瑟发抖,几乎不敢抬头。楚云暖眉毛往上一挑,杀鸡鸡猴,效果很不错,看看他们现在老实多了。

收拾完一个不听话的奴才之后,没有人再能阻止她带走贺梅,楚云暖当下就命人把楚老等人押到古楼前得青石板上跪着。暗卫们把人带走以后楚云暖才腾开手收拾闯进楚家的黑衣人,夏妆早就十分有眼色的递了一架弓弩过来,楚云暖定睛一看,很惊讶又有一些不耐烦,“千机弩,李世均?”这一辈子她最讨厌的人除了司徒衍、孟莲,那就只有李世均,这个阴魂不散,几乎在南堂各个地方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哼,怎么,李世均这是派你们过来报仇的?就你们这样,来一群我杀一群!”

黑衣人的头领从没有见过摄政王,故而他也不曾知晓楚云暖和摄政王两人到底有多像,他怒喝一声,“放肆,千岁爷的名讳可是你们可以直呼的!”

千岁爷?这倒是个十分新鲜的称呼。不过在南堂地界,她楚云暖的地盘上这么嚣张,是不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楚云暖利索的把弓箭架到弩上,略做调整后朝着黑衣人头领而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云扬动作太快,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弓箭射穿了左肩胛骨。

那一声脆响听的唐浩骨头都疼了,凶残不可怕,可怕的是聪明的女人凶残起来,看看楚云暖今天做的事情,分明就是请君入瓮,楚老那个蠢货,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看不明白。如今看来他们是全军覆没了,不过还好,幸亏他出发前就有所怀疑,否则死的就都是他自己的人了。至于摄政王,唐浩很不厚道的想到,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得罪楚云暖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怀里藏好的画,这一次南楚之行,收获不错,唐浩偷偷摸摸的退了一步,然而没等他动作,突然听到楚云暖道:“唐三公子来了,怎么不留下?”

唐浩身体一僵,但是他却没有躲闪,坦坦荡荡的回过头,面对数十把指着他身体的刀剑,面不改色的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品貌不凡的脸庞,他不像唐元市侩而又能屈能伸,也不想长了一张娃娃脸却奸诈非凡的唐祺,身上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仪,风华正茂,眸若桃花。他微微拱手,礼仪得当,黑漆漆的衣服竟在他身上穿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仿佛他穿的不是最普通的刺客衣服,而是锦绣华衣,“在下大理寺少卿唐浩见过——楚家主。”

“大理寺少卿?南楚的?”春熙重复问了一遍,既然唐浩是南楚官员,又带人杀进了楚家,那他刚才又怎么救了家主,虽然那个人不是家主,春熙有些想不明白。

楚云暖微笑:“原来是唐大人。”

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唐浩离开南楚游学不足四年,也就是说他当年只身去往南楚只是一介平民,花了四年时间就成为掌刑狱的官员。这样的人很厉害,她很佩服,可同时她也很好奇,是谁在唐浩背后支持,李世均还是李璃茉?

唐浩面带笑容,风度翩翩的回应,他像是看穿了楚云暖的想法,“楚家主,就像楚家只有一个家主,所有人只能效忠你一个一样,你容不得有人背叛,同样的南楚只有一个陛下。”

这就是说他效忠的人是李璃茉。

楚云暖目光陡然变得凶狠,拥有一个了解自己的人,她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知音难得,而是一种厌恶和恐惧,这种被人猜到一言一行的感觉实在是让她忍不住想发疯,她看着唐浩的目光里充满了杀意。

唐浩浑身顿时起了冷汗,那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他顿时往后挪了好几步,银白雪亮光芒一闪而过,斜斜从唐浩衣襟边上擦过,然后斜斜的插在他脚边的土壤里,那是几支尾梢还在颤抖的箭羽,如果不是唐浩闪的快,插进的就是他的胸膛。

“你居然背叛千岁爷!”那是黑衣人头领不可思议的声音,他看唐浩的眼神凶狠的想要把唐浩给吃了。

唐浩冷笑,“别,我从头到尾效忠的只有陛下一个,李世均乱成贼子,背信弃义,哪里值得我效忠,楚家主你说是吧。”

楚云暖根本就不想掺和进这两人的废话里,她退后一步,挥手示意院子外的暗卫把唐浩等人抓起来,“你们是谁的人我不管,可你们有胆子跑进楚家,那就把命留下吧!”

话刚说完,数百箭雨从四面八方而来,带着滚滚雷霆之力,如风卷残云一般,呼啸着朝几人飞来。闪烁着冷光的箭头在唐浩眼睛里渐渐放大,他忽然从腰间拔出一柄薄到透明的软剑,横扫间,在身体周围划出一片真空带。楚云暖眼神一动,唐浩游学数年,她想到唐浩武功好,可没想到居然好到这种地步,一人一剑,浑然一体,一时间根本就没有任何箭雨能靠近他,他没有事,而身边一溜儿黑衣人却死伤大半。唐浩在几个人中间游刃有余,时不时引了暗箭伤了对方,由此可见唐浩对摄政王有多讨厌。

来了楚家居然想全身而退,这有可能么?楚云暖十分冷静的让人送上一桶火油来……

正文 第116章 她是妖孽

火油很快就送了上来,一打开空气里立刻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黑色的粘腻腻的液体被裹到箭矢上,然后点燃射出,带着火光的箭头拉出一道长长的光芒,呼啸着朝唐浩而去。见到这一幕,唐浩被吓得快要跳起来,他扯着嘴角,忙笑道:“楚家主,我们有话好好说,动刀动剑的多不好!”

楚云暖压根儿就没有理会他,挥手,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火光,唐浩脚不沾地,足尖一点借力飞来飞去,手里一柄剑舞的密不透风,有的箭头被打飞,有的一分为二,化作点点星火四处飞溅。夏华看得目不转睛,她一是技痒,若不是顾及时间场合不对,她非得上去和唐浩比划比划。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唐浩渐渐体力不支,而满院子的黑衣人几乎全部死掉,灼热的箭头射进皮肉中,空气里充满着一股恶心的味道,他们有的人死之前高呼摄政王千岁,并警告楚云暖不要得意,说是摄政王会为他们报仇。楚云暖听在耳里,冷笑在心里,她和李世均的恩恩怨怨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仇”可以表达,她会怕李世均来报复,笑话,她就怕他不敢来!

夏华举起手中的剑,戳了下去,这下子擅闯楚家的恶人除了唐浩以外,全部死亡!唐浩还在那头负隅顽抗,夜风中,几缕头发扫过他的脸颊,拂过他的眼睛,若是仔细,还能看见唐浩眼底隐隐闪过一道红光,楚云暖眉头微动,等她在仔细看时,全然消失不见。

突然间,一幅画从唐浩怀里掉出来,铺来了半边,灯火太暗,叫人看不清画上的内容。早就手痒的夏华冲了上去,手臂一扫,反手就是一掌劈出,唐浩直面而上,在靠近的时候晃了个虚招,叫夏华扑空,而他却是把身体一压,轻轻松松将画捞回手里,夏华做势去抢,然而却见唐浩把手一扬,一道光芒飞天而起,照亮了半个夜空,很快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带面具的人。那面具十分奇怪,各不相同又夸张至极,比如说其中一个笑脸面具,脸颊两侧通红如樱桃点点,嘴巴高高向上扬起,咧得十分夸张。这些人只一眼楚云暖就觉得十分不舒服,他们像是没有心跳生命一样,冷冰冰的不像人,就像一件锋利的武器。

果然楚云暖想的没有错,面具人一出现后,齐刷刷的护在唐浩周围,炙热的箭矢扫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就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宛若铜墙铁壁。就这样,唐浩在十个不知道痛楚的面具人的保护下轻轻松松突出重围,他高高站在一堵院墙上,笑得风度翩翩,犹如浊世佳公子。看着下面楚云暖无计可施的模样,唐浩是得意的,若不是他先前有了怀疑和警惕,先是派了摄政王的人来,然后又是让千面他们过来接应他,这一次他真会死在楚云暖手里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楚云暖这人一是能忍,二是够狠,三是聪明,一手请君入瓮玩得格外漂亮。若是一般人知晓有人觊觎自己的位置,又鼓动手底下的反抗,他第一反应应该就是杀了泄愤,或者是震慑。可楚云暖不一样,她装作中计的样子,一步步诱导着敌人跨入她准备好的陷阱里,在敌人得意洋洋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恐怕到现在楚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什么地方,楚老太过自信,也太过于相信手底下的人。作为一个掌权者,楚云暖是出色的,她没有太过信任旁人,同样也没有不信任下属,在她眼里一切可以利用的人都是自己人。

这一点,在他观察分析楚云暖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样的女人聪明大气,心智谋略绝不输于男人半分,像她这样的女人,除了女帝能够与之匹敌外,他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只是女帝……唐浩心中摇头,女帝跟楚云暖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楚云暖在意楚家,而女帝不在意南楚,女帝疯起来简直就是要命。不过还好,他们找到了同是李家后人的楚云暖,想到这里,唐浩扬了扬手里的画,“安平郡主,下官期待您回朝!”

如今南楚局势混乱,朝堂上保皇派和摄政王两方相争相夺,更有摄政王妃在里面浑水摸鱼,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这个世界上除了楚云暖,怕是没人能压的住气焰嚣张的摄政王。要说楚云暖,那的确是摄政王的女儿,绝对错不了,父女两同样的嚣张,同样的目中无人,其实他坏心眼的期待着两人相争的场面,那肯定是精彩至极。

楚云暖冷冷瞧着唐浩,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似是在笑又似是在讥讽。安平这个名字对于她而言,或许曾经是一个父亲对她浓浓的爱,可现在她听到的只有嘲讽,还有一股深邃的冰冷之意。

不对,又是先前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唐浩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他不敢再继续停留,也不敢再去拨撩楚云暖,反而像火烧眉毛一样跳起来就朝外掠去,动作迅速如同闪电。

输了唐浩,夏华憋了一肚子的气,她跃跃欲试,“家主要不要追?”

“穷寇莫追。”楚云暖耷拉下眼皮,以为逃过火油就万事大吉了?

春熙是最了解楚云暖的,她很快就想到家主命人准备的磷粉,磷粉易燃,原来是被少量白蜡包裹在里头,火油燃烧起来的时候温度太高,融化了白蜡,最后把里头的磷给露了出来,唐浩离开的时候速度太快,自然是加速了身上磷粉的燃烧。

果不其然,唐浩才离开蘅荼院不久,浑身突然烧了起来,而且怎么都扑不灭,唐浩挥剑斩下燃烧的衣角,然而这头才灭了那头又燃烧起来。他没有办法,转头间看到背后有一片湖水,二话不说立刻跳进去,入水后火焰立刻熄灭了,他抖了抖衣服,几粒洁白的蜡团飘了起来。唐浩用手指一捻,里头立刻燃烧起来,他赶快放手,顿时水面上烧起一朵朵明亮的火花,星星点点的,似睡莲花开,唐浩浮在水中央,神色莫名难看。

原来还有后招,唐浩心里头一阵阵后怕,只差一点点他就快死了,楚云暖,你真是够狠的!

夏华问道:“家主,唐浩拿走的画——”

楚云暖转了转手腕上精致把八宝手镯,一双眼睛黝黑濯濯,带着几分无法言说的幽深,“云城八月雪,是我故意放在书房的。”她想了很久,或许乙丑想要的画就是它,她原本是想用那副画来钓鱼的,没想到居然被唐浩给拿走了。他带走的画是她亲手临摹,就算是她厌恶画里的人,也绝不会让母亲的画作流落再外,更不要说落到李世均手里。楚云暖心里隐隐有一种想法,或许唐浩拿走画,比乙丑拿走更有用的多。

“把浣娘叫过来。”

锦绣山庄主事浣娘,一手绣技天下无双,尤其是她所做的天衣,有市无价,是真正做到了天衣无缝。不一会儿浣娘就过来了,深夜时分,浣娘衣着打扮里仍旧透露出一股精神,人近中年,她身上依旧有着嘉陵女子故有的似水温柔,她走到楚云暖跟前福身行礼,“属下见过家主。”

楚云暖让她起来,挥手让春熙把一个盒子递到浣娘面前。浣娘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沓纸,纸上画着一些各不相同的汉服,还有一些染色缫丝技术,这是前汉皇室未断绝之前顶级的宫廷司造手艺,传言前汉宫廷顶级司造能够提花印染出五彩云霞一样的布料,这种布料制作出的衣服可谓是流光溢彩,满室华光。

“这是?家主,您想要做什么?”浣娘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楚家内乱的事情,她虽然是锦绣山庄的主事,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绣娘,山庄衣料只供给楚家人使用,她平日里向来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以说来,楚家众多主事中她是最无用的一个。楚家两代人争权夺利,结果自然是没有人拉拢她,她也因此躲过一劫,可她不明白,家主把流光溢彩拿出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偌大的锦绣山庄,只供楚家人制作衣服未免太过浪费。”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么,浣娘不明所以,“请家主明示。”

“华美的衣服首饰是每个女人的心头挚爱,女人们的嘴巴永远比男人的更容易撬开。我要你将锦绣山庄从楚家独立出去,让它在大齐、在南楚甚至整个天下遍地开花,我的意思你懂么?”

她当然懂,自古以来青楼楚馆,茶楼酒肆一直是各方消息最大的集散地,楚家情报系统也当仁不让的在这些地方建立。可仔细想想,当情报来源已经变成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的时候,有多少人还会还会在那些地方谈论事情,自然是三缄其口,故而这些年来各处消息是越来越不准确。可若是这个时候,锦绣山庄出现,一切不言而喻!锦绣山庄的历史渊源和楚家同样的长,它既能制作出高贵优雅的衣裙,亦能制作出妩媚窈窕的衣服,美丽如此的服饰自然而然会受到女人们的喜爱,女人嘴碎,从女人嘴里套消息,比从男人嘴里容易多了!浣娘满脸激动和跃跃欲试,家主真是个天才,这样的想法她都能想到。

“家主,属下可以做到!”浣娘是激动的,楚家各处只有锦绣山庄最鸡肋无用,现在她们终于也能做一些事情了。

“锦绣山庄日后只听命于我一个,只有我可以命令你们。”楚云暖补充道。楚家情报系统一分为二,暗阁掌控一半,家主掌握一半,原本是为了两方相互制衡,确保最后收到的消息准确。可是在她后来的使用中,她却发现这样只是更有利于暗阁监控家主的行为,阻挠和影响家主的各个决定。她不知道前几任家主有没有发现,还是她控制欲太强,容不得别人有一丝丝的违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的。

锦绣山庄以楚云暖为主,浣娘自然不会反对,听从家主命令是楚家每个人必须做到的事情。就这样,锦绣山庄独立出楚家的事情就此拍砖定案,楚云暖威严太胜,几乎没有敢违逆。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等到一切都处理好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来了,泛着鱼肚白的天空里,成片成片的火烧云染红了半大个天空,通红一片。楚云暖仰头看着天空,“都说朝霞不出门,看来今日必有大雨。”

如果她没记错,这一场大雨估计等整整下半个月,然后紧接着就是九原河决堤,也就是说孟莲嘴里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提起孟莲,楚云暖有些恍惚,她好像许久不曾想起过司徒衍和孟莲来,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过的如何了。孟莲被迦叶寺的人救走,司徒衍身在天京为质,两人怎么说也凑不到一起了吧。

“家主,贺梅还在古楼前跪着呢。”

刚刚说到贺梅,春熙就突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声,那叫声又尖又细,带着满满的恐惧,很快就有小丫头跑过来,“家主,不好了,楚老出事了!”

众丫头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奇怪,不就是跪了一下,难道就出了什么事,当初家主要继任的时候不是同样在古楼前跪了好几个时辰。春熙虽然是这样想,但依旧紧紧跟随楚云暖的步伐,秋芷秋桂对视一眼,同样跟了上去。

等几个人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古楼前的青石板上匍匐着一个耄耋老人,她浑身皮肤枯萎,就像干枯的树皮,皱巴巴的堆在一起。秋芷看了半天也不见楚老的人影,她问道,“楚老麽?”

有人指了指地上像枯萎橘子皮的老人,“这就是楚老。”

“什么?!”秋芷完完全全的呆住了,不过一夜而已,原先精神矍铄的老人突然变成这样,谁见了都会惊讶。

阳光渐渐浓烈起来,地上贺梅的身体渐渐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依稀可见照射了阳光的地方咕噜噜的冒起烟,皮肉脱落,一层又一层。贺梅真的是想尖叫的,可她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连同一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叫她直喘息。

“好可怕。”秋桂捏着衣角,躲在夏妆夏华身边。

贺梅身体扭动的弧度越来越诡异,他们站在一旁都能听见骨头咔嚓咔嚓的响声,尤其是身上被阳光照射的地方,如同被强水泼过一般,冒着烟,起着恶心的泡泡,皮肤骨肉一点一点分离。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个生不如死的体验,贺梅知道,一定是楚云暖对她动了手脚,可她想不通,楚云暖是怎么做到的,吃食衣物她都检查过,无毒才会使用,可她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楚云暖冷冷望着这一幕,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深恶痛绝之色,贺梅想知道,可她怎么可能告诉她,她要的就是贺梅死不瞑目。

贺梅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然而她才起来,浑身皮肉如衣服一样脱落,面皮上一张薄薄的面具也落了下来,瞬间露出里面苍白而又陌生的脸庞。

“是阳光,阳光有毒!”终于有人发现贺梅的异样全都是因为照射了阳光,于是纷纷举起衣袖想要为贺梅挡去阳光。

“家主,求您救救楚老。”更是有人跪在楚云暖面前哭泣,哀求。

楚云暖始终冷眼以对,这时候求她救楚老的命,那么当初他们眼睁睁看着假的楚云暖中毒躺在地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春熙突然站了出来,厉声道,“她不是楚老,是一个妖孽!”

这一句话跟先前几人说的话重合在一起,他们羞愧的低下头,几乎不敢面对楚云暖的眼睛。

“她的确不是楚老——”

正文 第117章 楚家之变

楚云暖说的是实话,除了春熙几个,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她,他们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指责她怎么会这样残忍。这种眼神楚云暖一点儿都不觉得陌生,曾几何时北堂那些惨败在她手底下的人不就是这么看着她,控诉她残忍无情,诅咒她不得好死。成王败寇,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残忍,若是换一种立场,他们只会比她更凶狠。如果说她楚云暖是饿狼,那他们就是披着羊皮的豺狼虎豹。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资格指责她的只有云扬和赵毓璟,那是她她除了女儿以外最对不起的两个人。

这个瞬间,楚云暖突然就没有了解释的兴趣,顿时觉得意兴阑珊。也是这个时候,她脑子里瞬间就有了另一种想法,贺梅披着三爷爷的几乎快过了四十年,楚家上下都知道楚老是家族中最忠诚的族老,这种情况下她就算是说破嘴皮子也不会有人相信贺梅不是楚老,除非她拿出证据,否则只会寒了楚家上下的心。

不过证据呢,她有,可她就是不愿意拿出来!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跟她叫嚣?

春熙不屑的继续用先前几人的话说道:“楚老?哪里有什么楚老,我可只看见一个妖孽!”

左一句妖孽右一句妖孽的,叫几个主事脸皮抽动,再抬头看楚云暖满脸冰冷,他们心里都有些后悔先前因为楚老极具诱惑的承诺而背叛家主,家主啊,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几人头颅低低垂下,根本不敢对上楚云暖森凉的目光,可嘴里还是低声狡辩道,“可你也不该要了楚老的命,她和您一出同宗!”

“同宗?就她,一个李代桃僵的贱人?”楚云暖笑了,她挥手让人送上漆黑的布料上来,黑漆漆布匹遮挡了大多数的阳光,贺梅瑟缩在地上,身上皮肉脱落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也是这个时候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她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声,“楚云暖,你对我做了什么!”

明明灭灭的阳光下,楚云暖嘴巴里说起格外刻薄而恶毒的话语,“当然是剥了你的皮。贺梅,三奶奶,这么多年您很辛苦吧?”最后一句话她凑到贺梅身边,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贺梅顿时惊讶的瞪大双眼,她嘴角颤抖着,这是她隐瞒了多年的秘密,楚云暖怎么会,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到底是谁出卖了她?贺梅不停想着身边可能出卖她的人,她想来想去只有那个突然失踪的女暗卫。是了,应该就是她,那个贱人,居然有胆子把自己的秘密说出去!

一瞬间贺梅脑子里千回百转,然而这个时候众人却看见索老等三个族老带着几个主事从古楼里走了出来,敛衽行礼。今日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对于楚老执迷不悟下毒暗害家主之事都觉得深恶痛绝,索老带头道:“家主,按照楚家家规,背叛者理当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索老的话才说完,就有很多人附和,当然也有人反对,说来说去就是那一句楚老和楚云暖出自于楚家,绝不可自相残杀。两边忍吵的忍头疼欲裂,楚云暖一巴掌拍到桌上,碰的一声吓到了所有人,“我要你们来不是让你们质疑本家主的决定!她,我是非杀不可!”

“家主三思!”当下就有人跪行至楚云暖跟前,那人双目含泪,活脱脱一副忠心劝谏君王的模样。

然而他这副模样没有打动楚云暖,反而让她更加冷酷起来,她一脚踹开阻挡在面前的人,楚家仿前朝宫廷尚宫局,在内部设计六部,分别是以锦绣山庄、药材种植园等组成,管理楚家成员衣食住行医药生意等,六部主管连同手底下的人员,组成了庞大的楚家。而眼前这个阻挡她的人,正是药材种植园的主管,也是当年宣布贺梅难产死亡的大夫,三爷爷的悲剧,正是因为这个与贺梅沆瀣一气的叛徒!

“三思?寒亭,你偷取种植园血参从中谋利,现在还有胆子到我面前来摆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

楚云暖那一脚踹的极其用力,寒亭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体,他爬起来不可思议的望着楚云暖,满脸受伤和冤枉,他大呼:“家主,你可不能冤枉属下!”

楚家上下这等没脸没皮的人太多了,要是楚云暖一个一个的计较过去,非得把自己给气死,她理了理凌乱的裙摆,“拖下去,乱棍打死!”

话刚说完,立刻进来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卫,两人用汗巾把寒亭的嘴巴一堵,然后就把人拖了出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样一番杀鸡儆猴的行为,直接叫所有人闭上了嘴巴,也是这个时候冬月才姗姗来迟,她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托盘,盘上盖着红布。让所有人都看不到里面的东西。看到冬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贺梅的心咯噔一下,不是怨怪冬月背叛,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如同有寒流从她背上通过,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冬月上前,先是给楚云暖和众族老行了一礼,然后就指着贺梅把她要暗害楚云暖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抖落出来,下毒下蛊觊觎家主之位,随便拿出一件来就是足够让人万劫不复的罪名,可偏偏贺梅哪一件都做过。这一下子叫先前为她求情的几个人脸皮发红,有人道:“楚老谋害同宗在前,家主不过是反击,何错之有?”他们这样说着,然而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恐怕更多的是臣服于楚云暖直接而又暴力的手段。

这些罪名落在身上后,众人看贺梅的眼神就充满了厌恶,期间还包括几个原本支持她的人。贺梅哈哈的笑了起来,她伏在地上的残破身躯随着她的笑声颤抖,瞬间皮肉又脱落下来,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恶心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所有人都厌恶的捂住鼻子。“楚云暖,你以为他们是真的臣服你,他们不过是畏惧你的手段罢了!你一个黄毛丫头,如果不是有你娘护着,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楚云暖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总觉得贺梅话里有话。

“本家主从未杀害同宗!”这一瞬间,楚云暖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想法,她看着贺梅疯狂而得意的笑容,抬手掀开冬月捧着的托盘上的红绸,托盘上放置着一切瓶瓶罐罐,最引人注意的还有里面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她,不是楚老!”

正说着的时候,托盘里的人皮面具就被轻飘飘的扔到地上,有人捡起来,往小厮脸上一贴然后就倒吸一口冷气,这面具竟然是楚老!众人回头,震惊的看着地上烂肉一团的贺梅,仔细看放才发现,贺梅脸上的面具早已先是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让人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庞。

“贺梅!”这是索老惊讶的声音。这个时候众人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当年楚老伉俪情深的妻子,传说了难产血崩而死的女人,可她怎么就活了?!

索老看了看寒亭被拖出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瘫痪的贺梅,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他震惊的和身边两个老头子对视一眼,却发现他们也是同样的震惊,他一颗心突然沉了下去。

如果是楚老是贺梅,贺梅就是楚老。那么他们那位老兄弟岂不是多年以前就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更是无名无姓的做了孤魂野鬼?索老的身体有些摇晃,眼眶不由自主的湿润了,当年他们四人一起长大,年幼时还相互约定过同生共死,他看到后来楚老的性子变了还以为是受了妻子贺梅去世的打击,哪里想到竟然换了一个人,他的好兄弟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李代桃僵,死不瞑目!索老恶狠狠的瞪着贺梅,跪下,“家主,此人假扮楚老混入楚家图谋不轨,以楚老身份谋害家主,并损害楚老名誉,欺上瞒下,还望家主将她——”索老顿了顿,咬牙切齿,“五马分尸!”

陈老很快就明白老兄弟的想法,他同样跪下,高声道:“楚老为楚家鞠躬尽瘁,如今有贼人李代桃僵,还望家主还楚老清白!”贺梅必须死,但却不能以楚老的身份去死,陈老眼眶通红,这也算是他们能为早逝的楚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贺梅无力反抗,只能瞪眼再瞪眼,什么叫做损害楚老清誉,这些年楚老就是她!

他们的想法与楚云暖不谋而合,楚云暖自然不会反对,“贺梅,云州贺家嫡女,四十年前嫁入楚家,假死在前,假扮夫婿楚老谋害本家主在后,不孝不悌不忠不洁,今日我楚云暖以家主身份在楚家历代先祖面前将你休弃,从此以后你不在是我楚家人!来人,把古楼里贺梅的灵位牌丢出去!”

刻着“爱妻贺梅之灵位”的牌子很快就被人从古楼中丢了出来,在贺梅面前摔了个四分五裂。上面的字还是当初楚老在贺梅死后亲笔所写,字里行间都是他对妻子的满腔爱意,谁知道最后他居然死在了心爱的妻子手里!

贺梅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牌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只剩下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她以为她忘了的,贺家灭门后,是他救了她,后来更是顶着各方压力,执意娶她护她……画皮之术,贺家祸乱的根源,当初所有人都逼着她要秘术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拼死护着她,更是因此放弃继承楚家。贺梅眼眶里突然流出眼泪来,她到底是怎么了,魔怔了么,后来怎么会生出那么可怕的想法,贺家已经亡了,就算是她杀了夫君,将自己变成夫君夺下楚家,楚家也不可能变成贺家。还有儿子,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儿子,她为了隐藏身份,居然亲手杀了他,她不是人,不是人!

楚云暖不知道贺梅心中有了悔恨,她只是上前,一脚踩碎了牌位,“三爷爷不需要你这样的妻子,也不会愿意再见到你,你死后我会把你的骨灰扔出南堂!”南堂人都说死后埋骨之地间隔十米就等于隔了一座山,贺梅骨灰一出南堂,两人几乎就是隔着千重万重山山水水。

贺梅刹那间悲恸起来,然而却没有人同情她,死后不能得到香火供奉她不介意,她真正怕的是再也没有机会和夫君说一声抱歉。

“楚云暖,你没有资格这样做!我是你的长辈,你凭什么说休弃我!”

索老等人怒了,在杀害了楚老之后她难不成还想当楚老的妻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楚家的香火供奉?这样一个德行败坏的女人没有资格进入古楼,他们也能容忍!“她是我楚家家主,做什么都资格,更不要说是把你这个毒妇逐出宗祠!”

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对,哪怕是对一只狗也有了感情,更何况贺枚面对的还是三个活生生的人。此时此刻看着他们眼中的厌恶和鄙视,她心里是有几分悲伤,四十多年来的岁月在他们眼里竟然如此不堪,突然间她又想到了那个一心待她的夫君,悲从中来,她低低垂下头颅,祈求道:“阿暖,看在我快要死的份上你就不能高抬贵手,给我留一个好名声?让我和楚老合葬。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冰肌玉蛊我是从哪里得到的。”

“给你留一个好名声岂不是让三爷爷来背这个谋害家主的名声,遗臭万年,贺梅你可真够自私的。”楚云暖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她天生就应该这样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地上的蝼蚁,光芒四射不可直视,所有人惊讶于楚云暖的气势之余又鄙夷起贺梅来,一个杀夫的毒妇,在事情败露之后居然还想把罪名被杀的夫君身上。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在你背后搞鬼?”贺梅几乎是爬到楚云暖的脚边,完全不在意身上皮肉被磨损的疼痛,她眼中有祈求有期盼,然而更多的却是满满的恶意。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楚云暖却不信这句话,曾几何时她一时的心软,换来的是她整整卧床休息的半年,从那之后她就告诉过自己,不是每一个要死的人都会对过往的一切愧疚,一如她,就算是吊死在冷宫也是留下一封血书,搅得司徒衍一生不得安宁。她一脚踹开贺梅,她想要知道送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隐瞒,哪怕是一个死人,“你还没那个资格跟我谈条件!来人,把遮阳布掀开!”

贺梅瞳孔一缩,照射阳光就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感觉她真的无力承受第二次,她怒吼道:“楚云暖,你当真不想知道?”

回应她的是楚云暖的冷漠,以及照射在身上的阳光,本是叫人感觉到温暖阳光,此刻却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剥落皮肉,简直比千刀万剐还要让人痛苦。贺梅嘶吼起来,可现在却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原先伙同贺梅逼迫楚云暖让出家主之位的几个人更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在相继处理了绿漪、楚老后,接下来就是收拾他们了。

“家主饶命啊,属下们只不过是被楚,哦不,贺梅给欺骗了,并没有背叛您的意思!”

“这么说你们是有悔过之心?”楚云暖问的漫不经心,那几人却是忙不迭的点头,“属下真的知错了。”

“那好,”楚云暖点了头,几人一喜形于色,纷纷叩谢家主不杀之恩,然而他们的头才碰到地上的时候就听见楚云暖说道:“正好上氾郡的玉矿缺矿工,你们就过去开采十年的矿。”

几人欲哭无泪,结结巴巴道:“采,采矿?”

“家主,您怎么可以让我一个读书人去采矿,简直是有辱斯文!”

春熙冷笑,“夏先生这个时候想起你是读书人了?先前逼迫家主的时候可没见你想起来,仁孝礼义信被你毒到狗肚子里去了!”

夏先生满面通红,气愤的甩袖,“无知妇孺!”

“夏凉,你恐怕是忘了,你首先是本家主的奴才,其次才是你嘴巴里所谓的读书人。”楚云暖不咸不淡的指出这个事实,“你,包括你们所有人,不要以为自己在楚家有多重要,走了一个你而已,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呢。难不成你们还以为只要在我面前哭诉几句我就会放过你们,让你们继续舒舒服服的享受锦衣玉食,然后在背后鄙夷的说着本家主愚蠢?!”

被说中心思后,一个个的都低下他们高贵的头颅。

楚云暖还是在笑,她冷酷道:“不要当我是瞎子,乖乖去矿山采矿,十年一到,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本家主扫榻相迎。”身为楚家主管,多年来衣食无忧,所用皆是精品,矿山清苦,他们一去定然是十分痛苦,为了避免他们在矿山里作威作福,她会让人好好招待他们。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被拉了下去,本来的豪情万丈一丝不剩,如同丧家之犬。楚云暖对他们今后的悲惨生活没有一点点同情,他们原本是母亲重用过的人,她也没打算将这群人放在益华居里默默无闻,只是最近太忙来不及把他们调出来任用,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自己找死。

阳光照射下,身中剧毒的贺梅撑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没了呼吸。夏华伸手在贺梅身上一探,“家主,人死了。”

“把她拖下去。”楚云暖吩咐到,很快上来一群下人用白布包裹上破烂成一片的尸体抬了出去,血水从布匹里渗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贺梅尸体才搬走,另一群下人上前打扫,清水洗刷过青石板,焚上熏香,空气里诡异的恶臭被袅袅的香气取代,那是桂花的香气,如丝如缕,沁人心脾。

对着剩下的人,楚云暖警告道:“你们最好记住一件事,你们是楚家的奴才,从身到心都是属于楚家的!如果以后我发现有谁背叛,别想着可以去采矿,我一定拿你们去填矿坑!”

“奴才、奴婢不敢。”所有人战战兢兢跪下,心里头没有丝毫的反抗。

楚云暖看在眼里,这是一群用青春铸就了楚家荣耀的人,如果可以,她愿意给他们更多的宽容。

“从今开始,每代家主离世后,身边伺候的人,只要愿意可以选择离开楚家,或者继续留在新家主身边,待你们百年之后,可以求得新家主恩赐,将牌位放入古楼,享受楚家后人香火供奉。”楚家每一任家主的替换,其实是身边伺候人的一场灾难,他们曾经跟着家主风里来雨里去,同生共死,可到最后也只是被抛弃,回到益华居,默默跟后来的人诉说着曾经的荣耀,一遍又一遍,直到被人厌烦,然后腐朽,最后无人记得。

这是天大的荣耀,所有人忍不住对楚云暖感激涕零起来。然而三位族老却有着担忧,古楼之中,楚家历代先祖在上,索老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更换近身伺候人是楚家规矩,家主您这样做,对日后新家主掌握家族大权不利。”

楚云暖点燃香烛,拜了三拜,“总不会被比现在更糟糕,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带头叛变的人,几乎都是母亲生前用过的人。”

这么一说,索老才恍然发现。

“索老,你们老了,就不要抓着楚家权利不放,今天的事情就当我给你们的一个警告!”

陈老白老两人对视一眼,“家主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我是家主,楚家就应该听我的,而不是阳奉阴违的说着听我命令,一转头就把我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们。我不说是给你们面子,千万不要得寸进尺,尊老爱幼这种事,我可不懂。”

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够隐秘的,没想到居然被她给知晓了,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只不过放心她罢了。当年夫人去世,家主怒砸古楼死活不愿意继任家主,而在一年后见过赵毓璟后,破天荒地说要继承家主之位,有所担心也是自然的。但是经过这么久的观察,废孟家,换唐家家主,他们不得不承认楚云暖很出色,的确做到了她说的以楚家为重。

“家主,我们没有其他意思。”

“我知道,你们以为如果你们有了其他心思还可以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原来她早就知道,索老心里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叹服,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楚云暖已经成长到现在这样,如同巍峨高山,让人仰止,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惊叹道,他们对于楚云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空气里香烛的味道格外好闻,凝神静气,楚云暖面对着历代家主的牌位,“楚家新宅建造在即,我不日就会把古楼里众多牌位搬到新宅过去,而你们日后就过去新宅那边,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做一个族老。”

“家主,那索昀人呢?”

正文 第118章 抓捕乙丑

索老这才想起索昀来,当初家主离开嘉陵城后,是他要索昀事无巨细的向他们几个老头子禀报家主的消息,现在家主早就知道了一切,那么索昀呢,他人在哪里?

“索昀?”楚云暖的声音很低很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索昀这个人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贺梅的孙子,不愿意回到楚家,这她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放心大胆的除掉贺梅。

索老大惊失色:“你杀了他?索昀不过是奉命行事,而且他还是楚老的——”

楚云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谁告诉你我杀了他。”

“难道不是?”索老心中有些气愤,口气十分不善,“家主你是翅膀硬了,大权在握,亲堂兄说杀就杀,你有没有问过我们几个糟老头子的意见?!”

这都说的哪儿跟哪儿啊?楚云暖没好气道,“索昀是三爷爷的孙子又是族老继承人,我疯了才杀他。”坦白来说索昀太过有主见,又极度向往自由,不是最适合成为族老的人,要不是当年索老所有怀疑,否则得话索昀不可能进入古楼学习。

“你知道他是我的继承人你还杀——”索老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楚老的孙子?!你确定了?”

“没错,当初贺梅生下一子,偷偷摸摸送往云洲着人抚养,也就是后来所谓的贺三郎,索昀正是贺三郎唯一的儿子,三爷爷血脉!”楚云暖说的很粗略,并没有去提当年发生的爱恨情仇,贺三郎一生都在寻找母亲,最后死于生母之手实在是天大的讽刺。云洲贺家已亡,就算贺梅以楚老的身份夺得楚家也不能使楚家变成第二个贺家,如果她是贺梅绝不会用这么愚蠢的办法,害人害己。

索老喜极而泣,难怪,难怪他当初一见那孩子就觉得投缘得很,原来竟然真的是楚老的孙子。“他在哪里?对,我们要立刻准备他认祖归宗的事情!”索老和陈老、白老三人,忙碌起来,楚云暖叹息一声,如果他愿意,她也想他能够回来,可惜——

“他现在是贺问。”

三人动作一顿,立刻回头,“什么意思?家主你是不是不想索昀回来?家主我们已经说过没有沧海月明簪,索昀就算回来也不能够影响到你家主的身份,你何必这样做,他认祖归宗难道不好?”

楚云暖冷笑起来,原来在他们眼中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索昀的身世是他自己去云洲查出来的,你们以为我可以隐瞒?你们要他回来想过如何安置他的身份,族老三爷爷的嫡孙,谋害家主的贺梅孙子?那贺梅更是杀了他生父,害他变成孤儿,你们要他如何面对这个身份!”这件事她思考了许久,族老不允许有血脉,而贺梅杀父杀子又是一个耻辱,索昀回到楚家如何面对,或许对于索昀来说成为贺问是最好的选择。

这番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楚云暖缓和了语气,“是他不愿意回来,他离开的时候我把琉璃矿和十万大山新开垦的的种植园都给了他,还包括三爷爷的产业,我没有亏待他!”

楚云暖如此大度慷慨,叫索老三人愧疚极了。

“沧海月明不过是一个借口,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不就是知道我要削弱你们手里头的权利,迫不及待的想扶持另一个家主,云扬年纪小,又是我亲弟弟,自然不合适,偏偏这个时候贺问出现了,简直就是瞌睡遇上了枕头。贺问年纪长于本家主,又是男儿,自然可以得到楚家大多数人的认同,而他又是你——索老,一手教养长大,当然不会对你们几个手里的权利起心思。哼,算盘打的不要太精,本家主还没死呢!”

这个小心思只是在他们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可以猜到,一时间他们脸上都有些讪讪的。

“年纪大就该颐养天年,歪脑经动多了当心中风!”这是楚云暖第二次警告他们,她上前一步,气势高傲的说道,“我身为家主,楚家就该听我的,我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楚家陋习我是一定要改的,你们几个老头子的权利我更是不会放任不管。聪明的就给我乖乖的到新宅去看着,要是新宅出现和嘉陵老宅一样的问题,有叛徒,我就活剥了你们的皮!”

楚云暖再次回到楚家后的种种行为无一不是在彰显着她已成为一个合格而又成功的家主,楚家所有人看在眼中,再加上三位族老不曾反对,故而所有权利尽数归到楚云暖手里,如今的楚家欣欣向荣,楚云暖一声令下,无人不从。对于这个结果楚云暖满意极了,现在她就等着林宿壁安全的把云扬带回来,并抓到乙丑,然而她没有率先等到宿壁回来,反而等到了从益阳郡回来的赵毓璟。

赵毓璟一路风尘仆仆,简单洗漱后就去了后花园寻找楚云暖,南堂六月百花齐放,嘉陵城美景虽然上百花城四季如春,可也自有一番美丽,尤其是这一座历经百年的府邸。等他到了波光粼粼的听心湖前时,便看到一个身披大朵荼靡薄烟翠绿纱,下穿着缕金挑线纱裙的姑娘背对着他站在湖边。赵毓璟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观察的如此仔细,他看到她头上镂空玉步摇随着她喂食的动作一晃一晃,浓密的睫毛垂下,掩盖住漆黑的眸子,身侧花影斑驳,阳光温暖,她美好的像一幅画。

好半天楚云暖才发现他,奇怪道:“你站在哪里做什么,怎么不过来?”

赵毓璟面上带笑,“看姑娘美丽,心生爱慕,不忍打搅。”

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楚云暖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手臂,“走吧,那边亭子里去。”

亭子三面临水,亭外荷花开得正好,粉嘟嘟的十分诱人。春熙捧了热茶上来,正是去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泡制的,饮一口唇齿留香,赵毓璟也不由称叹,“世家大族的生活,比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上好的雪山针尖,父皇自己都舍不得喝。”

“你回去的时候送你几斤,好让你拿过去讨好陛下。”

楚云暖这话说的直白,却恰合赵毓璟心意,皇室哪里来的什么父子之情,讨好父皇不是为了维系父子关系,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得到权利。阿暖和他真像,从来不掩饰自己对权利的热爱,哪儿像天京有些贵女,说着自己不爱权不爱利,却以善良和爱为名做着强取豪夺的事情,他的阿暖比她们可爱多了。或许别人认为这样的人太过势力,可偏偏他就觉得这才是真性情,他们身处黑暗,不争不夺就只能去死,善良天真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如同毒药。

赵毓璟感叹道:“还使是你懂我,阿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懂我。”

她懂赵毓璟么?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如果她懂赵毓璟不会有前世的悲剧,如果她不懂赵毓璟又哪里会晓得他的心思执着。楚云暖看赵毓璟的目光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柔和,她高昂着下巴骄傲而自信,“毓璟哥哥应该觉得无比荣幸。”

赵毓璟爱极了她这一幅傲娇的刁蛮模样,他呵呵一笑,握住了楚云暖的手,轻轻在手背上一吻,“是我的荣幸,我最爱的家主。”

那一吻轻飘飘的,如同羽毛划过心头,楚云暖一颗心都快酥了,这是她从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就像春风拂面,暖到人心坎儿里,更是像阳光,点亮了她漆黑的眼睛。楚云暖看着赵毓璟,他似乎赶了许久的路,眼眶下黑眼圈还在,却依旧容光焕发,双眼剔透如琉璃,整个人温润如玉,而又剔透如冰,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赵毓璟有着一幅极其出色的面容,也难怪天京城中有那么多人爱慕他。

赵毓璟饮了一口热茶,“我近日在外听说了一件趣事。”

楚云暖回神,“什么事?”真是的她竟然被赵毓璟给蛊惑了。

赵毓璟默了默,放下茶杯,正襟危坐,脸上格外严肃,“十五年前,有一户大户人家爱女不远千里嫁给外地富绅,并生有一女,三年后富绅停妻另娶,这个女人极其刚毅,二话不说带着女儿离开。这母女离开以后,富绅称妻子病逝,女儿忧伤过度而死,很快富绅就娶了新的妻子,并生了一双儿女。”

从故事一开始的时候,楚云暖就知道赵毓璟说的是什么事,其实她心里是很不愿意提起那个男人,但她也不至于否认自己是他女儿这个事实。

“你见过唐浩了?”除了唐浩,她想不到是哪个人能够把这件事情透露给赵毓璟听。

楚云暖没有否认,赵毓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面色无波:“你是真的是安平郡主。”这句话虽然是反问,但话里的肯定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我只是楚云暖,南堂楚家家主。”

“南楚皇室血脉稀薄,他们绝不会放任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一旦知道你是安平郡主,南楚不会放任你,大齐皇室更是会以此为借口吞噬楚家。”他的确是从唐浩嘴里知晓这件事的,但是他知晓这件事情后第一反应就是担心阿暖,唐浩話里話外的意思分明是要阿暖会到南楚的,阿暖视楚家为生命,不可能放弃楚家,而南楚那边又咄咄逼人。

“安平郡主早就死了,还是摄政王亲手埋葬的,南楚没有脸面过来。”楚云暖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赵毓璟会介意她生父是李世均的事情,原来不是。“更何况,要我离开大齐我一定会带上楚家全部的财富,陛下哪里会舍得,你多虑了。”

赵毓璟想了一想,阿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他放下心来,说起了另一件事情,“翡翠白菜,被太子运送到天京了。”

楚云暖这一招高,不漏声色的挑拨离间,简直是让白皇后吃了一个闷亏,说起来也多亏了唐梦瑶鼓动太子去巡视沫水,说什么要天下百姓感受皇恩浩荡。听说赵毓宸在巡视沫水两岸被淹没的良田时,在曹德庆的田里发现宝贝,那是个通体碧绿的翡翠白菜,上面嵌着个巴掌大的玛瑙葫芦,用白水晶雕饰的露珠莹莹闪闪,整个翡翠白菜线条流畅,绿叶舒展自然,就跟真的一样。

赵毓宸身为太子,又是永乐帝最疼爱的儿子,自然是见过不少好东西,可眼前着东西还是让他前一亮。他虽然眼红这宝贝,到底也没打算从曹德庆那里硬抢。可谁知被美人鼓动几句,又想起两个月后是太后千秋节,硬是从曹德庆那里抢走。

曹德庆收到消息后,翡翠白菜已经运到了白皇后的凤藻宫。难得一见的宝贝从眼皮子底下溜走,曹德庆当然不干,于是立刻就去了白皇后那里好言相说。白皇后是什么人,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她嚣张跋扈惯了,哪里会卖曹德庆面子,两人当下就因这事闹了起来,这件事一闹,就闹到了皇帝那里。白皇后仗着皇帝宠爱,硬是打了曹德庆三十大板,自此,两人结下矛盾,动不动就在后宫互掐。

“曹德庆可是卯足了劲儿跟白皇后斗,最近这段时间,父皇可都没去白皇后宫中歇息。一座翡翠白菜,挑得皇后和曹德庆斗得死去活来,阿暖好计策!”赵毓璟由衷称赞。

楚云暖微微一笑,翡翠白菜的事情,哪儿有这么容易就完了,她还有更大的礼物在后面等着白皇后呢。

“那座翡翠白菜是无花无果大师最得意的作品,菜心镂空,我在里面放了点钩吻,还有……”还有什么楚云暖没有说,只是诡异的笑了笑。钩吻又叫断肠草,是毒草,当然也可以用做厌胜之术,皇帝小时候可是深受其害,所以导致这种草在大齐几乎绝迹,据她所知只有御药房有几株。

“两个月后是太后千秋节,白皇后肯定会将翡翠白菜献上,到时候发生点什么,就不是我可以预料的,到时候希望白皇后能挺住。

这时候林宿壁正抓着乙丑来到暗阁,乙丑双手软趴趴的搭在地上,手脚和下巴都被卸了下来。亭子外的春熙走了进来,低声在楚云暖耳朵边说了几句话,楚云暖眯起眼睛,站了起来,“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赶快去休息吧。”

赵毓璟点点头,“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了。”楚云暖报以一笑,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她一边走一边问道:“宿壁捉到了乙丑,云扬怎么说?”

春熙道:“少爷还不知道。”

“秋桂你和冬月去少爷那边看着他,不要让他知道我抓了乙丑。”

两人道了声是,然后退下。

楚云暖步伐匆匆的的来到了暗阁,却不是去了暗阁正楼,而是去了楼里一间放满了刑具的的房间,刑具放的太多,显得格外阴暗逼仄的屋子。乙丑横睡在地上,嘴巴长得大大的,有口水从里嘴角流下来。

这是乙丑第二次被楚云暖抓起来,比起上次却是狼狈的不行,再看楚云暖,她还是那么高高在上,就像翱翔在天空里的凤凰,而他卑微到了骨子里头,乙丑心里有些愤怒,还有些尴尬,种种表情交织在他脸上,格外复杂。

“乙丑你是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吧,警告过你以后你还有胆子在我背后动手脚!”

正文 第119章 疑似故人来

乙丑清秀的脸庞愤怒而又克制着,楚云暖挥了挥手,宿壁便将他的下巴给装了回去。

“故地重游感觉怎么样?”两年前乙丑为云扬刺杀她,第一次被她关到暗阁,同样的的地方,同样的人,不同的只是曾经为主的心变得丑陋不堪。

乙丑从来就不晓得什么叫做否认,故而他没有像楚家其他人一样,被抓之后大呼冤枉,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楚云暖,冷冷道:“我什么都不会说,家主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称赞乙丑一句好气度,可这个时候她实在没有兴趣,“看来你是知道我为什么抓你。天仙子和冰肌玉蛊是你给的,你杀我是为了让我给云扬腾位置?楚云扬胆子不小,敢伙同外人对我动手。”

“不是,不是主子做的!”乙丑忙不迭的反驳,楚云暖有多心狠他是知道的,如果她认定了主子有意对她出手,那么主子的结局绝对比上次赶到乌蒙城还要凄惨。想到这里,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不顾卸下的手脚扑到她面前,张牙舞爪的离楚云暖的脸庞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楚云暖纹丝不动,林宿壁吓了一跳,赶快挥手拦住,一用力把他放倒在地上。

楚云暖眼睛里闪过奇异的光芒,她唇畔快速的划过一抹笑意,嘴里继续说着戳心窝子的话,“你是楚云扬的影卫,除了他谁都命令不了你,你说不是他,当本家主三岁小孩呢。”

秋芷才到楚云暖身边伺候不久,不明白楚云暖究竟想做些什么,见她如此怀疑楚云扬不由有些惊讶,难不成家主是真以为少爷要对她动手,这不合道理呀。秋芷想不明白,她悄悄看了楚云暖一眼,又看了看始终沉静的春熙,默默的低下头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乙丑他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楚云暖根本就没有怀疑主子,而是借着这个名义名义逼迫他说出幕后主使,可就算是他知道楚云暖真正的想法又怎样,他还是不是同样奈何不了她,只能任凭她摆布。于是乙丑暴躁了,清秀的脸庞里充满了愤慨,“你这是要胁!”

当然是。楚云暖淡淡的笑了,“我知道你是南楚人,你背后是什么我也不用逼问,不外乎是——”楚云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吊足了乙丑的胃口。乙丑不禁抬眼去看她,只见她蛮亮高深莫测,乙丑自己都怀疑这是楚云暖在装模作样,其实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诈他说出真的幕后主使。

“贺梅已经死了。”

贺梅,而不是楚老,楚云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乙丑最后一丝侥幸被毫不留情的打破,他顿时心惊肉跳起来,他从来没有看轻过楚云暖,可事实告诉他,他还是太小看了她。乙丑矢口否认:“贺梅,谁是贺梅。”

楚云暖看着装傻充愣的乙丑,盈然一笑,她站在光影中,恍得人眼睛发疼,清冷的声音如同雪中寒风,一下子就让人心头发寒发冷,“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浑身傲骨的人,喜欢得我都想把你们的骨头给敲碎了。”

乙丑面色微变,看着楚云暖冷冰冰不像看活物的目光,头上冷汗都流了下来,但他依旧不说话,成为细作那天起,他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刑法没有被动过,他可不相信楚云暖一个娇贵的世家女能够想出什么花样来,他现在只需要耐心的等待,只要主子发现他不见了,就一定会过来找他,就像上次一样。主子以死相逼,楚云暖不还是得放过他!

说老说去,乙丑这般自信不过是仗着楚云扬的信任,可他没有想过,若是楚云扬知道他背叛了楚家之后还会不会护着他。

楚云暖突然冷笑起来,“你就不要白日做梦了,我会让云扬知道?看来我们今天是谈不通了,既然都这样了我也就不再废话,南楚摄政王卑鄙无耻,他想要楚家财富简直就是做梦!乙丑,你长在楚家,吃着楚家的饭喝着楚家的水,竟然敢助纣为虐,你是忘了楚家给你的培养,忘了云扬对你的一片拳拳心意!”

“我——”乙丑顿时无话可说,他来到南堂以后的确是楚家收养了他,进入影卫营后是主子选择了他,给了他希望,他可以不顾楚家对他的恩情,可是绝不可以忘记主子给他的温暖,他视主子为生命,为信仰,他伤害楚家,伤害楚云暖也不过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过楚家人,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对楚云暖动手,却怎么也不愿意主子看到他如此不堪的一面。从小到大主子是唯一对他好的人,就像他的信仰。

楚云暖摔袖,冷声道:“你说云扬是你的信仰,可南楚却是你的生命,生命和信仰之间,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生命!乙丑,你宁死不屈,我也懒得对你动手,你自裁吧,至少还可以在云扬心里留下一个因愧疚而死的印象。”

她曾经在乙丑身上看到有一个山鹰纹的纹身,赵毓璟说过那是南楚皇家暗卫的标志,对于乙丑背后的人她其实是有些猜测的,她首先怀疑的是李世均,然而她仔细想了想,下毒、毁容、陷害……这是女人家常用的手段,至于这个女人,是李世均的妻子还是女帝她就有些拿不准了,不过女帝雄才大略,跟李世均能够斗的势均力敌,应该不是用这么小家子气的女人,那么就只剩下李世均的妻子了。那个女人害还真是可恶,逼走母亲之后居然又想杀死他们,实在是可恶。

楚云暖的冷酷乙丑早有体会,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之后,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可为什么他心里是那么的不甘。他不是唐月的儿子,可他还羡慕那个人,离开生母后还能过得那样幸福,而他的生母也一直爱着他,他惊讶于唐月对儿子的爱,心甘情愿的撒谎求家主放归他们,这样的感情他一辈子都不曾见过。他突然回忆起许久以前在南楚的日子,还真是遥远,远到他都有些记不起自己原来的名字。

乙丑拿起面前的鹤顶红,朱红色的瓶子上勾勒着漂亮的花纹,这样浓烈而鲜艳的颜色像极了小时候山间低头盛开的野花。他一口喝下毒药,药性发作的很快,喉头一阵腥甜,他的眼神都有些模糊起来,远远望着楚云暖翩跹而去的裙摆,慢慢倒下,那是泥土的味道,芳香、诱人,原来他生于泥土之间,最后还是要回泥巴里去……

楚云暖眼睛里酷寒一片,“我是真想现在就冲到南楚去,把李世均夫妻捉来灌上毒药,好让他们知道母亲有多痛苦。”母亲骄傲,否则当年也不会由妻贬妾后傲然离开南楚,还有曾柔,那个贱人,夺人夫君之后还要杀人子女……娘,既然你已经无法报仇了了,就让女儿来替你报仇雪恨!

只从这一句话里春熙就能听出楚云暖心底浓烈的仇恨,可她还是不得不劝:“摄政王称霸南楚多年,王府定然是密不透风,家主,您三思呀。”

楚云暖握起拳头,这个道理她自然是懂的,可她就是出不了心中那口恶气,这种感觉就像是她重活一世那一天,看到司徒衍和孟莲时的那种感觉,愤怒,恨不得冲上去用刀子捅死他们两,然而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慢慢减弱,尤其在知晓现在的司徒衍在天京城活得卑微,被人呼来喝去,在孟莲流放西北,落入土匪窝之后奇异的舒缓了。可是现在,她又遇到了两个极度恶心的人,母亲不同于她满手血腥,母亲是南堂最美家主,善良大度,她其实不该遭受这样的苦难。

话虽然是这样说,想都不用想她就知道李世均身边不乏能人异士,要对他动手是有一些难的……不过没关系,楚云暖吐出一口浊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可以慢慢筹划。

回到屋子里,秋芷替楚云暖换下脏了的衣服,又重新搭配发饰疏了个头发。楚云暖坐在铜镜前,眼神飘忽不定,突然间她猛的扭头,秋芷一时不察,扯下了楚云暖的一缕头发,她猛的变色,立刻跪了下来,“家主恕罪。”

楚云暖脸上并未有恼怒的神情,她招手让春熙把柜子上一个精美的紫檀木盒子给抱了过来,盒子里是一件流光溢彩的衣服,以水红色为底,碧霞云纹,捻金丝盘扣。秋芷看了楚云暖一眼,小心说道:“这是几天前锦绣山庄送过来的夏衫,浣娘亲自缝制,是冷蚕丝所织造,穿在身上清凉无汗。”

冷蚕丝?楚云暖若有所思起来。

春熙道:“家主?”

楚云暖合上盖子,“冷蚕丝炮制应该很麻烦吧。”

秋芷想了想道:“也还好,不过取了第一批春蚕吐的丝,放在冰窖里存放几个月,再辅以冰片香料,等日子一到,织女便在冰窖里织布,布成以后才能拿出来,然后就是染色制衣。因为会冰中织布的织女不多,所以导致冷蚕丝难得。”

楚云暖闻言,微微一笑,“这样麻烦金贵的,想必南楚也没有。”

南楚湿热,冷蚕丝肯定会在南楚占据一席之地。

“让浣娘过来,我有事要让他们去做。”就算摄政王府铜墙铁壁,她也要凿出一个洞来。

两人来的很快,是先后到达的。浣娘看到桌上的衣服后,还以为是家主不满意自己做的衣服样式,她正想告罪,就听见出云暖吩咐她把冷蚕丝销售往南楚,而且还指明要买给摄政王妃。浣娘觉得楚云暖的笑容很奇异,也觉得这件事情透露出一种说不清楚的诡异,楚家、家主与南楚并没有这么好的交情。

“冷蚕丝里加上天仙子会更好。”浣娘走的时候楚云暖提醒了这么一句。

南楚擅蛊,有传言说曾柔美如十八少女,她绝对是用了冰肌玉蛊,才使得容颜如此美丽,天仙子是她那边送来个,就不要怪自己借花献佛。其实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曾柔没有中招,不过没关系,能给两人添点堵她也是十分乐意的。

然而,楚云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飞奔而来的楚云扬给打破了。楚云扬是跟霍清华一起离开嘉陵城的,乌蒙城处理完唐家以后,他也就跟在霍清华身边游历学习,身为平南王府唯一的继承人,霍清华的见识气度无一不让人称赞,楚云扬承认他确实学到了很多。

“姐姐,乙丑在哪里?你是不是又抓了他!”楚云扬的质问让人很不高兴,可楚云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你这么着急他,就不担心他背叛你?”

楚云扬正色道:“姐姐难道觉得十三会背叛你?”

楚云暖顿时哑口无言,的确天,她自己都如此信任十三,又怎么能叫云扬不信任自己的影卫,可乙丑他还是愧对可云扬的信任。“家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吧?”

到底是年纪小,楚云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他又惊又奇:“三爷爷居然是三奶奶,嗯,索均竟然是我们的是堂哥……”

“是啊,看着我们长大的人,都有可能是假的,都不值得去信任,更不要说一个——”

楚云扬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打断了楚云暖的话,“你是想说乙丑?他做了什么?”

“乙丑来自于南楚。”楚云暖没有多说,这一句足够。

楚云扬黑白分明的眼睛猛的睁大,然后黯淡下来。他记得曾经乙丑问过他,有一天他背叛自己时,自己会会不会原谅他,他现在还记得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现在想想他都觉得自己还傻好天真。“乙丑呢?”

楚云暖定定看着弟弟,她几乎能看见云扬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水光,“乙丑招出了幕后主,使然后自杀了,他说他对不起你。”

楚云扬扯着嘴巴笑了,乙丑从来沉默寡言,又混身反骨,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也不招认,他晓得姐姐这样说是在安慰他。“也好,也算成全了他的名声!”

“云扬,影卫你可以重新再选的,像我,十三也不是我的第一个影卫。”母亲当年精挑细选才看中了十三,多年以后她再回头看的时候,才知道母亲是多么睿智,那几个被剔掉的影卫,应该和乙丑一样背后有人。生下云扬后,母亲孱弱,把替云扬选影卫的事情交给她,她不如母亲聪明,给云扬招了这样一个祸害。

楚云扬还是闷闷不乐的,楚云暖拍了他的肩膀,“好了打起精神来,你这几天把暗阁和暗房分开,保证两边互不干涉,然后把它们迁到新宅去,新宅的安全交给你,姐姐的命也交给你。”

她说的很郑重,立刻让楚云扬来了精神,“姐你放心。”说完后,他又道,“南楚只有摄政王和女帝有可能觊觎楚家财富,乙丑背后的人是谁?”

这一问,倒是把楚云暖给难住了,看云扬的样子分明是想报仇的,可弑父这种事——楚云暖皱起没有,她本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她不怕背上弑父这种罪名,可云扬不同,他的人生才刚开始,绝不能染上一丁点儿的污渍。打定主意,她说道:“乙丑背后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南楚的官员,做了这么多事就想讨好讨好摄政王。”

这种理由谁信,一个官员哪里又这种本事,楚云扬还想再问,楚云暖却推着他往外走,“行了行了,你赶快去处理暗阁的事情,我这几天都快忙疯了,你让我休息一下。”

送楚云扬出门的时候,院子里赵毓璟正和一个年轻人说话,那人身姿玉立,与院子中的翠竹相得益彰,只是人眼生的很。楚云扬道:“这是我在外游历时遇到的人,学识极好,据说是姐姐的故人。”

正文 第120章 宋家子明,雍王毓珏

故人,她哪里来的故人,要说有,可都被她送到黄泉里去了。

不过看起来赵毓璟和他还是聊的挺投机的,好半天两人才看到楚云暖过来,也是这个时候楚云暖才看清那人的面容,他的五官很深邃,眉星剑目,这是一张十分俊美柔和又让人过目不忘的脸,楚云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赵毓璟眉目含笑,介绍道:“这位是宋三公子。”

叶良城宋家三公子宋昉,字子明,三岁能读会写,七岁中举,是大齐历史上最年轻的举人,此人是宋家骄傲,与哥哥宋二公子并称叶良二宋。要说她和这位宋三公子其实也是有些渊源的,宋昉年长她六岁,等她五岁开始启蒙时教导她的正是十一岁的宋昉,那个时候的宋昉老气横秋,每每让她忍不住捉弄这个小先生。宋昉在嘉陵城待了不到一年就离开,当时她还伤心了许久,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宋昉是叶良城宋家公子,他来嘉陵不过是为了借阅楚家珍藏的孤本。

楚云暖笑道,“原来是小先生,多年不见,先生近来可好?”

宋昉还是她记忆里古板的模样,他拱手,动作做的一丝不苟,就是扬起的弧度也是一层不变,“楚家主,今日子明前来有事相商。”

什么事竟然能劳烦宋昉亲自前来,楚云暖看了赵毓璟一眼,赵毓璟轻轻摇头,显然也是不知道,他方才和宋昉聊了许久,可宋昉这人嘴巴紧的很,什么话也不肯透露。

“小先生这边请。”

花厅中三人分宾主坐下,热茶上来后,春熙亲自在门口守着。厅中,宋昉从怀里拿出一沓泛黄的纸张来,楚云暖看了一眼,地契,她心里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底,她没有说话,只是看宋昉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今日子明来是要向楚家主道歉的。”宋昉的态度很诚恳,“四弟莽撞,并不是有意对楚家出手。”

宋毅在南堂传言楚云暖失踪后,抢了不少楚家名下的生意,现在叶良城的米粮几乎都被宋毅把持在手里,现在他是自信满满谁的话都不肯听。他也不看看,那些趁火打劫的小世家都是个什么下场,要不是楚云暖看在宋家的面子上,他早就不知道上哪里凉快去了,还能在哪里叫嚣着垄断叶良城以及周边城镇的米粮生意。有些生意,楚家可以做,但他们这些世家不可以,尤其是宋家,天下清流之首这个名头就足够让人忌惮,再掌握了米粮不是赤果果的找死么!他这个四弟,平日里聪明的很,可偏偏在这件事情上犯了傻。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楚云暖好整以暇,“要我齐鲁郡所有的米粮收过来?我看着像那么傻的人。”

叶良城的事情她略有耳闻,宋毅几乎把持了半个齐鲁郡。不同于冀南鱼米富饶,齐鲁郡多茶叶,因为宋家在叶良城的缘故,齐鲁人以诗书乐理为胜,可以说全天下最好的制作乐器纸张的人都在齐鲁郡,宋家又是其中翘楚。四大世家各有倚重,除了楚家各行各业均有涉及外,其他三家一直经营着各自的生意,从来没有发生过宋毅这种行为。而且宋毅这一次场子铺的有点大,几乎垄断了半个齐鲁郡的米粮生意,宋家呀,掌握着天下最好的书院,现在还掌握着那么多粮食,实在是让永乐帝寝食难安,宋家这是怕了。

“宋三公子,世家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觉得我凭什么把宋家烫手的山芋接过来?”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出一个贺问种植园,让贺问来分散皇室的注意力,现在要她接收齐鲁郡,那么她现前做的事情可不都白费了。

宋昉也知道这件事情有些强人所难了,可家里人逼迫,四弟生母又老在他跟前哭哭啼啼的,他也是没有办法才过来的。宋昉站了起来,“如此就叨扰楚家主了,在下告辞。”

“等等。”楚云暖叫住了宋昉,宋昉回头看着她,俊美柔和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就像雾岚涌动的山间一株高洁的翠竹,又像是绽放在俗世的高洁菊花。

对于宋昉这样的人她实在不忍心让他无功而返,楚云暖叹息,“小先生,你可以做最出色的诗人,干嘛要插手进喧嚣的尘世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帮你们这么一次,仅此一次,小先生,楚宋两家的关系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你回去告诉他们从来没有奴才要胁主子的事情,要他们好自为之!”

宋家要宋昉前来,不就是吃准了她一定会看在宋昉的面子上帮忙,她帮不帮是她的事,可她不能忍受有人在背后逼迫她。

宋昉点头,他放下手里的地契,“我知道了。”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次家里人做的太过分了。

楚云暖冷着脸挥手,“慢走不送,替我向宋老先生问好。”

宋昉人走许久之后楚云暖才发怒,“真是好一个宋家,我真是看错了!”还以为宋家不一样,说到底也是一丘之貉,什么天下清流之首,根本就没有文人雅士的风度,活像一只钻进了书箱的肥硕老鼠。用宋昉逼她,好利落的算盘,宋昉那傻子也真是的,他们要来就来,也不在她这里被折辱了!

“宋老先生带着孙女去了泰山游玩,宋昉可没办法替你问好的。”

赵毓璟看似玩笑的一句话让楚云暖想到什么,“原来是宋老先生和宋茜雪不在,难怪……”没有这两个人压着,难怪会有这么对破事,都求上门来了。

“这件事情不好处理,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赵毓璟说的十分中肯,“宋家未必会领你的情,说不准还觉得是你在背后给他们设套子,这些地契、里面存放的粮食价值可不低。”

楚云暖最烦的就是和宋家打交道,说的好听是一群君子,实际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小人,这些东西你要了吧说你趁火打劫,不是君子之风,你不要吧又说你不仗义……楚云暖满腹怨念,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闷闷道:“我后悔了。”

这样孩子气的举动简直是让赵毓璟哭笑不得,他摸摸楚云暖柔软的头发,“没事,只要宋家不放出粮食给了你的消息,一切安然无余。”

楚云暖哼了一声,“他们就是来找人背黑锅的,哪里可能不放出消息。”

“这件事情交给我。”赵毓璟眼睛里绽放着奇异的光芒,他目光悠远,就像能穿透人心一般,“哪个家族没有几个蛀虫。”

说起来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实在让她应接不暇,难得赵毓璟替要她处理一件事情,那她就却之不恭了。楚云暖笑得眉眼弯弯,“那就谢过瑞亲王了。”

赵毓璟很喜欢看楚云暖笑,是那样明媚高傲,就像一枚石子落在湖间,让他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他下意识的抓住对方的手,“以后除了我,你可以不顾及任何人的想法,就像,宋昉。”

宋子明何德何能,可以让阿暖对他另眼相看?

赵毓璟绝不承认自己吃醋了。

楚云暖看着他。

赵毓璟立刻就紧张起来,这样的感觉就像上次他和阿暖说起五年之约时一样的忐忑,他庆幸当时阿暖同意了,更是为自己的明智而骄傲。阿暖那样出色,又是前汉皇室嫡系血脉,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出生卑微的皇子,当年能与阿暖定亲就已经让他高兴了好久好久。

这还是楚云暖第一次知道赵毓璟竟然这样可爱,她忍不住逗弄他,“小先生人很好。”

楚云暖从来没有夸过谁,猛的夸奖起宋昉来,让赵毓璟心头怪怪的,“宋子明也就是你看着老实,你瞧瞧他那样,去了天京城三两次就让九公主非他不嫁,这还不说叶良城想嫁他的人。”

“你还说人家宋昉,瑞亲王殿下你难不成是忘了你的静娴郡主?”楚云暖冷笑,他不说她倒还是忘了,赵毓璟这混蛋拿着霍清华的名义耍了她多久,让她心里难受了多久。“赵毓璟,你可以呀,前脚才和我退婚,后脚就勾搭上霍清华,你们两原来在天京的时候,没少给我戴绿帽子吧。”

得,这火都烧到自己头上了,赵毓璟大呼冤枉,他立刻把两人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我和霍清华可没有关系,我就是和平南王府有些交易。”

赵毓璟说的诚恳,就差对天发誓,楚云暖冷哼一声,侧了侧头,赵毓璟赶忙站起来替她捏捏肩膀,“阿暖,我绝对是忠贞不二的,你瞅瞅其他皇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就我,至今为止身边一个伺候人都没有,那宋子明身边都有了两个红袖添香的丫头了。”

话说来说去又绕到宋昉那里去了。

“你这是羡慕?”

赵毓璟立刻表明立场,“没有,我是在唾弃他们。”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男人那么喜欢身边围绕着各种莺莺燕燕,争奇斗艳的,让女人们在内院斗得死去活来,最后连个养老送终的儿子都没有。

“左边一点,对就是那儿,重一些。”楚云暖享受着瑞亲王力度合适的按摩,脑子里想着如何处理那一批粮食,楚家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大批粮食,谁都会怀疑,怎么处理……突然间她灵光一闪,“对了,霍清华现在在哪里?”

怎么又提起霍清华了。赵毓璟问道:“你有事找他?我真和他没关系,除了我们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名义上三个字赵毓璟着重强调了一下。

楚云暖自动忽略了赵毓璟后半段话,转过身,将手搭在赵毓璟肩上,笑的得柔情似水,只是眼睛了光芒狡黠,像狐狸似的,“我当然有事找他。”

赵毓璟看着搭在肩膀上的纤纤玉手,想到了一种可能,“你确定不是想利用他?阿暖,霍清华那个人可不好利用。”

楚云暖咬牙,目光不善的盯着赵毓璟过于清澈的眼睛,“哟,这人都还没入府邸片,你倒是先护上了。”

“霍家七个儿女,最后只有霍清华一个人活下来,你真以为他是靠男扮女装?当年霍静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儿,都死的格外蹊跷。霍清华本人,深不可测。”

这已经是一个极高的评价。

“这我不管,我就是想知道,霍清华或者是静娴郡主,他人在哪里?”

赵毓璟定定的看着她,“益阳郡,静娴郡主是和太子先后到达的益阳郡。”

这么说霍清华现在是女儿装扮,楚云暖有些恶趣味的想知道霍清华女装是个什么样子。

“太子在益阳郡设宴,邀请南堂地方官员和各个世家之人,帖子应该在路上了。”

楚云挑眉,很惊讶,“益阳郡水患太子还有心思举办宴会?!他也不怕益阳百姓的口水把他给淹死。”

“阿暖,我要提醒你,你与其把全部的粮食给霍清华养霍家军,还不如匀来给赵毓珏。”赵毓璟有自己的考虑,霍家军可以强,但绝对不能太强,有了阿暖给的粮食,霍家军实力势必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霍清华或许没有反抗称帝之心,可平南王就不一样,死了这么多儿子,别人做皇帝始终让他不放心。赵毓璟一直提防着他,因为他赵毓璟要的是自己称帝,而不是江山易姓。至于赵毓珏么,比他还不受父皇待见,而且父皇不是准备扶持他给太子当靶子么,既然要替太子挡灾挡祸的,不给点权利怎么行?至于这到手的权利么,哪儿有还回去的道理。

“给他倒是可以。”楚云暖倒是不在意,反正只要不在她手里头压着,给谁都行。“可雍王人在天京——”

“他在益阳郡。”据他所知,赵毓珏和太子几乎是前后出发,这个时候太子都到了益阳郡,还邂逅了美人,他就不信赵毓珏没有到,他指不定在哪儿躲着看戏呢。

“雍王赵毓珏,纯孝恭良皇后嫡子,他来南堂做什么?”赵毓珏这个人她知道,当初太子被北堂暗杀,定边王司徒一族兵反大齐,他在内稳固朝纲,赵毓璟则在外镇守边关,两人联手,几乎让司徒衍无计可施。只是在她死的时候,赵毓珏都没有登基为帝,而是继续以雍王身份代理朝纲。

赵毓璟直言不讳:“益阳郡张衮上奏,蔡桓贪污九原河治水款项。”

“蔡桓贪污?!”楚云暖很惊讶,谁不知道蔡桓是个难得的好官,很快楚云暖就呵了一声,几乎是立刻明白皇帝的想法,但对于皇帝的所作所为,她说不出的鄙视:“纯孝恭良皇后对他情深意重,要不是当年傅皇后求得傅宁老先生为他求情,他哪里有命登基为帝……呵,陛下翻脸不认人就罢了,现在居然连老丈人也要逼死。”

大齐律令对于贪污舞弊案有着明确的规定,一般来说纹银一千两就可以撸了官位,两千两流放,至于上万两么,一般都是斩立决。而治水款项一般在十万两以上,像蔡桓这种冠以贪污十万两的情况,足够诛十族,谁不知道蔡桓是傅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永乐帝这是铁了心的要整死老丈人。

赵毓璟就跟没有听见一样,建议道:“雍王想保蔡桓,阿暖何不助他一臂之力,顺带讨个人情。雍王背地里的势力可不小,不然父皇也不会扶持出一个赵毓筠和他斗。”

“雍王这么厉害还需要我帮忙。”

赵毓璟微笑,“再厉害的人来了南堂不也得蹲着?南堂是你的地盘,你要捞一个人出来比我们容易多了。阿暖,你不过顺手拉了一个清如水明如镜的好官员一把,益阳百姓会记得你的好,你又顺手得了雍王一个人情,一举双得。”

正文 第121章 南楚李璃茉

赵毓璟一番话简直说道楚云暖心坎儿里,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谁不乐意,楚云暖并没有着急答应,而是问到,“你这么鼓动我把蔡桓捞出来,你又能有什么好处?”赵毓璟的作风她可是最了解的,分明跟自己一样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这次突然让她出手救一个对手的心腹,顾及估计着是想从中获利。

赵毓璟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楚云暖傲娇的哼了一声,示意赵毓璟继续说,赵毓璟面色有点怪异,“这件事,和周家有些关系。”

“周家?”楚云暖喃喃重复了一遍,心里大概有了底。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南楚都城业阳城,一家名为锦绣山庄的绣楼在一片锣鼓中开业,绣楼里各色锦缎让人目不暇接,如浮光跃金一般,绚烂的叫人难以移开眼睛,还有那缥缈轻薄的罗衫,摸上去就叫人通体凉爽……锦缎华丽,成衣华美,只一日,楼中锦缎成衣销售一空。

当日女帝举办的宴会里,前所未见的华丽衣衫得到了吸引了在场诸多工资公子的注意,女帝更是夸奖“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从。”女帝朱笔一挥,亲自为锦绣山庄题了锦绣二字,并加盖玉玺,一时间叫锦绣山庄风光无限,宴席上女帝不余遗力,更是促成了好几桩姻缘。

锦绣山庄风头无二,可开业五天后竟然歇业了,许多慕名前来的夫人小姐们扼腕叹息,有强势的夫人想要强行砸开大门,可看到牌匾上玉玺印后,蔫了下来。女帝手里虽然实权不足,可人家那也是正统皇帝,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招惹的。一连三天,锦绣山庄未曾营业,原来买了大量锦缎的夫人府邸都快给人把门槛儿给踩烂了,据说是摄政王爱女安国郡主爱上了锦绣山庄锦缎,这些人可都是忙着送礼巴结安国郡主去了。

可人家安国郡主看上的不是这些破锦缎,她看重的是宴席上女帝穿的冷蚕丝制作的宫装,她问过尚衣局的人,那件衣服是锦绣山庄特意进贡给女帝的,据说南楚只此一件,穿上去通体无汗,凉爽异常。安国郡主李容悦心里是看不起李璃茉的,她打心眼儿里觉得李璃茉的皇帝之位是父王赏赐的,这样一个人她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凭什么拥有一件独一无二的衣服,那是她才能享受的荣耀!还有那该死的锦绣山庄,居然只送衣服给李璃茉,他们难道不知道摄政王府才是他们需要巴结的对象?

抱着这种心思,李容悦带着侍卫抢闯了锦绣山庄,更是把李璃茉亲赐的牌匾砸了个稀巴烂,她神态高傲的逼着锦绣山庄的人拿出冷蚕丝来。冷蚕丝难得,现在他们也没有存货,李容悦不高兴,只觉得他们是在怠慢她,看不起她,愤怒之下李容悦砸了整个绣楼,看得外面人目瞪口呆。

万般无奈之下,绣楼里的人只得拿出一匹冷蚕丝来,那是绚烂的五色,一出现就是空气里都泛着华光。管事苦着脸,“郡主千岁,这是我们楼里最后的冷蚕丝,可这是还没有制成的,穿在身上会出大问题的。”

李容悦听不进任何话,她满眼都被华美的锦缎给吸引了目光,二话不说命人抱上就走,临了还狠狠踩了一脚碎裂的牌匾。管事追了出去,“郡主千岁,那锦缎可不能带走,还没有制作好,穿了要出人命的!”管事喊了好几声,所有人都听见了,只有李容悦坐在她六人抬的肩舆上扬长而去。

管事欲哭无泪的看着被砸的乱七八糟的绣楼,门也没关,当场就给楼里的伙计发了工钱,然后就对着门外看热闹的人说道,“我们小本生意的禁不起折腾,这店我们以后就不开了,各位要是有什么看得上的尽管拿,小老儿我还要回去跟东家请罪。”

管事粗略收拾东西后走的飞快,活像背后有鬼在追一样,所有人离开以后,绣楼里涌进了大批人,所有东西几乎被一扫而光。管事来到一座院门前,轻轻敲了敲,“事情成了。”

李容悦兴致勃勃地回府,立刻让绣娘裁制衣物,锦缎够多,孝顺的李容悦吩咐人也给母亲做了一套。李容悦不知道外面已经闹的鸡飞狗跳,什么安国郡主仗势欺人,逼得人家店铺都开不下去,更有说她大逆不道的,一个郡主而已,竟然敢让人称自己为千岁,那摄政王是什么,万岁?这件事情的发生,让保皇派摩拳擦掌,预备在明日早朝很很参他一本。

这些事情李世均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正在御花园中陪着女帝赏花。今日御花园百花齐放,开得格外艳丽,姹紫嫣红的鲜花映衬在朱红的宫墙下,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李世均没有兴趣看花,在他眼中御花园的景色还不如王府后院一半美丽。

“皇叔似乎是有心事,在朕面前都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李璃膜穿着金黄色的衣裙,裙上绣着一龙一凤,五爪金龙盘旋在腰间,背上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凤凰口中衔着的明珠,真是一颗罕见的粉珍珠,她乌发冠起,在头上戴了一个二龙戏珠的发冠,英气逼人。

李世均拱手,“臣只是为陛下选夫之事烦恼,陛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身为南楚皇帝,后宫怎可无人?丞相府上二公子不错,足够称为陛下正夫,另外尚书府三公子,昌乐侯家的小公子也是极其出色的男儿。”

听着李世均不遗余力的推荐,李璃茉似笑非笑起来,这些人都是家族中没有实权的嫡次子,纳入后宫也没有什么用,拉拢不了背后的家族,还平白惹怒了他们。要知道女子为帝本就难,若是在三夫四侍的,岂不是叫那些个心高气傲的世家公子们造反?况且——

“皇叔不知道那几个公子都有未婚妻了,还是朕亲口赐的婚。”

李世均脸皮抽动了一下,这个李璃茉真是越来越狡猾了,知道他有意把几个家主颇有实力的公子塞到后宫,率先就给几人赐婚,其他人那也就算了,丞相家里那二公子曾桦不能入宫这可就不好了。“丞相公子的未婚妻是谁?”

“回摄政王千岁,是昌武大将军嫡长女。”说话的是李璃茉身边最的得宠的太监。

李世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丞相公子有断袖之好,昌武大将军家的嫡长女又是个嫁不出去的母老虎,两人成了亲足够想象婚后鸡飞狗跳的生活……这种事他原是不该说的,可谁叫那不成器的东西是王妃娘家侄子,还颇的王妃宠爱。李世均命令道:“这门亲事不合适,退了!”

李璃茉不怒自威,“君无戏言!”想把曾家那个废物塞进宫当她正夫,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一个兔儿爷,李世均被女色迷了眼,也不怕脏了李家的地儿!

李世均定定的看了李璃茉许久,眸子里蕴藏着可怕的风暴,只消片刻就可以将人碎尸万段。李璃茉分毫不让,浑身气势不输李世均半分,霎那间空气里噼里啪啦的响起火花,两边的内侍宫女刷刷的跪了一地,战战兢兢。许久李世均才道:“陛下不愿意立曾桦为正君那就罢了,可陛下总的娶夫,绵延后嗣。”

李璃茉摔袖,半分面子也不肯给李世均留,“皇叔怕是忘了你给朕送的药,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

这简直就是皇室幸秘啊,内侍们各个垂下头,他们是真想捂住耳朵,更是恨不得自己一头消失在地缝里,听到了这样的秘密,他们还能活么?!李世均目光想钢针一样,直勾勾的瞪着李璃茉,“李璃茉,你简直混账!”李璃茉越大就越混,这种话她都敢往外说,就算是事实又怎样,这种话是随便谁的,她要别人怎么看待他!

“李世均,朕是天子,你不过是臣,这次朕就当没听见,再有下次,仔细你的脑袋!”李璃茉气势如虹,那股君临天下的气息压的李世均都有些喘不上气,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直压在他头上的懿和太子。他早就该知道,大哥的孩子哪里会是绵羊,他就不该为了维护面子而让她登基,更不该放任她成长,早就该杀了她。

李世均皮笑肉不笑,“陛下果然是长大了。”说完后他冷哼一声,道:“不听话的奴才没必要留着,来人,拖下去,太和殿前乱棍打死。”

太和殿是皇宫正殿,李世均在那里处死奴才分明是在跟李璃茉一个下马威。

反正那些奴才都是其他人派来的奸细,杀了正好。李璃茉没有吭声,冷眼瞧着李世均在那里大发神威,他冷笑,你就得意吧笑吧,一会儿有你受的。

等到李世均发泄完以后,李璃茉才说道,“近日朕得了一件宝贝,还请皇叔一观。”

李世均瞧着李璃茉,不知道她在耍什么花招,然而还没有等他说话,两个宫女就抬了一个架子上来,架子上蒙着红布。李璃茉上前,“皇叔,请。”

许久见李世均没有任何动作,李璃茉笑道,“皇叔这是怕了,青天白日的,朕也不会对皇叔做出什么事情,比如,下毒。”

下毒两个字轻飘飘的,一下子就让李世均脸色沉下来,“陛下说笑了,本王没什么好怕的!”说完后他大步上前,一把扯下架子上的红布,原来里面是一幅画,李世均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来那话是新作的。“一幅新画,也不是大家所做,没什么看头,陛下你是没见过好东西吧?”这句话是满满的讥讽。

一听这话李璃茉就知道李世均没有仔细看,她笑道,“可朕觉得此画甚好。”

李世均嗤之以鼻,转头就走,可还没等他走远,他就听见李璃茉在后面念道:“云城八月雪,玉门阶上立……”

他猛的停住脚步,他瞪大眼睛,许久之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

“朕看这画中人有些像皇叔呢。”

听到李璃茉这句话后,李世均再也无法克制心头的感情,他猛地转头,仔仔细细的看着挂在那儿的画,真的是这幅画,它不是已经跟着她离开了,李世均双手颤抖的摸上画,画上画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始终记得第一件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一见面,她就对着他念出这一句诗。云城八月雪,明玥,明玥是你么,是你回来看我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朕先前派唐卿家去大齐南堂购买药材,恰好在一对街头乞讨的妇人手里得到这幅画,据妇人说这是她早年夭折的小主子所有。”

“夭折?”李世均都不知道这句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李璃茉还是在笑,只是笑容异常鲜艳残酷,眼睛里是像针尖一样的光芒,“据说她小主子是个女孩子,死的时候只有八岁。”

李世均猛地后退一步,不可思议,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八岁两个字,八岁的孩子,死了,他的女儿,只有八岁竟然死了?!李世均无法回想起那个孩子的容貌,可是记得她小时候粉嫩可爱的样子,明玥,我们的女儿死了……李世均呼吸慢慢沉重起来,明玥你好心狠,就算我要娶曾柔为王妃,你也是我心里最爱的人,你何必这么无情的带着安宁离开。王妃王妃,你看心里始终只有王妃的位置,你也不看看自己平民之女的身份哪里能帮助自己得到想要的一切。

“皇叔,皇叔?”李璃茉喊了好几声,李世均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朕是想问皇叔你可认识作画之人。”

李世均矢口否认,“不认识!”

李璃茉有些嘲讽,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李世均,皇叔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敢做不敢当。李璃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嘴角一直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皇叔若是你日后知道,你曾经弃之如履的发妻是南堂响当当的楚家前家主,大名鼎鼎的女诸葛,而你的女儿就是你一心要对付楚家新家主时,你会怎样的后悔和懊恼。

“谢忠诚,派人把画给摄政王殿下给送过去。”李璃茉朝身后的大太监吩咐了一声。

谢忠诚躬身答是,然后退下。这个时候,唐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跪下,“臣大理寺少卿唐浩参见陛下。”

“平身吧。”李璃茉拂袖坐下,有宫女端了热茶上来,李璃茉喝着茶,这是南堂特有茶,茶汤翠绿,清澈见底,“南楚……你见过她,你告诉朕,她是怎样一个人?”

唐浩回想起楚云暖的所作所为来,道:“她是一个心智谋略不输陛下的人,楚家在她经营之下密不透风……”唐浩简单讲了几件楚云暖在南楚的事情给李璃茉听,李璃茉听完之后有些感慨,“她很不错。”她在南堂楚家局面可不比南楚自己面对的一切。

“那么楚云扬呢?”

“在楚云暖的教导下,他很聪明很上进。”唐浩顿了顿,“楚家有两个继承人,陛下要不要把楚云扬给带回来?”

李璃茉摇头,“不用,楚云暖不会愿意,等我把南楚清理干净,我亲自去大齐接他们姐弟回来。”

唐浩不再劝说,他犹豫了一下,“有一件事情臣不知道当不当讲。”

李璃茉斜瞅了唐浩一眼,“唐爱卿何时说话也这么吞吞吐吐了?”

“臣在南堂发现了天仙子,这是摄政王妃的手笔……”

正文 第122章 唐浩心意,摄政王妃

李璃茉瞬间眯起眼睛,像一只被惹怒的母狮,“她知道楚云暖的身份了?”

唐浩道:“应当是知道的,甚至更早之前就知道。肃王妃回南堂以后,就是摄政王妃示意唐家毒杀了她,这件事情,安宁郡主也知道。”这是唐家易主的真正原因,如果不是唐元足够敏锐,率先求了楚云扬帮忙,唐家最后定然不留一人,至于那一些迁徙到南楚的唐家人么,唐浩冷笑一声,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曾柔好长的手,她当朕是死的不成,她还真以为丞相府和摄政王府可以一手遮天!杀了楚云暖姐弟又怎样,李家江山朕就是毁了也不会给她一双儿女留下!”这是最让李璃茉愤怒的地方,曾柔千方百计的算计,就是为了她身下这把龙椅,可李容悦和李荣南两个蠢材凭什么染指李家江山。

唐浩猛的跪下,他是真的怕李璃茉盛怒之下和李世均来个玉石俱焚,“陛下息怒,为了南楚江山后继有人,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唐爱卿起来吧。”李璃茉平静下来,只是心底依旧涌动着嗜血的杀意,“朕的身体朕清楚,没几年好活了,可朕绝不能曾柔得逞。”

想她李璃茉幼年登基,那时候她还小不懂得保护自己,不知道喝下了多少毒药,其中最狠的应该是摄政王亲手送来的绝子药,从那一次起,她就对李世均完完全全的死了心,什么血脉亲情,李世均眼睛里根本只有皇位。她摒弃最后情感,让自己成为冷心冷情的帝王。李世均根本不知道,他和曾柔给自己送了多少药,她就还了摄政王府多少,否则这么些年,摄政王正处壮年,李荣南娶妻一年,哪里可能没有后嗣。

八王之乱,以李世均诛杀全部兄弟而告终,其实从那以后开始,李家就为后来血脉断绝的事情留下了隐患,她其实是不在乎的,故而这些年来手段格外激进,直到唐浩跟她说,他好像见过安宁郡主。安宁,李世均多年早夭的女儿,可能是李家最后的血脉。她兴奋了,然后立刻让唐浩回南堂查证,结果让她兴奋,原来李家不只剩下安宁一个人,还有楚云扬!

南楚后继有人了!

只要南楚后继有人,她绝不会再那么激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要给他们一个锦绣江山!

李璃茉来回踱步,好半天才道:“楚云暖没有事情吧?”

唐浩道:“郡主她很好。摄政王前后两次派人刺杀安宁郡主,第一次被郡主端了他在南堂所有据点,第二次全军覆灭。摄政王妃利用唐家毒杀肃王妃,唐家分裂,一行族人迁往南楚,而后她用天仙子和冰肌玉蛊对付郡主,最后……”唐浩咳嗽一声,“锦绣山庄是郡主的产业,混杂了天仙子丝绸被安国郡主抢了回去。”

接下来的话唐浩不用细说李璃茉就都明白了,她哈哈大笑,“好一个安宁,以牙还牙用的漂亮!朕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给她做了筏子,没白亏了朕赐的锦绣二字!”摄政王妃貌美如花靠的就是冰肌玉蛊,可这种蛊虫沾染到了天仙子可不得了。

唐浩又道,“安国郡主强抢锦绣山庄绣楼,打伤店中伙计,强行抢走有料的冷蚕丝,然后——”唐浩顿了顿,道,“还把陛下您亲赐锦绣二字的牌匾给砸了个稀巴烂。”

李璃茉收敛了笑容,“好嚣张的丫头。”

唐浩默然无语。

李璃茉突然冷笑,“摄政王近来的日子太过轻松了,找点事情给他做做。放出消息去,摄政王逼迫朕收回给几个公子赐婚的口谕,纳他们入宫,朕不同意,摄政王强势逼迫,将朕吓病在床,三日不朝。”

这简直就是把摄政王放在火炉上烤,那几个大家公子背后的家族不得把摄政王给吃了。唐浩面皮抽动,要说陛下恶劣程度可丝毫不比楚云暖少,楚云暖是放消息说大齐永乐帝逼没出孝的她给太子做妾,陛下是说人摄政王逼她纳大家公子入宫,简直就是异曲同工。要说这摄政王也是够蠢的,放着世家家主又是前汉皇室血脉的妻子不要,非的娶一个妖妖娆娆,又风评不好的丞相之女,看看那女人生的一双儿女,那儿能比得过楚云暖姐弟半分。

“那,曾桦如何处理?”唐浩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曾桦那种恶心的东西居然敢宵想陛下正夫的位置,实在罪不可赦。

“派人杀了吧。”李璃茉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了曾桦的未来。

唐浩好欣赏这样杀伐果断的李璃茉,或许这就是他不讨厌楚云暖的一个原因。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南楚的时候是预备去投靠摄政王的,然后摄政王府前他就看到了李璃茉,她很耀眼就像九天之上的云彩一样,尽管她只待着一个人,可她是那么高傲,逼的摄政王妃不得不给她下跪。等知道她的身份以后,他就在想,这才是他心目中女帝的模样。所以后来,他尽心竭力的帮助她,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渐渐对他放下戒心,没人知道她当时有多激动,也是那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想到这里,唐浩下意识的伸手去触摸李璃茉的脸。

李璃茉突然后腿一步,避开对方的动作,她的眼神猛的冷了下来,然而很快她觉得自己这样过于冷漠了,又缓和了脸色,“唐卿家,你逾矩了。”

唐浩的眼神是痛苦的,“陛下。”

李璃茉清冷的面孔上毫无表情,然而仔细看竟能发现她耳朵悄悄红了起来,她冷着声音,“唐卿家跪安吧。”

唐浩知道,这是李璃茉在拒绝,大概是因为拒绝的次数太多了吧,他心中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反而觉得女帝这样十分可爱矜持。反正来日方长,那些个想做陛下正夫的人,一个个都等着吧,陛下只能是他的!

“这是臣从南堂寻来的良药,楚家制作的冷凝丸,还请陛下每日服用,可缓解胸闷心悸等毛病,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微臣告退。”唐浩放下手里精致的小瓷瓶,俯身告退。

李璃茉上前一步,把尚在温热的瓷瓶纳入手心,再好的药也救不了她即将腐败的身体。唐浩,李璃茉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她是没有未来的人,何必再拖上一个人,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

一瞬间,十七岁的李璃茉浑身透露出不合年纪的萧索。

李世均是傍晚时候回得王府,一回府他就看见李容悦穿着一身耀眼的衣服,繁复的裙子上闪动着光芒,裙角上是一只展翅的九尾凤凰,明亮的灯火下绽放着五彩霞光,这样华美精致的衣服硬生生把李容悦的容貌承托的倾国倾城。李世均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怒了,“你这衣服又是从哪里来的!如此奢靡,还不给我换了!”

见到父王进来,李容悦原本是想问问父王她的裙子好不好看的,哪里想到尽然会被素来疼爱她的父王臭骂一顿,当下李容就有些委屈,她跺了跺脚,转身就跑,“父王我讨厌你!”

李世均面色不好,拂袖去了书房,他哪里晓得他前脚才进书房,李璃茉后脚就让人把画给送了过来,就像掐准了时间一样。李世均本来是愤怒的想要撕毁画卷,然而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竟然又住了手,他呆呆的对了桌上画好半天。许久才站起来从紫檀木架后的暗格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根男士玉簪,他紧紧握住,“楚明玥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还害死我的女儿……”

却说李容悦那边,在父王哪里受了委屈之后,她第一时间跑到了母妃哪里告状。

傍晚时分,灯火通明,整个王府亮如白昼,明亮的灯火透过窗子,在孔雀织锦的帘子上打出一圈圈光晕,帘子下的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香炉中缓缓飘荡出一缕缕白烟,混合着牡丹面霜的味道极其好闻。曾柔刚沐浴完,穿着一身水红色衣袍,慵懒坐在梳妆镜前,她取了上好的牡丹面霜仔细涂在面上,背后一个侍女用白色绣巾仔细擦拭她头发上的水迹。

曾柔样貌极其美丽,俊眼修眉,如春日里枝头最灿烂的桃花,顾盼之间当真是面若桃花,一张脸蛋,保养得宜,粉粉嫩嫩的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这样的曾柔完全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如同十八少妇,妩媚撩人。

就算是在身边伺候了许久,紫菀还是被王妃眼中流露的风情给惊艳了,“王妃你可真美。”

曾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中露出得意的笑容,“就你会说话。”说完后,她随意从梳妆台上拿了一对鎏金红宝石耳坠,“赏你了。”

紫菀眉开眼笑,赶忙谢恩,“奴婢谢王妃赏赐。”

得了赏赐之后,紫菀动作愈发轻柔了,她用篦子仔细梳理曾柔的头发,整理柔顺后将曾柔乌黑亮丽的头发一点一点拢起来,梳理成一个凌云髻,期间她不断说话逗趣,让曾柔一直笑容满面的。紫菀将发髻梳好后,用一支孔雀彩的珐琅簪子牢牢固定,然后顺着发窝,将一条绿宝石赤金链子嵌了进去,垂下的宝石掩映在乌黑的头发中,与发间珐琅簪子相得益彰,简直是雅致又美丽。

曾柔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显然很满意今日的打扮,她夸奖道,“梳的不错,这个赏给你。”

那是一个攒金丝的蝴蝶簪子,蝴蝶的眼睛是两颗绿豆大小的宝石,紫菀千恩万谢。眼见今天紫菀奉承了王妃几句就得到了两件赏赐,伺候在一边的人立刻眼红了,她不着痕迹的挤开紫菀,道,“王妃国色天香,又身份高贵,那是前头那位肃王妃可比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紫菀自己都吓了一跳,立刻跪下。那丫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然后忙不迭的跪下求饶,“王妃饶命,奴婢嘴笨,不会说话,王妃饶命!”她浑身不听发抖,狠狠的甩了自己几个巴掌,“王妃饶命啊!”她怎么就忘了摄政王府不允许提起肃王妃,还记得上一个提及肃王妃的丫头,可是被王妃丢到最下等的青楼里接客去了。

曾柔眼睛里带着火气,“拉下去,杖毙。”

她不愿意想起那个那个女人,所有人都说她身份低贱,一个平民之女而已,配不上高高在上的肃王殿下,可是只有她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是怎样的高贵,富可敌国的楚家家主,前汉皇室嫡系后人,南堂赫赫有名的女诸葛。或许是因为她自卑,在李世均成为摄政王之后,她让李世均以摄政王妃的规格娶了她,她不是继室,而是堂堂正正的摄政王妃,至于那个女人,她只能是肃王妃。她知道这有一些自欺欺人,故而决不允许王府有人谈论起她来。

丫头很快就被两个三大五粗的嬷嬷给堵着嘴巴拖了下去,这下子叫曾柔兴致全无,紫菀等人战战兢兢的,伺候的愈发轻巧周细了。恰在这个时候李容悦一脸不高兴的走了进来,她撅着嘴巴,“母妃你要给我做主。”

曾柔看到李容悦,脸上满是慈爱,她挥手让下人退下,一瞬间众人如蒙大赦,赶忙退了下去,曾柔这才仔细问道,“谁欺负我家郡主了,让你父王收拾他去。”

李容悦嘴巴撅得老高,“哼,还能有谁,不就是父王,他居然凶我。母妃我不依,你去说说父王,我不就穿了一件衣服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衣服?什么衣服?”曾柔自己都奇怪了,是什么样的衣服才能让王爷生气,连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女儿都骂。

说到这个李容悦瞬间就雀跃起来,她站起来在曾柔面前转了一圈,扬着手臂,得意洋洋的问道,“怎么样,母妃,我的衣服漂亮吧。”

的确很漂亮,就跟穿了五彩云霞在身上一样,周身环绕着五彩光芒,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曾柔称赞,“不错,就是华丽了些。”

李容悦又不高兴了,“哼,怎么你也这么说。”

这瞬间,曾柔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笑道,“你可喜欢就穿,你是摄政王的女儿,只有这么华丽的衣服才配得上你的身份。至于你父王哪里,你不用担心,我估计着是今天进宫陪陛下赏花的时候被陛下惹怒了。”

又是李璃茉那个讨厌鬼。李容悦高昂着下巴,“她可真讨厌。对了母亲,我也让人给你做了身衣服,你等等我派人去取。”

李璃茉派了身边的大丫头过去取衣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衣服就那了过来,那是一套完全不输李容悦穿着那身的衣服,光芒耀眼,大朵大朵的牡丹中央一只凤凰穿行而过,活灵活现的凤凰简直就是要飞起来,曾柔爱不释手。

“还不止呢,母妃不知道这是冷蚕丝制作的衣服,穿上去清凉无比,通体无汗。”

曾柔一试,果然如此。

如此接连三天,曾柔都是穿这一身衣服,只是从哪一天开始李世均居然搬到了书房休息,她派人问过几次,只说是公务繁忙,不愿意深夜回来打扰王妃休息,听他这样一说,曾柔就彻底放下心里的不安,只是每日打扮的光鲜亮丽带着女儿、儿媳参加各家宴会。然而曾柔却发现,宴会上有几家夫人看她的眼神格外不善,可曾柔是什么人,堂堂摄政王妃,里面ji就给了那几人一个下马威,几家夫人几乎是狼狈离场。

正文 第123章 女帝本色,南堂阿暖

李世均最近的确很忙,自从宫中传出女帝卧病在床是因为他逼迫女帝纳夫的消息后,本是保持中立的昌乐侯和尚书大人,突然间就把炮火对向他,让他一连损失了好几个重要职位。还有那昌武将军,也不知道哪里听说是他向女帝陛下给曾桦保的媒,曾桦死后简直是恨死他了,每每在朝堂上和他做对。据说是什么女帝听摄政王举荐曾桦文韬武略,在想到昌武将军为国戍守边关数年,以至于耽搁了嫡长女的婚事,心中愧疚,就把丞相家的青年才俊指给昌武将军家的嫡长女。哪里晓得这庚贴还没换,曾桦就曝出有断袖之好,而且还在几天前和几个男人寻欢作乐的时候,纵欲过度死了!

昌武将军家的嫡女那是一个痛不欲生啊,三番两次轻生,后来还是女帝拖着病重的身体亲自封了昌武将军嫡女为慧敏翁主,记在早逝的明公主名下,赐了封地。在南楚,诸王之女被封郡主,公主之女被称翁主,两者均无品级,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女帝一番作为几乎是把昌武将军给笼络了过去,如此依赖业阳城布防几乎女帝几乎掌握了一半。

书房中,李世均雷霆大怒,几乎是砸了半个书房。李世均简直是要恨死李璃茉了,那个臭丫头,要不是当年形势危急,他不得不拥戴李璃茉的话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就是自己,哪儿能像现在这样被一个黄毛丫头背后算计。

“王爷,陛下的赐婚圣旨已经派人送过去了。”说话的人正是礼部左侍郎杨宗。

“闭嘴!”李世均愤怒的砸了一个茶杯,他满脸阴骘,“我们的陛下还真是长大了。”

只要一想到李璃茉背后做的事,他就忍不住怒气上涌,十年前他不看在眼里的女娃娃现在都敢跟他叫板了,看看她露的这一手又一手的,简直精彩至极。多年以来他心中总有那么一丝丝的自卑,故而每每看到李璃茉,他总能想到懿和太子,一座压在他身上多年,不可逾越的巍峨高山。懿和太子出生高贵,生母是百年大家郭家长女,自出生起就被册封为太子,十五岁参与朝政后被赐封懿和二字,当年可以说是南楚百姓无一不爱戴懿和太子。他是恨懿和太子的,明明有了父皇的宠爱,高贵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还不够,还要来抢他的爱人!一想到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李世均心头怒气一阵阵的翻滚,俊朗的脸庞狰狞而又扭曲。

几乎化成实质的怒气,让杨宗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息怒,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此事。”

听到这句话后,李世均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呼吸了好几下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两三个呼吸过后李世均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沉稳内敛,不辩喜怒,这样快的转换一时间都快让杨宗觉得自己先前是看花眼了。李世均转动拇指上的扳指,“不用处理,陛下要拉拢尚书王大人,昌乐侯,那就让陛下拉拢过去,一个没有权力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杨宗立刻就明白了王爷这是要架空他们,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他道:“下官立刻去办。”

李世均闭上眼睛,揉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嗯了一声。

杨宗转了转眼珠子,“下官还有一事要禀报。”说完后,他看了看李世均的脸色确认他没有厌烦后继续说了下去,“几日前贱内去参加宴会遇到了王妃,王妃穿的是九尾凤裙。”

李世均本来是很不耐烦的,女人家每日做的什么穿的什么这哪里是一个男人应该关心的事情,他原本是想叱责杨宗的,可听到九尾两个字的时候猛的睁开了眼睛。

按照规矩,皇后服有袆衣、鞠衣、钿钗礼衣三等,加双佩,十二花树,礼衣饰以凤凰,九尾,而下宗妇,带单佩,一品九花树,八尾凤凰,二品八花树,七尾凤凰,以此类推,而非皇室命妇不得在平常衣物上饰以凤凰图纹。可以说九尾凤凰是皇后专属纹饰,而现在摄政王妃居然穿了九尾凤裙,这不就是说明,摄政王殿下……李世均脸色先是变了一下,然后很快恢复,他用一惯的声音道,“不就是九尾凤凰,王妃难道还没个资格穿?”

杨宗是不赞同的,可看摄政王的全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也就没在敢说,王爷虽然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可这些年来后来居上的女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说是几年前,莫要说是王妃穿九尾凤裙,就是王爷穿龙袍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可现在……杨宗叹气,今时不同往日啊,女帝这是要夺权了!

“明日就是陛下上朝的日子,王爷可要打算好啊。”杨宗心里慌慌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李世均今日的不在意就在第二天早朝时被人狠狠的甩了一个巴掌。女帝三日不朝让一群磨拳擦掌的保皇派狠狠憋了三天,故而在大太监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声音结束后,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参了摄政王府的安国郡主一本。大太监声音的余音还在飘荡就接上了御史大夫慷慨激昂的声音,一时间安国郡主自称千岁的消息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而后安国郡主无视陛下龙威,践踏陛下墨宝的事情又爆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人说安国郡主欺行霸市,将才开业半月的锦绣山庄赶出业阳。零零总总的一共数了安国郡主十条大罪,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女帝这个时候要较真。

李世均备感愤怒,要让女儿安国来金銮殿上对峙。李容悦愚蠢,竟然大摇大摆的穿了身九尾凤裙来到殿上,她态度高傲嚣张,对殿上所说之事,拒不否认,至于怒砸锦绣山庄只说是因为锦绣山庄竟然是献给女帝衣服,而忽视他们摄政王府,更是将自己对女帝的不满表达了出来。李世均气得头顶冒烟,可女儿还在哪里喋喋不休,更是把摄政王妃给落下了水,一时间关于李世均教女无方,还是意图谋反的事情在朝堂上吵闹开来。

李璃茉一身龙袍,默默俯视着吵得不可开交的两派,此时此刻他们哪里有平日里的威严,整就是一群菜市场里对骂的市井小民。李世均大马金刀的坐在李璃茉左边鎏金的摄政王椅上,冷冷瞧了她一眼,“陛下可真够聪明的。”

李璃茉微微一笑,“还得谢过安国鼎力相助,不然朕就有天大的本事也动不了皇叔呀。”当然还的感谢千里之外的楚云暖,她不经意的一个举动,让自己狠狠涮了李世均一把。

这句话说不清的嘲讽,叫李世均怒气翻滚。

李璃茉哼轻哼了一声,“就这么个蠢材也只有皇叔拿她当宝贝,锦衣玉食的供着,可怜我那安宁堂妹哟,死之前恐怕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李璃茉决不承认这是她故意在戳李世均伤疤,果然,李世均的面色瞬间扭曲起来,李璃茉笑的得意,她不再和李世均废话,转头怒喝道:“放肆,你们当朕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么,你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肱骨大臣的模样!”

“陛下息怒。”

李璃茉发火后,无论是哪一方人都老老实实得的跪下了。

场面安静下来之后,李璃茉点了杨宗的名字,“礼部侍郎杨宗。”

“臣在。”杨宗跪了下来。

“礼部总管礼法礼仪,摄政王妃、安国郡主穿九尾凤凰,你时常出入摄政王府竟然不加以规劝,这原是你督查不利,左侍郎的位置你也就不用做了。”

这就是要撸了他的官位,杨宗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他求助似的看着摄政王,李世均冷冷瞧了李璃茉一眼,“陛下这句话可说错了……”

李璃茉打断了他的话,“皇叔的意思是你的确有谋反的意思?”李璃茉直勾勾的盯着李世均,大有他敢说下去他就把谋反的罪名扣下去。李世均憋屈哟,他的确是有这个心思,可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于是李世均沉默了。

“脱了他的官服,压下去!”

李璃茉赢了第一局,将摄政王手下的官员给打压下去一个,李璃茉面对李世均吃人一样的目光,只是一笑,反而是李容悦破口大骂起来,“李璃茉你这个贱人,你忘了你看的皇位是我父王赏赐给你的,你现在是忘恩负义,你这个白眼狼!”

李容悦的嚣张叫人大跌眼镜,太和殿上,女帝在上,摄政王在侧,安国郡主居然还敢说出这种话。这下子就连摄政王一派的人都垂下头不敢说话,他们的确是不把女帝放在眼里了一点,可在女帝面前总也没有这样嚣张过,李容悦,安国郡主,简直了!

“皇叔好家教!”李璃茉怒极反笑,“安国郡主出言不逊,皇叔觉得朕改如何处置?”

李世均本来是想包庇女儿的,可李璃茉眼睛里的杀意李世均看的清楚,不浓烈,但像是寒冬第一场的雨,凉飕飕的,带着无孔不入的寒风,这是李世均第一次清楚的意识李璃茉已经成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帝王,容悦三番两次对她不敬,是在对一个帝王的条形,李璃茉绝对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容悦。这下子,真的是让李世均左右为难了。

“皇叔?”李璃茉逼迫道。

李世均闭上眼睛,“全凭陛下做主。”

“安国以下犯上,本是罪无可赦,理该斩首示众,不过朕看在摄政王为南楚劳心劳力多年的份上,改为廷杖三十,拉下去!”

李容悦震惊的瞪大双眼,完全不相信李璃茉居然敢对她动手,她正想怒骂,却被两个孔武的侍卫压了下去。太和殿前的血迹还没有被扫干净,干涸的血液凝固成深褐色,李容悦直接被太监压在了地上。李容悦还在哪里大骂,直到成年人手臂粗的棍子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惨叫一声,她脸上都是怨,有怨恨李璃茉的,也有怨怪李世均的,从头到尾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看着浑身是血,在地上挣扎的女儿,李世均心里抽抽的疼,那是他捧在手里疼了好多年的女儿啊,他本不忍在看,可还是咬着牙红着眼睛看着。李世均突然就想起就是几天前,他让人在太和殿前处死了几个内监时的场景,那时他觉得李璃茉毫无反抗之力,现在却发现李璃茉是早有预谋。

十五杖过去之后,李容悦昏了过去,李世均安排在一旁的医女立刻就把人给扶了下去。本就坐立不安的李世均立刻站了起来,他向前走了好几步,然后回头,恶狠狠道,“陛下你很好!”

李璃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然而李世均也不介意,急急忙忙的离开去看受伤的女儿。李世均离开以后,李璃茉得意洋洋削了摄政王一派的好几个官员。李世均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是如何暴怒先且不说,回到王府后看到受伤的女儿,曾柔立刻就哭了起来,知晓事情始末后她埋怨起丈夫来,心里更是狠毒了占据儿子位置,又伤了女儿的李璃茉,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就收到了丞相府报丧消息,曾桦居然死了,她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晕了过去。

曾柔的病来势汹汹,可等到医女进去的时候,她竟然把人给赶了出来,医女出来i以后只是一个劲儿的发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接下来好几日,摄政王府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气息,尤其是王妃院子最为浓郁。其实李世均知道,曾柔是蛊虫反噬,他几次想帮曾柔,可曾柔始终比而不见,实际上不是她不愿意见李世均,而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面对夫君。曾柔爱美,可每每看到镜子里那张腐烂的脸后,忍不住的作呕。

曾柔其实检查过她身边的一切物件,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那一件被李世均命人烧掉的冷蚕丝制作的九尾凤裙。曾柔怀疑锦绣山庄,也想动用权势对付锦绣山庄,她哪里晓得冷蚕丝居然是女儿砸了人家绣楼后抢回来,当时锦绣山庄就说了那丝绸还未制作完成,曾柔简直就是要吐血。

女儿怨他,妻子避而不见,儿子整日不着家,朝堂上李璃茉步步紧逼,李世均实在是觉得力不从心,就在他格外烦躁的这一日,师妹水千柔的女人来到了摄政王府,水千柔果真人如其名,柔情似水,身段妖娆,简直是让李世均不可自拔。

另一边,楚云暖的马车在一片嘈杂声中驶入益阳郡,楚云暖是和赵毓璟一同从嘉陵城出发,因为赵毓璟骑马,故而三天前就到了益阳。马车外面实在太吵,楚云暖也没有了看书的兴趣,她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门庭若市的张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张衮的府邸应该是不够资格举办太子的宴会吧。”

张衮府邸前实在有太多的人,很多下人提着礼物,吵吵闹闹的说他们家主子要拜访张大人。

秋芷笑道,“家主难不成忘了,张大人府邸虽然不够资格,可他有派发请帖呀。哪些人可都是上门来求帖子的,万一要是像唐梦瑶一样被太子,或者是其他王爷看上,那不是麻雀变凤凰吗?”

“张衮倒是会敛财。”楚云暖放下帘子,吩咐,“走,去聚福楼,免得周大公子久等。”

------题外话------

关于南楚的,这一章就交代完了,水千柔还记不记得,服用了肌息丸的唐琪养母

正文 第124章 周家之难

一进聚福楼的时候楚云暖习惯性的往三楼而去,然而刚刚走到二楼就有小二过来,说是周公子在寒梅阁等候已久。楚云暖虽然心中奇怪周伯彦为什么不在三楼,而是跑二楼去,但是仍旧跟着小二去往寒梅阁。

周伯彦一身雪白银袍,袍间银丝点点如星光,乌黑的头发上簪着一根碧玉簪,整个人俊逸非凡,眉眼自成一派风流之色。他身边坐着个漂亮的女孩子,那姑娘一直叽叽喳喳跟身边一个老人说个不停,周伯彦不耐烦得皱起眉头。

楚云暖进来的时候,正好拯救了周伯彦的耳朵,周伯彦立刻站起来,欣喜若狂,“你可总算来了。”

楚云暖粗略扫视了一遍屋里的几个人,三个人呈两边坐下,竟然有一种分庭抗礼的感觉。看其中那个老人的年纪,应该是周家族老之类的,楚云暖心中有了数,难怪周伯彦看到她进来如此兴奋。

“周大公子邀请,我自然不会爽约。”楚云暖端端正正往三人跟前一坐,招手让小二送上一壶上好的六安瓜片,理所当然的模样让周伯彦嘴角抽了抽。

周伯彦身边那个老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很是不屑的看了楚云暖一眼,然而两人都没有理会他,周伯彦道:“你在益阳郡有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楚云暖挑眉,“你难不成有什么好地方可住?”

周伯彦顿时笑开了,“自然是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哼,现在的小姑娘真的不懂得自爱,脑子竟是想着攀龙附凤!”

话语里浓浓的不屑让春熙皱眉,看这人的衣服打扮应该是周家的一个族老,可是怎的说话这么没有分寸,就连一同前来的索老也十分不高兴的看着对方。

周伯彦心道坏事了,他立刻跳出来打圆场,“朱老只是心直口快,没有其他意思。”

朱老没有周伯彦面子,一张老脸拉得老长,训斥道:“伯彦,你看看你身边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想要攀龙附凤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楚云暖怒极反笑,手里杯子往桌上一撂,“周伯彦你周家族老好大的脸面,你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说罢,楚云暖就要拂袖而去,周伯彦很快拦住她,他不停作揖,“哎,你给我给我个面子,我们去隔壁谈。”

楚云暖回头看了周伯彦一眼,周伯彦动了动唇,无声道:就看在瑞亲王的面子上。

这一次周家可算是惹到了大麻烦,楚云暖要是一怒之下甩手走了,不帮忙了,周家那可是万劫不复啊。周伯彦是千求万求的,希望楚云暖能看在赵毓璟的面子上忍忍。

赵毓璟?楚云暖眉头高扬,然而还没有等她说话,屋里另外一个女孩子一下子蹦了出来,推搡了楚云暖一把,高昂着头骄傲道:“伯彦,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什么人都结交。”顿了顿,嫉妒的看了一眼楚云暖艳丽的容貌,“尤其是这种仗着自己有几分容貌的女人。”

楚云暖终于是怒了,“周伯彦,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周家没完!”她就不信有谁会三番两次被人这样侮辱该能忍下去。

朱岫烟高傲道,“你个狐狸精胡说什么,就你还想要我们周家好看,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出来的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周伯彦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夏华却上前一巴掌甩到了朱岫烟脸上,朱岫烟尖叫一声,“啊,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瑞亲王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一出让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楚云暖似笑非笑的看了周伯彦一眼,“赵毓璟未婚妻?原来你们周家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周伯彦面色格外尴尬,他其实也不知道朱岫烟在见了赵毓璟一面之后居然存了这种心思,未婚妻,就是那静娴郡主在楚云暖面前也不敢这么嚣张的说这三个字,他咳嗽一声,“这是个误会。”

朱岫烟哪里能忍受周伯彦否认这件事,家族中长辈都说的好好的,她将来一定是瑞亲王的正妃,朱岫烟尖叫起来,“什么误会,那一天瑞亲王分明是看我入了谜,他肯定会娶我的!”

楚云暖格外古怪的看了朱岫烟一眼,朱岫烟样貌只是中等而已,算不上绝色,更是比不上穿了女装之后的霍清华,要说赵毓璟看她入迷,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朱岫烟你闭嘴!”周伯彦怒喝道。

朱老一见周伯彦吼疼爱的孙女,他当时就不高兴了,立刻道,“伯彦,岫烟还小,你乱吼些什么,再说了她说的也是实话,能娶岫烟是瑞亲王的福气。”

春熙都吃惊了,她眼神怪异的看着这对祖孙,这是有多大的脸面才敢说出这种话。

他完全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叫周伯彦心里头无奈的紧,偏偏朱老又指责道:“我不是让你今天约楚家主在聚福楼见面,你看看约的是谁?你就为这样一个女人指责岫烟,你的良心去哪里了!等楚家主过来,我非得跟他好好说说,扶持二公子当家!”

周伯彦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周家,周家,他替周家做了多少事,为了周家利益他豁下脸皮去求赵毓璟,更是惹怒了他,到头来他做的这一切算什么,周家族老居然想要拥护他二弟,周伯彦的心瞬间冷了下去,他不怀好意的道:“朱老,我现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嘉陵楚云暖,楚家家主!”

朱老顿时瞪大眼睛,“楚,楚家主?”

楚云暖微微偏过头,不愿意去看那两张惊呆了的脸庞,“周家的事情楚家没有资格干预。”意思就是在告诉他,她绝不会扶持所谓的周家二公子。说起来周家根本和她没有半点关系,若不是赵毓璟要她过来帮周伯彦一把,周家的人她一个都不想理会。

朱老立刻就急了,“楚家主,我这原先不是不认识你,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这都怪伯彦不给我们介绍你。”

这个是居然还在怪他,周伯彦甩了甩袖子,对楚云暖道,“周家族老不成器,让你见笑了。”

朱老瞪了一眼周伯彦,怒在心中,却又能说出来,只得憋着怒气,用命令一般的语气道,“周家换主之事咱们先且不说,我们今日想和你谈谈周家成为四大家族的事情。”

“你周家想成为四大家族?”楚云暖先是惊讶,周家此时不是沾惹上了九原河堤坝偷工减料一事,他们不着急解决反倒是惦念起四大家族的位置来。她很奇怪的看了周伯彦一眼,却见周伯彦也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很显然周伯彦事先也不知情,楚云暖心中有了数,估计是族老阳奉阴违吧,不过周家这个族老可比楚家那几个老头子嚣张多了。楚云暖当下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讥讽道,“我就直说了吧,我宁愿再扶持一个小世家,也不想让你们周家再上位,毕竟,周家太乱,族老权利太大!”

朱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楚云暖的意思不就是在指责他干预周伯彦的决定。他还想再说话,意图劝楚云暖分出手来扶持周家,“楚家主,容我说一句,楚家现在的确是花团锦簇,可背后有多少敌人不用我说吧。如若周家成为四大家族之一,定然会成为楚家助力,不然的话,说不准会妨碍楚家。”

这就是想要在背后捅刀子的意思了。楚云暖把眼睛一眯,“你威胁我!”

朱老笑得温和又阴险,“楚家主,你不考虑考虑?”

“你做梦呢!”楚云暖冷喝一声,嚯的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满脸褶皱的朱老,“周伯彦,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你们周家有这个人在一天,我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周家再回到四大家族的位置!”

朱老被吓了一跳,脸色很快就黑了下来,在周家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被人赤果果的这么侮辱一番,“楚云暖,你就算是楚家主,也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如果不是楚家你算什么东西!”

楚云暖冷笑:“可我就是出生楚家,你就算再嫉妒再怨恨也没有办法!”

多少人羡慕嫉妒她的出生,都在背后说她是靠着楚家才有今日的成就,可那又如何,出生楚家就是她的骄傲!

朱老顿时语塞,朱岫烟也是满脸嫉妒的看着楚云暖,她不否认楚云暖说的是实话,她出生楚家就是她最大的倚仗,这是其他人羡慕不来的。也是因为她这个身份,所以她才能够成为瑞亲王原本的未婚妻,想到瑞亲王俊郎无双的脸庞,朱岫烟心头突然就有了那么几分痛快,她楚云暖高傲又怎样,还不是同样被瑞亲王给抛弃了!楚云暖再没有了站在瑞亲王身边的资格,可是她有,有朝一日她定要和瑞亲王站在一起,把今日楚云暖给她的侮辱还给她!

朱老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拉着朱岫烟甩袖离开。

碍眼的两个人消失不见以后,周伯彦赶忙殷勤的让楚云暖上坐,更是让小二很快上了新的茶水上来,桌上点心碧绿,诱人无比。

“说吧,朱岫烟是怎么回事?”楚云暖下巴微微抬起,高傲冷艳到不行。赵毓璟身边有一个静娴郡主的未婚妻她可以接受,谁叫霍清华是个男儿,可若是周家想借着周伯彦和赵毓璟的关系把人给送过去,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这个道理周伯彦自然是懂,他苦笑道,“不就是朱老要我带着朱岫烟去和殿下见一面,说什么说不准殿下就看上她了。百花城的时候,她也是见了殿下一面,然后就认准了殿下,天天闹着要嫁给殿下。”

春熙撇嘴,就朱岫烟那点姿色,连家主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你们周家人,脸真大!我还以为你一手撑起个周家,底下的人也会乖乖听话,没想到你过的比我还惨。呵呵,我说周伯彦你就是对那群老头子太好了,他们才敢上房揭瓦,你看看楚家那几个?”正说着,楚云暖斜睨了一眼索老。

索老汗津津的,立刻跳起来,“家主,我去看看别院有没有安排好。”

楚云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索老就当楚云暖默认,立刻低着头跑走。

周伯彦顿时竖起大拇指,“能把族老收拾到这份儿上,你厉害!”

楚云暖不可置否,“你们周家现在不应该忙着堤坝的事情,怎么突然说起成为四大家族之一的事情?”九原河决堤应该是下个月的事情,可永乐帝铁了心的要收拾蔡桓和老丈夫,更是想借此机会从世家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故此才会把沫水改道的事情说成了九原河决堤,若是日后九原河真决堤的话,永乐帝非得哭死在金銮殿上,这就是信口雌黄的下场。

“我约你的确是要和你商量一下九原河堤坝的事情,相信殿下也和你说过一些。”

楚云暖点头,赵毓璟的确是说过,可她实在不理解周家的做法,就像是明知前面有火坑还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一样,简直就是傻透了。“周伯彦你应该知道,四大世家从来不做皇室生意,大齐最大的红顶商人也不是南堂世家,你们周家怎么就和皇室沾上了边?当年高家因胭脂米灭门的事情你们是忘了不成?”

如果不是赵毓璟说,她还真不知道原来九原河的堤坝是由蔡桓设计并主持修建,而当年出资修建的正是周家家主——周伯彦的父亲。据说是周家主与永乐帝达成协议,周家出资修建堤坝,永乐帝扶持周家重新回到四大家族的位置。当年提出协议的时候,纯孝恭良皇后未曾薨逝,而傅老先生本人也还在叶良城中号称天下第一书院圣贤庄中教书育人,永乐帝当时羽翼不丰,也没有要为了白妃母子而对付皇后的意思,所以说当年周家主找上永乐帝的时候,永乐帝是乐于为国库省这么一笔钱的。

周伯彦也觉得苦恼啊,他用力扇了几下扇子,心头都有些焦躁了,“周家承办九原河堤坝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再说了,我们只是出了钱,砖石泥瓦这些可都是陛下派过来的人亲自督办,莫要说周家了,就是蔡桓本人也没有摸过其中一砖一瓦。”他就奇了怪了,这年头出钱的人都会被冠上罪名,这以后谁还敢跟皇室打交道?也就楚云暖聪明,送矿送银子送粮食什么的都是大张旗鼓,有理有据的送过去,哪像他们周家这样,明明是给皇家送钱,最后还被他们咬了一口。

理是这个理,现在九原河还未决堤周家就已经被架到了火上烤,若是日后九原河决堤,永乐帝不得吞了周家。楚云暖沉思片刻,看来这件事情还得在她见过蔡桓之后一并处理。

“事情的关键在于蔡桓。”只要保住了蔡桓,周家的事情那就是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周伯彦显然也是这样觉得,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蔡桓他是永乐帝要对付的人。这样想着,周伯彦也就说了出来,什么对付蔡桓,分明就是在雍王殿下,这皇家的父子之情哟,真是寡淡的很,连清水都不如,好歹清水能看得到底,而皇家就是一汪乌黑发臭的脏水。

“让我想想。”楚云暖自己也觉得格外棘手,毕竟她来之前没有详细的查过这件事,她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太子设宴的事情给拉了过去。永乐帝要动蔡桓,目的是为了对付傅宁老先生和雍王赵毓珏,雍王,太子……楚云暖不停的回想有关于这两个人的事情。

这么久以来,她无数次给太子使过绊子,可无一例外都被永乐帝给压了下来,她一直在想永乐帝偏宠赵毓宸的原因。

论身份,他不如身为嫡长子的赵毓宸血脉高贵,论聪慧,他不如九皇子赵毓璜,论手段高超,不如隐忍多年的赵毓璟……他唯一出色的地方就是他和永乐帝一样,够心狠,够多疑,可这难道就是赵毓宸深受帝宠的原因?不,还有白皇后,赵毓宸身为白皇后之子才是他受永乐帝看重的原因?

楚云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永乐帝那种心思阴沉的人会对赵毓宸如此宠爱,甚至在他遇刺而死的时候,不惜和北堂翻脸。等等,楚云暖好像想到了什么,永乐三十三年太子在南堂遇北堂刺客刺杀身亡……

正文 第125章 周家兄弟,太子毓宸

永乐三十三年,不正是这一年?

楚云暖脑子里立刻有了主意,赵毓宸本人在朝政上并无建树,可以说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朝堂上全靠永乐帝护着,后宫全仗白皇后震慑,而且永乐帝要蔡桓的命,不就是为了替赵毓宸铲除障碍,可如果赵毓宸死了呢?其结果不言而喻,太子一死,永乐帝必然方寸大乱,势必新选储君,尤其是这个时候九原河真的决堤了。

周伯彦一直在观察着楚云暖的表情,在她露出一丝丝的异样之后,立刻开了口:“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楚云暖没有具体说,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等着吧。”

这句话说的周伯彦心里头格外没有底,“姑奶奶,你可得把这件事情放心上,周家存亡可都看你了。”

这下子轮到楚云暖觉得奇怪了,她晃悠悠的抱起手,往后一靠,然后挑眉说道,“你说起这件事我也就觉得奇怪了,堤坝这种事根本动不了周家根本,只要弃车保帅就可以,根本不用求到赵毓璟哪儿。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来着?”

周伯彦也郁闷了,桃花眼中有些无奈,他摇摇头,“你也知道周家是什么情况,就算是我掌握着周家权力,可也有一些东西总是我拿不到的,只有家主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我就明说吧,我跟我那庶出的二弟打了赌,谁能解决这件事情,谁就是日后的周家主。”

楚云暖心中了然,她曾经将南堂各个世家的情况调查的一清二楚,对于周家的情况她心里是有数的。周家三代以内并没有出色的后人,可以说现在的周家就是靠周伯彦一个人撑起来的,可人心不足,周家全靠周伯彦在前遮风挡雨,可内部,如朱老、周家主这样的人就比较支持二公子掌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云暖也不好多问,只是说了一句,“依我看,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横竖有我呢。”

既然楚云暖都这样说了,周伯彦自然是信任她的,故而他很快转移了话题,“你知不知道益阳郡这边有一个新崛起小世家冶炼出了一种铁,据说是叫做精铁,那可是削铁如泥。”周伯彦先是赞叹,而后又是一声叹息,“周家冶炼术一是比不过唐家,二是比不过一个刚冒出头的小世家,唉,其实啊我是真不想周家败落在我手里头。”

楚云暖这才知道赵毓璟竟然没有把冶金术交给周家,不过想想周家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周家出色的人唯有周伯彦一人,没有周伯彦珠玉在前的话,周家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顿时楚云暖可怜起周伯彦来,他是个人才,可惜却被家族给拖累了。“日后周家主还不一定是你,周家落不落败的,你也不必那么着急。”

周伯彦笑了,“你说话真不好听。”

楚云暖还是想劝他,“周伯彦,其实你这个人吧,看上去的确风流不羁,其实最重情重义不过,可惜周家始终制约了你,你可以选择放弃周家的。”

周伯彦只是摇头,“楚家周围群狼环绕,你又想过放弃楚家么?”

楚云暖顿时哑然无语,的确,她不可能放弃楚家,又怎么能劝周伯彦放弃周家?这个答案两人心里都有数,故而没有在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反而很有默契的转移了话题,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一壶茶喝完后,楚云暖起身告辞,而此时外面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房顶上,地板上,瞬间周围哗啦啦响成一片。

周伯彦含笑,“看来你是走不了了。”

“走不了正好,可以看一场好戏。”楚云暖停住脚步,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闹起来的一行人。

“居然有人在聚福楼闹事?”周伯彦很惊讶,自从聚福楼站稳脚跟以后是多久没有遇到这种事情了。

楚云暖道,“你再仔细看看。”

周伯彦一愣,顺着楚云暖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三男一女,四人衣着皆是光鲜亮丽,女人妩媚,男人气宇轩昂,都以其中那名绛紫色盘龙纹的男子为首。周伯彦看了一眼,“二弟?”

“你二弟也在里头?”楚云暖有些玩味,“你二弟那是胜券在握,我劝你趁早放弃周家吧,大不了另起炉灶。”

怎么又扯到这个话题上了,周伯彦觉得无奈,她是有多讨厌周家呀,周伯彦心里摇头,没有理会她,而楚云暖却是笑道,“看见那个穿紫衣服的男子了没有?”

周伯彦定睛一看,只觉得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他目光一转,落到了那男人身边的粉衣美人身上,那美人容貌妍丽,如珠似玉,一袭粉衣更显得她面若桃花,色若春华,这下子周伯彦算是明白楚云暖为什么这样说了。周伯彦虽然不认识那位公子,可那粉衣美人,南堂人谁不知道——玉美人唐梦瑶,想起前段时间的流言,周伯彦恍然大悟,既然唐梦瑶人在这里那身边那位的身份可就不难猜了,“原来是太子殿下。”

楚云暖点头,她听过赵毓宸的名字无数次,可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赵毓宸本人,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赵毓宸的风姿着实叫人大开眼界。看周家二公子周海对赵毓宸殷情的模样,楚云暖冷嗖嗖道,“周伯彦,你周家难不成是想背叛赵毓璟?”

周伯彦摇摇扇子,“周海是周海,周家是周家,哪儿能混为一谈。”

楚云暖冷哼一声,“周家上下哪个人不知道你们是赵毓璟的人,你二弟周海投奔太子,不正是暴露了赵毓璟的势力和野心,这还不算背叛。”

“你又怎知这不是殿下的用意呢?”

周伯彦的一句反问叫楚云暖陷入沉思,天京诸多皇子,母族强大者泛泛,只有赵毓璟,白皇后隆宠最盛时得罪了她,至使宫中无人敢抚养,年幼时不得不避走南堂。她并没有贬低赵毓璟的意思,赵毓璟的身份在一定程度上的确是制约自己的发展,没有帝宠,没有母族,赵毓璟再有雄才大略也得蹲着。可现在局势不一样,南堂世家被她重新洗牌,唐妃、孟贵妃没有了强大的娘家,膝下皇子也没了可以依靠的母族,宁王被废,九皇子手段略显稚嫩,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雍王殿下。这个时候,为了保护太子永乐帝不得不寻找新的靶子,赵毓璟现在展示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永乐帝知道他有能力做好这个靶子。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个中间人可不是好做的,稍不留意就会成为太子和雍王相争的牺牲品。

雨下的太大,没有准备的赵毓宸也被阻断在客栈内,既然出不去,那么赵毓宸也不做纠缠,挥手让人送上聚福楼的拿手好菜,八宝糯米鸭。聚福楼选用的鸭子是从有贡鸭称的临武府运来,取绍酒腌渍过后,用水滚过,放于砂锅之中后放入糯米,瘦肉、鸭肾、火腿等八宝,最是滋补营养。可也正是由于制作工序太过繁琐,聚福楼每日所出只有一百只,且是先到先得,故而此时赵毓宸要吃,小二也只能说没有。

赵毓宸何等人,自幼生为太子千人宠万人巴结的,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当下就逼着聚福楼把菜给上齐,否则就封店,聚福楼纵横南堂数年,各大世家逼迫都能开得风生水起,哪里是赵毓宸几句恐吓就能吓住的,这也就是今日一场闹剧的起源。

赵毓宸这翻作为简直丢尽了皇家颜面,堂堂一个太子,居然和一个纨绔子弟宜阳,一言不合就封店,这哪里像是一国储君的行为?楚云暖仰天翻了个白眼,周伯彦却是在那头幸灾乐祸,“太子这人朝政上没什么建树,耍威风嘛倒是挺不错的,颇有陛下风范。楚家主,您未来夫婿这样,你也不管管,多丢面子呀。”

楚云暖森森凉凉的看了周伯彦一眼,他突然间就想起那只他心心念念的胶东王压手杯来,顿时觉得心肝儿疼。要不是他那天嘴贱,这东西早就是他的了,可现在看看他居然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周伯彦正想解释,可这个时候周海叫了一声,“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周海开口的时候楚云暖就带着丫头退后了好几步,秋芷秋桂两人心领神会的挡在楚云暖跟前,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周伯彦简直是咬牙切齿,楚云暖可真够可以的,这个时候居然把他给抛下了,在太子知道他投奔瑞亲王后指不定怎么折腾他。可心里头再怎样郁闷,周伯彦还是迅速调整了表情,他风度翩翩的摇着扇子,一派清流隐士的风流不羁,“原来是二弟啊。”

周海笑容一瞬间的阴郁,要说他最讨厌什么,当然是周伯彦这一副闲姿肆意的模样,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让人厌恶。周海眼睛一转,好似想到什么,连忙堆起满脸的笑容,殷情的对着赵毓宸道,“公子,这位就是我那大哥。”

哦?赵毓宸看着周伯彦,心里评估着周伯彦的能力,从周海那里先入为主的印象他十分不看好周伯彦,就算南堂有传言周伯彦年纪轻轻就以周家大晒的身份掌握了周家,也叫他不相信,毕竟嘛跟着赵毓璟那个废物的人有什么能力。或许是因为永乐帝对他保护的太好,赵毓宸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收敛面上的表情,居然把对周伯彦的不屑赤果果的摆在了脸上,周伯彦顿时无语。

“原来是周大公子,失敬失敬,在下白霖。”白霖在赵毓宸露出异样后,很快上前补救,南堂多世家,天京多贵族,谁能知道这个周伯彦在南堂和多少世家有关系。

周伯彦脑子里立刻跳出有关他的信息,白霖,白皇后娘家伯恩侯府文武全才的小侯爷,这人虽不如少年时一战成名的平南王二公子,可也是沙场上一个名声在外的将军,可惜哟,扶持赵毓宸这种人是没有出路的。不过既然人家都给了面子,哪里能不顺着往下走呢,他又不是赵毓宸那个傻子。“在下见过小侯爷,不知这位是?”周伯彦指了指赵毓宸。

赵毓宸昂首挺胸,“孤……”

白霖飞快的打断他的话,“他是谷云府田家二公子。”

谷云城田家没听说过,天京城的天家吧倒是有。周伯彦看赵毓宸不满的模样,连忙拱手施礼,“田二公子。”

赵毓宸看在猛给他使眼色的白霖身上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表示不满,白霖真的是头疼,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南堂这种地方,得罪一个世家的掌权者真的好吗?就算你不愿意拉拢人家,可也要面上好看吧,你也不是不知道哪些皇子们虎视眈眈,南堂有多少世家都投奔了皇子,比如这个周伯彦就是瑞亲王的人。永乐帝年纪大了,难不成能护你一辈子?白霖为赵毓宸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可人赵毓宸天之骄子,不懂,可为了伯恩侯府的未来,他也只能拼了。

“田二公子也是第一次来南堂,南堂果然名不虚传,风景如画。”白霖寒暄着。

周伯彦也是笑眯眯的和白霖聊了起来,要说周伯彦,那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天南地北的聊着也没见两人聊不下去,反而是越说越投机,弄的白霖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都约了周伯彦到天京伯恩侯府做客,周伯彦自然满口说好。

周海哪里会甘心被周伯彦抢走各位的注意力,忙笑道,“大哥,你是聚福楼的常客,能不能让他们上一份八宝糯米鸭,田公子千里迢迢可就是为了一饱口福。”

默默看戏的楚云暖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笑意,周海这话说的真漂亮,简直让周伯彦无从回答,周伯彦能让聚福楼弄一份鸭子吧,是说他面子比太子还要大,赵毓宸那种记仇的人非的整死周伯彦不可,可若是周伯彦弄出来,这可就是不给太子面子,反正无论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

周伯彦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哈哈一笑,“二弟你又不是不知道聚福楼的规矩,每日一百只鸭子,多了没有。别说我只是一个偶尔吃几次的客人,你瞅瞅那些每日必来的食客,那个不是老老实实的等着。”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毛病,更是隐隐告诉赵毓宸他不是常客,就是偶尔来吃几次,没这么大的面子,赵毓宸也停了出来,他虽有些遗憾,可没打算为难人。可周海偏偏就不想放过周伯彦,冷笑着道,“大哥这是不给田公子面子。”

赵毓宸面色有一瞬间的凝固。

周伯彦不慌不忙,他合上扇子,“既然二弟你都这样说了,那好,小二的楼上雅间问问,有没有哪位愿意割爱,让周某一份八宝糯米鸭子,周某出十倍价钱并上一个承诺!”

看小二果然楼上去了,周海脸色有一个瞬间的难看,他本意是是为难周伯彦,好让自己能在太子面前博一个好印象,哪里晓得周伯彦居然给他来这么一招!

楚云暖哑然失笑,全天下,怕是只有周伯彦想得出这种方法,她相信楼上雅间有的是人愿意卖周伯彦一个面子,能来聚福楼吃饭的人,钱财不看在眼里,可周大公子的承诺可是一个很诱惑人的条件呢。

不出所料,楼上人很快就有人回应,小二端了一盘香气四溢鸭子下来……

正文 第126章 夜郎鸩羽,慧眼如炬

赵毓宸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可八宝糯米鸭一上来还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这个时候有些明白为什么聚福楼里这道菜每日只有一百份,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周伯彦一边派贴身小厮去楼上谢过对方,一边让人准备新的雅间,赵毓宸却不要,非得坐在在一楼窗子边上,更是叫人卷起雨帘,说是要边赏雨边用膳。对于赵毓宸的行为,周伯彦只能说自己服了,南堂六七月的雨可是说来就来,风更是吹的噼里啪啦的,坐窗子边赏雨,意境是不错,可这风一吹雨水就飘了进来,还吃什么饭。纵使周伯彦心中腹诽万千,可还是按赵毓宸说的做了。

五人坐下,窗边冷雨飞到脸上,凉飕飕,通体凉爽。周伯彦点了聚福楼最好的雪花梨,斟满,“在下先干为敬。”

雪花梨是选用百花城上好的雪梨酿造,开封后有一股特有的梨香味,清雅适度,在湿润的空气里勾勒出一种梦幻的香甜。许是因为美酒在手,佳人在怀,赵毓宸格外放松,十分给面子的喝了周伯彦倒满的酒。这一幕刺激了周海脆弱的神经,他就不明白了,同样是周家子孙,他周伯彦凭什么就能掌握周家,而他就只能龟缩在一角看着他洋洋得意,难道就因为他是嫡子?周海心中种种不平,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面色扭曲而狰狞。

楚云暖就坐在不远处,垂下的帘子恰好挡住她的身影,她摇晃着茶杯,颇有兴趣的欣赏周海变幻莫测的脸色。

周海这人有点意思。

唐梦瑶殷勤的服侍着赵毓宸,媚眼如丝,她侧身坐在赵毓宸身上,酥胸半露,娇娇的弯腰,以口渡酒,赵毓宸颇为享受,可这就苦了坐在两人对面的三个男子,其中尤以白霖脸色最为难看。若赵毓宸是个平常人也就罢了,可他是太子,是储君,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实在是丢人现眼!还有这个女人,明明就入了陛下后宫,竟然还恬不知耻的勾引太子!白霖心中愤慨不平,真想大声斥责这个表弟,就像教诲家中兄弟那样,可他不能,他是臣,要本分。白霖呼吸了好几下,才劝诫道,“公子,这里是聚福楼。”

聚福楼背后的主子谁也不清楚,据说是比楚家还要富可敌国的隐世家族,否则也不会在世家林立的南堂占据一席之地。白霖这一句提醒本来是想告诉赵毓宸注意自己的形象,可偏偏赵毓宸就能听出另外的意思来,他面上格外不悦,“聚福楼聚福楼,这说到底也就是个商人而已,白霖你一个伯恩侯小侯爷还怕他,哼,要是出了什么事有孤,有我兜着。”

周海两人连忙称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捧着赵毓宸,唐梦瑶更是妙语连珠哄得赵毓宸心花怒放,见状,白霖格外无奈,只能愤愤坐下。

他原以为太子不过三两日的兴趣,过了也就过了,那里想到这个唐梦瑶如此有心机,竟然把他太子牢牢的抓在手心里,太子沉迷美色,且那美色是陛下的女人,他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丑闻,若是远在天京的陛下知道,这件事又该如何处理?且不说到时候太子会怎样,单一个劝诫不严的罪名就够他受的,想到这里白霖格外的头疼,他几乎能想到回天京以后他回面对永乐帝怎样的雷霆怒火,到时候太子自身难保,谁又可以保得住他?

白霖心里真是愁啊,做太子的伴读,的确是无上的荣耀,可做赵毓宸的伴读那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太子之位本就被众皇子觊觎,可偏偏他这位太子殿下时不时的自己作死,非得给人家递把柄,这么些年以来,他都不知道在背后给太子收拾过多少烂摊子。可这些都算了,明明他每次计划的好好的,总能让太子给弄失败了。别的不说,就说上次红河府太守草菅人命的事,当时明摆着可以一举拿下,后来偏偏被太子给搅和了,白白放过九皇子手底下一个人,还被九皇子反咬一口,实在叫人扼腕叹息。

可无论白霖如何愁眉苦脸,赵毓宸该享受的还在继续享受,推杯换盏之间楼外的雨也渐渐听了,雨水冲刷过后,湿漉漉的青石板上露出原本的颜色,空气微湿,檐角雨水滴答。

唐梦瑶伏在赵毓宸膝头,笑语嫣然,目光不经意间一扫,突然浑身一震,青色纱帘背后的那个人影不正是楚云暖?

益阳郡太子宴请南堂诸多世家,楚云暖来的未免也太早了些,唐梦瑶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如蹁跹的蝶翅,遮住她眼底翻滚的情绪,还是楚云暖来得这样早是为了在太子面前露脸,又或者是为了揭露自己已经失贞的事?唐梦瑶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着,千波湖她贞洁全被毁,后来更是被家中祖母逼着入宫为妃,永乐帝的年纪足够当她的父亲,哪里愿意以妙龄侍奉永乐帝,故而在后来唐家易主之后跑出乌蒙城,在益阳郡亲手设计了与太子的一场邂逅,太子果然被她迷住,她本可以高枕无忧,可楚云暖提前到来让她心里头有了那么一丝丝忐忑。

唐梦瑶的异常没有任何人发现,席上依旧觥筹交错,益阳郡首张衮家的公子阿谀奉承着,周海说着逗趣儿的话,只有白霖和周伯彦两人格格不入。

楚云暖抬头略略一看,赵毓宸喝的两边脸颊绯红,好在眼神还比较清醒。楚云暖懒得再看赵毓宸的蠢样,非宴非席的,堂堂一国太子喝成这样,丝毫不注意仪态,简直丢人,说起来她曾经还觉得宁王赵毓筠愚蠢,可比起这位顺风顺水的太子殿下来,赵毓筠也算是个聪明人。楚云暖侧着头,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个橘子,一楼大堂之中加上她这一桌,不过才三两桌人,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就算在大堂用膳也不能有太多闲杂人等,故而聚福掌柜早就悄无声息的打发了很多客人。

就在楚云暖观察周围的时候,赵毓筠口中竟然吟着“益府云姿多秀饶,红蕉绿蜡且多情。飞熊入梦扶摇起,十郡九府怀中揽。”的诗。周海和张衮家的公子拍手称好,白霖看了惊讶的周伯彦一眼,脸色煞白一片,“公子不可妄言!”

楚云暖剥橘子的动作一顿,很是惊讶的抬起头,传言商周时期,商纣王昏庸无道,有周文王梦飞熊而得太公望,从此推倒了商王朝统治,故而飞熊是圣主得贤臣的征兆,当今陛下虽说为政时过于狠辣,可到底也算是一个无功无过的帝王,根本扯不上什么飞熊入梦另择新帝的事。赵毓宸实在是大胆,飞熊入梦、十郡九府抱入怀中,简直就是刺拉拉的要造反的意思。

几人分外惊惧,皆是四处张望,生怕赵毓宸的诗被人听到,而赵毓宸确是满不在乎,气的白霖脸色发白,连话也说不出来。恰在这个时候,隔壁桌子上的人叫了声好,那是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容貌深邃,鼻眼高挺,那人端着一杯酒上前来,“在下听这位公子一首诗,果真是气势磅礴,顿时让人觉得有气吞山河的大气之色,真是让在下佩服!”

赵毓宸沾沾自喜,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掌拍在那人肩上,“还是你有见识,哪儿像他,畏首畏尾的。”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白霖,白霖本来是想阻止赵毓宸和那人搭讪的,可听到这话的时候,所有的动作就是一顿,他撑在桌上的手臂僵硬了好半天才默默垂下,低头灌了一大口酒。周伯彦依旧摇着扇子,撑着脑袋找了一个好位置默默看戏,方才几句交谈他就知道虽然是出生于乌烟瘴气的伯恩侯府,可白霖这人极其有主见,也算是个少见的人才,但是那蠢太子终究是拖累了他,就像自己和周家……顿时周伯彦心中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几句吹捧以后,赵毓宸恨不得和对方称兄道弟,他一杯又一杯冷酒下肚,面颊越发的红了。周海站起来,端着酒杯,看似不经过意思,实际上是言语激了赵毓宸一下,“我家公子的诗自然是气势磅礴,这不用你说我们也都知道。”那是一个十分粗狂的男人,身材高大,他端着酒杯用一种豪迈的语气说着恭维赵毓宸的话。楚云暖食指轻轻在桌上敲了一下,极富节奏,那人自称来自蜀山毒地,翻山越岭来到大齐,十分仰慕大齐文化,又听得赵毓宸吟的一首好诗才忍不住上山攀谈。

几句话就恭维的赵毓宸有些飘飘然了,就差摆出自己的身份。听着对方看似恭维,实际缺是在诱哄太子继续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语的时候,白霖忍不住三番两次站起来组织,可没有用,他所有的动作不仅没有落在赵毓宸眼中,还被周海明里暗里的给拦了下来,他毫无办法的看着太子继续作死,脸色格外不好。

周伯彦事不关己,一杯又一杯浅啄着上好的雪花梨,好似没有看到周海于对面那男人的眼神互动。

只见那个男人从随身带着的酒囊里满满的倒出一碗酒,豪迈的举起碗,“这位兄弟,我再敬你一杯,这可是我们蜀地祭祀天地才能用的酒,干了这杯酒,大兄弟你定可以和我们的神灵一样寿与天齐!”

寿与天齐。赵毓宸瞬间就咧开嘴巴笑了,喝的绯红的脸上出现一抹得意的深情,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还是你有眼光。”

春熙满脸惊奇,“太子殿下莫不是有病吧?”寿与天齐,大齐认为天乃至高无上,只有当今天子才配得上这四个字。

“谁说不是呢。太子,不过是个被宠坏的皇子罢了,翻不起大浪。”楚云暖笑了一声。她曾经研究过皇帝儿子们,本是想从里面找出各个皇子的弱点,然后逐个击破,让赵毓璟能够顺利登基,到时候楚家还是南堂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可是后来她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雍王和赵毓璟的关系,这两人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她一时间还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那是一种亦敌亦友却又相辅相成的状态。当年她死之前,大齐内部由雍王一手掌控,外部则由赵毓璟掌握,所以她现在也不知道最后大齐天下是谁当家做主,故而她现在迟迟没有插手朝堂上的任何动作,只是在南堂翻手为云。

赵毓宸豪情万丈的就要去喝那一碗酒,白霖不放心,绕过周海扶住赵毓宸,“公子,您要注意身体。”赵毓宸是太子,哪里能喝外面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尤其是蜀山毒地出来的,谁不知道蜀山毒地出毒物,若是酒中有毒,他改如何向陛下交代。白霖的担心不无道理,可赵毓宸嚣张惯了,你越是不同意,他越要去做,这下子白霖没办法了,只能拿出银针来试毒,银针下去后没有任何反应,他跟对方道了一声“对不住”后默默的退下了。那人好似全然不在意,哈哈的笑了一声,“你们中原人就是规矩多!”

白霖一笑,拱手坐下。

这时候却见那人拿了一片漆黑的羽毛丢进了碗里,然后神神叨叨的念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据旁边人解释这是他们家乡一种对待尊贵客人的礼仪。在场几人毕竟谁也没有去过蜀山毒地,所以这一番解释很快取得了大家的认同。

楚云暖在看到紫色的羽毛的时候,几乎是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她精致的面孔有一瞬间的冷凝,然后又放松下来,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在北堂的时候,这东西曾经害她至深,她死都不敢忘记。

鸩羽,全天下最毒的东西。

赵毓宸,他只要喝下那碗酒他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到时候她计划好的一切就可以顺利实行,周家保住了,雍王的人情也有了,可一旦赵毓宸死在聚福楼里,永乐帝定然雷霆大怒,到时候聚福背后的主子一定会被查出来,谋害太子的罪名也一定会背在赵毓璟的身上。这件事情利弊参半,楚云暖心里头突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赵毓宸就作死的想干了那碗酒,他接过酒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豪迈一些,故而错过了周海和那人诡异的笑容。

楚云暖看的分明,身体行动比脑子还要快,脱口而出的一声“等等”就落在几人耳中,话说的太快叫楚云暖暗自懊恼,可他们目光都转了过来,也容不得她不出去。秋芷秋桂两人掀开隔断的幔布,楚云暖慢慢从里面走出来,她容颜极盛,瑰丽的如同一株雍容华贵的牡丹,眉眼轻抬,竟有一种傲慢和尊贵流泻而出,一时间叫几人看呆了眼。

众人只知南堂有三姝,莲花仙子孟莲,玉美人唐梦瑶,书乐美人宋茜雪,竟然不知道还有比她们三人容貌更甚一筹的美人。看着身旁几人一副惊艳的模样,周伯彦很不留情的嗤笑了一声,楚云暖容貌的确妍丽,可因为她的家世太盛,往昔又在南堂纨绔成性,故而导致很多人都忘了其实她才是南堂最美丽的女人。周伯彦稳坐不动,根本不介绍楚云暖的身份,甚至是有些坏心眼想知道他们知晓这人是楚云暖后如何震惊。

周伯彦是不想说,而唐梦瑶却是不愿意说,一个家世容貌都胜过她的女人,谁不嫉妒,尤其是看到赵毓宸眼中的痴迷之色。好在赵毓宸还要些脸面,并未出言调戏,只是一双眼睛眼也不眨的看着慢慢靠近的楚云暖,老天,他是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冷傲得跟雪山头上盛开的雪莲一样,高不可攀,他瞬间单纯的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在下田家二公子,敢问小姐芳名?”素来爱美人的赵毓宸也不去管身边等着敬酒的蜀地人,反而理了理袖子跑到楚云暖跟前。

当赵毓宸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堂里另外几桌客人几乎是逃也似得走了,他们都是见过楚家那位姑奶奶的,这姑奶奶脾气可不好,上上次有人看了她的热闹,第二日她可就把人给打残了,热闹好看,可也要看看对象是谁?!

若是忽略了赵毓宸满身酒气和绯红的面颊后,的确不失一个风度翩翩贵公子的形象,可坏就坏在这里。楚云暖格外嫌弃的后退了几步,把目光落向一直端着酒的蜀地人身上,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心头都发毛的时候才问道,“你是蜀地哪里人?”

这个问题叫大汉为难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郁邬。”

楚云暖呵了一声。

闻言,素来稳重的春熙自己都惊的咳嗽了一声,秋芷秋桂不明所以,询问似的看了春熙一眼,春熙正了正嗓子,“二十年前郁邬人入南堂求取血人参,闹得南堂鸡犬不宁,甚至强闯了楚宋两家,后来还是这两家大度,送了两支人参才解决这件事,郁邬大祭司得知此事后,亲自赔罪,并向神明发誓,郁邬人永不入南堂半步。”

当年那件事说沸沸扬扬其实也没有,故而知道的人也不算多,也是因为这件事,楚家商队才慢慢和蜀地有了联系,虽说郁邬人不能来到南堂,可两边互通贸易,也省了他们不少事。

大汉明显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觉得郁邬顺口就说了出来,这下子他可真是有口难言,好在他反应快,立刻又道,“哎,我记错了,我是夜郎人,对夜郎!”

楚云暖的笑容更讥讽了一些,白霖凉凉提醒道,“前汉时期夜郎早就灭国了。”

赵毓宸就算再蠢也应该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还没等他反应唐梦瑶就猛的挡在他身前,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戒备的看着对方,生怕他伤害了赵毓宸一样,“你是什么人?”

纵使她浑身因害怕而抖做一团,还是坚定不移的挡在他身前的模样,顿时让赵毓宸对她生出了更多好感。白霖简直无力叹息,难道只有他看出唐梦瑶这是故意做样子给太子看的?这女人,心机太重。

紧接着两人就开始互诉衷肠起来,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一个对他不利的人在哪里,不去审问甚至就像没看见一样。有时候楚云暖真不明白,明明是同一个父亲养出来的儿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赵毓宸,太子殿下,他完完全全跟一个傻子似的,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还安安稳稳的坐在诸君的位置上?

这件事情一直到她和周伯彦去了三楼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够缓过来,周伯彦坐下,问道,“你发现了什么?”楚云暖一开始并不打算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后来她偏偏站出来不得不让周伯彦警惕。

秋桂端了方才飘荡着紫色羽毛的酒上来,放在两人跟前,周伯彦看了楚云暖一眼,就看了托盘里的银针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试探一样的把银针往里头一放,银针很快就变黑了,而且黑如墨汁,这是剧毒!周伯彦猛的抬头,“有毒!”

楚云暖补充道,“鸩毒。”

周伯彦显然很惊讶,“哪儿来的鸩毒,夜郎不是已经亡国几百年了!可白霖试过,根本没毒。”

楚云暖用银针挑起里头的羽毛来,“夜郎有一种鸟,名字教训鸩鸟,它比鹰略大一些,羽毛大都是紫色的,只有腹部和翅膀尖则是绿色的。夜郎多蛇,鸩鸟最爱的食物也是蛇,尤其是毒蛇,而在所有毒蛇中,鸩鸟最喜欢耳蝮;在所有耳蝮中,鸩鸟最喜欢剧毒无比的蝮头蛇。鸩鸟食用毒蛇以后,毒液会在翅膀上堆积,水中轻点便是剧毒,洗手骨肉尽碎,饮用后肠穿肚烂而死,而且越是新鲜的鸩羽毒性越强。”

“有人在饲养鸩鸟。”这是周伯彦听完楚云暖一番话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中原人才会饲养鸩鸟,取其羽毛杀人,在夜郎,鸩鸟如红宝石一样的的眼睛才是最珍贵的,故此周伯彦相信那人绝不是蜀山毒地的人。“你是怎么发现那人有问题的?”

楚云暖伸手托着脑袋,“从他说他是蜀地人的时候。蜀地人信奉神灵、图腾,你看他身上可有一点点图腾存在的痕迹,他那一身衣服,估计都是在南堂买的,样式太新,而且他行为也不像蜀地人,反正是向个训练有素,细作。”

周伯彦反驳道,“可他难道就不能是在进南堂以后换的衣服?”

“他是蜀地人!”

周伯彦顿时说不出话来,看楚云暖鄙视的眼神他都恨不得自己方才的话没有说过,对于蜀地人来说,要他们换一件不属于自己部落的衣服就跟背叛他们的神灵一样,决不允许。“你觉的他会是谁派来的?皇子们,还是――”

楚云暖不想回答周伯彦的猜测,于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周伯彦道,“北堂。”北堂高寒,只有北堂人才有这么粗狂的身材,而朝中皇子,就算想要赵毓宸死,也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云暖没有反对也没有承认,“给你一个忠告,看着周海一些。”

“什么意思?”

“他么,估计和那个细作串通过。”

周伯彦瞳孔一缩,他想再仔细问的时候,楚云暖却摆摆手,施施然的走了出去,“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去查呗。”

周伯彦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周家牵涉贪污案件在前,本就是岌岌可危的局面,而周海偏偏参与谋害太子,他这是把周家全族的性命放在火上烤。周伯彦几乎是脚步沉重的回到周家别院,别院里朱岫烟依旧不高兴,看到周伯彦来立刻阴阳怪气的呛了几句,“大少爷不去捧着人家楚家主,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可没有楚云暖。”

周伯彦沉声问道,“朱老在哪里?”

朱岫烟微笑,“爷爷在和二少爷说话,没功夫见你。”

周海,他跑的倒是快。周伯彦盯着紧闭的书房门,桃花眼向上挑起,突然笑道,“朱岫烟,你们祖孙两恐怕是忘了我周伯彦是什么人,想捧周海当家,也不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朱岫烟道,“大少爷,别以为外人说你一句以周家大少爷的管理周家你就得意,你别忘了,家主从来没有选定过!可能是你,更有可能是二哥哥!”

周伯彦定定的的看了朱岫烟好半天,直到朱岫烟不自觉的后退几步才冷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朱老的?”

朱岫烟真的是怕极了周伯彦锐利如刀的目光,她想到家族中他的所作所为,周伯彦从来都不是心软的人,纵使他每日笑得风流高雅,如同清流雅士一般,可也不能掩饰他执掌周家之后手里头沾了染鲜血无数。朱岫烟畏惧的退后几步后,可她突然又想到百花城中瑞亲王对她的无视,以及后来在聚福楼中楚云暖的对她的声声嘲讽,他们同出一族,可那时候周伯彦从来就不愿意帮她半分,既然如此她凭什么怕他,如果他没有执掌了周家,又凭什么让她怕!想到这里,朱岫烟梗着脖子道,“这是家主的意思,大少爷你要是有自知之明,还请你早点交出手里的权利。”

然而还不等周伯彦做出反应,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岫烟说的对!”紧接着书房门从里面打开,朱老并周海两人站在石阶上,周海是得意,而朱老却是满脸严肃,他手里拿着一个青铜禽鸟纹的令牌,看令牌上浑然一体的绿锈是有些年头了,这正是周家家主的信物。朱老端正而严肃,朗声说道,“大少爷,家主有令,择日起由二少爷接管周家。”

周伯彦目光先是落到手持令牌的朱老身上,然后是周海,目光慢悠悠的从几人身上扫过,最后留下一个极其讽刺的笑容,薄唇轻动,一个“好”字脱口而出。这一瞬间周伯彦是心寒的,他为周家鞍前马后做了这么多事情,最好居然落得这样一个结局,被亲生父亲联合族老庶子罢免了手里头所有的权利,此时此刻,他根本想不起来他来找朱老是为了什么,只是平静的转身,没有发怒,也没有吵闹,而是用一种冷静到诡异的状态接受了这样一个结局,然后挥一挥衣袖,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

他这一走,周家是死是活他就撒手不管了。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想到周伯彦这一走对周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在庆祝,周家主庆祝没了一个能力比自己强的儿子处处掣肘着他,周海在庆祝自己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族老在庆祝自己不被压制……

楚家别院,索老才命人整理好别院后楚云暖就回来了,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他识趣儿的没有多问,只是在晚饭时候不见她出来的时候让人送了一碗滋补的汤药过去,汤楚云暖是喝了,可房门依旧没有打开,里头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索老问了春熙几句,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春熙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让家主不高兴的理由,只能摇头,这下子索老更愁了,楚云暖得性格比起夫人也就是前家主楚明玥来,那怪的不是一点半点,从来是想疯就疯,说句心里话,他实在是怀念那个夫人还在世时候南堂小霸王的大小姐,那样的爱憎分明如同火焰一样耀眼,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哪里像如今身为楚家家主……

索老叹息一声,他承认楚云暖做的很好,可有时候又忍不住在想是不是他们几个老头子逼她逼的太狠了,夫人去世之时,大小姐也不过还是个小姑娘,是他们非得逼着她扛起楚家重任,才让她性格变得如此阴晴不定。

索老在外头自责,楚云暖却是坐在屋子里黯然失魂,她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恍惚惚的梳妆台上是一片紫色的鸩羽。

其实她不仅仅只有雅儿一个孩子,在生雅儿之前她怀过两次孕。只是北堂何等排外,妻妾斗争又是何等惨烈,哪怕当时她背后有楚家富可敌国的财产,更是世子妃也挨不住背后波涛汹涌的算计。定边王府,除了她以外,还有多少北堂贵女虎视眈眈,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未满月就被溺死,不论是定边王,还是司徒衍都不曾给她一个交代,她的第二个孩子,六个月就因中毒而胎死腹中,她当时中的毒正是臭名昭著的鸩毒,她九死一生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只是被大夫告知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可司徒衍没有任何表示!

从那一天起她变了,既然定边王府给不了她交代她就自己给自己一个交代!卧病一月后,她勉强打起精神,活生生灌了几个司徒衍的妾室鸩毒,看着这一群高高在上的北堂贵女七窍流血的模样,她心里头痛快极了,也是那一天她真正知道,在北堂不心狠是活不下来的,她因为心狠手辣在北堂妻妾斗争中存活,辅佐了司徒衍称帝,同样也因为太过于心狠而被北国抛弃……可是她不曾后悔,唯一觉得遗憾的只有没能给雅儿一个未来。

“鸩羽,北堂,定边王。”楚云暖嘴唇微动,吐出这几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词语来,可只有她心里清楚三者之间的联系,当年她怀的第二胎是一个男胎,定边王一边想要楚家富可敌国的财产,一边不想要她这个南堂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成为世子嫡长子,故而才会暗示后宅女人毒害她,试想一下,一个关在后宅的女人如果没人帮助,怎么可能得到千金难买的鸩毒?

她想清楚了,可惜却明白的太晚。是呀,有谁能想到,那个慈爱和善的公公背地里居然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过没关系,既然定边王如此没有人性,那么定边王府就一直没人性下去吧。楚云暖暗自下定决心,对于皇室来说北堂南堂都是肺腑毒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北堂佣兵自重,南堂富可敌国,皇室若是有脑子两者之间,必定要处理北堂,毕竟南堂再有钱,也是皇室的钱袋子。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气了,太子益阳郡险些中毒,北堂,定边王府你们等着吧。

楚云暖脑子里一时间千回百转。

梳妆台上是一片紫色的鸩羽。

其实她不仅仅只有雅儿一个孩子,在生雅儿之前她怀过两次孕。只是北堂何等排外,妻妾斗争又是何等惨烈,哪怕当时她背后有楚家富可敌国的财产,更是世子妃也挨不住背后波涛汹涌的算计。定边王府,除了她以外,还有多少北堂贵女虎视眈眈,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未满月就被溺死,不论是定边王,还是司徒衍都不曾给她一个交代,她的第二个孩子,六个月就因中毒而胎死腹中,她当时中的毒正是臭名昭著的鸩毒,她九死一生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来,只是被大夫告知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可司徒衍没有任何表示!

从那一天起她变了,既然定边王府给不了她交代她就自己给自己一个交代!卧病一月后,她勉强打起精神,活生生灌了几个司徒衍的妾室鸩毒,看着这一群高高在上的北堂贵女七窍流血的模样,她心里头痛快极了,也是那一天她真正知道,在北堂不心狠是活不下来的,她因为心狠手辣在北堂妻妾斗争中存活,辅佐了司徒衍称帝,同样也因为太过于心狠而被北国抛弃……可是她不曾后悔,唯一觉得遗憾的只有没能给雅儿一个未来。

“鸩羽,北堂,定边王。”楚云暖嘴唇微动,吐出这几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词语来,可只有她心里清楚三者之间的联系,当年她怀的第二胎是一个男胎,定边王一边想要楚家富可敌国的财产,一边不想要她这个南堂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成为世子嫡长子,故而才会暗示后宅女人毒害她,试想一下,一个关在后宅的女人如果没人帮助,怎么可能得到千金难买的鸩毒?

她想清楚了,可惜却明白的太晚。是呀,有谁能想到,那个慈爱和善的公公背地里居然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不过没关系,既然定边王如此没有人性,那么定边王府就一直没人性下去吧。楚云暖暗自下定决心,对于皇室来说北堂南堂都是肺腑毒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北堂佣兵自重,南堂富可敌国,皇室若是有脑子两者之间,必定要处理北堂,毕竟南堂再有钱,也是皇室的钱袋子。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气了,太子益阳郡险些中毒,北堂,定边王府你们等着吧。

楚云暖脑子里一时间千回百转。下过一场雨,窗外芭蕉绿油油的,略略低头,便有一串儿的水珠顺着叶子滑下,哗啦啦的落到地上,砸出一地圆润的水珠。看着垂头泡茶的楚云暖,赵毓璟心里头突然间烦躁起来,“北堂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

从她见过司徒衍开始,他就一直觉得楚云暖不对劲儿,活像跟北堂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尤其是看司徒衍的目光,冷锐的如同露着獠牙的毒蛇一样,让他惊讶之于又不明白,楚云暖明明从来没有出过南堂,又怎么可能和北堂结仇?现在听楚云暖说要借赵毓宸险些中毒的事情给北堂一个好看,他第一反应就是司徒衍,阿暖是为了司徒衍。这个念头一出现,久久不散,他看楚云暖的目光也就格外的复杂。阿暖是南堂耀眼的太阳,何曾把目光落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而司徒衍,他已经得到了阿暖太多的关注。

没有人知道他的自卑,阿暖她是前汉皇室嫡系血脉,而他不过是一个出生卑微的皇子,她是九天之上的凤凰,而他就是地上泥巴,赵毓璟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许久他方才开口,“阿暖,你和司徒衍到底有什么仇恨?”

赵毓璟说的是司徒衍而不是北堂,楚云暖手上动作一顿,她抬头定定的看了赵毓璟半天,赵毓璟眼底深藏的不安落到她心底,如同轻飘飘的羽毛挠过心头,她放下茶壶,双手交叠,轻飘飘的说道,“如果我说是灭族之仇呢?”

“灭族?”这下子赵毓璟更不明白了,北堂南堂一南一北,相距千里,哪里来的灭族?

楚云暖知道死后重生是一件极其荒唐的事情,她只能编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天下财富尽归南堂,楚家又是南堂之最,天下三分之一的财富都是楚家的。却说北堂,拥兵自重,五万雄狮虎视眈眈,北堂割裂是迟早的事情,一个手上有兵权的北堂,一个手上握着钱财的家族,任何一方都虎视眈眈。大齐皇室不会放任财富外流,北堂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金银无数而不动心,两方相争,等待楚家的不只有灭族一条路。”

楚云暖说的有些道理,赵毓璟心中也有些认同,“你想怎么做?”

“逼北堂造反!”

这不是一件小事,赵毓璟没有说同意却也没有反对半句,只是道,“阿暖,北堂此时造反,皇室没有镇压的能力,对你们南堂来说弊大于利。”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旦开战,南堂势必加重赋税。

“就算北堂晚点造反,大齐也没有镇压的能力!”楚云暖不是看不起皇室,永乐帝自诩文人雅士,为了迎合他的爱好,朝廷上也是重文轻武,何况唯一可以打仗的平南王府只剩下一个年老的平南王和一个静娴郡主,这种情况下,朝廷哪里能镇压叛乱?她现在要做的一切,就是把北堂造反的时间提前,让皇室,或者说是赵毓璟有一个准备,只要是投靠了赵毓璟的平南王府出征,她就愿意出资相助,好让赵毓璟手里有兵权。

赵毓璟顿时无话可说,皇子夺嫡,朝堂四分五裂,父皇疑心平南王府,又有谁能够挂帅出征?他心里叹息阵阵,“阿暖,这件事情我们先不说,你还是先把蔡桓和周家从九原河贪污案里捞出来。”

正文 第127章 清河之尊,祸水东引

说到这件事情,其实楚云暖是有些犯难的,原本以为蔡桓才是最不好处理,可是现在看来,把蔡桓捞出来甚至是官复原职都有可能,只是周家倒是有些难办了,关键在于周伯彦的想法,是舍还是留。赵毓宸一死,北堂不得不反,而爱子惨死,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慰藉真心疼爱赵毓宸的一颗心,与太子遇刺身亡有关的人一个也活不下去,依照永乐帝心狠的程度,只怕是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周家既然先有下毒谋害太子的前事,又怎么可能撇得清干系……故而楚云暖的表情分外奇异,她是绝不可能放弃让赵毓宸之死打击北堂这件事情的,只是周家,罢了,大不了到时候她多花费一些功夫吧。

楚云暖的表情变来变去的,赵毓璟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楚云暖当然摇头,她哪里能告诉赵毓璟她不听他劝,还是拿着赵毓宸的命来给北堂做筏子,北堂不除她寝食难安,这一次她也就只有不和赵毓璟商量了。

赵毓璟自然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信楚云暖如同相信另外一个自己,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件事两人之间出现了第一个无法控制的裂痕。“五日后就是太子的宴会,到时候雍王也会来,叶良城周家送过来的粮食你可以和他商量。”

说到雍王赵毓珏,楚云暖多嘴问了一句心中的疑惑,“你和雍王关系很好?”

“雍王。”赵毓璟难得迟疑了一下,好半天才笑道,“他是嫡长皇子,哪儿能跟我关系好。”话是这样说,可是赵毓璟知道,事实是他无法向楚云暖描述他和赵毓珏的关系,在没有和赵毓珏接触之前,所有的皇子都是他夺位之路上的敌人,可在认识赵毓珏之后,他却突然间发现赵毓珏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一个志同道合的——兄弟。是的,兄弟,他从来没想过,皇室中会有人把他当做是兄弟,可惜就算这样,他也会去争去夺。或许这就是出生于皇室的悲哀,争是死,不争也是死,争一下还可能有一线生机。他也想过若不是生于皇室,他或许能和赵毓珏成为真正的兄弟,而不是现在这种亦敌亦友的状态。

看赵毓璟这般纠结的模样,楚云暖倒是对赵毓珏这个人好奇了,一个爱听戏、甚至亲自上台唱戏的王爷,一个原本荣耀加身的嫡长皇子,一个大齐在天下一分为二时安内的摄政王,无论出自于哪里都让她万分好奇。

五日时间转瞬即逝,这几日楚云暖也没有四处奔波,在那天打定主意后,她连原本计划去监牢看蔡桓的事情也没有去做,整日整日的在别院里发霉。宴会这一日,拿到请帖的客人们早早就到了,众人皆是盛装出行,香衣美鬓,浅笑迷人。宴会举行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清河郡主的郡主府,清河郡主是永乐帝胞妹阳婀公主的小女儿,十五岁后由永乐帝赐婚嫁给了南堂二流世家之首的何家大公衣何韬为妻。在南堂除了四大家族之外,当属何家最强,何韬娶清河郡主理当是不算高攀,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说何韬高攀了人家清河郡主。可谁又知道当年在天京城是清河郡主对何韬一见钟情,使了百般手段才如愿以偿的嫁给何韬,婚后清河郡主放下宗室之女的高傲,用心侍奉夫君,孝顺公婆,善待小姑,这才慢慢让何韬回心转意,从此也就过上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夫妻两人也就在郡主府和何府之间轮流住下。当然这都是皇室和何家彼此为了自家的面子放出的消息而已,事实究竟如何也不好说,反正就她见过的清河郡主来说。绝不是传言里那么和善的女人。

楚云暖坐在肩舆上,百般无聊,眼神随意从郡主府上的亭台水榭上一扫而过,看着旁边夫人小姐们的赞叹,又听着郡主府婢女看似谦虚,实则炫耀的话语顿时觉得意兴阑珊。郡主府是阳婀公主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而建造的,风景自然不用说,可前提这是在益阳郡,若是在冀南和齐鲁郡,那是不够看的,就像和嘉陵楚宅一比,那是不够看的。

转过前头的小路,不用多远就是举办宴会的地方,所有人都从肩舆上下来,步行前往,一路姹紫嫣红,各色鸟儿的身影穿梭在花丛绿树之间,风景太过优美,身边几个小姐们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在路过水色潋滟的芙蕖湖时想停下来欣赏美景。可郡主府的婢女一个个眼高于顶,看这些夫人小姐们衣着打扮十分简单,看起来的确无权无势,故而婢女时常用言语呛了几句,无外乎看不起她们又讽刺她们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思,话语难听,叫众人脸上又青又白。可这又如何,谁叫她们不如清河郡主身份高贵,夫家也不是南堂排得上名的世家,一时间众人也只有讪讪。

原本这些事情是犯不到楚云暖身上的,而且她也没有帮别人说话的习惯,只是默不作声的朝前走着,步伐悠闲,似林间散步。而她的闲恣也不知道是碍了谁的眼,居然有婢女跑上来拦住她的去路,“这位小姐,您走错路了。”

是么?楚云暖抬头看了一眼,她曾来过清河郡主府数次,看行走方向,这次宴客的地方应该是在菏泽园,她走的并没有错啊。

婢女回答道,“这一条是贵客入的路,诸位夫人们应该走这一条。”说罢她指着另外一条路。

这一条路的确也可以到菏泽园,就是费时罢了,估计等他们到,那头宴会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而她们迟到,也会落得一个不尊重皇室的名声。楚云暖肯定这绝不是清河郡主的意思,清河那种眼高于顶的人绝不会花力气为难毫不相干的人,那么也只能是这几个奴才自作主张了,果然在哪里都有几个狗奴才。

楚云暖不欲为难几人,绕过就走,反正她这次来的目的是在雍王和太子身上。

看楚云暖明艳似李的样貌,婢女心中嫉妒,语气格外不善,“小姐这里是郡主府!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末流世家女,难道还想挑战郡主威严!”这次郡主受太子之命举办宴会,邀请了不少贵族子弟前来,她们这些当人奴才的只要被哪个主子看上,那也是飞上枝头的好事。可是僧多粥少,主子们只有那么几个,可期待飞上枝头的人那么多,尤其是这些末流世家的小姐,身份不高,一个个却千娇百媚的,让人气愤。

楚云暖这次出来不过带了三个丫头,春熙、秋芷和夏妆,就是这样在一群世家女中也是十分扎眼的存在,她不明白,眼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奴才是怎么判断她身份不高的。跟一个奴才计较,有失身份,楚云暖冷淡的抚了抚袖子,“孙芸都不敢和我这么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孙芸,清河郡主闺名,只是自从她嫁到南堂以后,清河二字就成了她名字。

那婢女不知晓其中缘由,正想出言不逊,正在此时,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婢女从花丛后转了出来,看她的衣着首饰应当是宫中女官,也就是清河郡主身边的人。女官出现后,那婢女脸色迅速变化,而后跪了下来,不敢抬头,女官没有理会,反而朝楚云暖微微屈膝,“郡主府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小姐见谅。”

女官说话不卑不亢,一时间让在场的人面色缓和下来,女官面带微笑,重新派了婢女领客人们入席。客人们都走以后,女官脸色才沉了下来,她也是从低等宫女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自然知道其中那点阴私和她们的私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确可以,可她们万不能败坏了郡主府的名声。若不是听见那人提起了郡主的名讳,她也不会知道这群人胆子大到这种地步,能知道郡主名讳,身边又带上了三个貌美如花丫头来参宴的人,哪里是平常人。思及此处,女官冷声道,“你们自己下去领罚吧。”

那婢女瞬间面如土色。

新领路的婢女很是勤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菏泽园,菏泽园是一座花园,园里常年百花齐放,花团锦簇中设了一张张桌案,东边是男席,西边是女席,然后世家和贵族分开。此时两边已经坐上了不少客人,夫人们坐在一起谈论,而小姐们含羞带怯,鲜嫩的如雨后的花骨朵,娇艳欲滴。男席那头,公子们昂首挺胸高谈阔论,一个个摇着扇子风度翩翩的侃侃而谈,努力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楚云暖随便扫了一眼,没有他要找的人,也是,一个两个都是身份尊贵的人,哪里可能出现得这么早。看着这么一群年轻的少男少女,自觉变成一个老太婆的楚云暖也不好在这里凑趣儿,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何媛本来是在招呼客人,但她远远就看到一个分外眼熟的背影,别过几个客人后立刻追了过去,“云暖!”

楚云暖停住脚步,回头,看清来人后浅浅的笑开了,“媛媛。”何媛,何韬妹妹,她少女时代唯一的知交好友。

何媛今日也是盛装打扮,她笑容满面的凑到楚云暖跟前,“我先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原来真的是你,你怎么不进去?”

现在的何媛活力满满,完全看不出后来嫁入天京宣平伯府的满身阴郁的模样。那时候她深陷北堂妻妾之争,就算知道宣平伯小伯爷宠妾灭妻,何媛生活不如意最后被休弃出门,惨死街头也没有人能力来大齐帮助她半分。每每想到何媛凄惨的结局,楚云暖心里是愧疚的,就算在何媛死后她派人杀了宣平小伯爷和他的宠妾,也还是不觉得对不住当时写信求助她的何媛。

楚云暖笑容格外温和,“一群小姑娘凑哪儿看哪家公子俊郎,我就不过去凑趣儿了。”

一番话说的老气横秋的,何媛笑骂道,“说的跟你多老一样。哎,不过也是,你现在是楚家家主,跟她们在一块儿我还怕你吓到客人呢。”

“怎么是你在招待?孙芸呢,这是她的府邸,也是她皇室的事情。”

说到孙芸,何媛脸上都染上了几分厌恶,“人家是郡主,哪儿能自降身份出来招呼客人。”

“出什么事了么?”孙芸的性格她知道,又骄傲又要面子的,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不识大体的事情来。

何媛沉下脸,本来这件事情她是不该在外人面前说起的,可她从来不是一个憋的住话的人,忍了这么多天也是难为她了,现在听楚云暖询问,她也就一溜儿的抖了出来,“我那小嫂嫂怀孕了,可偏偏这个时候太子来了益阳,清河郡主觉着有人跟她撑腰,硬生生的给我小嫂子灌了药,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听我娘说还是一个男胎。”

何媛口里的小嫂嫂正是何韬指腹为婚的妻子,当年清河郡主看上何韬后,使了下作手段非逼着何韬娶她,碍于永乐帝和阳婀公主威严,为了何家满门,何韬也只能娶,而自己心上人却做了个妾。

“我哥他这几日衣不解带伺候着小嫂嫂,可小嫂子她伤了心,眼瞧着就不想活下去了。”

何媛的小嫂子楚云暖见过,是个缄默温和的女子,哪里是泼辣蛮横的孙芸的对手,更何况孙芸背后还有个阳婀公主。“你也别太担心,明天我就让人送些上好的药材过去,你小嫂嫂她会好的。”

何媛感激的握住楚云暖的手,“云暖真是谢谢你了。”

楚云暖将头轻轻一摇,“你今日小心些。”

郡主府坐落于益阳之南,占地百亩,最美丽的就是仿佛容纳了整个春天的菏泽园。跟何媛寒暄几句话后,两人相偕回到了园子里,此时园子完全热闹了起来,满园都是花枝招展的小姐。

东边男席上,顺序坐着八皇子赵毓璟,伯恩侯府小侯爷白霖,宣平伯小伯爷江靖,周伯彦,宋昉、宋毅两兄弟,还有新上任的唐家家主唐元。

赵毓璟是再坐公子中身份最高的人,故而他坐在东边第一个客席上,深紫色的绣锦华服,面容俊郎,尤其是封了瑞亲王后,浑身气度不凡,格外引人注目,把一身白袍的周伯彦都压了下去。

女席那头,坐在最高处的自然是静娴郡主,阳光淡淡的照在静娴郡主身上,红衣灼人,宛转蛾眉,雌雄莫辩,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淡淡的风情。这还是楚云暖第一次看到女装的霍清华,果真是惊人的美丽,若不是赵毓璟说,单单看霍清华的身形绝对看不出他是一个男儿。

赵毓璟的目光突然投递过来,楚云暖站在一群艳丽的小姐中间,睫毛如扇,素衣如雪,峨眉似柳,温暖的阳光下树荫斑驳,在脸上投递下一片阴影,她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疏离有当,?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她都是这样一副贵气逼人的模样,让人着迷、沉沦。

而旁边的白霖在看到楚云暖后则是大惊失色,聚福楼一事后,他审问过那几个号称来自蜀地的大汉,然而无论他如何审,那几人就是咬牙不说,还是到最后的时候才有人说出当时敬太子的酒是一杯毒酒!知道这件事情后他几乎是吓出一声冷汗。当时若不是她解围,太子定会中毒身亡,而太子死了只怕他也难辞其咎,这么说起来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白霖是知恩图报的人,打定主意在宴会过后亲自上门致谢。

“云暖入席吧,我该过去了。”何媛远远看了一眼,不远处可以见到清河郡主身边女官的身影,看样子清河郡主也该到了。尽管何媛十分厌恶杀死小侄子的清河郡主,却也知道有太子在南堂一天,何家每个人必须对她卑躬屈膝。

楚云暖对着她笑了笑,道:“你别担心。”?

清河郡主不把何家放在眼里,不就是仗着宗室女的身份,如果太子在郡主府出点什么事的话……

正想到这里,只听女官远远道:“清河郡主到——”

楚云暖正往世家客席首座上走去,听到声音顿时停住动作,转头望去,只见长长的回廊那头,一个华服女子在婢女们的拥簇下袅袅而来,发髻如云,珠翠满头,仪容端丽,来人正是外界传言贤良淑德忠贞不二的清河郡主。清河郡主面容红润,皮肤雪白,精致的面孔完全继承了阳婀公主和驸马两人的美丽,胭脂瑰丽,容颜如画。楚云暖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孙芸的气色分明是不把流掉的孩子看在眼里。

清河郡主在益阳郡作威作福太久,完全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竟然到现在才出现。若是她是公主或者是和太子一同出现,众人等等也就算了,可她偏偏只不过是一个郡主,竟然敢让瑞亲王和这么多世家家主等她。

入席后,太子迟迟不到,清河郡主做足了主人家的姿态,先是说上几句场面话,然后就是一句来晚了抱歉的话,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客人们各个笑着说不敢。

霍清华最讨厌她这幅装模作样的姿态,当下就冷嗤道,“孙芸你让我干坐在这里等你,是几个意思?一句抱歉就可以,欺负我平南王府没人吧!”

清河郡主自没出阁前,在天京最不对付的人就是霍静娴了,当时听说她病的快死了,她心里头那叫一个高兴,可后来又听说霍静娴活过来了,然后又把静娴弄成了郡主封号,自己改名叫了霍清华。这还没准儿,改名成霍清华后,这人比以前更加讨厌了,尤其是后来自己嫁了一个不如意的人,她偏偏和瑞亲王定了亲,看看瑞亲王的模样文采都是顶尖儿的,就是出生差了点儿。想到这里清河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立刻笑道,“今日太子宴客,也不知道楚大小姐到了没有。”

正文 第128章 正主没到吵什么吵

大齐谁不知道瑞亲王前脚和楚云暖退了婚,后脚就和静娴郡主定了亲,如今清河郡主当着人家的面提起楚云暖来,不就是给了静娴郡主难堪。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于是众人不约而同低下头,或品茶,或交谈,众人耳朵竖的高高的,可就是没一个人参与两位郡主的对话,也是一个是皇室正儿八经的郡主,一个是手握军权的平南王府唯一后人,哪个不长眼的敢凑上去。?

何媛素来看不惯清河郡主做派,见她这个时候提起好友,险些跳起来,然而何夫人却死死按住她,“媛儿不要冲动。”

“她这是在给云暖难堪!”何媛险些怒吼出声,可她所有的话语都消失在被母亲捂住的嘴巴里,“娘,你这是在纵容她!你就不心疼大哥和小嫂子?”

一想到流掉的孙子、郁郁不得志的儿子,何夫人心里头都在滴血,她看了一眼坐在清河郡主身边脸色发白的儿子,只能咬牙,“她是郡主,何况太子人也在益阳。”

郡主又是郡主,她不就是仗着自己郡主的身份才在何家横行霸道,她是贵族不假,可他们也是堂堂世家!虽然比不上楚家强势,也容不得皇室如此糟践,更可况何家娶了清河郡主后,除了每年该进贡的,额外还多加了两万黄金,就是这样清河郡主还在何家头上作威作福,皇室根本就是把他们当奴才看!何媛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坚定,皇室不仁,世家何必屈居人下,看云暖不就做的很好?楚家新主,谁敢当着面惹怒她半分?

何媛安静下来,何夫人都以为是她想通了,哪里知道她暗搓搓的下定决心,鼓动何韬投靠楚家。

听说过楚云暖大名的人太多,可要说起来见过的,那可就没有几个人。此时此刻众人把注意力落到两个相争的郡主身上时,没有人注意到世家客席最上头的位置上坐了一个欺霜赛雪的美人。楚云暖四平八稳的坐下,就像没有听见清河郡主的话一样,漫不经心理了理镶银边的袖口,有女人的地方就是事多,正主都还没到,一群女人就闹了起来。不过,今日这霍清华还真是有些奇怪,明明他们两人是见过的,可她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

霍清华有些古怪呢。

不同于楚云暖、赵毓璟两人的镇定自若,霍静娴猛的摔了手里的茶杯,“孙芸,你什么意思,拿我和楚云暖比,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见霍静娴勃然变色,清河郡主心里头愉悦无比,不禁喜形于色,“静娴你失态了,若是楚大小姐可不会像你这般,失仪失徳。”

这番话说的就像孙芸和楚云暖很熟一样,可说起来两人见都没有见过。上次参加过唐家寿宴的人,一个个的嘴脸抽搐,心里头腹诽不已,静娴郡主不就是摔了个茶杯而已,要是搁楚云暖身上,摔的就是那可就是你的人了,楚云暖的脾气实在不敢恭维。

霍静娴柳眉倒竖,“她算什么东西!楚大小姐,楚家,呵。”

这声冷笑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嘲讽的意味,赵毓璟意味深长的看了身边面容平淡的灰衣男人一眼,低声重复了一遍,“楚大小姐,楚家,呵?”

灰衣男人面色格外尴尬,“殿下,是我思虑不周。”此人正是易容后的霍清华,他虽然是男扮女装而活,可不代表他必须得每时每刻以女人的形象出现,除了在天京,永乐帝面前的霍静娴真的是他以外,其他人都是故而他手下培养了不少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女死士,用作替身。原本这个替身表现出来性格习性,也就是天京时他惯有的性格,刁蛮霸道,口无遮拦,可招惹楚云暖,贬低楚家这种事分明是她自己的意思。

楚家先是给了平南王府真金白银无数,然后又送了一大批粮食,解决平南军后顾之忧,说起来还是整个平南王府的恩人。那死士这么说,是在挑拨平南王府和楚家,甚至是赵毓璟的关系!看到这个死士用饱含深情的目光看着赵毓璟的时候,霍清华眼底闪过一丝流光,不论她是真的爱上赵毓璟,还是被金尊玉贵的生活迷惑,这个死士的心都大了,绝不能留。

霍清华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赵毓璟轻轻点头,压低声音,“清华,我们只是合作,互惠互利的合作。”

言外之意霍清华听的清楚,静娴郡主和瑞亲王定亲,不过是为了两家更好合作,以姻亲之事掩盖背后种种,平南王府不可能出现一个真的静娴郡主和瑞亲王成亲。

楚云暖可以接受别人说道自己,却不能忍受有人质疑楚家,所以在霍静娴一番话说完以后,她立刻开口道,“楚家可没有楚大小姐。”

她声音低哑华丽,带着三分慵懒,七分危险,一下子吸引了各方注意。众人这才看在属于楚家客席上端坐着的楚云暖,她满身风华,雪衣银袍,鬓上一支沧海月明簪,融融如雪,耀眼如仙。众人惊艳于她的美丽,可见识过楚云暖凶残的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比如唐元兄妹,唐家现在虽说是隶属楚家,可楚云暖的手段还是叫人不寒而栗,唐元不敢造次。唐梦铃亦是乖巧万分,不说先是唐家毒杀楚云暖母亲,就说是她促成了自己和宁王表哥的婚事,她就该对楚云暖万分感谢。

清河郡主抬头,挑剔的看着楚云暖好半天,才说道,“你是什么人?”

楚云暖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本家主楚云暖。”顿了顿,强调道,“楚家家主。”

是的,她是楚家家主,而不是外人说的楚大小姐,不是她要去计较这个名头,而是她不允许任何小看她。

清河郡主面上一黑,这个楚云暖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她先前问的是楚大小姐,她说了楚家没有大小姐,现在又说她是楚家家主,简直就是把她的脸皮往地上踩。清河郡主定了定神,道,“你这般年纪就成为家主,实属不易,我实在佩服,你——”

楚云暖不想和她寒暄,简单粗暴的打断对方的话语,“郡主不必太过夸奖本家主,毕竟本家主能力卓越,是其他人比不上的。何况,就算你夸了,我们今日的梁子也是结下的。”

楚云暖这句话可以说是厚脸皮了,可除了清河郡主一个人气得咬牙以外,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楚云暖执掌楚家以后,楚家的确蒸蒸日上,稳坐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

“本家主受太子邀请参加这次宴会,太子是主人,我们等太子理所当然,可清河郡主,你凭什么让我们等你?”

清河郡主顿时无话可说,她能说这是因为她在何家作威作福的习惯了?见她吃瘪,何媛忍不住拍手叫好,清河郡主狠狠瞪了她眼一眼。

“你和霍静娴之间有嫌隙,我管不着,可你有什么资格拿着我说三道四,我楚云暖再不济也是一个掌握实权的世家家主,而你孙芸不过一个公主的女儿,受着陛下庇佑才过得这样舒坦!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我楚云暖的确是和瑞亲王退了婚,可缘由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家母去世不足一年,我为母亲守孝理所当然,难不成我还得拖着瑞亲王等我三年?!”

话是这样说,众人也都认同,可心里怎么就越想越别扭。对了,是楚云暖说的守孝而退婚,她这是在给别人解释,不希望其他人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瑞亲王,说瑞亲王忘恩负义。

这个道理别人想得到,赵毓璟自然也知道,他心里头一时间暖烘烘的,他紧紧握起拳头,若非这一日,他手里没有实在的权利,不是瑞亲王的话,楚云暖不是楚家家主的话,他们两人受到的非议一定更多。

赵毓璟眼睛顿时出现一抹光芒,锐利如同雪原上冉冉而起的太阳,带着万丈光芒融化冰雪,仿佛一柄劈开天地的寒刀。

这个由权利构成的世界里,他们只要退缩一步,等待他们的就是万丈深渊,哪怕只有阿暖一人手里握着权利也是同样的结果,他必须要与她一同努力。

阿暖太出色,短短一年几乎整合了半个南堂世家,而楚家又太耀眼,总有一日会被皇室铲除,他必须要得到那个位置,哪怕不能保楚家一世安稳,也可在他当权期间高枕无忧。哪怕他知道,阿暖心里有更大的筹谋,有更多的事瞒着他……可有时候他又在想,他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毅然决然提出退婚,既然他都如此自私,又凭什么要求阿暖心里眼里都是他?

从没有一个人像阿暖这样矛盾,像她这样有太多的顾忌,虽然她看起来是那样强势霸道,可她知道,她不过是在掩饰心底的恐惧和柔软。阿暖,我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你安心,让你心中只有我一个人。

旁边的白霖十分惊讶,原来她就是楚云暖,传言里丑陋无比,蛮横无理的楚云暖?看她妆容妍丽,鬓发如墨,肌肤似玉,面色冷凝更显得她高贵冷艳,与清河一比,她浑身的威仪更像是皇室中人,对了她不正是前汉皇室的后人么?天下礼乐尽出前汉,楚云暖如此气质卓越也是有道理的。只是太子……白霖在心底叹了口气,纵然不想承认,太子的确是配不上楚云暖,莫说当时他还和皇后姑姑预备让楚云暖为妾。

霍静娴亦是蒙了,原来楚云暖就坐在她的不远处,还冷眼瞧着这一场闹剧,霍静娴的脸火辣辣的疼。当然更疼的还是清河郡主,面对众人戏谑的目光,清河郡主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下去,她格外不悦的瞪了一眼身边只顾喝酒的丈夫,何韬跟没有看见一样,依旧自顾自的喝着酒。要是平时,清河郡主一定摔了他手里的酒杯然后转身就走,可是现在不可以,这是太子点名举报的宴会,下面还有这么多的夫人小姐看着,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面子,清河郡主深吸好几口气,才把心头的怒火压下去。

清河郡主这边才把火气压下去,那一边就听见婢女道,“太子殿下到——”

众人顿时起身,朝着身后参拜,太子淡金色的锦绣华服,腰上玉带碧绿,和身边一个身材高挑,面若桃李的水红色衣服的美人一同前来,那美人让所有人都眼熟得很,玉美人唐梦瑶,原来唐家这么有本事,把美人都送到了太子身边,故而所有人看唐元的目光都充满了戏谑之色,面对过阴晴不定的楚云暖,唐元表示十分淡定。唐梦瑶被太子半抱在怀里,期间目光没有相唐元投过半分,亦步亦趋的和太子一同入席,两人坐下后太子方才挥手让人起来。面对太子,本来还十分霸道的清河郡主跟换了一个人一样,笑容婉约的朝太子行礼,“见过太子哥哥。”

赵毓宸让人起来,抱着怀里的美人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清河郡主自然是知道太子要纳楚云暖为妾的事情,她眼珠子一转,笑道,“臣妹不过是和楚,楚家主说笑几句。”

楚云暖也来了。赵毓宸顿时来了兴趣,说起来他还没见过楚云暖呢,他忙问道,“楚云暖,哪里?”

唐梦瑶捏紧手里的拳头,看清河郡主的目光十分不善,这段时间她一直陪着太子,好不容易太子都快忘了楚云暖,孙芸这个贱人非得提起来。清河郡主的背后顿时升起一股冷意,酥酥麻麻的,她以为是因为楚云暖的缘故,所以她十分开心的朝太子介绍起楚云暖来,世家家主又怎样,还不是得给人做妾,有什么好得意的。清河郡主的一时疏忽和一时得意,简直让她后来后悔死。

白霖毫无办法,格外无奈的看着赵毓宸把目光落到楚云暖身上,满眼惊艳,楚云暖的确是美,异于南堂三姝,又美于天京女子。

面对赵毓宸的目光,楚云暖依旧端端正正的坐着,微笑道,“聚福楼偶遇,田二公子的诗,很不错。”

白霖瞬间就想到了那一首要命的诗,他此时真希望太子不要犯傻,要是楚云暖一激动把诗给抖了出来,那简直不敢想象。赵毓宸动作一顿,很快想起了他喝高了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要是父皇知道这件事,他铁定会被训斥一番。美人固然好,可他消受不起,赵毓宸蔫不拉几的坐会凳子上,道,“开席吧。”

赵毓宸一开口,宴会如常举行。

宴会如常举行。

酒至半酣的时候,清河郡主道:“今日的宴会,有美酒,怎么能少了歌舞助兴?太子哥哥,臣妹命人编排了舞蹈,还请太子哥哥赏光一看。”?

清河郡主的话,就是在讨好太子一个人,把在场的客人们都忽视了一个遍,顿时叫人不悦,可太子在上,也没有人不是趣儿的甩脸子。

赵毓宸点头,这时候众人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粉衣流仙裙蒙面少女随着一群白衣舞姬款款而来,她体态丰盈,双瞳剪剪,肤白胜雪,她恭敬地朝众人施了一礼,就开始随着音乐跳舞。音乐是常见的阳春白雪,琴师琴音十分的美妙,诸女长袖漫舞,无数花瓣从袖中飞出,花香沁人,少女峨眉婉转,双臂轻动,裙摆飞扬,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白衣舞姬若绽开的花蕾一般,向四周散开,美人双袖或笼或开,遮掩住弯月一样的眼睛,她身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

舞蹈结束好久,众人才如梦初醒,回味刚才,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恍神,只有楚云暖若有所思的抚摸的手上的祖母绿戒指,坦白说,这个女人的舞蹈一般,说起来还不如孟莲以舞作画来的惊艳,而众人这样的反应……楚云暖笑了笑,看清河郡主的目光充满戏谑,她还没出手呢,这清河郡主就快把自己给作死了。

“郡主府上的人,的确舞技高超。”第一个赞叹的人竟然不是赵毓宸,而是下坐的一个世家公子,话刚落音宣平伯家的小伯爷也忙不迭的称赞,神态激动,叫人惊讶。

清河郡主笑了笑,“太子哥哥觉得如何?”

赵毓宸也是嫉妒沉迷其中,若不是清河郡主问话他还沉迷在粉衣少女的舞蹈之中,空气里似乎还充满着梦幻的味道。赵毓宸双眼恍惚,“不错,清河好眼光。”

清河郡主满脸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粉衣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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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第124章重复问题,这因为我先前发错了章节,发成第111章,楚老即贺梅,后来我修改过多增加了三千字在里面,如果还是觉得那一章白订阅了的话,明天新更新的,我先发两千字,先订阅,然后我往里面补上四千字。明天的,记得订阅!

正文 第129章 宴会事多,祝由魅惑(补五千)

宣平小伯爷也不知道抱着一种怎样的想法,双眼放光的看了一眼少女,然后看向清河郡主,请求道,“郡主,可不可以再请这位姑娘再跳一支舞?”??

?他说的姑娘二字,正是把她和舞姬给区分开了,没想到这宣平小伯爷还有点聪明劲儿,只是——楚云暖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何媛一眼,??按理说江靖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和媛媛定的亲,然后就是两人迅速成婚,只是看着未婚夫这样在意其他女人,何媛脸上怎的就不见丝毫变化,不过也好,江靖就不是良人。??

清河郡主笑道,“这我说的可不算,人家也是一个千金小姐,今日跳舞还是看在我这个嫂子的面子上。”??

能称呼清河嫂子的只有何家的小姐,但何媛好端端坐在那里,那么只剩下何家庶女了。一个庶女而已,竟然能得郡主看重,也不知道是心机太深,还是其他的什么……可当着正经小姑子的脸,抬举其他人,这清河郡主也没有传言里那样温良贤淑。

这下子何媛脸色都变了,她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她的庶妹何姝。何止是何媛变色,再坐的客人们各个都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清河郡主,何郡马只有一个嫡亲妹妹,就是先前一直帮忙招待客人的何媛,清河郡主没给人家一句好话、一个好眼神不说,还在人家面前亲昵的说起一个庶女来,这不是在打何媛的脸么。??

众人的诧异清河郡主都看见了,她还以为众人都为何姝的舞技所折服,故而她面上有藏不住的得意,何姝是她举荐,若是能入了太子的眼睛,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还记得前汉时期的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就是向自己的武帝献上美人卫子夫,成为一个拉下了陈阿娇的舞女皇后,也是这样才有后来南堂楚家的出现……??

既然平阳公主可以,她清河也一定可以!太子爱美人,何姝样貌也算各种翘楚,尤其是舞,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的心动。??

何姝上前一步,美目盈盈,“小女何姝见过太子殿下。”????

赵毓宸眼中有些痴迷之色,再仔细看眼神却有一些恍惚,若提线木偶,“免礼免礼。”??

楚云暖眼底深意愈发浓郁。

唐梦瑶脸上还在勉强维持着笑容,??只是暗地里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何姝还有清河郡主,如今唐家家主是她得罪过的唐元,而永乐帝又下了旨,让她入宫,唐家她回不去,宫她又不能入,也就是是说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在太子身上,不论太子是否真心待她,只要能让太子带她入东宫就好。可若是太子瞧上了其他人,那她该如何?那不就是死路一条,不,她绝不允许!??

唐梦瑶勾起唇畔,道:“殿下,我们南堂女子都是精通琴棋书画的,何不请大家表演一二?再说何小姐一舞跳完也是有些累了的,殿下意下如何?”????

唐梦瑶这么做自然不是无缘无故的,自古以来南堂多美人,依赵毓宸的性子是绝不会拒绝的,唐梦瑶胜券在握,何姝舞蹈一般,只不过是用花瓣占了新奇而已,若论心思奇巧,她可远远不如当日唐家寿宴上纱上作画的孟莲。而唐梦瑶坚信一件事,在见识过孟莲的舞技之后,定有不少世家小姐回去苦心钻研,只要给她们一个机会,定然能百花齐放,到时候何姝又算得了什么。??

赵毓璟最烦的就是参加宴会时一群女人七弯八拐的说话方式,宴会上女人多,是非也多,故而他就不太乐意参加任何宴会,今日来以瑞亲王身份前来也是因为楚云暖的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雍王怎么还没有到?他实在是不耐烦了!??

赵毓宸欣然点头,可还是客气的问了一句:“不知诸位小姐们可否愿意表演一二?”????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在座的名门闺秀们对视一眼,大齐不讲究男女大妨,这种公开场合的表演是一个很好展示自己的机会。太子的宴会,不要说各大世家的公子,就连皇子和天京贵族都在座,若是能够得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青睐,那就是跃上枝头好事了,对自己对家族都是千好万好,更何况,这种千载难逢的扬名机会,错过一次可就再也没有了,就算没有得到谁的青睐,只有表演得好,得太子一句夸赞,对日后嫁娶也是极好的!??

所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只有楚云暖看着笑容中带了一丝垂涎的赵毓璟,淡淡笑了笑。这位太子殿下啊,真的是忘了举报这次宴会的目的了,益阳郡九原府水患,他本是应该举报宴会要求世家拿出银子,或者是当着世家的面来个杀鸡儆猴,处理了蔡桓,给雍王致命一击,可是他的目光竟然落在了南堂女人身上。楚云暖默默摇了摇头,唐梦瑶聪明,懂得把握人心,懂得祸水东引,当时若不是她对司徒衍有了几分意思而被孟莲算计的话,她说不准会成为唐家新主,不必抓着赵毓宸这棵歪脖子不放。??

赵毓璟由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就连赵毓宸都忽略了他,不过在赵毓宸眼中除了先皇后嫡子赵毓珏以外,其他的兄弟都不是威胁。赵毓宸不在意不代表白霖不注意,他目光频频落到赵毓璟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怀疑,一时间都没有去看下面百花齐放的表演。??

唐梦瑶料的不错,有小姐受孟莲纱作画的启示,新创了一套别开生面的舞蹈,同样是绢上画,可那位董小姐别出心裁的地上铺了巨大的白绢,换上洁白的舞鞋和舞衣后,以双足为笔,蘸各色颜料,和着一支欢快的曲子,边跳边画的做出一副大齐山河图来。这支舞蹈取意新奇,舞姿优美,比何姝故作飘逸华丽的舞蹈多了几分优雅,一时间吸引了赵毓宸全部的注意力。??

一舞毕,霍静娴直接让人支撑起那一副一仗来长的画,画上是大齐的山山水水,有富庶的南堂、苍茫的西北草原、连绵起伏山脉……不远处更是有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跃起,只让人觉得刹那间光芒四射,栩栩如生的画可见她的画技炉火纯青。董小姐还没来得及退下换上衣服,赵毓宸当时就抚掌而叹,“好!好画,好舞!梦瑶,你说的不错,南堂女子果然精通琴棋书画,这等画作天京贵女也不见得能够画出!”??

唐梦瑶如有荣焉,“殿下谬赞,南堂女子当然出色。”??

她是南堂人,太子夸奖南堂是她的荣幸。??

赵毓宸忽的哈哈大笑,他最喜欢的就是唐梦瑶这个模样,不卑不亢的,不因他是太子就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或是战战兢兢,天京城里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实在让人索然无味。白霖以为他是看中了唐梦瑶的美貌,所以不顾人伦把她收到了身边,可真的是这样?没有人知道当一个皇帝宠爱的太子是怎样的无奈,别人玩耍时他要学习,别人睡觉时他还要学习,他多么渴望曾经母后还不是皇后,他还不是太子的日子。日复一日的学习里,他实在是烦了所有人从小到大在他耳朵边说他要怎样怎样的,就像白霖,自以为和母后是亲戚,一直在他耳边说三道四,他是太子,是诸君,想怎样就怎样,这些人凭什么干预他的生活???

只有唐梦瑶,她是真的用心在对待他,对,用心算计他成为她的保护伞,可他乐意,皇室的情爱本就是在权利的基础上。??

“赏!”赵毓宸揽着唐梦瑶,对着舞衣上还沾着颜料的小姐道,“你舞跳的好,那孤就赏你金丝雪绒一件,黄金千两。”??

董小姐忙跪下谢恩。??

赵毓宸随意摆摆手,“楚家主,你也知道孤囊中羞涩,故而这黄金千两还是你替给孤赏了吧。”??

这句话说的赵毓宸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一双眼睛乐呵呵的盯着楚云暖看。白霖略略起来的身体一下子又坐了回去,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以为太子忘了举办宴会的目的,还好还好太子总算开口了,虽然用的理由不是那么光彩。这一瞬间,白霖把心心念念的救命之恩给忘了。??

远处的赵毓璟望着,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些人,阿暖明明没有主动招惹他们,可他们还是前仆后继地冲上来来找麻烦,就跟不要命一样。?很何况,世家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让赵毓宸想要就要,他莫不是忘了先前的教训。??

这个时候,楚云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似乎是在苦恼在思考,顿时,赵毓宸觉得自己这个理由英明无比——用世家牵制世家。他都开了口,就算不看在他的面子上,看在人家董小姐家族的份上,楚云暖也应该给钱吧,只要她给了千两黄金,那接下来就好办了。不过是沫水改道淹没些田地而已,只要随便花上点银子就能轻轻松松的解决,那么从世家那里坑来的银子就落入他手里,简直是横财。??

一时间,偌大的宴席鸦雀无声,世家子弟们各个把眼神投到了楚云暖身上。楚家是世家之首,楚云暖第一个给了,接下来太子要是狮子大开口,他们这些世家也不得不给,可若是楚云暖不给,太子的颜面怎么办,还有董家小姐,总不可能一直就站在哪里,那得多尴尬。

董小姐心里叫苦不迭,人家表演个节目不是得到另眼相看就是得了大把的赏赐,可轮到她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局面。一边是得罪太子,一边是得罪世家,董小姐额头都有冷汗下来,董家不过二流世家之末,她又素来不得父亲疼爱,若是今天这事处理不好,她回去,和母亲两人可没有好日子过。

这边董小姐心头焦急万分,而楚云暖那边却漫不经心,言语颇为直接的说道,“太子要给董小姐赏赐,而自己不想掏腰包,所以找的本家主?可太子殿下,你是本家主什么人?难不成你还打着要本家主入东宫给你当个妾?”

那次的事情不仅在南堂传的沸沸扬扬,后来楚家送了一个玉矿,更是把这件事情传的人尽皆知。楚家前家主新丧,太子就迫不及待的逼一个守孝的世家家主嫁他为妾,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他亲弟弟的未婚妻。人们总喜欢用最恶毒肮脏的想法来看待皇室,茶余饭后,有多少人揣测瑞亲王退婚都是太子逼迫的结果,毕竟当时瑞亲王只是一个八皇子而已。

赵毓宸没想到楚云暖竟然不按套路出牌,那次的事情对他影响十分大,父皇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把事情给压下去,同样也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又是赏赐给楚家上氾郡的土地的,又是封了老八一个亲王。楚家得了便宜,老八得了好处,就他一个人平白惹了一身腥。现在楚云暖又旧事重提,让赵毓宸心中格外不悦,尤其是看着下面人看自己的奇怪眼神只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没穿衣服一样,火辣辣的尴尬。

“楚家主是不愿意?”赵毓宸选择性的忽略周围异样的目光,坚定不移要求楚云暖或者是世家掏钱。

楚云暖抬头,一字一句,“本家主的确不愿意。”

从来没人这么不给他面子,赵毓宸陡然沉下脸。

何姝跳一支舞,本来引起了各方的惊艳,可唐梦瑶几句话就让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而现在楚云暖有出现,赢得八方注目,她心中是格外不甘的。这个楚云暖,和何媛在一起的时候就三番两次找她麻烦,现在居然还踩她一脚,简直是过分!为了让大家继续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何姝上前用娇娇柔柔的声音道,“太子殿下都开了玉口,楚家主还是如此推脱,未免过分了些。”

何姝原本以为这句话会赢得再坐大多数人的认同,可实际上她得到的确是无数个惊讶中带上嘲讽的眼神,何姝百思不得其解。

唐梦瑶冷笑,不吭声,这人是没有见识过楚云暖的手段,才敢这么和楚云暖说话。想在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这可以,可这件事情谁碰到谁倒霉,一边是太子,一边是世家,得罪了谁都不好过,这天下不是人人都是楚云暖,怒打宁王还不被皇室怪罪。

楚云暖对何姝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媛媛不安分的庶妹上头,她正眼都没有看对方,而是道,“何家你能做主?要是何家给,我就给。”

何姝顿时无话可说,她虽得父亲几分宠爱,可也没有到张口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地步。想到这里,何姝心中埋怨起楚云暖来,不就一点点钱财么,你楚家家大业大的难道还在乎这一点点,她现在才想明白为何方才没有人开口说半句话,可这个时候,她骑虎难下。

“楚家主你——”何姝蓦的抬眸,眼泪汪汪的看着楚云暖,眼中含着倔强,偏偏身姿娇弱,仿若无力,一身粉衣竟有几分萧索的味道。

这般欲哭不哭的作态就像是楚云暖欺负了她一般,看的在场的客人莫名其妙的心疼起美人来,有几个人差不多都站了起来,然后被家中长辈给按了下去。几个独自前来公子亦是蠢蠢欲动,若不是考虑楚云暖积威太盛,几人说不准就要站起来指责楚云暖。虽说不敢指责,可几人还是用一种埋怨、抱不平的目光瞪着楚云暖,尤其是先前为了何姝扔出的一朵花打破头的两兄弟目光最为凶恶。

赵毓宸因为楚云暖冒犯而发的升起的怒火,陡然转变成了美人被欺辱的不愤,他对楚云暖怒目而视。这种转变坐在他身边的楚唐梦瑶第一个感觉到了,她又惊又奇,在赵毓宸欲发作的时候轻轻拉了他一把,其实唐梦瑶是有私心,不仅仅是因为何姝可能动摇她的在太子心里的位置,同样是因为太子日后想要打败其他皇子荣登宝座,必须得到世家支持,比如南堂世家第一的楚家,得罪楚云暖并不是一件好事。

赵毓宸猛的回头看着唐梦瑶,目光虚幻缥缈却又带着三分凶狠,唐梦瑶顿时觉得不对劲儿。

霍清华摸着下巴啧啧称赞,连个脸都没有露就惹得何方注意,连楚云暖和唐梦瑶两个如珠似玉的绝色美人都不如她。霍清华很中肯了评价了一句,“这个何姝有古怪。”

赵毓璟修长的手指握着玉色的酒杯,眉眼寡淡的如玉刻一般,眸子里冷漠一片,事不关己。

何姝摇摇欲坠,娇弱无比,江靖看在眼里心里疼痛不已,立刻道,“楚云暖,你做什么咄咄逼人,姝妹妹也只是实话实说。”

江靖一番话赢得了大多数公子的认同,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支持起江靖来。楚云暖又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几乎是众人指责的场面,她淡定以对,依她如今的权势就算天下人都看不惯她,又能拿她怎么办?

何媛气得咬牙,平日里就用这副模样惹得父亲对她不喜,现在竟然还想故技重施,还有这个小伯爷,眼睛长到脑门儿上去了!楚云暖示意何媛稍安勿躁,抬手取了秋芷递上来的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纤纤玉指上葡萄汁儿,方才看向清河郡主,“何姝献舞是清河郡主举荐?”

清河郡主虽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回答道,“自然。”

楚云暖但笑不语,转眸看向江靖,“这位——”楚云暖顿了顿,她曾经的确见过这个人,可现在的楚云暖的并不认识他。

江靖立刻挺起胸膛,下巴昂的高高的,“在下宣平伯府江靖。”

楚云暖连头都没有点,冷漠转过头,不去看他,一时间让江靖的自尊心备受打击,想他也是天京城数一数二的贵族子弟,现在在南堂居然被人这么忽略,还没等他发作,就听楚云暖又问道,“江靖你口里的姝妹妹可是何姝?”

何姝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发毛的感觉,她反射条件的想要否认的,可江靖嘴巴快的很,掷地有声道,“那是当然!”

何姝顿时心惊肉跳。

楚云暖蓦的笑了,意味深长,她又说道,“太子殿下座前,带面纱见君,视为殿前失仪,应当庭杖三十。”

夏妆很快明白过来,她快步走到何姝面前,不容反抗抬起何姝带着面纱的脸庞,一把扯落,露出何姝那一张不算绝色的脸蛋。何姝的容貌不算差,或许是先前给人的感觉太过惊艳魅惑,又或许是因为楚云暖的话语太冷太清,一时间让沉迷其中的公子们猛的醒悟过来,他们这才想到一件事,一个人对何姝心疼正常,可他们这么多人呢?公子们也不是傻的,顿时,他们连忙退避三舍,浑身冷汗爆起,不敢再看何姝,就连差点打的头破血流的两兄弟更是在刹那间兄友弟恭起来。

楚云暖不冷不淡的问道,“太子殿下说呢?”

赵毓宸就算再愚蠢这时候也知道楚云暖说的并不是何姝殿前失仪的问题,而是他莫名其妙对何姝生出的心疼之感,他见过的美人无数,不可能对何姝生出这种汹涌而又奇怪的感觉。赵毓宸眸中杀意毕露,他在宫中多年,遇到的情况千奇百怪,这种情况他虽然闻所未闻,可他也知道自己中招了,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中的招。

何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惨白。

楚云暖身体往后仰,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捻起一朵花来,轻轻一嗅,笑道,“你的舞蹈不错,花瓣用的也不错,尤其是——花香。”

最后两个字很轻很轻,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地上的花瓣依旧飘散在地上,带着沁入心扉的味道,楚云暖这句话落音的时候,唐梦瑶也捡起地上的花瓣闻了闻,猛然变色,赶紧扔了出去,“这是,七星海棠!”南堂世家女都懂些香料,这是和琴棋书画一样世家女必须学习的技能,这花瓣不是真花,而是用一种名字七星海棠的迷药泡制而成,辅以其他香料,有魅惑的作用。也是这时候唐梦瑶猛的明白过来太子先前的怪异的来自于哪里,这世上有一种秘术名为祝由术,可蛊惑人心。

“祝由术……”唐梦瑶心有余悸,僵硬着脖子看向楚云暖,她是从什么开始知道的。可是唐梦瑶也清楚的知道一件事,要不是何姝后来跳出来指责她,她肯定不会叫何姝身败名裂。

赵毓宸也听过祝由术的大名,他身上一惊,立刻抚开案头的花瓣,却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当下招手让奴才打扫,满院子的花瓣被清扫干净,新点上的熏香冲淡了甜腻魅惑的味道,赵毓宸这个时候才抬起脑袋,怒道,“何姝你好大的胆子!”

何姝浑身抖如筛糠,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磕头,江靖一惊,当下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息怒,姝妹妹只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江靖你这话什么意思?要为你的姝妹妹开脱也不能用这句搪塞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有女子爱慕也是正常的,可万不能用这种手段。”

江靖一时无语,他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面对楚云暖如此犀利的话语,竟然无话反驳。他怒瞪着楚云暖,楚云暖亦是瞧着他,笑生两靥,竟有一丝冷酷流露出来,这个时候楚云暖终于想到何姝是谁了,她不就是何媛嫁给江靖以后,惹得江靖宠妾灭妻的女人,江靖的心头爱,原来她竟然是何媛的庶妹!既然江靖和何姝情深义重,那她就废了这两个人,让何媛高枕无忧。

“楚云暖你不要污蔑姝妹妹……”过了许久江靖只能干巴巴的憋出这样一句话。

这下子楚云暖没有说话了,反倒是赵毓宸用一种格外怪异的眼神看着江靖,这一声一声的姝妹妹让赵毓宸不得不产生一种怀疑,宣平伯府大小姐正是老九的皇子妃,宣平伯府又是不是为了能让老九上位而对她用美人计,而这一系列事情中何家又扮演了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赵毓宸的怀疑和杀意,让何家几个人刷刷刷的跪了一地,偏偏清河郡主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楞楞的看着面色含霜的赵毓宸,何韬也不去拉她,只顾伏地跪下,嘴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双透露的醉意的眸子里出现几分锐利之色。

清河郡主上前一步,面带不解,“太子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一想到何姝竟然对他做手脚,而他还不自知,傻傻的要为何姝出头,赵毓宸只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人挑衅,他将案上的酒杯拂了出去,啪的一声,数个酒杯在清河郡主面前碎开,清河郡主吓得后退了一步,“太子哥哥。”

赵毓宸咆哮道,“何姝是你举荐,清河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何媛气得咬牙,平日里就用这副模样惹得父亲对她不喜,现在竟然还想故技重施,还有这个小伯爷,眼睛长到脑门儿上去了!楚云暖示意何媛稍安勿躁,抬手取了秋芷递上来的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纤纤玉指上葡萄汁儿,方才看向清河郡主,“何姝献舞是清河郡主举荐?”

清河郡主虽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回答道,“自然。”

楚云暖但笑不语,转眸看向江靖,“这位——”楚云暖顿了顿,她曾经的确见过这个人,可现在的楚云暖的并不认识他。

江靖立刻挺起胸膛,下巴昂的高高的,“在下宣平伯府江靖。”

楚云暖连头都没有点,冷漠转过头,不去看他,一时间让江靖的自尊心备受打击,想他也是天京城数一数二的贵族子弟,现在在南堂居然被人这么忽略,还没等他发作,就听楚云暖又问道,“江靖你口里的姝妹妹可是何姝?”

何姝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发毛的感觉,她反射条件的想要否认的,可江靖嘴巴快的很,掷地有声道,“那是当然!”

何姝顿时心惊肉跳。

楚云暖蓦的笑了,意味深长,她又说道,“太子殿下座前,带面纱见君,视为殿前失仪,应当庭杖三十。”

夏妆很快明白过来,她快步走到何姝面前,不容反抗抬起何姝带着面纱的脸庞,一把扯落,露出何姝那一张不算绝色的脸蛋。何姝的容貌不算差,或许是先前给人的感觉太过惊艳魅惑,又或许是因为楚云暖的话语太冷太清,一时间让沉迷其中的公子们猛的醒悟过来,他们这才想到一件事,一个人对何姝心疼正常,可他们这么多人呢?公子们也不是傻的,顿时,他们连忙退避三舍,浑身冷汗爆起,不敢再看何姝,就连差点打的头破血流的两兄弟更是在刹那间兄友弟恭起来。

楚云暖不冷不淡的问道,“太子殿下说呢?”

赵毓宸就算再愚蠢这时候也知道楚云暖说的并不是何姝殿前失仪的问题,而是他莫名其妙对何姝生出的心疼之感,他见过的美人无数,不可能对何姝生出这种汹涌而又奇怪的感觉。赵毓宸眸中杀意毕露,他在宫中多年,遇到的情况千奇百怪,这种情况他虽然闻所未闻,可他也知道自己中招了,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中的招。

何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惨白。

楚云暖身体往后仰,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捻起一朵花来,轻轻一嗅,笑道,“你的舞蹈不错,花瓣用的也不错,尤其是——花香。”

最后两个字很轻很轻,却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地上的花瓣依旧飘散在地上,带着沁入心扉的味道,楚云暖这句话落音的时候,唐梦瑶也捡起地上的花瓣闻了闻,猛然变色,赶紧扔了出去,“这是,七星海棠!”南堂世家女都懂些香料,这是和琴棋书画一样世家女必须学习的技能,这花瓣不是真花,而是用一种名字七星海棠的迷药泡制而成,辅以其他香料,有魅惑的作用。也是这时候唐梦瑶猛的明白过来太子先前的怪异的来自于哪里,这世上有一种秘术名为祝由术,可蛊惑人心。

“祝由术……”唐梦瑶心有余悸,僵硬着脖子看向楚云暖,她是从什么开始知道的。可是唐梦瑶也清楚的知道一件事,要不是何姝后来跳出来指责她,她肯定不会叫何姝身败名裂。

赵毓宸也听过祝由术的大名,他身上一惊,立刻抚开案头的花瓣,却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当下招手让奴才打扫,满院子的花瓣被清扫干净,新点上的熏香冲淡了甜腻魅惑的味道,赵毓宸这个时候才抬起脑袋,怒道,“何姝你好大的胆子!”

何姝浑身抖如筛糠,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磕头,江靖一惊,当下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息怒,姝妹妹只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江靖你这话什么意思?要为你的姝妹妹开脱也不能用这句搪塞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有女子爱慕也是正常的,可万不能用这种手段。”

江靖一时无语,他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面对楚云暖如此犀利的话语,竟然无话反驳。他怒瞪着楚云暖,楚云暖亦是瞧着他,笑生两靥,竟有一丝冷酷流露出来,这个时候楚云暖终于想到何姝是谁了,她不就是何媛嫁给江靖以后,惹得江靖宠妾灭妻的女人,江靖的心头爱,原来她竟然是何媛的庶妹!既然江靖和何姝情深义重,那她就废了这两个人,让何媛高枕无忧。

“楚云暖你不要污蔑姝妹妹……”过了许久江靖只能干巴巴的憋出这样一句话。

这下子楚云暖没有说话了,反倒是赵毓宸用一种格外怪异的眼神看着江靖,这一声一声的姝妹妹让赵毓宸不得不产生一种怀疑,宣平伯府大小姐正是老九的皇子妃,宣平伯府又是不是为了能让老九上位而对她用美人计,而这一系列事情中何家又扮演了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赵毓宸的怀疑和杀意,让何家几个人刷刷刷的跪了一地,偏偏清河郡主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楞楞的看着面色含霜的赵毓宸,何韬也不去拉她,只顾伏地跪下,嘴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双透露的醉意的眸子里出现几分锐利之色。

清河郡主上前一步,面带不解,“太子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一想到何姝竟然对他做手脚,而他还不自知,傻傻的要为何姝出头,赵毓宸只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人挑衅,他将案上的酒杯拂了出去,啪的一声,数个酒杯在清河郡主面前碎开,清河郡主吓得后退了一步,“太子哥哥。”

赵毓宸咆哮道,“何姝是你举荐,清河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清河郡主嗫嚅着嘴角,最终还是扑通一声跪下,“臣妹不敢。”

好好的一场宴会,原本是为了像世家索要财物,现在竟然转变成太子兴师问罪。白霖心里赞叹一句,这楚云暖好生厉害,硬生生把太子的目光移向别处,偏偏太子和他都没有察觉到丝毫怪异。

赵毓宸发泄完后,才惊觉自己失态,他一抬眼却见菏泽园入口处有一个人一直微笑着瞧着这一场闹剧……

清河郡主嗫嚅着嘴角,最终还是扑通一声跪下,“臣妹不敢。”

好好的一场宴会,原本是为了像世家索要财物,现在竟然转变成太子兴师问罪。白霖心里赞叹一句,这楚云暖好生厉害,硬生生把太子的目光移向别处,偏偏太子和他都没有察觉到丝毫怪异。

赵毓宸发泄完后,才惊觉自己失态,他一抬眼却见菏泽园入口处有一个人一直微笑着瞧着这一场闹剧……

------题外话------

这几天我妹妹结婚,我忙着帮忙,昨天又被车给撞一下,有点轻微脑震荡,晕的不行还有点恶心

正文 第130章 世家我说了算

赵毓宸缓缓站起来,整理的衣服,矜贵温和的笑了,“大哥。”

他如此斯文的模样,简直和方才大相径庭,就像刚才咆哮发怒的人不是他一样。

能让贵为太子的赵毓宸称上一句大哥的也只有一个人,先皇后嫡子雍王赵毓珏。众人顺着赵毓宸的目光往后看,那是一个仪神隽秀的年轻男子,一身春衫是浅蓝色的上好丝绸,上绣雅致的竹叶花纹,滚边雪白,显得腰瘦肩宽,头上羊脂玉冠散发着柔光,他倚在一棵树下,未语先笑,杏子状的眼睛里光辉攒动,这是一个将礼仪和随性刻画到骨子里的人。

白霖瞠目结舌,这位爷何时来的南堂?

赵毓璟却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这个人还真是时时刻刻的在给太子挖坑跳,非得等到太子出尽洋相以后才出现,真的是可恶啊。也是,两相对比之下,谁更出色不是显而易见的,太子这一局又输了。

赵毓珏的出色是毋庸置疑的,否则永乐帝也不会三番四次扶持一个又一个的儿子和他相都,从而保住太子名不正言不顺的位置,他一出现就像一个发光体,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惊呼声:“雍王!是雍王殿下!”

这一声惊呼唤醒了众人,一众千金小姐们羞红着脸见礼,雍王身份贵重不说,容貌还如此俊俏,叫人心神荡漾。

赵毓璟笑着道:“大哥。”??说完后他顺带往下挪了一个位置,表示自己的尊敬,抛开两人的立场不说,雍王赵毓珏的确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

赵毓珏绷着脸皮点了点头,“八弟。”??

皇室的两个最俊美皇子站在一起,那场面总是赏心悦目的,楚云暖会心一笑,说起来这两人才是最后的赢家,若不是后来九嶷山一战赵毓璟死在她手里,两人联手的话,北国定然湮灭。雍王,他应该就是赵毓璟问鼎皇位最大的对手了吧,只是这两人间的事情她并不打算插手。

然而赵毓宸却觉得刺眼无比,皇室兄弟,最后总是免不了同室操戈,这两人在他面前装什么兄友弟恭。还有老八,不就是封了个亲王而已,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想捏死就捏死,所以他这是在找靠山?

白霖分外奇怪,在雍王赵毓珏入席后问道,“雍王殿下何时来的南堂?”

赵毓珏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依旧跪在地上的清河公主,并未理会白霖的问话,白霖不过一个侯爵之子,还没有他有问必答的地步。

“说到底清河也是阳婀姑姑的女儿,太子,这该给的面子还得给。”

赵毓珏语气淡淡的,偏偏太子就从里面听出了几分说教的味道来,从小到大,他这一位哥哥一直是他头顶上的一座大山,就算后来他避退雍王府,爱上唱戏,玩物丧志也还是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拿自己和他比较,赵毓宸心里是不愤的,可却也毫无办法。

“起来吧。”赵毓珏声音温和的对着清河郡主说道。

这是在这种时候唯一一个敢替她说话的人,河郡主几乎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实际上,她原本待字闺中的时候,最看不起的人就是这个只知道听戏唱戏的表哥,一直觉得他不务正业,哪里比得上太子哥哥,曾不止一次的对他恶语相向,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是他替自己说话出头。

雍王明摆着要跟他作对,赵毓宸原本对清河的三分杀意变成了七分,他眸中带着冷意,“清河跟何家一起参与谋害孤,难清不成大哥也要保她?”

清河郡主慌慌忙忙摇头,为表心意更是重重磕到地上,额头上红彤彤一片,“臣妹没有,求太子殿下明鉴!”

“本王不是要保清河,而是要太子你不要忘了,你来南堂是代天巡狩的!”

赵毓宸从来都是你不要他做,他偏要做的人,就算赵毓珏嘴上说的再好听,不为别的就为了在赵毓珏面前争口气,清河的命今天他是要定了。

“清河郡主孙芸谋害太子,罪无可赦,念其为皇室郡主,特赐毒酒一杯!”

白霖登时站了起来,“太子殿下不可!”

雍王赵毓珏微微一笑,“的确不可。”

闻言,赵毓宸顿时凶狠的看了一眼白霖,“你想以下犯上!”

白霖后退一步,低下头颅,“不敢。”

清河郡主的希望因为不敢两个字彻底熄灭,她刹那间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在三两个侍卫上前拉她的时候,她身上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你们几个狗奴才,还不放开本郡主!赵毓宸,你以为你是谁,太子,太子,名不正言不顺……”

可无论清河郡主如何谩骂挣扎,依旧被太子毫不留情的拉押了下去,菏泽园外,清河郡主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白霖默默看了一眼,随后找了借口离席,朝着清河郡主被押下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对此赵毓珏只是微微一笑,胜券在握。

赵毓珏目光温和的看着那个无比狼狈的背影,清河郡主曾经的不屑和谩骂依旧历历在目,可他此时却没有什么感觉了,清河本人没什么大用,可她一个姐夫是南堂织造,父皇亲信和钱袋子,而她大哥是御林军统帅,母亲阳婀公主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父亲太学院院长,虽说比不上桃李满天下的叶良城宋家,可在天京城也是赫赫有名。

太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人家的女儿,就算有父皇庇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杀一个清河,足够多方位动摇太子稳固如山的位置,当然,也可拉拢何家。??南堂世家多如牛毛,可真正投靠皇室的只不过三两家,比如二流世家之首的何家,至于其他小世家的不过鸡肋而已。父皇让清河嫁入何家,看似给了何家无上荣耀,可事实究竟如何,谁都清楚,亲没结成,仇怨倒是不少,正好他可以渔翁得利。

楚云暖心里极其佩服雍王,他明知太子跟他不对付,偏偏用唱反调的方式达到自己最后的目的,这一份对人心的把控,她实在望尘莫及。??

一向在何家横行霸道的清河郡主都死了,那她……何姝额头上冷汗滚滚,浑身发抖,祈求似的看着何夫人母子三人,“母亲,大哥,求你们救救我。”

何韬沉默不语,何夫人则是一脸想掐死她的表情,还救她,事到如今只怕他们一个人都活不了。

“至于何家。”赵毓宸饱含杀意的目光落到何家几人身上。

“太子殿下开恩。”这个时候何家主姗姗来迟,想来他也是听说的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他一来首先狠狠瞪了何姝一眼,然后是自家夫人。何家主满头大汗,他是知道的何姝要献舞的事情,原以为这是小事,只要得了太子的青睐,什么事都好说,谁知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太祖皇帝有过圣旨,南堂事南堂了,世家之事不需皇室插手,由世家自己解决。”楚云暖看够了戏,缓缓开口,她看了跪在地上的何家人,声音清越,“太子要处罚魅惑储君的何姝,本家主没有任何意见,可要是想处理何家,怎么也得问过我这个楚家家主吧?”

太祖皇帝征战天下,是由南堂各世家出资供养军队,尤其是楚家出了大头,更是把属于南堂王的封地献给了太祖皇帝。故而天下大定以后,太祖皇帝给了世家无数便利,其中就有一条,南堂世家之事,皇室不得插手,尽数由世家之首的楚家家主处理,可以说楚家虽然没有了南堂王的封号,却有南堂王的权利,真真正正的无冕之王。

听云暖的意思是要保他们,何媛眼前一亮,更加坚定了心里头蠢蠢欲动的念头。

太祖皇帝的确有过这么一道遗旨,赵毓宸顿时无话可说,他冷哼一声,“楚家主倒是伶牙俐齿得很。”

“太子殿下说笑了,这还是承蒙太祖皇帝恩宠。”

也难怪皇室看不惯南堂世家,怪只怪当年太祖皇帝给世家的权利太多太多。多年来,世家枝繁叶茂,出了众多人才,可皇室却因为内斗死去无数皇子,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下子赵毓珏终于把目光落到了楚云暖身上,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少女,就像一片艳丽的云彩,凤眼若水,双唇如珠,简直是倾国倾城。赵毓珏饶有意味的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惊艳,楚云暖的美由内而外,绮丽无比,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女人合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着,也难怪她有传言里那样娇纵蛮横的性子,赵毓珏突然有些理解为何当年八弟和楚云暖定亲时,不少人说他走了狗屎运,可不是么。

赵毓宸皮笑肉不笑,陡然把怒气全部发作到何姝身上,“来人,把这个使用魅惑之术的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

“太子殿下饶命啊!”何姝扑通扑通的磕起头来,她还年轻不想就这么死了,“父亲救命啊,靖哥哥,你救救我。”

何家主和江靖两人均是不忍,一人向赵毓宸求起情来,一人要楚云暖帮忙保下何姝。太子本来就因为无法处置何家而生了一肚子的闷起,这个江靖还如此不识相的跑过来求情,赵毓宸不耐烦的一脚踹开他,“滚!”

“保何姝,你给我什么好处?”相对于江靖那边的暴力,楚云暖这头就温和多了,她面上含笑的看着何家主。

何家主磕磕绊绊的重复一遍,“好处?”

“自然。”楚云暖老神在的点头,她保何家一是因为何媛,二是因为何家也是世家,既然是世家那就不能让皇室欺辱。

曾经何媛跟楚云暖交好的时候,他也是见过楚云暖无数次的,可何家主怎么也没发现楚云暖如此不好说话,他讷讷道,“你未免也太见外了。”

这下子楚云暖不说话了,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何家主,何家主顿时面上讪讪的。

何家因为楚云暖作保的缘故,得以安然无恙,可何姝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被怒火中烧的赵毓宸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几乎成了个残废。

此时场面万分凝重,气氛诡异的可以,也在没有世家小姐出来表演才艺,霍静娴却突然站起来道,“既然世家小姐们都表演完了,诸位公子不上场露两手?”

霍静娴说出这样的话是极其正常的,谁叫在天京城中霍静娴本人就是数一数二的纨绔,但凡天京城中有姿色的男儿那个没有叫她调戏过几句。

既然霍静娴都开了口,也是为了不让宴会场面继续冷下去,赵毓宸也是同意了她的建议,所以他笑道,“孤听闻南堂多文人墨客,不如请诸位赋诗一首。”

霍静娴冷笑一声,立刻反驳道,“作诗有什么意思,是男儿就该顶天立地!本郡主手上有一副上好乌木弓箭,不如就比试射箭,看谁射的更准、更远。”

这的确是是平南王府的作风,赵毓宸欣然同意。郡主府的侍卫们很快便准备好了箭靶,每个箭靶都有十米的距离,一共十个箭靶,也就是一百米左右。摆好箭靶以后,霍静娴更是在最后的地方悬挂上一个苹果,她慢慢道:“早就听闻南堂男儿文韬武略,本郡主今天也想欣赏欣赏是谁能射中最后的苹果。”

一百米后的苹果只是一个黑色的小点,能射中的除非有百步穿杨的功力。但霍静娴这十分挑衅的话说出来,世家公子们都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要试一试,不为其他的,就是为了替南堂人争一口气。

赵毓璟微笑着望向赵毓珏,道:“大哥不下去试试?你的箭术还是父皇手把手教的。”?

?赵毓珏淡淡笑着:“要说这唱戏写戏本子,本王倒是擅长,可射箭的话,怕是要让八弟失望了。”

赵毓璟浑身沐浴在明亮却又柔和的光线里,轻轻挑起眉毛,淡淡一笑道:“大哥莫要藏拙了,赢了或许有好处呢?”

第一个上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家宋毅,宋家为天下文人之首,家中子弟自然精通六艺,而宋毅在六艺之中当属射、御两门功课最好。于是他笑着接过弓箭,轻轻抬手,嗖的一声,箭矢飞了出去,箭靶那头的侍卫大声道,“宋家公子,第六道靶,正中的红心。”

顿时众人拍手叫好!

宋毅开场一个开门红叫其他的公子们信心大振,一个个摩拳擦掌的纷纷下场,只是接连四五个人,最好的成绩不过是第六个箭靶边缘而已。??

世家公子射完之后,轮到的就是天京城同太子一同前来南堂的贵族们,白霖不见踪影,江靖便自告奋勇的跳了出来。他拉开乌黑的弓,对准十个箭靶方向,猛的射出一箭。

“宣平小伯爷,第七道靶,正中红心!”

一刹那间,几个来自天京城的公子拍手叫好。

宋毅顿时皱起眉头,尤其是在几个贵族公子隐隐嘲讽南堂世家公子的时候,他更是面带不愉,与他有同样心情不愉的还有其他几人,他们均是一脸不快,只有宋三公子宋昉,眉宇之间始终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

江靖得意洋洋,道:“这还不是我最好的成绩。”说罢他又像是不服气一样,“这次我一定要射中第八道箭靶。”话音刚落,他猛举起弓箭,然而对准的方向却不是十个箭靶,而是女客所坐的客席。?

?箭势如虹,女客们惊呼起来,忙不迭的跳起来躲到一边,一时间整个女客席那边乱七八糟一片,这时候男客那边却能清楚的看到那支箭,竟然朝着楚云暖而去。

?刹那间,全场寂静!赵毓璟原本正和赵毓珏说着话,见到这一幕立刻站了起来,赵毓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在一瞬间停止!?

赵毓珏顿时挑眉,同样抬起头看着楚云暖的方向。

?楚云暖怡然不动,锐利的长箭从她头上呼啸而过,然后叮的一声,射断了绾发的碧玉簪子,然后射进了身后的大树里,发出嗡的一声颤音。

楚云暖冷眼望向笑的得意的江靖,青丝如墨,映衬着她丝毫没有改变的面色,眉眼冷凝如霜。

江靖原本还等着嘲笑楚云暖狼狈躲避的模样,怎么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不躲,还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着他。江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当着这么多世家贵族的面。他当然没有要杀楚云暖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吓唬她一下,给姝妹妹报个小仇而已,却根本不曾料到这个十几岁的世家家主竟然一动不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这样一来,往小了说是他莽撞无礼,往大了说就是天京贵族对世家有意见。

世家和贵族的关系本就微妙,如此一来谁还能保住他?这下子江靖终于有些害怕了,可他又一想,他好歹是宣平小伯爷,楚云暖再如何嚣张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

见楚云暖没事,赵毓璟先是放下心来,然后就是勃然大怒:“江靖,你好大的胆子!”

能给世家一个下马威赵毓宸是乐见其成的,于是在赵毓璟想要怪罪江靖后他开口说道:“江靖你箭术不好,就不要胡乱射箭,你看这准头,别平白吓到了楚家主。还不快给楚家主赔罪!”

江靖赶忙上前作揖,“江靖学艺不精,还请楚家主不要怪罪。”

楚云暖接过春熙递过来的簪子将头发随意一拢,然后起身走到合抱来粗的树干上,夏妆眼疾手快的把射进树干的箭矢给拔了出来,放在楚云暖面前。楚云暖抚摸着锋利的箭头,风马牛不相及的说道,“你可知本家主头上的发簪价值多少?”

江靖满脸懵样,“什么?”

楚云暖突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异样的残酷残酷:“江靖,楚家历史五百年,府中有多少御赐之物莫可指数,你弄断的玉簪正是先皇赐给我母亲的礼物!太子殿下,大齐素来以仁孝治国,不知这损毁先皇御赐之物,陛下会如何处理?”?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地上毫不显眼的玉簪,先皇御赐?!赵毓璟仿佛随意一般的说道,“父皇最为孝顺,损毁先皇御赐之物,乃——死罪!”?

江靖扑通一下坐到地上,楚云暖向他走了一步,缀满珠玉的鞋子毫不留情的踩在他的腿上,随后一支箭甩到了他手臂旁边,直直刺入地上,“你先前说什么?学艺不精?哼,你既然知道自己学艺不精又怎么敢在太子面前放肆,伤到本家主就罢了,若是伤到太子殿下呢?”?

?江靖面色变得又青又白。

“本家主从未出过南堂,也说不上从前和你结怨,唯一的仇怨就是方才不保何姝一命而已。本家主不保何姝让你埋怨至此,那么亲口下令处死何姝的太子你又想如何?”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刹那间让赵毓宸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也是,若是刚才射偏了,那自己不就是没命了,还有那何姝……想到这里,赵毓宸不由想到天京城不安分老九,宣平伯和老九关系密切,动一个江靖足以杀鸡儆猴,还能离间老九和宣平伯的关系。于是他当下沉下脸道:“江靖,你损毁先皇御赐之物,殿前失仪,即日起压入大牢,回京候审!”??

很快江靖就被押入了益阳郡府的大牢之中,众人看他脸色只觉得惨白如雪。

一连两个娱乐的活动都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一时间赵毓宸也没有兴趣继续坐下去,于是他借口更衣,让客人们随意在园中游玩,女眷赏花,公子们投壶下棋,倒是其乐融融。

远远的,楚云暖看到那头换上戏服正在化妆的雍王殿下……

正文 第131章 兴,百姓苦,亡,亦苦

红底盘领绣着江崖海水纹的武生戏服,映衬得赵毓珏眉眼如玉,此时此刻他正对着镜子描眉,打上粉的一张脸雪白无比,愈发显得眉如远山,唇红齿白,俊俏的不得了。?

楚云暖的眼前,陡然浮现母亲未逝的前一年她生辰那日听过的戏,那是一曲《戏月娥》,月光下,花旦的扮相美极了……那时候她是多么的幸福,母亲又是多么慈爱。楚云暖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缅怀之色,她历经沧桑无数,不想有一日还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头,她唇畔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笑意。?

赵毓珏在镜子里看着楚云暖在门口徘徊许久,回头说道,“楚家主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可不是我自夸,我唱的戏,那在天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戏子本是下九流,可赵毓珏心胸宽阔,从来不觉得一个王爷唱戏是十分不光彩的事情,故而在菏泽园里随意挑选了一个开阔的地方就开始搭戏台唱戏,完全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神,一时间四周忙碌一片,唯一能下脚的地方也只剩赵毓珏身边,楚云暖毫无顾忌的走了进去。赵毓珏还在那里化妆,可怎么化都有一只眉毛总是不对,赵毓珏干脆不在纠结,将黛粉笔往楚云暖手里一送,“早就听说楚家主也是一个十足戏迷,兴致来了自己也会扮相的唱上几曲儿,那就劳烦楚家主了。”?

楚云暖一时技痒,说起来她曾经也是十分爱听戏的,只是北国素来不爱大齐戏曲,总觉得是靡靡之音,故而她也有十余年不曾听过了,也不曾唱过一句。于是她拿起黛粉笔,轻车熟路的开始画起妆来,几乎是一气呵成。?

赵毓珏闭上眼睛,脸上柔柔的,如羽毛拂过,“刚才八弟就和我说了,楚家主你有事找我?”

楚云暖换上红色的胭脂,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我没看错的话,殿下今日扮演的角色正是《染黄沙》里的大将军,唱的还正是那一出平定七国之乱后被冤下狱,闭食自尽的桥段。我倒是觉得这一折子戏里最有看头的还是平乱这一出,至于含冤入狱么,倒是这大将军傻,手里头八万大军,自立为王也是可以的。殿下你说呢?”?

这个问题问的颇有深意,赵毓珏也正色回答,“自立为王是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实属下下策,何况八万大军军饷不是小数,总不能以战养战,否则真的兴,百姓苦,亡,亦苦。”?

这句话看似推心置腹,实则在试探楚云暖,楚云暖微微一笑,又道,“九原府蔡桓贪污案证据不足,无罪释放是迟早的事,只是官位是保不住了。”?

赵毓珏正是为此事前来,外祖父的门生如今也只有一个蔡桓还位居高位,掌管偌大的九原府,更何况蔡桓还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他实在不想让他含冤而死,而现在听楚云暖的意思是有办法叫蔡桓活着出来。?

“又是八弟和你说的?”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楚云暖能注意到一个益阳郡九原府的官员,除非是赵毓璟。唉,赵毓珏心里头叹了口气,若不是生于皇室,他们说不准真的可以做兄弟。?

楚云暖不可置否,“周家被扯到这件事情里来,我说过南堂事南堂了,谁的手敢伸进来,我就砍了他的手!你应该知道太子和有旧仇,他得了好处,对我来说就是坏处,世家说的好听,可实际上都是商人,无商不奸。”?

赵毓珏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楚云暖,他的眼睛十分漂亮,璀璨的像宝石一样,楚云暖拿起一边的镜子,“怎么样?”?

他看着镜子里妆容,扯开嘴角,“甚好,楚家主的手艺我自然的信得过的。”?

“做商人的口碑就是最重要的。”楚云暖点着头,轻飘飘的离开。?

赵毓珏缓缓翻过镜子,背面上用黛粉笔写着五个字,粮食,益阳东……赵毓珏目光闪烁了一下,化好妆的脸巧妙的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抹去镜子上的字迹,抬头看着楚云暖的背影,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方才她面如冰雪低头绾发的模样……赵毓珏的心底顿时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轻触湖面的柳叶,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赵毓珏完全失神,这么一个刁钻精明,冰雪聪明的女子,如何会被传的那样难听?他鬼使神差的握住先前被她使用过的黛粉笔,温热的触感,似乎残留着她的温度,赵毓珏眸子里满是困惑。?

凉亭里,宋昉命下人设好座位,端上棋盘来,他笑着对一旁的赵毓璟邀请道:“瑞亲王,来一盘?”?

这是宋昉第一次开口邀请人,赵毓璟也不好推脱,他潇洒的坐下,宋毅和霍清华、周伯彦三人都坐在一旁观棋。?

南堂拥有全天下最好的珍品,比如郡主府的这个棋盘,就是郡马何韬花了大功夫磨制的,本来是他送给未出世孩子的礼物,可后来被清河郡主看重,强行拿进了郡主府。这个棋盘是用一整块的玉石雕刻而成,棋盘边沿是缠枝纹的牡丹,打磨的滑不溜手,上面用金粉描出棋格,最妙的在于棋子,一黑一白,黑的是墨玉,白的是羊脂玉,而且都是罕见的暖玉,捏在手里,通体温润。?

周伯彦随意支着下巴,视线落到湖那头,楚云暖已经走了,只是雍王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惊讶起来,拿着楚云暖用过的黛粉笔不放手,雍王这是什么意思?

那头,丢了一个烫手山芋的楚云暖步伐轻快的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赵毓珏愈渐幽深的目光。?

?春熙看着她,道:“家主这是和雍王达成协议了?”?

楚云暖笑了:“叶良城来的粮食放在谁手里都是烫手山芋,可如果放在雍王手上就不一样了。何况算算日子,孟莲说的九原决堤也就在一个多月以后,到时候,药材和粮食才是最值钱的。除了给平南军送去的一半,剩下若是不给出去,全部握在楚家手里,陛下心里头是会不高兴的。”?

?秋芷不止一次听楚云暖提起决堤一事,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家主就这么相信孟莲,您看益阳郡最近的天气,风和日丽,也不像下暴雨决堤的样子,家主是不是多虑了?前段时间沫水改道,也只是小事……”?

?楚云暖知道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故而只是说道,“且等着看吧。”?

?“如果是真的,”春熙显然考虑得更多,她轻轻皱眉,“家主就等于捧了大把的黄金珠宝给雍王收拢民心,可瑞亲王那边该如何说?”?

?楚云暖笑了笑:“熙儿,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赵毓璟的意思。”?

?春熙面上陡然诧异起来,显然不明白这两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秋芷道:“怕就怕到时候宋家又出什么幺蛾子,尤其是宋四公子。”?

楚云暖毫不在意,“有宋昉在,宋毅翻不起大浪。”别看宋昉这人老气横秋的,实际上在宋家他还是拥有极大的话语权的。?

正说着话,楚云暖突然止了笑容,道:“今日周家有谁来参宴了?”?

“只有周大少一个,可他是——”夏妆显然也看见了草丛里一闪而过的人影,那是周海,而他身边还有一个绯色衣服男子。?

楚云暖几乎都以为自己眼花了,那还想仔细再看的时候,草丛那头早就空无一人,只是地上的几个脚印昭示着方才确实有人。?

这个时候,春熙说道,“周二公子如今是周家代家主,要来参加太子殿下的宴会,也是情理之中,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楚云暖又问道,“周海身边那个人,谁见过?”?

三人均是摇头,今日来参宴的人太多,她们几个又怎么能面面俱到。春熙道:“家主的意思是那人——”?

楚云暖只是摇头,“没有,怕是我多虑了,毕竟司徒衍还在天京为质,他这种时候应该忙着在北堂巩固地位的。”?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懂楚云暖到底在说什么。?

?楚云暖看了地上的脚印半天,最后决定跟着过去看看,是与不是她总要确定一下,只见她刚走了几步,却突然听到一道声音响起:“云暖,你等等。”?

?转过身,却看见何媛拉着何韬从花丛后走出来,何媛一走出来就说道:“云暖刚才的事情谢谢你。”?

楚云暖微笑起来,“你不怪我就好,毕竟何家今日之困多少也有我的关系。”?

何媛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又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们来不只想感谢你,还有事找你帮忙,关于何家生死存亡。”?

?何媛从来都是这样,楚云暖见怪不怪。这里和对面凉亭相隔甚远,也距离赵毓珏唱戏那里很远,四周又没有人,楚云暖也不怕有人听见什么,她不禁笑道:“事关何家生死存亡,哪儿有这么严重。”说罢,她略略想了一想,很快就明白他们的顾虑,说道,“是清河郡主的死么?这你们不用担心,万事都有太子在前头顶着。”?

何媛轻轻咳嗽一声,“不是呀,是我们何家想像你们楚家一样,谁都不敢惹,你看这是我哥哥,我把我哥哥都叫来了。哥,你和云暖说啊,我们家和小嫂嫂总不能一直这么被皇室压着——”?

被点到名何韬上前一步,拱手道:“楚家主。”?

楚云暖看了何家兄妹一眼,心里思忖到,原来他们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何家和皇室历来都合作的很好,是南堂难得的几个由皇室扶持的世家,按道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媛媛的?”何媛天真无邪,看她的性子不过是看着楚家花团锦簇,从而羡慕,期望何家能更上一层楼,可惜楚家和何家的情况不一样,何家是皇室扶持的家族,想要摆脱皇室,这可不是小事。?

何韬彬彬有礼,语气格外坚定,“是我,也是整个何家。”?

楚云暖寻了一处坐下,食指有节奏的在桌子上敲了起来,“据我所知,你们和皇室应当是同气连枝。”?

何韬不可置否,问道,“楚家主可知,何家每年朝皇室纳贡的银两是何家一年收益的多少?”?

楚云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何韬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七成。”?

竟然是七成,也就是何家在南堂的生意只赚了个保本,其他的都落入皇室的口袋了,皇室这也太黑了。楚云暖心里是诧异的,可面上没有露出一丝异常,“这是何家和皇室的协议,你们若是现在才觉得不公平,未免太迟了些。”?

这就是不愿意帮忙的意思了。何媛咬着嘴巴,一脸犹豫和迟疑,“云暖你真的不愿意帮我们?”?

何韬又道,“楚家主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何家既然受皇室扶持,出了七成收益也是应当,可皇室万不能把我们都当做奴才!当年陛下要我娶孙芸,除了孙芸的算计,更多是想要孙芸完完全全掌握何家。何韬不才,无力反抗,才让心上人做了妾,孙芸跋扈,太子后来又不问青红皂白的给她撑腰,致使她丧心病的杀死我儿,使得玉儿郁郁寡欢。”?

这是何家最无奈的痛,何媛握起拳头,的确,要不是有太子在,孙芸哪里能嚣张至此?他们何家,也是南堂世家,当年先祖为了发扬家族,从而与皇室达成交易,原本是为了何家好,可时光如白驹过隙,如今已成了制约家族发展的牢笼,让人无奈,又无力。

赵毓璟在这头等着楚云暖,而那一头楚云暖竟然被何家兄妹给拦住了,谁都没有想到兄妹两想法竟然不谋而合,皆是想投靠楚家。?

“你输了。”宋昉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清凌凌的眼神落到面无表情的赵毓璟身上。赵毓璟是他见过最奇怪得人,明明野心勃勃,心狠手辣,面上却永远风轻云淡。还记得当年在南堂第一次见他时,他不过是一个在楚家庇护下堪堪成长的邋遢怯懦的少年,一晃眼,他变成如今温雅如玉,冷漠如冰八皇子。?或许这两个词语用在同一个人身上无比矛盾,可这确确实实就是赵毓璟。

赵毓璟没有说话,沉静无波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楚云暖,看到她和何韬相谈甚欢,不由皱起眉头。见赵毓璟沉默,而宋昉还在那头等待,一旁的周伯彦笑道:“一盘棋而已,宋昉你这么计较干嘛?来,我和你下一盘。”?

说着,周伯彦收了棋子,又落下一枚黑子,宋昉看了沉默无语的赵毓璟一眼,复落下一枚白子。

顺着赵毓璟的目光,刚来到的霍静娴也看见了那头的楚云暖,她目光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然后一如静娴郡主往常的姿态坐到赵毓璟身边,耳鬓厮磨,“你怎么了?”

赵毓璟厌恶的往那头移了一下,暗地里狠狠瞪了霍清华一眼,而霍清华又仿佛在不经意间看了娇柔无比的霍静娴一眼,那一眼森寒无比,也不知霍静娴从里头看到了些什么,竟然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只是一双眼睛仍旧含情脉脉的看着赵毓璟。

这个时候,霍清华突然笑了起来,“郡主,你虽然和瑞亲王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可到底没有成婚。”?

霍静娴一愣,看着他寒冰如雪的面庞,顿时讷讷的说不出话,只是一张俏脸又白又红。周伯彦觉得奇怪极了,而宋毅却是把两人看了又看,心中纳闷。

赵毓璟站起来,走到湖边,定定的看了那头交谈的三人半天,眼波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移动脚步朝着湖那头而去,何家之事,他不希望阿暖参与……

正文 第132章 效忠十年,如此闺蜜

那头何韬思及玉儿惨白单薄的身体,又想到清河和皇室的步步紧逼,顿时把弯下腰,真诚道,“如今孟家败落,唐家易主,宋家与世无争,周家少主相争,一流世家里楚家独占鳌头。而二流世家中,并没有几个信任楚家主的能力,若是何家愿意投奔楚家,那结果就不一样,无冕之王楚家,能够成为南堂当之无愧的王者。”

何韬一番话合情合理,楚云暖这才郑重的看向何韬,何韬弯腰垂头,她看不清何韬面上的表情,只是隐隐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气势。“何韬,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韬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何家愿意成为楚家附庸。”

附庸?楚云暖偏过头,心里衡量着此事的利弊,何家,二流世家之首,收服一个何家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楚家威信,从而称霸南堂。可换一个角度来说,何家隶属皇室,想要和皇室撕破脸皮不是那么容易,何韬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来求助。她的确是不惧怕皇室,可也不想在包揽了周宋两家的麻烦事以后,再揽上一个何家。

何媛也知道此事过于唐突了,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禁抬头看着楚云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唇瓣,睫毛微垂,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神色,何媛低头,掩盖住眼睛里翻滚的思绪,讷讷道,“若是太过为难,那就算了吧。”

她与云暖交友之初本就是有三四分心思在里面的,若不是为了与她背后的楚家交好,她哪里敢去和南堂小霸王的楚云暖交好。不过说来也是,认识云暖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云暖并不像外面说的那样,渐渐的也当下心思,真心实意的跟她相处。如今家族陷入瓶颈,身为何家女儿,她自然要为家主鞠躬尽瘁,故而在找不到任何人帮忙的时候,她看到了高高在上,堵得太子无话可说的楚云暖,她的希望,何家的希望。所以太子离席后,她迫不及待的拉着哥哥过来寻找云暖,希望楚云暖能够帮她……

“不是为难,而是你们可以给我什么?”楚云暖的目光自何媛身上开始慢慢扫过,直至何韬身上,“附庸家族的协议其实就是一张废纸,我在一日你们可能遵守一日,可若日后楚云扬当家做主呢,你们可还会臣服?”

楚云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当年唐家在母亲在世时,附庸于楚家,母亲一走,就奴大欺主,日后何家亦是如此的话,她何必在何家身上花大力气。

何韬猛然变了颜色,“楚家主,你——”

仿佛明白何韬想要说什么,楚云暖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要你们世代附庸,只要你们十年!”

何韬得目光落到楚云暖异常平静的脸上,声音都激动的颤抖起来,“楚家主没有说笑?”他原本的底线就是效忠于楚家一代家主,没想到楚云暖竟然给出这么诱人的条件,十年,真的是太让人惊讶,又惊喜了。

楚云暖微笑起来,又重复了一遍,“用十年换取何家未来百年的自由,何少爷觉得如何?”

这下子何韬终于是反应过来了,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楚家主今日大恩,何韬不敢忘,若家主未来有需要,何韬必定肝脑涂地。”

“不必,你我不过互惠互利。”楚云暖的话格外理智无情,倒是叫何韬愈发欣赏,世家之中所有承诺都是基于利益之上,没想到楚云暖年纪这么小,却看得如此透彻,倒叫他惭愧。

“楚云暖,”事情谈拢以后,何韬浑身轻松下来,若不是看他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倒是真看不出他先前的颓废,“你真的变了很多?”?

?“变了么?”楚云暖微愣,随即笑道,“这个世道,谁会一成不变呢?”?

?何韬仿佛深有感触:“是啊,这个世道,谁不会变,”就像他和玉儿,曾经多么相爱,如今玉儿却视他为仇人,这一切怨谁,孙芸,父母,太子?不,他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太懦弱,玉儿何必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话已经谈到这里,楚云暖下意识地向远处看了一眼,花丛那头,赵毓珏的《染黄沙》已经开始唱了,不少人朝着这里走过来走,这时她隐约看见赵毓璟也在其中。楚云暖心中一动,有些迫不及待要和赵毓璟分享她的成果,于是辞过何家兄妹以后急匆匆的朝着那头而去。

?何家兄妹没有看到赵毓璟,还以为楚云暖是不愿意别人知道何家和楚家连手,故而两人悄无声息的朝着另一头而去。

赵毓璟看着迎面而来的楚云暖,面上浮现如沐春风的笑容,“阿暖。”

楚云暖像一阵风一样扑到赵毓璟怀中,“我跟何家谈好了,他们愿意为楚家效命十年。”

赵毓璟沉吟片刻,道,“你这是要收服南堂所有的世家?”何家在二流世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何家都愿意效忠楚家,那么楚家南堂霸主的地位就不可动摇,可这万不是皇室希望看到的局面。南堂本就是一个世家割据,占地为王的地界,每年给皇室纳贡不过是给皇室面子,可若南堂世家整合起来,对皇室有多大的冲击?

“阿暖你要想清楚,一旦何家投奔你的消息被传出去,你日后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他原本很早就到了,可看楚云暖和何韬聊的正开心,故而没有过去打搅,哪里知道何韬竟然想要投奔楚家,他难道不知道这对阿暖而言有多危险。好一个何家,看样子他们是老早知道父皇要对对他们动手了,所以为了自身安危居然祸水东引,还有阿暖,平时看上去挺精明的,可这个时候怎么就犯傻了呢,难道是是因为何媛?

“何家做的是马匹生意,战马对于大齐有多重要你也清楚。清河嫁入何家为的就是平衡皇室与何家的关系,清河是两边纽带,可你看看何家,清河进门不到三月就纳了妾,更是让庶子在嫡子前头早生,这就是在打父皇的脸。更何况,何家还私藏乌孙进贡的汗血宝马,想培育出更多的汗血马从中谋利,你说,父皇怎么放过他们?!”

楚云暖十分的惊讶,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中竟然另有隐情,然而赵毓璟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楚云暖的额头,“何媛跟你是朋友,那也是基于你是楚家家主的原因!”

楚云暖仔细想了一想今日看见何媛时一切事情,的确从一开始她见到何媛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说起她小嫂子的事情,怨怪清河下手太狠。的确,是自己先入为主,又被从前关于何媛凄惨结局的记忆所蒙蔽,在后来清河举荐何姝跳舞,发现江靖与何姝关系之后,才会对他们几人出手。现在细细想来,分明漏洞百出,清河嫁入何府不得夫君宠爱,性格执拗也在情理之中,可何媛言语里的暗示,分明在误导她同情何家,打击报复何姝……想到这里,楚云暖惊出一身冷汗,楞楞的看着赵毓璟,“媛媛她?”

“你可知道,太子宴会举办前夕,曾有人看见过何媛在杏林堂购买过大量的七星海棠,接下来的话,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这下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媛利用了她,而何家也利用了她。楚云暖心里头像是揣了一块冰,凉嗖嗖的叫她心悸,或许是她天生没有朋友缘吧,她真心待何媛却被她这样伤害。

“你还查到些什么?”楚云暖问的十分冷静,这下子她完全清醒过来,她不能太过依赖从前的记忆,人会变,人心也会变。

赵毓璟说道,“三月前由九皇子保媒,宣平伯府江靖即将迎娶何媛,江靖这次来南堂就是来提亲的。”

“九皇子赵毓璜,江靖的姐夫?”楚云暖略略一想就想到了他的模样,赵毓璜孟妃娘娘养子,百花城孟家覆灭的时候他曾经来过。“他看上了何家。”楚云暖十分肯定。

“据查,何媛两月前得知此事时还安心待嫁,直到一月前落水——”赵毓璟顿了顿,盯着楚云暖,“性情大变。”

楚云暖大惊失色,脑子里陡然生出一种可能性来,只觉得不可思议又在情理之中,原来何媛她也是重生而来。

“原来如此。”

赵毓璟的侧脸一如正面一般俊美,干净利落得如同刀裁,他唇角带笑道:“阿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对不对?”?

?楚云暖一愣,可这种事情她既不能据实以告,也不想欺骗于他,所以只是保持沉默。

“阿暖,”赵毓璟和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当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心知她不想说,便也不再逼问,反倒是转换了话题,“何家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楚云暖狡黠一笑,“这个简单,让何家出任我组建的南堂世家联盟商会。”

“嗯?”赵毓璟洗耳恭听。?

“南堂世家众多,各自占地为王并经营名下的产业,互补干涉,可仔细想一想这种方式局限了世家的发展,而且世家之间不易的合作都是由实力强的世家决定,太过武断压迫。可如果把世家联合在一起呢,各家推举人员进入商会,对世家之间的恶性竞争起到一个监管作用,你觉得如何?”?

赵毓璟眼前一亮,“如此甚好。”?

楚云暖抿嘴笑了,这个主意不是她想的,是后来在北国孟莲推行的一种制度。“我要的只是联盟商会的力量,会长是谁我根本就不介意,我就想在背后控制,本来是想让唐元去的,可这种被人记恨的事情就交给何家吧,也算是两家合作时我的诚意。”?

“何家定然觉得是一个大便宜。”

大便宜么?楚云暖挑眉一笑,颇有深意,联盟商会会长听上去的确有很大的权利,可惜却是个拉仇恨的位置,相比于亲自坐镇,她更愿意在背后控制。就像森林里,漆黑中埋伏着的猛兽,不经意间给人致命一击!

正说着,两人一同回到了凉亭,亭子里周伯彦还在和宋昉下棋,盘中黑白二子胶着,厮杀激烈,两人棋逢对手,杀得是热火朝天。

?楚云暖身为世家贵女,自然是精通琴棋书画的,她低头看了一眼,周伯彦所执的黑子与宋昉的白子缠在一起,说是下棋,但更多是像势均力敌的军队在厮杀。

?都说人生棋如,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棋风最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真实性情。宋昉是宋家百年来文学造诣最高之人,为人中规中矩,实则心思细腻,而周伯彦呢,为人风流不羁,个性散漫,然而本人善于运筹帷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所以说两人各有千秋,若是两人性格能够相互糅合一些,定然能够取得更大的成就。

?很快,棋局变得诡谲起来,周伯彦落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他捏着一颗棋子,许久不曾落下。

?看棋是最没意思的事情,尤其是棋力相当的两人,楚云暖坐在赵毓璟身边,百般无聊,问道:“你觉得他两谁会赢?”?

?赵毓璟摸了摸楚云暖柔顺的头发,入手顺滑,叫人爱不释手:“和棋。”?

宋毅看了两人,反驳道,“自然是三哥会赢,我三哥可是六岁破了玲珑棋局的人。”

这么说来宋昉的确是厉害,玲珑棋局素来有棋界泰斗之称,能破了棋局的无一不是而立之年,像宋昉这样的确称得上天才。

霍清华却悠悠然的剥了个桔子,补充道,“宋昉虽是少年成名,可周伯彦也是大齐三公子之一,两人旗鼓相当,和棋。”

楚云暖看了这个浑身灰色又慵懒惬意的男子一眼,只觉得他那张普通到丢人群里都找不出的脸庞格外怪异。赵毓璟见她如此,悄悄在她耳朵边说道,“他是霍清华。”

楚云暖恍然大悟,她说么,霍清华这张脸怪在哪里,不就是易容制作出来,而且还是那种在杏林堂里就能买到的,可以说只要有钱,人手一张。楚云暖不自觉抽了抽嘴角,这霍清华要不要这么懒,居然带着这种面具就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易容的一样。这样看来,难怪那个静娴郡主不认识它,原来如此,不过也是,让霍清华一个七尺男儿扮成姑娘家也实在是为难人。

霍清华也看到楚云暖看她怪异的眼神,扯着嘴巴一笑,楚云暖顿时给了他一个白眼。

?果然如赵毓璟所说,两人相持良久,依旧没有分出胜负,可这是棋盘上已经没有可以落子的地方,毋庸置疑的和棋。

宋昉定定的周伯彦半天,拱手一礼,他曾经听过周伯彦大名,总以为他是浪得虚名,不过是因为模样俊郎才成为的大齐三公子之一,现在看来,他的确有那个本事。

周伯彦还以一礼,然后又懒懒散散的坐下了,宋昉已经见怪不怪。

这时候,太子着内侍来请:“宋三公子,四公子,太子殿下有请。”

宋毅眉头皱起,而宋昉却面无表情,跟赵毓璟道了声告退后,跟着内侍离开。

“太子在打的什么主意?”楚云暖心中奇怪,转头看了一眼花园,正当她要回头的时候竟然又看见先前那个绯衣男子,这下子楚云暖完完全全的看清楚了,果然是他。

“是他。”

闻言,赵毓璟三人立刻回头,花园那头站着一个绯红色衣服的男子,他身边周海正点头哈腰,周伯彦顿时不悦,周海怎么说也是周家人,这么奴颜媚骨的模样,丢周家人!

“他是谁?”赵毓璟问道,今日宴会他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就连周海都没有来的。

“他是司徒恪。”

“定边王府司徒恪。”

霍清华和楚云暖楚云暖几乎是异口同声。

正文 第133章 棺材生子,北堂司徒格

霍清华走南闯北,能认识司徒恪不奇怪,可楚云暖一个世家娇女,太子都没有见过竟然会认识司徒恪,周伯彦看楚云暖的眼神可实在耐人寻味,于是他问道,“楚家主是何时认识的司徒恪?”

楚云暖没有回答,怎么说,要她说她其实是上辈子认识司徒恪的?这种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赵毓璟朝周伯彦使了个眼色,周伯彦不说话了。赵毓璟自然知道楚云暖心里头有秘密的,可他尊重阿暖,她不说,他也就不问。“定边王世子司徒衍的哥哥,北堂嫡系二公子,司徒恪?”

楚云暖沉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点头,“是他。”

远远的,楚云暖的目光在司徒恪身上打了个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在北堂的时候司徒恪一直都与司徒衍不对盘,没少在背后给司徒衍使绊子,永乐三十一年,司徒衍被人用美人计诱杀!三十三年,北堂兵反大齐,司徒衍出征,司徒恪沿途设下埋伏要杀他,三十八年,司徒衍生母张氏去世,司徒衍回京奔丧,司徒恪联合已故的赵毓宸死士诛杀司徒衍……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楚云暖当年还单纯的以为是司徒衍太过有能力而遭人记恨,后来才知道是司徒衍仗着老王妃的宠爱,在司徒恪受封世子那一天,李代桃僵!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她退居冷宫之后才知道,可惜那时候她早已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大权在握的司徒衍凌迟了他的哥哥,荣威将军司徒恪!

她真是蠢,被司徒衍用温情绑架,蒙蔽了眼睛,做他的刽子手,虐杀多少他的口中才狼虎豹一般兄弟们,让他高枕无忧,当时司徒恪是怎么说的?对了,他说他们同为父王的儿子,他不过是幸运才当了世子,而当世子有什么好,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而他们呢,就可以舒舒坦坦的过自己的好日子。就这样他们还不满足,明里暗里的要他命,云暖,你说我在前头兢兢业业,凭什么他们享受了,还要对付他?云暖,我该怎么办……现在想来,他的话真恶心人!其实当年司徒恪是早就看清司徒衍的真面目吧,而她,为了争一口莫名其妙的气,被人利用了一辈子,实在是蠢到家了!

“阿暖,你在想什么?”赵毓璟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楚云暖猛然从回忆里惊醒,她猛的一抬头,扯着嘴角,笑得格外僵硬,“没什么,我不过是在奇怪司徒恪怎么会来南堂,司徒衍被困天京,按道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北堂收服更多的势力才是。”

赵毓璟困惑的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的确是很奇怪。”

然而很快,楚云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顿时脸色微微一沉,先前赵毓宸在聚福楼被人下毒,经她查证动手的人是北堂,故而她就想顺水推舟,于是按照记忆里找到北堂安插在南堂据点,与他们合作在今日宴会上演一出好戏,可她没想到北堂来的人竟然是司徒恪。“看样子周海是投靠了北堂,周伯彦你可要尽早做好打算,周家你是要还是不要?”

周伯彦沉默无语,好半天才缓缓说道:“你这是要动手了?”

这不是废话么,不然她还有什么好问,要不是看在赵毓璟的面子上,一个周家而已她懒得管。楚云暖虽然没有说话,可面上的表情充分说明了一切,周伯彦顿时就觉得自己被楚云暖给鄙视了,他说道,“我又不是周家少主,你随意,只要不伤了周家根基就好。”

楚云暖撇了周伯彦一眼,“你说的可真好听。”

不伤周家根基,不就是要护着周家的意思,周伯彦这只臭不要脸的狐狸果然是精明。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边花园里周海还在和司徒恪说话,其余人都去另一边看赵毓珏唱戏了,四周清净得很,这一幕看得楚云暖心痒难耐。

见状,霍清华微微一笑,提议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楚云暖眼前一亮,几人轻轻走了过去。

“你都准备好了?”司徒恪摘下一朵盛开的鲜花,放到鼻子边轻轻一嗅,绯衣红花,墨发修眉,组合在一起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惊心动魄。

周海点头哈腰,“公子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那么,公子您的承诺——”

“什么承诺,周海你是不是又背着本公子跟别人做了交易。”说话的正是周伯彦,他风度翩翩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几步踱到周海身边,上上下下极其挑剔的看了周海一番,看得周海心头发毛退后几步,生怕他看出什么异样。

“大,大哥。”周海素来的畏惧这个兄长的,可他又一想,如今周伯彦都不是周家少主了,他又凭什么畏惧于他?如今周家当家做主的人是他,他要与谁合作是自己的自由,哪怕是周伯彦也无权干涉。这样想着,周海胆子顿时就大了起来,昂首挺胸,“大哥,这是家主内部生意,你都不是少主了,还是少管为妙。”

这一番话底气十足,倒是叫周伯彦高看他几分,周伯彦欣赏的目光从周海身上移过,落到司徒恪身上。要说这北堂的确人杰地灵,司徒模样俊美周正不说,这司徒恪也是少见的美男子,绯衣一穿,简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尤其是眼底精光闪动,让人不可小觑。

周伯彦在打量司徒恪的时候,司徒恪也在看周伯彦。一行人中,周伯彦在最前,其次是易容后的霍清华,最后才是赵毓璟和楚云暖,几人都在观察着司徒恪。

司徒恪还是如同楚云暖记忆中那样,看起来热情如火,风流邪肆,其实内心最是铁石心肠,司徒恪这个人其实是定边王原配罗王妃棺材中产下的儿子,定边王嫌弃司徒恪晦气,一出生就把司徒恪送到罗家养大,然后百日之内迎娶了新王妃张氏。

罗家是北堂数一数二的家族,当家家主罗彬罗将军是北堂肱骨大臣,司徒恪的确像是用最冰冷的石头做的一样,可是他却极其敬重他的外公罗将军。她估计后来司徒恪败得那样惨,肯定是司徒衍拿了罗将军做要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嫡次子司徒恪是个被人嫌弃的棺材子,嫡长子又是一个傻子,世子的位置哪儿有那么容易落到司徒衍手里。她后来也想过,当日册封世子李代桃僵一事,定边王应当是有参与的,否则凭司徒衍的能耐哪儿能斗得过足智多谋的司徒恪,她相信司徒恪应该也是知道的,否则不会千方百计的要弄死那父子两。

“在下周伯彦,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两边对望了好半天,周伯彦率先拱手施礼,打破了僵局。

司徒恪亦是扬手,“在下司徒恪。定边王府二公子。”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几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他们本来都以为司徒恪会用化名,哪里料想得到他竟然敢用真名,难不成他是忘了司徒衍的下场?

不,司徒恪不是忘了,而是他肯定眼前这几个人一定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这里跟对面凉亭足足有百米远,中间还隔了一个湖,谁吃饱了撑得结伴跑这里来。

看几人吃惊的表情,司徒恪突然笑了起来,“不要那么惊讶嘛。”

他刚才就注意到他们几个在凉亭里观察着他,隔得太远他听不到几人的对话,可不难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端倪,他肯定他们几个里有人认识他,尤其是那个姑娘,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着审视。

既然司徒恪都坦诚相待了,几人也分别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落到楚云暖的时候司徒恪惊讶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楚云暖,“你就是楚云暖,楚家新主?”

楚云暖点头,既不显得太过高傲,也不显得太过平易近人。

司徒恪惊奇的看着她,“我三弟奉父命来南堂就是为了和南堂世家联姻,宋家宋茜雪,唐家玉美人,孟家孟莲都是他看中的联姻对象,可就是没有你。楚家主,在下很好奇,你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他生出非你不娶的心思的?”

司徒衍竟然说过这种话!赵毓璟顿时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了,心里琢磨着怎么给在天京的司徒衍好看,敢惦念阿暖,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楚云暖的面色异常平静,“你应该问问我,是怎么把他送到天京当质子的,或许,司徒二少你感兴趣。”

司徒恪连忙摆手,生怕晚一步也被楚云暖给弄到天京去,他那好弟弟在天京城的日子他可是打听过得,那叫一生不如死,他可没有兴趣参和一脚。

霍清华嗤笑一声,司徒恪本来是想挑拨离间的吧,明知赵毓璟和楚云暖关系密切,还说这种话,分明是不安好心,可惜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是这种反应。也是,哪个姑娘家说起自己婚事的时候不是娇羞无比的,也只有楚云暖一个人是这种反应,不但反应奇怪,更是拿着自己的婚事在外头作妖,太子赵毓宸被流言蜚语所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赵毓宸那边,宋昉本来应邀面见太子,也不晓得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只见宋昉出来的时候面带寒霜。看得宋毅惊讶不已,他这个哥哥最是老成不过,哪里会出现这种表情,于是宋毅好奇的问道,“三哥,太子殿下和你说了什么?”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宋毅都觉得三哥身上寒气都足够冻死人了,宋昉牙齿咬的咯嘣响,听的宋毅心里头慌慌的,就在他以为宋昉不会说的时候,宋昉却道,“太子要借我们书院,叶良城宋家本家的那一座。”

宋毅大惊失色,宋家虽说掌握着全大齐最好的书院,可要说排在第一的就是在叶良城的圣贤书院,圣贤书院里出来的无一不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有些更是肱骨大臣。本来宋家桃李满天下,就会受到皇室猜忌,好在宋家只管教书育人,并不参与党派之争才安安稳稳的传承百年。可现在太子要借书院,说的好听,可不就是让宋家数万门生归他所用?

宋昉道,“我回绝了!”永乐帝还健在一日,太子就算再受宠也只是太子,圣贤书院只会为天子所用,这是宋家的底线。“准备一下,宴会结束以后我们立刻回叶良城。”

宋毅知道兹事体大,重重点头。

两人离开以后,角落出走出一个盛装少女,她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略略出神,来人正是何媛,她转头望着紧闭房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吼,迟疑好久才慢慢把耳朵凑到了门上。

?那头,在宋昉离开以后,赵毓宸觉得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怒,他俊美的面孔一下子变得森寒无比,盛怒之下,一下子掀翻了书桌,笔墨纸砚掉了一地。

“楚云暖,宋昉,他们这些世家把孤放在什么位置!”

白霖默不作声。

清河郡主被太子押下去的时候,他就借口跟了过去,本想先阻止太子杀清河,随后在和太子解释。可计划没有变化快,他的确救了清河的命,但是清河郡主却因为喝下了少量的毒酒,虽不至当场就死,最后也会在日复一日中消耗生机。白霖都可以想到,阳婀公主看到这样的女儿时会如何痛心疾首,阳婀公主虽奈何不了太子,在陛下跟前上眼药是少不了的。想到这里的时候,白霖瞬间头痛不已,真恨不得他此次没有跟着太子来南堂。

然而太子雷霆之怒,他也只能轻声安慰道:“楚家有这样地位和底气,太子殿下也不必太过愤怒,至于宋昉么,他为人是最是古板不过,这次他不同意殿下的提议,就跑其他皇子来,也只能无功而返,殿下且放宽心。”

赵毓宸何尝不知这个理,可他只要一想到楚云暖高傲和不屑的模样,就觉得气血上涌,这个女子,明明只是一个世家家主,居然敢如此埋汰和鄙夷他,三番两次阻挠他的决定,那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像是巍峨大山,死死压住他,跟当年赵毓珏给他的压迫感一模一样。赵毓宸每每感受这种感觉的时候,忍不住想起当年先皇后在世时,自己和母后的卑微!

赵毓宸心中万千言语,顿时化作滔天愤恨,而他的脸,也因为过度的愤怒扭曲不已。白霖知道赵毓宸的性格,故而在赵毓宸五官扭曲的时候,早早低下了头。

“太子殿下,此次来南堂我们是为了蔡桓贪污案而来,殿下可有打算了?”

赵毓宸不甚在意,“蔡桓?杀了就好,记得监牢里做出他畏罪自尽的现象。南堂世家一个比一个难搞,孤就不信了,雍王可以找到证据证明蔡桓的清白。”

白霖低声道,“杀蔡桓容易,动雍王难,殿下何不借这次机会——”白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拉雍王下马。”

赵毓宸不由皱起眉头,“怎么做?”

白霖笑道,“蔡桓贪污案至今为止,说是说,可又谁见到过贪污下来的金银珠宝。”

赵毓宸瞬间明悟,蔡桓的确还有不少的利用价值,只要能查出雍王手里有国库拨下来治水银,雍王定然百口难辩。“可是谁来做这件事,父皇最是疑心不过,又希望看到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场面,若是——”

赵毓宸虽没有说明白,但白霖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这是关于永乐帝的——

正文 第134章 于心不忍,梦瑶提醒

永乐帝心中是有要置雍王赵毓珏于死地的想法,他可他能,其他人不能,一旦查出是太子动的手,太子没事,他们可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这么一分析,能做这件事情的只有一个人,“张衮。”

益阳郡郡首张衮,永乐帝的门生,蔡桓贪污之事也就是他举报,他来做这件事情合情合理,永乐帝必然不会怀疑。

“张衮?”赵毓宸思考起这个人能否可用来,毕竟他是父皇的人。

“张衮有一爱女,两年前入宫选秀时突发疾病,未得面见陛下,如今在尚宫局司乐坊当一名宫女。陛下日理万机,小小张衮的私事哪儿能日日放在心上,殿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放张衮之女出宫择婿。人情有了,还怕那张衮不做事?再说,如若蔡桓无罪释放,他可就是诬告,陛下就算不怪罪,雍王能饶得了他?”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到时候查起来,他不过是放了个无关紧要的宫女,剩下的事情,都是张衮一手所为,跟他没没有丝毫关系,父皇也怪罪不到他身上。赵毓宸自然是十分满意的,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赵毓珏锒铛入狱的情形,忍不住大笑起来。

既然赵毓珏解决了,那么那个眼高于顶的楚云暖呢?赵毓宸瞬间满脸戾气,咬牙切齿,“那么楚家呢?!”

楚家不好惹,估计殿下是忘了聚福楼之中是谁救了他的命。“殿下这件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门外,何媛听到了这么一个大秘密,心中格外惊讶,可也知道要是里面两人知道她在偷听,那结果不是她可以承受的。于是何媛蹑手蹑脚走开,然而此时她发上一根簪子突然松了,哐当一声掉到地上,声音虽然不大,但对于里面两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白霖最先反应过来,“谁?!”

院子四周空旷,除了十步远的角落处可以躲藏外,几乎是避无可避,可距离太远她根本过不去。何媛瞬间跪到地上,“太子殿下饶命!”

赵毓宸居高临下的看着何媛,如同在看蝼蚁,他轻飘飘道,“解决了。”

何媛顿时瞪大眼睛,一瞬间脑子里空白一片,直到两个黑衣人架住她的时候方才如梦初醒,“殿下饶命,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我是何家的女儿,殿下饶命!”

何家之女?赵毓宸脚步略微一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何媛刹那间灵光一闪,“殿下,我有办法对付楚云暖!”

这下子,终于引起了赵毓宸的主意,他转过身,“你刚才说什么?”

何媛狼狈的跪到地上,头上冷汗连连,“我是楚云暖唯一的朋友,我可以帮助殿下对付她!”

这句话再次说出来的时候,何媛的思路顿时清晰了,她曾经就是太过善良,才被那一对狗男女害得那样惨,而楚云暖呢,她明明写信求助过她,可她不理会,依旧高高在上的坐着她的定边王妃,让她惨死宣平伯府,说什么朋友,是她先抛弃自己的,就不要怪她心狠!

“说。”

何媛吞了吞口水,道,“殿下觉得楚云暖样貌如何?”

赵毓宸想到楚云暖艳若桃李的面庞,坦白说他见过的美人里就没有一个比得上楚云暖的,可惜美是美,就是浑身是刺。

他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脸上的表情充分说明了一切,何媛心里有窃喜当然也有嫉妒,她的容貌本来不算出色,不然后来也不会被何姝把夫君的心给笼络过去。

想到何姝,何媛的表情瞬间凶狠起来,重生后的这半年多一来,她日日夜夜受曾经的记忆折磨,恨不得揣上刀子立刻就捅死何姝,然而不可以。故而她在后来亲手设计了,何姝跟江靖的见面,果然,两人看对了眼。后来,她知道太子会在益阳郡举报宴会,何姝一支舞,赢得了太子赞赏,而她得到舞中仙子的称呼,而她顺水推舟,借着从前在宣平伯府知道的关于祝由术的消息,把花瓣用七星海棠泡了……一切天衣无缝,只是她没想到,楚云暖会来,推波助澜的帮了她一个大忙,明明当年楚云暖已经嫁到了北堂。

不过就算楚云暖了她又如何,这是她欠她的!何媛的眼睛里完全被黑暗淹没,她把头抬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楚云暖就算手握世家,也不过是一个女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只要嫁了人,夫君的话她都会听,谁都不例外。殿下难道不想娶她,娶了楚云暖,楚家就都是殿下的!”

赵毓宸听的没了兴趣,转身就走,如果能娶,楚云暖早就入了东宫。

“我可以给楚云暖下药!”何媛面上扭曲而又恶毒,赵毓宸再次停下脚步,“下药?楚云暖若是能这么从了孤,孤何必伤脑筋,就算她能听话进了东宫,又岂会安分。”

何媛说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楚云暖中药,与雍王共处一室,而殿下你出现,英雄救美,不介意楚云暖失节,风风光光的将她迎入东宫,到时候楚云暖不就是听殿下摆布?而雍王——”何媛的笑容格外恶毒,“瑞亲王和楚云暖有婚约在先,虽说退了亲,可谁看到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被人染指了,会咽得下那口气。如此一来,殿下一可纳楚云暖入东宫,二可联合瑞亲王对付雍王,一箭双雕。”

白霖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因为这个计划太过阴毒,而是因为何媛,自称是楚云暖好友的她,竟然对她这么狠毒的事情,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毓宸眯眼看了何媛好久,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只是让侍卫放了何媛。何媛松一一口气,瘫坐到地上,很快又爬起来恭恭敬敬的跪好,“何媛定不负殿下所望。”

赵毓宸依旧没有说话,挥手让她离开。这时候白霖说道,“殿下,是否太过冒险了?”

赵毓宸微笑,“冒险?呵,孤有同意过什么吗,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而已。”

白霖瞬间懂了,只是心中知道,这个何媛想必是不会成功的。

听到这种消息,唐梦瑶格外无奈,她本来是知道宋昉离开后,端了亲手做的糕点来给太子尝尝,完全没有想到竟然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何媛她认识,一个靠着楚云暖的关系,才进入南堂一流世家女的交流圈的女人,没想到她会在楚云暖背后算计。唐梦瑶点了点盘子里的糕点,要不要帮楚云暖呢?

唐梦瑶还没有想好,天边陡然划过一道白光,紧接着走廊外面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她眯着眼看了许久,冰冷的水汽扑到她脸上,她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楚云暖正站在窗子面前,窗户大开,恰好能看见大雨从天而降,园子里色彩缤纷的鲜花被打的七零八落,落了满地,不知怎的,她突然心神不宁起来。

大雨来的突然,赵毓璟随男客去了另一边避雨,而她和女客们在这头小楼里休息。轰隆隆的炸雷,几个胆小的小姐吓得抱成一团,而楚云暖却看到,楼下,何媛披着蓑衣跑进楼里。

何媛一进门就蹦蹦跳跳的朝着楚云暖走来,亲亲热热的挽着楚云暖的胳膊,像是没有看到其他女客一样。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赵毓璟的一番话,楚云暖怎么看何媛怎么觉得奇怪,就像现在,她从前根本就不会忽略其他女客。

“云暖,一看到下雨,我就从菡萏院朝这里来了,怎么样,我够义气吧?”何媛一副求夸奖的傲娇模样,楚云暖虽然在笑,可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到她的脚上,笑容更深了些。

“够,当然够。”

何媛顿时笑了起来,拉着楚云暖胡天海地的聊了起来,其中不止一次问过雍王、瑞亲王的事情,楚云暖只是说自己和雍王并不熟,今日才见过一次而已,而说到赵毓璟的时候却故意装出一副不想再谈的伤心样。何媛七问八问的,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然后就推说自己还有事匆匆忙忙的走开,楚云暖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心下却是对她警惕起来。

这一场雨一下就下到了傍晚时分,夜晚的郡主府点上各色灯火,映衬着亭台楼阁,竟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丽,楚云暖渐渐看呆了。

她站在回廊上,失神的望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灯笼,思绪渐渐飘远,其实重生回来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曾经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先生说过的庄周梦蝶,到底是蝴蝶梦到了自己变成庄周,还是庄周梦到自己变成蝴蝶,现在,是她梦到自己变成了北国楚云暖,还是……楚云暖合上眼睛,把呼吸放的很轻很浅,春熙等人远远站在她的身后,不发一言。

此情此景,顿生几分萧瑟,对面小楼上的赵毓璟不禁失神,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暖突然变得好奇怪,虽然这种变化是向着好的方向进行,可他就是害怕,有时候他宁愿自己面对的还是曾经刁蛮任性的阿暖,而不是如今这个理智到让人难以揣测楚家主。就连他们的感情——罢了,赵毓璟合上眼睛,还是等阿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白天宴会不欢而散,赵毓宸又举办了夜宴,成百上千的灯照耀,亮如白昼。郡主府没了郡主,依旧觥筹交错,仿佛不曾有过清河这个主人。楚云暖默默坐在席上,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却落到何韬身上,此时何韬意气风发,全然不见白日的颓废。

看着这个样子何韬,楚云暖心里头有了那么一点淡淡的不舒服,或许是立场不同的缘故,所有人看待清河郡主一事,只看到她的恶毒,可是现在想来,清河郡主何尝不可怜?她本是阳婀公主爱女,万千宠爱,最后因为看上了何韬导致她一生悲剧。何韬,他既然娶了清河就应该好好待她,而不是日复一日的让她在独守空闺中疯狂,若是他好生跟清河相处,依照清河的性格,未必不允许他纳妾……楚云暖突然就叹了一口气,现在说真多也没有用,说起来她也是害了清河的刽子手之一。

楚云暖闷闷不乐的喝了一口酒,这时候旁边低头斟酒的婢女突然见丢了一个纸团到她面前,楚云暖目光一闪,接着端酒的空挡,把纸团捏在手心里,然后低头看了起来。

纸团上只有一行字:小心何媛。

楚云暖不动声色,把纸条收回手心里,嘴巴紧紧抿在一起,纸条内容的真假她不做判断,可何媛是真的动了心思的。先前何媛说她是从菡萏院过来的,可是她脚上沾的是红泥,整个郡主府只有一个地方有红泥,那就是杜鹃院。

杜鹃花美丽,可难以存活,故而阳婀公主当年是花了大价钱让人从岭南运来红泥,如此才能保证郡主府的杜鹃开得热情如火。别人不知道,可她知道,太子赵毓宸最爱的花就是杜鹃,赵毓宸来郡主府不会选择其他地方,只会住在杜鹃院。换句话说,何媛见过赵毓宸,或许和他合作了。

至于这个通风报信的人。楚云暖摩擦着手心的纸条,她心里有数,说了来,她们之间曾经也有过一个共同的仇人。

这时候何媛端了两杯杯酒过来,她脸颊喝的红扑扑的,凑到楚云暖身边,“云暖云暖,我敬你,我代我哥和小嫂嫂谢谢你。”

何媛喝的醉醺醺的,手里两杯酒却稳稳的端着,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怪异。楚云暖含笑,“你真的要我喝了它?”这是她给何媛最后一个机会,只要她收手,她愿意什么都不计较。

何媛手上一抖,几乎以为楚云暖发现了什么,可她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一切的事情她不曾假手于人,楚云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知道,故此何媛胆子大了起来,“云暖你说什么?咦,好奇怪,怎么会有两个云暖,来,云暖,我们干了!”

话才说完她就先干而尽,动作急切叫人侧目。本来何媛就不是这种会耍手段的人,在楚云暖面前自然破绽百出,楚云暖也没有戳穿她,反而顺着她的意思把酒喝了下去。

何媛眼中精光闪烁。

楚云暖的心猛的一凉,何媛既然跟她一样重生一次,想必是因为曾经太苦,所以得到上天怜悯。她原本都想好一切,她愿意用尽全力护何家一世,保她一生无忧,可是,何媛还是选择了对她下手。

“媛媛,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何媛双手猛的一个颤抖,脑子里翻滚着楚云暖对她的好,紧接着是宣平伯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日子,猛的把她又闭上眼睛,好友,说的比唱的好听,当初她受尽折磨时,她又在哪里?!凭什么她从前过的那样惨,而现在大变样的楚云暖依旧那么高高在上,不公平,不公平!

“我们当然是朋友啊。”何媛扬起笑脸,笑靥如花。

看着何媛的眼神,楚云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目光复杂的看着何媛。这个世界上,重生本就是得天独厚的运气,有人重生后痛改前非,有人重生后愤世嫉俗,她是前者,而何媛是后者,她不能说何媛不对,可也不能够认同她。

楚云暖都没来得及劝说,何媛居然晕倒在她怀中,酒水倾了她满身,衣服上尽是酒味,紧接着何媛的大丫鬟赶紧说道,“哎呀,小姐你怎么喝醉了?楚家主,小姐她今日实在是高兴,您别见怪,这样,您跟奴婢来,去换一身衣服。”

楚云暖看了一眼怀里的何媛,轻声说道,“走吧。”

正文 第135章 神仙皆醉,借香杀人

何媛紧闭着眼睛,完全没有看到楚云暖看她那种莫名复杂的眼神,她只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想到楚云暖日后生活的水深火热,她身体都激动的颤抖起来,她曾经活的那样卑微痛苦,现在终于有人能像她当年的痛苦了。

楚云暖跟着丫头紫叶去往郡主府后院,灯火笼罩下的郡主府美轮美奂,曾几何时,她第一次到郡主府的时候,何媛还叽叽喳喳的拉着她夜游郡主府,那时的她是多么珍惜何媛这个朋友,可是如今却物是人非。楚云暖心头有些唏嘘,可唯独没有一丝伤心,可能真的是因为她心肠太冷太毒吧。

宴席上,赵毓宸端起酒杯掩饰住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容,唐梦瑶看了他一眼,漠然垂下眼睛,心思千回百转,今日过后,太子只怕是朝不保夕了……

唐梦瑶目光一转,落到了右手边的客席上,赵毓璟一袭青色绣锦华服,头上带着高高的玉冠,面目英挺,眉如刀削,修长的手指捏住白玉酒杯的一角,漫不经心的饮上几口,极为引人注目。而赵毓珏则坐在他的上首先,似乎才卸了妆,发冠未束,随意穿一袭白袍,白袍上绣有的云纹上缕着银丝,灯火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令得他整个人的面容看上去温润如玉。

两个人的座位离得不远不近,时不时的凑过头,笑谈几句,看他们两人的样子、眼神,亲如兄弟,一点儿也不像太子看其他皇子一样,总是充满防备和忌惮,仿佛这些人天生就要和他争抢一样。

这样的人,可以成为她一时的保护伞,可真的能保护她一辈子么?

唐梦瑶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赵毓宸,然而却只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她心中陡然一动,反射性的看向赵毓珏。果不其然,一杯滚烫的热茶径直泼向赵毓珏,唐梦瑶手掌往桌上一撑,几乎是想站起来阻止,然而却在注意到赵毓宸的审视的目光后,生生转了一个弯,端着酒杯来到唐家兄妹面前,“我敬你们一杯,算是赔罪。”

赵毓宸果然把目光收了回去,唐梦瑶的心怦怦直跳。

唐梦瑶素来心高气傲,赔罪道歉等字眼压根儿不可能从她嘴巴里蹦出来,唐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与我虽不是一母同胞,可到底是姐弟一场,我为我曾经做过的事,跟你们道歉。”

这下子唐元更觉得奇怪了,他倒不是记恨唐梦瑶曾经的所作所为,继任唐家家主之后他才从母亲嘴里知道很多唐家的辛秘,包括唐梦瑶生母的事情,虽说明面上是病故,而实际上是因为发现了唐老太婆的秘密,才被杀死,据说当年本来也是要杀唐梦瑶的,可唐老太婆见她生的美丽便打了其他主意。唐梦瑶的性格是唐老太婆故意的培养的,她做的一些事情也是受唐老太婆的影响,所以他不记恨唐梦瑶,再说,当初他们两个,不都是一个给一个使绊子么?

“大姐,像你说的一样我们是亲姐弟,你永远都是唐家的大小姐。”唐元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唐梦瑶听完后如释重负,这的确是她想要的结果,她需要唐家,她所有的荣耀和尊容都是因为家族,如若没有唐家,她唐梦瑶什么都不是,只是这个道理她懂得太晚太晚。

“大姐,太子不是好归宿。”唐梦铃低声说道,她所有的执念不过因为宁王赵毓筠而已,既然她都可以如愿以偿的嫁了赵毓筠何必在记恨唐梦瑶。

这是唐梦瑶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去看唐梦铃,其实唐梦铃小时候是很喜欢她这个姐姐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她不记得了。唐梦瑶坐在妹妹身边,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灯火阑珊下,美得惊人,“铃儿,我不愿意入宫,太子是我唯一的选择。”

唐梦铃突然想到了唐梦瑶入宫的原因,顿时哑口无言。看她这个样子,唐梦瑶却突然笑了,“是我自己不愿意嫁宁王的,铃儿,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患难与共,我知道我自己的,绝不可能和赵毓筠共患难。”

唐梦铃低声道,“大姐。”

“太子的确不能长久。”唐梦瑶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唐梦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雍王的背影。

唐梦铃不明所以,只听唐梦瑶淡淡道,“楚云暖也跟着何媛离席了。”

唐梦铃脑子蒙了好半天,突然间像是反应过什么来一样,惊讶的捂住嘴巴,“大姐,这是——”

“你觉得楚云暖会中招吗?”

唐梦铃自然摇头,乌蒙城的事情过后,她也算是清楚楚云暖的手段了,凭何媛根本算计不了她分毫,当初孟莲号称孟家智囊不照样折在她手里,流放西北,至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能成为楚云暖放在心上的朋友,何媛幸也不幸。”唐梦瑶说着款款起身,楚家家主的朋友,对家族来说是多么大的好处,楚氏家族乃南堂第一,手指缝里随意漏出一些东西足够小世家垂涎三尺,可楚云暖她太耀眼了,作为她的朋友,如何能忍受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她身上,而自己卑微的像地上的泥巴。

唐梦铃奇怪的歪着脑袋,很明显是不懂她的意思,唐梦瑶轻笑一声,“日后嫁去了宁王府对自己好一些。”

郡主府后院,楚云暖跟着何媛进了屋子,她粗略的看了一眼,屋子装饰简单素雅,何媛素来偏爱明丽奢靡,这一看就不是她的房间。楚云暖寻了个位置坐下,紫叶倒了杯茶捧上来,楚云暖闻了闻,动作一顿,然后在紫叶的余光中慢慢喝着,顺带看着紫叶移过暖枕,慢慢扶着何媛躺下,藕荷色的织锦帐后,她看不清何媛的身影。

紫叶起身,在楚云暖跟前恭恭敬敬道,“楚家主,奴婢这就去打水让您梳洗一下。”

楚云暖一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嗯了一声,“春熙你过去帮忙,夏妆你们几个都出去吧。”

“家主。”这是春熙不赞同的声音,宴会向来都是多事之地,单独把家主一人留下,她心里不放心啊。

楚云暖摆摆手,眉宇间有些疲惫之色,“无碍,你先去取我的衣服过来。”

见楚云暖如此模样,春熙也没有继续说话,几人对视一眼,从善如流的退下。紫叶是最后一个出去的,走之前她轻手轻脚的点上了熏香,褐釉莲花香炉中,烟雾袅袅,百花齐放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为这个夜晚添加了几分旖旎。

房间里静悄悄一片,依稀可以听见不远处的丝竹管弦之声,楚云暖靠在手臂上呼吸渐缓。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打开了,紫叶指挥着三两个小厮抬着一个人进门,看那人的身影应当是一个男子。那头何媛从床上爬起来,眼睛里光芒锐利,丝毫不见醉酒之态,她几步走上前,低头望着躺在地上的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何媛面色扭曲而狰狞,像极了从地狱了爬出来的恶鬼,紫叶心惊肉跳,忍不住后退一步。

“今天的事,你们知道该怎么说?”

小厮们赶紧低下头,“奴才什么也不知道。”

何媛满意的点点头,朝紫叶偏了偏头,紫叶会意,取出怀里用手帕包着的银子,“这是小姐给你们的赏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都记住了。”

小厮们忙不迭的点头,排着队从紫叶手里拿了赏银,各个眉开眼笑,“奴才告退。”

紫叶跟在小厮身后,小心翼翼的掩上房门,透过门缝,她看到不远处领了赏银的小厮扑通一声到在地上。紫叶原本是不在意的,可她竟然能清楚的看见小厮七窍流血正对着她的模样,紫叶手一抖,房门发出咯吱一声的尖锐噪音,她立刻回头看着何媛,哆嗦着说道,“小姐……”

她就是再蠢也知道银子上有毒,难怪小姐会让她用丝帕包着……

何媛根本就没有看她,蹲下身,轻轻掀开挡在男子脸上的布袋,目光痴迷的流连在对方脸上,很快又怨毒的看着他,指甲深深嵌入他的手臂之中,“江靖你也有今天。”

地上的人正是江靖,不知道何媛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押入大牢的他给弄了出来。何媛嘴角噙着一丝残酷又恶毒的笑容,往江靖嘴里塞了一丸药,紫叶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死死垂着脑袋,直到何媛开口让她把江靖拖到床上去。江靖一个七尺男儿,紫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把人给拖到床上,一路上磕磕绊绊的,好几次撞到周围的装饰物,怦怦直响,紫叶是心惊肉跳,就怕出了差错被何媛处置。

好在何媛眼睛里只有一个楚云暖,并不在意紫叶的冒失,她扶起楚云暖,轻轻巧巧往床上一推,放下床幔。

何媛的动作让紫叶心惊肉跳,这楚家主分明是小姐的手帕交,前几日小姐嘴里还一口一个云暖的念叨着,怎的今日竟然算计起人家来,楚家主不像二小姐何姝,根本就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小姐大概就是从前教导她的嬷嬷嘴里说的口腹蜜剑吧……紫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手上动作却不慢,快速的把茶杯、茶壶等收拾的干干净净。

那头,何媛往莲花香炉里投了一把苏合香,袅袅的一室甜香。??这下子楚云暖睡的更熟了,她侧卧在床上睡意正憨,浓密的墨发铺了大半个床,脸颊绯红,睫毛如扇,只让人觉她精致美丽的容貌快融入床幔上的活灵活现牡丹里一样,她就仿佛那国色天香的牡丹精致娇贵,让人移不开眼睛。?

何媛眼睛里有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一闪而过,这个世道真不公平,给了楚云暖显赫得家世不说,还给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可她呢,她什么都没有!不过没关系,过了今天,什么南堂小霸王,什么第一世家家主,通通都是过眼云烟!

“雍王殿下到了没有?”

紫叶脑子虽说没有反应过来,可她嘴巴快,老老实实说道,“前头宴会上雍王殿下洒了一身酒水,现在应当离席更衣去了。”

何媛璀璨一笑,心里头有了成算,“是在听雨轩么?”

紫叶的心重重一跳,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顿白,立刻跪下,“小姐,您三思啊!”

雍王那是谁,先皇后嫡子啊,皇室嫡长子啊,不论小姐最后算计成功与否,总是会惹恼了皇室。若是从前楚家主帮着说话,与皇室斡旋,小姐算计雍王也就罢了,结果肯定会好上许多,可如今小姐前脚对付了楚家主,后脚又要算计雍王,无异于飞蛾扑火。紫叶不明白,为什么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善良敦厚的小姐就变了,先是设计要了二小姐何姝的命,现在又……紫叶磕着头,一条一条给何媛陈述此事的利弊。

何媛却视而不见,只微笑着对紫叶道:“你知道我对楚云暖做了什么手脚吗?”说罢她也不等紫叶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别人恐怕不知道,南堂第一的楚云暖极擅调香,任何香料只要她一闻定然能分辨出来,在她眼皮子底下,想要在香料中动手脚难如登天。香料没毒,我只不过茶水里加了一点神仙醉,连神仙都会醉的草,我可是花了重金让人从北堂带回来的。神仙醉本身无毒,可它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与苏合香同用能变成慢性毒药,可再加上江靖身上的媚毒,嘛,见血封喉。”

这个办法是在宣平伯府的时候,她听江靖的母亲提起过,江靖母亲出自司徒家旁系,据她说这是北堂定边王府常用的一种杀人不见血的秘药。

何媛满心以为,这种阴毒的秘药身为定边王府世子妃的楚云暖肯定知道,但如今楚云暖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再说,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而已,哪里有南堂人说的那样恐怖,唐孟两家的事情不过是巧合而已。

紫叶瞬间就明白了,小姐说这么多的话,无非是想说她绝不会放弃,可她还想再劝。且不说与江靖共处一室的楚家主醒来后会如何暴怒,单单瑞亲王的怒火何家就无法承受,到时候为保何家上下,小姐势必会被推出来!

然而何媛不欲再听,“紫叶,你若是愿意就跟我一起去听雨轩,不愿意就乖乖闭嘴。”

若不是看在紫叶忠心护主,最后因她而死的份上,紫叶胆敢说出这种话,她定是要处罚她的。紫叶抬起脑袋,只见何媛平静地望着自己,面无表情,顿时心里一跳,道:“小姐……”??

何媛挥袖而去,紫叶却是犹豫再三,爬起来跟在何媛无意何媛身后出去,复而虚掩上房门,房间里苏合香的味道愈发甜腻,两人走出院子,往听雨轩而去,院子里的梧桐树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刚到听雨轩门口,何媛就屏退了满脸纠结紫叶,一个人走了进去。夏妆翻过院墙,偷偷跟了上去,青瓦屋顶上她低头看去。

何媛托腮坐在床头,目光胶着在雍王赵毓珏身上,赵毓珏面如冠玉、眉如刀削,此时此刻他静静的卧在织锦被中,安静得如同古画里的士子,赵毓珏身上有一种不被世俗束缚的风度,让人不自觉的沉迷,也让人不自觉自卑,生不出一丝丝亵渎他的想法。前世今生,这还是何媛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着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竟然如此让人着迷。

其实原本计划中,她是有意把楚云暖和雍王凑一起的,可临门一脚的时候,她改变了主意。记忆里,在这一年太子南堂遇刺身亡,北堂揭竿而起,瑞亲王出征,雍王赵毓珏力压诸多皇子,众望所归之下受封太子……何媛漆黑的瞳孔映出赵毓珏的脸,内含火热之色,太子赵毓宸朝不保夕,只有雍王才是未来的赢家,只要她今日成功,日后雍王登基,有何家做背景的她,受封皇妃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至于楚云暖,何媛唇角勾起,泛着冷光,楚云暖天之骄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何德何能染指雍王这等高山雪莲,江靖那个伪君子就十分适合她!而且……何媛阴测测的一笑,赵毓宸不过将死之人,竟然敢在杜鹃院中为难于她,反正赵毓宸阳寿止于今年,她不过顺水推舟而已,按照跟赵毓宸说的计划,他定然会来楚云暖房中,宴席上赵毓宸同样喝了含有神仙醉的酒水,他到的时候正是房间中苏合香最浓郁的时候,赵毓宸定然暴毙,到时候,她倒要看看,杀了太子她楚云暖是否还能像往日一样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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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发,不说话……

正文 第136章 媛媛爱慕你,谁是小殿下

夏妆回来的时候,向来神出鬼没十三冷着脸将一柄泛着冷光的匕首架在江靖脖子上,江靖双手高高举着,脸色又红又白。??

楚云暖换好衣服,从红木雕花屏风后走出来,金丝莺羽黄的曲裾细腻美丽,交叠的领头间露出里面三层衣领,袖口镶边,展袖间荼靡冷香的味道弥漫,她脚步不停,快步走到莲花香炉边,闻了闻:“她果然了解我。”??

香炉里燃着的固然是很常见的苏合香,可无缘无故点什么不好,偏偏和神仙醉一起用,这么让她敏感的秘药,容不得她不警惕,她在喝茶水的时候早就知道了。?

?何媛——这次不用提醒,对于她,楚云暖的心都冷硬下来。??

楚云暖垂着剪剪明眸,一双纤细的玉手,在莲花香炉上打着圈儿,道:“何媛人在哪里?”??

夏妆道,“听雨轩。”??

楚云暖沉默了,何媛果真执迷不悟,赵毓宸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见,可那人在白皇后和永乐帝两人联手打压下,还能安安稳稳的活着,甚至身为太子的赵毓宸都隐隐有些畏惧他,足以见他的手段。??

“十三。”楚云暖示意十三放开江靖,十三默不作声的退到阴暗处,一双眼睛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江靖。??

江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楚云暖,直到楚云暖淡淡撇了他一眼的时候,他十分没有骨气的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楚家主我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天地良心我根本就没打算报复您!您是那天上的月亮,我就是阴沟里的臭虫,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在监牢的时候他就想清楚了,楚云暖那是谁,打了宁王一顿,宁王还不敢吱声的人物,他也是鬼迷心窍的,莫名其妙就把箭对准了人家。??

夏妆目瞪口呆,她记得白日宴席上江靖还不可一世,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夏妆用眼神朝春熙询问,春熙抬起下巴指了指酸枝木梳妆台上的妆匣。夏妆眼力极好,轻而易举就看见了妆匣里头散落的细银簪子,然后眨巴了眼睛。??

春熙小声道,“江靖中了媚药,是家主亲自动手给治的,就是用那些银簪子刺痛穴。”??

夏妆又看了一眼妆匣,吞了吞口水,看样子,足足刺了十来下吧,江靖没被疼死也是命大。??

楚云暖看着他,淡淡道:“傻跪在那里干嘛,起来,现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江靖也不是蠢人,略略一想就知道了大半,他的确与何媛议亲,何媛只要不满意,大可以不同意,犯不着用这种阴损的法子对付他,再说了他自认跟何媛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就算不想嫁,也用不着这样,我江靖还稀罕她不成!”??

江靖诧异的表情不似作假,楚云暖又问道,“你跟何姝怎么认识的?”??

江靖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才说道,“你说姝妹妹啊,大概一个多月以前吧,正好是何媛落水的第二天,我带着礼物上门看望的,那晓得何媛不仅不见我,还让人把我给赶了出来,然后我就认识姝妹妹。”那天的事情确实让他毕生难忘,想他江靖,那也是天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只有他给人撂脸子的,哪儿有人敢这么对他!??

这次楚云暖十分确定何媛的身份了,果然跟她一样,只是何媛现在的所作所为却大错特错了。??

月光从花格窗里投进班驳的影子,照耀着楚云暖唇畔淡淡的笑容,她望着狼狈异常的江靖,问道,“你若是想活命,今天的事情就当不知道,你是宣平伯小伯爷,背后还有九皇子这个姐夫,太子不敢拿你怎么样。”??

江靖自然点头,他可没忘记楚云暖用银簪子刺他穴位的痛,再者说了,用不着楚云暖提醒他也会把这件事情烂到肚子里,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那玉簪?”江靖试探着问道,他可没忘记那一支被他射断了的玉簪是御赐之物。??

秋桂笑道:“小伯爷,那不过是平日里就能买到的玉簪。”??

江靖瞪大了眼睛,他这是被骗了???

楚云暖手指弹了弹裙摆上的灰尘,“走,去听雨轩转转。”??

这时候,听雨轩中何媛几乎是脱光了身上的衣服,风情万种的要往赵毓宸身上扑过去,然而这个时候,赵毓珏却猛的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何媛。??

“你这是要自荐枕席?”??

没有什么比勾人未遂更让人尴尬了,何媛完全呆住了,很快脸颊就红了起来,然而见雍王一点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反而大起胆子来,“殿下饶命!家父要小女嫁给那江靖,江靖那可是一个赫赫有名纨绔,来何府提亲时眼珠子就落到了家中庶妹的身上,如此好色无耻之徒,小女是真不愿意嫁。殿下人中龙凤,小女心生爱慕才出此下策!”????

赵毓珏倚在床边,就这么欣赏何媛泫然欲泣的小脸,轻笑道,“人中龙凤,心生爱慕?”??

何媛稍稍一松,还好雍王没有发怒,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愈加我见犹怜的望着赵毓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了含满了泪水,欲落不落,“殿下,小女说的句句属实,今日初见殿下,小女就惊为天人,当下一颗芳心暗许,这才犯下这天大的罪过。”??

若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人愿意全心全意的爱慕你,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这是当初她从何姝身上学来的,何姝要不是仗着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把江靖玩弄于股掌之间。再说,她是何家嫡女,何家做的的马匹生意,只要雍王有问鼎的心思,娶一个向他投诚的自己是最好的选择。??

赵毓珏笑了,俊郎的面容去高山冰雪,冷得透骨,“那你告诉本王,太子要你做什么!”??

何媛心里一跳,连忙低头,“殿……殿下,我不知道你在什么。”何媛面上一副茫然,可心里头却慌乱得很,不应该是这样的,雍王不是应该把她揽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怎么会问起太子,再说,他怎么会知道太子的!??

赵毓珏不耐烦了,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和长得丑又愚蠢的女人聊天,偏偏这个女人两者都占了,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该顺着赵毓宸的思跑来这里,还以为能有一点有意思的事,没想到就是让这个蠢女人勾引他。??

“把她拖到前头宴会让去,让何家人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们教导出来的女儿!”??

赵毓珏话刚落音,就有一个侍卫从门外窜了进来,拉起衣不蔽体的何媛就要往外走。??

何媛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然后尖叫起来,她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让赵毓珏看了身子是想和他成就好事,这让一个侍卫看了是怎么回事,尤其还得在宴会上丢人。??

楚云暖才走近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声尖叫,紫叶还以为小姐成功了,这就要引人过来,可她才走了几步就看见艳光四射的楚云暖冷冷瞧着她,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赵毓珏不想看她,怕脏了眼睛,挥手让侍卫赶紧把人压下去。??

见他不是作假,是铁了心思要这样对她,何媛慌了,她还记得从前自己是怎样被江靖厌弃的,理由就是失贞,她那一次也是跪在地上求江靖放过她,她没有做过,却还是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那种恐惧,让人窒息!何媛突然就爬到赵毓珏脚下,“殿下,我说,我什么都说!”??

赵毓珏言简意赅,“说。”??

“我在杜鹃院无意间偷听到,太子要将蔡桓的贪污案给做实了。”??

赵毓珏眯了眯眼,“继续。”??

“张大人有一女,入宫后不得帝宠,如今只是一个宫女,太子殿下欲给张大人一个好处,要他出面指证您,是您指使的蔡桓贪污,而贪污下来的金银就藏在雍王府中。殿下,我真是偷听到,然后被太子给发现了,太子本来是要我的命,是我说我有办法对付楚云暖的……”??

听到感兴趣的名字,赵毓珏终于正眼看何媛了,他的确不懂女儿家的友情,怎的说翻脸就翻脸。可赵毓珏到底不是多嘴之人,就算是他对楚云暖有了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不可能继续询问何媛,她要如何对付楚云暖。??

何媛不知道赵毓珏的想法,一股脑儿的把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太子一心要楚云暖入东宫,好得到楚家万贯家财,可前后被算计了几次不敢贸然行动,故而我向太子请命,愿意给楚云暖下药,助太子一臂之力。殿下,南堂财富尽归楚家,娶了一个楚云暖就等于娶到一个金娃娃,若是殿下愿意,我愿意帮殿下一把!”??

楚云暖听着屋子里何媛大言不惭的话语,手中的红珊瑚手串转了转,温温和和地笑了,这就是她的手帕交,卖了她一次不够,还想卖第二次。??

这是何媛最后能想到的办法,她豁出去一样的直视赵毓珏的眼睛,“殿下想荣登大宝,为先皇后报仇,就绝不能将楚云暖拱手相让!”??

赵毓珏的目光顿时危险起来,当年母后暴毙一事,他查了多年才查到一丝蛛丝马迹,看何媛的样子分明是知道内情的,但怎么可能,一个长年居住在南堂的世家女,除非——何家早就成了白皇后母子的人!??

何媛还不知道赵毓珏对她动了杀意,还在那里声泪俱下的说着,“殿下,太子对楚云暖起了心思,又想害您,我也是万不得已才打了这种注意来接近您,通知您这个消息。”??

何媛一番话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在狡辩,门口偷偷跟来的江靖更是目瞪口呆,他这辈子还真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明明勾引不成,现在还敢冠冕堂皇的说是为了给雍王传递消息,她真当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

“哦?”赵毓珏回答的格外敷衍,脑子里衡量着动一个何家对他计划的影响,先不说何家做的马匹生意,就楚云暖哪儿也不好交代,毕竟何家是南堂世家,他就是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心思,却也不得不买刚送了他大批粮食的楚云暖一个面子。??

此时此刻她的确是听出来赵毓珏的敷衍,心里却不当一回事,还盘算着让雍王帮她跟宣平伯府退亲,既然要退亲,那得有合理的解释。何媛迟疑了一下,她本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只不过是仗着前世的记忆才赢了何姝一把,这个时候要说出宣平伯府的秘密,她有些犹豫,可又一想她被江靖厌弃后宣平伯府众人的嘴脸,何媛就豁出去了。??

“殿下,我知道宣平伯府一个秘密。”??

赵毓珏不感兴趣,何媛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只要殿下愿意娶我入府,我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娶?赵毓珏险些笑了,格外挑剔的看了何媛,挥一挥衣袖就要离开,他在这个蠢女人身上实在是浪费了很多时间,还不如回到宴会上去,他有预感,今夜一定会有一出好戏。??

见对方要离开,何媛急了,心里骂着紫叶不懂事,现在还没把人引过来,身体却一下子抱住了赵毓珏的腰,死死抱住对方不肯撒手,隐隐用自己的柔软磨蹭着对方。??

赵毓珏的脸色瞬间漆黑如墨,他本是看在她带来的重要消息的份上,不想为难她,可这女人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殿下,您别走,媛媛心悦你。”??

何媛梨花带雨的小脸紧贴在赵毓珏背上,这种触觉,并未让赵毓珏感觉到软香温玉旖旎,反而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重重甩开对方,“滚!”??

何媛不撒手,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殿下不想知道宣平伯府的秘密,不想知道再过一月,九原河就会决堤?!”??

赵毓珏讽刺的看了她一眼,“九原河决堤之事,百花城身为天命之女孟莲早就说过,还需要你来告诉本王?至于宣平伯府的秘密,何媛你是太高看你自己了,一个从未出过南堂的世家女可能知道?何媛,不是看在楚家的面子上,本王现在就叫人活刮了你!”??

又是楚家,又是楚云暖。何媛咬牙,孤注一掷,“宣平伯府与先皇后之死有关!”??

赵毓珏脚步一顿,立刻回头,掐住何媛的脖子,“你说什么?”母后的死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伤痛,若是何媛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他一定要把何媛千刀万剐。??

听到这里,楚云暖想起了先皇后来,她也是见过先皇后的,那是个温婉至极的女人,威严的九色飞凤宫装依旧掩盖不住她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温柔,确实对得起“纯孝恭良”这四个字。现在猛的听何媛她的死有蹊跷的时候,楚云暖也皱起眉头,她记得先皇后死前一个月,她还和母亲在未央宫中见过她,那时她气色正好,母亲还给她把过脉,当时先皇后笑得很是开心,频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楚云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江靖深吸一口气,拳头紧紧握起,浑身肌肉紧绷的厉害,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整个宣平伯府最大的秘密,就连他都是小时候在书房偷偷听到的,何媛怎么可能知道!新仇加旧恨,江靖打定主意要退婚,女人蠢不要紧,不自作聪明就好。??

“先皇后死前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据说是一个成形的男胎,她怕当时的白皇贵妃对她动手,整整瞒了七个月,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赵毓珏倒退一步,的确如此,那时他不过六岁,见母后闭宫不出,还以为是被父皇伤透了心,大闹了御书房,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白皇贵妃买通未央宫宫女,想对先皇后下毒,而宣平伯夫人自告奋勇,亲手喂先皇后喝下了毒药,先皇后暴毙,一尸两命!”??

赵毓珏心中欲壑难平,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母后,弟弟……赵毓珏牙齿咬的咯嘣响,他的好父皇,他当为什么在母后死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入殓,不让他看上半眼,原来是为了白倩那个贱人!皇后,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楚云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而江靖却是松了拳头。??

“殿下,我都把我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了,你——”何媛突然噤声,赵毓珏死死盯着她,瞳孔里漆黑一片,几乎能照出何媛的脸,“靠一个不切实际的消息,竟然还想入雍王府?”??

何媛急了,怎么能说不切实际呢,这是当初江靖喝醉以后亲口对她说的,“殿下我没有说谎,这是江靖跟我说的!”??

这下子江靖忍不下去了,猛的把门推开,“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了?”??

看到江靖,何媛脸色惨白,她手忙脚乱的寻了衣服裹住自己,在抬头却看到楚云暖走了进来,她看看江靖,又看看楚云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楚云暖……你们骗我!”??

楚云暖并未看何媛,而是微笑頷首,“不请自来,望雍王殿下海涵。”??

雍王没有说话。?。

江靖上前一步,掐着何媛的下巴,“我告诉你的,何媛我们认识多久,我就敢把这种要命的事情告诉你?宣平伯府跟先皇后无冤无仇,怎么可能对付先皇后,就算是为了帮白皇后,如今白皇后如日中天,可宣平伯府又得到了什么好处,不同样是一个二等伯爵!”??

话说到最后就是在提醒赵毓珏了,赵毓珏自然是听出来了,不过他冷笑一声,事实如何,他自己会去查。??

楚云暖也没有吭声,任由江靖发怒,反正她心里清楚,何媛说的十有八九是真话。??

“楚云暖是不是你!”何媛被江靖甩了好几个大耳刮子,她愤愤的盯着楚云暖,“你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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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觉得小殿下书谁?=_=

正文 第137章 太子之伤,谁是凶手

楚云暖佯装诧异,笑了笑,“我怎样算计你?神仙醉是我买的,苏合香是我点的?还是,还是——”她顿了顿,充满戏谑道,“我让你来的这听雨轩?”

何媛顿时哑口无言,可随后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恐惧,“你竟然知道神仙醉?”

楚云暖微笑着弯下腰,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何媛惊恐万状,楚云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媛媛,你看,我们果然是手帕交啊。”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第二个人和她一样,不这不可能!何媛高声尖叫起来,“你是故意的!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楚云暖你还敢说你是我的手帕交,你根本就没有晕过去,你和江靖是一伙的,你好恶毒,竟然还眼睁睁的看着我陷入困境!你很得意是不是?!”

楚云暖对何媛简直无话可说,她直起腰,对赵毓珏说道,“何媛得了失心疯,今日对殿下说都是她的疯言疯语,殿下且不要放在心上。”

言外之意就是先皇后之死的秘密不是从何媛嘴里说出去的,她这是要保何媛一命。这件事情众人心里都有数,也乐意给楚云暖一个面子,赵毓珏定定的看了楚云暖许久,终于开口,“楚家主说的是。”

何媛不明白楚云暖的心意,反而尖叫起来,“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事实!江靖,你敢对天发誓,你母亲没有对先皇后下过手,你敢吗?”

江靖当然不敢发誓,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发誓可以解决的,只要雍王认定了这件事,他就是现在出门被雷给劈了,宣平伯府该受的还得受,何媛这个贱人,他到底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这么整他。江靖眼睛都红了,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这个女人他绝不会娶,可也绝不会让她嫁给其他人,要死也只能死在他的后院,否则他真不敢想,这女人还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报复他。

白瞎了她的心思,楚云暖嘴巴紧紧抿着,何媛挺聪明的人,一遇上嫉妒就把自己给毁了。

紫叶一直担心何媛的安危,楚云暖进去以后马不停蹄的去找了大少爷何韬过来救场。原本她是不惧怕楚云暖的,总想着小姐跟她的关系,可是江靖也进去了,那是小姐未来的夫君,若是他看到里面的情形……紫叶打了个抖真心没有底。?

何韬来的很快,路上问紫叶的时候,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故而何韬一进门见里头的场景就先入为主的以为雍王欺负了妹妹,而楚云暖带着江靖过来抓奸,否则被太子关在大牢的江靖是怎么出来的。

“楚云暖你这是什么意思?”何韬飞快的脱了衣服,披在瑟瑟发抖的何媛身上。

一上来就质问让楚云暖倍感不悦,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何家兄妹太过温和了,她面上带笑,眼睛里酷寒一片,“何韬,你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何家既然愿意附庸楚家十年,那这十年里他们就都是楚家下人。何韬面上晦涩不明,他们还未享受楚家庇佑,就遭此奇耻大辱,他绝不能忍,“楚家主既然看不上何家,那附庸十年的协议不如就此作罢!”

楚云暖抬起头,狭长的凤眼一眯,危险的光芒稍纵即逝,“你要挟我?一个何家而已。”

她本来就是看在何韬媛的面子上才给何家这个机会,何家本就是皇室扶持,从前有清河郡主跟皇室斡旋,得以偷生,如今清河郡主生死不明,何家好日子也到头了。既然何家兄妹如此不知感恩为何物,她也没有必要在何家身上浪费心血,何家一倒,她再扶持一个二流世家就好,不比何家听话?尤其是不跟不跟皇室牵扯,没有任何麻烦。

朝令夕改,这恐怕不合适,秋桂一愣,随即嘴唇动了动,看着旁边的春熙眉眼平静,便也忍住没开口。春熙看了一眼风度翩翩的何韬,附庸协议才正准备开始,何家就蹬鼻子上脸,这样的附庸家族绝不能要。

何韬惊讶地看着楚云暖。

楚云暖继续道:“雍王殿下,何媛之事你随意处理,我绝不插手。”

何韬这下子蒙了。

“何大公子,楚何两家附庸协议就此作废,你好自为之。”楚云暖笑了笑,明明是温和的表情,却莫名透出一股令何韬毛骨悚然的冷意。

这感觉很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楚云暖拂袖就走,看在往日跟何媛的情分上,她并未说出何媛给她下毒一事。

一瞬间,何韬更蒙了,江靖在这个是跳了出来,“何大公子,你的好妹妹我可娶不起!小爷我好好的蹲在大牢里反思,她非得把我给弄出来,给小爷我下药不说,竟然还把我给扔进去楚家主房中,若不是楚家主心地善良,宽宏大量,让身边擅药理的丫头给解了毒,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

江靖边说,边鄙视的看着何媛,“雍王殿下何等玉树临风,器宇不凡,温文尔雅……”江靖平日里本来就是不学无术,这才连用了三个成语夸耀雍王一番,就觉得肚子里没词了,此时此刻他真是后悔平日里没有好生读书,无奈之下只能但,“岂是这个女人可以肖想的!”

事实竟然这样,何韬目瞪口呆,木讷的转头看向赵毓珏,赵毓珏身姿清雅,面如冠玉,“先皇后仙逝多年,每每到先皇后祭日,本王都沐浴焚香,吃斋念佛,你何家大小姐公然对先皇后大不敬,本王应如何处理?”

何韬一时噤声,脑子里不停回想这大不敬、先皇后这几个字眼,只觉得头晕得厉害,“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被问及此处,赵毓珏的面容愈发柔和了。

何韬看着雍王脸上温柔的表情,对比他此时毫无温度的眼神,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赵毓珏轻笑一声,从两人身旁快步走过。

见状,江靖连忙跟了出去,还不忘幸灾乐祸,“何大公子,楚家主本来是要救你妹妹跟何家的,可惜哟,你太过自视甚高了。对了,何大小姐,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巴,要是刚才那种话,传出去的话,你就等着凌迟吧!”

何韬身体一晃,头晕的厉害。

何媛看着两个最恨的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平静瞬间被打破,她不依不挠的闹着,“大哥你竟然不替我做主,就看着楚云暖那个贱人和江靖欺负……”

何韬一个巴掌狠狠甩了下去,“何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何媛捂着脸,不可置信,眼中厉光一闪而过。

那头江靖飞快的追了过去,他拦住赵毓珏,道,“殿下,请听我一言。”

赵毓珏拧着眉头,走的飞快,“何媛说的事无凭无据,你不必跟本王解释。”

江靖在天京城就是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他这人不爱读书不假,最崇拜的就是那些读书厉害的人物,像雍王,宋三公子之类的人物,尤其是雍王,这位主那可是神童,六岁连中三元,八岁自请退居雍王府,而后迷上唱戏,那戏折子写的叫人拍案叫绝,就那出《汉宫梦》,他听了不下百次。现在嘛不为了宣平伯府能不能长治久安,就为了雍王这个人,他也得把实话给说了。

“殿下,小殿下并没有死!”江靖高声道。

赵毓珏停下脚步,回头。

江靖一字一句:“小殿下还活着。”

他儿时不懂事,曾在书房听过父母争吵,不外乎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据说他那老爹,年轻时爱慕过先皇后,两人当年呢也算情投意合,他娘气不过,在听白皇后身边大宫女说白皇后要害死先皇后的时候,就自告奋勇跳了出来。接下来,取得先皇后信任,与未央宫宫女合作,成功给先皇后下毒,下完毒呢才知道人家肚子里有孩子,毒性太烈,导致胎儿早产,他娘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又在先皇后苦苦哀求下帮忙接生,还把刚刚出生的小殿下给弄了出来,然后又在离开未央宫的路上遇到了楚家前家主楚明玥,就把小殿下当烫手山芋给甩了。

他娘胆小,第一次做了这种要人性命的事情,药放的少,才让小殿下活着出生。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他还偷偷的翻过据说是当年白皇后给的毒药,找大夫一看,分明就是堕胎药,他想过,后来先皇后还是死了,应该是宫女动的手,真是可怜他娘被老爹误会一辈子,可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怪他娘。

江靖把前因后果解释得很清楚,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赵毓珏听完之后,思索了一番,“这也就是说,他到了楚明玥那儿就不知所踪了?”

如果江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弟弟定然没有死,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一个亲弟弟,一时间让他百感交集。

“除了楚家前家主,没有人能悄无声息的带走小殿下。而且,我怀疑瑞亲王就是小殿下,毕竟他是楚家前家主从皇宫带到南堂养大的。”

赵毓珏不语,说起来他最赵毓璟的确有几分说不清的亲近在里头,难道老八真是他亲弟弟?赵毓珏转念一想,不可能啊,老八离宫是已满六岁,当时弟弟不过一岁,这么算,老八不可能是。既然不是赵毓璟,那么他又在哪里?会不会是楚家小少爷,那个叫做楚云扬的孩子?

看来,真是得去找找楚云暖了。

楚云暖回到宴会上的时候,里头梆子敲的怦怦直响,唱的正是传遍大江南北的《从龙天下》,这出戏由赵毓珏亲手所编,浓墨重彩的写了永乐帝的丰功伟绩,整出戏中女性角色只有两个,一个是与永乐帝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先皇后傅氏,一个是最后母仪天下的白皇后。这个时候正唱到四海升平、天下来贺时,傅皇后一身素衣跪在佛前情愿:都说那四海升平八方贺,怎见帝君夜夜不眠。妾无宏愿,只望这天下安康,夫君康健……这是傅皇后出现的最后一幕,紧接着出现的就是永乐帝携白皇后受万民朝拜,笔墨夸张的写了永乐帝与白皇后夫妻和乐,共享天下的盛况,整折戏中傅皇后这个元后仅仅出现四幕。

楚云暖微微一笑,有些讽刺,她在外面观察了许久,赵毓宸极其满意这一折戏,似乎没有看出戏里的深意,傅皇后出生名门又是元后,与永乐帝同甘同苦多年,四海朝拜是高位上的皇后竟然不是她,就算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傅皇后薨逝,可戏中并未说明傅皇后生死……楚云暖远远看在眼睛里,不由深思,这位高贵的太子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他有一个极为受宠的母后,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毫无忌惮的做出许多荒唐事情,可白皇后如何?这出戏天下传唱,让人影响深刻的不是永乐帝,不是白皇后,而是只出现过四幕的傅皇后,傅皇后名门闺秀,一举一动温雅如画,是最有母仪天下风范的女人,而白皇后呢,妖冶且妩媚,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出戏,恭贺的傅皇后,连带着赵毓珏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嫡长子也深入民心,比起太子来,百姓们更加知道的应当是退居雍王府的赵毓珏,他真是好算计。

不过今日过后,太子的大名应当更是天下皆知。

想到这里,楚云暖整理好笑容,优雅从容的走了进去。这时候正欲离席的赵毓宸动作一顿,而后为了掩饰失态不得不将站立的动作改为侧坐,他目光紧紧盯着楚云暖,见她跟没事人一样,心中怒骂何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赵毓宸的异常自然落到了离他最近的赵毓璟眼中,他总觉得,赵毓宸方才好像对阿暖做了什么,而阿暖,全身而退了。

不得不说,赵毓璟的直觉十分准确,他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楚云暖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生怕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见状,楚云暖报以一笑,如明月生辉。

唐梦瑶自然也看到了毫发无损的楚云暖,她微微一笑,一转头就看见失魂落魄的何韬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的看着楚云暖,然而楚云暖并未理会他,何韬只能无奈坐下。唐梦瑶心里头清楚,依何媛的本事动不了楚云暖不说,还会连累何家蜕一层皮,若是何韬聪明些还好,怕就怕这个名声在外的何大少爷也是一个草包。

楚云暖端起酒杯,遥敬唐梦瑶一杯酒,嘴唇微动:“谢谢。”

唐梦瑶回以一笑。

宴会上觥筹交错的虚伪还在延续,一折《从龙天下》唱至尾声,这个时候赵毓珏姗姗来迟,只是一坐下就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赵毓璟。

赵毓璟何其敏锐,顺着看过去,赵毓珏却目光躲闪的移开了视线,这叫赵毓璟迷惑起来。印象中,这个高高在上的嫡皇子,可不会露出这种底气不足的神色,赵毓璟支着下巴,有些怀疑在阿暖和他先后离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或许还跟他有关。难道,霍清华的身份被发现了?

赵毓璟瞥了一眼,满脸陶醉的听戏的霍清华,很难想象,易容了的他是怎么做出这种表情的,尤其还是听这种戏。

台上花旦最后一个唱音落下时,楚云暖敏锐的看见,不知何时坐下的司徒恪摔了手里的酒杯,与此同时,四周的灯瞬间熄灭,四周一片哗然。

没有灯光,众人其他感觉会更加,比如声音,比如呼吸,或者是味道。

黑暗中,楚云暖勾唇一笑,来了。

四周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像是脚步声,又像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紧接着“叮”的一声响,赵毓宸坐的地方竟然有火花闪过。这个时候众人眼睛习惯了黑暗,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拿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朝赵毓宸刺了过去,一下子叫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然而这个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个倩影扑了上去,锋利的利刃没入胸口。

赵毓宸高呼起来,“梦瑶!来人,快来人,抓起来,把他给孤抓起来!”

这时候雪亮的光芒从天空绽放,一下子照亮整个夜空,过于明亮的光芒刺激了所有人的眼睛,等亮光消失的时候,赵毓宸声音戛然而止,浓郁的血腥味传来。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四周的灯火又突然亮起,而不远处,赵毓宸居然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双眼大睁,双手死死掐着自己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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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评论里有说楚云扬就是小殿下的,其实不是哟,云扬童鞋真的是楚明玥的儿砸,楚云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前面有说过,楚明玥也就是阿暖她老娘是为了生楚云扬才早早病逝的。

正文 第138章 口舌之争,反手乾坤

一切发生的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一个世家小姐惊恐的惨叫一声,众人才如梦初醒。

太子死在郡主府,那对何家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何韬双膝一软,怒吼道,“大夫,快去请大夫!”

看到躺在地上的华衣美人,唐梦铃一下子扑了过去,“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原来唐梦瑶躺在太子身边不过三步远,她胸口上破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汩汩的往外留着,看上去恐怖极了,再不远处是那个盛装打扮的人,他衣服凌乱不堪,有各种利器的划痕,而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沾满鲜血的匕首,整个人仰面躺在地上。

翻过他的正面一看,众人吃了一惊,他正是扮演白皇后的花旦。

楚云暖眯起眼睛,真是讽刺啊,“母亲”杀了儿子。

不消片刻,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医女,两人进来后分工合作,一人给唐梦瑶包扎,一人给太子治疗。他在两个小厮的帮助下,慢慢把太子身体舒开,双手放下,他轻轻搭在对方手腕上,还好,虽然弱了一点儿,好在还有气儿。

大夫觉得太子有救,可何韬不知道,看太子的样子只怕是凶多吉少,这个时候他真是后悔跟楚云暖那么快的划清界限,若是有楚家在,有楚云暖从中斡旋,那么何家定然能逃过一劫。

更可况,何韬下意识地看了楚云暖一眼,不知怎么,他总感觉,这件事跟楚云暖脱不了干系。想清楚后,他立刻连滚带爬的跑道楚云暖身边,“楚家主,救命啊!你一定要帮帮我,你肯定知道太子是怎样死的!”

何韬的动作把所有人目光都移到了楚云暖身上,充满怀疑,现场的人也只有她和太子有仇,况且南堂也没有什么事是楚家做不到的,这样一想,众人都后退几步,把位置空了出来。楚云暖格外冷淡的看着何韬,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挖坑,真是好,很好。

赵毓璟却是不悦了,他绕过桌案,毫无顾忌的走到楚云暖身边,握住她的手,冷声道,“你是想推卸责任?”

何韬忙说不敢。

赵毓璟却不给他机会,径自说道,“今日宴会事宜都由何家准备,你就是想推卸责任也不能随意攀咬,还是清河已死,你死无对证,就想拖人下水!清河是父皇玉笔赐婚于你何韬,你何韬却不善待郡主,如此作践皇室脸面不说,竟还敢杀害我皇室储君,简直万死难辞其罪。”

如此三言两语就把帽子扣到了何家头上,楚云暖险些拍案叫绝,这一番话听起来是有些强词夺理,可妙就妙在他把众人目光移到了何韬不善待嫡妻身上。谁都知道,何韬有一爱妾,前段时间被仗着有太子撑腰的清河郡主硬生生落了胎,何韬心疼爱妾幼子,对太子报复也是可能的,莫不要说,清河郡主先前被责罚的时候,他可没有吭一声。

顿时何韬面色惨白如雪,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滚落下。

这时候却有一个声音道,“太子就是被楚云暖杀害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人惊讶,一直漫不经心的霍清华头抬头去看,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只见何媛不卑不亢的走了上来,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在面无表情的楚云暖身上,“杀了太子的就是她,楚云暖!”

何媛想的很清楚,她既然算计了楚云暖一次,就不能奢望跟楚云暖那虚无缥缈的友情,今日必须鱼死网破,不是她死就是楚云暖亡!

何媛出面指证,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变的微妙而且惊讶,只有楚云暖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后,索然无味的转过脑袋,“证据呢?”

何媛胸有成竹,指着桌案上的酒杯道,“证据就在酒里!”

楚云暖格外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是酒中有毒。”

何媛忽略了心中的不安,上前几步,掀翻了酒壶,酒水洒了一地,馥郁的酒香弥漫,然后嘭的一下摔碎了酒壶。

这个动静,惊了一屋子的人,施针的大夫手更是一抖。

何媛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竟然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有见多识广道:“这是神仙醉。”

神仙醉很是珍贵,虽然比不上血人参和七星龙纹草,但它是是北堂特有的植物,流入大齐的很少。神仙醉不但能排毒固元,安神助眠,还能酿酒,使酒水更加香醇,只是太过稀少,一般都没人愿意用来酿酒,郡主府好大的排场,竟然舍得用,怪不得今日酒水格外淳厚。只是众人奇怪,神仙醉不是毒草,这一点,谁都知道的,可又为什么何媛又明知故犯呢?

何韬顺势问道,“神仙醉怎么了?”

何媛扬起脑袋,将那神仙醉在手上攥紧了,“大哥,你不知道,神仙醉单独用不会有毒,可闻了荼靡花就会变成剧毒!”

楚云暖听了,目光倏忽变冷,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露出震惊的表情,纷纷远离花园。何韬是最先反应过来,他斥责道:“媛媛不要危言耸听,这个季节那里有什么荼靡花,况且荼靡也不是九原府能养活的!”

何媛斩钉截铁地道:“谁说没有荼靡花的,楚云暖熏的香不就是荼靡冷香。”

众人的眼睛便又纷纷落到都落到楚云暖身上,这时候冷风吹来,一股如缕如沁的香味飘到鼻子里,果然是荼靡花的味道!众人恨不得捂住鼻子,可一看楚云暖的表情硬生生止住所有动作,默默退了一步又一步。

“闻香识女人说的是你们楚家人不假吧?楚家历时三百年,自己有一套特有的制香手段,旁人模仿不来,而这荼靡冷香就是你楚云暖最爱用的熏香,这下子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楚云暖冷冷望着她,一言不发。

何媛还以为是她怕了,更加洋洋得意起来,“楚云暖你刺杀太子,在场所有人都是人证,你就等着诛九族吧!”

楚云暖转头忘了一眼努力压制心头激动的何韬,“何大少也这么认为?”然而不等何韬回答,她就看向了何媛,目光中冰冷一片,“何媛你眼瞎是不是,太子明明就是在你何家负责筹办的宴会上被人刺杀,你都没看见唐梦瑶为太子挡了一刀,还躺在那里?什么神仙醉,你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不就是因为本家主不愿意和你们何家合作,至于出这种不要脸的招式么,亏得你们还是世家!”

何韬淡淡道,“楚家主不要混淆视听。”

何媛口不择言,“说不准唐梦瑶是装的,谁不知道,唐家是楚家的附庸家族,只要你楚云暖一句话,她就是死也愿意。”

这话说的过分了些,瞬间惹怒了唐家兄妹,唐梦铃炸了起来,“何媛你会不会说话,我大姐都快死了,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我算是看清了,你就是一个白眼狼,原来仗着是楚云暖的朋友,明里暗里给何家捞了多少好处,一出事就翻脸不认人,还反咬一口,你要不要脸!”

唐梦铃说的是事实,众人看何家兄妹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这个时候一直藏在人群里何家主才冒出头来,“小儿不懂事,还请楚家主海涵,可这荼靡冷香的确是……”

何家主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意思不言而喻。

楚云暖冷笑一声,“南堂人谁不知道本家主用的就是荼靡冷香,尤其曾经还跟我是朋友的何媛,既然知道,你何家为什么还给太子准备了含有神仙醉的酒,这不是明摆着要太子的命!”

这话引得何媛的面色大变,“你……你这是在狡辩。”

楚云暖笑了,“本家主说的合情合理,哪里狡辩了,对了,你们更不要说,宴会一切事宜都是清河郡主准备的,不要忘了清河死了,呵。现在我更更有理由怀疑你们是为了诬陷本家主,才让何姝使用七星海棠迷惑太子,从而陷害清河。否则,清河出生皇室,由阳婀公主亲自抚养,那里会放着正经小姑子不讨好,而去抬举一个庶女。”

何媛吃了一惊,瞠目结舌,她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有这么好的口才,要不是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给了何姝机会在清河郡主面前露一手,她还真觉得事情的真相就像她说的那样。

何韬冷冷的笑着:“楚家主你这是心虚了。”

楚云暖望着他,突然笑了,“你们都不心虚本家主怕什么。”说罢,她突然转过头望着默不作声的两位皇子:“雍王殿下,瑞亲王殿下,若今日证实此事是我楚云暖所为,我愿散尽楚家家财,任凭陛下处置,还请两位替我做个见证。”

“好。”赵毓璟自然不会反对,其实从头到尾,看似是何家一群人对阿暖步步紧逼,可他看得明白,分明是阿暖一步一步在引导他们。

没了清河在,何家就是一个麻烦,阿暖能看清趁早抛弃了也是一件好事,虽然这样告诉自己,然而赵毓璟心头还有疑虑,依照阿暖的性格,对于诬陷她的人她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让所有人怀疑她然后洗清身上的罪名,这倒是有些欲盖弥彰。

赵毓珏点头,道:“楚家主既然这么说,本王回天京也对父皇有个交代。若是待会儿真的确定楚家主与此事有关,那入天京城也是必须的,如若不是,”赵毓珏顿了顿,笑道,“伤害皇室郡主在前,刺杀太子在后,何家诸位可是要诛九族的。”

此时此刻,赵毓珏打定了注意,无论事实与否,何家人都必须死,谁叫何媛能说出母后暴毙的真相,这个真相他不允许再有人知道。一个做战马生意的家族,投靠了白皇后以后,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得到想要的答案,楚云暖勾唇一笑,“照何媛的说法,太子是喝了含有神仙醉然后闻到了荼靡花的味道才中毒的。今日宴会上的酒,本家主也喝了不少,这么说来,我也离死不远了?”

对啊,这个时候众人才想到,如果何媛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时候楚云暖应该和太子一样,都中毒了,可是她现在不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何媛惊慌失措,淡淡一笑:“谁知道你有没有事先吃了解药。”

“是么?”楚云暖的眼睛亮得惊人。

这时候,春熙等几个丫头各自从桌案上拿了几个酒壶过来,她伸手摸了摸画着精美花纹的瓷器,淡淡道:“摔了!”

三人没有任何犹豫,举起手,噼里啪啦的把酒壶摔了个粉碎。月光透过乌云,明晃晃的照耀着地上破碎的瓷器,听着一声声悦耳的脆响,楚云暖唇边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何媛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楚云暖不慌不忙,指着地上的碎片,“何大小姐,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几壶酒中可有神仙醉?”

果不其然,地上的碎片干干净净的,根本就没有神仙醉在里面。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一切根本是何家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先是除了清河郡主,然后对太子下药,嫁祸楚家,否则他们怎么都没听过神仙醉和荼靡花合用会导致中毒,分明就是算计楚云暖的阴谋!何家这是想脱离皇室自立门户的意思啊,可就算是想自立门户,也不能做出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

现场发生的事情引得何媛的面色大变,她明明派人在今日得酒水里都加了神仙醉的,可另外几个酒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难道是紫叶办事不利?何媛慌了神,不顾形象的跑上前一连摔可好几个酒壶,没有,没有,一个都没有……

楚云暖笑了,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媛媛你不该算计我的。”

“这怎么可能——”何媛就是再镇定,也被今日一连串的打击给逼疯了,她听了这话,猛地回头盯着楚云暖,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将她吃掉一样。

楚云暖冷冷一笑,这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早在她在茶水中尝到神仙醉的味道的时候,就悄悄派人把宴会上所有的酒壶都给换了,除了赵毓宸的!

“这事已经很明显了,何家主,你怎么看,不如秉公处理?”楚云暖好心肠的将处理权交给了何家主,她想,这是她最后一次给何媛机会,只要他们服个软,这事儿就揭过,她保证不在再提,可若是日后何媛再执迷不悟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何家主有心包庇女儿,可那头又有两个皇子虎视眈眈的看着,这话他是实在说不出口,更不要说太子还生死不明的躺在那里。今天这事,要是把罪名都推到楚云暖头上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结果。

什么秉公处理,何媛心里后悔到了极点,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明艳逼人的楚云暖不一样了,百花城、乌蒙城的事情或许真的是她一手推动的。何媛猛的想起楚云暖对她说的那一句,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难道楚云暖和她一样,都是重生?!何媛真的是恨啊,凭什么楚云暖从前千恩万宠着长大,做了世子妃,做了皇后还能够再来一次,而她呢,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来,还被楚云暖挡了路,不公平,一点儿也不公平!

何家主咳嗽一声,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何夫人是后宅女人,后宅常用的手段她自然清楚,今日之事,她的一双儿女定是被人给算计了,算计他们的人就是这个口口声声跟女儿是好友的楚云暖!何夫人站了出来,“谁说这事很明显,宴会上人多口杂的,难免会被人钻了空子,几个酒壶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楚大小姐,我往日看你也是一个十分知礼的孩子,今日我才知道,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也不知道楚明玥是怎么教导你的。”

楚云暖顿时沉下了脸,直勾勾的看着何夫人,那眼神中带了一丝冰凉,她可以容忍何家算计她,可绝不能容忍有人辱骂她的母亲。

何韬心道遭了,果不其然,楚云暖怒极反笑,“看来今日是不死不休了,我楚云暖今天就把话放这里,要是你们何家不死绝了,我楚云暖亲自动手!”

何韬的面色变的异常难看,他知道当他伙同妹妹诬陷楚云暖的时候,他们两家就撕破了脸皮,这时候,就算是他跪下来求,也求不得楚云暖的原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原本不是心甘情愿附庸楚家十年的?

“楚云暖,你想动私刑!”何夫人这才知道怕了,她见过的楚云暖温和知礼,从来没有如此嗜血残暴过。

“私刑?何家伤害了皇室子孙,自然有陛下处理。”

赵毓璟点头称是,就差煽风点火了。

楚云暖又道,“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把人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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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觉得何媛真讨厌,最恶心的重生女了,这一家人其实都挺自私的,清河郡主也是可怜又可恨啊

正文 第139章 今日友尽,幕后之人

果然,过了一会儿,夏妆和夏华便从外面带来了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他进来就向在座的众人行礼,“诸位贵人夜安。”

?楚云暖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这位是九原府杏林堂掌柜,你应该不陌生吧?”?

何媛心中一片慌乱,面上冷静自持,冷笑一声,道:“杏林堂的王掌柜,常在哪儿买药的人都见过,你想泼脏水到我头上,也找个拿得出手的理由。”

楚云暖看了何家几个人一眼,神情之中带上了一丝冰凉,“我说的你们大抵不愿听的,王掌柜你就照实说吧。”?

?王掌柜点头,出来前堂主就交代了,今天这事无论如何也要顺了楚家主的心思,更不要说那个叫夏华的丫头还和天字一号那臭小子一起要挟过他。

王掌柜咳嗽一声,面上故意露出细微的疑惑,道:“前些日子,有一位带着帷帽的小姐到我们杏林堂来,点名要买七星海棠,七星海棠是迷药,一般说来,没有大夫开的药方我们是不会买的,我就好心问了几句,可这位小姐骂了我一个狗血喷头,然后就丢下一锭金子,还教我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东西是何家二小姐买的。然后就是前两天,那位小姐又来买了神仙醉,我们是和聚福楼有合作的,每月从北堂购来的神仙醉都是买给聚福楼酿酒,所以我也不愿意卖,这位小姐财大气粗,花了重金买了一两左右的神仙醉。一连两次买的都是不常用的药物,”小老儿就是不注意也不行。

何媛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她原本觉得就是买一些草药而已,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更何况杏林堂每日来买药的人这么多,没想到还是被楚云暖抓到了把柄。她冷冷望着那王掌柜,道:“你满口胡言,我何时到你们那里去买过药材了,去的明明就是何姝!”?

何夫人也应和道,“就是何姝,那二丫头从小就不懂规矩,做些投机取巧的事情也是可能的。我家媛媛大家闺秀,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可不要信口雌黄的诬陷人,否则我叫你们这杏林堂在九原府开不下去!”

王掌柜有些惊讶于何夫人的泼辣,叫杏林堂开不下去,她真也不怕三更半夜堂里的杀手来给她好看。

赵毓珏皱眉:“事情真相如何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不必多说,本王自会向父皇禀报。”?

这句话无异于定案,何家一群人瞬间瘫坐在地上,何韬心里更是悔不当初。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落幕纷纷准备告辞的时候,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屋檐上传来,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绯衣公子支着一条腿坐在上头,背后明月生辉,在他直挺的鼻梁下留下一道阴影。司徒恪唇色很浅,轻笑时若鸿羽飘落,“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呀。”

司徒恪很少离开北堂,故此也没有几个人认识他,此刻众人对他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周家新少主周海的朋友身上。

“都说南堂世家最为排外、团结,今日我不过略施小计就能让你们互相算计,看来世家也不过如此。哦,忘了自我介绍了。”说罢,司徒恪站了起来,绯红的衣服如天边浓艳的云彩,容颜瑰丽,有些不输于明月的光辉,“在下司徒恪。”

赵毓珏了然,定边王府嫡系二公子,传言里被司徒衍抢了世子之位的不详棺材子。

司徒恪高高坐在上头,甩着胳膊,“哎呀,瑞亲王你抓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去天京,实在是叫我父王寝食难安,世子爷来南堂是选妻来了,现在妻子没带回北堂,人就被扣到了天京,这口气呀,我们实在是咽不下去。”

话说得这样清楚,除非是傻瓜才不懂司徒恪的意思。可看在场的几个有分量的人,都不表态其他人也不好说话,只是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周海——这位司徒公子先前可一直何他在一起。

本来事情都尘埃落定的,偏偏司徒恪又跳了出来承认,周海惊起了一身冷汗,立刻抬头去看雍王和瑞亲王两人,只见他们两脸色淡淡的,不辨喜怒。

楚云暖心里头格外奇怪,按道理司徒恪得手以后应该早溜了,不会留下来说这么多废话。可转念一想,楚云暖仿佛明白可,司徒恪跟司徒衍那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深仇大恨,如今司徒衍被她弄到了天京城,司徒恪没办法报复,就来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她说呢,难怪司徒恪会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给司徒衍好看,这次计划是她诱导北堂在九原府的暗线,让北堂派人来,原本的目的是挟持赵毓宸,逼永乐帝放回司徒衍,没想到司徒恪这么狠心,居然想杀了赵毓宸。不过也是,赵毓宸有个三长两短,在天京的司徒衍还能有好日子过,说不准着一辈子都回不了北堂,司徒恪实在是太狡诈了。

“二位殿下放心,只要司徒衍没事,太子自然安然无恙。”

这句话不像是保证,倒更像是威胁,赵毓璟淡淡道:“你们定边王府的人在大齐随意进出,未免太不把我们皇室放在眼中?司徒世子在天京城,我们皇帝陛下礼遇非常,你们非但不感激,竟还派人刺杀太子爷,不要忘了,北堂始终在大齐的版图内!”

赵毓珏亦是冷淡道,“刺杀储君,乃乱臣贼子的作为,司徒恪你今夜就别想出九原府。来人,把他拿下!”

与赵毓璟一样,赵毓珏可以忍受兄弟间为了皇位勾心斗角,却绝不能允许旁人冒犯赵家皇室的尊严。

数十个黑衣死士冒了出来,将房檐上的司徒恪团团围住。司徒恪一派从容淡定,“这就是皇家死士,果然是——”顿了顿,嘴巴里嘣出三个字,“太差了。”

赵毓珏黑了脸。

这时候,司徒恪又向远处的楚云暖投去一眼,微微笑了。

一个雍王出门都带上了数十死士,那么深受帝宠的太子身边定多不少,可刚才刺杀太子的行动中,除了一个唐梦瑶,并没有死士出现。司徒恪可以推断,太子身边的死士必然是被什么人给阻拦了,而这个人不做他想,是楚云暖,只有楚家培养楚的暗卫可以悄无声息的阻拦皇家死士。司徒恪虽然不明白楚云暖为什么这样做,不过他也懒得想,只要最后事情对他有利,经过什么的她并不在意。

司徒恪这个微妙的表情落到了赵毓璟的眼睛里,他脑子里一个念头越发清晰了。

黑衣死士一句废话没有,在收到赵毓珏的指示以后,直接往死里下手,就在这时候,一道锐利的光芒打飞了为首的黑衣人手上的长剑,楚云暖一愣,却看到司徒恪拔出了缠在腰上的软剑。

司徒恪独自游学八年,自然文武双全,他手里那柄软剑,名字为蝉翼,曾跟司徒恪闯过无数腥风血雨。最特别的是,这柄剑是她母亲当年何鲁班门的水展中联手打造,一直放置在鲁班门,知道鲁班门被水千柔和李世均里应外合给灭了。

司徒恪手中剑光芒雪亮,兵刃相接间金鸣不绝,转眼有过数百招,两方动作极快,叫人眼花缭乱,最后只看见司徒恪挽一个剑花,灵蛇一般的软剑斩断了对方坚硬的长刀,而他死士,被一掌击中胸口,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摔下房檐。

司徒恪并未恋战,击退死士后,十分潇洒的摆摆手,跳下房檐消失不见。

这个突兀的转折叫赵毓珏脸黑如墨,意味不明的盯着司徒恪消失的方向,眼中狠光尽显,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请罪的死士,甩袖离开。

一波三折的宴会终于结束,赵毓珏一走,剩下的人就先后告辞了,赵毓璟看了原地不动的楚云暖一眼,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怎么的,竟然率先走开。赵毓璟是生气的,今日发生的这一切,看上去和阿暖没有丝毫干系,可他知道一切都在她的算计里,这一切的一切早在她认识司徒恪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了。可他最气的不是她不顾大局,执意要杀太子,而是她借了这一件事给远在天京司徒衍找麻烦,他不知道阿暖和司徒衍有什么仇恨,可不喜欢阿暖总把眼睛放在他身上!

赵毓璟的纠结楚云暖自然不知道,此时她正被何媛挡住了去路,何媛表情是疯狂的,让人迷惑,也让人觉得可笑。楚云暖是这样想的,当然也这样做了,她笑了,看着何媛,“你拦我做什么?”

何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拦住楚云暖,或许是因为她最后那一个可怜的眼神,“楚云暖我不需要你可怜!你什么都有了,那怕是人生都可以重来一遍,我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你收气你那可怜的表情,一看到你这个表情,我就觉得恶心。”

楚云暖看着她,“你恨我。”

“恨你?”何媛呆呆的重复了一遍,好半天才哈哈笑道,“我不恨你啊,我就是嫉妒你……你看看你,出生楚家谁敢惹你,谁不是捧着你巴着你,后来定亲的是八皇子,退亲只有嫁的是一个世子,再后来成了皇后,你就是这么幸福,幸福的让人嫉妒!”

楚云暖没有说话,微微恍神,是啊,她曾经的生活看上去是多么让人羡慕嫉妒,可事实呢,那只是司徒衍和孟莲联手给她织的一个梦境,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孟莲做嫁衣。

“我明明不想跟你作对的,我明明是想像你一样的……”何媛掩面哭泣,“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今天以后,何家没有了,她该怎么面对母亲和哥哥?她多么哥哥那一巴掌把她打醒,可是没有,她没有!

或许真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楚云暖心里头有些酸涩,“何家以后我不会插手干预,媛媛,那从今日起,我们的友情算是尽了。”

何媛顿时痛哭起来,曾经和楚云暖的美好回忆涌上心头,当初一心护着她的人啊,是她错了,是她人心不足,对不起云暖,对不起。

马车上,看楚云暖一脸疲惫,春熙点上了舒缓精神的沉香。

“赵毓璟呢?”

春熙一怔,说道,“瑞亲王似乎是和雍王一起离开的。”

楚云暖烦躁的揉了揉额头,赵毓璟是一个十分细腻的人,今天不吭一声的离开,想必是看出了她的破绽,太子不能动,她偏偏就杀了太子,难怪赵毓璟会生气,算了,等过些日子在和他好好解释。反正现在周家从贪污案里脱了身,蔡桓也能无罪释放,皆大欢喜。

马车摇摇晃晃,楚云暖也在里头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夏妆夏华听到车外有异响,猛的窜出马车,持剑站在车前。紧接着马车猛的一顿,楚云暖的瞌睡顿时去了大半,她神色不愉,却听到车外有人道,“楚家主。”

是司徒恪。

楚云暖掀开车帘,她看着骑在白马上的男子,面如冠玉,绯衣似火,这等丰姿不是司徒恪还能有谁。楚云暖冷了神色,端坐在马车之中,深藏在阴影里的她叫司徒恪看不清神色,只能从声音上判断她的心情。

“司徒二公子深夜拦车,莫非是想对本家主不利,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我还是劝你一句,惹怒了雍王就好生躲着,别出来招摇。”

司徒恪风度翩翩,在马背上拱手,“明谨是特意来感谢楚家主大恩的。”

明谨,司徒恪的表字,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会称自己的字,前世在北堂时,她倒从来没听过司徒恪自称表字,现在么,是来套近乎?楚云暖撇了他一眼,不说话。

好在司徒恪也不在意,仍旧笑容满面,“若不是楚家主给北堂眼线提供消息,明谨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机会救出世子。哦,对了,还要谢过楚家主仗义相助,拦住了太子的天罡十八骑。”

赵毓宸身边有十八个死士,叫做天罡十八骑,是永乐帝亲手从死士中挑选出来的,仅次于他所有的死士,这些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要是不引开,没有任何人近得了赵毓宸的身。所以,她跟玉湖里商量好了,借天字一号一用,再把夏华派了出去,合两人之力拦住天罡十八骑一炷香的时间,为司徒恪提供了机会,当然这一切她不会承认。

“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怎么,堂堂定边王府的嫡系二公子,也学妇人那一套红口白牙的诬陷人?”

司徒恪爽朗的笑了,“楚家主不承认不要紧,可你就不好奇太子中了什么毒。”

楚云暖看向司徒恪,“不好奇。”有什么,她自己会去查,不需要司徒恪买她人情。

司徒恪一阵啧啧,然后道,“北堂毒草虽然不如蜀山毒地多,可也有几种是北堂特有的,比如神仙醉,比如从百花城引入北堂的明月花。”

话说到这里以后司徒恪就没有往下说了,他相信依照楚云暖对北堂的了解程度,一定知道他想说什么,“北堂没有明月花。”

楚云暖思索了一番,眸子闪烁,她立刻想到宴会上放在赵毓宸身边两盆星星点点的明月花,那盆明月花枝舒叶展,是难得的珍品,她闻到一股不属于明月花的香味,可考虑到郡主府上奇珍异草太多,她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经司徒恪提醒,她突然明白过什么。有毒的不是神仙醉,也不是明月花,而是太子最喜爱食用的一种叫做猴菇的食物,猴菇性平味甘,有利五脏、助消化、滋补身体等功效,可唯一要命的地方在于,猴菇与神仙醉、明月花同用,有毒,至幻,若无解药,则一辈子沉迷睡梦,于梦中死亡,这就是毒药三日梦。

难怪呢,赵毓宸身体上无伤痕,双手却紧紧的抓住脖子不放,估计是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到底是谁,想到了这么高超的手段,司徒恪,还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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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这个幕后之人是谁,提示有点少,来看看谁的脑洞大

正文 第140章 怀疑,既善且恶

司徒恪微微笑着,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冷光,“司徒衍真是幸运,人到了天京还有人为他鞍前马后的奔波。不知楚家主是否知道迦叶寺出了一个神女,未卜先知,比起天命之女孟莲,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女,未卜先知?楚云暖挑起眉头,这两个词语总是让人觉得莫名的熟悉,她轻轻笑着,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赶车,只说道,“没想到你司徒恪竟然也会受人威胁。”

司徒恪一番好心提醒足够她联想很多,原本嫌疑完完全全落到何家人身上之后,司徒恪是不必出现的,他多此一举的行为,只能证明他想给天京为质子的司徒衍一个好看。可他又提到了神女,不得不让她怀疑是这个神女威胁了他,司徒恪不是受人胁迫的人,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神女,楚云暖玩味一笑,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日,太子被北堂刺杀的消息传遍了南堂,赵毓珏快马加鞭命人回禀永乐帝,永乐帝震怒,圈禁定边王世子司徒衍,命北堂三郡郡首全力抓捕司徒恪,同时派出仪仗接太子回京。至于白皇后如何愤怒先且不知,只知道她降懿旨惩罚了何家,自然,其中还有阳婀公主的手笔。一时间偌大的何家分崩离析,楚云暖在第一时间扶持了一个董姓的三流小世家,把何家一切照单全收,董家感恩戴德,把家族的嫡系孙少爷送入楚家。

楚云暖在别院见过那个孩子,不过三岁,软软糯糯的,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一时间让楚云暖心软不已,当下就打算把这个孩子送回去。可这孩子死活不愿,只说想要留在这里,是后来来到九原府的云扬见他聪明伶俐,便留在了身边亲自教导。

这些事情发生不过半月,突如其来的大雨也下了足足半月,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在意这一场大雨,可是慢慢的,所有人都惊恐了,因为他们想到了前些日子一个流传在南堂坊间的流言——九原河决堤。于是有人试探着把产业从九原府四周转移,紧接着更多的人开始离开,造成九原府人去城空,万人空巷的场景。见比情景,张衮连连上奏,可奏折如石沉大海一般。

楚云暖站在窗前听春熙说着近日发生的事情,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远,她原以为赵毓璟会来问她那天的事情,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仍旧悄无声息,她知道赵毓璟没有离开九原府,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气些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她动了太子?

可现在周家保住了,周伯彦也借着这次机会,狠狠打击了居心不良的周海,肃清了整个何家。赵毓珏那边,永乐帝忧心太子,在没有确凿证据之下只能放了蔡桓,还官复原职,这一切不是皆大欢喜么?

而赵毓璟却不高兴了,这叫楚云暖实在有些费解。

“家主,南堂各大世家已入世家联盟商会,宋老先生亲自写了匾额来贺。”

“先生?”楚云暖奇怪的问道,宋老先生一代鸿儒,朝堂上一半的人都受过他的指点,这次送来亲笔所写的匾额,就是愿意加入联盟的意思,只是宋家从来都是超脱世俗的,不知道这次怎么一反常态的愿意掺和进俗事离来。

春熙掏出一封信,“这是宋老先生的信。”

自从少年时代在与赵毓璟在叶良城受宋老先生教育后,楚云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他的字了,先生的字亦如当年,骨气洞达,爽爽有神?,下笔间矫若游龙?,比起当年更加苍劲有力。

看完信后,楚云暖皱起眉头,她沉默许久,食指在窗沿上笃笃的敲着。信中说,宋毅和宋茜雪不日即将到达嘉陵城,还说了,宋茜雪愿意当联盟商会的第一任会长。宋茜雪智多近妖,她能出任商会会长自然再好不过,可她考虑的问题在于,宋家手里握着全大齐最好的书院,向来低调的,这次罕见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永乐帝要对宋家出手?若是如此的话,倒也解释得清楚宋家为什么会把掌上明珠送过来担任出力不讨好的商会会长,这是想借商会的力量,不,是南堂世家的力量对抗永乐帝,保宋家周全。

可要不要同意呢?

楚云暖犹豫了,抛弃两家不可言说的主仆关系,宋老先生对她有传道受业解惑之恩,护宋家是她分内之事,可要宋茜雪代表宋家出任会长,妥妥是得罪人的事情。

连绵半月的大雨,给了赵毓璟不去楚家别院的借口,一想到楚云暖都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他心里头愈发无力,手上的棋子在不知觉间又落偏了。

霍清华顶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毫无压力的做出鄙视的神情,他也知道赵毓璟没心情下棋,很是无耻了挪了好几个赵毓璟所执的黑棋,“你输了。”

赵毓璟扔下棋子。

霍清华却是说起天京城的事情来,“太子被北堂下毒,至今昏迷不醒,陛下都杀了好了几个太医了,这些太医都是庸医啊。白皇后请了旨,点名要玉湖里亲自上京给太子治病,说是治好了赏玉湖里一个伯爵之位。”

赵毓璟随口说道,“要是治不好呢?”

霍清华一脸坦然,笑道,“太子是陛下爱子,治不好,玉湖里自然是要把命给留下。”

玉湖里的背景谁都知道,只怕没等永乐帝要他命,他就先要了太子的小命,就算永乐帝侥幸要了玉湖里的命,杏林堂的杀手们能放过他。赵毓璟摇摇头,“亏本买卖,玉湖里不会去。”

霍清华点点头,笑道,“还真被你猜中了,圣旨下了以后就没人出来接旨,都说不知道玉湖里去了哪里,我可是看见玉湖里就顶着那一两银子一张的人皮面具在人群里看热闹。”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赵毓璟道:“玉湖里乖戾,这是自然。”

霍清华连连摇手,“不不不,这你可想错了,是雍王花了一万银子做的,玉湖里这人最是讲道义,收了钱就绝不反悔。”顿了顿,霍清华又神神秘秘道,“我跟你说,我可是偷听到一个关于雍王的秘密。”

这件事情说起来纯属巧合,那天晚上,他不过是嫌宴会太闷,出来散散心,哪里想到他往树上一躺竟然听到这么一个惊天秘密。

“雍王有一个亲弟弟,是先皇后暴毙前的遗腹子。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楚家前家主给带走了,雍王这段时间不离开南堂,估计就是在找这个孩子。人海茫茫啊,楚明玥又已经死了多年,小殿下估计是找不到了,对了,雍王还怀疑这个孩子是楚云扬。”

赵毓璟也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了一下,他知道皇室不干净,也知道先皇后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先皇后竟然还有一个儿子,愣了愣才说道,“不可能是云扬,我见过楚云扬出生,他的确是楚姑姑的儿子。”

当年楚云扬的出生是他亲眼所见,也是他看着楚云扬从一个婴儿一点一点长大,所以楚云扬不可能是先皇后的儿子。

霍清华不言语,眼睛却望着赵毓璟,据江靖所说,小殿下是被楚明玥带走的,而赵毓璟的确是楚明玥带回南堂的唯一一个皇子,除了年纪对不上以外,赵毓璟却是很符合其他条件。霍清华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赵毓璟真的是……越想霍清华觉得越就是这样,赵毓璟的模样和雍王的确有几分相似。

“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或许你真的是——”

霍清华的意思不言而喻,赵毓璟却是笑了,“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他要是真活着,今年也就二十来岁,可我已经二十三了,小雍王三岁而已。”

霍清华哈哈一笑:“我就是想想罢了,要是你真是雍王的弟弟那也太可怜了,先皇后也是因为这个孩子才被白皇后给杀了的。唉,我估摸着雍王也该去找楚云暖了,你还不过去,我看雍王对楚云暖可是有兴趣得很。”

这话似乎颇有深意,赵毓璟面色微动,阿暖就是一个怀抱金砖走于闹市的小儿,谁不觊觎她手里的东西。赵毓璟叹息一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罢了,他还是过去看看,以免阿暖被赵毓珏那家伙给骗了。

不出霍清华所料,赵毓珏动用最大的努力也无法查清事情以后,就前来别院,寻找楚云暖解惑。那时候楚云暖正忙着给宋老先生回信,于是叫了楚云扬前去接待。

凉亭里,四周挂上遮雨挡风的珠帘,视野开阔,正对着花园里一簇簇盛开艳丽的木芙蓉。大朵大朵的木芙蓉姿容艳美,好似冰明玉润天然色,又似云蒸霞蔚,花瓣层叠而起,花间错落有致,雨水冲刷间愈发娇艳可人,盈盈摇曳西岸,散发芳香,与凉亭中熏的暖炉香混杂在一起,幽香迷人,叫人心旷神怡,赵毓珏都觉得连日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

“雍王殿下来访,有失远迎。”楚云扬笑呵呵的对着赵毓珏行礼,“在下楚云扬。”

原来这就是楚云扬。赵毓珏微愣,没有想到会见到楚云扬,这几日他的确是知道楚云扬来了九原府,好几次想出手,却毫无例外的被阻拦。赵毓珏细细打量这个少年,眉目灼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跟楚云暖的眼睛有七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少年的眼神是稚嫩的,而楚云暖的却沧桑万分。赵毓珏笑道,“你就是楚云扬,前些日子的宴会也没见你。”

那天宴会不去才好,他事后从春熙嘴里知道了何家人的嘴脸,还有太子的倒霉事,心里庆幸那天没去,否则照他的冲动劲儿,指不定会给姐姐带来多大的麻烦。??楚云扬露齿一笑,“我可不爱参加什么劳什子的宴会。”

这句话也不算是假话,与其参加这种不着调的宴会,他更愿意花费些时间跟先生们学习,或者参与到家族的事务中来。

赵毓珏笑了笑,眼神温和的看着楚云扬,很是关怀的问他一些生活琐事。对于赵毓珏来说,在没有确定楚云扬的身份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就算他不是弟弟,交好楚家对他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楚云扬到底年纪小,就算有楚云暖后来大力培养,可骨子里还是执拗而天真,丝毫没有察觉到赵毓珏的异心,没几下就被赵毓珏给套出了话,比如生辰。

楚云扬出生于永乐二十二年四月,满打满算今年也不过十岁,而他弟弟怎么说也应该有了二十岁,那肯定不是楚云扬。赵毓珏心下有些失望,然后又开始打探起楚家内部其他人来,希望能找到一个在用了十二年出生的男子,这个时候楚云扬提到了贺问,“你说的是大哥?”

赵毓珏眼前一亮,“大哥?”

“云州贺问,他就是永乐十二年出生的,说起来他还是三爷爷的孙子,我的亲堂哥,只不过是担心贺家没人承嗣才回了云州而已,唉,姐姐还是很希望他回来的。”

这个贺问很是符合条件,赵毓珏顿时追问起贺问的去向来,“他去了云州?云州到底没有南堂繁华,去了那边也太苦了些。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赵毓珏语气里的关怀让楚云扬觉得不对劲儿了,他咕噜咕噜转了转眼珠子,原本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我哪儿知道。”

赵毓珏心下失望不已。

可这个时候楚云扬又说了,“不过我偷看过他给姐姐写的信,说是他正准备去西北那边。”

西北都是荒漠,而且流匪居多,他去那里做什么,赵毓珏现在是真的担心他了,毕竟那很可能是他亲弟弟。赵毓珏关心则乱,当下也没有去判断楚云扬话里的真伪,自己再也坐不住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楚云暖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坏笑的弟弟,还有火急火燎离开的赵毓珏。她原本以为赵毓珏来找她是有急事的,可没想到没说两人都没见面呢,赵毓珏就走了。楚云暖看了一眼想偷腥的猫儿一样的楚云扬,问道,“你做了什么?”

楚云扬神神秘秘的,“他套我的话,还以为我好欺负呢,我就让他去西北白跑一趟。”

楚云暖不明所以,楚云扬却是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完后楚云暖顿时哑然失笑,“你呀……”

楚云扬笑起来,看着楚云暖,“姐姐我是不是很聪明。”

楚云扬一副求表扬的表情,让楚云暖又是一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头,楚云扬眼中蓦地一亮,蹭了蹭楚云暖的掌心,然后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头往边上一偏,端端正正的坐好,很坚定的说道,“姐,我长大了。”

楚云暖一愣。

楚云扬却扬起脑袋望着她,眼中亮晶晶一片,“我是大人了,你不可以再摸我的脑袋!”

此刻,他白皙的小脸在阴沉沉的天气里仿佛放着光,稚嫩的脸庞上有些肃穆,更有着坚持。

楚云暖突然笑了起来,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哀痛,为弟弟,也为曾经在她膝下承欢的女儿,曾几何时她也用她稚嫩的嗓音跟她说着同样的话。

楚云扬见姐姐不说话,突然站起来,很认真的说道,“姐姐,我是大人了,我会保护你,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楚云暖明媚的丹凤眼眨了眨,终究忍不住,有眼泪滑落下来,十月份,明明是收获的季节,可她怎么觉得那么伤心呢?她有多久没有哭过了,现在因为弟弟一句话竟然哭了起来,她曾经放弃了的弟弟,跟她说,他会保护她!

楚云扬慌了,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姐你别哭,你别哭,大不了以后我都给你摸头。”

这句话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样,楚云暖顿时破涕为笑,“你说的。”

远远的,赵毓璟走了过来,他原本是在走廊时遇到了脚步匆忙的赵毓珏,不知处于一种什么心态,他竟然躲开了,想来是被霍清华的话给影响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他出生卑微这是事实,并不可能改变些什么。?

赵毓璟叹笑一声,望着凉亭而去,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笑靥如花的少女,这样一个美好如画的女孩,他是在没有办法将她同南堂背后翻云覆雨的人联系在一起,可事实就是这样。赵毓璟觉得楚云暖身上矛盾极了,既善且恶。

“楚云暖,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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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补两千

正文 第141章 芙蕖神女,阿暖在哪里?

外面滂沱大雨,赵毓璟独自一人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与他的青衣锦袍自成一景,伞上竹叶纹落到他脸上,为他温润如玉的脸庞添上了三分旖旎。楚云暖抬头望着他,然后拒绝了上来撑伞的秋桂,独自撑着一柄红梅雨伞跟赵毓璟一前一后去了荷花池。

别院里有一个荷花池,七八月的时候荷花开的很美。

然而这是十月,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荷花池中枯败的荷叶堆积了一池,楚云暖突然想到孟莲做的一句“留得枯荷听雨声”的千古绝句。楚云暖不禁哑然失笑,要知道她可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才女,对于她来说,琴棋书画不过用于消遣,不必太过钻研精通,她诗书不算顶好,比不得七步成诗,作出“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等磅礴大气的诗句的孟莲,也比不上棋子高超,舞艺超群,琴可引蝶的北堂诸多贵女,她自小学的就是如何掌管一个家族,琴棋书画对她来说如同鸡肋。

有时候她也想过,其实司徒衍是防范着她的,因为她所会的这一切对于司徒衍来说太过野心勃勃。然而天下未大定之前,他是需要像她这样的女人为他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她楚云暖对司徒衍而言只是一个合格的属下,而非妻子,一旦天下太平,美丽妖娆的菟丝们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其实这两年来,她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有一点一点的被时间磨平,她心平气和的分析过,或许司徒衍爱的不是孟莲,只是爱当时更能给他带来好处的天命之女,至于她楚云暖,自然是该杀了,以绝后患,以安民心。孟莲用她的美好给北国百姓织了一张母仪天下,善良温柔的网,她又何尝不是掉在了司徒衍的甜言蜜语中,六宫无妃说到底只是司徒衍安慰孟莲的一个空口无凭的承诺,只能说千年以后的孟莲太天真了。夫妻十年,她太了解司徒衍这个人了,他是绝不可能放弃纳妃的想法,毕竟这是拉拢大臣安心办事的一种方式。

赵毓璟背对着楚云暖站在池塘边,说道,“司徒衍在天京城被九弟折腾的够呛,这次太子又因为北堂的原因昏迷不醒,他天京的日子也不好过,若是太子再不醒,父皇定是要杀了他泄愤的。”

楚云暖眨巴着眼睛,不明白赵毓璟怎么会提到司徒衍。这两年楚云暖一直关注着司徒衍,对于这件事她心里是有底的,司徒衍无论如何厉害,龙困浅滩,他再有本事也别想从爱子心切的永乐帝手里逃出来,除非定边王愿意入京来换司徒衍,可这可能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司徒衍注定是将来的北国皇帝,这件事情怎么也能成为他人生中不可磨灭的污点。

阿暖对司徒衍实在是太关注了。赵毓璟的面色慢慢沉寂了下去,心事重重?,“周海参与谋害太子,被周伯彦亲自派人扭送到了天京,若无意外肯定是凌迟处死,但据我收到的消息,父皇也是不愿意放过周家的。”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道:“周家故步自封,早该亡了,太子只是昏迷,周家也只是帮凶,陛下不会大动干戈,只不过是没收产业而已。其实这样也好,周家的蛀虫会自己离开,也省的周伯彦亲自动手,况且只要周伯彦在,可以有一百个周家,你不必挂心。”

她还是不懂,今日他想说的并不是周家,而是……赵毓璟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雨伞上,不一会儿鞋袜就湿了,楚云暖不自在的动了动脚,“你到底怎么了?”

赵毓璟转过身,“阿暖,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说什么?楚云暖不明所以的望着赵毓璟,想了想,然后道:“太子身边有一幕僚,名字叫做匡阳,他虽师从太子少师,但实际上是司徒衍的人。还有一个,在你身边,就是你上次说的在白山书院同你一起辩学,那个你十分欣赏的人,他真名叫司徒志,司徒家三代以外的旁系,这个人也是司徒衍的人。”

“陈志,司徒志?”陈志是他在白山书院旁听学子辩学时认识的,此人才思敏捷,又能言善辩,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也就起了爱才之心将人留到身边,原本是打算再过一段时间就委以重任,可没想到他竟然是北堂人,还是司徒衍的人,赵毓璟心头不禁有一丝被人愚弄之感。

“太子的毒是没办法解的,除非司徒恪愿意拿出解药,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司徒衍必死无疑。”楚云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她声音低沉,听起来就像十二月的寒风,透骨的冷,“到时候北堂定然揭竿而起,平南王被陛下坑得太惨,必然不会领兵出征,就是他愿意,陛下也不会让带着平南军离开他眼皮子底下。皇子们也会为这件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攻得下北堂是战功,攻不下,可就是过失了。”

赵毓珏慢慢道:“朝堂重文轻武,拿得出手的将才不过五指之数,而且大多在白国公府,太子卧病于床,白国公府是不会为他人做嫁衣的。”

白国公府,白皇后的娘家,也是一个靠战功起家的家族。

楚云暖冷酷的笑了笑,“白家三杰不过浪得虚名。”

北堂揭竿而起的第一战就是和白国公府的几个人打的,白家三杰得祖辈庇荫,白皇后照顾,从前积累的名声不过是底下人孝敬而已。大孤山一战,此三人刚愎自用,轻易让司徒衍夺了大孤山,大孤山乃天险,是大齐一道天然防线,大孤山一失,北堂一连推进了数百里,士气大振。

当时大齐内忧外患,九原河决堤未除,西北流匪作乱,北堂虎视眈眈,除了一个自困内部斗争的南楚没有掺和进来以外,各方均视赵氏江山如肥肉,偏偏白家三杰毫无能力又不肯放权,失了半壁江山。当然这一切还有她在背后兴风作浪的原因,水灾过后,战火纷飞,粮价上涨,她身为楚家人,不顾母亲当年嘱托,放任粮食疯长不说,还逼得无数家庭卖儿卖女换来一口粮食,如此一来,无人参军,而大齐的金银像流水一样入了北堂的口袋。这一切祸乱直到远在天京的雍王受封太子,腰斩白皇后,诛了白家三杰,稳固后方才稳定下来,忙于各处的赵毓璟才得以大将军王的身份与霍清华上战场,出生入死,守住大齐江山。

“毓璟哥哥,大齐太平已久,所以陛下才敢卸磨杀驴,绝了平南王府子嗣。既然这样白家三杰哪里来的战功,他们呈报上来的人头有多少是真正的流寇、敌人?恐怕是坑杀无数无辜百姓枉称战功。”

“这怎么可能。”赵毓璟一怔,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楚云暖,他实在不敢相信,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啊,怎么可能,可事实就是这样。白家三杰立下战功无数,白皇后得以封后,可又因为白皇后的关系此三人才敢毫无忌惮,他们和白皇后互惠互利。“半年以前,孟莲流放西北,我让夏华跟过去希望以绝后患,夏华在西北发现多个荒芜的村落,里头的尸体都风干了,但是统一都没有头颅。我派人查过,这些都是西北的平民,联想白家三杰西北诛杀流寇的功绩,不难想象。”

楚云暖的话就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的砸到他的心口,赵毓璟一直以为皇子们虽然斗的不可开交,可百姓们也算安居乐业,没想到白国公府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陛下是知道的,为了白皇后,为了太子他只能当做不知。”说起来永乐帝是一个难得痴心的帝王,可惜他对白皇后太过容忍,动摇了国之根本。

赵毓璟半天都没有说话,少年时宋老先生教导过他爱民如子,楚姑姑也告诉过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虽然不愤父皇偏心,后来也以层出不迭的手段对付过诸多兄弟们,可从来没有把手伸向无辜百姓,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他的心有些震动,更有些无法理解。对于赵毓璟来说永乐帝虽说不慈,可在他心目中依旧高大无比,猛的听到这样的事情有些惊讶也是难免的。

“白国公府虚报军功之事证据确凿,我早已呈了证据到大理寺,大理寺卿崔少荣是个难得的清官,这件事不出半月自会有结果。”

赵毓璟点点头。崔少荣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此人最是刚正不阿,在朝中并未参与任何党派之争,这件事交由他呈上去,最好不过。

“北堂一反,各方都会有所动作,陛下心系太子,白国公府被罚,再无人领兵出征,加之九原……”顿了顿,楚云暖很快转移了话题,“天京出了个神女,你知道么?”

“迦叶寺来的那个叶芙蕖?”这件事赵毓璟自然是听说过的,可这个女人是在他们几人先后离开天京后才出现的,听说她来自迦叶寺,一手神乎其神的技艺让父皇惊叹。

楚云暖微微惊讶,“原来她叫叶芙蕖。芙蕖……呵,有意思。”原本楚云暖还是有些不敢肯定的,可听到这个名字,她倒是确定了一些事情。孟莲这次倒也聪明,知道换一个名字,可天命之女的招牌不好用以后,神女又有什么用处,未卜先知?不不不,这一次她来了,绝不会让孟莲说的话应验。

赵毓璟奇怪道,“有什么问题么?”

“叶芙蕖入京是为了救司徒衍。”楚云暖十分肯定。

又提到了司徒衍。赵毓璟看着楚云暖,有着惊诧,也有些怀疑,他实在是拿不准,阿暖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报复司徒衍。

“叶芙蕖未卜先知,你觉得她这翻作为像谁?”楚云暖提醒道。

要说起来嘛,还真有这么个人。赵毓璟略略一想就想到了,“孟莲。”

“十月,九原河决堤,如今这暴雨也下了半月个,你说这件事是真是假?若是假的还好,要是真的话那就是北堂机会,司徒衍也一定会趁此机会逃回北堂,有北堂军队在,动他也就难了。”

楚云暖心里盘算着如何让司徒衍死在大齐,全然没有注意到赵毓璟愈发沉寂的脸色。赵毓璟产生了一种想法,他觉得,楚云暖这样不惜一切的要司徒衍的命,多少是因为司徒衍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否则按照她的性格,哪里会花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而且,赵毓璟有一个大胆的念头,司徒衍和阿暖的改变有关,又或许这个人她不是楚云暖!

“司徒衍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赵毓璟突然问道。

楚云暖不禁一愣,随即不解。

“这两年以来,你除了收拢南堂世家以外,一直明里暗里的对付司徒衍,对付北堂。就像这一次,你出卖消息给北堂,让他们对太子动手,司徒恪本可以全身而退,偏偏留下来说明一切,让远在天京的司徒衍不好过,楚云暖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楚云暖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是不想骗赵毓璟的,可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谁信,无奈她只能沉默。

赵毓璟显然不满她的沉默,堆积了许久的怀疑与愤懑倾泻而出,“你无话可说了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楚云暖,阿暖自小善良,虽然刁蛮却从来没有像你这样心狠手辣,步步为营。阿暖从来没有去过北堂,而你对北堂却如数家珍,又对司徒衍还有那么大的仇恨。你说你到底是谁?!”

“我心狠手辣,我步步为营……”楚云暖一个词语一个词语的往外说着,心里的窟窿越来越大,仿佛回到了千夫所指的那一天,回到了楚家灭门,众人拍手称快的那一天,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养育了她的家族,让家族蒙羞。楚家三百年历史,堂堂前汉嫡系家族,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她有罪,罪大恶极。

楚云暖凝望着赵毓璟,原本心里的最后一点想解释的意思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清冷的面孔浮现出一丝冰凉,原来他是这么看待她的,嫌她凶狠,嫌她恶毒。突然间,楚云暖就像回到她被废的那一天,司徒衍说的那一句“你毒如蛇蝎的名声怎配母仪天下”,她以为她不在意,没想到再次回想起来还是那么疼,楚云暖捂住心口,后退一步。

她对司徒衍掏心掏肺,最后换来的毒如蛇蝎四个字,若她不狠她在北堂时早就尸骨无存,哪里来的钱财支撑他打下北国江山?她对赵毓璟尽心尽力,换来的却是心狠手辣,这一次她没有枉杀任何一个人,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住楚家,她有什么错?她做了这么多,只是希望有人提起她的时候,不说她楚云暖辱没楚家百年清名,说她是一个好人,她又有什么错?

赵毓璟被楚云暖的目光烫了一下,抿起嘴唇,心底也隐隐有些后悔,阿暖就是阿暖,有谁能在十三的眼皮底下把她调包了。可话都说出去了,这时候收回已经没用了。

楚云暖眼眶都红了,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雨伞倾斜,打湿了半边肩膀。

“我是谁?我不是楚云暖那我是谁!赵毓璟你可不可笑,你要我天真善良,当初就不应该不顾我的意愿执意退亲,哪怕是深陷天京争斗我也甘之如饴!”

其实她心里是恨着赵毓璟的,若不是她当年自以为是对她好,单方面做出那种决定,而是好好跟她商量,她未必会不同意退亲,偏偏他选了最伤人的方式。若不是被赵毓璟伤透了心,她遇到司徒衍以后不会为了争一口气而嫁!北堂十年,她一生是伤,只得司徒雅一个女儿,冷宫八年,她受尽苦楚,毁了双眼,断了双手,是她活该,谁让她作恶太多……她不恨,可她怨啊,她拼了命的要杀司徒衍就是怕有一天,历史重演,赵毓璟会死,楚家会亡,她怎么会愿意看到,可是这要她怎么说,如何说?!

赵毓璟从来不知道她心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怨恨,“是我考虑不周。我原以为你留在楚家是最好的选择,你看现在你不是很好的保护了楚家么?”

“我护住了楚家?”楚云暖扯着嘴角笑着,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赵毓璟的心思,“我若是护不住呢?那是楚家活该,赵毓璟你有多大自信,觉得我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守得住偌大的家业?”

她现在能护住楚家,不过是因为她历经沧桑,如若她还是当年那天天真的女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楚云暖说着,面孔带上了一丝凉意,“那时候我跟你毫无关系,楚家怎样你也只会袖手旁观,或者分一块肥肉。我说的对不对,瑞亲王殿下!”

赵毓璟本能地上前一步,握紧楚云暖的手,想要跟她说不是,然而楚云暖躲开了。

“阿暖。”赵毓璟恨极了自己一时口快,“我承认我最开始时的确有过这种想法,没有了楚姑姑,朝堂上我根基不稳,只会收到更多的猜忌,况且我需要平南军。不娶你,跟霍清华有假婚约对我来说更有利,所以我抛弃了你。”

楚云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谢谢事情她很早以前就想明白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阿暖,我们青梅竹马多年,我心中是真的有你。”

赵毓璟说的是肺腑之言,楚云暖自然知道,可有些事情她始终迈不过心里那个坎儿。这一辈子她的确还是一个小姑娘,可她心里清楚,她嫁过司徒衍的人,这样的她如何对得起赵毓璟的拳拳心意。楚云暖偏过脑袋,不肯面对,说到底她还是自卑,“既然退了婚,我们就这样吧毓璟哥哥,你还有大好的前程。至于五年之约,你还是将它忘了,我这一辈不会外嫁。”

这件事情她很早就想跟赵毓璟说了,这一辈子有她的干涉必定不会让赵毓璟惨死,而她自己是注定不能寿终正寝。她谢谢赵毓璟圆了她少女时代的一个梦,可她没必要拖累赵毓璟,依他日后的成就,有的的贵女愿意嫁她。

赵毓璟猛的后退一步,不免砰然心惊,“我承认我的确说错话了,可阿暖,你表现的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像变了一个人。”

能不变了一个人么。楚云暖叹了一口气,目光稍稍放远,脸上的表情温和下来:“如果我说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信不信?”

赵毓璟自然是不信的,只当楚云暖在说瞎话骗他。

知道他不会信,可楚云暖还是要说完,“我梦到过北堂造反,嘉陵老家毁于战火,楚家灭在司徒衍手里,我和他有灭族之恨。”

赵毓璟更惊讶了,就是因为一个梦就对司徒衍下狠手?

楚云暖抬头忘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我该回去了,瑞亲王也请回吧。”说着,她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赵毓璟呆呆地看着她离去,心头怅然若失,不知道第几次埋怨自己心直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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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一句话特别有道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正文 第142章 琉璃灯,昔日情谊

凉亭里,楚云扬看到姐姐通红的眼眶,顿时气得跳了起来,大声嚷嚷:“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

楚云暖笑着安抚弟弟,道:“怎么会,风雨太大迷了眼睛而已。”

楚云扬怀疑的看着她,而楚云暖依旧笑意盈盈,除了眼睛以外的确看不出伤心的的痕迹,于是他又坐下,嘟囔着,“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别总是傻乎乎的。”

楚云暖笑了笑,心中暖暖的,思绪渐渐放空。她明白,赵毓璟不是要怀疑她,而是希望自己对他坦白一点,他们这种人啊,心肠素来是弯弯绕绕的,她都不记得自己算计过赵毓璟多少次。她说出那种话,不仅仅是怨恨赵毓璟,更多的是因为她自卑,打心眼儿里不愿意面对曾经那个不堪的自己,更不想让赵毓璟知道,她曾经是一个怎样的人。母亲说过,这个世界上最难控制的是心,纵使你有心却也会无力,她这一次是真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她的心爱赵毓璟,可她的确无力控制她的自卑与恐惧,说起来很可笑。

楚云暖努力扬起笑容,装作开心的模样,问道,“最近学问怎样了?”

说起这个楚云扬就头疼,每日听着先生之乎者也的,他脑袋就大。

看他的样子楚云暖就知道,不过没关系,让云扬学习不过是为了他能懂道理知礼仪而已,并不是让他考状元。虽然楚云暖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还是板起了脸,“学的不好?”

楚云扬垂着脑袋,恹恹的,“关夫子一直再和我讲《诗经》,只会让我背,也没让我其他练习六艺,没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

的确是枯燥了一些,楚云暖也知道依照云扬的性子不可能静得下心来,于是道,“这段时间你就不必去关夫子那里学习的,在九原府好好的待一阵子,过段时间我再给你找一个新夫子。”

九原府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宋茜雪他们也应该到了,宋毅有勇无谋,宋茜雪足智多谋,可她更好看一丝不苟,卓尔不群的宋昉,有宋昉在,宋毅才不敢乱来。

“新夫子,”楚云扬好奇极了,“是谁?”

“宋三公子,宋昉。”宋昉是宋家这一代最出色的人,或许他不像宋大公子天生适合掌管家族,可他文学上的才能无人匹敌,可以说是宋家最得宋老先生真传的后人。

暮色渐袭,屋外风雨更大,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叫人心中烦躁。用过晚膳后,楚云暖就没有出门,而是卧在暖阁的软塌上听着楚云扬读话本子。

楚云扬正在变声期,声音低哑,悦耳无比,楚云暖放松下来,竟然是觉得有些困了,然而屋子里的牡丹香为这个雨夜营造出温暖的气氛,更是让楚云暖昏昏欲睡。

话本子里说的是前汉惠帝皇后张嫣的故事,张嫣前汉鲁元公主之女,惠帝外甥女,张嫣的外祖母吕后为了“亲上加亲”,将年仅十一岁的张嫣立为汉惠帝的皇后。吕后希望张嫣能生子,但由于张嫣年纪实在太小,想尽千方百计仍然一直无法怀孕。吕后于是设计教她假装怀孕,然后再强取汉惠帝与周美人所生之子刘恭,谎称是张嫣所生,同时,吕后命宫女鸩杀周美人。

楚云暖听着这个故事,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脑子里有一个念头飞快的一闪而过,然而还没等她细细琢磨,就被楚云扬打断了思绪。

“吕后真是疯了,竟然让外甥女嫁给舅舅!”

楚云扬语气里的惊讶毫不掩饰,楚云暖也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而后懒懒的垂下眸子,“这有什么?前汉啊,号称礼仪之邦,复周礼,尊儒家,说三纲五常,其实呀只是为了更好的治理天下而已,人伦他们又岂是那么在乎。只是可怜张皇后,借腹生子、杀人生母的名头是一辈子挂在头上了。”

她曾经少不更事,不知道名声之于人有多重要,现在回首时才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楚云暖的目光的很缥缈,楚云扬下意识的心慌意乱,这样的姐姐给他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消失。楚云扬本能的把书扔了出去,抱住楚云暖的胳膊,闷闷道,“什么破书,一点儿都不好看。”

楚云暖回神,无可奈何的看了弟弟一眼,“云扬,你又不看母亲的批注。我们楚家人是前汉后人,虽说不姓刘,但哪里能不知道前汉的历史,我让你看,是要你磨磨性子,不要再这么咋咋呼呼的。你要学着稳重,日后才有人服你,姐姐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你身边……”

楚云扬似乎把话听了进去,翻来书的最后一页,果然有一小行批注,字迹娟秀,他很惊讶,“这真的是娘写的?”

自从楚云扬出生以后,楚明玥身体一直不好,时常卧病在床,对楚云扬的教导自然也有一些疏忽,故而听说这是母亲的批注,他一时有些激动。楚云暖含笑点头,“母亲博览群书,大部分书都是她做过批注的。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母亲的手札,晚些时候我让秋芷给你送过去,你好好看。”

楚云扬眼前一亮,撒娇道:“不嘛,姐姐,我现在就要看,好不好?”

望着活泼快乐的弟弟,楚云暖也是由衷一笑,她抬起手,原本是想摸摸他的脑袋,可不知道想到什么,手一偏落到楚云扬的肩膀上,“好,现在看。”说着就让春熙把装着手札的书箱搬了过来,楚云扬欢呼一声,一头栽了进去,好不欢快。

就在这时,秋桂从一身湿气的走了进来,道:“”家主,瑞亲王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楚云暖翻书的手一顿,抬起眼睛:“什么东西。”

“是一盏琉璃灯。”

琉璃灯大约有三四尺高,皆五色琉璃所成,上画山水人物,饰以花竹翎毛,种种奇妙,灯骨纯用白玉所制,晃耀夺目,如清冰玉壶,光华融融,底部缀以玉栅帘,皆为同色,宝光花影,不可直视,中设水晶帘,流苏宝带,交映璀璨。精妙绝伦,真让人萌生一种在广寒清虚府中的幻觉。

琉璃灯,这是永乐二十七年元宵佳节,她和赵毓璟一同过五关斩六将猜灯谜时得到的奖品,她记得当时被一时激动的她给摔碎了,当时她哭的泣不成声,赵毓璟承诺再送一个给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赵毓璟居然还记得。楚云暖突然回忆起很多事情,包括儿时赵毓璟对她的爱护,还有他们偷偷摸摸在嘉陵城的月老树上抛上的许愿牌……那时候他们是多么的快乐,不必想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诚心诚意的信任着对方。

“瑞亲王说今日无意中惹恼了家主,还望家主看在琉璃灯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会。”秋桂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楚云暖摸了摸琉璃灯,入手一片温热,刹那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暖了起来,她珍而重之的抱住灯,好半天才决绝道:“把它拿出去!”

“啊?”一瞬间,秋桂都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家主明摆着是很喜欢的呀?

楚云暖没有说话,继续低头看书。

秋桂无可奈何,抱起琉璃灯就往外走,然而这个时候,楚云暖突然又说道,“算了,这盏灯也难得,还是把它挂到卧榻边去。”

秋桂不免奇怪,家主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刚才还说要拿出去,这会儿就要挂在卧榻边,那不是一睁眼就能看见,家主这样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灯挂好之后,秋桂退了下去,楚云暖反倒是不看书了,呆呆的望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灯出神。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了,风得让人心惊,树叶沙沙作响。赵毓璟在别院外来回踱步,深蓝色的披风上沾满了水渍,颜色更深,他眉宇之间有着一丝苦恼,频频望向院子,希望那个人能出来。然而等了好半天,出来的却是秋桂,秋桂屈膝,“殿下。”

顿时,赵毓璟浑身焦躁不在,他嘴角含笑,还是往日风度翩翩瑞亲王,“阿暖说什么了?”

秋桂摇头,家主的行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毓璟顿时有些失望,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嘲一笑,罢了这都是他自找的。此一去凶多吉少,他原本还想着见她最后一面,现在看来也是枉然了……赵毓璟落寞转身就走,既然她那么恨北堂,那他就去好好会一会北堂司徒一族!瞬间,赵毓璟背挺得笔直,仿佛再大的风雨压不弯他的脊梁,腰间月白色的金缕腰带纷飞,渐渐消失在雨雾之中。

“楚家主也太过分了,殿下您一路捧着灯过来,生怕给摔了,她也不说来见您一面!您明日一早,可就要出使北堂,到时候也不知道……”

说话的是撑伞小厮,他格外愤愤不平。

赵毓璟皱起眉头,“多嘴的奴才!”

远远的秋桂似乎听见两人的朦胧的对乱,秋桂一怔,她虽不比春熙、秋芷两人是帮助家主处理事情的,只是照顾照顾家主饮食起居,可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大齐跟北堂现在水火不容,让瑞亲王出使北堂,那就是去找死的!

屋子里,暖香融融。

楚云扬认真翻阅着手札,楚云暖捧着热茶心不在焉,不知为何,从刚才收到琉璃灯后,她总有一种心绪不宁的感觉,她不由思索起最近的事来,可压根儿就没有疏忽的地方,所以是她多想了?

这时候,看书的楚云扬突然惊呼一声,脸色煞白的拿起一本黄皮手札,声音颤抖:“姐……你看,看这个……”

楚云暖没有抬头,而是道:“母亲手札上多是写一些她曾经做过的事,或许有些方式你闻所未闻,可还是应该好好学学,母亲是难得的经世之才。”

“不,不是,姐姐,你看!”楚云扬捧着书,放到楚云暖眼前,楚云暖漫不经心低眼一看,瞬间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翻了一地。?她猛的坐起来,抢过手札,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上面的字,久久沉默。

楚云扬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姐姐,迟疑着开口:“姐,母亲写的赵……”

还没等他说完话,楚云暖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厉声道:“都滚出去!”

知道事态严重,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们全都跑了出去,春熙更是亲自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接近一步。

楚云暖一字一句慢慢读着手札上的内容:“永乐十七年六月,雨,八皇子身染疫病,重病不愈,六月末故于嘉陵,葬于河东邻水靠山之地。”

念完后,楚云暖久久沉默,好半天才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然而有些尘封记忆蜂蛹而来,是了,她第一次见八皇子的时候,那个少年是怯懦的,而且他说自己没有名字,可后来再见时他就变了,变得自信、从容,在她面前侃侃而谈,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叫做赵毓璟。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八皇子就已经死了,变成了赵毓璟?

“真的八皇子已经死了,那和我一起长大的是谁?”楚云暖心里异常慌乱,脑子里猛然闪过先前借腹生子的故事,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可能念头,她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不停说道,“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年纪,年纪对不上,记忆也对不上。怎么回事……”

楚云暖脑子里格外混乱,情感告诉她的猜测的对的,可现实现实情况又告诉她这不可能。楚云暖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两个自己在争论不休,一时间她头痛欲裂。

“母亲都是真的?”楚云扬吞了吞口水,要真是这样事情可就不妙了,赵毓璟犯的那可是冒充皇族的大罪。

楚云暖自然也想到了这种结果,她猛的抓住弟弟的肩膀,“云扬,这件事情谁都不许说!至少在未确定赵毓璟身份之前!”

楚云扬吓了一跳,“可姐,假冒皇子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母亲她……这个赵毓璟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母亲做到这种地步?”

楚云暖心乱如麻,她来回踱步,“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赵毓璟脑子里关于自己在皇宫里摸爬滚打的长大的记忆是怎么来的,他到底是怎么样认为自己的确出生卑微的,按道理来说他不是八皇子,不可能有这些记忆,可实际上,这些事情赵毓璟如数家珍。那么,他到底是不是白皇后的儿子,雍王赵毓珏的亲弟弟,江靖嘴里说的小殿下?!

母亲啊母亲,你实在是给我们出了难题啊。

秋桂匆匆而来,在门口的时候被春熙给拦住了,秋桂满头大汗,“春熙姐姐不好了,瑞亲王要出使北堂!”

春熙猛然变色。

这个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楚云暖站在门口,她系着披风,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开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秋桂喘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家主,瑞亲王要出使北堂。”

楚云暖手指一顿,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出使北堂?”这个时候一个大齐皇子去北堂那不明摆着找死,永乐帝再嫌弃赵毓璟,也不应该做出这种决定。

秋桂很肯定的点头,小声说起来刚才的事情。楚云暖神色间有一丝不自然,楚云暖无法想象赵毓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来等她,见她最后一面,然后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去北堂,难怪他会在这个时候送琉璃灯过来,他是怕以后没有机会吧。

思及此处,楚云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她本是打算去赵毓珏那里询问一下关于小殿下的事情,可这种时候她再没了心思,只想去见赵毓璟。于是她拿起一旁的雨伞头也不回的冲进雨雾中,远远的,她听到背后云扬大喊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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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有觉得很惊喜,原来小殿下是赵毓璟,脑洞大不大?

正文 第143章 深夜遇袭

上了马车,一路向驿馆而去。楚云暖一路心急如焚,就怕赵毓璟已经离开了九原府去往北堂。刚刚走到驿馆,却被告知瑞亲王在白日里收到永乐帝的手喻后就立刻离开了驿馆,再也没回来过,这下子楚云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毓璟送琉璃灯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北堂的,永乐帝可真狠,为了一个赵毓宸就可以不顾其他儿子的安危!楚云暖真是后悔在得知司徒衍只是下毒的时候,没派人去杀了赵毓宸以绝后患,连累赵毓璟落得如此地步。

“家主,要回去么?”

赵毓璟离开别院只有一个时辰,况且大雨滂沱的,他应该走的不远,估摸着可以追上。楚云暖看了一眼天色,银蛇一样的闪电自天边划过,带来轰隆隆的巨响,她心中一颤,道:“点头,追上去!”

雨夜中,一辆马车赶得飞快,车边两盏灯笼在雨中摇曳。马车里,楚云扬还在翻阅着手札,一盏烛火,光影摇曳,楚云暖紧紧扣着车上软垫,心中万分焦急的,可越是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反而更加清醒起来。

从在聚福楼太子险些中鸩毒开始,她就有了计划,她不露声色的给北堂暗线提供消息,希望在郡主府的宴会上留下赵毓宸的命,她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司徒恪会来。现在想想,司徒恪的出现,本就是这个计划里最大的漏洞,更何况按照司徒恪的性格,既然对司徒衍恨之入骨又怎么会不杀了赵毓宸,从而让永乐帝一怒之下斩了司徒衍。

这一切的不合理她都忽视了,直到现在。

司徒恪跟她说过叶芙蕖的,也透露过他被叶芙蕖要挟的事情,她怎么就不放在心上呢!

叶芙蕖既然是孟莲,那她就一定知道永乐三十三年太子会死的事情,所以她从迦叶寺来到了天京,取得了永乐帝的信任,然后得知赵毓宸已经去了南堂,紧接着要挟司徒恪不得杀害赵毓宸,故此有了后来赵毓宸中毒昏迷的事情。楚云暖想,如果不是司徒恪气不过叶芙蕖要挟了他,所以在宴会结束后大言不惭的说赵毓宸是被他北堂下的毒,相信过不了多久,在叶芙蕖的帮助下,司徒衍就可以毫发无损的回到北堂。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司徒恪才会真的下了无药可解的毒药,想要一箭双雕,然而叶芙蕖却顺水推舟,点名要赵毓璟去北堂寻找解药。谁都心知肚明,赵毓璟此一去北堂,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到时候赵毓璟人在北堂,一是可能替太子换了真的解药,二是表大齐心意,以皇子为质保两边长治久安,而永乐帝为显国威,司徒衍自然安全回北堂。

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唯一倒霉只有赵毓璟一个人!

“孟莲!”楚云暖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害了她女儿不说,现在竟然把手伸到赵毓璟身上。她真的是恨极了孟莲,这种阴毒的计划也亏她想的出来,毁了一个大齐未来的大将军王,让司徒衍未来称帝之路顺遂许多,的确是高招。

马车行至郊外,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道:“家主,外头有人的马车翻了,说是麻烦我们载她们一程。”

春熙掀开车帘,果然前面有一辆马车翻在路上,旁边还站着一个粉衣小姐,主仆两人撑着雨伞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楚云暖实在没时间搭理她们,道:“告诉她们我们要出城,让她们在等等。”

车外的人应了一声,雨声太大,听不清几人在说些什么,但很快马车又走了起来,然而却不到一会儿马车猛的停了一下,车内颠簸,蜡烛倾斜,瞬间车内一片黑暗。

“家主,她们拦住了马车。”

春熙探出头,马车外那对主仆竟然拦在马车前面,那丫头更是连连磕头,哭的好不可怜,她不由皱起眉头:“家主?”

马车外,雨水顺着粉衣姑娘的额头往下流,她浑身一片狼狈,她身旁的丫头扑通一声跪在马车前,哀求道,“这位小姐,求求你载我们一程!我家小姐自幼体弱多病,现在雨一淋又发起高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只求求您救我家小姐一命。”

楚云扬听完后,于心不忍。

楚云暖摩擦着手里纸张,神色莫名,“哦?体弱多病?”夜深人静的,两个姑娘家独自外出,马车恰巧又坏了,还发了高烧,明知她要出城,还非得拦着。而她们又是怎么知道车里坐着的一定是个姑娘,若是个男子呢?

“云扬,你出去看看,男女授受不亲,我倒要看她们还上不上马车。”

春熙的心中,莫名就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楚云扬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车外大雨如注,尽管春熙已经努力将伞举高,楚云扬的半边肩膀还是湿了。他站在马车,字圆声润:“这位小姐姐,你快些扶你家小姐回马车上去,我今夜是要出城的,也不顺路。对了,我这儿有些药丸,你拿去给你家小姐服用,免得耽误了你家小姐的病情。”

这番话合情合理,虽说大齐民风开放,但也不至于一个闺阁少女在三更半夜时与一年轻公子相处,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时候该避嫌。可那丫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竟扑到马车边,抓着楚云扬下摆,一声声的哀求,那样子,活像谁死了在哭丧一样。

这时候楚云扬也发现不对劲了,那丫头下盘极稳,跑过来的时候身轻如燕,很何况她伸手抓自己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她掌心的老茧,那是时常练剑才磨出来的。楚云扬面色沉了下来,正欲发作,却听得马车里楚云暖说道,“让她们上来!”

丫头顿时千恩万谢,小心翼翼的扶着小姐上车。车内,烛火跳跃,楚云暖人最里头,一身云雁细锦衣,下面是缕金挑线纱裙,外穿一件软毛织锦披风,通身华贵,气度非凡,叫人自惭形秽,粉衣小姐不由裹紧身上的披风,道了谢。

楚云暖神情淡淡的倚在雪白的地毯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她容貌本就世间少有,昏黄的烛火下竟生出几分潋滟之色,叫人惊艳。不同于她绝美的外表,嘴里说的话格外冷酷无情,“既然上了我的车,就乖巧一些,莫不要逼我做那杀人抛尸的事情,太麻烦。”

主仆两人噤了声,不敢言语,只是低垂下脑袋后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懂的眼神。

楚云暖只当没看见,反正只要她们不耽误她的事情,做什么都无所谓。马车照常行驶,车厢里却安静的有些诡异,楚云扬跑到姐姐身边,扯过春熙手里柔软的帕子,指着潮湿的肩膀要姐姐帮忙。楚云暖微笑,自然的伸手为他擦拭了一下,随后见他发髻歪斜,又顺手替楚云扬整理起了头发,楚云扬的头发很黑,又浓又密,羊脂梳在他发间穿梭,不到一会儿就束好一个整齐的的发髻,整个过程中两人都不曾说话,只有一种淡淡的温馨。

春熙盯着两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三年以来,家主和少爷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确实是叫人欣慰,夫人也可以放心了。

楚云扬摇头晃脑,“姐姐你真好。”

楚云暖的目光变得异常柔和,她的云扬啊就是这个一个容易满足的少年郎,有时候,她真是不明白自己从前怎会这样狠心的将他抛弃。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支锋利的箭矢突然从车窗射进来,楚云暖飞快的扑过去,把楚云扬护在身下,一边的主仆两吓得尖叫。春熙掀开车帘,向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前头刀光剑影一片,数十个黑衣人呈半包围状,只听叮的一声,双剑相击,火花四射。

“家主,是雍王。”

楚云暖正死死抱着弟弟,听到春熙的话后立刻掀开帘子。果不其然,赵毓珏一马当先,手中三尺青锋舞得密不透风,只见他将手一抬,斩断了对方的兵器,随后仰面躺在马背上,一脚踢中刺客胸口,那刺客口中鲜血狂喷,倒地不起,随后他反手捅入另一人的腹部,一切几乎在一瞬间发生。赵毓珏手中剑光华流转,竟像是劈开雨雾一般,他眉眼冷厉,宛若修罗,又是几个剑花,击得敌人落花流水。

楚云暖听过雍王威名,却只知道他文采当世少有,却不知他武功如此之好!

转眼间双方又过数招,两方兵刃相接,金鸣不绝。紧接着远处山林里几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来,正是朝着她们的马车而来,春熙大喝一声:“家主!”

楚云暖回头,却是看到他们带上车的主仆两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从袖中抽出两把匕首,匕首极其锋利,寒光渗人,楚云暖大骇,想也不想,将楚云扬往春熙那边一推,将两人推出了马车。

楚云扬大声道:“姐姐!”

然而此时,楚云暖却来不及下车了,粉衣主仆堵在马车口,她退了好几步,避开锐利的光芒,然而转头间另一柄锋利的匕首削断她的头发,然后她胳膊划过,顿时有热热的血液流淌出来,她伸手一摸,满手的血,顿时掩饰不住自己眼里的阴狠,当下从暗格里随手拿出一瓶毒药,扔了过去。

楚云暖万万没想到她拿的竟然是化尸水,她从来没有在活人身上用过,有些惊讶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噗嗤噗嗤的嘈杂声音中,主仆两的衣服被腐蚀了大半,白骨森森,冒着泡沫,散发着恶臭。楚云暖捂着鼻子,预备下车,可是却看到主仆两人腰上飞禽纹的令牌,这是北国之鹰?!

北堂有有一种鹰叫做赤腹鹰,比一般鹰稍大,上体为青黑色,尾羽有几条细横带,无眉斑,下体淡灰色,常栖于林中,最是凶狠,是北堂天空之王,也是北堂王族的象征。司徒衍称帝后,改赤腹鹰为北国之鹰,只要抓上一只便可免赋税一年,可赤腹凶悍,哪怕赔上命也不见得能捕获一只。

这时候马车外春熙陡然大叫到,“家主快出来,火,他们射桐油火箭,家主!”

楚云扬也看到了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焰,顿时大喝道,“红鸢,你快去救姐姐!”

一个一身红色劲装的美人出现在楚云扬身后,她拔出背上的弓箭,瞄准对面射箭的人,三箭同发,箭无虚射。

趁此机会,楚云暖立刻道,“十三,快,我们出去!”

十三形如鬼魅,突然出现在马车之中,他拦住楚云暖的腰肢破顶而出,同时一道道箭羽从远处射来来,齐刷刷的落到马车上,一瞬间火光冲天而起,马车上来不及逃出来的两人惨叫着变成两个火球。

这声惨叫惊扰了赵毓珏,回头一看,竟然看见大雨中有两个人形火球在地上滚来滚去,虽然很快身上火焰就熄灭了,但两个黑漆漆的人趴在地上不知生死。这一分神,赵毓珏肩上竟被一个血刺一样的武器刺了一下,好在赵毓珏反应极快,那东西只是伤了他一点皮肉。

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围攻赵毓珏的刺客竟在此时像潮水一样退去,赵毓珏一脸莫名其妙。

那头,楚云暖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冷眼瞧着地上的人,楚云扬扑到她跟前,神色焦急,连连问道,“姐姐,你怎样了?”

楚云暖默默摇摇头,目光紧盯着山林,大雨冲刷着地面,远处山林里的黑影近在眼前,楚云暖略略一扫,大概有二十多人。楚云扬紧紧皱起眉头,楚云暖攥紧他的手,将他护在身后,两只交叠手里的里潮湿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春熙捡起地上的匕首,紧紧咬着嘴巴,克制心头的恐惧,“家主怎么办?”

楚云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影卫选了没有?”

楚云扬连忙点头,“是红鸢。”

楚云暖回头看了红鸢一眼,放低声音:“红鸢,春熙,保护好公子!”

这一句话颇有一些临终遗言的味道,楚云扬心头惴惴不安,他正要说话的时候,就看见楚云暖冲了出去,楚云扬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恨极了自己的弱小,只能满心焦急的春熙和红鸢的保护下节节后退。

雨大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浓郁的血腥味和火油味迎面而来,一道寒光扑面而来,楚云暖矮身一躲,顺手捡起地上的武器,回身一砍,刹那间刀光剑影,来人很惊讶,只听说南堂楚云暖谋略无双,缺不晓得她竟然会武功。楚云暖拿着剑,手上微微颤抖,一双眼睛狠厉非常,转手间又夺去数人性命,看得连春熙格外惊讶。

她自小和楚云暖一同长大,怎会不知她学的功夫不过花拳绣腿,但看现在游刃有余、浑身煞气的模样,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

楚云暖就算再厉害,数人围攻之下也不可能获胜,更何况如今她不过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女,再度斩杀一人后,她手上再没了力气,只是凭着最后的一点意志力不让自己倒下,她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正文 第144章 神佛在上,怎敢杀他弟子?

黑衣人没有回答,反而直接往死里下手,楚云暖且战且退,十三那头更是自顾无暇。这时候,前后两个黑衣人竟然同时高举着滴血的刀,冲着她就要砍下来,楚云暖瞬间压低身体,长剑一挥,砍中面前刺客的双腿,而这个背后的大刀呼啸而来。楚云扬瞬间睁大眼睛,然而千钧一发,突然一道锐利的光芒飞射而出,打飞了黑衣人手上的大刀,楚云暖松了一口气,顺势一滚,远远躲开,她回头,却看到赵毓珏打马而来,身后跟着四五个浴血而战的护卫。

十三出手干脆利落,红鸢箭法如神,加上赵毓珏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不出一刻钟,来的二十人竟死了一半多,战势一下子扭转过来。这时候,那黑衣人却冷笑一声,突然朝天放了一个烟花,雨夜之中,烟火艳丽,瞬间照亮整个天际。楚云暖趁此机会粗略一扫,猛的发现一个极其奇怪的地方,那一群黑衣人手上竟然都带着一串佛珠!

“小心!”赵毓珏下了马,持剑站在楚云暖身旁,雨水顺着他宽厚的额头往下,流过他锋利的眉眼。

楚云暖定睛一看,不知何时涌出来数十名黑衣人自己包围了他们,他们这里仅仅只有十几个脱力的人,而对面足足有二十余人。楚云暖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剑,这是千波湖被高怀远刺杀后,她第二次被人逼到如此地步。看着眼前又一个人被杀死,楚云暖的心冰凉一片,可脑子却?异常冷静清晰。

佛珠,北国之鹰。

迦叶寺叶芙蕖,北堂司徒恪……这是巧合么?

赵毓珏没有料到会来这么多的杀手,不由得面色一沉,长剑一横,一连诛杀三人,瞬间数道寒光而起,铺天盖地的朝着他们冲来,楚云暖一手护着楚云扬,一手挑开敌人的大刀,十三越战越勇,平淡无奇的脸上沾满血水,红鸢长弓化为双刀,一刺一砍,让人不敢近身,双方兵刃交结,银光闪烁,金鸣不略,此时天边雷声滚滚,叫人震耳欲聋。

片刻之后敌人已到跟前,冰冷的刀刃划下,几乎贴着楚云暖的额头,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脊梁骨上窜起,她浑身冷如冰窖。

数里之外,马车上浅眠的赵毓璟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陡然惊醒,他额头满是冷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顿时心绪不宁起来。赵毓璟推开车窗,混杂着雨水的冷风灌了进来,凉凉的吹着脸颊,他望着掩映在雨雾中的夜色,心事重重,他低声喃喃:“阿暖……”

被冷风一吹,趴在车门处睡觉的小厮也被冷醒了,他睡眼惺忪的望着坐在窗前的赵毓璟,瞬间清醒,“殿下。”

赵毓璟依旧望着窗外,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北堂一行是父皇手喻,可他在天京的眼线告诉他,这件事是叶芙蕖一手促成的,而这个叶芙蕖和司徒衍关系匪浅,有人不止一次看到她出入质子府。要不为太子去北堂换解药,要不就铲除南堂楚家……叶芙蕖好大的本事,竟能说动向来疑心重的父皇,他实在小看这个女人了。

小厮爬起来,从碳炉上取下茶壶泡了一杯热茶,茶香宜人,“殿下,喝杯茶。”

赵毓璟浅啜一口,滚烫的茶水带着温暖的温度,流经四肢百骸,而心上的慌乱不曾消失半分,反而更加沉甸甸起来。

“再过一个时辰就到梁合府了,殿下还是再歇一歇,等到了那儿,仪仗全了,人多口杂的,您也没时间休息了。”

梁合府是南北要塞,可以说过了梁合也就等于出了南堂。

赵毓璟揉了揉眉心,合上车窗。

刀锋冰冷,楚云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跟死亡近在咫尺,她浑身血液几乎凝滞不前,雨水顺着刀锋而下,带着血腥味和泥土的腥甜落到她的脸上。紧急关头也不知道楚云扬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拉了她一把,稚嫩纤瘦的身影挡在她身前,迎面对上发寒的刀光。

瞬间楚云暖的冷汗都渗了出来,她倒在雨水中,眼睁睁的望着刀锋触到楚云扬的额头,刹那间,楚云暖只觉得天地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一抹银白。

“主子!”红鸢大喝一声,连忙搭箭拉弓,一柄弯弓如同满月,箭势如虹。

楚云扬只看见箭头射入刺客右边眼眶,鲜血横流。

那刺客惨叫一声,反而更是发起狠来,春熙趁此机会赶忙把楚云扬拉了过来。

这个时候,远处突然涌来的数十名护卫,楚云暖一愣,有一瞬间的惊喜。

“家主,是贺问!”春熙喜极而泣。

厮杀中的赵毓珏也看了过去,贺问应该是骑马跑在最前面的人,一身蓑衣,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紧紧抿在一起的薄唇。

贺问的护卫训练有素,剑光游走再刺客中间,斩杀一个又一个人。楚云暖得以大喘气,她扔下剑,扑到楚云扬身边,一把抱起他,“云扬,你有没有怎样?”

楚云扬苍白着脸,眉宇深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跟雨水混合,滑入衣领。楚云暖知道不对劲,她检查着楚云扬的身体,却在小腿处看到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水不断流出,一定是刚才云扬替她挡刀时被刺客给伤了的!

顿时楚云暖的面色狰狞而恐怖。

贺问带来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有斩杀了大多数刺客。楚云暖咬牙切齿,抬起头怒喝:“抓活的!”

此时此刻,她眼睛里充满了黑色,就像深夜里神秘诡谲的森林,深不见底,仿佛有猛兽刹那间就要倾巢而出,叫人害怕。

刺客们意识到此时不利的局面,不禁想逃,可没走几步,就被贺问的护卫们重重包围起来。

不远处,贺问车队姗姗来迟。

贺问撑起一把雨伞,挡住楚云暖姐弟的头上,“你还好吧?”贺问庆幸决定在今夜赶路,否则真不知道会造成怎样后果。

楚云暖把弟弟交给春熙,春熙看了眼神色冰冷的家主,沉默着与红鸢两人带楚云扬上马车里包扎。

“谁派你们来的?”劫后余生,她的声音格外温柔,就像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说着她最爱锦绣绫罗一般。

刺客们极其有骨气,纷纷闭嘴不言,也有人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时候楚云暖笑得更温柔了。

楚云暖容貌本就倾国倾城,加之皮肤细腻如雪,眉目宛然,这一笑更是如同千树万树梨花开,让人目眩神迷。她明明经历过一场厮杀,可此时她的笑容明媚异常,如同雨后新荷,又似澄碧如洗的天空,仿佛那些肮脏与龌龊从来不曾存在过。

一时间,竟让赵毓珏说不出话来。

楚云暖说道,“我怎么会杀你们呢?佛祖在上,我怎敢杀他弟子,那可是会遭天谴的。”

众刺客一愣,矢口否认。

楚云暖的目光落到他们手腕的佛珠上,刺客们也看过去,纷纷手忙脚乱的掩饰,刺客们虽然蒙着面,可行为间的慌乱是不可掩饰的。楚云暖额前头发成缕,滴着水,贺问在她身旁撑伞,她嘴角带笑,眼中酷寒一片,“佛门弟子,哪怕只是俗家弟子也有佩戴佛珠的习惯。让我猜猜,你们是哪一个寺庙,嗯,迦叶寺,对不对?”

这下子,他们更是勃然变色。

楚云暖知道她猜对了,她和佛寺向来没有交集,能派得动一群俗家弟子来杀她,那么也只有救走了孟莲的迦叶寺。然而楚云暖再聪明也想不通一件事,为什么会迦叶寺竟然能够不计后果的帮助孟莲?西北时,迦叶寺出手帮助孟莲,她还能够理解,那么现在呢,杀了她,迦叶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怕楚家报复?

赵毓珏心中难掩惊讶,他还以为佛门中人都是超脱俗世的,现在居然有这等自愿掺和进凡尘的,然而更让他惊讶的还是楚云暖,临危不惧,观察细致入微,这样的人执掌南堂世家,绝不可小觑。

“迦叶寺自诩佛门正统,其实不过一些鸡鸣狗盗之徒。”楚云暖冷冷道,“连真面目都不敢露。”

刺客们顿时义愤填膺,怒喝起来,然而人依旧被护卫们死死压在地上,不能动弹,其中更是有人暴起,企图夺剑自卫,然而贺问指尖一抹银芒,那人当下倒地不起,脖颈间鲜血喷涌。

涌起的鲜血如注,混杂着雨水流淌,然后浸润地面。一时间,众刺客都惊呆了,他们这些人有的是迦叶寺俗家弟子,有的却只是其他地方的游侠,不过为了金钱聚拢在一起而已,这个时候眼见自己落入敌人之手,还可能小命不保的时候,终于知道怕了。

只见有人扑通一声跪下,“这位贵人求你放过我们,我们只是受人之托,我们都是被迦叶寺那帮秃驴给骗了的!”

我们?楚云暖抬头一看,活下来的十几个刺客中大约有三四个人跪地求饶。

“迦叶寺给我们十金,要我们在这杀您,可这绝不是我们的意思,求求你放过我们几个!”

“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着我养家糊口,这位贵人,求您高抬贵手!”

“只要您放我一马,我什么都说!”

这句话一出来,赢得大多数刺客的认同,同时也有人怒目而视,可说话的那人浑然不在意。楚云暖注意到,他正是一群俗家弟子里功夫最好的一个,楚云暖看着他,“你知道什么?”

有戏!那人眼睛一亮,他就知道,这位年轻的贵族小姐现在都没有要他们的命,一定是等着招供,这有什么难,只要能活命,怎么都可以。

他匍匐在地,“神女要我们今夜在此处埋伏,将你杀死,若是不能,也要把你拦在这里。”

赵毓珏心下思忖着,这怎么又跟叶芙蕖扯上关系了。

竟是为了阻拦她。楚云暖的目光冷凝,孟莲是算准了一定会来阻止赵毓璟前往北堂,故此派人截杀,能杀了她最好,再次也不过是让她追不上赵毓璟的脚步。可他们又怎么知道,马车里的人就是她呢?

“我们在山林里看到马车上有放着蓝光的追踪蛾……贵人我什么都说了,还求你放过我!”

马车上有追踪蛾,楚云暖知道定是那拦路的主仆放的,那这么一说两拨人是合作的关系了?

“贵人,我们愿意指认迦叶寺!”

顿时,楚云暖眼角染上一丝不屑,红唇微扬,如同修罗,“让你们指认迦叶寺?呵,你们以为我需要么。”

她既然都知道了,何必要什么证人。

“可迦叶寺不干净,他们每月都要抓大量的童男童女,然后放干血……”

每月?童男童女?楚云暖瞳仁收缩了一下,当年北国百姓骂她妖女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民间盛传她每月十五必饮童男童女鲜血,这个空穴来风来风的传言困扰了她多年,原来竟是因为迦叶寺。楚云暖从不是心善之人,然而这个时候她竟然心疼起那些惨死的孩子来,她冷冷道:“十三,割了他们手腕脚踝,要他们流血而亡的滋味!”

刺客们顿时惊恐极了,却只能看着自己血液喷涌而出,混杂着冰冷的雨水,灌溉土地。

楚云暖冷冷瞧着他们恐惧的表情,突然间身子一软,险些站不住,贺问连忙扶住她,这时候他才看见楚云暖身上有大大小小无数个伤口,汩汩留着血,“阿暖,你还好吧。”

楚云暖坚定的摇头,轻轻推开贺问,站直身体,敛衽为礼,抬头间,眼睛像盛满了星光,笑容清浅:“今日谢过雍王拔刀相助,日后若是有需要,我定当全力以赴。”

见楚云暖如此倔强坚韧,刹那间贺问真的是心疼极了她。

赵毓珏眉梢不动声色地一挑,目光清亮如水,“楚家主不必客气。”

“阿暖你该回去了。”贺问眉头紧皱,楚云暖身上都是伤,必须尽快处理。

赵毓珏看着贺问,尽管心里知道他是谁,还是问道,“这位是?”

“在下云州贺问。”

贺问,最有可能是弟弟的人。赵毓珏顿时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他鼻梁很高,眉眼深邃,相貌堂堂。这时候楚云暖却上前,挡住了赵毓珏的视线,“小殿下之事,我也会尽快给殿下一个答复。至于贺问,那是云扬不懂事随口说的,贺问是我楚家这一代的长子。”

楚云暖说的很清楚了,赵毓珏也不做纠缠,他望着雨夜里渐行渐远的马车,心脏跳动得格外不自然,似乎眼前还回放着她种种神色,赵毓珏长叹一身,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马车之中,楚云扬已经沉睡,春熙正在替楚云暖包扎伤口,其中最严重的还是腰腹和手臂两处,撒药的时候楚云暖额头都疼出了冷汗,却还是咬牙不语。

雨夜里,九原府中寂静一片,街角处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悄悄翻过院墙,院内灯火通明,有一灰衣公子负手站在回廊之上,乌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听到背后有声音时,他淡淡问道,“拿到了么?”

“公子!”黑衣人将手里的盒子捧高。

灰衣公子回过头,华灯下他眉目如画,肤色如雪,五官异常精致,额前几缕长发随风逸动,双目清寒如星,赫然是不曾易容的霍清华。霍清华打开盒子,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支血刺一样的物件,仔细看,还能看见里头有鲜血流动。若是赵毓珏在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先前伤了他的武器。

霍清华满意极了,挥手让人退下,拿着盒子独自一人回到了屋子里。

书桌上放着一碗清水,霍清华坐在桌前,小心翼翼的将血刺里的鲜血滴入水中,而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指来粗的小瓷瓶,同样将里头红色的液体滴入水中。霍清华直勾勾的望着水中情形,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那两滴血竟然彼此缠绕,相溶在了一起!

霍清华仔细看了又看,还重复了一次,但两滴血依旧能融合在一起,他神色间难掩激动。这两滴血,一滴是他派人从赵毓珏身上取来的,而另一滴则是赵毓璟的,两人血液相融,必是兄弟无疑。

赵毓璟确实是纯孝恭良皇后的儿子,当年的十皇子,雍王赵毓珏的亲弟弟!

赵毓璟有勇有谋,唯一的缺点就是生母太过卑微,皇室向来都先是子凭母贵,而后才是母凭子贵。元后嫡次子,有了这个身份,赵毓璟日后去争那个位置也会名正言顺许多,赢面也更大,而他们平南王府在日后愈发惨烈的夺嫡之争中师出有名。

正文 第145章 我要你做我的眼睛和刀子

风雨交加,窗外雷声滚滚,咣一声响,窗户被一股强风撞开,冷风扑来,将屋子里的蜡烛吹得摇摇晃晃。司徒恪一身绯衣,玉带随意系在腰上,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大半个胸膛,他一手支着额头,在软塌上浅眠,冷风吹来的时候立刻睁开了眼,翻身而起,拿起软剑蝉翼,严阵以待。

门从外面被踢开,冷风灌入,带着泥土的腥味,一个倩影站在门口,衣袖随风而舞,状如鬼魅,司徒恪凤眼微睐,“楚云暖?”

楚云暖手里提着一把雪亮的剑,剑上血色点点如红梅盛开,“司徒公子别来无恙。”

司徒恪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楚云暖能大摇大摆的进来,想必院子里的护卫都被她给制服了。当下司徒恪轻轻浅浅笑开,“楚家主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楚云暖微微一笑,如月下明珠,灼灼生辉,“司徒恪,你把我当猴耍呢?”说着她将两枚北国之鹰的令牌并一串佛珠扔到他脚下,“叶芙蕖要胁你,恐怕你们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吧?”

她想的明白,孟莲要胁司徒恪是真,而两人合作也是真,孟莲是为了帮助司徒衍离开天京,而司徒恪则是为了北堂边南十城,司徒恪少年时与外祖父镇守边南,对边南有些深厚的感情。边南毗邻南楚,是两方要塞不假,也却是双方不争之地,实在是因为边北土壤贫瘠,连水都是又苦又涩,粮食种不出来,她估计孟莲就是利用她可以改变边南这一点来说服司徒恪妥协。

司徒恪笑了,笑容在这一瞬间像是冰天雪地里最耀眼的红色,他抚摸着蝉翼,“楚家主,你知道的晚了些。”

“是么?”楚云暖反问道,手里的剑轻轻放到了司徒恪肩上,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脖颈,“我要三日梦的解药!”

司徒恪纹丝不动,嘴上却是笑道:“楚家主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些。”

楚云暖冷哼一声,长剑一动,司徒恪几乎能听见刀剑割破皮肤的声音,有热热的鲜血淌了出来,“司徒恪,你今日不拿出三日梦的解药,就别想活着离开南堂。你想想,你死了以后,定边王会如何对待罗老将军,对待你的大哥?我想不出半月,张王妃就能送他去见阎王。司徒衍抢你世子之位,叶芙蕖又以边南要胁你,你有必要为了他们豁出性命吗?”

司徒恪外祖父罗老将军征战多年,手中又握有重兵,定边王如何能不妨,再说司徒恪痴傻的哥哥,张王妃恨他入骨,没有司徒恪在,随时可以整死他。

司徒恪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从楚云暖这几句话中,不难看出她对北堂的了解,当年受封世子内幕何等隐秘,就连外祖父都不知其中缘由,而却能说出来,司徒恪不由对楚云暖忌惮了三分。

“三日梦没有解药。”司徒恪如是说道。

楚云暖定定的看着他,显然不信。司徒恪将手摊开,看起来很是无奈,道,“明月花来自百花城,你要想找解药应该去百花城找孟家人,或者去找叶芙蕖。”

孟家?楚云暖冷笑一声,孟家都败在她手里,现在都不知道躲在那个犄角旮旯里,还找孟家,找到了又如何,孟家能保证比她更了解明月花么?

“司徒恪,你是不想活命了。”

司徒恪仰起头,尽量远离刀锋,“你就是现在杀了我,也阻拦不了瑞亲王入北堂,这个时候他应该换乘仪仗,往北堂去了,楚家主,你阻止不了。”

楚云暖眼中浪涛滚滚,等着司徒恪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司徒恪视若无睹,“楚家主,瑞亲王对你也是重情重义,他原本是可以不去北堂的。可叶芙蕖鼓动陛下,要屠了你楚家,瑞亲王可不愿意看到,所以甘愿去北堂为太子换解药。”司徒恪很是叹息,而面上却一派笑容,“可惜三日梦没有解药,他这一去凶多吉少呀。”

楚云暖想过很多种赵毓璟要去北堂的原因,唯独没有想到竟然是为了她!永乐帝要对楚家动手,不光是因为孟莲的挑唆,而是因为永乐再也无法忍受有人威胁他的权利,这三年来,南堂世家在她手下渐渐拧成一股线,皇室扶持的新世家,日渐衰败,永乐不可能坐视不理,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杀鸡儆猴的理由,而孟莲给了他这个理由。

“从南堂去往北堂路途遥远,你能拦住我一次,还能拦住我第二次,司徒恪你也太小看我了!”

司徒恪浑然不在意,“那是你的事情,我只要今夜拦住你一次,那样我就可以从叶芙蕖拿到治理边南的办法,还可以跟楚家合作。”

楚云暖若有所思,冷笑道:“你算计我。”

司徒恪无意与她为敌,故而今夜只派出两人而已,如若司徒恪再多添几人,她定然是等不到赵毓珏跟贺问来救的。她就说么,司徒恪这人向来心思缜密,不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北国之鹰的令牌不过是引她而来的噱头而已。司徒恪从来和司徒衍不对付,他怎么可能愿意留在这里换司徒衍活命的机会,这唯一的解释,不过司徒恪想要重新寻找盟友而已。

这算盘打得太响了,楚云暖不由淡淡冷笑。先是派两个拦住无关紧要的人拦住他,无论成功与否,边南治理之法是丢不了的,而今夜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她找上门,商讨合作之事。

“怎么能说算计呢?”司徒恪面上一派不赞同的神情,却见他身形一晃,飞快来到楚云暖身后,蝉翼剑紧贴住楚云暖纤细的脖颈,他低头微笑,温柔缱绻,“楚家主,你真不让我失望,这么多人围攻,你还是全身而退了。”

楚云暖感觉温热的呼吸打在皮肤上,眉宇微簇,“若我死了,你就不怕楚家报复?”

司徒恪哈哈一笑,“报复?要杀你的人迦叶寺的神女,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云暖撇了一眼司徒恪,她知道如若她今夜不来,司徒恪第二日就会把两枚令牌给收回去,还会留下大量关于迦叶寺刺杀她的证据,到时候他同样可以楚家合作。

“楚家主,我们合作如何?”

被人赶鸭子上架上架的感觉实在不好,楚云暖冷着声音说道,“不如何。”说罢,楚云暖顿了顿,朝他嫣然一笑,“司徒恪,我还是那句话,你太小看我了。”

话落,一个人影从黑暗里扑了出来,林宿壁快如闪电,挽起剑就朝司徒恪刺去,司徒恪的身体明显比脑子还快,在没有反应过楚云暖话里的意思时,就飞快的躲了过去,然而衣角却被对方剑气削掉一角。

“本家主不过女流之辈,武功自然不能和荣威将军相提并论,就让宿壁和你讨教几招。”

林宿壁做了个请的动作,而后飞了出去,剑气凌厉,见司徒衍眼睛微微眯起,一跃而起,双剑相击,两人纷纷退了一步。司徒恪眼中陡然暴起足够的兴趣,他手腕一动,一剑击出,宿壁横剑一挡,双剑相交竟有火花攒动,楚云暖不由闭上眼睛,只听叮的一声响,转眼间两人已过百招。司徒恪回身一击,蝉翼本身极软,是难得的神兵利器,在两剑尖相对的瞬间缠绕了上去,如灵蛇一样只击林宿壁面门,宿壁赶忙松开剑,向后一翻,抬脚施以巧劲踢中剑柄,两剑向上飞起。林宿壁落地瞬间一腿横扫司徒恪下盘,司徒恪翻身躲闪,这个时候林宿壁飞快接住武器,转身一劈,哐当一声,司徒恪背后书桌断成两半,饶是司徒恪闪得外快,左手臂还是被剑气扫到,鲜血涌出。

这一战,司徒恪是败了。

楚云暖望着他流血的手臂,啧啧称赞,“司徒公子的血果然是芳香甜美。”

司徒恪挑起眉头,刚才靠近楚云暖时,他就闻到了她身上的药味,估计是受了伤,这样也就不难理解林宿壁本来应该斩断他手臂的剑,竟然会偏了偏,只不过是扫了一下。

“楚家主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楚云暖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以为司徒公子敢来南堂,应该是打听清楚我楚云暖是什么人的,我这人最是记仇不过了。司徒恪,你猜猜,今夜刺杀我的刺客我是如何处置的?”

司徒恪不语,然而楚云暖也没想要他回到,微笑着说道,“我割了他们的手腕脚踝,把他们扔在荒山野岭,你说他们身上血腥味那么重,会不会引来什么豺狼虎豹,啃的骨头都不剩。”

望着言笑晏晏的楚云暖,司徒恪脊背都凉了,他这才知道不是司徒衍蠢,轻而易举的就被人算计丢去天京城,而是这个楚云暖太过恶毒高明。司徒恪紧紧盯着楚云暖,“你想做什么?”

“和司徒公子合作。”

合作两个字从楚云暖嘴巴里说出来,竟然让司徒恪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当然他也是笑了起来,“依你的能耐,恐怕不需要我跟你合作。”

“北堂局势错综复杂,又极其排外,每年大齐嫁入定边王府的女子都没有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剩下孩子,这足够证明——”楚云暖似笑非笑的看了司徒恪一眼,眼底有深沉的哀痛,“你们司徒家想自立门户。定边王爷八年前藏在密室的龙袍,穿了那么多次应该都旧了。”

北堂十八年,她见过各种嫁入北堂以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她们有的是为了家族自愿来到北堂,有的是被逼迫,可他们嫁入北堂以后只希望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可爱的孩子。然而这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奢望,夫君不信任,认为她们是大齐的细作,后院不平,丈夫坐视不理,她们的孩子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她们想向大齐哭诉,然而那个时候,大齐又怀疑她们投靠北堂,她们曾经为了两方和平做出贡献,然而没有人直视她们的牺牲。北堂不敢反抗,只得把怒火撒到女人头上,觉不允许北堂男儿有大齐血脉的孩子,或许如此,天下大定以后,她雅儿才必须要死。

司徒恪神色一肃,楚云暖知道当年受封世子之事,他已经感到意外,如今说出北堂的秘密更是让他万分惊讶,定边王府准备自立门户之事是从八年前开始的,那时候他都不甚清楚,楚云暖竟然知道父王藏了龙袍!

楚云暖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其实你心里清楚,北堂称帝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世子不是你,未来的太子更不可能是你。可你还是要南征北战,替北堂卖命,哦不,是替张王妃母子卖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大哥痴傻是张王妃一手造成的,不信你可以回去查,张王妃身边有一个姓巫的婆子,那个人是南楚人,擅蛊。”

在楚云暖一开口的时候司徒恪就已经动摇了,他自幼不受宠爱,更不在父王身边长大,自然是比不上司徒衍,更不要说楚云暖还提起了他的大哥。

“你说的都是真的?”

说了这么半天话,楚云暖都口渴了,她倒了杯茶慢慢喝着,“是与不是,你可以慢慢查证,我不着急。”

“你想怎么合作?”

楚云暖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我要你做我的眼睛和刀子。”

司徒恪笑出了声音,“楚云暖你这是要我效忠你?你凭什么!”

楚云暖面上露出一丝凛冽和傲慢,“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是不可能让北堂称帝的,一旦北堂建立国号,我立刻资助南楚、大齐皇室灭了北堂,让你司徒家的人一个不留,包括你那痴傻的哥哥!”

这么一刻,司徒恪被楚云暖的气势压迫住,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为什么他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让人恐惧却又忍不住膜拜的气势。司徒恪按捺住心头蠢蠢欲动的寒冷,悠悠开口,字字暗沉,“楚云暖你是不是觉得北堂很好欺负,可以任你为所欲为,你不过是动了一个司徒衍而已,那个蠢货,可无法代替北堂。今夜我司徒恪若真想要走,谁也拦不住。”

楚云暖轻笑出声,华丽的凤尾裙裾拖过地面,沙沙作响,她推开窗,“你只要敢踏出房门,你肯定会变成一只刺猬。你如此风华绝代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死的如此不华丽,是不是,明谨?”

明谨两个字从楚云暖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拉得清婉而绵长,无端端叫司徒恪背后细细密密的冒了一股冷汗,他抬头从窗子里看出去,院子里各处都是一些尸体,而院上蛰伏着无数黑影,他们手上拿着无数架弓弩,雨夜里,寒光森森。司徒恪手腕微动,似乎有劫持楚云暖的想法,这时候楚云暖却回头冲他嫣然一笑,顿时如百花盛开,如玉般精致的面容凭添了一股清贵优雅,“鲁班门千机弩,你觉得如何?”

诡异的司徒恪竟然听出了她话外之意,有千机弩在他逃不了,而有鲁班门在,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武器出现,北堂挡不了。司徒恪眯着眼睛,声音格外低沉暗哑,似海上浮冰,又像三月料峭春寒,透骨的凉,“楚云暖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什么都没有给我,就想我效忠你?”

最后一个字语调微扬,透露出一股危险。楚云暖面不改色,她曾经司徒恪打过无数交道,自然知道司徒恪的话没有任何恶意,或许是受外祖父罗老将军的影响,司徒恪这人最是耿直不过,正因为如此,定边王才放心让他驻守边南,然而他不知道,当年更换世子一事之后早就让司徒恪寒了心,他的心已经不在定边王府身上,而后来北堂称帝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只是为了保全早就卸甲归田的外祖父和痴傻的大哥。

“北堂迟早会灭,你对北堂又没有归属感,守在哪里做什么?与其等北堂被灭,你马革裹尸,落不得好下场,还不如现在带着你的亲人远走高飞。”楚云暖兜兜转转终于说出自己目的。

“远走高飞?那我还不如夺下定边王的位置。”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丝丝的嘲讽,等司徒恪仔细看时,只看到一抹莫名的笑容,“有司徒衍在,你不会成功。”

司徒恪面上纹丝未动,心里头仿似有大风刮过,他最恨有人把司徒衍那种小人放在一起比较,于是他冷冷瞧着楚云暖,“你既然这么看重司徒衍,有何必把他扔到天京,答应他嫁入北堂不就行了。”

楚云暖不理会他,悠悠开口,“你也知道司徒衍孤身来到南堂就是把自己待价而沽,勾一个世家女回去。”

听她这话,司徒恪嘴角竟然不由自主的一抽,待价而沽,说的虽然直白了些,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真好。当初司徒衍雄心壮志,独自来到南堂,明面上是说要搞好南北两堂的关系,实际上是看中了富得流油的南堂世家,想娶一个贤内助回去,有钱有美人。可他最失算的地方在于,招惹了楚云暖,楚家大小姐这朵傲雪的凌霄花不是谁都有一个摘的。

“我盘算过,能入他眼的应该只有南堂三姝,而这三人只有的确有一人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司徒衍,有这个人在,北堂不可能是你的。”

司徒恪问道,“你说的是谁?”

“孟家天命之女孟莲,或者说,”顿了顿,楚云暖有些怪异的说道,“神女叶芙蕖,你的合作伙伴。”

司徒恪一怔。

“天命之女可不是浪得虚名,当真能未卜先知。”楚云暖指着窗外,“你看九原府的雨,下了足足半月,照这么下去九原河决堤板上钉钉,这件事孟莲早有预言。”

司徒恪半天都没有说话,楚云暖说的话听起有些危言耸听了,孟莲如果真厉害,孟家会被楚云暖连根拔起么!

司徒恪所想楚云暖自然不知道,孟家之所以能被毁,那是因为楚云暖是一个变数,她又说道:“你再想,司徒恪是不是近些年来突然崭露头角,你不觉得奇怪么,他受封世子之后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对你给他使的绊子,根本无力反抗,可突然间他就变了,南堂天灾人祸,仿佛尽在掌握,轻易获得大量支持,你不觉得奇怪么。”

司徒恪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他喃喃重复,“神女,天命之女,这世上还真有……”

“可这些都不是你不能成为定边王最大的理由,因为——”楚云暖站直身体,面上冷冽清寒,声音更是如绵绵细针,扎的人心口疼,“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北堂!”北堂是大齐的女子的噩梦,她绝不会让继续存在下去。

司徒恪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楚云暖,完全不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姑娘家嘴巴里说出来的。可是他又知道楚云暖这句话不是作假,天下财富尽归南堂,南堂财富尽归楚家,楚家既号称天下财富第一,愿意出资攻打北堂,北堂城破也是板上钉钉。司徒衍虽是明白,可他依旧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楚云暖一个答复,楚云暖自然也是知道的,“你不必着急给我答案,好好想一想,你应该也清楚,皇室是绝不能容忍北堂做大了,削番势在必行,不是当今陛下出手,就是日后的新君。”

司徒恪沉默不语,北堂若不造反只能接受朝廷削番,可造反是不可能了,楚云暖在哪里虎视眈眈的盯着。而削番呢,虽说永乐帝现在有心无力,忙着压制成年的儿子们蠢蠢欲动的心思,永乐帝到底年纪大了,没几年时间。新帝继位以后,为了威固帝位,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北堂,届时父王会反抗,而楚云暖会资助皇室攻打北堂……这简直就是一个恶性循环。司徒恪只感觉糟糕透了,他实在不明白素来和北堂毫无交集的楚云暖,知道北堂这么多消息不说,还非得把北堂往死里整。

然而司徒恪不得不承认楚云暖说的是对的,司徒衍纵然有凶有谋略,可按照张王妃的心思绝不可能让司徒衍身先士卒,那么这个时候父王绝对让他与司徒衍一同挂帅,输了受罚的是他,赢了,嘉奖的是司徒衍,都跟他毫无关系,正如楚云暖所说,他战死沙场也落不得好下场。他是军人,马革裹尸是他的荣耀,可外祖父呢,大哥呢,没了他父王和张王妃会对付他们。

渐渐的,司徒恪表情有了些松动,他自幼与大哥感情甚笃,儿时也总是稚嫩如孩童的大哥护着他,去了边南以后,每每跟随外祖父习武,一身伤的回来,大哥总是两眼通红……

楚云暖见他神情有了变化,心头一舒。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思考一件事,为何大齐天下中先反的是北堂,以及母亲当年为何同意皇室扶持新世家?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南北两堂都是皇室心腹大患,北堂司徒家有定边王的爵位在身,一举一动都是皇恩浩荡。南堂楚家则号称无冕之王,所作所为都可以归结为自身利益,更何况楚家从来没有阻止皇室插手南堂,南堂皇室扶持的新世家无数,官员更是永乐帝心腹,这一点就和北堂截然不同。北堂官员几乎都是司徒家的姻亲或者近臣,皇室无法插手,又怎叫人放心?

楚云暖由衷佩服母亲,其实她想过,若不是因为母亲为了那个男人,弄丢了沧海月明簪,她传奇的一生绝对会在祖训上留下只言片语,让后人敬仰。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一件事,如若她当年按照母亲的规划好的一切顺利走下去,哪怕她不能成为出色的家主,可保楚家安宁还是可以,日后也可等赵毓璟功成名就归来。母亲替她想到了所有,唯独没有想到她这个女儿如此倔强烈性,竟然在当年赵毓璟退亲之后用最伤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楚云暖你真的是一个出色的家主。”好半天司徒恪从喉咙里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他钦佩的看着楚云暖,“说的我都动摇了。”

楚云暖微笑着,“司徒公子为表诚意,送你一件礼物。”

秋芷从屋外进来,捧着一个剑匣子,匣子通身为红木,上雕刻着梅花,辅以金粉描边。楚云暖做了个请的动作,司徒恪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确定她有没有恶意。

见他如此模样,楚云暖之得亲自上前,打开剑匣,拢袖而笑,“都说宝剑赠英雄,这把蝶翼,不知可否入眼。”

司徒恪定睛一看,目光先是一顿,而后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剑匣里放着的是一柄薄如薄冰的软剑,花纹几乎和他手里这把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的就是就是剑柄是红玉所雕,是一只飞舞蹁跹的蝴蝶。传说鲁班门除却镇门之宝千机弩以外,还有一对神兵利器,他手上的蝉翼就是其中之一,这还是当年外祖父赠与他的,外祖父爱剑成痴,此生最遗憾的就是不曾见过蝶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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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6章 自立为王,我叫司徒雅

“如蝶翼,似蝉翅,声如磬,光如雪。果然是蝶翼!”司徒恪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蝶翼,更是挽起剑花,试了试。

生怕司徒恪暴起伤人,林宿壁在楚云暖面前略略一挡,楚云暖微微摇头。

过了许久,司徒恪浑身的激动之情才慢慢散去,这个时候他的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千机弩,蝶翼……鲁班门在你手里头?”

楚云暖拿出蝶翼来,不仅仅是要送他,更多的在震慑他,鲁班门有无数能工巧匠,当年名声大噪的登云梯就是鲁班门所创,楚云暖既然手握鲁班门,那北堂被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既然都被猜到了,楚云暖也就不掩饰,大大方方的说道,“不知司徒公子愿不愿意和我合作,搞垮定边王府?”

司徒恪凝视着她的眼睛,“你真的是太疯狂了,现在我倒好奇,司徒衍究竟是怎么惹你了。”

怎么招惹她?楚云暖微微笑着,眼睛却眯了起来,如荒山野岭里无人供奉的神祗,带着残酷而又仁慈的微笑,灭她楚氏一族,杀她女儿,如此深仇大恨,不可不报。

司徒恪又道:“楚家主,罗家世代镇守北堂,只怕我与你合作外祖父不会愿意。”

“罗家守护的大齐的北堂,而不是司徒一族的北堂,罗老将军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怎可与司徒家同流合污,辱没了大将军的威名。罗老将军戍守边南万分辛苦,边南苦寒,楚家愿出资治理边南。”

司徒恪眼前一亮,对于边南即便是有了叶芙蕖给的法子,他最担心的还是钱财问题,这下子楚云暖愿意掏腰包,那可是皆大欢喜。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司徒恪洗耳恭听。

楚云暖轻声道:“我要你大哥来南堂!”

司徒恪神色一凛,陡然翻脸,“你这是不信任我,想拿我大哥做人质!你做梦!”

楚云暖知道贸贸然提出这个要求的确让人难以接受,尤其还是司徒恪兄弟这样要好的感情,可她真不是要拿司徒睿做人质。当年她入北堂,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躺在冰天雪地里,几乎爬不起来,是司徒睿抱着她回到房间,尽管那时只是司徒睿的无心之举,可他救她这是毋庸置疑,那是她到北堂感受第一份温暖,她始终是忘不了的。司徒睿什么时候死的,她记不清了,大概记得是死于蛊虫,尸体被她连同其他染上蛊毒的一起烧掉,尸骨无存,当时司徒恪恨她入骨,而她也是久久陷于司徒睿抱起她那一日的梦魇,无法忘怀。

“我没有拿他做人质的意思。”楚云暖解释道,“你大哥中的是蛊,楚家人有办法可以解蛊,来南堂,或许他还能恢复。”

刚才只是一时冲动,可是司徒恪在转瞬之间,已想到了什么,“你说话当真?”哪怕大哥真的当人质也无所谓,只要能解蛊,大不了他一直听命楚云暖就是了。

楚云暖很认真的点头。

既然如此,司徒恪也是同意了,他预备等他回到北堂的时候就派人把司徒睿给送过来。

从司徒恪别院出来的时候,夜已深,雨更大,秋桂撑着伞,楚云暖抬手接住从天而落的雨水,思绪万千,“宿壁,立刻派人去阻拦赵毓璟入北堂,如若他不愿意,就打晕了带回来。”?

林宿壁神色一肃,“是。”

当夜有三路人马分别从九原府出发,兵分三路阻拦赵毓璟的去路。等到陈驷等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几人赶忙去寻楚云暖,却得知楚云扬昨夜受了风寒,喝下辛毅开的药后沉沉睡去,而楚云暖一直那里看着。

“家主。”陈驷上前,轻声道。

楚云暖点点头,示意陈驷稍等,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感觉到滚烫的温度已经降了下去,她舒了口气,替楚云扬窝了窝被角,“秋桂,照顾好少爷。”

书房里,三人分主次坐下,陈驷率先说道,“家主昨夜遇刺,可有查清是何人所为?”

既然陈驷都问了起来,楚云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迦叶寺三个字叫陈驷惊讶不已,要知道楚家向来与佛门无冤无仇。楚云暖看在眼中,又说道,“等九原府和世家联盟的事情处理好以后,我决定要去天京。”

陈驷立刻阻止道:“家主,你不能去,陛下本来就视楚家为肉中刺,你这一去不等于羊入虎口。”

陈驷说的话正是贺问所担忧的,依楚家站在的实力的确不需要向天京低头,更可况是送一个家主入京。然而贺问却想到什么,她皱眉道,“因为叶芙蕖?”

“不,叶芙蕖不过是跳梁小丑。”楚云暖摇摇头,“楚家现在越是繁盛,越让我有如履薄冰的感觉。”

其实从赵毓璟出使北堂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永乐帝不愿意南堂一家独大,她一系列动作已经引来了永乐帝的不满,楚家的确不需要惧怕皇室,可到底也不应该挑衅。更可况她这一次出手阻止赵毓璟出使,就是对永乐帝威严最大的挑衅,她可以说是因为她不曾见到永乐帝的手喻,永乐帝或许可以略略容忍一番,可绝不会一直让楚家逍遥下去,她必须亲自入天京,表达楚氏一族的臣服之心。哪怕永乐帝不信,保一时就好,正如她对司徒恪说的,皇室不能容忍北堂做大,永乐帝不动手,新君也会动手,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南堂。

为了楚家,日后新君必须是在楚家长大赵毓璟。

陈驷坦言,“家主是前汉皇室之后,我们为何不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陈驷这句话是很多楚家人心头的疑问,楚云暖曾经也有这样的疑惑,可是在后来她想通了,“大汉亡了快三百年,如今这天下不姓刘也不姓楚,它是赵家的天下,是李家的天下。楚家说的好听,是大汉皇室正统后裔,其实不过一群前朝遗孤,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可若是想推翻大齐的统治,南楚第二天就能跟大齐联合一起灭了楚家,以绝后患!”

三百年前大汉亡国,天下四分五裂,楚家蜗居南堂,两百年以来王朝更替不休,楚家三番两次受到各方觊觎试探,不得已才将下臣宋家从嘉陵城分出去,迁往叶良城,成为南堂四大世家之一,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南堂世家的繁荣昌盛都是从那一刻开始的。百年来征战不休,直到一百年前,楚氏出资扶持了大齐第一代君王,太祖皇帝,愿意将南堂归入大齐版图,这才使得南堂安静下来,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如若她现在举旗要反,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南堂百姓,先祖曾花了大功夫才护得南堂安全,她这一动就是让先祖心血付之东流,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南堂已经不是三百年前单纯信仰着南堂王的地方,百姓们心中的天下之主是赵氏一族!

“陈驷,夺天下重要的是民心,可百姓心中有我们吗?”

陈驷陡然无语,不说世家豪奢引得百姓不平,就是赵氏百年以来无数次的宣扬,足够让南堂百姓的心朝着赵氏一族。

“楚家不能反,先祖的心愿不过是让家族流芳百世,否则历代家主不会放任皇室插手南堂,放任宋家在外自立门户。”

陈驷心头还是有一些不甘心,“若是有一天楚家成了天下之主,流芳百世轻而易举。”

贺问皱起来眉头,“你所说的一切的前提是,楚家能够保证自己取得最后的胜利,可很显然,这不可能。一个家族想要垂馨千祀尚且难如登天,更何况是一个王朝。”

突然间两人就这么争论起来,谁也不让谁,都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楚云暖听得格外偷听,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了,我今日来不是让你们说这的,这件事我心里自有决断,你们不必多说!”

于是两人不再争执,陈驷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听说家主昨夜派人去阻拦瑞亲王了?瑞亲王出使北堂是陛下的意思,家主这样做是在挑衅陛下。”

楚云暖却反问道:“陛下何时下过旨?”永乐帝下的是手喻,除了赵毓璟又有谁知道。

陈驷哑口无言。理是这个理,可永乐帝让瑞亲王去北堂目的之一是为了给太子换解药,家主出手干预,太子昏迷不醒,家主虽然洗脱了嫌疑,难保永乐帝不会借题发挥。

“行了,不说这个,粮食和药材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事,陈驷立刻严肃无比,民以食为天,对于一个国家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粮食,其次就是药材。这一次,家主调用大量药材,且不想引得朝廷注意,他也是花了大力气才把药材运到九原府的。

“家主按照你的意思,药材都到齐了,包括各类治疗风寒和瘟疫的各类药材。”

贺问道,“粮食在九原府外的粮仓。”

楚云暖轻轻舒了一口气,“很好。”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水患之后九原府百姓就不用易子而食,也不用卖儿卖女。

“家主你难道还真相信孟莲说的,九原河会决堤?”陈驷面上依旧惊讶,“九原河的堤坝是蔡桓主持修建,若是决堤,堤坝修建之时肯定有人从中牟利,以次充好,既然如此,家主何必花功夫把蔡桓从大牢里捞出来,吃力不讨好。”

楚云暖坐在书桌前,右手支腮,左手草草的翻着一本书,书房里诡异的安静下来,耳边雨声沙沙,似乎还伴有百姓龙王庙前的祈求声,很显然半月的暴雨让百姓惶恐了。楚云暖的眼睛蒙上一层阴暗不定的光,她悠悠开口,“都半个月的暴雨,你还不信,看着吧,不出三天,九原河定然决堤。”

事情果然如楚云暖所料,三日后的一个傍晚,九原河堤坝破裂,洪水倾泻而出,咆哮着如出笼的猛兽一样,嘶吼着吞下九原河两岸的良田,一时间哀鸿遍野。连绵暴雨更是助长了洪水的气焰,滔滔洪水,浊浪排空,惊慌的人们在黑暗中互相叫喊着、搀扶着爬上山坡逃命,更是有人望着被卷走的牲畜、财物痛哭流涕,饿殍遍野。

天刚蒙蒙亮,楚云暖在屋子里听见院子的的响动,她立刻披上衣服将门打开,院子里,秋桂指挥着丫头小厮打扫淤泥,排出积水。

别院地势极高,可脚下还是积满了不少水,浑浊的泥水里还有不少树枝,动物皮毛尸体,这场面顿时震惊了楚云暖的双眼。当年九原河决堤之时,她不在九原府,只是在十日后才到达,并没有看见如此场面,当时的世家依旧过着纸醉金迷,穷奢极欲的生活,她还以为九原府受灾并不严重。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家主,”春熙走了过来,脚上、裙摆上都是黄黄的泥巴,很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九原河昨夜决堤了。”

楚云暖看了一眼天空,此时雨势渐弱,滴答滴答的雨水顺着房檐落下,砸在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青石地板上,四分五裂,天空阴沉沉的,叫人压抑得很。“怎么样了?”

春熙抿着嘴巴,今日一大早她就和宿壁带人去九原河两岸巡视了一番,那场面叫她心头都闷闷的,十月,恰好是晚稻收割的季节,还记得前几日,九原河两岸万顷良田里麦浪翻滚,金灿灿的一片,如今却饿殍遍地,满地都是碎石和树枝,九原河也还在怒吼,伤亡无数。她当时和宿壁远远站在山坡上,几乎都能听见百姓哭喊,为死去的家人,为自己将来的生活……大水冲走了他们的房屋和财产,没有粮食,没有钱财,他们该怎样活下去?

“死了多少人?”楚云暖闭上眼睛,轻轻问道。

“大概两万多人。”

楚云暖默默估算了一下。九原府是虽说是基于九原河而建立的城池,可两者之间相隔一两里地,就连九原府外围也受到了此次水灾的影响,更不要说是两岸坐落的无数村庄。

当年这一场大雨造成多少人她不清楚,可她却知道有将近十万的人背井离乡,百姓流离失所,数万家庭妻离子散。因为在这之中,有她大齐最大的奸商,恶意抬高粮价,买卖人口,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杀人抢劫、拐卖女人孩子的事情常有发生,各处也经常发生暴动。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大雨过后,九原府爆发了一场很大的疫病,整个九原府被下令焚烧,死了好几万百姓。现在想来,九原府之所以会爆发疫病,很有可能是因为水灾时,大量尸体浸泡在水里来不及打捞,然后就腐烂在里头,百姓不知道,喝了这样的尸水,自然是爆发了严重疫病。

不过这辈子,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的!她前世作的孽,就让她今世来偿,从她在嘉陵城再次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准备对抗这一次天灾,她就不相信,这一次有她在,九原府还会浮尸万里。

当然,楚云暖也知道,如若她放任不管,在灾情达到最严重的时候,出手相助,她可以获得的利益是不可估算的。可是她无法放任自己这样做,扬名整个大齐的美名她不需要,银子她不缺,她要的只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当下楚云暖就把身边几个丫头都叫到了身边,“秋桂,你们现在去吩咐下人在别院门口搭建一个大棚子,准备两口大锅,然后立刻从辛毅那里取药材过来,一口锅熬药,一口锅煮粥,让所有人手脚利索一点,要多一刻钟就多死一个人。”

秋桂知道事态严重,赶忙脚不沾地的忙了起来。

“秋芷,你去通知陈驷和贺问,从今天起所有粮食一人只能卖一升,粮价必须保持不变。春熙,你去告诉联盟商会的人,就说我楚云暖说了,九原府粮价绝不能涨,就是赔也得给我楚云暖顶着!”楚云暖知道,这个时候肯定有不少像她一样的奸商,会借此抬高粮价格,她必须要杜绝此事的发生。

吩咐好一切以后,楚云暖叫上了楚云扬,带着夏妆夏华姐妹徒步外出,九原府的街道上全是淤泥,家家门户紧缩,萧条一片,只有几家粮店门庭若市,买米的百姓为了几斗米几乎打的头破血流。楚云扬眼也不眨的看着,眼睛里有些惊讶、不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楚云暖看着弟弟酷似母亲的容貌,他脸上还带着一丝丝天真和稚嫩,“保命。”

楚云扬似懂非懂,他自小出生在楚家,锦衣玉食,所有的不快乐大抵是因为母亲的离世和姐姐的忽视罢了,他从没有见过有人会为了一点点的米打成这样。

“云扬,你从没有吃过苦,就算当初在乌蒙城的日子,楚绮对你不好,也从没有短过你的吃喝,你不会知道世界上粮食有多珍贵,很多人所求不多,只要一口稀粥活下来就好。云扬,你生于世家,长于安乐,我不求你与能人同甘同苦,只希望你日后能牢记一点,为人者需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这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她曾经就是良心被狗吃了,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不得善终。

楚云扬转过脑袋,把一句话记到了心底,直至多年以后他依旧忘不了昔日姐姐谆谆教诲。

雨还在下,不过并不是很大,楚云暖带着弟弟徒步走向城外,一眼望去,有大量的难民朝着九原府涌来,他们有的拖家带口的,有老人只有老人和也有小孩,他们各个神情都很惶恐不安。楚云暖看在眼里,心中不知是何感觉,这不过水灾第一日罢了,竟然有如此多的难民。

楚云暖正在沉思,一个六七岁的女娃娃的突然倒在了她的面前,脏兮兮的小手抓住她的裙摆,一下子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巴掌印。很多人见到这一幕,纷纷避之不及,当然也有人等着看好戏。世家贵女多刁蛮,一看楚云暖的衣服众人就知她非富即贵,这一个巴掌印下去,衣服算是毁了,那可是卖了他们都赔不了的,这小丫头肯定是惨了。

小丫头吓了一跳,怯生生的望着望着楚云暖,看清她容貌后有些惊讶,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母后……”

楚云暖本来就不打算计较,却猛然听到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她立刻蹲下身体,抓住女孩的胳膊,眼中似乎放着光,又似乎含着泪,“你刚刚说什么?”

女孩望着她,眉眼弯弯,笑起来像一轮新月,这一切都跟记忆的女儿一模一样,楚云暖呆住了,紧紧握着女孩的胳膊,声音颤抖,“你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雅儿,司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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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7章 重获新生, 阿暖赈灾

刹那间楚云暖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后又是泪如雨下,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雅儿,司徒雅,她的心肝宝贝,她的乖女儿。楚云暖猛的抱住她,泣不成声,“雅儿,你来看我了对吗?你是不是来看我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忽视了你,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姐?”楚云扬不明白,姐姐怎么突然抱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哭了起来。

然而楚云暖想没有听到一样,依旧抱着这个叫做司徒雅的女孩子痛哭流涕,直到一对中年夫妇从人群里踉踉跄跄的跑出来,他们似乎在路上询问了许久,才得知女儿的下落,老远的一看见女儿,女人就冲了上去,从楚云暖怀里抢过女孩嘘寒问暖。这个时候男人也从旁边人的嘴巴里知道的事情的前因后果,见女儿弄脏了人家小姐的衣裳,他格外忐忑不安,那种衣裳他听人家说过,叫做丝绸,要好几两银子才得到一尺,他是真的还不起,可又舍不得骂女儿一句。

楚云暖本来也没打算要他们还,更何况在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名字以后就没有心思了。她急急忙忙的从手腕上摘下一个成色极好的玉手镯塞到女孩手里,又摘下耳朵上一对刻着楚字的赤金珍珠耳环,亲手带到女孩耳朵上,眼中含泪,“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一定要好好带着。”

夫妻两人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这种事情,这位贵小姐不怪她们不说还送了这个贵重得首饰,玉石他们不太懂,可女儿耳朵上金耳环,他们知道很贵,属于那种他们一辈子都买不起的东西。

夫妻两人千恩万谢,而楚云暖满心满眼都在他们怀里的小丫头身上,这下子倒是叫夫妻两心头发毛了,早就听说这些大家小姐总有一切千奇百怪的爱好,眼前这一位说不准就是这样的人,指不定看重了他们女儿想做些什么。于是夫妻两抱着赶忙跑了,这个时候有嫉妒他们得了贵重首饰的难民一下子围住了楚云暖姐弟,叫两人无法前进半步。

“大小姐赏口饭吃吧!”

“可怜可怜我吧,麻烦你施舍点吧,我家闺女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难民们说着,更有人趁楚云暖姐弟不注意,顺走了他们身上各种配饰,夏妆夏华举着剑,高声叫着后退,然而并没有听,夏妆两人也不可能真的对难民动手,只能尽力护着家主往后退。

这时候楚云暖真的是万般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雅儿离她越来越远,远远的,她看到小小的女孩乐呵呵的朝她挥手,嘴巴里说着“再见,母后……”然后软软的趴在母亲肩头。

楚云暖简直是要疯了,她有一种预感,前世今生,这是司徒雅和她最后见的一次面,她女儿最后一次来见她,从此便再是再不相逢了。

“雅儿!”楚云暖疯了一样的推搡着,然而人却越来越多,更是有人抽走了她头上的发簪,青丝凌乱,眼尾染上浅红,楚云扬在背后拉着她,“姐你小心一些,夏华,快把人拦住了!你,你退后,退后呀。”

难民越来越多,几乎把两人都给淹没了。这时候一辆马车从旁经过,宋茜雪花儿一样美丽的脸庞从里面探出来,她一见这种疯狂的场面,赶忙招手让人上来。

车门紧闭,难民无法得到更多的好处,只得三三两两的散开,马车里楚云暖吩咐车夫赶紧追上最前面的一家三口。宋茜雪不明所以,就连同在车上的宋昉和宋毅都觉得莫名其妙。夫妻两脚程不快,不一会儿就被楚云暖赶上了,两人看着从车窗里露出脸庞的楚云暖,战战兢兢,楚云暖依旧看着他们怀里的孩子,那个孩子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畏畏缩缩的望着她,十分害怕的依偎在母亲怀里,仿佛她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样。

这个小丫头不是雅儿。

楚云暖的心一下子收缩了起来,当她的预感成真的时候,她只感觉到心头又酸又疼,果然是最后一面。她该感谢上天,能让她们母女在见一次,楚云暖努力扬起一个微笑,轻轻说道,“雅儿再见。”

是的,再见,既然没有了前世的种种,那么司徒雅就不会存在,她应该说再见的。

外面太乱,宋茜雪他们送楚云暖回别院的时候也就住下了,楚云暖洗了澡,然后换了衣服,到达前厅的时候刚好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而此时前厅里出了宋家的三位,还有唐元和唐梦瑶姐妹,此时姐妹两的关系格外要好,唐梦铃始终紧紧跟在唐梦瑶身后。楚云暖第一个坐下,吩咐下人上菜,因为是水灾第一日,厨房里还有一些前几日储藏的食材,故而桌上菜肴格外精致丰富。宋昉一路走来,对路上的情形耿耿于怀,对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也是牵肠挂肚,这时候他哪里有心情吃饭,却看宋茜雪,因为身体不好,用的格外少,而唐梦瑶心里记挂着事,显然食不知味,桌上气氛低迷冷淡。

楚云暖可心情管他们,她现在的心情还不好呢,楚云扬看在眼里,悄悄夹了几筷子姐姐最爱吃的芦笋过去。这一顿饭吃下来,估计就只有楚云暖姐弟吃的津津有味,而宋毅是第一个放下筷子的人。

“楚云暖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竟然现在还吃得下饭!”

楚云暖慢悠悠的吞下最后一口饭,接过丫头手中的热茶漱了口,净了手以后才不疾不徐的回答宋毅的问题,“我这个石头心的人,从听说九原决堤开始,就一直在做准备,太子宴会后也寸步不离九原府。那么请问,古道热肠的宋四公子,你这次来九原府带了什么来,满嘴的之乎者也,仁义礼智信?”

宋毅的脸都涨红了,楚云暖却又说道,“宋毅,把你的小心思给我收起来!既然一百年前,宋家就从楚氏一族分了出去,你们就没有必要担心,更可况我就没打算让你们回来。”

这个消息一时间让唐家的几位惊讶到不行,宋毅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从未想过会被楚云暖一语道破,顿时面色涨成猪肝色,尴尬万分。

宋茜雪不慌不忙道:“楚姐姐,四哥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担心百姓而已,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宋茜雪欲言又止,美丽的容貌上雪白一片,泪光点点,仿似痛心疾首,“楚姐姐,你手里既然有粮食,那就快些发下去吧,若是人手不够,茜雪愿意帮忙,相信祖父也是愿意看到。”

唐梦瑶格外没有形象的剃了剃指甲,转身让丫头给她送一壶好茶上来,还轻声询问唐梦铃要些什么茶点,姐妹俩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要一盘芙蓉糕。楚云暖这个时候恰好转过头来,说了一句抬两盘上来,楚云扬眼睛一亮,点名要吃千层酥。那头几个人凑在一起研究着一会儿的茶点要配什么茶叶,完全没有理会宋茜雪的意思,连唐元都觉得满满的尴尬。

宋茜雪面皮一阵发白,我见犹怜的说道,“楚姐姐。”

宋毅怒目而视,宋昉却是眉眼不动,端端正正的不说话。楚云暖却招手让弟弟上来,指着宋昉说道,“云扬,过来,这就是你的新先生,以后的学业他会指导你。”说罢,又对宋昉拱手一礼,说道,“我的书信你应该看过了,我弟弟就交给你了。师兄,我不指望云扬像你这样心思通透,但你也别把他给我教傻了。”

楚云暖一句师兄叫宋昉想起很多事情来,楚云暖幼时授业于祖父,而他也是拜在祖父门下,抛却其他关系,他和楚云暖的确也算是同门师兄妹。宋昉顿时还以一礼,“师妹且放心。”

楚云扬顿时跪下,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拜师礼,宋昉淡淡点头,勉励了几句话,末了还说道,“今日仓促,改日回圣贤书院再举行一个正式的拜师仪式。”

楚云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楚云暖眼中含笑,如此看来宋昉是打算收云扬作为入室弟子了。

好端端的说着水灾的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宋三公子收徒。唐元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不过不用管,他只要老实听话就行,唐元拿起桌上的芙蓉糕,眼前一亮,嗯,不错不错。

“师兄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倒让我心里惴惴不安了,不过你放心,我承诺过的事情,定不食言。”

宋昉总是充满着睿智的双目,在这一刻温柔得能发出亮光。

宋茜雪隐隐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她面上一片温柔,又说起世家联盟商会的事情来,更是很隐晦的提起宋老先生希望她出任商会会长的意思。

楚云暖听得分明,于是问道,“依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也知道出任商会会长是一件多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宋家向来是清流之首,掺和这些事情里来,于宋家名誉有损,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当这个会长吗?”

宋茜雪笑了,笑容在这一瞬间绚烂的像是春天里刚刚开放的花朵,“我不怕,而且祖父也是支持我的。”

楚云暖定定的看着她,点了点桌上的糕点,粉色的芙蓉糕上是楚云暖洁白无瑕的玉手,她低眉抬眼间可见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你恐怕还不知道一件事情,就在今日一早,我通知了联盟商会,绝不允许整个南堂的粮价上涨。”楚云暖故意把问题扩大了说,“你出任会长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控制粮价,你知道这样意味什么?”

唐梦瑶道,“意味着必须跟整个南堂世家为敌。”大水过后,米粮药材紧缺,不到半日,已经有很多奸商纷纷哄抬米粮的价格了,不让粮价上涨等于挡人财路,挡人财路与杀人父母无异,世家肯定恨毒了发布命令的楚云暖,当然还有为虎作伥的商会会长。别人来做或许没有问题,可宋茜雪不可以,她背负的是整个宋氏一族的清誉。

宋茜雪许久没有说话,她突然意识到楚云暖的聪明才智并不亚于自己,她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的计划,她咧开嘴角灿烂一笑,满是崇拜,“楚姐姐你真厉害,可你为什么不直接送呢?”

然而同时宋毅又道,“你阻止粮价上涨,把世家放在什么位置?不过一群蝼蚁而已。”

宋昉抬起眼睛,看了两人一眼,饱含深意。楚云暖将一切看在眼里,宋茜雪太天真,太干净,总是让她不由自主的怀疑这是不是真实的她。对于宋茜雪她了解不多,更多的在南堂坊间的传言里,集宋家众人宠爱于一身的掌上明珠,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这样,不说宋昉对她的态度,就连看上去十分疼爱她的宋毅,都像是奴才听从主子命令一样的诡异。楚云暖这样想着,面上却十分惊讶,“我为何要送,赈灾不是朝廷的事情吗?”

唐元也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他说道,“哎呀,我原来就听过有人喜欢自打嘴巴,还当是笑话,这才知道原来宋四公子也是各种好手,你说这话的时候脸疼不疼?”

宋毅刚才怨怼楚云暖的话还历历在目,这下子真如唐元所说,是自打嘴巴了,宋毅面上火辣辣一片。

“楚家主你放心,就粮价这事,我唐家第一个承诺分毫不涨。”

唐元明确表了态,而宋毅这时候却心疼起他送到楚云暖手里的粮食,忍不住横了一眼如清风明月的宋昉,宋昉淡淡勾唇,却不言不语,有的事情楚家做得,其他人却沾不得半分。

从前厅离开,一直不明白的楚云扬问道,“姐姐承诺了先生什么?”

“很简单,就是保宋氏血脉不绝而已。”她和宋昉通信,要求宋昉受云扬为弟子,宋昉大才,能教导云扬,是云扬的大幸,只是她没想到宋昉竟愿意收云扬为入室弟子,这是不是说明宋昉已经感觉到宋家处于暴风雨前夕,大厦将倾。

楚云扬聚精会神的听着,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一时格外惊讶,“就这样?”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楚云扬有些意兴阑珊,“我还以为你和先生有什么大秘密呢,没想到这么简单。”

楚云暖含笑看着弟弟,楚云扬睫毛浓密,就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的,“云扬,你觉得宋茜雪想出任会长有什么目的?”

楚云扬思考起来,不知为何,宋茜雪虽然一直笑着,可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人,他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美好了,精致纯洁的像贺问大哥送给他的琉璃瓶,玲珑剔透。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她很奇怪。”

“是啊,很奇怪。”宋家人一向淡泊名利,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她原还是以为宋老先生害怕她要求宋家回归,故而才让智近乎妖的宝贝孙女出任会长,表示衷心,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不说她明确表示不需要宋家回归,就是宋茜雪几次提起宋老先生都太刻意了,哪种表现欲,和上次在乌蒙城时看到的雅致如菊的模样大相径庭。直觉告诉她,恐怕宋茜雪在隐藏什么,至于是什么她并不想深究。

“那么,对于商会会长的人选,姐姐心里是不是有决断了?”楚云扬总觉得姐姐心里是有了人选的。

楚云暖不曾答话,她的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她就不错。”

楚云扬愣了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看到唐梦瑶盛装丽颜,婷婷袅袅而来,“楚家主。”

楚云暖和楚云扬对视一眼,带着笑意,然后说道:“唐大小姐,你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唐元说要来拜访你,商讨水患之事,而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楚云暖高深莫测的勾唇,“哦?愿闻其详。”

唐梦瑶面上带笑,慢慢说道,“我要出任商会会长。”

她的语气格外鉴定,楚云暖却是定定的看着唐梦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唐梦瑶笑的优雅温和,她手指轻轻捻着带有露水的绿叶,“我为太子挡的那一剑,做戏居多,不是因为我不想入东宫,而是我清楚的知道,太子不可能长久,那一剑不过是我金蝉脱壳的良计而已,梦铃心里也清楚,那天如果不是她帮忙掩饰,我不可能这么快脱身,我感谢唐元还能接受我,让我以大小姐的身份回到唐家。现在的唐家是属于他们兄妹的,我无意插手,你还恐怕不知道,自从我回去开始,家族里很多人阳奉阴违,一边捧我,一边打击梦铃他们。我对唐家没有丝毫兴趣,只不过是想手里有一点可以自保的权利,我看商会会长就很不错。”

唐梦瑶这番话也属于掏心掏肺了,她又说道,“你要的会长是一个你指哪儿打哪儿的人,宋茜雪不合适,不说她背后是宋家,就说她今日嘴上亲热的叫着,却暗搓搓的给你搞小动作,口腹蜜剑呀,依她的聪明才智,要是当了会长,商会就是她的天下。那么,你组建的商会就是为她人做嫁衣,而我不同,我要的就是一个安身之所,狐假虎威也罢,仗势欺人也好,总归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半个不好。”

或许唐梦瑶的话过于危言耸听了一些,可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楚云暖也思考着唐梦瑶的能力,坦白来说,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出生四大家族,有足够的眼界和能力可以控制商会,与皇室不和,绝不可能被朝廷拉拢。

“无论是商会还是会长,都只是我手里的棋子,这样你还愿意么?”楚云暖说的很明白,她当初组建商会的目的不过是想把南堂世家聚拢在一起为她所用。

唐梦瑶道,“没有利用价值的人,都是废人,我应该庆幸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商会会长吃力不讨好,你决定了?”同样的,楚云暖还是把丑话说在了最前头。

唐梦瑶笑靥如花,“我在南堂名声本就不好,他们再怎么蹦哒,不外乎就是毁我名声而已,我不在乎。”

这下子,楚云暖笑了起来,本来唐梦瑶就是她看重的人,“合作愉快。”

两人商定好以后,唐梦瑶就以最快的速度走马上任了,果不其然,她出任会长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对一群死活要涨价的世家主管,唐梦瑶以铁血手段压迫,逼得他们不得不同意,一连三日下来,九原府的米粮价格都没有动过,只是九原府以外的米粮药材价格翻了两倍三倍六倍乃至十倍。

城外万里无云,咆哮的大水退去,露出千疮百孔的土地,三日暴晒让土地龟裂,百姓苦不堪言。别院门口,六口大锅日夜不停的熬着粥,却也只是杯水车薪,烈日下头,楚云暖带着弟弟亲自施粥。

除了粥,楚云暖还去暑的绿豆汤,以及一些可以的换洗的衣服还有可以饮用的清水。三日暴晒严重缺水,她担心灾民们太过口渴,而喝了不干净的水,导致疫病,故此一直有准备大量清水。别院并不是很大,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倒是让她这里异常拥挤,故而之只在别院里收留了一些老人孩子,还有孕妇,至于一些青壮年就让他们在棚子里休息,一下子别院忙碌起来,忍受就不够用了。许多妇女感谢楚云暖的收留,自告奋勇的帮起忙来,每日熬煮的粥多过一日,可绕是这样,依旧无数灾民死去,楚云暖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那头陈驷快步走来,很是焦急,一旁的唐梦铃很自然的接过勺子,楚云暖走到一旁,翻看着陈驷新呈上来的账本,陈驷语气格外沉重,“家主,唐梦瑶那边快顶不住了,现在很多粮铺都关门了,九原府里只有楚家粮行和贺问种植园还在那里顶着可粮食不够了,从其他抽调的话,会影响其他地方的生意。”

“不用管,全部调过来。”

短短三日,楚家的消耗是巨大的,她当时准备的粮食几乎快去了三分之一,贺问那边也去了一半。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水灾之事早就被预言得天下皆知,或是她重生而来的缘故,这一次的水患比她前世所见更加严重,到今天为止,灾民已达八万,楚云暖不明白,为何灾情如此严重,皇室还不赈灾。

“张衮呢,他人在哪里?”九原府的蔡桓被拉下了马,出狱之后就辞官回乡了,而那张衮身为益阳郡郡首,水灾至今,她就没有见过他露过面。

“张衮回京参加太后千秋节了。”

楚云暖当下怒火中烧,怒吼道,“千秋节?!他们都不看看现在九原府成什么样了吗,死了近五万百姓,灾民达到八万,他们还有兴趣过千秋节!太后常年吃斋念佛,她修的是什么佛!”

楚云暖的别院在整个九原府最繁华的地段上,可以容纳的人相当有限,但是楚云暖却不管,在这南堂地界上,还没有敢在她头上动土,她直接把棚子搭了整整一条街,里头住着密密麻麻的灾民,可以说这么一吼,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她。

陈驷不吱声,的确这件事是有一些匪夷所思,百姓食不果腹,而他们的皇帝却天京歌舞升平,假装不知道。

楚云暖没有心思顾及盯着她看的灾民,凤眼圆瞪,“就算没有张衮,那我呈上去的折子呢,陛下怎么说?”

陈驷叹了口气,“据天京那边的消息,陛下把折子给压下来了。今年千秋节是白皇后给操持的,陛下不想扫了太后和白皇后的兴。”

楚云暖觉得不可思议得很,她怎么就不知道永乐帝不仅是一个痴情种,而且还是一个大孝子?她深吸好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还有谁在九原府?”

陈驷沉重的摇了摇头,太子宴会来了许多天京贵族,在水灾前后几乎都离开了九原府,如今这里除了楚家、贺问还有唐家以外,再没有任何人了,前天宋茜雪病重,宋家几位除了一个宋昉还在以外,都离开了九原府。

现在基本可以知道,宋茜雪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自从前天她知道商会会长是唐梦瑶以后,当夜就气得病发,招呼也没有打,带上宋毅连夜就离开。楚云暖一边在心里头盘算着宋茜雪多久会卷土重来,一边吩咐陈驷把嘉陵城和乌蒙城的人都调过来。

第四日,灾情扩大,难得一见的干旱席卷整个益阳郡,受灾百姓每日呈倍数往上增,九原府所有粮铺关门,唐梦瑶前来请罪,楚云暖不曾怪她,毕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说了自己没有粮食,就是强迫他们开业,也不可能有大米出现。楚云暖继续出资赈灾,无数粮食从南堂各地运往九原府,趁此楚家粮行空虚,各处商人争相抢占市场,楚家损失惨重。

一连多日的劳累让楚云暖憔悴不已,她热腾腾的泡了一个澡后,让秋桂给她揉揉酸痛的肩膀,她每日要处理很多问题,这次灾患的,还有一些趁机对楚家居心叵测的,劳心劳力,每日休息不好,让她眼底都出现一抹青色,秋桂捏太舒服都叫她有些昏昏欲睡。然而她还是打起精神低头看着手上的账本,不得不说一句,这世上最好赚的是国难财,最难的是就是赈灾,不仅花钱如流水最重要的是累啊。

看了不过三两页,眼前的字都开始迷糊了,楚云暖迷迷糊糊的,眼睛轻轻合上,秋桂慢慢停了下来,楚云暖却不舒服的动了动,秋桂正要继续,门外却突然走进一个人来,屋子里的三个人惊讶极了,赵毓璟示意她们不用行礼,来到软塌前,看着趴在她上双目紧闭的楚云暖,笑了笑,挥手秋桂下去,然后自己坐在她的位置,替楚云暖继续按摩,赵毓璟按摩的力道极好,轻重适宜,舒服得骨头都酥了。

楚云暖惬意极了,嘟囔道:“早知道你手艺这么好,我就天天让你捏了。”

赵毓璟声音里含着笑,“一辈子帮你捏好不好。”

这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楚云暖的瞌睡都去了大半,她慢慢偏过头,一身淡紫色锦绣华服慢慢映入眼帘,再然后是赵毓璟带着温暖笑意的面庞,他高高绾着发冠,面色如玉,沉静优雅端坐在一旁,定定的看着楚云暖,眼中温柔缱绻,仿佛天荒地老,这一刹那间屋外熙攘吵杂的人群喧嚣,仿佛也化为一片寂静。

楚云暖很不客气的推开她,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冷冷道:“不好,你瑞亲王我高攀不起。”

赵毓璟也晓得那天的话说的过分了一些,他舔着脸凑到楚云暖身边,“阿暖,你就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楚云暖继续冷着脸。

知道问题针结所在,赵毓璟叹了口气,声音很是沉重,“我们退亲,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是,是我太自负,我以为无论我如何你一直会在原地等我,对不起,阿暖。”

楚云暖心弦一松,面上表情不变,她和赵毓璟同样的骄傲却又自卑,曾经她也以为赵毓璟会一辈子等着她。而后来,她爱而不得,疯狂异常,恨不得天下都人都去死,才会顺了司徒衍的意思,根本不去查证就在九嶷山投了毒,误杀了赵毓璟。冷宫日日夜夜,她疯狂的思念女儿,思念昔年的恋人,悔不当初。

“你怪我当年不和你商量就退了亲,可是阿暖,你想想我们真的退了亲吗?”

楚云暖抬眼看着他,很是奇怪,“难道不是?”

赵毓璟反问,“庚贴呢?”

楚云暖一愣。

“信物呢?”

楚云暖又是一愣,然后她好像想到什么,扒拉了好半天,才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洁白莹润的玉坠来,玉坠上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这个?”

赵毓璟看着她的动作,面上突然笑开了,他这一笑如清风拂面,却又带了几分风流自赏的轻薄味道,另人目眩神迷。赵毓璟狭促道,“原来阿暖竟然贴身带着,让我受宠若惊呀。”

楚云暖顿时无话可说,赵毓璟脸上笑痕不减,轻轻托起楚云暖的双手,望着她手里的玉坠,“这块玉从我有记忆开始一直跟在我身边,直到我们定亲,阿暖我很欢喜你能把它贴身带着。”

他说话的时候两人凑得很近,几乎是鼻梁贴着鼻梁,温热的呼吸扫过楚云暖的脸庞。楚云暖目光也在掌心里的玉石上,没想到她带了十几年玉竟然是赵毓璟的,更没有想到他们两人之间根本不曾退亲,庚贴未还,信物还在她手里,那她当年究竟在折腾一些什么?

“可你和霍静娴……”

楚云暖的话没有说完,就感觉到温暖慢慢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带着属于赵毓璟特有的低哑温润,道,“阿暖,我心悦你。”

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又定亲多年,这还是楚云暖第一次听到赵毓璟明确的说心悦她这种话,一瞬间楚云暖的心头似乎咕噜噜的冒着粉色泡泡,所有的彷徨和不安全都消失不见。她想,或许这才是她的新生,见到了愧疚多年的女儿,更听到了执迷多年的答案。

楚云暖眼中带泪,有着赵毓璟看不懂的解脱和复杂,她微微一笑,如芙蓉带露,绝美出尘,绝色惊人,“我也是。”

说罢,楚云暖轻轻把头靠在了赵毓璟的肩头,恐怕没有哪一刻两人像现在这样靠得如此近。

很快两人冰释前嫌,赵毓璟也第一次开口仔细的说起他和霍静娴的事情,两人所谓的婚约严格来说并不做数,他和平南王府从未换过庚贴,再说曾经被人提过的婚礼,那更是子虚乌有。楚云暖躺在赵毓璟怀里,默不作声的听着他说,思绪渐渐飘远,她突然想到,“七天前我就派人去堵你了,你怎么才到。”

说道这个赵毓璟更是哭笑不得,阿暖派来的人二话不说就动手,一副绑架他的架势,他那里能不反抗,一路打一路走的,耽搁了几天,要不是后来他认出其中一个人来自楚家,那可还有得打,当然这些赵毓璟是不会告诉楚云暖的,他只是笑笑,“我还未到九原就听说发大水了,立刻调头让聚福楼集了大批粮食和药材。”

赵毓璟看着楚云暖苍白憔悴的脸蛋,心都疼了,忍不住怪自己不早点过来。

“你接下来好好休息,都交给我。”

果然如赵毓璟所说都交给他,赵毓璟一出现以雷霆之势查抄了郡首张衮的府邸,家产充公,用于赈灾,而后拿出自己私产为百姓修建房屋,他也顺带拜访了还在九原府的几个世家以及聚福楼等酒楼,第二日就见聚福楼送了大量粮食过来,后来就看见日渐式微的何家也参与进救济灾民的事情里来。

楚云暖看着赵毓璟玩的一手抛砖引玉的好计谋,聚福楼的粮食本来就是他的,他也预备好了拿出来,可非得做这么多事,现在何家,还有其他小世家虽然拿了拿了粮食,可功劳依旧在赵毓璟头上,估计现在在百姓心里,他可就是活佛在世。楚云暖心中感叹,依旧带着弟弟九原府各处忙碌,唐元被她抓了壮丁,连日奔波在乌蒙城与九原府之间,唐家姐妹更是忙得团团转。

九原府水灾第十五日,灾情得以缓解,天空下了半月暴晒以来的第一场雨,然而除了赵毓璟,朝堂依旧没有丝毫表示。雨水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叮叮咚咚做响,嘈杂的雨声里楚云暖几乎可以能听见百姓们喜极而泣的声音,她打开窗户,看到很多男女老少在雨水里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断,楚云暖也不由自主一会心笑。

回廊上简单的的办起了课堂,宋昉青衣雅致,手执一卷书,念道: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宋昉一边念,孩子们一边跟着读,回廊上书声琅琅,滴答的雨声中宋昉声音清冷如玉碎,整个人闲肆优雅,如墨卷似书画。

赵毓璟站在楚云暖身后,轻轻抱住楚云暖纤细的腰肢,“他们都说你是活菩萨转世,救他们于水火,说是天灾过后要给你立长生碑,日日供奉感谢,为你祈福。”

说实话楚云暖是很惊喜的,谁叫她从前被人妖女毒妇的叫多了,从前百姓不扎她小人她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居然有人愿意给她立长生碑,楚云暖真是觉得这一久她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楚云暖激动又故作冷静的表情,在赵毓璟眼里显得可爱极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见阿暖,他总觉得她好像放下了很多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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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8章 瘟疫天花,妖女现世

“听过孟莲预言水灾的人不少,可也只有你放在心上,要不是你在这里支持了那么久,九原府早就哀鸿一片。至于父皇……”赵毓璟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

“陛下不愿意赈灾?”楚云暖其实也是奇怪永乐帝的行为,北堂那边暂时让司徒衍稳住了,绝不会出兵,这一次大齐不会内忧外患,永乐帝早该下旨的。

赵毓璟面色愈发冷淡,近年来父皇是越来越糊涂了,偏听偏信,听了叶芙蕖自以为是的几句话,居然就对九原府撒手不管了,楚家愿意赈灾那是楚家大义,南堂既然属于大齐,皇室就不应该寄希望于楚家身上。还有朝堂的几个兄弟,斗得死去活来,虽有心,可斗不过有父皇支持的老九,而雍王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据天京那边的眼线说,他本人根本就不在王府,王府里的雍王是他的替身。

看赵毓璟的表情楚云暖心里有了数,大抵是因为叶芙蕖或者是诸多皇子的内斗吧,有时候楚云暖真不理解皇子们,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身先士卒,跑来九原府博个好名声么?

天灾过后第十五日,下了一场小雨,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高高的山坡下面,百姓辛勤劳作,他们整理田地、休整房屋,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百姓们心头也暖洋洋的,欣欣向荣,仿佛所有的苦恼和阴霾都不曾存在过。

然而异变发生在这个时候,一个努力搭建新房子的年轻人突然从房顶摔下来,然后口吐白沫,村民们赶忙把人抬到房间里休息,然而到傍晚的时候,这个人浑身起了脓疱,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就死了。紧接着,这场恐怖的病症迅速蔓延,先是这个村庄,而后慢慢往外扩散,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九原府笼罩在一片阴云里。?

楚云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休息,连续几天几夜的劳累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可事情十万火急,容不得她继续休息。很快,楚云暖穿了身素雅的如意百褶裙,略施薄粉修饰了一下憔悴的脸色,就匆匆忙忙去了前厅。大厅里赵毓璟、贺问、陈驷等人都已经在了,贺问是最先开口的,“我查过,第一个爆发疫病的村庄,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了,至于其他地方,有不同程度的病症。”

赵毓璟脸上格外凝重,“是否查出是何病症?”

陈驷点点头,语气格外沉重,“天花。”

天花两个字一出,一定程度上是场面冷凝下来,赵毓璟自己都惊讶,基本上天花一出现就等于没有活人。前朝周光宗二十八年,南方出现天花,南方十城尽毁,十万百姓被坑杀,正是这一年,周国的国力被大量的削弱,开始有下降的趋势,西北羌族联合周边数十部落,进攻周国,大周亡国。羌族人统治了中原大地,称羌国,羌人蛮横,奴役汉人无数,逼得数万汉人背井离乡,而后百姓不堪重负揭竿而起,与羌族打了十年,终于将羌族赶出中原,而后为争夺天下,大齐太祖皇帝、南楚开国帝君两方于太古湖一战,双方损失惨重,在楚家家主楚凤歌的调解下,双方以太古湖为界,将天下一分为二,自此有了大齐和南楚。

“立刻封了九原府,不允许任何人外出!”赵毓璟当机立断,他身后一名谋士快步离开。

楚云暖听到陈驷的话后,脸色也是十分沉重,她分明记得前世水灾之后爆发的疫病是鼠疫,她已经早早让人处理各种隐患,前几天各地灾情渐缓,她还以为是灾难过去了,没想到竟然爆发了天花!鼠疫可防,天花不可挡,民间有一句话,天花天花,百人存一,这说的就是得了天花一百个人里只活得下一个人。

“熙儿,你马上让人打扫别院各处,把少爷看死了,绝不允许他外出。”楚云暖千叮咛万嘱咐,交代好了之后才和赵毓璟一起去了辛毅住处。

辛毅那边到处都是药材,边上还放着三四个煎药的砂锅,咕噜噜的冒着热气,可见辛毅自从得知此事后就一直在忙碌。楚云暖辛毅一边手忙脚乱,一边还要估计炉子上煎着的药,赶忙扎起袖口,结过他手里的蒲扇,帮忙熬药,就连赵毓璟也是帮忙分捡一些简单的药材。空气里满是苦涩的药味,也不晓得过了多留,辛毅那边才勉强算完成了,然后他立刻过来,端起楚云暖倒好的药汁一碗一碗的小口尝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有办法了?”楚云暖问道。

“这些都是我从古楼带来一些医术里翻到的药方,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是有用的话,我估计也只能是预防,要想彻底治愈的话,难。”辛毅尝过最后一碗药,点点头,喃喃道,“嗯,应该就是这个分量。”说着,辛毅歪头去看药炉上的编号,然后风风火火的跑进屋子里翻出一张改了又改的药方,提笔又改了起来。

说不失望是假的,楚云暖原本还指望辛毅能够研究出治疗天花的药方,罢了,总归还有预防的汤药,再等等看吧,说不准一段时间辛毅就有了新发现。

楚云暖神情厌厌的低头走着,赵毓璟宽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突然间楚云暖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划过,她猛的转身,“你是说,你在古楼医术里找到的药方?”

辛毅还在那头动笔改良药方,头也不抬,“是啊。”

楚云暖双手一拍,眼睛亮得惊人,“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既然能找到药方,说不准古楼里也能找到治疗方法。”

赵毓璟想到浩如烟海的古楼,顿时摇头,“没有时间了。”楚家古楼有着全天下种类最齐全书籍,如果有一年时间,三四百人同时不分昼夜的翻看或许可能找到治疗方法,可如今九原府等不得。

“不,还有。”楚云暖很坚持,她说道,“辛毅,我让秋芷秋桂过来帮忙,这段时间你就辛苦一些。”

傍晚十分,辛毅改良好的药方出来了,别院里每人喝了一大碗的药,然后趁夜熬制了好几大锅,预备明日一早分发。楚云暖写的信也通过特殊渠道传回了乌蒙城,乌蒙城那头很早就回了新宅的索老带着楚家上下夜以继日的查阅古楼典籍。

秦楠吊儿郎当靠在一棵大树上,嘴巴里叼着一根野草,他看了呆呆凝望古楼的唐棋一眼,很不客气的一脚踹了过去。唐棋骨子里就不是纯良的小白兔,更不要说跟秦楠相处了一年多以后,他很不了客气向右移了一步,趁秦楠往前跌倒的时候,同样踹了他一脚,秦楠咕噜噜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气得他在山坡下破口大骂。

唐棋根本就不理他,目光依旧落在灯火通明的古楼上,这是他最得意的成就,巨大的琉璃穹顶如同明珠,在十万大山里绽放光芒。唐棋想或许这样的光芒万丈,就和楚云暖一样,注定让人仰视。说起来自从他来建造楚家新宅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楚云暖,就是新宅完工那一天也不见她出现。

不知为何,从这一次听到她在九原府赈灾的消息以后,他竟然格外想她。

唐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唐棋身后,他也同样望着璀璨如珠的古楼,“我没想到你会有这样鬼斧神工的技艺。”

唐元对这个弟弟的记忆始终停留在一年前,常常被他欺辱的人身上,而现在这个唐棋自信飞扬,和那个叫做秦楠的人主持修建了楚家新宅,比起他来,唐棋似乎更得楚云暖信任,而唐元竟然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跟楚云暖搭上线的。

“你从九原府来,那边怎么样了?”

唐元想着那边的情况,说道,“其实水灾早就被控制住了,如果不是天花,楚云暖他们估计早就回来了。”

这下子唐棋不说话了,他最后看了古楼一眼,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山坡。山坡下,唐元听到他跟秦楠说,“我要去九原府。”紧接着是秦楠反对的声音,后来两人走远了,他也就再听不到。

唐元一笑,躺在了山坡上,头顶星光点点,铃儿还在九原府,如果楚云暖愿意他去的话,他一早就去了那边,只是不行,他还得在外面买药材。唐元这样想着,突然间都觉得自己陌生的紧,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忧国忧民了,当年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事情他也做的不少。

九原府,死亡人数每日剧增,天花之后除了粮食,药材也大幅度上涨。楚云暖每日忙得焦头烂额,楚家虽然是最大的药材商,可对于一些很常见药草根本就没有多少,偏偏每日消耗的都是这些,不得已楚云暖让种植园卖出了很多珍贵药材,换取更多的普通药草。

这个时候,很多虽说很多药材商人赚了不少钱,可并没有恶意压价。楚云暖知道,唐梦瑶成功压制了蠢蠢欲动世家,楚云暖虽然忙着九原府的事腾不开手,但自从粮食之事之后,她就让唐梦瑶这个商会会长各处处理了,针对很多恶意抢占楚唐两家生意的人,楚云暖直接让她放手处理,很多趁机发财的世家不得不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背后有人撑腰的世家在殊死反抗,后来这些世家竟然成立了一个叫做户市自由的联盟,并推举了红顶商人谢游之担任会长,据楚云暖从暗阁那里知道的消息,这个商会背后的人是宋茜雪。楚云暖虽然不知道宋茜雪到底想做什么,但只要她不过分妨碍她的事情,看在宋老先生和宋昉的面子上,她可以不跟她计较。

而九原府的其他的世家,天花之下也不得不拿出家族中珍藏的许多药材,与楚云暖一同救济灾民,毕竟九原府一毁,他们这些世家就如同无根浮萍。楚云暖再次见到何媛时候,她正满脸不耐烦的给百姓施药,此时的何媛深陷于焦躁不安中,整张脸也带上些许刻薄,再没了往日的娇俏。何媛在看到她的时候,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望着她,楚云暖忽而明白一件事,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做一些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

第二天,天刚放亮的时候楚云暖就到了布粥施药的棚子里,她戴上上周伯彦派人送来据说是天京兴起的一种叫做口罩的棉布,并穿上特制的衣服,开始给百姓施药。由于前段时间布粥的原因,很多人都知道人人都有份,故而并没有发生混乱,而是有秩序的排队领药。这些药在一开始的时候很有效,可越到后来越是没什么效果,辛毅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更改药方。

院子里楚云扬已经整整五天没有出去了,高高的院墙下,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学习,宋昉教了什么他不知道,一颗心早就飞到外面去了。此时宋昉正在教他弹琴,琴音泠泠,绕梁三日而不绝,最后一个琴音落下的时候,楚云扬刷的站了起来,抬脚就要跑。

宋昉没有叫他,只是用一种很冷淡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楚云扬顿时讷讷,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先生,学生失礼了。”

“你只是失礼吗?”宋昉低头弄弦,语气寥淡,发冠如玉,俊秀如画。

楚云扬不知,他以为先生就是在责怪他不知礼仪,不道一声抬脚便走。

宋昉摇头,他突然就明白楚云暖为何要他教导楚云扬了,楚云扬太过赤忱,而楚云暖为人狡诈凶狠,估计原本是打算自己教导弟弟,可又担心自己某些下意识的行为教坏了楚云扬。

楚云扬蒙了,“望先生赐教。”

宋昉放下琴,只身来到院子里一株盛开的墨菊前,“菊与百花有何区别?”

楚云扬眨巴着眼睛,回答道:“它素雅坚贞,在百花凋谢的秋天怒放。”

宋昉又问,“若它在春日里开放呢?百花放于春日,争奇斗艳,姹紫嫣红,如此素雅的菊花又如何与百花争艳?”

楚云扬好似明白了一些什么,为人如菊,不仅高洁,最重要的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看楚云扬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宋昉知道他明白了,于是说道,“你不愿意待在这别院里,想出去,那你说说,你可以做什么,能做什么?”

楚云扬沉默了,不可否认先生说的是事实,他此时出去非但不能帮姐姐,更可能拖累他,天花疫病不比当时水灾,姐姐是担心他染病。

“楚云暖赈灾有功,难道不需要天下传唱。”

宋昉声音清冷如玉碎,楚云扬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第二日一篇关于九原府天灾的文章传遍天下,其中对赵毓璟、楚云暖两人的功绩也大为人知,更不要说文章末尾还有宋昉亲笔所写的一首诗。宋昉少年成名,在天下清流的心目中,只比宋老先生略逊一筹,更不要说宋昉的诗千金难求。一时之间,无数文人墨客写诗写文歌颂楚云暖的善良、楚家仗义,以及瑞亲王忧国忧民的情怀,可以说,楚云暖的美名一下子传遍了天下,赵毓璟则是成了百姓心目中最圣明的王爷。

当然这样忙碌的都不知道,这时的九原府水灾缓解的喜气洋洋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肝肠寸断的呜咽声。楚云暖关上窗子,外面的哭声还是飘近耳朵里,她心烦意乱,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而比起她来,赵毓璟更忙,连坐下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也好在玉湖里这人够义气,天花过后第四天就带着杏林堂数一数二的大夫们来到了九原府,这大大缓解辛毅的压力不说,更让楚云暖能够喘口气。

玉湖里风尘仆仆而来,看到楚云暖顶着大大黑眼圈又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着实吓了一跳,“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继续把脸埋在胳膊里面,声音闷闷的穿出来,“你来的也太晚了。”

玉湖里咕噜咕噜的灌了一口茶水,眼角泪痣妖冶无比,“我可是一路打家劫舍过来的,抢了不少世家的粮食药材,最多的是那叫谢什么来着的红顶商人,这不,第一时间就给你送来了,别不知好歹。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我的,都骂我杏林堂成了土匪,要不是我在哪儿压着,我手底下那群人都快要造反了。”

楚云暖双眼惺忪,很嫌弃的赶着人,“行了行了,你要是闲得慌就快点出去帮忙,让我休息一会儿。”?

门口,许久不见的天字一号正在和夏华说话,两人自从在西北同生共死以后,感情似乎格外的好,几乎每见一次面都有说不完的话。此时夏华不再像往日一样,冷漠着一张脸,反倒是充满了担忧,“这边已经爆发了天花,你怎么会过来了。对了,门口棚子那边熬着的药你喝过没有?”

天字一号僵硬的点点头,眼中有了暖意,过了好半天他又说道,“于季。”

夏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天字一号只觉得面上有些热,他又重复一遍,“我的名字,于季。”

夏华突然间就笑了,眉眼弯弯,“嗯,于季。”

于季从来没有觉得,这个父母按照长幼顺序起名字从另一个人嘴巴里说出来会这么婉转好听,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愣住了。

“于季,于季……”夏华一直念着他的名字,于季突然间面上燥热,他扯着嘴巴,想笑,有不知道该怎么笑。这时候玉湖里从里面出来了,她现在两人身后重重的咳嗽一声,瞬间于季就老实了,他浑身站的笔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玉湖里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夏华说道:“哎哟,楚云暖调教有方呀,这么快就把我们杏林堂的第一杀手给拿下了。”

夏华瞪了他一眼。

“天字一号可是我手底下身手最好的一个,夏华你能耐呀,人都给我勾走了。你就不考虑,意思一下?”

于季咕噜一声,吞了吞口水,他是最知道堂主手段的,记得从前有人背叛了堂主,当时就被堂主抓了起来和老鼠一起关在铁笼子里,然后点火,老鼠怕火,就会不停的打洞,躲避火,然而铁笼子打不动,自然就只能往人身上去。至今为止于季还记得那个人凄惨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是血洞,最恐怖的肚子,肠穿肚烂,而当时堂主眉眼轻瞑,眼角泪痣竟像活了一样,妖冶倾国,叫人恐惧……顿时于季浑身僵硬得不行,“堂主,属下没有背叛您!”

玉湖里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眼睛落在夏华身上,这下子叫于季身体更加紧绷了,生怕神经病的堂主一个抽疯就对夏华动手,一瞬间他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放在身后的手蠢蠢欲动,打定主意只要堂主敢动夏华,他就和他拼命。

然而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屋子里楚云暖咆哮道,“玉湖里你个神经病,要不就去帮忙,要不就滚远点,不要在我门口吵!”

玉湖里摸了摸鼻子,一时讪讪,他这不是忘了楚云暖还要休息。

刹那间,于季松了一口气。

很快,玉湖里也加入了九原府治疗天花的队伍中,玉湖里本人长年体弱,又身为杏林堂主,医术自然是不差的,他和辛毅两人时常彻夜详谈,也不过是研究出了暂缓病情的药方而已,且这药方还需要千金难求一片的血参。楚云暖拿到药方后很奇怪的看着玉湖里,“这药方和你调理身体那一份有异曲同工之效,据我所知那药方应该是根据你们玄剑门百年不传之秘,你拿出来是什么意思,你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玉湖里正襟危坐,“你可以当我心怀天下。”

楚云暖嗤笑一声,谁说这种话都可信,唯独是玉湖里不可信,死在他手里的人难道还少?

玉湖里却反问道,“那你又为何救治这些人?你所求的,不过跟我一样。”

楚云暖有些不解。

玉湖里难得开口解释,只是面上格外寥落,有些悲凉,“我虽取名洛天机,不过是想提醒自己,窥得天机本来就命比纸薄。这一次,我若能救万民于水火,也是功德一件,上天会看在眼中,许我寿终正寝。”

刹那间,楚云暖似乎明白了什么,曾经她满手鲜血,恶贯满盈,才会使得自己不得善终,更连累的家人。而这一世,她赈灾救人无数,故而上天才会让她见女儿最后一面……楚云暖隐隐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新的汤药很快就送往各处,很多病人服用后病情暂缓,而楚家每日消耗的血参也是数不胜数。楚家珍藏的血参不少,足够年份的也不算多,这段时间几乎一下子就去了两支婴儿大小的血参,陈驷心疼的不得了,就是玉湖里自己都恨不得抢过来自己用。

这个时候,病情得以控制,只等乌蒙城新宅送来根治的办法,一群人等了一天又一天,乌蒙城众人更是彻夜不眠的寻找药方。然而也正是此时,九原府中有见多识广的老人认出了这场恐怖的瘟疫就是天花,天花的恐怖是个人都知道,一旦爆发,那等着他们的就是屠城,无数惶恐的数万百姓纷纷涌到紧闭的城门前,叫嚷着要出去。

“我不要死,放我出去!”

“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家闺女还小,求求你们让她出去!”

一开始的时候楚云暖并没有理会,而到最后她听了已经变了味的传言后才登上城楼。赵毓璟在城楼上严阵以待,楚云暖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怎么回事?”

群情激愤,更是有人抬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树桩在撞城门,赵毓璟立刻安排人守住城门。听楚云暖问起,他自己都格外郁闷,“我也不知道,前几天安抚以后还好,可自从昨天开始,他们就跟疯了一样。更是有人说,我们守在这里就是想捞名声,一旦发觉瘟疫控制不住,就要焚城。”

楚云暖眯着眼睛,“估计是有人混进来了。”这段时间,九原府许进不许出,有外人混进来也是十分可能的,可现在的情况在于,他们根本就无法排查出谁在背后捣鬼。

就两人说话的功夫,更多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手里都拿着一些铁揪菜刀之类的东西,楚云暖握住赵毓璟的手,靠在他怀中,抬头道:“赵毓璟,我们估计要一起去死了。”

刹那间,赵毓璟似乎知道楚云暖想做什么,他们是不可能抛下这里的百姓独自离开,这样的话的确只能同生共死。赵毓璟吻了吻她的发顶,“好啊。”

楚云暖微微一笑,两人携手并肩而行,城楼上她扬声道,“你们今天可以出去,可出去的后果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每个人都可能天花,一旦你们出去,染病的就不仅仅是九原府,而是整个南堂,或者整个大齐,你们难道愿意看到其他家庭跟你们一样,妻离子散,阴阳相隔?!”

很多人都认识楚云暖,这个水灾之后一直救济他们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楚云暖如同再生父母。她这一番话,让很多人都动摇起来,天花未除,一旦他们离开,传染的会是更多的人,会是他们在外面的亲朋好友、父母子孙,到时候也是死。

百姓们被安抚下来,楚云暖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天花一事,楚家会竭尽全力,请各位放心!天花不除,我楚云暖誓以九原府共生死,绝不九原府半步。”

赵毓璟亦是给出承诺,“天花一日不除,我赵毓璟一日不离开九原府!”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说完这些话,这些话等于给下头的百姓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他们心里头是信任楚云暖的,也相信赵毓璟,既然两人能说出这种话,那也就证明他们还有救。百姓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商量,最后决定相信两人,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还不如等在这里说不准还有活命的机会,于是下面的人陆陆续续开始散去。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等天花控制不住的时候,你们这些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回头就要焚城!我不信,你放我出去,我现在就要出去!”

说话的人五短身材,眼小鼻大,混在一群农户中叫嚣,可一身衣服干净整洁,脚上更是干净得异常。楚云暖和赵毓璟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样闪过一丝了然。

男人的煽动让很多要离开的百姓都回头了,有迟疑的,又观望的,也有和他一起在下头吵吵嚷嚷的。楚云暖仔细看着,西边有两三个煽风点火的,最靠近城楼处有一个抱着孩子痛哭要离开的夫人,茶棚里还有几个行为异常的,楚云暖阴森森的笑了笑,她在这里忙的脚不沾地的,而这些人不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想破坏,当下她吩咐道,“夏妆那几个把人都给我抓了。”

赵毓璟叹了口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说罢,他也让身边的护卫下去抓人。

这一番变故惊扰了很多人,下面鸡飞狗跳一片,那些人逃窜的时候还不停蛊惑其他人,那些人听完之后,悄无声息开始阻拦夏妆。夏妆气个半死,当时怒吼道,“这些人都染了天花,你们不让抓,是不是想跟他们一起死!”

这话一出,还在阻拦的百姓一下子飞快让开,几个人很快就被夏妆等人抓住了,更有人看到先前抱着孩子夫人手里的孩子竟然是一只死猫,这下子百姓走得更快了,当然也有人想要留下来看戏,但他旁边的人飞快抓着他离开。

楚云暖和赵毓璟两人从城楼上下来,他们望着地上七八个人,考虑该如何处理,还是楚云暖率先道,“看他们这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夏妆,把人送去给辛毅和玉湖里试药。”

看着地上潮湿一片,赵毓璟拉着楚云暖后提几步,生怕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他格外很嫌弃几人,不过是被抓而已,还没有审就吓成这样。赵毓璟摆摆手,让夏妆赶紧把人带走,眼不见心不烦。

夏妆黑着脸,格外粗暴的压着几个哭天喊地的人离开。

“你觉得会是谁的人?”

赵毓璟沉吟,“不好说,老九,父皇或者是其他兄弟,还有……”

“叶芙蕖。”楚云暖接口道,见赵毓璟看着她,她解释道,“叶芙蕖是孟莲。”

赵毓璟很惊讶,不过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如果她不是孟莲,也不可能千方百计的帮司徒衍。

“迦叶寺神女,看来迦叶寺也搅和进来了。”

今日以后,楚云暖和赵毓璟两人的承诺给了百姓寄托,而近来喝的汤药让病情缓解,更是给了百姓活下去的希望。渐渐的没有人闹事,如此一来撑了足足五日,终于乌蒙城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他们在古楼里找到了治疗天花的方法,那是在一本前家主楚明玥读过的一本张仲景所写的《伤寒杂病论》里批注的一小段关于牛痘种痘术的方法,不过三十余字,却足够让古楼的人兴奋。

唐棋自告奋勇,要亲自把治疗方法送到九原府楚云暖手中,索老心中也是担心家主安危,故而没有多做阻拦,只是让唐棋保重自己,并带足了药材。唐棋一路狂奔,终于在两天后到达九原府,因为唐棋携带大量药材,城门护卫并没有阻拦,很快就放他进了城,然而城中景象,比他想得还要更严重,大街小巷里充满了恶臭,以及流言蜚语,唐棋听了三四句就忍不住发火了,因为他们说楚云暖是妖女,这一场灾难就是楚云暖带来的!

当下,唐棋就教训了几个乱嚼舌根的人,然而急匆匆的往别院而去。别院里,春熙神色焦急,在唐棋问起楚云暖为何不站出来澄清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家主染病了。”

唐棋一惊,怎么也没想到,连忙问起事情的经过。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正文 第149章 以身试药,她生我生

那时候,楚云暖收到乌蒙城的消息,欣喜万分,第一时间就去了辛毅那里商量接下来的事情,她忙的脚不沾地,没留意外面发生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城东一个算命先生暴毙了,他死之前口吐鲜血,高呼着妖星现世,大齐要亡。

这些日子以来,九原府死的人不少,没有在意一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是怎样死的,为什么死的,对于他嘴巴里的话也没有去在意。然而就在第二天,有一群人忽然拿着刀子在城东同样的地方自杀,口吐鲜血,也是大喊着妖星现世之类的话语,这一次更是指出妖星就是楚云暖,因为她在九原府,上天才会降下灾难惩罚九原百姓。

一传十十传百,假的都变成了真的,后来传言更是离谱,说是楚家用三个月大的婴儿熬药,他们一段时间喝的药里都有婴儿的血肉,同时也有人说他们看见婴儿是用一个盒子装着的,浑身红彤彤……诸如此类传言多不胜数。玉湖里一怒之下断了所有人的汤药,六百多年血参娃娃,给一群蠢材吃简直就是浪费。

当然,有人信,也有人始终现在楚云暖这一边,直到有一天,成群结队老鼠蟑螂密密麻麻的死在街上,其中有无数个举着火把的人高呼着楚云暖是妖星,然后纷纷自焚而死。这一举震惊了所有人,众人开始揣测,开始怀疑——楚云暖是不是真的是妖星。于是所有人围到别院前,要求楚云暖解释,然而楚云暖并没有出现,只是赵毓璟在别院前解释了一番,说了妖星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也说了水患过后楚云暖的所作所为,最后说出了楚云暖染上天花,至今为止高烧不退的消息。

所有人想起最黑暗的那段时光里,是楚云暖不计回报的帮助他们,渐渐的有人退下。可接下来,情况急转直下,迦叶寺神女叶芙蕖指明楚云暖乃妖星,动摇国之根本,妨碍大齐江山,楚云暖不死九原府必亡!一石激起千层浪,平息下来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赵毓璟不得不派人死守别院。

听完这一切后,唐棋唏嘘不已,“就那个什么神女一句话,他们就否认了楚云暖所做的一切。什么妖星,他们也信?!”

春熙叹息一声,“家主还在病中,根本无法出面解释,也只有由叶芙蕖诬陷了。”

唐棋不语,默默加快了脚步。楚云暖房间四周都是一些用奇怪东西遮住嘴巴的人,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唐棋粗略看了一眼就要往里面走,春熙拉住他摇头,“等一下,你不能进去,瑞亲王和辛毅在里面。”

赵毓璟?唐棋一愣,自从去了十万大山以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关于赵毓璟的消息,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曾经和楚云暖有过婚约。不知道为什么,刹那间唐棋心里竟然有些闷,这种感觉直到他看到赵毓璟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严重。

赵毓璟在一旁净了手,取过丫头手上的绢布仔细擦拭。楚云扬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赵毓璟,姐姐她怎么样了?”

自从退亲以后,楚云扬对他始终带着一股敌意,连往日称的一声大哥也不愿意喊,整日赵毓璟赵毓璟的叫。好在赵毓璟自己也不在意,他面色不算好,“现在是退烧了,不过辛毅说,还是得听天由命。”

楚云扬眼睛顿时红了,顿时就要冲进去,赵毓璟连忙拉住他,“你不许进去!”

楚云扬瞪着赵毓璟,拼命挣扎,像一只愤怒的小狮子,“你凭什么管我,她是我姐姐,我就是要进去!”

无论如何赵毓璟都不撒手,他冷冷瞧着楚云扬,直到楚云扬慢慢闹够了才松开手,楚云扬觉得委屈极了。

赵毓璟冷声说道,“楚云扬你闹够了没有!”

阿暖卧病在床前就说过,无论怎样都不许楚云扬靠近她,赵毓璟知道阿暖的意思,她这是做了最坏的准备,一旦她熬不过去,楚家的将来还是得靠楚云扬。楚云扬向来聪慧,这个道理他不信他不懂。

宋昉施施然而来,他黑色的眼眸中满是睿智,一身青色的锦袍,他一手在前放于腰间,一手垂于身侧,步履优雅,更显得他本身温文尔雅。楚云扬一头扎进宋昉怀中,眼泪汪汪,“先生!”

宋昉十分冷淡的摸了摸楚云扬的脑袋,然后让他站直身体,“云扬,你的礼仪呢?”

往日听到这种话,楚云扬必定是不耐烦的,然而今日却让他心中蓦的一暖,像是有了依靠一般,楚云扬拱手,“先生,学生失礼了。”

宋昉颔首,又摸了摸楚云扬的脑袋,温声说道,“云扬你不能慌,你是楚家嫡子。”

赵毓璟脱了外面的衣服,走上前,“你怎么来了。”

宋昉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茜雪病重,家父让我回去。”说罢,还不等赵毓璟反应,他就道,“这不过是一个好听的借口,叶良城有人坐不住了。”

赵毓璟只觉得莫名其妙,同时却又想到了什么,“是因为阿暖连累你的名声?”

自从妖星之说传出以后,楚云暖的骂名传遍天下,天下人都在唾骂她是的灾星,更是把楚明玥的事情拿出来说,说她克父克母。瞬间,原先跟着宋昉赞扬写诗赞扬楚云暖的人,纷纷口诛笔伐,写了无数诗嘲笑楚云暖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罪人,连累着宋昉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宋昉是宋家的招牌,宋家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才要把宋昉叫回去。

宋昉笑的隽雅温和,事情恐怕不是赵毓璟想得这样简单,户市自由商会、红顶商人谢游之,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个人和宋茜雪关系匪浅,宋茜雪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

“他们能如何?敢如何?对了,楚云暖怎样了?”楚家血脉一日不绝,南堂世家就一日是楚家下臣,宋茜雪她敢怎样,只是可惜了宋家百年清誉。

赵毓璟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时候辛毅从里面出来了,他脸色不太好,也没有人上去再问一遍楚云暖的情况,唐棋则是赶快把手上书本递给了过去辛毅。辛毅知道这就是治疗天花的方法,快速拿过书翻阅到其中一页,上面写着:牛痘,牛身上一种传染病,由天花病毒引起,传染给人类后会产生轻微不适,同时产生抗牛痘病毒的抵抗力。人种牛痘疫苗后,可同时获得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这段话看得几个人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辛毅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有时候前家主的一些话语的确是让人费解,看上面写的大概意思就是在人身上种牛痘可以治疗天花。

刻不容缓,辛毅也没有多做停留,快速离开与玉湖里一同研究这个所谓种痘的方法。接下来的两三天,两人不眠不休,辛毅见玉湖里疲惫更是大方的拿出珍藏许久的血参,与此同时外面的传言也更加离谱起来。

有人说九原水患是因为楚云暖动了百花城的孟家,孟氏一族受天命之女庇佑,而这一代的天命之女孟莲因楚云暖陷害而流放生死未卜,故而上天才会降下大水惩罚,一时间骂声遍地,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忘了曾经关于孟莲的预言。也有人说楚家每月抓无数童男童女放血,行巫蛊龌龊之事,婴孩的尸骨堆满了嘉陵城,孩子们鬼魂夜夜啼哭,楚家人夜不能寐,故此才会建造新宅……一切的一切,说的有鼻有眼的,似乎有人在背后引导一般,夏华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抓到散布流言蜚语的人,然而下一次依旧有更离谱的流言传出来。

夏华蹲在某处房顶上,眯眼望着底下的交易,那妇人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利索的藏在怀中,嘴巴里道,“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好,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我王婆。”

妇人对面是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八字胡小眼睛,他摆摆手,“行了,你只要记得传出去就好。”

王婆连声答应,赶忙退出巷子去找老姐妹们磕唠磕唠,她眉开眼笑,用力咬了一口银子,连个牙印儿也不见,发财了,真是发大财了,这钱还真好赚。

夏华挥手,“抓了!”

身后三四个影子扑了出去,夏华从房顶上跳下来,抱着剑站在巷子口,流里流气的望着被逮回来的王婆,夏华抖着腿,“说吧。”

架在脖子上剑几乎把王婆吓个半死,她结结巴巴,“姑娘,你要我说什么。”王婆边说,边紧紧抱着怀里的银子,尤其看到夏华落的视线在怀里后,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什么一家老小都死了只剩一个孙子,孙子还小等着银钱救命。

夏华听的很不耐烦,上前踢了她一脚,王婆哎哟一声滚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这个人她见过,前几天还在别院领着楚家的大米和药材,至于儿子女儿也都还在,都是靠楚家救济活下来的。夏华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她一脚踩在王婆胸口重重一碾,“刚才那个人,要你说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王婆疼的满头大汗,哎哟哎哟的叫着,夏华又是用力一压,王婆赶忙道,“姑娘我说我说!”

夏华松了松力道,王婆慢慢道,“刚才那个老爷我不认识他,是他自己找上门要我给他把一些话给传出去。他教了几句话,是这么说的,南有楚北有王,天命绝散紫薇,九原动天花繁,人亡此,此亡天。”

夏华倒吸一口冷气,这几句话如果传出去那简直就是在要家主的命,北堂有不臣心,造反是必然的,可拿楚家和北堂放一起可见背后用心险恶。更不要后面所谓的天命绝,天命说的应该是孟莲,这是暗指家主动了孟莲就是在动大齐的气运,从而造成水患、天花!夏华拿着剑鞘在王婆身上狠狠的抽,“你这是要害死楚家啊,楚家哪里对不住你,水灾来供你们吃穿,给你们药材,你们就是这么回报的!”

王婆抱着脑袋,“哎哟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别打了,姑娘饶命啊。”

夏华狠狠踹了对方一脚,“滚,你最好把嘴巴给闭紧了,今天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我就杀了你全家!”

王婆顿时吓了一跳,不要命的往外跑,就连掉在地上的银子也顾不得捡。

夏华喘着气,突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扑通一声溅起一地灰尘,夏华顿时就要拔剑,然而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八字胡的男人,他鼻青脸肿,浑身都是血迹。于季轻飘飘的上前,“我问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他连背后的人都没见过,就是靠飞鸽传书联系。”

夏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道,“吃了这么多天的素,是该打打牙祭了。”

翌日,所有飞过九原府的信鸽都被打落。夏华千防万防,那日的传言还是在九原府传开了,唐棋每日在外面听着别人辱骂楚云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他气得好几次都将人暴打一顿,然而没有办法,该传的依旧传。不知是谁在城门下用漆刷了那首大逆不道的诗在上面,每日都有许多人在围观,嘲笑。而这个时候,天京传来永乐帝派九皇子、十皇子赈灾的消息,同时前来的还有迦叶寺的高僧。唐棋心中一跳,这些举动无疑是要坐实楚云暖妖星的名声,他急匆匆的往别院赶去。

别院里,辛毅两人终于把种痘术给摸索了出来,办法是有了,可没有试药的人,他们根本不敢把这种方法推广,或者是给家主用。

赵毓璟沉默的听着辛毅说话,又复看了玉湖里一眼,玉湖里说道,“种痘术或许有用,可楚云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们随意试药。”

赵毓璟低头紧紧握着楚云暖的手,一双纤纤玉手上水泡遍布,他浑然不在意,紧紧抿着嘴巴,好半天才问道,“阿暖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辛毅今早才来把过脉,家主脉像虚薄,浮而无力,这是大危之脉。他低垂着头,说道,“脉虚无力,按之则滑,大危。”

春熙紧紧捂着嘴巴,眼眶通红,自责不已,“都怪我,那天晚上我就不应该让家主出门。”

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楚云暖查出了病原,带上夏华姐妹就赶了过去,那晓得一场大雨把她困在了山上,夏华姐妹自小被取血种植血参,其中又吃过无数珍贵药材,又是从小练武,那夜的事情根本就没影响到她俩。反而是家主,近段时间的劳累身体本就虚弱,大雨之后就发起了高烧,紧接着就染上了天花。

赵毓璟再度看了楚云暖一眼,织锦纱幔里楚云暖呼吸轻缓,一张小脸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赵毓璟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她,好半天以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我来试药。”

春熙大惊失色,“殿下!”

辛毅也是惊呆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殿下……这,这可不是玩笑。”一旦失败,赵毓璟不仅仅是染上天花,更可能会死!

赵毓璟一身锦鲤刺绣深蓝锦袍,腰上系这一块美玉,蓝绿色的丝绦轻轻晃动,他微微侧目,嘴角上翘,似乎是在笑,那瞬间四周华丽的锦绣陈设似乎都开始黯然失色。

眉眼如画,丰姿卓越。

众人都有些看呆了,赵毓璟面色不改,巍然如雪山,让人仰视,“她生我生,她死我亡。”

一字一句,坚定无比。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和楚云暖一起长大,两人本该两小无猜,相互信任,他所有的怀疑和试探不过因为他可悲的自尊罢了。他期望这个女孩像从前一样满心满眼的信任他,希望这个女孩一如既往的娇憨,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孩渐渐长成了执掌南堂的霸主。他真的很矛盾,一方面希望她一如往昔天真娇蛮,一方面却又希望她能够独当一面,当有一天这个女孩变得果决强势的时候,他突然间又害怕了,怕她会离开,怕她眼中再也看不到自己。

他自卑,没有人知道他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态仰望着这个高贵美丽的少女。

谁也没有想到赵毓璟竟然会为楚云暖做到这种地步,几日以来衣不解带的照顾就足够让人惊讶了,更不要说是现在这样豁出命的举动。春熙盯着赵毓璟,轻轻叹息一声,这么取舍有当的人,居然愿意为家主掏心掏肺。

既然赵毓璟同意了,辛毅便开始在赵毓璟身上试药,刚开始的时候赵毓璟险些撑不住,好几次在鬼门关转悠,好在被玉湖里和辛毅两人联手拉了回来。比起楚云暖弱不禁风的身体来说,有功夫在身赵毓璟显然更加能适应,第三日的时候身上就长出了水痘,辛毅不断观察,不敢掉以轻心。

第五日,赵毓璟身上的水泡开始萎靡,高烧渐渐退,辛毅仿佛看见了希望。然而这个时候,楚云暖却突然醒了过来,在听说赵毓璟替她试药后,大发雷霆,辛毅不得不跑过去请罪,而赵毓璟这边只能由玉湖里照看。

楚云暖面色很不好看,隔着纱幔她直勾勾的盯着辛毅,春熙沉默着,不敢接话。

?“赵毓璟要试药你就让他试,我送来给你的那几个人呢!他们就不可以试?”楚云暖声音有些沙哑,饱含怒火,目光落在某一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春熙一惊,那是前几日天京传来的圣旨,家主还在病中,她也就随手放在那里。圣旨她看过,大抵就是责怪家主,还有就是两位皇子赈灾的消息。

那几个人早就被玉湖里折腾死了,哪儿有人来试药。辛毅心里头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多说,他也就怪自己蠢,九原府这么多人,他随便抓几个回来试药也成,当初干嘛非得听瑞亲王的。

楚云暖收敛了眼中的情绪,她咳嗽一声,虚弱的问道,“赵毓璟怎样了?”

“瑞亲王殿下身体尚好。”辛毅这可不是说谎,他来的时候赵毓璟身上的水泡几乎都快消了,这足够证明种痘术有用。

楚云暖抿着嘴巴,那天她虽然昏迷不醒,可也听见了赵毓璟“她生我生,她死我亡”的话,瞬间她心头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像是甜蜜又像是酸涩,楚云暖奇异自己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情绪。

楚云暖淡淡道,“好好照顾他。”如若不是她此刻无法下床,她肯定早就跑到赵毓璟身边去了。

辛毅连连点头,紧接着楚云暖又开始问起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以及圣旨是怎么来的。春熙语不停歇的说起来,包括妖星、叶芙蕖、迦叶寺以及两位赈灾的皇子。

楚云暖心里一声冷笑,慢慢道,“皇室这是来捡漏来了。”她花了大力气在九原府赈灾,可不是为了替皇室做嫁衣的。

春熙说道,“宿壁去拦截了。”

“前来赈灾的没有叶芙蕖?”

春熙皱起眉头,这件事说起来也奇怪,明明说家主是妖星的人是她,而叶芙蕖却安安稳稳的待在天京,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叶芙蕖还在天京,据暗阁所查,叶芙蕖在替司徒衍斡旋,陛下很快就要松口了。”

楚云暖精神很不好,她慢慢说道,“叶芙蕖不来南堂,恐怕是和陛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吧。”比如叶芙蕖除了她,永乐帝就让司徒衍回北堂,这是孟莲最擅长的借刀杀人,顺便来一个围魏救赵。

“家主,你还是休息一会儿,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春熙担心极了楚云暖的身体。

楚云暖脑子昏昏沉沉的,很多事都想不清楚,只要一动脑子就晕得厉害,她用力咬了一口舌头,说道,“派人去查迦叶寺!”

春熙道了声是,立刻派出人手往迦叶寺方向而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楚云暖一身是汗,她靠在软枕头上望着手上恐怖的水泡,她这一双手曾被人一根根断去,现在这样子,其实也还好,楚云暖思绪渐远,不知不觉渐渐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飘到了一座宫殿的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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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前世今生

正文 第150章 前世今生(司徒之死)

宫殿椒香雅致,她知道,这里是椒房殿。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涂壁,取其温而芳也。晨曦的微光中椒房殿上琉璃金瓦熠熠生辉,远处一栋栋宫殿隐在朱红宫墙后,层层叠叠不知几多。数十宫女低头屏息从宽阔的青石板上走过,不闻一丝脚步声。

这般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顿时让楚云暖打了一个寒颤,她抬脚朝一个方向而去。

朱红的宫殿中,椒香雅致,殿中有一美人正在梳妆,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耀在她身上,金色的凤袍上光华璀璨,铜镜里美人颦眉含羞惹人怜爱,丹唇逐笑百媚生,三春之桃,似九月之菊。

这个人,楚云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孟莲,司徒衍一生挚爱,杖毙了她女儿的女人!

殿中,宫女举起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金步摇在孟莲头上比划,孟莲似乎极其不满意,宫女又换了一支,孟莲依旧不满意,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精心修饰的容貌掩不住泛黄的脸色,松弛下来的皮肤再也没有往日色泽和弹性。自从唯一的儿子夭折后,司徒衍对他越发冷淡,而她也诸事缠身,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精力,让她没有时间保养身体。

孟莲侧头,鬓角有一根白发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今年不过三十六岁,头上竟然生了这么多的白发,孟莲拔下一根白发,宫女这才战战兢兢的捧上一个又一个的托盘,托盘里堆叠着无数金光璀璨的珠宝玉石,发钗戒指、手镯耳环,应有尽有。孟莲一个一个的慢慢看慢慢挑,怎么也都挑不出喜欢的,还记得往昔,她风华绝代,金玉之物不过是她容貌的点缀,那里像现在……最后还是女官从库房里拿出许多更加精美的首饰来,孟莲才勉强满意自己的装扮。

楚云暖在窗外,望着孟莲头上美丽的发钗,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那是沧海月明簪,楚家至宝。楚云暖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会见到孟莲,不是南堂那个被她逼到流放的孟莲,而是北国昭盛皇后孟莲。

这到底是她回到了过去,还是她今生不甘的回忆。

“娘娘,嘉仪郡主来了。”

宫女话刚说完,殿外喧哗渐起,一个盛装丽颜的红衣女人冲进了内殿,她一进门噼里啪啦的砸了宫殿里许多陈设,“孟莲,你给我滚出来!”

楚云暖站在孟莲身后,清楚的看见女人的面容,她是孟玫,纵使面容有些苍老,楚云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孟莲面容猛的一变,地上这些东西都是她多年以来的珍藏,孟玫她真该死,“孟玫你还有脸来见我!”

孟玫直勾勾的盯着孟莲,忽而大步上前,疯子一样的拽下孟莲头上的玉簪,“你也配用它?孟莲我告诉你,你最好今天把楚云暖所有的东西都给我吐出来,你没资格用!”

孟莲大笑起来,她一步一步的逼近孟玫,那种多年养尊处优的温柔和煦荡然无存,“你后悔了?可楚云暖已经死了,尸体都被我烧得一干二净。你不要忘了,当初临安公主司徒雅的死跟你也有关系,要不是你在临安的药里动了手脚,她不会死,你不要妄想楚云暖会原谅你。”

“你还有脸跟我提临安!”孟玫眼中火星乱溅,司徒雅素来乖巧,身上没有一丝娇纵,她对楚云暖动手,却从来没有要动她的意思,而孟莲居然敢杀了她。孟玫冷笑着说道,“你摸摸你的良心,临安到底是怎样死的,你骗了陛下那么多年,难道还妄图骗自己。孟莲,你以为六宫无妃是陛下对你的恩宠,可它是对你的嘲讽!”

孟莲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声音尖锐,“你还敢说,你竟然敢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你要不要脸,孟玫你个贱人,是我给了你封号,给了你支持,让你当上孟家家主,你看看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居然把孟家的小辈都送进宫里来跟我争宠!”

孟玫微笑着威胁到,“你若是把楚云暖母女的骨灰交出来,我立刻让她们都滚回去。”

孟莲眼神一厉,“她们母女的骨灰早就投进了河里,你想要,自己去找呀!”

孟玫恨恨的盯着孟莲,咬牙切齿,“你好,你真好。”随即她冷笑一声,丢下一个惊雷似的消息,“我今日进宫是有事要告诉你,孟元香怀孕了,你准备准备,让她进宫吧。”

孟莲勃然变色,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牙齿咬得咯嘣响,孟元香她知道,是七姐孟水仙的女儿,孟水仙从小就跟她不对付,要是她的女儿入宫了,指不定在背后怎么嘲笑她。“孟玫你这个贱人,你诚心跟我作对是不是?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任何人都不许入后宫半步!”

“我是贱,可哪里比得上八妹呀。八妹,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要握在手里,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就守着你皇后的位置吧,没有子嗣,我看你能做多久的皇后,让元香入宫,这都是为你好,她是孟家女儿,又是你侄女,她生下孩子总比其他人好。你放眼看看,这后宫之中陛下有多少女人,北国有多少贵女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陛下,就是为了生下皇子。”

孟玫说的是事情,可孟莲死都不愿意承认,她是要抱养一个孩子,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逼着去做。

“娘娘,你独宠后宫多年该知足了,收拾一下给后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让路,好歹能保护住脸面,省的日后面上不好看。陛下正值壮年,贪鲜爱美是人之常情,娘娘当年美貌的确艳冠天下,可如今你老了,又没为陛下留下子嗣,为了陛下好,为了北国江山好,你还是让路吧。”

孟莲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孟玫的脸,当年她支持孟玫成为家主,为的就是用孟家的力量巩固地位,那晓得孟玫当上家主之后就翻脸不认人,送了无数美人给陛下,如今陛下夜夜沉迷于温柔乡中,哪还记得她这个正宫皇后。

“你是在嘲笑本宫年老色衰,留不住陛下的心!”

孟玫微微欠身,“不敢,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娘娘的后位既然是从楚云暖手里抢来的,那么日后也要防着别人用同样的手段抢走,北国贵女如此之多,娘娘还是识时务一些。”

这些话,与其说是劝,还不如说是要挟。

孟莲磨着牙,咬牙切齿,她哪里不明白孟玫这是在给楚云暖报仇,一股怒火在孟莲心底熊熊燃烧,几乎焚尽了她的理智,暴跳如雷,“滚,你给我滚!想让孟元香入宫你休想,你不就是看中她和楚云暖的眼睛又几分相似给我添堵来了,本宫这就让人把孟元香给杖毙了,后位是本宫的,陛下也是本宫一个人的!”

楚云暖冷眼望着眼前的一切,她看到孟莲派人抓住了孟元香,然后把她死死的绑在架子上面,小腹隆起,一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拿起婴儿手臂粗的棍子狠狠打在孟元香肚子上,孟元香双目圆睁,嘴巴被堵住只能痛苦的支吾。血水如注,很快孟元香的下半身被鲜血泡的濡湿,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块滑了出来,依稀可辩稚嫩的手脚。

紧接着,把一个深受司徒衍宠爱的北国贵女的贴身侍女拖到了这里,第二天侍女醒来的时候几乎被眼前的景象给吓蒙了。孟莲当下对她严刑逼供,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侍女的主子怨恨孟元香怀了龙嗣,便派人在三更半夜抓住了孟元香,对她处以杖腹之刑,致使胎儿被活生生的击打致死。

孟莲一石二鸟,除了一个心头之恨的孟元香,又杀了一个对她地位有威胁的北国贵女。一时间,宫中无人敢触孟皇后锋芒,纷纷避走。

司徒衍是在北国贵女和孟元香死的第二天才来到椒房殿的,人近中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耀眼的如同天上的太阳,只是脸上带着阴郁。孟莲笑意盈盈的拜下,身姿柔软,赏心悦目,“陛下。”

司徒衍却没有看她一眼,自顾自的做到一旁,居高临下的望着孟莲,眼中含着的薄凉叫孟莲心中陡然不安,曾几何时,她只看到过司徒衍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过楚云暖。

“皇后的手伸的太长了。”

一句话,听不出息怒,却在一瞬间叫孟莲变了脸色,“陛下是在责怪臣妾?元香是臣妾侄女,她死的那样惨,难不成臣妾还不可以替她报仇!”

司徒衍冷笑一声,“报仇?你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元香怎么死的,朕心里清楚。”

他这个皇后,年轻时仗着自己是天命之女未卜先知,要所有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年纪大了以后慢慢懂得用权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择手段却又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让人恶心。

孟莲压下心头的惊疑。

“下月初二是个好日子,朕会册封诸多皇妃。”司徒衍淡淡道。

孟莲所有的表情顿时龟裂,如同干涸的土地,僵硬而又难看,几乎颠覆了她往日端庄貌美的形象。孟莲愤怒的望着司徒衍,不甘和怨恨冲上头顶,让她口不择言,几乎是忘了眼前这个人是北国帝皇,怒喝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人,许我六宫无妃,君无戏言,你这是要食言吗?!”

司徒衍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有些嘲讽,“朕封你为后,独宠你八年,让你孟家成为北国第一世家,朕做的还不够么?可你给朕什么了,连一个孩子你都没有给朕生下,你要朕这江山日后交给谁?皇后,你不要太贪心。”

孟莲顿时哑口无言,她和司徒衍之间最大的隔阂正是她没有给司徒衍诞下皇嗣,可这能怪她么,当年她是有一个儿子,可硬生生的被楚云暖给诅咒死了。

“行了,你也别说朕对不住你,无论后宫有多少妃子,你都是北国皇后,没有人能越过你去。”说到底司徒衍还是念着一些夫妻情分的。

这句话仿佛是压倒孟莲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费尽心机,除掉楚云暖母女,为的就是六宫无妃,可司徒衍现在说什么了,他要纳妃,那她所做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咆哮道:“陛下你有没有心,我辅佐你多年,你就是这么对我,你的良心就不会不安!你别当我不知道,你要纳妃,不就是为了给那个叫若华的贱人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不过是长得和楚云暖有几分神似罢了,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你别忘了,当年是你亲手废了她,要她的命,只是她不如你的愿,刺瞎了眼睛再不出冷宫一步,你后悔了是不是!”

这几年来,后宫佳丽无数,虽然都没有名分,可她冷眼瞧着,那些个女人都和楚云暖有相似的地方,不是眼睛就是嘴巴,而这一次司徒衍大费周章想要册封的女人整张脸像极了那个高高在上、霸道艳丽的女人。

司徒衍这一辈子最不愿意提起的人就是楚云暖,他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他这一生杀人无数,踏着尸山血海才登上如今北国皇帝的宝座,他敢说没有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因为那些人都是他的敌人,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楚云暖母女!他忘不了,那个多次为他出生入死的女人,为他洗手作羹汤妻子,忘不了在无数明争暗斗中始终支持他,辅佐他的结发妻子。坦白来说,北国能够建立,楚云暖功不可没。其实当年只要她肯退一步,他们之间就绝不会走到这种地步,可惜她浑身傲骨宁折不屈,他堂堂帝王怎可能低头。

她曾经说他没有心,他只是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后来却是专宠孟莲八年来证明他有心!渐渐的,他厌倦了孟莲,开始回忆起当年盛装丽颜,肆意快活的她来,她就像一团火焰一样,那么美丽鲜活,爱憎分明。北国建立之初,是她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全心全意的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回忆起她当年种种毒辣的手段来,司徒衍只觉得她率性,再想起孟莲用美人皮包裹的阴狠毒辣,司徒衍瞬间厌恶不已。

“陛下,她不会原谅你,是你下旨鞭尸,是你,让她和司徒雅尸骨无存。”

司徒衍猛的一愣,多年来没有子嗣,他几乎都快忘了他曾经也有一个孩子,他和楚云暖的女儿,可这个时候他竟然想不起司徒雅的模样。

“你再喜欢那个女人,可她不过是一个替身,就算她乖巧顺从,她也不是楚云暖,陛下从她身上体会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楚云暖堂堂世家家主,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卑躬屈膝,陛下,您就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吧。”

司徒衍瞬间无比的暴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曾经多么希望楚云暖能够对他小意温柔,能乖巧的伏在他膝上,能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可是这都不可能,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所以当另外一个容貌有些许像她的人出现时,是那样乖巧,以他为天为地,于是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宠爱。然而此时此刻被孟莲戳破所有的心思,司徒衍却觉得格外难堪,他暴怒,“你住口!”

楚云暖看着眼前的闹剧,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她的臆想,还是当年她死后北国发生的一切,她瞧着帝后之间的争吵,竟然觉得无比可笑,曾几何时,司徒衍也是这样为了孟莲和她争吵,风水轮流转,今日却是司徒衍为了另一个女人为难孟莲。

北国九年三月初二,北帝后宫大选,四妃九嫔具全,司徒衍不顾群臣阻拦,封民女若华为皇贵妃,次日,新妃觐见皇后,孟莲称病不出,命后宫诸妃顶烈日跪于椒房殿前,司徒衍大怒,孟莲禁足椒房,未得帝召不得出椒房一步。次月,北帝千秋节,南楚新君来贺,觥筹交错间南楚新君问及皇后楚氏,司徒衍不知如何作答,皇贵妃却道,“废后楚氏心肠歹毒,八年前陛下早就废了她,一年以前就在冷宫中自焚而死了。南楚帝君难道与废后有什么深仇大恨?”

楚云暖看到南楚帝君瞬间大怒,跟随他来的使臣个个战战兢兢的跪下,灯火阑珊下楚云暖看清他的眉眼,不同于少年时代的稚嫩和天真,他脸上满是刚毅和英明神武,龙袍加身气宇轩昂,气势磅礴比司徒衍还要盛上三分。

这是云扬,她以为早就跟随楚家一同埋葬在嘉陵城的弟弟。

“司徒衍你竟然敢动她!”楚云扬脸上是满满的暴虐,他像一只发怒雄狮,狠狠瞪着司徒衍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撕碎。

司徒衍瞬间也沉下脸色,“南楚帝君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北国好欺负!”

“是你当我南楚好欺负,我南楚皇长公主替你打下江山,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坐享这万里山河,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司徒衍,我南楚跟你不死不休,你就等着兵临城下吧!”

司徒衍莫名其妙,楚云暖是南堂楚家家主,何时成了南楚的皇长公主,

楚云扬拂袖便走,楚云暖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夜色中他眉目清朗,犹如天上寒月,带着高不可攀的清贵。她望着镶嵌有金银玉器、宝石珍珠的龙辇上云扬笔直的脊背,依稀可以看见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脆弱,刹那间楚云暖心中一恸,她虽不知道弟弟如何成的北国皇帝,可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楚云扬来北国不过是为了见楚云暖一面而已,否则不过司徒衍一个千秋节哪里劳烦得动他,只是他没想到,当年嘉陵城一别竟是永恒,他的姐姐竟早就不在人世。

楚云扬在北国呆了半月,开始动手彻查一切关于姐姐离世的消息,越到最后查出来的事情越让他惊讶,楚家被灭,姐姐被困定边王府,孤立无援;北国开国,姐姐受封章台,次月被废,独女惨死,移居冷宫;冷宫七年受刑,体无完肤,身亡一年才被得知,死后尸骨无存……一桩桩一件件足够让楚云扬发狂,“楚云暖这就是你选的人,你眼睛果然是瞎了!你真是活该,为了这么一个人害了整个楚家,你活该!”他哈哈大笑,却又泪水盈眶,“楚云暖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能够死……姐姐,不怕,我会替你报仇。”

北国九年六月,大齐南楚联军势如破竹攻陷北国诸多城池,北国江山岌岌可危,然而皇宫中没有丝毫异动,司徒衍依旧饮酒作乐。今日他心情格外好,因为前些日子东郡出了一块刻有他丰功伟绩的石碑,而那一天还有人看到金龙现身,这是对他这个天子的肯定。

司徒衍醉眼朦胧,卧在美人怀中,手中白玉酒杯摇摇晃晃,新进宫的美人言笑晏晏的伺候他饮酒取乐,皇宫中其乐融融,孟莲在椒房殿里砸了无数金银珠宝。

七月,兵临城下,司徒衍终于从温柔乡里清醒过来,然而此时此刻北国江山大势已去,只留下都城一座孤立无援的空城。司徒衍这个时候才突然从温柔乡中醒过来,他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士兵,头晕目眩。当下点兵御驾亲征,八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他早就不是当年骁勇善战的司徒衍,很快他就落败了。司徒衍在皇宫里大发雷霆,然而后宫前朝没有人可以替他出谋划策、分忧解劳,这个时候他猛然想起被关在椒房殿的孟莲来,她是天命之女啊,未卜先知,一定可以知道御敌制胜的方法。

椒房殿中面对司徒衍饱含期待的脸庞,孟莲满脸茫然,“南楚和大齐联盟了,这怎么可能。”九年前九嶷山一战,大将军王赵毓璟战死沙场,大齐就再也没有向北国出兵,而那南楚更是与北国井水不犯河水,饶是孟莲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双方联盟的理由。

司徒衍在殿内急切的来回走动,“外面都兵临城下,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朕是问你有没有办法逼退敌军?”

“我会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天命之女吗?你会没有办法?莲儿,你帮朕这一次,朕定会遣散后宫嫔妃,一生一世只宠你一人。”

司徒衍的甜言蜜语让人沉醉,孟莲却是有心无力,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这一场战争,史书上根本就没有写过,她哪里会知道。“陛下,我真的没有办法。”

司徒衍顿时勃然大怒,他回忆起楚云暖的好来,不禁说道,“要你有什么用,若是今日云暖还在,哪里会叫朕如此忧心!”

孟莲被这些话深深的伤了,她盯着司徒衍头也不回的背影,面色扭曲而狰狞,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她争了一辈子,原以为斗到楚云暖,没想到最后还是输给了她。与其让司徒衍一辈子怀念楚云暖美好的时候,她当初还不如一直留着那个贱人。这时候有宫女端着一盏翠绿的碧粳粥上来,这是孟莲在司徒衍来到椒房殿是吩咐宫女准备的,还不等宫女说话,孟莲就突然砸了粥,“拉下去杖毙!”

顿时,满殿宫女战战兢兢跪下。

联军围城半月,城中粮草皆尽,城中百姓夜夜哭诉,司徒衍只觉得大势已去,然而他是北国皇帝不可以就此投降,于是不甘心的司徒衍点齐身边的禁卫军,准备出城背水一战。大齐主帅华子靖骁勇善战,司徒衍节节败退,然而此时却见孟莲一身华服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她手里挟持着孟玫,要求华子靖投降。孟莲原本是不知道华子靖和孟玫的关系,只不过是在昨夜在孟玫房中看到一封早年华子靖写给孟玫的信,信中字字句句皆是情谊,于是她便打定主意拿孟玫要挟华子靖退兵。

华子靖当然不退,紧接着就是孟莲射杀孟玫,却被孟夫人挡住,孟夫人惨死,联军攻入北国都城,北国城破,一切几乎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北国皇宫兵荒马乱,未央宫中,楚云暖看见司徒衍独自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大批士兵涌了进来,一身戎装的高怀远从殿外而入,他笑道,“看来陛下是准备好了。”

正文 第151章 天府归位,世家之道

司徒衍在那个瞬间陡然清醒,北国都城破得如此快是因为有内应,他面孔阴沉下来,“朕自认待你不薄,封你为一品护国将军,把朕的妹妹赐婚给你,你竟然背叛朕。”

高怀远气定神闲,“臣自然谢过陛下厚爱,这不是亲自来送陛下了么。”

司徒衍瞳孔一缩,“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请陛下归天。”高怀远扯下未央宫中用于装饰纱帐,圈司徒衍的脖子,轻轻用力,他在司徒衍耳边说道,“北国亡国,陛下心中愧疚,于未央宫中自缢而死。陛下,臣成全了您的一世英名。”说罢,高怀远手上用力,司徒衍大脑空白一片,窒息的感觉顿时传来,双手不停挥动,企图阻止高怀远的动作,然而只是徒劳,他一张脸通红,瞳孔不由放大,额头上青筋全部爆出。

朦胧的光影中,他看见殿门处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身深色的衮冕,黄赤绶四彩组绶在腰侧随风而动,衣袍猎猎,他却点尘不惊,冕冠前的十二旒白玉珠串遮住他的面容,叫人看不真切,可司徒衍知道他是赵毓璟。刹那间他突然间明白过过所有的事情来,赵毓璟这是在给楚云暖报仇,给他自己报仇,可是北国灭了,又如何,楚云暖依旧是他的妻子!

司徒衍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想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北国因楚云暖而建立,也因楚云暖而亡,这就是命,是报应。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皇帝被大将军活活勒死……

司徒衍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双手渐渐垂,奄奄一息,高怀远轻轻松了手,然而这个时候司徒衍却不知道看到什么,眼睛陡然睁大。朱红的未央宫中,常年挂着金色纱帐,一个身姿秀美的女子在其中蓦然回首,华丽的衣裳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青丝飞扬,身后是富丽满堂陈设,她盛妆丽颜面若桃花,仿若十多年前嘉陵初见那样美丽动人。

他曾经无比绝情的跟她说生死不复相见,谁想到到最后他见到的人竟然还是她。楚云暖望着他表情格外冷静,不像嘉陵城初见时明艳如火,更不像当年司徒雅死后那样歇斯底里,她看自己的眼神冷漠,平静,如同一潭死水,更像是看陌生人一样。司徒衍顿时泪流满面,曾经很多被他遗忘的记忆在眼前回放,如同走马观灯一样。

他脑海里浮现的是楚云暖曾经一颦一笑,却在最后变成冷宫中枯朽的白骨。

只有临死的时候才会这样,他才会想起曾经那人的好来。

这次,他是真的要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能够救得他那个人早就被他挫骨扬灰。

司徒衍张嘴想说话,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愧疚的伸着手,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赵毓璟负手而立,他的轮廓在在冠冕下深深浅浅,丹墀之上他俯视着北国大好山河,这里的一切都是阿暖的心血,既然她走了,那世上就再也没有谁可以来享受。高怀远出来禀报,“陛下,北帝殡天了。”

赵毓璟挥手让人看赏。

“谢陛下赏赐。”高怀远喜形于色,却在下一个瞬间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插在腹部的匕首,“你……”

侍卫恭敬后退,赵毓璟微微一笑,用冰冷无情的声音说道,“朕赐你全尸。”

高怀远仰头倒在地上,口中有血沫流出,“为……什么?”

赵毓璟的面色格外冷淡,“阿暖曾救你多次,你却忘恩负义,伙同孟莲对她下手,让她死无全尸。你说,朕如何能放过你。”

这个理由让高怀远觉得可笑无比,他出卖北国投靠大齐昭帝,本以为可以安享晚年,没想到还是死了。他眼睛里带着惊讶和可笑,“陛下对北国出手,就是为了她,一个毒妇。”

赵毓璟面上满是冷厉,“北国将军高怀远刺杀北国皇帝,当场被诛,凡高氏族人流放千里,终生不得录用。”

这无疑是让高怀远死后还背上骂名,让高家人永远只能是下九流,高怀远双目大睁,突然一口气上不来,垂下了身体,他真的后悔在赵毓璟面前说了那样一句话。

孟莲一路匆匆赶回了北国皇宫,未央宫前的血迹还未干涸,司徒衍的尸体余温尚存,孟莲尖叫着扑倒丈夫身上,“陛下,你醒醒啊,司徒衍,你醒过来!”

高高的台阶上,赵毓璟俯视着她。

孟莲似乎是有感觉一样,猛地抬头盯着他,她眼神愤恨,像钢针一样射向赵毓璟她喝令左右:“还不快把他给杀了,谁能杀了他,本宫封他为万户侯!”

然而没有一个人动,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娘娘,我们大势已去。”

顿时孟莲气急了,她推开面前的侍卫,提起一把剑就朝着台阶上走去,众人惊骇的看着这一幕。赵毓璟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沉静,面容刚毅,这分明是十年前九嶷山战死的赵毓璟,孟莲所有的动作顿时一顿,她脸色瞬间惨白下来,哆嗦着嘴巴:“赵……赵毓璟。”

赵毓璟身后一个太监道,他斥责道:“大胆,竟然敢直呼陛下名讳!”

陛下?孟莲僵硬的转动眸子,脑子里记忆翻滚,她试探着问道:“大齐,昭帝?”

“是朕。”

关于这一段的历史,孟莲最熟悉的两位皇帝就是北国开国帝君北帝,以及后世称为千古一帝的大齐昭帝。北帝让人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后宫只有皇后一人,正真做到了六宫无妃。而昭帝呢,史书上则是浓墨重彩的写了他的功绩,除奸臣,平番乱,稳西北,革除世家特权,可以说是千古一帝,而他身上唯一的桃色故事就是赵夫人跟他缠绵悱恻的爱情了,后世曾有无数人谱写过这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爱情故事,可是从来就没有人相信过赵夫人真的存在。

孟莲突然哈哈大笑,历史上所谓的平番乱,应该说的就是这一场战争。赵毓璟从来就没有把北国放在眼里,北国皇帝在他眼中依旧是那个不听话的定边王!她做了这么多事,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昭帝容忍北国十年是为了什么?”

其实这个答案孟莲心里有数,可她还是想从赵毓璟口中得到答案。

赵毓璟眉目间坦荡荡一片,“楚云暖。”

这十年以来他不对北国动手,是因为他以为阿暖还活着,她曾为了司徒衍做了如此多的事,他不忍心攻打北国,让她奔波劳累。可司徒衍千秋节后他收到了南楚皇帝的信件,信上他表明了身份,并告诉他,阿暖已经死了,尸骨无存。他当时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中三日不吃不喝,反反复复看着楚云扬送来的密信,不可思议,却又心痛不已。他恨,恨自己软弱,多年来不曾查过她在北国的生活,他怒,放在手心里呵护的珍宝竟然被人这么对待,他当下同意楚云扬建议联手攻打北国。

孟莲后退一步,仰天狂笑,她的丈夫,她的位置都是从楚云暖手上抢来的,为了这些荣耀她杀了楚云暖母女,耍尽手段,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得到。她所有的一切,因为楚云暖而得到,最后也要统统都还给她,这是命啊!

赵毓璟不在理会孟莲,他一步一步的走下九龙玉阶,身后的九重宫阙在他背后化作虚影,玄色衮冕礼袍上用绣着日月星辰,宽大的袖口上金色的巨龙腾飞,带着一股灼人的气势,大风吹动的的衣摆,那一刻,他气吞山河,君临天下。

翌日,赵毓璟班师回朝,他花了大工夫抹去了楚云暖曾经在所有在北国存在的痕迹,为她捏造了一个巾帼女将的身份。

从此,天下再无北国废后楚氏。

北国亡国,曾经属于北国山河被南楚和大齐瓜分,双方却十分有默契的留下了曾经的南堂。孟莲却没有死,赵毓璟将她以贱籍投入军营,充为军妓,她一身肮脏,目光呆滞的坐在污泥里,再也看不出当年美丽端庄的模样。她嘴巴里一直神神叨叨的念着,要回家,我错了之类的话语,然而没有人听得懂。她呆呆的听着四周人说起昭帝,说起让那个让昭帝神魂颠倒的赵夫人,她曾经询问过那个赵夫人姓氏名谁,他们却说那是南堂楚氏的家主——楚云暖。

楚云暖?哈哈,孟莲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而后又掩面哭泣,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纷纷远离。

是夜,已经疯癫的孟莲失足落水,冰冷的湖水湿了她的衣服,水波拍打着她的身体,前尘往事在她眼前回放,冰冷的湖水从鼻腔里而入,挤压着她的肺,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味道。孟莲忽的想起冷宫中被她虐待数年的楚云暖来,又被想起被她投入江河的骨灰,眼睛里流出眼泪,说不清的讽刺,她让楚云暖母女尸骨无存,最后她也是丧命于这冰冷的湖水里。

第二日,孟莲的尸体被人发现,泡得发涨,被人随意卷了草席扔在荒山野岭,被野狗肯尽,骨头七零八落的拖了满地。

大齐昭帝十年,昭帝赵毓璟大婚,迎娶南堂楚氏家主,那一日十里红妆,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让所有有幸一见的百姓数十年念念不忘,无数文人墨客记载了这一场盛况。赵毓璟一身大红的喜服从嘉陵城出发,一路回到天京,他笑容满面,春风得意,却没有人知道他背后抬着的只不过是一个空花轿,这是一场没有新娘的婚礼。送嫁队伍绕天京城一圈,最后在天京西郊的一座宅子前停住,这是赵毓璟未登基之前的潜邸,赵毓璟小心翼翼的从花轿里捧出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楚氏云暖几个字,在楚云扬等人的见证下独自完成了所有成亲的流程,最后在牌位上添上了爱妻两个字。

那一日潜邸中的婚礼,让所有人三缄其口。

当日婚宴过后,霍清华问过赵毓璟,“陛下为何不以皇后之礼迎楚云暖入宫,反而是以赵夫人的身份迎娶。”

赵毓璟一身冠冕礼衣,玉带飘摇,他微微一笑,桂树兰芝,如清风拂面,“她不在了,若以皇后之礼迎娶还要瞒过天下,必需让人代替她,这世上没人能代替她享受那样的待遇,我不允许任何人用她的身份享受那一刻的荣耀。她不能是皇后,可她可以是我的赵夫人,我赵毓璟此生唯一的妻。”

刹那间她泪流满面,下意识的要去触摸赵毓璟的脸,放佛冥冥中有什么感应一样,赵毓璟突然抬目,环视四周,放佛在寻找什么,最终落她身上,目光灼灼,抿唇一笑。忽而一阵金光迎面而来,赵毓璟乃真龙天子,龙气腾腾,阳刚正盛,她此时此刻应该算是一个孤魂野鬼,怎受得住他身上的龙气,楚云暖头疼如裂,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坠入黑暗。

那瞬间,北方夜空上一颗星辰大放光芒,天府星归位。

另一头,玉湖里百般无聊的望着躺在床上赵毓璟,赵毓璟仍旧在昏睡,白皙的皮肤上浮现病态的白,他十分坏心眼的往赵毓璟的伤口上戳了戳,“楚云暖那狡诈恶毒的臭丫头就这么好,值得你连命都不要。殿下呀,或许你熬过这一关,日后就该称呼你为……”

玉湖里的话没有说完,秋芷就端了盏药上来,“玉堂主,殿下该喝药了。”

玉湖里往外挪了个位置,双目无神的望着外头的夜空。秋芷上前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赵毓璟喝药,她收拾干净以后玉湖里还是之前的动作,秋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今夜星罗棋布,满天繁星落入玉湖里眼中,秋芷似乎看见玉湖里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眼角的泪痣像是活过来一样。她吓了一跳,在仔细看时,什么都没有,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她眼花。

玉湖里晃着腿,“真是大难不死,吉星高照,阴差阳错的竟然让天府星归位了。”

北方紫薇星高照,几日前光芒还被破军和天狼压制,而今日天府星归位后,破军和天狼却被狠狠压制,果然不愧是紫薇命盘的吉星。

秋芷虽然不懂星象,却也知道一点,天府星又称凤星,玉湖里的意思是凤星归位了,那紫薇星又是谁?瑞亲王?

玉湖里没有理会秋芷的惊讶,自顾自的开始给赵毓璟把脉,赵毓璟的情况还算好,按照这种情况下去,大概再过两三天身上的水泡就会结痂脱落,这意味着种痘术成功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由于秋芷嘴巴里传到了辛毅那边,在替赵毓璟把过脉,确认他身体的确大好以后,这种方法很快就用在了楚云暖身上。比起身强体壮的赵毓璟来说,楚云暖好得就格外慢,在赵毓璟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楚云暖身上的水泡才褪下去,赵毓璟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亲眼看着她好起来。

“姐姐——”

“主子——”

“楚云暖——”

耳边还有赵毓璟温柔缱绻的呼唤声,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吵得楚云暖不安生,她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赵毓璟,她眼神呆滞的看着他,显然还没有从梦里看见的一切里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她眼前的人,放佛还是那个一身冠冕礼衣,承诺自己是他唯一妻子的帝王,她小小声道,“赵毓璟……”

“辛毅你快过来看,家主醒了。”这是春熙惊喜的声音。

赵毓璟激动的握住楚云暖的双手,“你终于醒了,阿暖。”

辛毅让所有人稍安勿躁,与玉湖里两人先后把脉后方才确认楚云暖无事,又叫人春熙把药端上了给她喝下以后,几人才前后退下。

夕阳斜照,昏黄阳光穿过菱格窗花映进晦暗的房中,在地砖上洒下一串金色的余晖,窗外柳影乱扫,忽明忽暗,赵毓璟坐在她不远处,眉眼高低,隐隐绰绰,萧萧簌簌间高洁似玉,浓睫一低,眼睑下落下一圈青色。

一场梦如同万年,楚云暖心尖一漾,眸子微湿,思念同泪水一起奔涌而出,她倾身上前抓住赵毓璟的食指,另一只手举起来,紧紧贴在他冰凉的脸颊上,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缓缓游弋,秀丽凤眸映着他刀裁的面容,似是盛了一泓幽潭,里头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缱绻。

这样的目光不像少女时代那般含羞带怯,也不像退婚之后那样炽热浓烈,反倒像相知相守多年以后的含情脉脉,这是眷侣之间才有的目光。

赵毓璟心中很是受用,他轻握住她雪白的皓腕,慢慢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他的眼一面泠泠的镜,清晰的映着她绯红的眼角,低语:“阿暖,没事了。”

楚云暖亲昵的蹭着他的手指,眼波温柔,嗓音澄澈,恍若叮咚溪流,“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赵毓璟顺势把她搂在怀里,那瞬间前几日的惊慌失措荡然无存,他手下用力,紧紧抱着楚云暖,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恐惧,她沉睡不醒的那几日,他真是害怕,怕她就那么一睡不醒。

灼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脖颈上,一下子叫她浮躁的信沉静下来。楚云暖靠在他怀里,浅浅一笑,皎若秋月:“自然是美梦。”

是的,美梦,她所有的心结在这一瞬间全然消失,那自然是美梦,而且终有一天她还会美梦成真。

醒来以后楚云暖才知道,种痘成功之后她昏迷了五六日,赵毓璟都能活蹦乱跳了,可她却躺在床上紧阖双目毫无知觉,脉息微弱让辛毅几人吓个半死,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把她从唤醒。

这期间,白日里赵毓璟不仅要处理外面的事情,夜里还要过来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楚云暖卧在软枕上,喝着乌黑的药汁,他们怎么能够叫醒她呢,那个时候她不过是一缕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歇息了几日,楚云暖只觉得身体大好,命人搬了一张金丝软塌在红艳艳的海棠边晒太阳,花香怡人,涤荡了身上残留的病气。唐棋过来的时候正是一副慵懒的海棠春睡图,四面海棠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掉地下,被落花埋了一半,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

鬓乱钗横,青丝三千,倾泻在她腰间,光泽点点,若墨画描摹,绝丽盛颜。

唐棋站在树下,一时竟是看的痴了。

他从没有见过楚云暖如此静默美丽的模样,似春花初临,唐棋只觉得这便是他梦中之人,似妖似仙,令人目眩神迷。

因着他看的太过入神,脚下不小心踩到了断枝,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楚云暖立刻睁开眼睛,双眸锐利,朝着声音来源扫去。

唐棋朗声道:“是我。”说着他微低了头,从树下缓步走来,沐浴着阳光向前,同几年前相比他还是那张娃娃脸,却多了几分成熟内敛。

看清楚来人后,楚云暖又懒懒的躺回了榻上,阳光浓烈,她凤眼微睐,扇面上虫鸟花纹在她脸上投下一圈五光十色的影子。四周暗香缓缓,空气里似乎都洒满了那股慵懒,光芒闪过她的裙摆,暗纹如流光一般流动起来,熠熠生辉。

“你倒是清闲,外面都快闹翻天了。”唐棋很自然的坐在她身旁,克制着自己不要把目光放到楚云暖身上,然而越是这样就越叫他难以控制,目光频频飘过,又飞快收回。

楚云暖不曾看到,春熙却将一切默默收入眼底,她轻声叹了口气,唐棋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落花是他,流水却是家主,除了赵毓璟外,春熙估计家主是不会再和谁有纠葛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可是个病人,不该操心这么多。”楚云暖慵懒的声音从扇子下传来,她翻了个身,嫣红的花瓣从豆绿的衣袍上滑落。

“你还知道不该操心?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病人,足不出户就把外面搅得翻天覆地。”唐棋捻着衣袍一点一点的靠近楚云暖,他何尝不知道楚云暖跟他不可能,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自从楚云暖醒后,关于天花可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的传遍了整个九原府,百姓们欢呼雀跃,感谢上天有眼,纷纷前来治病,楚云暖趁此机会登户造册,很多而很多隐藏在难民里兴风作浪的人被抓住。一时间叫这些人,人人自危不敢冒头,没了他们捣乱以后九原府很快安定下来,关于楚云暖是妖星的说法也渐渐淡了下去。这些人背后的主子纷纷咬碎一口银牙,却再不敢派人过来,生怕被顺藤摸瓜的查出身份,也有一些浑水摸鱼的人不甘心,趁乱进入九原府,却被抓了个正着,楚云暖当下杀鸡儆猴。

这时候一则流言传了出来,妖星之说乃伽叶寺构陷,皇室又不满南堂世家当道,故此顺水推舟。百姓是想象力是丰富的,很快脑补了无数个恩怨情仇的故事,一时间关于皇室和世家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再加之除了瑞亲王意外皇室从来没有派人赈灾,而楚云暖放出两人又以身试药的消息,舆论渐渐往楚云暖一方倾斜,再也没有人提起妖星之事。

九原府一派祥和,百姓一天一天好起来,欣欣向荣。

对此楚云暖只是嗤笑一声,“许他们动手,还不准我反击了。”

“你反击的都把皇室给扯下水,你这是挑衅。”唐棋没好气道,两位赈灾的皇子还不曾到达九原府,楚云暖就给他们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物,他们两人能善罢甘休,就算两人不敢对她有何怨言,永乐帝也必然也不会放任。

世家之道,难就难在,你进一步是死,退后一步也是死。

------题外话------

前世今生就完了,其实我觉得还是挺好的,最后也在一起了,这样才可以把最后的历史圆回来。其实北国皇帝六宫无妃是真的有,因为后来也会出现一个真的北帝,北帝是男二,咳咳,貌似不小心剧透了……

正文 第152章 天京皇子,千古流芳

“不只是皇室。”楚云暖顿了顿,面色陡然一冷,冷笑一声,坐直身体,目寒冰霜,“我在南堂苦心经营三年,还以为南堂是我楚云暖的天下,没想到还有人敢在我背后捅刀子。”

唐棋不知楚云暖何出此言,二流世家之首何氏易主以后,世家联盟商会建立,南堂本就牢牢握在她手中。

楚云暖正要说话,却听见花园入口处传来脚步和男子的对话声音,越来越近,粗略一听还有赵毓璟的声音,大约是一群人要进花园散步。近来诸事繁忙,九原府渐渐恢复生机以后,各处官员都需要重新安排,赵毓璟大约是看重了这里,想要在九原府安插人手。

一行人越来越近,身边各自跟着侍卫和小厮,最先出现在门口的人是赵毓璟,随后就是宋昉和楚云扬,再然后是许久不见踪影的周伯彦。

乍一看花园之中竟有一女子,赵毓璟身后几个相谈正欢的官员顿时噤声,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楚云暖。

好几日不曾见到姐姐,楚云扬满目惊喜,快步上前,“姐姐。”

原来这位就是楚云暖,楚家那位名声在外的家主。“楚家主。”几人恍然大悟,纷纷拱手,就怕落了一步,惹得这位主不快,在南堂为官的确油水丰厚,可同样也要看世家的脸色过活。

楚云暖挥挥手,“诸位大人不必客气。”除却郡首张衮,他们几个正是益阳郡内手握重权的官员,张衮水灾之后不顾百姓生死,是不可能在继续任职了,那么下一任的郡首估计就是在他们几人中间的一个,不过看他们以赵毓璟马首是瞻的模样,益阳郡很快就是赵毓璟的天下。

深秋的天气,阳光虽暖,冷风一吹,却依旧带着丝丝寒气,楚云暖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赵毓璟心细如尘,还不待春熙所有反应,就脱了身上玄色的披风,严严实实的把楚云暖裹住,只露出一张杏颜雪腮的面容来,他低声温语,“晒够了太阳就快些回去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楚云暖拢着袖口,缩在披风里,点了点头。

近日所见的瑞亲王,向来是不苟言笑的,咋一看他如此温文尔雅的模样,几个官员都默默的垂下头,假装看不到也听不到,却各自又在心中盘算着瑞亲王日后能走到哪一步。瑞亲王身后一是有手握重兵的平南王府,再是有捏着天下财富的楚家,若是不出什么岔子,日后那个位置也很有可能是他的,与其在这南堂做一个三年一换官员,还不如就此拼一把,捞一个从龙之功,到天京任职。

赵毓璟压着唇角笑了笑,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衣袂当风,官员们呼啦呼啦的跟着离开。

周伯彦风流倜傥的摇着手上一柄玉骨扇子,“你这是要和瑞亲王破镜重圆了?”

唐棋呼吸一窒,顿时竖直耳朵。

“关你什么事!”楚云暖很不客气的说道,“九原府天灾不见你,你这时候做什么来了?”

这话周伯彦可不爱听,他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人虽然不在九原府可也是有出力的。这里是南堂,除了咱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世家,有人想在调用这么多粮食是不可能的。”周伯彦的话就是在告诉楚云暖,赵毓璟带来的粮食都是他调来了。

“知道你功劳大。”其实楚云暖心里也明白,就是看周伯彦这样忍不住刺他两句。

周伯彦笑嘻嘻的拱手,如清流隐士,雅怀有概,“谢楚家主体谅。”

楚云暖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招手让楚云扬靠近她一些,她仔仔细细看着弟弟的容貌,云扬肖母,越长大就越能看到日后风姿特秀、蒹葭倚玉树的模样。只是如今的弟弟和梦里那个帝王相比,多了一丝温情,楚云暖握着他的手,“这几日可有学到什么?”

梦里,既然云扬日后会是南楚皇帝,那么她从今天开始就要为弟弟做好打算。赵毓璟有勇有谋,她特意安排了云扬跟在他身边学习,而她也亲自拜访过宋昉,希望教导云扬云扬一些帝王之术。宋家家学渊源,祖上曾出过三位帝师,交给宋昉她十分放心。

“这要怎么说。”楚云扬挠挠脑袋,不知从何而说,反正他近半个月的所见所闻让他十分震撼,百姓的生活,赵毓璟的言传身教,先生的谆谆教诲,似乎都颠覆了他从前认知,让他觉得曾经的自己就像一只井底之蛙。

看他的神色楚云暖就知道弟弟有了想法,她觉得很欣慰,“好了,你去吧,你可以多和赵毓璟学学。”

楚云扬眉头高高挑起,有些惊异,姐姐到底知不知道赵毓璟是什么人,两面三刀,阴险狡诈,满肚子坏水,就这样还值得学?

周伯彦咳嗽一声,显然是想到了最近赵毓璟的某些举动。其实益阳郡的一些官员并不是自愿投靠赵毓璟的,是他在背后威逼利诱,捏人家把柄断人家后路,那些人不得已才来投靠,偏偏这些人还把赵毓璟给当救他们于水火的好人,死心塌地的帮忙办事。每每看到赵毓璟端着一副大公无私的正经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除了他估计也没有人知道赵毓璟的心有多恨,恐怕他这辈子的温情都用在了楚云暖一个人的身上。

“云扬,你前天不是还说城北那边登户造册的事情你来负责吗,还不快走。”周伯彦拉了一把楚云扬。

楚云扬立刻想起来了,“对对对,是有这么件事来着。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你最近就不用操心了,一切有我呢!”话落,楚云扬匆匆要走,路过宋昉身边时,恭恭敬敬的拱手,“先生,学生告退。”

宋昉淡淡点头。

楚云暖裹着披风来到宋昉面前,双眸闪闪若岩下电直勾勾的盯着他。宋昉一身月牙白团莲花纹刺绣广袖宽袍,头束玉冠,鬓侧冠带如雪,高洁如菊,似胸有成竹。

唐棋见两人之间气氛诡异,找了一个借口就离开了。

“你们宋家到底想做什么?我说过了,宋家就是宋家,跟楚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不必再来试探我!”楚云暖恼怒极了,她抓到的人中就有好几个是来自叶良城,经夏华审问,那首要命的打油诗就是从宋家那里传过来的。南堂四大世家中楚云暖最不愿意动的就是宋家,不仅仅是因为儿时传道受业之恩,更多的原因是动宋家太麻烦,文人的笔杆子厉害得很,三言两语就能让你遗臭万年。可她的意思宋家人就跟不知道,三番两次在她背后动手动脚。

宋昉折下一支海棠,红艳艳的海棠就像在他白玉似的指尖绽放一样,他纠正道,“不是宋家,而是宋茜雪。”

楚云暖:“……”

“宋茜雪在背后动手脚,你不是早就知道。”

这下子楚云暖更没有话说了,她原本是想借题发挥的,可宋昉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大大方方的点出了背后之人,这让楚云暖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师兄这话可真有意思,宋茜雪就不是宋家人?她受你宋家上下宠爱,你这么说就不怕老先生打死你。”

宋昉素来高洁,楚云暖就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类似讥讽的表情,“你可还记得答应我的事?”

当日宋昉收云扬为入室弟子,她应允宋昉保宋氏血脉不绝,这件事她当然记得。“我自然记得,师兄你是知道我的,决不食言。”

宋昉往前踱了几步,衣袂翩翩,语气有些沉重,“太子遇刺前曾要叶良城圣贤书院为他所用,我当日匆匆离去,在半路遇上风雨,耽搁了数十日,再回到家中时,宋家少主竟由大哥变成了宋茜雪。”

宋家长辈已渐渐不管事,沉迷于学术研究中,宋家的少主其实就等于家主。

楚云暖沉默的听着,略做思量,且不说宋茜雪受宋家上下宠爱,就说她智近乎妖,足够有资格成为宋家少主,再说世家向来只重嫡庶,不重男女,所以宋昉如此怪异绝不是因为宋茜雪是女子的缘故,绝对有其他更深沉的原因。可惜她对宋家不太了解,勉强思索,也想不到任何让宋昉如此沉重严肃的因由。

“宋家天下清流之首,名下圣贤书院出了无数肱骨之臣,遍布整个朝堂。宋家人可以考科举,但不可以入朝为官,不可以插手朝堂之事,这是祖训。我回到家中后,发现宋家上下气氛诡异,多次查探却意外知晓,宋茜雪控制了整个宋家,她从小长于宋家,我知晓她野心勃勃,却不知道她心狠如斯,居然拿祖父的性命要挟。”

楚云暖顿时大惊失色,乌蒙城初见宋茜雪时,那分明是个冰雪剔透的玲珑妙人儿,宋家最重纲常伦理,她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先生如何了?”

宋昉面上有些许寂寥,他摇了摇头不肯多言,反而正色道,“师妹,祖父的意思是,宋家不能再留了。”

楚云暖聪慧,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她眉头微敛,“其实不必这样,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宋家昌盛了百余年,桃李遍布天下,毫不夸张的说,天下文人尽出宋氏。当年宋家此举,只不过是为了响应太祖皇帝教化愚民的旨意,却是在后来的发展中逐渐变了味道,变成了一根掌控天下文人的绳索,仔细说起来比让楚家更让人垂涎三尺。宋家这是要借此机会逃出困局,只是如此做无异于损敌一千,自毁八百。

宋昉将头一摇,道:“宋茜雪背后有人,是天京的某位皇子,他要圣贤书院的人脉。宋家祖训在上,宋茜雪公然违背,不需要你动手,宋家最后也会不得善终,祖父只是希望你,保宋氏血脉不绝。”

“难怪。”楚云暖心中有了思量,难怪依宋昉的绝无仅有的号召力,后来却会有这么多的文人墨客指责她楚云暖祸国殃民,原来是背后有人操控。楚云暖呵呵一笑,兴趣盎然,“有意思,皇室竟然还有这等人才,让宋茜雪甘然效力。”

宋昉心下叹息不已,“我原本是不打算跟你说这些事的,只是天京过来赈灾的皇子快到了,你总得有个准备。”

正如宋昉所说,不过几日两位皇子就到了九原府,现在九原府城门大开,来往百姓络绎不绝,全然不见萧索。九皇子赵毓璜和十皇子赵毓承到的时候就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道路两边车水马龙,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欢声笑语一片,几乎都让两人误以为走错了地方。两人不知道的是,为了能够让九原府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生机,楚云暖和周伯彦是花了大功夫,几乎都是把自家生意转到了这边,有了这个开始,而后唐家、贺问顺势而来,紧接着便是不想得罪人的其他小世家。

值得一提的是周伯彦,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终于不再受制于家族,剔除了家族中很多蛀虫,也没有继续跟冶炼工艺耗上,反而另辟蹊径。半年前他寻到很多可以燃烧黑色石头,称其为黑金,这种东西不仅可以取暖,更可也提高冶炼工艺的纯度,他十分大手笔买下了无数含有黑金的矿脉。黑金比木炭耐烧,很快就被各世家买空,如今周家虽然不做冶炼,但却死死摁住了很多以冶炼工艺发家的世家,其中就有赵毓璟以冶铁术扶持的世家郑家。

皇子仪仗经过九原府的主街道,一座牌楼高悬,底下是一座石碑静静矗立。赵毓璜下马,来到碑前,碑上字迹筋肉丰满、浑厚刚劲、气势开张,这一看就是名家所做,然而让找毓璜注意的不是字,而是上面写的内容,这是一份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落款是叶良宋子明,这是宋昉的大作。

赵毓承定睛一看,在上头寻到了很多名字,比如赵毓璟,楚云暖,还有一些诸如贺问、玉湖里、唐元、周伯彦等等南堂数一数二的人。他若有所思的抚着拇指上的扳指,看来他们是来晚了,九原府已经脱困了,原以为能从中获利,没成想却是白跑一趟。

刚才天空还是晴的,这时候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赵毓璜两人也不欲站在这里欣赏赵毓璟的丰功伟绩,回到马车,舒舒服服的捧着热茶。马车一路向前,耳边听到的都是对赵毓璟的歌功颂德,赵毓璜撇了撇茶沫子,望向车外,两边百姓脸上都是大大的笑容,所有从石碑前走过的人不由自主的去抚摸上头两个名字,这足以见两人在九原府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赵毓璜笑道,“这可是实打实的功绩,日后是会记入史册,彪炳千载。”他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羡慕,他们这些皇子在以后史书上只会留下寥寥几个字,除非日后能够登基为帝,才能在史书上留有一席之地。可赵毓璟和他们不一样了,无论他日后如何,皇八子赵毓璟赈灾有功足够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赵毓承刺道,“九哥还是不要羡慕,你当日在朝堂慷慨激昂的一番话也是可以记入史册的,可惜八哥是流芳千古,你却是遗臭万年。”

闻言,赵毓璜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惊的,他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当日朝堂上,他阻拦赈灾,更多的是顺承父皇的意思,父皇听信叶芙蕖之言,压下了九原府官员上奏关于天灾的折子,存心要楚家联合世家出资赈灾,想借此机会策反世家,在他们互生嫌隙的时候一网打尽。父皇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南堂竟然会成立所谓的世家联盟,世家权利尽数被楚云暖掌握,合南堂世家之力,九原府天灾就此结束。楚云暖捞到了美名不说,更握紧了世家权利,如此以来谁还敢触其锋芒。

正如老十说的,他这次是遗臭万年,真的是失算了,那叶芙蕖也没有外面传的那样厉害,不过他倒是好奇一点,叶芙蕖是怎么知道九原府有瘟疫的?妖星之说是九原府和伽叶寺联合计划的,父皇在其中不过顺水推舟。

随着赵毓璜的阴郁,乌云密布的天空愈发阴沉了,雨水哗啦啦响成一片,不时夹杂着几道闪电和雷鸣声。

两人坐在马车上,相对无言。

这时候马车外有下人道,“殿下,楚家主派人送来请帖,请二位殿下今夜于聚福楼赴宴,共同祝贺九原府脱困。”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有着深意,原来他们早就楚云暖的眼皮子底下了。

滴答的雨水顺着假山滴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溅起更多的水珠。湖心亭是风大之处,常年挂着飘渺的纱帐,楚云暖抱着香瓜大小的铜錾花瓜棱手炉站在那里临湖而立,她撑着一柄水墨莲花的雨伞,身上孔雀羽的披风飘飘摇摇,身后是满地残红,美艳绝伦。湖心亭中,楚云扬正在宋昉的教导下弹琴,宋昉精通六艺,琴声可谓是余音绕梁,云扬初学,一首广陵止息在他手下弹得磕磕绊绊。

比起她来说,楚云扬已经很不错了,当年先生都说她弹琴像弹棉花。想到这里,楚云暖忍不住一笑,昔年和赵毓璟一同学艺的情景,她幼时顽劣,为了不学琴,便偷偷摸摸隔断琴弦,惹得先生大怒,顶着戒尺在门口罚站,后来被宋昉和赵毓璟嘲笑许久。比起两人荡气回肠的琴声来说,她的确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怎样学都只是皮毛。

秋芷从回廊快步走来,“家主,请帖送到了。”

楚云暖轻轻点头,有些感叹,“赵毓筠瘫痪以后,天京的皇子是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头,就是不知这两人到底如何。”当日宋昉提醒过她天京有皇子要来,让她早做准备,这大概就是告诉她这两人中有一人是宋茜雪背后的人,赵毓璜她在百花城见过,就是不知这位十皇子赵毓承是何等人了。

春熙道,“十皇子是百里贵嫔的儿子,这位贵嫔虽说出生于百里家,可不过是旁系而已,素来不得陛下看重,太后长年礼佛,不理后宫俗事,百里贵嫔的位份就一直没升过。”

百里家是永乐的母族,族中出了两代皇后,一是孝景百里皇后,再则就是如今的太后。纯孝恭良皇后去世后,百里族有心再捧出一位皇后,可惜永乐帝是个痴情种,只愿意封白氏为后。为此,时任丞相的百里祥三番两次上奏,指出白氏身份低微,不可受封皇后。永乐帝钟爱白氏,接到这个上奏后,十分不高兴,觉得丞相是在忤逆自己,便严厉斥责了舅舅百里祥,同时大力抬举白氏母族,短短半年白家就成为朝中新贵。永乐帝如此强硬的行为,让百里祥开始意识到,白氏在宫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无法轻易撼动。

又过了半年,名不见经传的白家受封国公,世袭罔替,这是天大的荣耀。如今百里家在永乐帝的打击下大不如前,朝中百里家就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丞相之位,看着花团锦簇的白国公府,百里祥心中憋屈万分,从永乐帝还是太子开始,他就竭尽全力的辅佐他,哪晓得永乐帝登基后,竟然翻脸不认人。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百里祥安排亲信臣子,还有一些拥护皇长子赵毓珏的人们一起聚在宫门外,匐伏跪下,放声大哭,要求陛下废后、废太子,还赵毓珏太子之位,他们宣称,立嫡立长,皇长子众望所归,要是皇帝不肯废太子,就一直跪着哭下去。一般来说这种方法是可行的,但偏偏当时永乐帝怒极了,听到官员们要废太子,第一反应就是赵毓珏那个不孝子在背后兴风作浪,他当时就要杀了赵毓珏,好在太后赶来的及时,在毒酒下肚之前阻拦了丧心病狂的永乐帝。赵毓珏没有死,可官员们还在太和殿前,日日大哭,这让永乐帝十分心烦,一来二去,怒上心头的永乐帝什么也不管了,将当时在太和殿前哭诉的二十八名官员通通投入天牢,并让禁军将带头的百里祥抓起来,就地处以杖责之刑,百里祥年纪大了,三十廷杖以后就咽了气。就是如此白皇后还不解气,挑唆着永乐帝将参与此事的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二十八名官员统统死于天牢,家眷尽数流放。一时间整个朝堂腥风血雨,不断有御史以死明鉴,章台御史秦大人被永乐帝处以凌迟之刑,在殿前活活刮死,大臣心惊胆战……这一场闹剧最后终止于皇长子赵毓珏自请封王,不再出雍王府一步,而这个时候朝堂终于清静下来,西北羌族来犯,永乐帝才发觉他竟无人可用。

至于百里家,在百里祥死后就退出了朝堂,安安心心在天京城做一个无权无势的贵族,太后和永乐帝的关系也因此一度陷入冰点。后来或许是永乐帝觉得愧对于百里家,从百里家旁系选了一个女儿入宫,封了一个正三品的贵嫔,一直到生了十皇子,位份也没有升过。

楚云暖看着湖面上一圈圈的涟漪,面上笑容更深更古怪:“哦,十皇子竟是这种身世。”

她虽不太清楚天京诸多皇子的背景,可她了解白皇后,白皇后这个人最是狠毒,她心眼儿向来比针尖小,百里家当年如此逼迫她们母子,想必百里贵嫔母子在后宫的日子不好过。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有一种感觉,这个赵毓承定然不可小觑。

天色渐暗,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春熙快步走进屋里,只见楚云暖正对镜插上一对点蝴蝶芙蓉鎏金点翠簪,簪子上蓝色的翠羽翠色欲滴、闪闪发光,有着艳丽拙朴美丽。

“你是说妖星的消息是伽叶寺和叶芙蕖联手传出来的。”楚云暖听完春熙的话后,瞬间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她冷笑一声,“叶芙蕖还真是一出接一出的。我说呢,她这人最是沽名钓誉,怎么会不来九原赈灾,原来是这样。”

叶芙蕖恐怕是这样想的,九原水灾她预计自己可以缓解,而接下来的天花那绝对是不可能根治的,到时候九原府定然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紧接着妖星之说盛行,无论真假,她楚云暖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千夫所指,到时候永乐帝为安天下百姓之心,定然是要杀了她的,她一死,南堂世家定然会人心惶惶,永乐帝可解心腹大患。与此同时叶芙蕖出现在九原,解决天花之疫,坐实了她神女的名号,伽叶寺便可借机闻名天下。

如此一石二鸟的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若不是母亲在古楼藏书留下关于救治天花的批注,这次她一定要花大力气才能解决的。

楚云暖望着缠枝葡萄纹铜镜里自己在灯火下明明灭灭的脸庞,明媚的大眼睛里明暗不定的阴影,语气低沉:“叶芙蕖,咱们慢慢看吧。”我能把你从天命之女的宝座上拉下来一次,也能把你从高高在上的神女变成人人喊打的臭老鼠。

正文 第153章 宴无好宴,为你剥蟹

夜色正好,天边皓月当空,照应着漫天多如繁星的孔明灯,美不胜收。

今夜宴会在聚福楼顶楼举行,地上铺着厚厚的木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四周璀璨夺目的琉璃灯掩映在绚烂的绸子中,五光十色一片。桌椅均是采用上等的红檀木制成,古色古香,引人入胜的熏香充斥在空气中,隐隐透露着大气奢华,上玉盘珍馐,桌下还各自放有一个铜雕锦云纹的八宝手炉,炉内燃烧着掺着香料的黑金,在这个稍显寒冷的天气里,弥漫起一股温暖的香气。

宴席正中央的位置罕见的没有人坐下,作为东道主的楚云暖竟然选择西面的一个位置坐下,因着如此,今日的座位格外随意,要好的姐妹、相识的熟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并没有像其他宴会一样男女分席而坐。这种方式格外不同,众人觉得有趣得紧,纷纷寻了位置坐下,只是楚云暖上头的几个位置一直没有人去坐,毕竟在南堂还没有敢坐在楚云暖前头。?客随主便,赵毓璜两人在东边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聚福楼的菜色号称南堂之最,尤其是一些时令菜肴,简直是叫人垂涎三尺。现在正直深秋,恰好是是螃蟹最肥美的季节,聚福楼特意推出了螃蟹宴。南堂人素来爱吃螃蟹,觉得八珍之不及,素来有“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的说法。赵毓璟虽在南堂多年,可并不爱蟹,反倒是楚云暖姐弟,因着昔年母亲楚明玥在世的时候最爱在深秋以合欢酒配肥蟹,故此嗜蟹如命。恰逢今日时机正好,楚云暖在宴客的时候特意点名要了螃蟹宴,故此桌上都些壳大如盘,紫螯巨如拳的螃蟹。

楚云暖拿起一只蟹,轻轻揭开脐盖,慢条斯理剥着,蘸聚福楼特制的香醋佐料吃了起来。她原本还是要注意着点形象的,那晓得一筷子蟹肉下肚后竟然把她的馋虫都勾了起来。这几天她忧心九原府之事,几乎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猛然一放松下来,又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立刻让她食欲大增,根本就顾不上什么形象,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赵毓璟看她撒丫子吃得正欢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你慢着吃,它又不会张脚跑了。”

楚云暖咬着一只蟹腿,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得快些吃饱了,一会儿才力气收拾他们。哼,他们一个个的,把南堂当什么地方了,想插手就插手,我虽不要宋家回来,可不能容忍旁人欺负了它。”说罢,楚云暖从盘子里拿了一个螃蟹放到赵毓璟跟前,言简意赅,“快吃,不然一会儿就腥了。嗯,你这的大厨从哪里挖来的,手艺不错。”

赵毓璟顿时哑然失笑,宠溺道,“那日后我们把他叫到府里去,让他天天给你做。”他一边说,一边用湿帕净了净手,将那盘子螃蟹搬到自己面前一个个地仔细剥起来,放她碗碟里。

楚云暖看了一眼碟子里如玉脂珀屑的蟹肉,竟咬着筷子发起呆来。记得母亲说过,若是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那他就是真的爱你,可惜这个世界上的男子多自傲,恐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遇到。赵毓璟愿意为她剥蟹,这应该就是母亲说的那个人了吧?

赵毓璟奇怪道:“怎么不吃了?”

楚云暖眉眼弯弯如同新月,声音缱绻旖旎:“赵毓璟你真好。”

是的,真好,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赵毓璟对她更好了。

明明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在一瞬间让赵毓璟心跳如擂,若不是他手上满是油腻,他真想摸摸楚云暖的脑袋。“日后我会对你更好。”赵毓璟眸光泛出涟漪般的笑,温柔得能溺死人,他又复拿起一只蟹,手指翻飞,继续开剥。

他剥的蟹很完整漂亮,胸骨剔透,八路完整,几乎没有什么损伤。楚云暖望着他灵巧的手指,不禁想起一首诗来:海棠花气静,此夜筵前紫蟹肥。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

这不说的就是他么?剔蟹胸骨完整,像蝴蝶形者铺置盘中,最是灵巧。

楚云暖了撇一眼自己先前剥的螃蟹残骸,又对此了一下赵毓璟剥的,偷偷摸摸扯了一张帕子盖了上去,然后面不改色的回头,愤愤不平的吃着蟹肉,两腮鼓鼓,活像一只松鼠。

她如此孩子气的动作,让赵毓璟觉得啼笑皆非,当然赵毓璟也没有揭穿她,反而是继续尽职尽责的剥着。

两人一人吃一人剥,和谐无比,又如胶似漆,仿佛再也没有人能插的进去一般,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一时间不知道羡煞多少人,更是叫人心生羡慕,也叫人寥生愤懑。

唐家姐弟几个就坐在楚云暖背后,将她和赵毓璟的亲昵的往来看得清清楚楚,唐梦瑶端着一个朱红的冻石海棠杯,慢慢品着,眼中有些羡慕。

唐棋却猛的灌进一大口黄酒,唐梦瑶眉头一挑,顿时想到了什么,她呵呵笑了起来,似乎是在感叹,“我曾经自恃美貌,自恃家世甚高,觉得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该属于我。可事实不是这样,没什么是属于我的。”说道这里,唐梦瑶顿时觉得喉咙干涩无比,她喝了一大口酒,她命运转折就在她毁了贞洁那一天,她不过是看重了司徒衍,对他心生爱慕而已,却被孟莲狠狠的毁了一生,要说这孟莲可真够狠毒的,断了她所有的后路,更是让她生不如死。“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属于谁的,这个道理,我到今天才懂,可惜晚了,可唐棋你不晚呀。”

唐棋沉默以对。

唐梦瑶醉眼朦胧,她托着腮帮子,“哎呀,你这人平日嘴巴最毒了,这个时候怎么哑巴了。唐棋,不是你的就不要去强求,免得伤了彼此间的情分。你说是不是铃儿,你看今日青年才俊真多,你好好选一个,不比那瘫痪的赵毓筠强?”

唐梦铃扶住她,“大姐,你醉了。”

“我没醉,我怎么可能醉……”唐梦瑶一首挥开她,眼角有泪水落下,今日这般热闹,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南堂冰清玉洁的三姝,她还配么?

唐元叹息一声。

唐棋低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宴会进行的热闹非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歌舞升平,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心里都紧绷了一根弦,楚云暖难得宴请客人,他们人人都在等着楚云暖说话,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时间叫众人有些捉摸不透,纷纷看着楚云暖,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楚云暖泰然自若,该怎样就怎样,全然不受影响。

周伯彦都佩服极了她的定力,他微微倾身,敬了酒玉湖里一杯酒,“她倒是吃得香,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食不知味。”

金樽美酒,衬得玉湖里手指修长,他俊眼斜飞,本是风流倜傥姿态,却硬是叫眼角的泪痣渲染出了三分邪气,“楚云暖你还不清楚,全天下有多少事能影响到她。”

女眷们不像男客那样思虑得太多,天灾过后难得的歌舞升平叫人迷醉,她们欢欢喜喜的饮酒剥蟹,却在不期然的就把目光放到风度翩翩的男客们身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头赵毓璜和赵毓承两人座位很近,时不时凑在一起说上几句话,当然更多的是赵毓璜在说,赵毓承在听。楚云暖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位十皇子笼统就说了五句话而已,还真是有意思。

今夜宴会本就是楚云暖心血来潮,故而来的人并不算多,大多都是一些在九原府天灾是出钱出力的人。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见一见这位天京里毫无存在感的十皇子,今日一见果然不让人失望,毕竟能在这种热闹的场合里跟个隐形人一样,的确是不容易。可倘若如此就判定他是宋茜雪背后的人,那就有些武断了,说不准,那个人是长袖善舞的赵毓璜呢,毕竟他的野心更明显。

赵毓承浑身一僵,其实在楚云暖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毕竟被那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一看,任何谁都会浑身紧绷。赵毓承握起拳头,几乎以为楚云暖发现了什么,他努力掩盖住眼睛里杂乱纷呈的思绪,抬起眼看着楚云暖。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楚云暖的目光却突然落到了和人言笑晏晏闲谈甚欢的赵毓璜身上。顿时让赵毓承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憋屈,这种感觉就像你准备好和敌人殊死一搏的时候,那人却将你视做蝼蚁,这实在是糟糕透了。

然而只看了几眼,楚云暖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到身边的赵毓璟身上,她粉拳托腮,静静的望着对方,温柔缄默,目光中的深情仿佛能溢出来一般。

赵毓承心绪一动,这样的目光,他只在母嫔眼睛里看过,可父皇从来就视而不见,父皇纳母嫔不过就是为了安抚百里家,只有母嫔那个傻女人才会觉得父皇对她有怜惜之情。

或许是因为这一分相似,原本就应该收回视线的赵毓承竟然不由自主的眼神放到了楚云暖身上,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就只能看见楚云暖的半边脸——蓝色的点翠额饰在她饱满的额头晃荡,沉静温婉,古朴柔美。半张脸在琉璃灯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鬓边一对红珊瑚雕成的簪花,鲜艳夺目,衬得她肤白如雪。让人第一眼看去,就像看到了一朵牡丹,静静绽放在一片华丽锦绣之中,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国色天香,瞬间让今天所有盛装打扮的女眷们显得毫无光彩。

赵毓承惊艳极了,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做花颜月貌,坦白来说,他再也没有见过能和楚云暖一较高下的女子,不关容貌,而是那一种气度,自信明艳、雍容华贵。这么一比较的话,天京城里备受追捧的叶芙蕖,就太过小家子气了。一时间赵毓承羡慕不已,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他很快就感叹道,可惜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却是南堂楚氏的家主,楚氏一族雄霸南堂的多年,是大齐皇室心中的毒瘤,楚家不能长久,楚云暖也不可能活下去,真是太可惜了。

在场男客中最耀眼的无疑就是赵毓璟了,他一身八宝锦绣的绛紫锦袍,衣领和袖口上都是用银线绣上凤藻纹,衣摆上则是用暗红的绣线刺上了锦鲤戏水的图案,华贵夺目。他手指翻飞,漂亮的螃蟹在他手底下分解,女眷们用一种羡慕嫉妒的眼神望着楚云暖,同时又用爱慕的目光盯着赵毓璟看个不停。

赵毓璟素来敏锐,被这种目光一看,顿时浑身都不自在了,他把眼睛抬了起来,漆黑的瞳孔如同浓稠的化不来墨砚,里头翻过着无数杀意,一时间吓女眷的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可也有人不怕,用一种爱慕又幽怨的眼神望着赵毓璟,如诉如泣。

楚云暖轻飘飘抬头,视线朝她们一扫,轻轻一笑,却饱含冰厉,女眷们顿时反应过来她们刚刚做了什么,真是的,瑞亲王俊郎又如何,她们怎么就忘了他可是楚云暖未来夫婿。

反应过来的女眷们神色恹恹,完全提不起兴趣,不是在场没有其他青年才俊,而是这段时间在九原府也都看腻了,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几位性格都不太好,像周大公子,俊是俊郎,看着风度翩翩,可为人太恶劣了些。而那位杏林堂主,风流邪肆本是她们最爱,可惜这人太奸诈,什么都坑,跟只狐狸似的,记得先前有小姐们装病上门看病,他竟然挂出一个看病一刻钟十金的牌子,可这也就算了,可哪个去找他看病的姑娘,不是哭着出来的。再说贺问,他容貌俊俏,性格温厚,又是楚家大公子,执掌贺家,是新起之秀,也算是难得的才貌双全的人,可这人是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女眷们叹着气,很快又把目光放到了两位皇子身上,赵毓璜一袭蓝色云纹锦袍,头戴玉冠,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耀眼,赵毓承则是一身玄色,夜色掩映下眉目不清,却显得格外沉稳低调,一时间她们又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

赵毓璟眉目间有三分阴郁,“简直是不知羞!”

楚云暖举箸便食,腮红肤白,“食色性也,瑞亲王如此多娇,不让人多看几眼实在可惜。”

她揶揄起赵毓璟来,赵毓璟貌如华光,通身气度如玉似兰,幽远高洁,比女子盛上三分容貌,却不显一丝女气,棱角分明,鬓似刀裁,面如刀削,最是刚毅果决。不过也正就是这样,才格外招人喜欢,他每日出门回来都会带回一大堆香囊玉佩。?

赵毓璟额头略微冷汗,“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都是楚家家主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楚云暖顿时笑了起来,她就知道赵毓璟会生气,笑嘻嘻的舀了一碗竹笋火腿汤推到他面前,“这世上无论男女,生得好看些也让人可以多容忍一些。倘若是个丑八怪还作的不行,都会说她丑人多作怪,如若漂亮些,那可就变成了娇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毓璟:“……”

他倒不知阿暖如此牙尖嘴利。

“宋家之事你打算怎么办?”赵毓璟很快转移了话题,宋茜雪投靠了天京某位皇子他也是得到消息的。

楚云暖在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净了手,然后双手一摊,说道,“我还没想好。你呢,想不想要它?圣贤书院是天下文人朝圣之地,捏住了它就等于握住了天下文人,对你日后来说要做的一切来说可是事半功倍呀。”

大齐尚文轻武,文人的地位一向比武将高,朝堂之上的很多来自圣贤书院的人都是身居高位,况且文人最重流派和师门,拿到圣贤书院在一定程度上就等于拿捏了朝堂上近一半的大臣。如此诱人的结果,要说不想要那都是假的,可正因为圣贤书院如此重要,所以父皇更会时时刻刻的盯着,风险太大可能被父皇猜忌,这对他来说有些得不偿失,况且,他不像父皇愿意如此容忍一个书院做大。赵毓璟坚定的把头一摇,“烫手的山芋,我可不要。”

赵毓璟就是赵毓璟,这么大的诱惑还能冷静下来权衡利弊。楚云暖取过藕粉甜汤喝了一口,甜丝丝味道似乎能淌进心里,“当日宋昉虽明说不要我去管宋家将来如何,只要保宋氏血脉不绝就好,可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不说楚宋两家渊源如何,单就看在宋昉是云扬先生的份上,我就不能放手,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最后这一句话她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毕竟宋老先生曾经也是她的先生,她幼时顽劣,摸鱼打鸟、撕书毁琴,不知惹恼了先生多少次……

很显然赵毓璟也想到了昔年叶良城求学的事情,宋老先生睿智,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曾一度让他受益无穷。“你插手了宋家之后,你就可以将南堂世家权利统一起来。”

“我从来都是不愿意插手宋家。”

打从一开始,她收拢南堂世家权利的时候,就没有动宋家的心思。宋家以诗书起家,最看重名声,最重仁智礼仪信,它不同于叛主的唐家,不同于卖女求荣的孟家,它不过是专注教书育人,可也就是因为太专注了,所以引来了祸端。哪怕她不愿意宋氏一族再回到楚家,可也不愿意有人以宋家为突破口,蚕食南堂世家。

“你太心软了,宋家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楚云暖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风从远方吹来,拂起她的一缕发丝,楚云暖伸手去整理,宽大的袖口恰好挡住了她异常的神色,她心软么?

而另一边,和春熙手牵手站在一起的林宿壁在听到赵毓璟的话后却觉得好笑,家主若是心软,绝不会对宋家做出那样的事情!

宋昉和楚云扬同坐一桌,恰好在赵毓承的右后方,楚云扬趁着先生低头饮酒的功夫又抓了一只螃蟹在手中,宋昉眉眼不动,就在楚云扬喜滋滋的正要吃的时候,温言提醒道,“螃蟹性凉,少吃些。”?

他看了看手上肥美的螃蟹,又看了看宋昉替他斟满的黄酒,姐姐素来是不许他喝酒的,今日能喝上一杯,管他什么螃蟹的。这样一想,楚云扬立刻乐呵呵的端起酒杯,他这个样子倒是让楚云暖无奈一笑。?

楚云扬眼睛咕溜咕溜在宴席上转着,今天来的人大都是些很眼熟的人,只除了那一个,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见过。楚云扬面上有疑惑,他低声朝宋昉询问,宋昉抬头看去,目光一动,脱口道,“谢游之。”?

楚云扬道,“他就是那个户市自由商会的谢游之?”?

宋昉微微点头,面上却有了三分思虑,谢游之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还是宋茜雪她又想做什么,宋昉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妹妹了。

红顶商人也就官商,因为世家素来不愿意招惹皇室宗族的生意,故此就有了红顶商人的产生,他们虽说是商人,可实际上也是朝廷的官员。红顶商人向来难做,世家从来都爱和他们抬价,而皇室给的价格也不过是市价,中间差价就得自己补,谢家当年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渐渐落寞。谢游之少年子承父业,弱冠之龄就成了大齐第一的红顶商人,并解决了世家这一陋习。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见谢游之的时候正是他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少年弱冠,一袭青衣,腰间一支白玉笛,风度翩翩。那一日他是前来宋家道谢的,据他说,当年在他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是宋茜雪出资资助了他,这也就是两人的渊源,因着这一份情分在,谢游之才会出任户市自由商会的会长。

酒足饭饱以后,楚云暖就开始发难了,“听说两位殿下是来九原赈灾的?那你们带来了多少粮食和银子?”?她边说边把玩着一个碗口大的长颈琉璃瓶,里头是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在五光十色的琉璃中色彩纷呈,叫人爱不释手。

赈灾两个字讽刺无比,绕是赵毓璜这等厚脸皮的脸上也觉得烧得慌,他咳嗽了一声,十分不自在的说道:“楚家主,九原天灾已经过去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预备掏腰了。?

楚云暖看着他,眉头一挑,语气犀利,“这就是不愿出钱出力,还要来分一杯羹了?”?

赵毓璜:“……”

好像是这个理,他们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被人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真是让人害羞。?赵毓璜面上是这样表现的,可语气里没有有意思羞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亡臣,楚家是大齐臣民,为大齐做一些事也是理所当然的。近些日子,楚家主也劳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番,九原府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们来处理。”

?话说的真漂亮,什么都没做就想来享受别人的成果,真是美的他。楚云暖神色冷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南堂世家就像是这个琉璃瓶里的蝴蝶,无论怎样都逃不开桎梏?”说着,她轻轻松开手,手上的琉璃瓶嘭的一下砸到了地上,一群蝴蝶脱离桎梏欢快的飞了起来,纷纷朝着更明亮琉璃灯而去,瞬间噼里啪啦的脆响回荡,空气里顿时泛起奇异的味道。

众人被这番变故惊了一跳,纷纷静默下来。贺问换了个动作,侧身吩咐身后的小厮,将马车里的双生琉璃花送上来。

“可惜再华美的瓶子,那也会碎。”楚云暖面上含笑,缓缓上前,大红的刺绣金银双鲤织锦高腰长裙迤逦曳地,金镶玉的腰带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腰肢,云鬓上点翠蝴蝶展翅欲飞,“不过九皇子有一句话说的对,楚家为大齐做一些事理所应当,赈灾之事我南堂世家皆全力以赴,求并不是陛下封赏,求的是心安。我南堂世家赈灾,护的南堂子民,而不是你们赵家皇室!”

话说道这份上已经很明白了,南堂世家其实就根本就不在意天下谁当家,反正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他们南堂。赵毓璜总算明白父皇为何会对世家咬牙切齿了,就楚云暖这份嚣张劲儿,谁能忍。赵毓璜说不过楚云暖,转头看向赵毓璟,“八哥不说句话,眼睁睁的看着这南堂造反?!”

周伯彦摇着扇子,“南堂世家何时要造反?九殿下,你这是在污蔑。”

赵毓璟说道,“九弟,有一件事情你要知道,就算你现在执意留在九原府,让天下万民敬仰的也是父皇,而不是我们这些臣子!”

赵毓璜所有的心思都被摊开来了,他面色微变,却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八哥在这南堂乐不思蜀,恐怕是忘了天京的平南王府了吧,那静娴郡主可不好相与,若是弟弟回天京说漏了嘴,那可就不好办了。”

的确,他的目的是来分这赈灾以后万民的敬仰,可正如赵毓璟所说,现在无论他们做了什么功德都是父皇的。而赵毓璟和他们不一样,他以身试药,和九原府共存亡,他的功绩早就让天下百姓铭记于心,这真是让人嫉妒。赵毓璟这人最大的不幸就是少时离宫,不得父皇看重,而最大的幸运的就是在南堂长大,和楚云暖青梅竹马。

所有人都知道赵毓璟与平南王府静娴郡主的婚事,一时间让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楚云扬更是不高兴极了,他重重的将眼皮子一挑,虎视眈眈的看着赵毓璟兄弟两人,尤其是赵毓璟,他真不懂姐姐,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南堂才俊那么多,她选谁不好,非得在赵毓璟这棵树上吊死。楚云扬顿时满满一种自家好白菜被猪啃了的感觉,心里头格外不情愿,打定主意,今夜之后一定要好好拜访几个世家公子,争取替姐姐物色一个绝无仅有的夫婿。

赵毓璟坐着不动,脊梁直挺,浑身清冷淡漠,此时此刻看上去就不像个平易近人的人,可绕是如此,却硬生生的压了站着跳脚的赵毓璜一头。

“九弟七尺男儿,心思不放在正事上,反而学起了妇人搬弄口舌那一套,实在是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赵毓璟四两拨千斤,一时间叫赵毓璜面红耳赤。

楚云暖是最清楚静娴郡主了,不过话说回来,霍清华好似许久没有出现了。

赵毓承冷眼看了许久的戏,缓缓开口说道,“这一次朝廷拨的赈灾款只有十万两白银,八千担粮食,楚家主怕是看不上。”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的人面上都有些诧异,粗略估算一下,九原天灾楚家花费的银钱大约在三十万两左右,粮食不计其数,这还不算上为了调去粮食楚在各地生意上的损失。而他们呢,虽然比不上楚家,杂七杂八的花费也不少,至少有七八万两吧,否则短短一个半月,九原府不可能如此快的恢复生机,出去看看有那个郡府在受灾以后,能这么快的恢复,这都是他们用银子堆出来的。?

周伯彦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手上的扇子都掉到了地上,他乐不可支,“十殿下这是在说笑吗?九原府天灾至今,我们耗了多少心血,皇室就打算这么打发我们?十万两银子,嗤——”

楚云暖适时补充了一句,“周伯彦你在做梦吧,你没听九殿下说吗,陛下没打算把银子给我们,他这是要世家白替他干活呢。要想马儿跑得快,又不让马儿吃饱,这道理只有你们皇室说得出来。”

说道最后,语气里一片嘲讽。

赵毓承不说话了,他是看出来了,这楚云暖就不是什么善类,不过也是,端端三年就整合了南堂势力,可见她的手段。

这时候一个年轻公子站了起来,“蚊子再小也是肉,倘若你们世家嫌弃,不如就交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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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刷新闻的时候看到苍月的《镜》系列要拍电视剧了,激动得不行啊,我原来就是看了这个系列的书才会来写小说的,现在要开拍,真的是激动啊!话说书里面我最喜欢真岚和破军了,不过里面的刻画的人物各个都超级饱满,其实每个都喜欢啊!

本来昨天要更新的,结果存稿丢了,实在是对不起。我发现一个可以让我码字速度变快的方法,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尽量每天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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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4章 以退为进,幕后之人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他大方自然,任由人打量。楚云暖也看着他,“你是——”

他拱手,风度翩翩,面目含笑,叫人如沐春风,“在下谢游之。”

半个月以前,谢游之这个名字也只能说在红顶商人里赫赫有名,可自从他出任了户市自由商会会长以后,可以说是南堂闻名了,毕竟南堂没几个人敢和楚云暖对着干。

楚云暖面色如常,低垂的睫毛掩去了眸子中的神色,“没想到第一红顶商人竟然也会混吃混喝。”她根本就没有邀请过这个人,没想到谢游之会出现在这里,恐怕是来者不善呀。

带谢游之进来的世家公子被家中长辈狠狠瞪了一眼,他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哪里知道这个他半路遇上的,跟他志同道合的朋友竟然就是谢游之,唉,现在只希望楚家主不要太追究这件事了,否则父亲定然扒了他一层皮。

谢游之面上突然有一丝尴尬,完全没有料到楚云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但很快他就收回了心神,旧调重弹,“楚家主若是不要赈灾款,就交给我们户市商会,毕竟九原天灾中我们也是出了力的。”

楚云暖看着谢游之,说实在的她可不相信区区十万两银子谢游之能看得上眼,她嘲笑道,“你们有做什么吗?哦,对了,还真有。你们哄抬价格,逼我以三倍价钱购买粮食,然后趁我调用其他地方粮食的时候,抢占市场。谢游之你脸皮可真够厚的,都叫我不好意思了。”

这些事情的确都是事实,可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都是按下这件事情然后再私下解决吗?这楚云暖怎么又不按常理出牌,叫谢游之一时语塞,都有一些接不下去。这瞬间,谢游之的表情变了又变,好半天才说道,“楚家主又在说笑了。”

楚云暖笑容满面,“我这人从不说笑。”话落,她面色立刻阴沉下去,嗤笑道:“你们商会什么都没有做,还敢来分一杯羹,要不要脸。”

她面色转变太快,让谢游之有些愕然,这些年来,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没有一个像楚云暖这样翻脸如翻书。

他在想他答应宋茜雪的事情,对他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的确是看不惯世家作威作福,故此在宋茜雪提议推翻南堂世家的时候,欣然同意。当年父亲的死,和这些世家脱不了关系,母亲也因此哭瞎了一双眼睛,他做红顶商人,何尝不知道这条路苦,为了子承父业,也为了他报复世家,他咬牙走了下去。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南堂世家施来越昌盛,尤其是楚云暖插手了南堂,这让他觉得自己报仇的希望越加渺茫了。

谢游之在那里思绪万千,楚云暖却没有再理会他,反而将目光落到了赵毓承身上,“皇室送来的十万两灾银,我们南唐世家谁也不会要,愿意将它全部放到九原府百姓身上,不知道十皇子意下如何?”

楚云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笔钱都不能再回到皇室,这些年来世家给皇室的供奉不少,皇室也该出出血了。

赵毓承自然是毫无意义的,这笔钱就算回到天京也跟他毫无关系,肯定会被诸多兄弟瓜分。而赵毓璜虽然有异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赵毓璟会心一笑,历朝历代水患天灾无数,这恐怕是第一次灾银能完完全全的到达百姓手上。阿暖这人,嘴上说着自己心狠手辣,可心中最时候软不过。在谢游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十万两白银已经有了去处,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只不过是为了来给楚云暖添添堵处罢了。于是他挥袖就要坐下,可这是楚云暖却又对他说道,“不知谢公子与宋家合作的如何了?”

这一语音如惊雷滚滚,惊了九皇子兄弟二人,两人均是万分惊讶。楚云暖默默将一切看在眼中,估算着两人的表情,谁是真谁是假。

比起手握天下财富的楚家来说,清流之首的宋家更诱人,也真是因为如此,宋家从来不与任何商人或世家合作,只是默默经营着自己的书院,一旦宋家与旁人合作,那是比楚家更家厉害的存在,谁叫天下文人尽出宋氏呢。然而这么多年以来,宋家一直恪守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只知教书育人,故此皇室一直没有对宋家斩草除根。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宋家竟然和谢游之合作了,那是不是就说明,户市自由商会背后的主人就是宋家人。

于是乎,惊疑不定的目光就落到了在场唯一的宋家人——宋家身上,宋昉面色没有一丝变化,正襟危坐,沉稳优雅。

谢游之面色勃然一变,他也是知道宋佳家这个规定的,故此在和宋茜雪合作成立商会时,并没有暴露宋茜雪的身份,他不知道楚云暖是从何得知的。

谢游之预备开口辩解,楚云暖暖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她说道:“宋茜雪难道没有告诉你她背后有人,还是你,或者她,都是为那人的人。至于那个人是——”

楚云暖的目光在四周一扫,神神秘秘一笑,并不接着说下去,赵毓璜双眼一眯,有些好奇,毕竟楚云暖这人虽然恶劣,可从不信口开河。不同于赵毓璜的表现,赵毓承反倒是身体紧崩起来。楚云暖将一切收入眼底,刹那间有了判断。

周伯彦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说呢,楚云暖前脚成立世家联盟商会,而紧接着就出现另一个商会,他笑称:“是哪位皇子怎么有本事,竟然能收服了宋家,楚云暖你还不说出来,让我等瞻仰一番。”

一时间,众人连连附和。

楚云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乐呵呵的看着谢有之,又问道:“谢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呀?”

谢游之目光有些阴冷,他呵的笑了,一声“楚家主既然手眼通天,又岂不知我来做什么。”

楚云暖耸了耸肩膀,示意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又不是神,哪里能面面俱到。谢游之冷笑一声,“九原府天花后,谢某曾听过一首诗,还望楚家主解惑。”

这时候谁都知道他说的诗是什么,那诗曾经被人用红漆刷在城墙上,九原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天灾之后,瑞亲王和楚云暖以身试药足够让百姓感念两人恩德,再也没有人提起这首要人命的诗来。

谢游之念道:“南有楚北有王,天命绝散紫薇,九原动天花繁,人亡此,此亡天。这说的应该是楚家主你吧!”

谢游之的挑衅叫人惊讶,楚云暖看着他,他却是胸有成竹面带微笑,这下子楚云暖终于肯定了一件事,谢游之和宋茜雪的合作有猫腻呢,说不准他真正效忠的人是宋茜雪背后那位皇子。否则这首诗是宋茜雪传到九原的,他不会不知道,更加不会在这时候提起来,这等于是在拆宋茜雪的台。

赵毓璟目中寒了三分阴冷,自古以来民间百姓本就迷信怪力乱神,此诗又有有心人的推动,假的都能变成真的,妖星之说,等于要要阿暖的命。

楚云扬在这个时候险些跳出来了,而宋昉却是微微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楚云扬根本静不下来,“先生是不是因为他跟宋家有关系,才这般容忍?”

宋昉只是摇头,“你没见楚云暖的神色吗?她心中分明是有了计划,你若上去贸然打断了她,那可就不好了。再说,就算她没有计划,又有谁能动她半分,妖星只说不过无稽之谈,有谁好用这个理由要她的命。”

楚云扬一想,似乎是真就是这么一回事,于是他便坐了下来,只是浑身肌肉依旧紧绷,准备在谢游之出言不逊的时候教训他一番。

楚云暖看谢游之的表情充满了戏谑,那是一种似笑非笑又充满讥讽的神色。

顿时,谢游之心惊肉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表现,这种感觉就像他是一颗棋子,而楚云暖就是那执棋人,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明明他自己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楚云暖轻轻扶了扶鬓边的红珊瑚簪花,动作优雅,赏心悦目,她趾高气扬的说道,“两位皇子前脚入九原府,带来了迦叶寺的和尚,后脚就有你谢游之说本家主祸国殃民。你们一唱一和的,是不是真要坐实本家主妖星之名。我楚云暖在九原府鞠躬尽瘁,保十万灾民免受天灾之苦,而你们呢,口口声声的指责。妖星?证据呢,别红口白牙,就想诬陷人,天下还有这么美的事情,若是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定然要去天京找陛下评评理。”

赵毓璜心中咯噔一下,妖星之说是怎么传出来的他比谁都清楚,毕竟叶芙蕖是他引荐给父皇的。他原本是打着,让夜芙蕖得到父皇信任,从而能帮助他得到父皇宠爱的目的。可是他没料到,叶芙蕖的确得了信任,可却没有帮助他,反而明里暗里地去帮助那个司徒衍,这也就罢了,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叶芙蕖的野心。她很早就告知了父皇九原府水灾之后会有天花,可她依旧撺掇着父皇,借九原天灾灭楚家掌南堂,后来更是打着推十皇子上位的主意。他费尽心机,竟然是为了昭赵毓承做嫁衣,他不甘心,可此时的叶芙蕖已不是他能动的。

赵毓璜眸子里明明灭灭,晦暗一片。

就是这一次前来九原赈灾,原本拟定的人并不是他和赵毓宸,而是他和十一皇子,又是因为叶芙蕖一句话,十一变成了赵毓承,这是赵毓璜最不明白的地方,老十和叶芙蕖根本就毫无交集,哪里值得叶芙蕖千般万般的帮助。还有老十,也格外奇怪,他素来不愿意掺和这些事,竟然没有推脱,就与他一道来了九原府。

本来这个时候谢游之应该见好就收的,可他见楚云暖的做派,忍不住让他想起昔年遭受的一切,当时那个世家女也是这样故作高贵,退亲不说更是用言语狠狠羞辱他一番。谢游之顿时觉得,在她们这些世家女眼中,他就像地上的蚂蚁。谢游之顿时脱口而出:“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证据,上天示警难道不是证据。”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顿时让楚云扬怒火中烧,他顾不得宋昉耳提面命的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那我还说这天灾是你引起的,你才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灾星。”

这种说法,本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根本就理不清楚的。赵毓承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楚家主不必动怒。不如请迦叶寺的高僧过来,还楚家主清白。”

楚云暖面上的笑容深刻了些许,赵毓承本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为了谢游之他却还是蹦了出来。

好吧,她承认,她刚才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激怒谢游之,她查过谢游之这个人,自傲又自负,他少年时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是一个小世家的嫡次女,当年在谢家落寞时用激烈的手段跟谢游之退了亲,还指责谢游之身份卑微配不上她。谢游之当时年少气盛,那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定然在他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她刚才做的不过是重现了当年那一幕,激怒谢游之,让他口不择言,也让他背后的人跳出来。

看,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了吗?既然肯定了宋茜雪和谢游之背后的人,那么今日宴会就可以散了,过一久,她该亲自解决宋家的麻烦了。

赵毓璜冷笑一声,阻止道,“筵席上尽是荤辛酒肉,免得冲撞了大师,还是不必了。”无论赵毓承在打什么主意,他是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开口阻止敌人会试着玉皇,他看了一眼谢游之,嗤道,“不过一个红顶商人的几句怀疑罢了,值得让你质疑楚家主,值得让你请大师上来吗?迦叶寺是国寺,父皇让大师前来,是为了替九原祈福起伏,而不是让他来断人命理。十弟,你不要本末倒置。”

世家和红顶商人同样是以经商起家,可世家向来金贵,而红顶商人却卑微如蝼蚁,赵毓璜的一句话让谢游之心中难受不已,这也正是他为何想要推翻世家的原因之一。

不知赵毓承是不是看出了谢游之的愤懑不平,罕见的开口说道,“九哥慎言,他是大齐第一的红顶商人,父皇亲封的二品文官!”

这一幕极其滑稽可笑,楚云暖都还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这两个人竟然就吵了起来,不过这足以看出天京皇子间的争斗有多恶劣了。

楚云暖淡定从容挥袖离开,这时候谢游之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究竟干了什么蠢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就被楚云暖给牵着鼻子走了。他在赵毓承面前单膝跪下,说道,“请殿下恕罪。”

烛火下,赵毓承的脸庞明明灭灭,生出七分冷肃之感,这与平日相见的他大相径庭,赵毓承有些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厌恶世家女,可你也不看看场合,那楚云暖何其敏锐,你有一分异常她能看在眼里。”

谢游之也知道自己不够沉稳,“殿下,楚云暖是否知道您和宋家——”

赵毓承心里还是有几分侥幸的,“应该没有吧,他最多只能肯定你和宋家有关系。”

谢游之心里头却没有那么乐观了,现在仔细想来楚云暖的行为似乎都极其有深意,又懂得拿捏人心的软弱处,这样的女人难怪能执掌楚家,震慑世家。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南堂世家的女人似乎都格外厉害呢,谢游之一时间不由想到了宴会结束后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女人。

他记得那么女人好像是世家商会的会长,叫做唐梦瑶吧。当时宴会散了,他急急忙忙的要来见殿下,半路上马车却坏了,好在离的不远,他只能下车步行。然而正当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却见一个身穿织锦碧霞散花衣,十二破流仙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的姑娘站在马车上,前头是几个地痞流氓,看样子是马车被人拦住了,她身边一个盘金彩绣棉衣裙小姑娘瑟瑟发抖。

他素来过目不忘,知道那两个姑娘就是唐家的小姐,与他同坐一桌的世家公子跟他提过,唐家有两位小姐,二小姐许了天京的宁王殿下,貌若天仙的大小姐至今无人敢娶。他很好奇,这样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为何还不定亲。那公子的笑容十分怪异,说是有传言这大小姐曾经要宁王定亲,可她看不上人家宁王,死活不愿意,后来要被送进宫里,可她又不知怎的成了太子的枕边人,本来也算不错了。可偏偏太子在九原府的时候遇刺,她为太子挡了一剑,昏迷不醒,等她醒来时太子已经回了天京,她只得在南堂留下。众人都嘲笑她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说唐家这位貌美如花的大小姐太过心高气傲,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说不准只能在唐家看弟弟的脸色过活。再后来,世家联盟商会成立,这大小姐不知怎的就入了楚云暖的眼,成了商会会长。

他谢游之少时被世家女退亲污辱,最是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世家女,而当时他看着那位唐大小姐,保护着妹妹,高高在上俯视着一众流氓地痞,突然觉得她也不是那么的可恶,但却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只是从小巷子走开。

穿过九原的一道一道巷子,他又在一条小巷里遇到了唐梦瑶,依旧是一身华衣,纤尘不染,只是手上还捏着一根染了血的簪子,脚下是是一个捂着脖子死不瞑目的流氓,再然后是一个冷面护卫。他知道,这是唐梦瑶动手杀了那几人,因为他看到她当时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漠凶狠,同时他也看到了她目光里蕴含的恐惧。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女人,谢游之这样想着,然而这个让他觉得有趣的女人在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双臂半搭拢着身上大红的披风,眼角和眉梢都染上妩媚的骄傲,目不斜视。夜风吹起她的衣袂,带着凉分血腥味,三分酒味,还有五分的余香,当时不知为何,他的心竟然奇异的跳了一下,破天荒地的提出送她回去。

他清楚的记得唐梦瑶当时眼珠子里透出的淡漠,不禁让他回想起当年那个女人来,与唐梦瑶一比她简直是东施效颦,可笑得紧。

她说:“谢游之,你先前都能见死不救,现在充什么好人,我不需要。”

原来她是看见了自己的。

“游之,你在想什么?”

赵毓承的声音传进了谢游之的耳朵里,将他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在想世家联盟商会的会长。”

“唐梦瑶?”

赵毓承若有所思,父皇名义上的嫔妃,太子的红颜知己。

正文 第155章 宋氏族人,叶良之行

无论赵毓璜他们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九原府还是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可没有去记住他们两所做的一切,所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百姓记住的始终是和他们同甘共苦的几位。

这一天,赵毓璟正在书房里写着一封奏折,楚云暖在他身旁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小册子,

册子上写的都是宋家的一些事情,南堂排的上名的几大家族,都是是枝繁叶茂,旁系众多,只有楚宋两家是例外,除了嫡系子孙,再无其他旁系。宋老先生一共有三子,长子宋玮,次子宋峰,三子宋朝。宋玮嫡妻韩氏育有大公子宋晔,三公子宋昉,宋峰嫡妻许氏生有二公子宋晗,以及宋家唯一的女儿宋茜雪,宋朝嫡妻卫氏体弱无法生子,便做主替宋朝纳了一房妾室,这小妾也争气,进门后第二年就给宋朝添了一个儿子,也就是宋四公子宋毅,换句话来说宋毅是宋家唯一的庶子。

宋大公子长房长孙,为人正直不阿,可就是学问不如宋昉,是未来家主的不二人选,宋喊此人最爱作画,算的上一位画痴,叶良城要名满天下的书画大比就是由他一手操持的,而宋毅,或许是因为自卑于庶出的身份,为人最是圆滑事故。这人原来一直在宋晔身边帮忙打理家族,而在宋晔被撸了少主之位的一个月前,竟然称病,不愿意再帮忙。而紧接着的九原府的宴会,他竟不顾病体,自请和宋昉一同来参加。

而就在这时候,远在叶良城的宋晔,在处理家族事务上竟然犯了一个天大的失误,将印制好即将送往皇家书院的书籍弄错了,这可是天大的罪过,这些书可是永乐帝预备送往西北羌族的。而此时,在迦叶寺小住一月之久的宋茜雪归来,她挑起大梁,轻轻松松将此事解决。更有意思的事,来送宋家接收书籍的太监,和赵毓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若不是春熙查得仔细,她还真不知道那小太监竟然和赵毓承有如此关系。小太监姓黄,永乐帝身边大太监曹德庆的干儿子,不然如此,这出宫接书的好事也轮不到这么个小太监。

二十年前上氾郡遭遇蝗灾,数万灾民背井离乡,许多灾民流落天京乞讨,可天京城乃天之脚下,不允许这么多灾民入城,当时许多人饿死街头。很多年纪的男孩子不知听谁说,自宫后入宫可以吃饱穿暖,于是不少没有父母看护的孩子走上这条路,可入宫那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当时有多少想走这条路的人,可你没钱贿赂出宫选人太监,哪有资格入宫,正是这个时候,赵毓承从天而降,给了许多自宫的孩子资助,让他们得以入宫,那黄太监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黄太监在认了曹德庆做干爹以后,可谓是春风得意,他感念赵毓承昔年恩德,那可是不遗余力的帮助,赵毓承献了几次宝贝给曹德庆后,曹德庆更是在永乐帝面前多次夸奖他。永乐素来不待见他,可好话听多了以后,也渐渐觉得他孝顺听话,于是也经常去百里贵嫔宫中坐坐。

既然知道接书的太监和赵毓承关系匪浅,那么宋茜雪能轻轻松松解决这件事,就格外让人玩味了。宋晔这人虽说学问不好,可为人实在,一点小事怎么可能解决不了,况且书籍印刷之事一直都是宋毅在管。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必要撸了宋晔少主的位置,宋老先生还亲自宽慰了孙儿几句,可后来峰回路转,宋老先生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要宋茜雪成为少主。而宋茜雪也真够奇怪的,竟然没有推脱就当了少主,还对从小疼爱自己的大哥步步紧逼。

楚云暖暗自想着上次见到宋茜雪的情形,与第一次见面时的她简直就是千差万别,她当时没有在意,只是听着宋茜雪话里话外要成为世家商会会长的话,由衷劝解。现在回想起宋昉那时的怪异,宋茜雪应当才从迦叶寺回来当了少主的,那么她当时三句不离外祖父的话就值得推敲了,毕竟当时宋老先生应该被她控制了,这哪想个孙女该做的事。楚云暖还清楚的记得前世,宋茜雪十七岁病故,也就是在今年死去,那时宋家上下悲恸不已,宋昉更是亲自写了祭文……

楚云暖有些头痛的扔下册子,她揉着太阳穴,完全想不明白宋茜雪怎么变得这样突然,还有那宋昉,就像根本不在意这个妹妹一样。

赵毓璟搁下笔,走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替她揉着头,撇了一眼散在一旁的册子,看得不太清楚,只看到上面好几个宋字,他劝慰道:“宋家的事情不必着急。”

楚云暖翻身抱着赵毓璟的腰,把脸埋了进去,贪婪的嗅着他身上香味,还是她在嘉陵城醒来时闻到的那个熟悉的味道。这时候,楚云暖终于想起来她为何会觉得赵毓璟身上的香味如此熟悉了,那是她少女时代初学调香时,调出来的第一份香——燕塘南归。当时她调香时,正直情窦初开,赵毓璟身在天京,她满心满眼的希望他赶紧南堂,故此调了这香,后来她把香送给了赵毓璟,原以为他不会用,没想到,赵毓璟一用就是这么多年。赵毓璟从来不是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人,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多缠绵入骨的情话,却是用一种细水长流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在乎。

她想,世界让最动人的情话就是赵毓璟的行动。

“你在写什么?”

赵毓璟拿过桌上晾干墨迹的奏折,示意楚云暖看,完全没有防备她的意思,“九原府官员跟更迭的奏折。”

九原水灾过后,除了赵毓璟,赵毓璜两人也把目光伸到了这一片地方。南堂富饶,九原府灾后重建更是民熙物阜,有楚家米粮、周家黑金、唐家冶铁坊、贺问琉璃园、玉湖里的杏林堂、聚福楼、以及名满天下的锦绣山庄、南唐世家联盟商会第一分会……诸多世家将产业延伸之次,九原府已然成为益阳郡数一数二的州府,此时此刻若不趁机安插人手,那等于错失良机。

望着奏折上赵毓璟用华丽语言描述的人,她问道:“你怎么把这个刘州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你不是很看中他,想要他升任郡首?”

永乐帝为了防止南堂官员被世家拉拢,实行改土归流,三年一换。当然也会为了防止皇子拉拢官员,而不去会去任用一些站在皇子?一方的人。刘州被夸赞得太过,明眼人就能看出来他是赵毓璟的人。如此的话,刘州是不可能成为新的郡首,而老赵毓璟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楚云暖迷惑了。

“郡首的位置可不是我一个人盯着呢。”

这一点楚云暖自然知道,她道:“九皇子和十皇子这段时间挺活跃的。”九原府灾后一月,九王子前后拜访了数位官员,而那位十皇子则更有意思一些,看似在驿管中休息,背地里却乔装打扮拜访了另外一些官员,?当然这些官员都是由谢游之牵线搭桥。

赵毓璟挑了挑眉梢,运筹帷幄我,“九弟和十弟确实拜访过刘州,那刘州早就得了我的消息,对他们两个不假辞色,如此便惹恼了他们。当然在这其中我也安排了人去投靠他们,如此一来,他两在写奏折时定然也会将那刘洲大夸特夸,反而不去夸那两个我送给他们的人。阿暖,你试想一下,三份奏折里有三人同时夸刘洲,父皇会如何想。”

赵毓璟三言两语说的简单,楚云暖却听得出其中他耗费的心血,先不说刘州,就说那两个安排好投靠赵毓璜两人的官员,若不够干净,也定然不会得两人青睐。

“父皇这人疑心最重,这种欲情故纵的手段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赵毓璟最后做了一个总结。

“你这是反其道而行之。”楚云暖真是佩服到不行,仔细想一下,一个刘州,同时被三位皇子夸赞,那可不是荣耀,从另一方面来说几乎是绝了他再进一步的门路。如此,永乐帝定然会放心此人,因为他不被任何皇子拉拢,郡首之位,非他莫属了。

楚云暖站起来,敛裾一礼,夸赞道:“瑞亲王大才,叫人佩服。”

赵毓璟微微笑了,站起身来还以一礼,“楚家主谬赞,再在下受之有愧。”

话才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却哈哈笑了起来。赵毓璟取了火漆,将奏折封上,百里加急送往天京城,与此同时,赵毓璜两人的奏折也往天京飞奔而去。楚云暖回头看了一眼记载宋家琐事的册子,提笔思索一番,亦是写了一份奏折送往天京。

赵毓璟所料不假,永乐帝在看完三个儿子的奏折以后,朱笔一挥,刘州当下被提为益阳郡郡守,而张衮,因为玩忽职守而下了天牢。消息穿回九原府的时候,楚云暖正在整理行囊。

十二月的南堂冷雨如冰,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楚云暖一张小脸裹在孔雀织羽的大氅里,明眸皓齿,回廊上她看着进进出出的丫头,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宋昉惊慌失措的表情。

宋昉素来不苟言笑,先生昔年还赞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这是楚云暖第一次看到他有那样惊恐的表情,没错,是惊恐。她当下就仔细询问,这才知道,叶良城来了书信,说是宋老先生已经不行了,要宋昉赶紧回去。宋昉幼年承欢于祖父膝下,一身学问均是祖父亲手所教,祖孙情深,就算他在来九原府之前就知道祖父命不久矣,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仍旧忍不住的慌乱,他立刻就准备启程前往叶良城。

楚云暖思索一番,当下决定和宋昉一同前去叶良城,毕竟宋老先生教导她一场,而宋家之事是该有个了结了。

赵毓璟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顶着风雨匆匆而来,眉宇间皆是深深的疲惫,楚云暖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管理益阳郡各处官员,争取用最快的时间处理好一切,实在劳累异常。楚云暖一见他,立刻迎了上去,她摸到赵毓璟冰凉的双手后,立刻把手里翡翠雕花的手炉塞到了他手心里。赵毓璟只觉得手心一暖,“你要去叶良城?”

楚云暖先是点头而后摇头,她定定的看着赵毓璟,拿不准到底是要说实话还是欺骗于他,好半天才说道,“我不过顺道去叶良辰看望先生而已。”

赵毓璟眉头紧锁,他同样师承宋老先生,这个消息也是让他心焦,他立刻说道,“我与你一同前去。”

楚云紧紧抿着嘴巴,目光之中有些复杂,“去叶良城只是顺路。”她对上赵毓璟的双眼,“我最终要去的是天京城。”

顿失,赵毓璟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楚云暖再度重复了一遍,“我要去天京城。”

话才落音就遭到了赵毓璟严重的反驳,“不行,你不能去!”

若是三年前,楚云暖要去天京,那绝对没有问题,可现在不一样,楚家在她手上实力扩大了一倍不止,南堂世家权力全都归到了她一人手中,她去天京等于请君入瓮,父皇绝不会让她离开天京城,更有可能在天京城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赵毓璟所担心的一切,楚云暖心知肚明,她说道,“就算我不去天京,陛下也绝不会放过我。可是若我去了天京呢?那就是南堂世家臣服于皇室的诚意,我必须要去,哪怕只是只能保住南堂一时,只要可以减弱陛下对世家的敌意,让世家能够做好准备,也上你,能够做好准备。毓璟哥哥,只要你能——”楚云暖指了指天空,“变成他,就算在永世不得离开天京城,那对南堂世家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楚家的将来,和我日后的自由都捏在了你手里。”

赵毓璟沉默不语,楚云暖一句又一句的劝解,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也激起了他对于楚云暖的心疼,他不只一次后悔,后悔当年做的太过分,让阿暖面对现在进退两难的局面。

无论赵毓璟心中是如何想,楚云暖打定主意去天京,赵毓璟实在不想她深入虎穴,张口还想再劝。这时候天空却呼啦啦飘起雪花来,南堂天气温暖,一般不会下雪,今日这场雪,说起来还是十多年来的第一场,秋桂等几个小丫头哗啦啦的跑到了院子里站着,又蹦又跳,开心的不得了。都说瑞雪兆丰年,看来明年九原府是一个丰收年。

当年在北国时,一年之中大多是是冬日,春天短得像兔子尾巴一样,再玫的雪景她也都看累了。楚云暖伸手接了一团雪花,棉花一样的雪花在手心里融化,凉冰冰一片,这份冷意似乎染上了她的双眼,“我要孟莲死,她化名叶芙蕖,在天京兴风作浪,给我添了多少麻烦,这一次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她死!”

半月后,一行人风尘仆仆终于到了齐鲁郡,自古以来,齐鲁郡都是文人发祥之地,前后出过好几个圣人。行了一天,就到了叶良城,叶良城风景真好,奇花异草,两边房屋也透露着一股朴素秀丽之美,或许是因为名满天下的圣贤书院在这里,叶良城是南堂三郡之中唯一一个没有白丁的城池,城中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能引经据典的说上几句。

今日叶良城熙熙攘攘,人群络绎,四书街上冠盖如云,仕女王孙,摩肩接踵,远远看去,尽是五颜六色的衣服。

三辆缓缓前行的马车就此堵在街上,楚云暖掀开车帘,外面沸反盈天,各色小摊贩汇聚一堂,招揽着生意,两边茶寮酒肆热闹非凡,依稀可听他们在谈论着今年的书画大比。

“书画大比。”楚云暖轻声重复了一遍。宋老先生病危,宋家子孙怎还有兴趣筹办比赛,难道病危是假,诱宋昉前来是真,难不成宋昉掌握了宋家的什么秘密不成?

楚云暖百思不得其解,却见最前头马车里宋昉的书童下来,小书童在车边轻轻道:“楚家主,前头过不去了,公子让我来请您去前头茶楼小坐一番。”

说是茶楼,临近了却发现并不是,楚云暖抬头望着上面望江楼三个大字,字体洞达跳宕,刚柔相济,收笔之处有正有侧,锋芒毕露,这是宋晗的字。

望江楼,叶良城第一风雅之地,文人墨客切磋比试的地方,亦是每年书画大比举办的地方,文人均已入望江楼评选书画为荣。牌匾下挂着一幅画,太高太远叫人看不清楚,只能分辨出上面飘飘而起的祥云。

“你可听过海上名都,逐鹿之城。秦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便是赫赫有名的逐鹿图。”宋昉缓步而来,衣袂飘飘,可见风骨傲然,楚云扬亦步亦趋,将宋昉姿态模样学了个七成似,他端着小脸,努力做出宋昉那波澜不惊,运筹帷幄的姿态。

“先秦古迹,逐鹿图?”楚云暖又看了一眼,大秦建国后,焚书坑儒,天下典籍尽毁,而大汉建国之初,火烧阿房,先秦之物皆付之一炬,这逐鹿之图,价值连城。

赵毓璟站在楼下,鹿喻帝位,逐鹿图若不是先秦时候传下来的……

宋昉看了一眼赵毓璟,摇头道,“真迹再陛下手里,这一副是二哥临摹的。”

楚云扬双眼亮晶晶,十分崇拜地望着以假乱真的画,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厉害。

难怪呢,父皇如此刚愎之人会同意宋家挂这副画,原来真迹在他手中。赵毓璟眉梢一挑,与楚云暖一起走进了望江楼,宽大的袖摆下两人双手紧握,在楼中走走停停。

望江楼占地极广,有三层,一楼亭台水榭,小桥流水,翠竹林立,雅致宜人,一幅幅字画就挂在其中,或是松柏凌立,或是怪石嶙峋,菊花高洁,梅花傲雪,各种画作,叫人眼花缭乱。最让楚云暖欣赏的还是那一副双鲤戏水图,那锦鲤活灵活现,鱼尾款摆,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而赵毓璟却在一副层峦叠翠山川图下停下脚步,山下一间小屋炊烟袅袅,田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人们辛苦耕耘。

楚云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脑子里想到的却是九原府看到百姓田间劳作之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毕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饁彼南亩,田畯至喜!”

不自觉的她竟然将诗经中的七月吟唱而出,她声音低缓,如钟磬似帛裂,悠远绵长,“少年时我熟读诗经,不过是为了应付先生而已,如今才真的明白诗里意义。这种男耕女织,儿女绕膝的生活,简直就是梦里的场景。”

她是这样说的,却只是感慨而已。

赵毓璟陡然回过神来,轻轻揽住她,低缓的声音在她耳边流淌着,“若是有机会,我们寻一个小山村买一幢小房子,院子里种一棵桃花树,春天看桃花满院,酿上些桃花酒……我种田,你织布,其乐融融。”

楚云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褪去了包袱的她变得鲜活美丽,就像一只花间飞舞的蝴蝶,顾盼间灼灼其华,“毓璟哥哥你会种田么,你分得清黍和栗么?”

一连两个疑问也叫赵毓璟傻了眼,说句实话,他的确不知道黍和栗到底有什么区别。赵毓璟难得?尴尬的咳嗽一声,楚云暖却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不过毓璟哥哥,我也不会织布呢。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好……你,还是快些和霍清华退亲吧。”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格外小声,赵毓璟自己都没有听到。楚云暖紧紧握住他的手,笑靥如花,左侧额头上金粉游鱼花钿,惊鹄髻侧一串金色金色流苏垂下,艳丽中透露出几分俏皮。“这一次,终于不是你独自一人去天京,而我却在南堂等待了。”

她这样说,只口不提刚才说的话,因为她心中也知道,那一场在她看来有些滑稽的婚约,是维系赵毓璟和平南王府的桥梁,楚家有财,平南王有权,如此才能让他在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

四周清风缓缓,喧嚣的人声似乎离两人越来越远,隐约间楚云暖似乎听到楼上宋昉冷着嗓音道:“他是我的弟子。”

两人对视一眼,赶忙往二楼而去。不同于一楼清新雅致的陈设,二楼显然奢靡了一些,青蓝色的翠锦悬挂为饰,流光飞舞,尾梢挂上了铃铛,一个个铃铛似三月杏花,玲珑可爱,叮铃铃的清脆悦耳。宋昉就站在翠锦下头,面色清冷的对着面前那人,“云扬,还不快叫人。”

楚云扬绷着脸,异常严肃,他拱手弯腰:“云扬见过二师公。”

对面那人不闪不避,受了这一礼,嘴巴却是说道:“我可没有你这个师侄!子明,楚云暖是什么人,你竟然连她的弟弟都敢收!”

楚云暖到楼上时,恰好听到这一句话。

宋昉站得笔直,“二叔,慎言!”他一边说,一边安抚了愤怒的云扬,“二叔若不认云扬这个师侄,方才就不该受他的礼,你受礼却不认,岂是君子所为。还是二叔你看他来自楚家,想占他这个便宜。二叔,你莫要忘了,按身份来说,因当时以给云扬行礼。”

二叔两字一下就让楚云暖判断那人的身份,宋家二爷宋峰,宋茜雪的父亲。楚云暖屹然不动,想看宋峰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

心思被戳穿,宋峰面色涨得通红,他跟着脖子,强词夺理,“宋子明,你不要目无尊长!我有说错什么,这楚云扬是她的弟弟,你不看看那楚云暖在宋家学习这么多年,学到了什么,最后还不是传出了胸无点墨的名声,现在更好,全南堂谁不知道她阴狠毒辣,将四大世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宋家压根儿就不承认她在宋家学习过,她就是一个白眼狼,受业于宋家居然还敢欺负茜雪,茜雪要替她打理商会那是她的荣幸,她竟然还让茜雪哭着回来!宋昉,你有没有点良心,竟敢不管你妹妹!”

宋昉沉默着听宋峰说完,毫不放在心上,还温言温语的问了一句,“二叔说完了?”

宋峰顿时眉间抽搐,怒气升腾。

宋昉端正而立,眉宇清清,“二叔说完了就请让让,我还要去楼上寻二哥。对了,二叔若是如此有良心,怎的不告诉二哥,祖父病重。”

宋峰勃然变色,他左看右看,只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当下厉声喝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父亲好得很!宋子明,你在九原府这些时日,好的没学到,反倒是学会了那楚云暖油嘴滑舌指鹿为马的阴狠的本事。我若是见到那楚云,定是要问问,她到底——”

话没说完,就听到一个清丽的女声传来,“问本家主什么。”

楚云暖款款而来,滚着金边云纹的腰封,勾勒出她纤细柔韧的腰肢,豆青色的外袍似翻滚的碧浪,宋昉略略拱手,退了几步。楚云暖站到宋峰跟前,与他面对面而立,又问了一遍,“你要问本家主什么?”

宋峰哑口无言,他对上楚云暖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种沉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仿佛是要被里头的黑暗幽深给吞噬进去,他浑身冷汗,好半天才说道,“嘉陵楚云暖?”

楚云暖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呢。”

宋峰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只舒到一半,楚云暖暖又说道,“楚家大宅已迁往乌蒙城,在下乌蒙楚云暖。”

赵毓璟面上笑意难掩,目光在宋峰脸上一扫,不屑冷哼,宋家百年美名也是断送在这蛀虫手中了。

宋峰面色如涛涛江水,高低起伏,变了又变,楚云暖气势太盛,不禁让宋峰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宋昉面上满是嗤笑。这时,楚云暖又道:“你说宋家不承认我曾经来求学。”

宋峰有口难言,他本意不过为难宋昉,不让他回到家中,哪里知道楚云暖这煞神竟然会在这,楚云暖暖少时在宋家求学时,那可是小霸王一个,宋家从上到下谁人不怕她。七八年过去了,她不再是当年锋芒毕露的小霸王,收敛了所有情绪的她格外深不可测,教人望而生畏。

宋峰到嘴边的是字怎么也说不出来,楚云暖见他如此窝囊畏惧的模样,嗤笑起来,“宋峰,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欺软怕硬,仗着自己辈分、高身份重,老是欺压小辈。真不懂你这种人,怎么会有宋晗那样风光霁月的儿子。”

宋晗向来是他的骄傲,听楚云暖提到儿子之时,他面上难掩骄傲之色。

而此时此刻,他们提到的宋晗正从三楼下来,宋晗的确担得起霁月清风四个字,他一身绿衣,如同《诗经》卫风中描写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

宋晗一眼就认出了赵毓璟的,要出南堂,一定得经过叶良城,赵毓璟常年在天京与南堂之间往来,宋晗自然十分熟悉他的。他朗声笑着而来,“瑞亲王怎么来了?往年书画大比,我怎么拜托你也不建议停留一日。”

赵毓璟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宋晗顺着他的目光转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女子纤细的背影,而后才是三弟,见到宋昉回来他十分高兴,“三弟,你可算回来了。你回来的可真巧,今天正好是书画大比的决赛,往年请你来当评委,你都不愿意,你今天都来了,可不能再走人了,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看!”

宋昉见到他,叫了一声二哥,而后拍拍云扬的肩膀,“云扬,还不赶快叫人。”

楚云扬躬身道,“云扬见过二师叔。”

宋晗奇异的看着这个少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宋昉的弟子的,他面上难掩惊讶,“三弟你竟然收了弟子,什么时候的事。”他一边说一边让云扬起来,摸索着要从身上找礼物给他,然而找了好半天却只有手上一幅画拿得出手,这副岁寒三友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可这又是他第一次见到师侄。宋晗思索在三,还是忍痛割爱,肉疼的把画递到楚云扬面前,“师侄,这是二师叔给你的礼物。”

楚云扬道了谢,笑眯眯的接过来,捧在手心里。

宋晗格外不舍的看了画一眼,叫楚云扬如此珍而重之,心中的不舍也淡了少许,他强自把目光收回来。楚云暖却在这个时候回了头,宋晗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此人格外眼熟,可他想了半天却想不到何时见过这人,询问似的看着宋昉,宋昉老神在的拢袖而立,目光往赵毓璟身上而去,电光火石间,宋含突然反应过她是谁来,“楚云暖,小师妹!”

楚云暖含笑点头,“师兄。”

宋含是画痴,除了画以外最喜欢的便是楚云暖了。当年在叶良城,他爱画如命,许多弟子不愿意和他玩耍,只有楚云暖于他兴趣相投。而后来,在他的影响之下,琴棋书皆一般的楚云暖画的一手好画,令人叫绝。宋晗最珍惜的一副春日夜宴图,就是楚云暖和他一起所画。

多年不见楚云暖,宋晗面上满满的愉悦,“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也来看画比的?云暖,你真是的,这么多年不来看看我!我就说嘛,今天出门时喜鹊怎么叫个不停,母亲说是有贵客到,还真是。不行,今天比赛你一定要来给我做评委,有你、瑞亲王和三弟在,今年画比肯定有看头!”

许是看到楚云暖太过激动,宋含一直说个不停,几乎把宋峰给忘记了,宋峰黑着脸,“宋晗!”

宋含这时才看到父亲,有些不情愿的上前,拱手,“父亲。”

宋晗格外不喜欢这个父亲,从小让他和大哥比,比过大哥以后又和三弟比,三弟才思敏捷,他那里比得过,更何况,他不爱诗书,就只爱画画而已。

宋峰面色漆黑如墨,喝斥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一个楚云暖。”

这话说的过分了一些,赵毓璟看宋峰的眼神就格外不善了,更不要说楚云扬恶狠狠的模样。其实,在这话刚说出来的时候,宋峰自己就后悔了,可只要一想到,刚才他被楚云暖一个小辈压的抬不起头,他就异常恼怒。

宋含生气道,“父亲,你在胡说什么!”

宋峰怒道,“哼,我说错了吗?我站在这里许久,你都不跟我请安问好,你的礼仪呢,学到狗肚子去了!”

宋晗格外不理解,父亲为何如此生气,而宋峰却因为宋涵在场,觉得楚云暖不敢对他怎样,大言不惭地指责道,“宋少黎,你是忘了你妹妹是怎么哭着从九原府回来的吗?你竟然还对她以礼相待,我真是白养你这个儿子了。”

宋晗,字少黎,号雪霁居士。

宋茜雪的事情,宋涵自然是略有耳闻的,可那都是茜雪的片面之言而已。以他对楚云暖的了解,云暖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她最多是不答应茜雪担任商会会长而已,绝不可能羞辱茜雪。他张口劝道,“父亲,小师妹是客人,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说,再写我相信小师妹的为人。”

宋峰浑身气得发抖,宋晗却请了楚云暖等人去三楼观画。三楼是宋涵私人地方,饶是父亲宋峰也不能随便进入。宋峰对着宋晗背影怒目而视:“宋少黎,你这是大不孝!”

宋峰这一声格外洪亮,叫楼上楼下看画的人纷纷围了过来,想看看这宋二公子雪霁居士到底为何不孝,竟然将他父亲都惹怒了。

宋峰这是故意为之,特意要以舆论逼迫宋晗。宋晗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竟然把大不孝的罪名压到自己头上。父亲难道不知,宋家人最是爱惜羽翼,今日他宋晗不孝忤逆父亲的名声一传出,日后这书画大赛他还有何脸面举办下去。楚云暖冷眼望着宋峰,上前将宋晗挡在身后,拦住所有人好奇得目光,朗声道,“宋峰,你才是不孝,二公子不过是询问你,为何隐瞒宋老先生病重的事情,你竟然说他不孝,宋老先生病危,你生为人子,不在病榻前伺候不说,更是隐瞒先生病情,你这才是天大的不孝!”

宋先生病重了,这个消息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半个叶良城,宋先生文采斐然叫人佩服,他的弟子个个都是当世大儒,更有许多人入朝为官,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可以说,宋老先生就是宋家的门楣,楚云暖十分理解,他们为何要隐瞒宋老先生病重的事实,宋茜雪这是要借老先生的声望,圣贤书院的名声,操控天下文人墨客。

可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有她楚云暖在,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濡沫了先生之名,毁了宋家百年清誉,更何况圣贤书院的归属,她早在一月前上,赵毓璟上奏折时一同上奏了永乐帝。最多半年,圣贤书院就会迁往天京,更名为太学。

这个消息是宋峰拼命想隐瞒的,突然被楚云暖张口说出来,他几乎目眦欲裂,面对众人诘问,他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说着这是楚云暖在危言耸听,父亲身体硬朗,什么事也没有。然而这样的解释格外苍白无力,没有人相信,尤其是在楚云暖表明身份以后,叶良城许多人知道楚云暖曾授业于宋老先生,故而她口中所说为见先生最后一面而来,众人也是相信的。

顿时,局面一边倒,责骂宋峰的人不在少数。宋峰只觉得面上羞愧,有些没有脸面回去面对茜雪,茜雪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打小就身体不好,如若她知道自己没有完成她交代的事指不定如何生气。只要一想到宝贝女儿会生气,宋峰焦急得不行,他匆匆离去,却没有看见宋晗面上的震惊。

宋晗怔怔地望宋昉,嘴角颤抖,“三弟,刚才云暖说的可是真的。”

宋昉知道这一条迟早会到了,何况他来望江楼也正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宋昉点头,“我在去九原之前,祖父身体已经被掏空了,这段时日,不过是苟延残喘。”

刹那间,宋晗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连书画大比都没来及安排,就急急忙忙的往圣贤书院的方向而去。楚云暖留下秋芷秋桂两人,和宋放的书童一同料理书画大比的后事,几人坐上马车,急急忙忙追随宋晗脚步而去。

------题外话------

前面十皇子的名字赵毓承,和太子赵毓宸的名字同音了,我原先没注意,现在把十皇子的名字改成了赵毓泓,如果看的时候发现哪里没有改过来,记得提醒我,谢谢。接下来,每天都更,每天至少七千。

正文 第156章 阿暖愧,圣贤迁,太学立

圣贤书院在叶良城东边,是诸多学子学习之地,也是宋家人居住的地方。圣贤书院的楼阁皆秀丽无比,虽无法像皇室那样九重宫阙,层层叠叠而起,却也是一幢接着一幢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房屋飞檐翘脚。时隔多年再次踏上圣贤书院的青石板,楚云暖是百感交集,要算起来的话,她已经八年不曾来过了。

今日宋家气氛格外古怪,见到宋昉回来,下人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想拦却又不敢。楚云暖和赵毓璟两人大摇大摆地,跟在宋家两兄弟身后,姿态比起两人还要闲适三分,春熙,夏妆夏华姐妹,林宿壁以及辛毅五人跟在她身后,如同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一般。穿过宋家家的亭台水榭,最后来到了一处院门前,院门上写着松伯居三个字。

宋涵两人进了院子,楚云暖却在院门前驻足不前,痴痴的望着牌匾上的字,匾上字如同稚儿涂鸦,匾下则有一道深深的刻痕,与书卷气息浓郁的宋家大宅,格格不入。楚云暖双眼微瞑,最终叹息一声,“这三个字,是我八岁时和二师兄一起胡闹写的。当时先生门前牌匾要换,我死活要先生挂上自己这几个字。我原以为,在我离开叶良城以后先生就会把牌匾换下,可没想到先生一用便是这么多年。”

望着牌匾被风雨侵蚀的模样,楚云暖不知心中是何感受,只觉得酸酸涩涩一片,她否对宋家太过分了些,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思起来。赵毓璟轻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先生曾说过,阿暖宋家求学多年不曾送过他礼物,这就是阿暖送他唯一的礼物。”

唯一的。楚云暖眼眶微润,前世她为了宋家书院,以宋茜雪遗体要挟,毁了半个宋家,她才是最大的恶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哪值得先生如此挂念。

院子里,宋家大爷宋玮夫妇从房中出来,宋大少宋晔慌慌忙忙过去,问道,“父亲祖父人身体如何了?”

宋玮轻轻摇头,面色沉重:“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宋晔愤怒的一拳捶在墙头上,“宋茜雪究竟是发什么疯,宋家上下谁不疼爱她,祖父更是视她为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竟然敢对祖父下毒,还是这种无解的毒。”

见夫君如此模样,宋晔身怀六甲的妻子慌忙上来捧住夫君的双手,轻声安慰夫君。

宋玮摇头叹息不止,“宋氏一族从来不参与皇室之争,旁人笑我们闭门造车,可我们心里清楚,这是保全宋家唯一的办法啊。可茜雪这一次,竟然要去扶持皇子,这对于宋家来说,是灭顶之灾。只希望,子明能够顺利脱困,留的我宋家最后一条血脉。”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极其愧疚的望着大儿子和儿媳,“只是苦了你们俩。”

宋晔夫人是韩氏娘家的那侄女,她自小温婉贤淑,与宋晔是青梅竹马。嫁入宋家之后婆婆更不曾为难过她半分,而且宋家素来不纳妾,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她既然享受了夫君全部的宠爱,自然也该和夫君一起共生死。小韩氏温婉一笑,“公爹儿媳不苦。”

韩氏拍着儿媳的双手,眼眶湿润,心疼极了还在儿媳腹中的孩子,他们活了大半辈子,死了倒也罢,可这个孩子……

宋晔看着娇妻疲惫又忧伤的目光,一咬牙道,“父亲难道我们不可以拼死一搏吗?”

宋玮苦笑一声,“拼死一搏,拿什么搏?二弟是茜雪的父亲,三第唯一的儿子又拼死拼活帮着茜雪,更重要的是,宋家现在全部掌握在茜雪一人手里,我们拿什么搏?现在我们就如同这笼中之鸟,被困缚在这圣贤书院之中,什么也做不了。”

茜雪从小就聪明,和谁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将这股聪明劲用在宋家身上,她做了这么多事,几乎是不在意宋家人的生死,他们这么多年的宠爱,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茜雪扶持皇子也就罢了,竟然要拿宋家满门的性命去换皇子一个争斗的机会。

四人站在一起,瞧着小韩氏尚在腹中的孩子叹息不止。这时候他们却见宋晗匆匆而来了,“大伯,祖父如何了。”

这件事情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宋晗,故此宋晗张口之时,宋玮惊讶极了,他看了一眼儿子,宋晔摇头,上前说道:“祖父偶感风寒,现在歇息了,没什么大碍。”

宋晗衣袖一挥,有些愤怒:“大哥你还在骗我!祖父到底怎样了,是不是,祖父他——”

宋晗没有说下去,可谁都明白他的意思,宋晔还想再骗他,可却见宋昉从宋晗身后翩翩而来,宋晔大惊失色:“子明,你怎么回来了?!”

宋昉双手垂在身侧,雪白的衣袖随风飘动,他说道,“我不可能抛弃你们苟且偷生,大嫂腹中还有侄儿,要走也是大嫂子!我宋昉堂堂七尺男儿,怎可以至家人于不顾!”

宋昉言语间的傲然叫人叹服,韩夫人却在这时掩面哭了起来,宋玮安抚着妻子,他何尝不心疼孙儿,若是有可能,他希望宋家全部都活下去,像曾经一样其乐融融,虽有争斗,却还是一致团结。

宋昉这时又道,“祖父命不久矣,我生为宋家子孙,却只顾自己不来送祖父一程,这不是让人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吗?这件事也是我告诉二哥的,毕竟这都跟跟茜雪有关。”

宋晗猛地睁大双眼,“你说什么,跟茜雪有关,她做了什么?”其实宋晗在话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底,宋茜雪最近做的每一件事都叫人匪夷所思。

宋家这一代的四个儿子中,宋晔最正直,宋昉最猾,宋晗最赤诚,宋毅最自卑自负,故此没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宋晗。

他定定地望着大哥,希望宋晔给他一个解释,宋晔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点头后才说道,“茜雪她成为少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圣贤书院去支持十皇子。还有最近外面闹的沸沸扬扬的户市自由商会,背后的主子就是茜雪,她想集南堂世家之力,助那人登上高位。你这下明白了吧,她为何非得要成为楚云暖商会的会长,楚云暖不同意,她就自己弄出了一个商会跟楚云暖打擂台……”

宋晗听着大哥的一句又一句话,心中乱糟糟的,完全没有想到她聪慧乖巧的妹妹竟然做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唇角颤抖,问道,“那么祖父——”

宋昉痛心疾首:“二哥,祖父不是是染了风寒,而是被茜雪下了毒。茜雪用祖父性命威胁,否则你以为,她怎的轻易成为少主并掌握了宋家全部的力量。这一次祖父病重的信应当也是她送到九原府给我。”

宋晔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有人给你送信祖父病重?你既然知道这是陷阱为何还要回来!”

宋昉负手而立,“因为我是宋家子孙。”

楚云扬见几人焦急不已,却是微微拱手说道,“大叔公不必焦急,姐姐来了叶良城,有姐姐在,宋家之危定可解决。”

楚云扬字圆声润的一句话,让所有人目光都移到了他的身上,宋晔开始开口问道,“这是——”

宋昉说道,“是我的弟子。”

宋晔顿时急了,“你什么时候收弟子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你这不是平白无故害了人家孩子!”一旦永乐帝计较起来,这个机灵的少年郎,肯定会受牵连的。

宋晔等人的焦急是真心实意的,楚云扬心中熨帖,笑嘻嘻的开口,“在下楚云扬,见过师公师叔。”

楚云——

宋晔一愣,定定看着这个少年,宋晗也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云暖的弟弟。”

楚云扬点头,几人异常欢喜。

自八年前楚云暖从宋家离开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们竟然还能再次见到楚云暖,昔年鲜衣怒马,娇艳明媚的小霸王,变成了如今端庄内秀、气势斐然的楚家家主。楚云暖站在院门处,像昔年一样,对宋玮行了一个礼,“师叔、师母。”又复看向宋晔,“大师兄。”

几人惊得合不拢嘴巴,“云暖真的是你。”

楚云暖微笑着点头,“是我。”

“云暖,你不该来的,你不知皇室——”

他们正要说下去,却看到了站在楚云暖身后的赵毓璟,宋玮道,“瑞亲王也来了。”

赵毓璟行了一个弟子礼,“师叔,我是来看先生的。”

宋玮看着赵毓璟,自从他离开圣贤书院后,似乎是为了避嫌一般,这么多年来也不曾踏进书院一步,也不曾提过半句。二弟说赵毓璟忘恩负义,可这时候望着赵毓璟恭敬的姿态,他终于跟二弟说,赵毓璟从来没有忘过父亲传道受业之恩,只是他身处皇室,不得不在明面上与圣贤书院划清界限。

“师叔,宋家之事你别着急,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带了辛毅来,还是他先看看先生病情如何吧。”

几人大喜过望,连忙点头,楚家擅医,能得到辛毅救治,父亲的病恐怕是有三分希望的。

房屋里,宋老先生面色不好,青中带白,几日水米不进,让他身体日渐消瘦,颧骨高高突起,再也不见当年刚直、坦然的模样。辛毅连忙上前诊脉,一盏茶后,他在宋家众人期望的目光中缓缓摇头,“毒入肺腑,回天乏术。”

八个字叫几人悲痛不已,宋家人各个垂泪不止。楚云暖却是握紧拳头,没有说话,这时候,昏迷许久的宋老先生却缓缓睁开眼睛,多日被毒素所累,宋老先生双眼浑浊,根本就看不清人像,然而这时他好似是感觉到什么一般,双手费力地往前伸着,“是阿暖来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双手更是干枯的像腐朽的树皮,楚云暖上前,跪坐到宋先生床边,握住宋先生的双手,只觉得他一双手宽厚而又温暖,眼中含泪,“是,先生,是阿暖回来了。”

宋老先生面上浮现一抹极浅的笑容,他颤抖着手回握住楚云暖的手,“真的是阿暖,我这把老骨头还能见你真好。”

“先生……”

宋老先生轻轻挥手,让宋玮他们几人退下,“你们都下去,我有事要对阿暖和毓璟说。”

宋伟点头,几人鱼贯而出,将门合上。

楚云暖望着先生说道,“先生你别担心,宋家我在呢。”

宋老先生却是将头一摇,“不用。宋家如何自有宋家的命运,你这些年在南堂做的事,就足够让人担心了,宋家你不必管。你现在呀,掌握了整个南堂,已经让陛下不满了,你若是在助宋家,那等于要你的秘密。”宋老先生边说,边拍着楚云暖的手,“你不必为宋家搭上性命。”

多年过去了,先生的双手还是那么宽厚,他还是那么的关心她,楚云暖微低了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先生,我四岁来叶良求学,整整六年。阿暖少时虽顽劣,却不敢忘先生谆谆教诲,叶良城六年,除了毓璟哥哥,也只有二师兄愿意带我一起玩耍。是二师兄教会阿暖如何做画,三师兄教会阿暖骑马……对于我来说,宋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先生,阿暖自小没有父亲,您就像我的父亲一般,您和母亲同样重要。我绝不会让宋家人死!”

楚云暖语无伦次的说着,她一把擦干眼泪,郑重道,“先生你放心,我已经向陛下送了奏折,圣贤书院半年后,就会迁往天京,更名为太学。从此以后,宋家也不必为着名利所累,只要没有了名利,宋家不过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再也没有人会对你们如何。”

“阿暖,你做的好!没了圣贤书院好啊……”

楚云暖看着宋老先生面上明显的酡红,身体一僵,先生这是回光返照啊,她顿时泣不成声,“先生,我对不起您。当日宋昉明着告诉我,你身体不好,可我还是放任宋茜雪对你继续下手,我要救宋家众人,可有您在宋家一天,宋家可以创造千千万万个圣贤书院,陛下,陛下绝不会……先生,阿暖对不起您!”

剩下的话楚云暖没有继续说完,宋老先生心中却似明镜一样,他说:“不,你没有错,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看明白了,能用我这条命,换宋家子孙的将来,很值,你不必介怀。”

楚云暖却依旧哭的不能自已,赵毓璟扶着她,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水,无声的安慰着。

此时,他心中也是波澜万千,他看着楚云暖泪流满面,想起当日在九原府,他曾说阿暖心软的话来,现在想来,她当时那个反应的确是有些奇怪。

原来宋老先生病重,跟她的关系匪浅。

赵毓璟顿时说不出话来,宋老先生于他而言确实是授业恩师,可他也不能否认,楚云暖这件事做的是对。他太了解父皇了,虽然圣贤书院落入他手中,可他还是担心宋家,尤其是宋家门楣的老先生,如果他不死,宋家必定绝后,父皇绝不可能放过宋家人。

宋老先生的劝慰没有让楚云暖宽心,反而更让她泣不成声,纵然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这样阴损主意救了宋家满门,她却是没有脸面对宋老先生,“先生,阿暖对不起您。”

“没有,阿暖你做的很好。”他说着,将另一只手向赵毓璟伸过去,“毓璟,你过来。”

赵毓璟握住宋老先生的手,跟在楚云暖一起跪坐在他床边,轻声道,“先生。”

宋老先生吃力的将两人双手叠在一起,依稀可见他手背贲胀的青筋,赵毓璟从善如流,托着先生的手过去。老先生声音沧缓:“阿暖从小就霸道,南堂没有谁敢惹她,当年圣贤书院上下谁不叫她一声小姑奶奶。”

那一段青葱岁月叫人怀念,遥记得昔年她盛装妍丽,策马街头,嚣张跋扈,肆意快活,不知愁滋味。

“只有你能治得住她,小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日后肯定能在一起。”宋老先生,一字一顿,气喘吁吁,“毓璟呀,阿暖这孩子太倔强,你日后劝着她一些,多包容她一些,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我也就能放心了。”

赵毓璟轻轻握住楚云暖暖的手,又将另一只手按到了宋老先生的手背上,他张张嘴,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宋老先生时日不多了。

宋老先生仿佛是有感应一般,“行了,你们俩谁都不用伤心,你们都出去吧,把宋玮给我叫进来。”

两人点头,携手出去,门外,楚云暖道:“师叔,先生让你进去。”楚云暖声音里鼻音很浓,再加上她眼眶通红,宋晗就知道她哭过了,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云暖,是不是祖父?”楚云暖面上更落寞伤心了,宋晗瞬间明白什么,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云暖,你别伤心,我们像小时候一样,把书院里夫子的琴都给烧了,祖父他一定回来责罚我们的。”

顿时,顿时楚云暖又哭又笑,显然想到了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自从她十岁离开叶良城后,似乎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当初他和宋晗,最怕的就是先生的戒尺,现在最想念的,却同样那把戒尺。

宋晗看着楚云暖,伸手将一幅画递给了她,目光沉重又复杂,却带着三分眷恋,“云暖,宋家的事你管不了,你不要去管。今日我们就当你没有来过,你快些离开吧。”

楚云暖看着画卷,面上有不解之色,宋晗却笑着道,“春日夜宴图,送给你。”

楚云暖一愣,随即将画卷展开,这的确是当年和宋晗同画的春日夜宴图。赵毓璟曾经听说过无数次,可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幅图,画分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春日夜晚百花齐放的盛景,花叶繁盛,夜色笼罩下迷蒙撩人,第二部分是宴会中宾客们听歌女弹琵琶的情景。整幅画曲折折细致而又层次分明地描绘着春日夜晚宴会的场景,画上线条明细有致,画中色彩饱满,这是赵毓璟第一次知道楚云暖竟然还有如此画功。

楚云暖嘴巴紧紧抿着,欲言又止,还是赵毓璟说道,“宋家的事情,你放心,我们会解决的,毕竟曾经我们都是在宋家求过学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算不看先生授业之恩情,也得看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情意。”

宋晗张口想劝他们,宋昉却背后微微按住他的肩膀,他回头,却见宋昉摇了摇头,“你们做了什么。”

“天京太学正在筹建之中,从此天下再无圣贤书院,宋家可以安心了。”赵毓璟的意思谁都明白,这是要将圣贤书院散尽的意思,没了书院,宋家就不不必备受枷锁,宋茜雪也不必为了这一切而算计,更重要的是,永乐帝有了圣贤书院在手,宋家那就微不足道了。如此一来,他们宋家对于永乐帝来说就像鸡肋一般,山珍在前,谁还看得上鸡肋。

楚云暖垂着双眸说道,“师兄放心,有我在一日,没人动的了你们。”

得到楚云暖的保证,韩氏婆媳不由破涕为笑,除了宋昉,却没有人看见楚云暖望向房门时,一闪而过的复杂目光。

再见到宋茜雪时,是她来到叶良城的第三天,没有人知道那天宋老先生和宋玮说了什么,只是从那一天开始,宋玮就开始深居简出,连带着宋晔宋昉兄弟二人也不见人影。这一日,楚云暖正陪着小韩氏在花园中散步,两人说说笑笑,走过了半个花园。小韩氏怀孕七月,再过几月便要临盆,这段时日以来的忧心,叫小韩氏精神状态很不好,她扶着肚子,慢慢走在荷花池边,池塘里荷花枯败,三两片残荷七零八落的飘在水面上。

楚云暖感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先生还是这样,舍不得拔了这些残荷。”

小韩氏笑道,“是呢,祖父最爱的就是李义山那一句,留得枯荷听雨声。”

楚云暖一笑,缓步靠近池塘,一阵冷风吹来,吹动她头上步摇,泠泠做响,“先生高洁,旁人所不及。”

宋茜雪突然这个时候从那头走了过来,小韩氏还笑着和宋茜雪打招呼,那料宋茜雪竟然气势汹汹,直直往小韩氏身上撞过去,旁边就是池塘,小韩氏身怀有孕,如果掉下去的话,就是一尸两命。

顿时小韩氏吓得花容失色。

楚云暖眼疾手快推了宋茜雪一把,宋茜雪扑通一下,一脚踩空,掉进了荷花池了。宋茜雪完全惊呆了,一头一脸的泥水,池水不深,只到腰间,也不知道宋茜雪是不是吓傻了,完全愣在水里,直到丫头婆子七手八脚的把她拉起来时才有反应。

宋茜雪上来时,头上都是泥,精心梳理的发髻全都散了,她也不忙着换衣服,几大步来到小韩氏身边,大声指责道,“你竟然敢推我!”

小韩氏还是惊魂未定,若不是楚云暖帮她,现在从池塘里爬出来的就是她,而腹中孩子肯定不保。小韩氏向来温婉,此刻面对宋茜雪的诘问,她除了沉默,竟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楚云暖道:“宋茜雪,长嫂如母,你的教养去哪里了?再说你没长眼睛么,她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你竟然还往上撞。哦,我明白了,你这是诚心让她一尸两命,啧啧,你真够恶毒的。”

顿时,小韩氏吓了一跳,捂着肚子连连后退。

宋茜雪的确有这种打算,可被楚云暖一说,她却是不可以承认的,“楚云暖你除了指鹿为马,你还会做什么。”

楚云暖摊开手,“不多,可恰恰能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茜雪眼睛中怒火熊熊,“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楚云暖哼了一声,“看来你只知道太学的事情了。”

宋茜雪狠狠的跺了跺脚,“楚云暖,你不跟我作对你会死啊!”她好不容易才把圣贤书院掌握在手里,而这楚云暖一来,竟然就让她的计划落空了,太学,什么太学,这楚云暖就是诚心和她过不去。

“你既然敢在背后捅我刀子,就别怨我跟你作对。人亡此,此亡天,你诗做的真好。”

宋茜雪面色惨白,冷风一吹,更是瑟瑟发抖。

楚云暖定定看着宋茜雪,如果仔细算,他应该儿时就和宋茜雪认识,宋茜雪只小她两岁而已,可惜当时宋茜雪身体不好,一直在房中静养,两人无缘得见。相比起在乌蒙城见面的时候,宋茜雪眉宇间的阴厉又多了几分,完全弱化了她身上与身俱来的诗书气自华的气质。

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变,身上气质是不会变化的,可这宋茜雪变得也太突然了。楚云暖心下有些怀疑,随口问了一句,“你不会不是宋茜雪吧?”

宋茜雪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跳了出来,声音尖锐:“你胡说什么,我当然是宋茜雪!”

宋茜雪这般剧烈的反应没有逃过楚云暖的眼睛,楚云暖眉头一挑,难不成是自己说中了?

可楚云暖再一想,摇了摇头,说不准是自己多疑了。楚云暖虽然是这样想,却上前捏住了宋茜雪的下巴,“我就是说说,你干嘛这么紧张,难不成这还是真的?”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摸了宋茜雪的下巴一下,光滑柔嫩,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丝毫没有易容的痕迹。楚云暖心中一叹,松开手,看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宋茜雪恨恨地甩开她,退后两三步,远远避开她,“楚云暖你不可理喻!”说着她便逃也似地跑了。

楚云暖扶着小韩氏回到房间里,刚坐下,就有丫头送了热热的姜汤上来,小韩氏惊魂未定,拿着勺子的手都有些颤抖。楚云暖担心她腹中胎儿,立刻让辛毅来给她看看,辛毅确定了母子平安以后,小韩氏紧绷的心才松了下来。

这才有兴趣和楚云暖一起闲聊,聊着聊着,楚云暖问起宋茜雪小时候的事情来,也问起宋茜雪有没有什么孪生姐妹,刚才还好好的,就是问道这里,小韩氏面色就有些不好了。

“不方便说就罢了,我也是随口问问。”楚云暖也不是打破砂锅问道底的人,小韩氏不想说,她也有没逼问。

小韩氏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方便,而是——”她眉宇之间有些纠结,思索一番还是道,“云暖,我还是这么跟你说吧,茜雪的确有一个姐姐。这还是我娘家母亲告诉我的,据说当年二婶生下的其实是一对孪生姐妹,长女取名宋茜如,小女取名取名宋茜雪,可两个孩子先天不足,无论如何照顾,也只活下来茜雪一个,就是这样,我们才把茜雪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

双生子么?楚云暖心里有了数。

“云暖,这件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去说,家里心痛之事。”小韩氏千叮咛万嘱咐,楚云暖点点头,将话题岔开,她望着绣笼里的小衣服鞋子说道,“呀,这些小衣裳、小鞋子做的真精致,你手艺可真好。”楚云暖翻来覆去的看着,上头竟然一点儿线头也没有留下,花纹更是活灵活现。

小韩氏抿着嘴巴笑了笑,连连摆手,“这可不是我做的,这都是茜雪做的。”说到这里,小韩氏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怎的,茜雪从迦耶寺上香回来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真是叫人费解。”

楚云暖先前的确从小册子里看到宋茜雪去迦叶寺上香的事,她原本没放在心上,现在听小韩氏这么一说,她心中突然一动,“你说她从迦叶寺回来,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是呀,茜雪原来聪明乖巧,身体虽然不好,可懂得疼人,每次我见了她小脸煞白的样子就心疼的不行,可她今天居然——”小韩氏这人没什么心眼,可今天宋茜雪的行为还是伤了她的心,她是长嫂,每每有好吃的、好玩的从来都是想着给她送份过去,到宋茜雪今天竟然想要她的命。小韩氏心中有些委屈,可这些委屈她不能对丈夫说,只能跟楚云暖吐吐苦水,“明明之前茜雪还是好的,现在居然就变得如奇怪。”

楚云暖听着小韩氏这么一说,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些,她喃喃道,“或许是被人掉包了呢……”

小韩氏问道,“你说什么?”

楚云暖摇头,“没什么。”她是这样说的,却开始琢磨起这件事来,如若现在这个人不是宋茜雪,而是那一个早夭的宋茜如的话,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可怎样才能知道她到底是谁呢。

还没等楚云暖想出个所以然来,宋茜雪的母亲许氏就急急忙忙了来找麻烦了。许氏素来疼爱宋茜雪体起弱多病,每天傍晚都会去看望宋茜雪,而就在昨夜她去看望茜雪时,她竟然发起高烧,许氏当下就逼问她身边的丫头。丫头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说是白天的时候,小姐在花园里与楚云暖起了冲突,当时就被楚云暖给推下了池塘。

许氏一听,当下就怒了,她哪里能容忍旁人这么欺负女儿,第二天一早就气势汹汹地到楚云暖住处找麻烦了。

楚云暖的住处的还是当年她在叶良辰求学时的院子,院子里一草一木还是当年的模样,楚云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她正睡醒,就听见门外叫嚷的声音。

楚云暖掀开了床幔,“谁在门外?”

“回家主,是许氏。”

宋茜雪的母亲?楚云暖一想,也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慢悠悠的洗漱后,在秋桂的伺候下,梳了一个温婉的双螺髻,发上插了一对绿松石簪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首饰,她换了衣裳,许氏还在门口怒骂。

秋芷气不过,“家主你听听她说的话,让奴婢出去教训她一顿。”

“熙儿呢?”楚云暖问道。

这时候,门外传来春熙的声音,“宋二夫人大清早的来我家家主门前吵些什么,这就是宋家待客之道,可真叫人大开眼界。”

许氏许是不同于韩氏是书香门第之后,她不过是一个二流世家的嫡次女,能嫁到宋家那是天大的福份,最见不得别人说她没有教养之类的话,尤其在生了宋家唯一的掌上明珠以后,她的脾性是越发高了。这下被春熙落了脸面怎么也不愿意,叫嚷嚷的就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家小姐能让她给我滚出来,来了宋家都不知道来拜见长辈。”

春熙当年也是在叶良城呆过的,自然知道这许氏就是个欺软怕硬,窝里横的家伙,她身体站得笔直,“二夫人慎言,我家家主如今是楚家家主,你还是不要再称为小姐了。再说,楚家是南堂四大世家之首,家主今日在这儿,也是看在宋老先生的情面上,你一个二房夫人有什么资格要我家家主拜见,谁告诉你的道理。”

春熙牙尖嘴利几句话堵的许氏说不出话来,楚云暖暗自想到,春熙这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她慢悠悠在里头喝过了半盏温水,才从里面出来。

许氏恼羞成怒,指着春熙就怒骂,但看到楚云暖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她嘴巴里所有的话都像是被噎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楚云暖师母也不叫,张口就说:“许氏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对于不值得尊重的人,楚云暖从来也就不尊重他们,比如昨日的宋峰,今日的许氏。

许氏眼睛及毒,一眼就看出楚云暖头上的绿松石簪花是一整块绿松石雕刻的,突然间她就眼红了,绿松石产量小,尤其是这一对能雕刻簪花的,那可是少之又少,看那光芒柔和的模样简直就是极品。许氏可是听说昨天楚云暖来的时候给大房几人都带了礼物,她当时就伸手道,“楚云暖你昨日推了我家茜雪,让她掉到池塘里,我一个长辈就不和你计较。但你必须得给我拿出点赔罪的礼物来,你头上那对绿松石簪花不错,就把它送过去给茜雪当赔罪的礼物了,另外还要七八对点翠首饰……”许氏零零总总的点了一大堆,都是些珍贵的宝石。

楚云暖都被他见钱眼开的模样给弄得哑然失笑,“我说许氏,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家书香门第,都没能把你骨子里这股铜臭味给去除了?”

楚云暖这话说的如此直白,许氏自然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当时就怒道,“楚云暖你一个小辈别给脸不要脸,你把茜雪推下池塘你还有理了!”

“哦?”楚云暖明知故问,“原来你是为了宋茜雪而来。”

“这是自然!”

楚云暖这下子高高挑起眉头,往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走去,秋桂眼疾手快,赶紧拿来了软垫。楚云暖端端正正坐下,让人把早膳端上来,最先上桌的是碧粳米粥,绿油油的模样就叫人食指大动,楚云暖吃了一口,果然芳香四溢,口齿生香。这么多年过去了,楚云暖最想念的还是宋家秘制的藕粉桂花糕,藕香裹着桂花蜜糖,玲珑剔透,十分很诱人,除了在宋家,别处根本就尝不到如此美味,一时叫楚云暖爱不释手。

她吃得欢快,根本就不理会许氏,许是见她这样又怒火冲天骂了起来。春熙笑眯眯的挡住她张牙舞爪的双手,“宋二夫人,食不言寝不语,宋家应该教过你。”

许氏涨红了脸没有说话,只能呆在那儿等处于暖用完早膳,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许氏没有想到,八年过去,当年一怒扬鞭便打的楚云暖居然会用这种温吞吞的方式给人找不痛快。许氏两只腿酸的不行,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楚云暖给了一个下马威。正当她甩袖要走的时候,楚云暖却用完早膳,她取过丫头香茗漱口之后才看向她,说:“许氏宋茜雪没有告诉你,她昨日是怎的落水的吗?”说到这里楚云暖冷哼一声,“她不过是一个二房小姑子,竟然想把长嫂推入池塘,难道她不知道韩姐姐腹中怀的还是她的小侄儿,这种心狠手辣之事也只有她宋茜雪能做出来!二夫人,你还是回去好生教导她一番,免得污了宋家百年清誉!”

许氏听完后,面色像雪一样苍白下来,退大嫂入水、谋害小侄子,这一条条的罪名可不得了。她哆嗦着嘴巴,“你别胡说,我家茜雪最是乖巧,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么可能去害侄媳妇儿。”

楚云暖当时正想嗤笑她一番,然而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叹了口气,“唉,我也知道宋茜雪不会做出这种事可昨天她就像是,撞邪了一样。师母,你说,她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否则,茜雪那么漂亮乖巧的人,怎么就突然间心狠手辣起来。你说茜雪,如此聪明剔透的,人会不会真的——”

剩下的话楚云暖没有继续说,许氏却白了一张脸,细说起来,女儿最近确实奇怪的奇,莫不是真的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楚云暖见她表情松动,立刻推心置腹起来,“我听说前段时间,你们让茜雪去迦叶寺小住了?哎呀,二师母,你可真糊涂。”她痛心疾首,“你不知道,我这一次来就是要去找迦叶寺对质的,迦叶寺那帮妖僧,红口白牙地就诬陷我是妖星,我这气不过,立刻就派人查了他们,你猜猜我查到了什么?”

许氏不吭声,却竖直耳朵而认真的听着。

楚云暖也不卖关子,“我查到那迦叶寺每月抓了不少童男童女上山,而且我派去的人还在后山找到许多被放干了血的孩童,这迦叶寺恐怕是用这些童男童女来行那巫蛊之术。茜雪妹妹说不准就是——”楚云暖摇头,似在惋惜山上惨死嗯孩童一般,“二师母,这件事情你还得都替茜雪把把关,毕竟她年纪小。”

许氏听着心里七上八下,也来不及找楚云暖麻烦就急匆匆的离开。

春熙问道,“家主,迦叶寺当真对宋茜雪签是下了降头?”

楚云暖支着额头,“不,我素来是不信这个的,我只是怀疑有人移花接木。”

春熙听后面色不由大变,“家主的意思是,那宋茜雪——这怎么可能,宿壁也没见她脸上有易容的痕迹。”

楚云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等着看吧。”

话落,她又轻轻道,“熙儿,你和宿壁亲自去迦叶寺走一趟,把迦叶寺的秘密都给我挖出来。”

正文 第157章 李代桃僵,先生之死

就在春熙走后的第三天,许氏满脸惊恐地找到了楚云暖,秋桂开了门,许氏传了身织金绣银的红衣,脚上一对鸳鸯鞋,愈加衬得她脸色参苍白如雪,她几乎是夺门而入冲着楚云暖叫起来,“楚家主,求你救救茜雪!”

只一句话,楚云暖就笑了起来,看来她猜得无错,那一位宋茜雪真的是被人李代桃僵了,至于她是谁,应当是宋家传言里那个早夭的宋茜如吧。

赵毓璟身形极为欣长,今日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长袍,腰间青色祥云宽边锦带,眉宇寡淡,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他低头望了一眼许氏,飞快收回视线,回头对楚云暖说道,“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楚云暖含笑点头道,“那云扬就麻烦你几天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楚云扬年纪渐长,实在也不应当和楚云暖再住一个院子,而宋昉他又忙,故此只能将楚云扬托付给赵玉璟教导照顾一番。

赵玉璟嗯了一声,照顾小舅子这是分内之事,“你放心。”

许氏这个时候才看到赵毓璟和楚云暖同坐在桌前,桌上一壶沸水,满桌茶具,其中两只杯子里还有茶水在里头,看样子,两人刚才应当是在品茗。见赵毓璟蓝色的衣料在眼前划过,许氏知道自己打搅了两人的雅兴,一时间面上有些讪讪,可一想到女儿如今生死不明,她又忍不住滚下泪来,“楚家主,我不请自来还请您见谅,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楚云暖倒了桌上冷茶,“二夫人不必着急,请上座。”

许氏颤颤悠悠地坐了下来,很显然她十分坐立不安,只见面色焦急不已,喝了两三盏滚烫的茶,才勉强压制住心头的惶恐不安,他颤抖的嘴巴说道,“楚家主前日说的事情,我当时并不放在心上,可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茜雪原来多乖巧的孩子,可这些日子她做的事,让我这当娘的都惊讶。”

许氏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对宋茜雪的一系列试探,宋茜雪自小就对马蹄糕过敏,一点都能叫她喘不上气,故而她向来一点都不沾的。可那天许氏听了楚云暖的话后,心绪不宁,把厨房送到她这边来的马蹄糕错给宋茜雪送了过去,等她知道的时候,糕点都被宋茜雪用光了。许氏当时吓个半死,匆匆忙忙样宋茜雪的院子而去,到的时候宋茜雪身上并不见异常,还十分有精神的责骂身边的大丫头。当时就让许氏心中就有些不安,紧接着她又问了女儿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可女儿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打发她,不是忘记了,就是年纪太小记不大清楚。

而后来许氏又逼问了宋茜雪贴身丫头,知道茜雪腰上的胎记不知道怎的就没了。许氏当时又惊又怒,茜雪腰上有一个青色的蝴蝶斑迹,她当年觉得不好看,多年来寻访名医无数要去除它,可是大夫来得不少,药也用了不少,人人都说那是不可能祛除的,而这突然间它居然就不见了。许氏当时不敢再想,却试探着向宋茜雪询问一番,宋茜雪当时浑身一僵,说道这是他在迦叶寺的时候,从寺里师父那里得到了药膏,故此才将胎记去掉。许氏当时装作一副开心的模样,心中却担忧不已,如若是往常,女儿腰上的胎记能去掉她定是欣喜的,可这个时候却叫她惶恐,于是她在傍晚时候,又给宋茜雪端了一盘马蹄糕来试探,宋茜雪欣欣然地吃了,却不见呼吸不畅。

当下许氏终于确定,这个女人不是她的女儿,但是她也能确定,这不是楚云暖说的撞了邪,而是她的女儿被人给代替了!这么一想她又惊又怕,想要与人商量,这才发现整个宋家,都在这个假的宋茜雪手中,她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来寻楚云暖给她出一个良策。

楚云暖听完之后,对许氏说道,“你判断的可准确?”

被这么一问,许氏立刻赌咒发誓,“我说的那都是真的。”

“二师母既然知道她不是宋茜雪,为何不告诉其他人?难道就任由宋家掌握在这样的一个外人手中。”

原先她以为宋家在宝贝女儿手里,自然是高兴的,可现在知道那是个假货,许氏心里头自然是百般不悦的,可她也没办法。“茜雪还在她手里,我不可以茜雪陷入麻烦之中,万一我揭穿了她,她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茜雪怎么办!”

许氏显然很激动,楚云暖略略安抚了她,“二师母,你不必焦急,我觉得这件事情你还是最好跟大师叔他们通个气,让他们心中有数,否则茜雪回来知道,这女人用她身份害了宋家上下,茜雪定是会自责不已的。”

许氏强自镇定下来,这么一想才还真是这样,她的茜雪自小善良聪明,若是知道有人借她身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定会日日夜夜不安。许氏想到这里的时候,赶紧说,“可宋家现在都在她的控制里,楚家主你能不能派人帮我去找找茜雪的踪迹?”

楚云暖点头说道,“你放心,三天前我就派了春熙去迦叶寺,既然这一个假的宋茜雪是从迦叶寺时候回来的,相信真的茜雪妹妹一定是在迦叶寺。”

有楚云暖暖出马,许氏自然是放下心来,她站起来屈膝一礼,“楚家主,昨日我难道了,我在此谢过你的大恩大德。我就先告辞了,这就去找大哥大嫂商量一番。”

许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听着这一段秘密的秋芷秋桂都不由得目瞪口呆,两人不约而同道,“家主您真是料事如神。”

楚云暖推开窗户,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她望着许氏急匆匆穿过花园的背影,眸子里深不见底,“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那一天我见宋茜雪时随嘴问了一句,她是不是宋茜雪,而她当时反应极其奇怪,我这才是留了一点心。”

秋芷一下子明白过来道,“家主真是心细如尘。”

楚云暖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有一瞬间的苦涩和冷凝,北堂数十年的生活中,她学会最多的就是谨小慎微,细说起来,也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晚膳时分,赵毓璟和楚云扬来了,外面风刮得极大,呼呼的吹着窗子,一进门处楚云扬就扑到了火炉,炉子里烧着的正是周家黑金,他烘着一双红彤彤的手。楚云暖望着他,“你这是做什么去了,冷成这样。”

那头,赵毓璟施施然地脱了大氅,从茶壶里倒了一盏热水,递给楚云扬,楚云扬一口喝下,缓了好久方才觉得没那么冷了。“姐姐你都不知道,这赵毓璟今天怎么对我的,他居然让我顶着寒风去骑马场里练习马术。说什么礼乐射御书数,进入了圣贤书院的大门,就应当学着些,这是什么歪道理。”

楚云暖替弟弟整了整发冠,笑道,“还真是这样,姐姐当年在叶良城求学的时候,可没少顶着寒风学习马术呢。你不知道,马术最好的呢,当属你先生,宋三公子。”

楚云扬瞪大眼睛,“先生那般文雅的人竟然还会骑马?”

赵毓璟烘暖了手,“你别小看人,宋昉的马骑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谁不赞他一声乃有君子遗风。”

楚云扬面上有的憧憬之色,“有一天,我也会像先生那样厉害。”

秋芷在偏厅里摆了晚膳,三人用罢,取香茗漱口后楚云扬一阵风的跑了。楚云扬早就听二师叔说了,姐姐当年的画,那可是鬼斧神工,只是她当年离开叶良城的时候,许多都没有带走,都在旁边的小书房里放着。楚云扬刚才吃饭时就心痒难耐想要去看看,只是姐姐喝斥,现在一吃完饭他自然就咕溜一下跑了。

楚云暖见他脚步匆匆,赶忙让秋桂送了火盆和斗篷过去,秋桂笑嘻嘻地应了声赶忙去。秋芷为两人捧上热茶之后自觉地出门,在门口站着。这时候,赵毓璟询问起白天许氏来的事情,楚云暖道,“毓璟哥哥可知,当年宋家其实是有双姝的。”

这件事情赵毓璟倒是不曾知晓,楚云暖道,“宋茜雪有一个孪生姐姐,名叫宋茜如,她当年体弱早夭之后,我估计着是被人救走了。”

赵毓璟撇着茶沫的手一停,心下沉思一番,这就明白了楚云暖的意思,“你是说,现在这个宋茜雪其实是宋倩如。”

楚云暖点头是,“你那十弟倒是比你神通广大,你不过是在世家里安排了棋子,而他却是将这宋家嫡女都揽入怀中,让她死心踏地。”

楚云暖这一番似是而非的夸奖,没有让赵毓璟不悦,他只是敛起双眉,袅袅热气腾起,给他的眉眼正笼罩上一层如梦似幻的光影,“我倒是小看了十弟。”

赵毓泓这人在天京皇子中跟个透明人一眼,虽说出自于有一位出自于百里家的母亲,可依旧没有人注意他,故此天京皇子中赵许毓泓这人最不起眼。可绕是这样,他该有的都有,比他好上三分。

楚云暖哼了一声,“你知道的,我这人是最不愿意天京皇子插手南堂世家之事,我说过南堂事南堂了,他赵毓泓手这么长,也不怕折了!”

这句话赵毓璟曾经听楚云暖说过无数次,他说道,“我也是天京皇子,也插手了南堂世家之事。”

楚云暖看着他,第一次将所有的心思清清楚楚的在他面前铺开,“你与他们最大的不同,是你在南堂长大。你知道世家对于天下来说意味着什么,南堂世家数以百计,雇佣了无数南堂百姓,让他们有钱吃米看病,也贡养了你们朝廷皇室军队,让边关将士数年来不曾为粮草忧心。你心中忌惮世家,却不会对世家赶尽杀绝,若是换了其他皇子来。”说到这里,楚云暖冷笑一声,眉峰上都染上几分冷肃,“他们只会利用世家,榨干我们所有的价值后,将我们全部赶尽杀绝!这是我绝不能忍受的。毓璟哥哥,你生于皇室长于南堂,应当知道,南堂世家并不向陛下说的那般可恶,占地为王的却是南堂陋习,你日后可以割除这一陋习,但绝不能将世家,斩草除根。”

最后四个字楚云暖说得十分用力,赵毓璟突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眼前这个人,不是他青梅竹马的楚云暖,而是那个二十年前惊才艳艳的楚明玥。这一句话,楚明玥曾经也对也对他说过,说世家腐朽,占地为王多年,割除陋习大势所趋,可绝不可将世家斩草除根。同样的话,时隔十年他再次听到,赵毓璟心中却是有一瞬间的迷糊,分不清这到底是十几年前的嘉陵楚宅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还是在叶良城楚云暖袒露的心声。

“阿暖,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赵毓璟只能这么说。

楚云暖唇边浮现一抹笑影,并未说话,心中却是有些感慨万千。

是啊,谁都说不准。

如果是按前世来说,这时候太子已经死了,诸皇子争斗陷入胶着,她趁机拿了宋茜雪遗体要挟宋家……其实很多事情在她重生那一天,就已经悄然无息的改变了,比如现在,赵毓宸没有死,只是在天京城昏迷不醒。

两人暂且不提此事,默契的转移了话题,楚云暖主动说起天京的事情来,“听说陛下在太子昏迷不醒之后,爱子心切,导致彻夜不眠,总是命皇子前来守夜?”。

楚家在天京其实是有一些暗桩的,只是她两辈子从未去过天京,故此一直没有动这些暗桩,就在她打定主意,要前往天京时,就让春熙把这些暗桩零零总总的整合起来。天京是一滩浑水,复杂程度比起南堂,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能够在南堂顺风顺水收服了各大世家,很大的原因要归咎于楚家南堂无冕之王的身份,如若不是因为楚家在南堂称霸多年,根深蒂固,又与南堂世家之间有各种错综复杂的联系,她想花三年收复南堂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你消息倒是灵通。”要说这事,他也是不久前得到的消息,“确实有这么回事,近来十弟十分得父皇青睐,虽说实权不如九弟,那也是捏住了户部。”

户部一直是大齐的钱袋子,可以说是一个油水非常丰厚的地方,哪个皇子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偏赵毓泓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户部给占了,让多少背地里咬牙切齿。

“据天京消息,十弟这一次能够拿下户部,白皇后功不可没。”

“哦?”楚云暖倒是有些诧异了,白皇后这人最没有容人之量,不是什么胸襟宽广之人,她竟然能帮助赵毓泓在朝堂上站住脚跟,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天京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赵毓璟只捡了简单的说,“叶芙蕖是白皇后坐上之宾,近来捣鼓了一些东西,让白皇后容颜焕发,深受白皇后宠信。她不知和十弟达成了什么交易,三番两次在白皇后耳边称赞十弟,有她在中间穿针引线,户部,那是手到擒来。”

又是孟莲。楚云暖面色略沉,这个女人就像一只臭虫一样,时不时的要出现,恶心她一番,这一次天京之行,她定然要以牙还牙!

“再说九原府天灾过后,皇室赈灾一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原本也不是十弟来,就是不知道那叶芙蕖怎么做的,竟然说动了父皇让十弟前来。”

楚云暖思考到一件事,叶芙蕖就算能预言旦夕祸福,可短时间内并看不出有何成效,永乐为何如此信任于她?

她说着,不自觉的问了起来,赵毓璟冷笑一声,“自然是因为子嗣。”

楚云暖神色一动,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叶芙蕖以神女之名来天京时,身边同行的还有两个和尚。这两和尚也极其有本事,精通药理佛学,自从父皇按照两人所有调理身体,定时服用丹药后,果然觉得身体大好,不过一月有余,后宫就传来好消息。”

“丹药,这不是道士的手段,一群和尚怎么就用上了?”楚云暖眯着眼睛,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道士炼制的红丸,又叫做红铅金丹,是取处女初潮之经血,加上夜半的第一滴露水及乌梅等药物,煮过七次,变成药桨,再加上红铅、秋石、人乳、辰砂松脂等药物炮制而成。虽能让人精神焕发,可却如同饮鸩止渴。迦叶寺或许是在这种药方之上改进,取了童子鲜血作为代替,在原先采阴补阳的基础上,衍变成如今以阳补阳的方法,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过阴毒了,以数百孩童之命,供养一时的生机。现在就只希望春熙和宿壁,能够赶快查清迦叶寺背后的勾当。

“父皇毕竟年纪大了,早年嗤之以鼻的事情也开始信奉,据说还打算封迦叶寺为国寺。”

“国寺?”楚云暖重复了一遍,心中不由沉思起来,如若说孟莲在支持赵毓泓,那么宋茜雪在迦叶寺被人冒名顶替了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楚云暖有了成算,却是说道,“陛下这人向来偏心,你许久不曾回天京,在他面前尽孝,你就不怕他心中不悦?听闻赵毓泓与黄太监私交甚笃,对黄太监如同上宾,更是时常通过黄太监给曹德庆送礼。每每到他守夜,他总是亲手为陛下端茶送水,更是在陛下榻下就寝,为陛下掌灯,然后天明之前就从悄悄离开前去上朝。那黄太监看在眼里,自然会向自己自己干爹曹德庆面前美言几去,曹德庆听得多了,加之赵毓泓又对他以礼相待,重礼相送,时间久了,便会在陛下面前如实禀报,赵毓泓孝心如此。陛下听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次数多了总会觉得这个儿子孝顺,渐渐的也愿意对这个儿子多几分青睐。”说道这里,楚云暖喝了一口茶,补充道,“听闻百里贵嫔近来在后宫日子也是顺风顺水呀。”

后宫及朝堂。楚云暖最后这一句,已经隐隐点明了某些事情。

赵毓璟虽然惊讶于楚家竟然能够在陛下身边安排人手,可更惊讶的是十弟这一份心思,人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后宫这些太监,因这不是完整的人,心思和自尊向来比一般人重上三分,最想要的就是让人对他一视同仁。如若你时常将他当奴才一般看到,随意责骂,他们就会在自己主子面前给你多上上眼药,诋毁于你。反之,如若你对他们以礼相待,这些人便会为你所用。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在后宫长大的这些金尊玉贵皇子们,一般是看不上这些阉人的,巩怕也只有十弟如此心思奇巧,竟然对这些人以礼相待,还将他们收入麾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这位十弟,倒是比其他几位兄弟有意思得多,自然也藏得更深。赵毓璟心思百转千回,他向来聪明绝顶自然知道是总什么事更对他有利,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讨好一个太监,等于杀要他们的命,可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等到日后,这些人是生是死就全看他的意愿,根本就不容重视。

赵毓璟一双漆黑的双眸在摇曳的灯火下散发着睿智的光芒,“我回京之后,就让陛下给曹德庆加官进爵。”

曹德庆跟永乐帝关系非同一般,永乐少年时这位曹德庆就曾多次为他出生入死,也替他当过多少次明枪暗箭,永乐帝称其为亚父。永乐帝登基以后,有意让曹公公安享晚年,可这位曹公公放心不下陛下饮食起居,十年如一日的守在永乐帝身旁。永乐帝念其忠诚为主,想为他加官进爵,可大齐从来没有为阉人加官进爵的先例,于是永乐帝此举遭到朝中重臣反对,就连那一位十皇子也曾经反对过。等这一次回京,他一定要连上三张奏折,向陛下祈求此事,更是要多多派人在曹德庆面前说说,当年赵毓泓如何反对他加官进爵的。

楚云暖笑道,“曹德庆没有儿子,就算他加官进爵,也只受益于他一人。不过有一个人,你还是要多注意,曹德庆的干儿子,黄太监。?”

楚云暖三番两次提及那个黄太监,赵毓璟心中也有一丝疑惑,他是知道那个人的,瘦瘦小小,倒是很精明利索。

“他是赵毓泓的人。”

赵毓璟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父皇身边的每一个太监,都是查清楚祖上三代,不仅父皇差,就连他们这些皇子也死命的查,巴不得能查到什么把柄,好做要挟。可就是这样也没有人查到黄太监的弱点,他是孤儿,没有兄弟姐妹,孤身一人,身世及其清白,不可能和十弟有关系。

楚云暖道,“你可知道当年上氾郡遭遇蝗灾之事,这位黄公公就是灾民。”

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清楚,赵毓璟却是愕然,当年十弟年纪不大,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很快赵毓璟又想通了,过去十多年里,他在南堂长大,在这一片他熟悉的地界上,他自然将棋子塞到了南堂各处。而赵毓泓在天京长大,自然有本事将各色人物塞往宫中,十多年不动的棋子,清白的身世,又有救命之恩在,这才能叫人死心塌地。

赵毓璟沉默着,食指嘟嘟嘟地在桌上敲着。楚云暖也不说话,默默的取过沸水,洗茶、泡茶动作行云流水,茶香怡人,赵毓璟闻着这股味道顿时茅塞顿开,“我有办法了!黄太监既然是感念赵毓泓昔年恩德才帮助他,可如若我从这事上做文章呢?”

当年蝗灾,百姓流离失所,流落到天京的灾民不知有多少,很多男孩断了子孙根,求一个入宫的机会,就是为了能有口饱饭吃。他只要将流言蜚语放出去,说当年是有人故意将这些孩子和父母分开,再让人加以挑唆,这些小孩意志不坚定,自然会做出这种让人后会终生的事情来。他不必动手,黄太监自然能听到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到时候黄太监定然会查,他只要在中间稍作手脚,两人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自然就可分崩离析。届时,黄太监心中不愉,定然会在父皇面前诋毁赵毓泓。

这计划果然精妙,楚云暖突然笑了起来,端了一盏茶到赵毓璟面前,“你脑子倒是转得快,这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自然是上上之策,真难为你能想出来。”

赵毓璟轻轻抿着茶,这做皇子是最难的,因为你先是臣乘然后才是儿子,而作为臣子,那在陛下眼中跟奴才无异,说不准地位还不如父皇身边的太监了,可作为儿子,父皇有如此多的子嗣,你不争不抢,哪儿能有一席之地。

楚云暖和赵毓璟说了一会儿话,赵毓璟便带了云扬回院子中休息。是夜,北风呼呼,吹在窗子下啪啪做响,叫人心烦意乱,楚云暖躺在床上辗转不眠,心中顿时一悸,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样。第二日起来时,她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楚云扬望着姐姐,十分担心,“姐姐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房间里暖洋洋一片,小韩氏昨日送来的百花熏香在空气里弥漫,营造出一种春日的气息。楚云暖靠在一旁,昏昏欲睡,“别提了,昨夜风吹了一宿,啪啪的响,我都没怎么睡好。”

赵毓璟在那一头捧着一卷书,见楚云暖如此困倦,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莫不是昨夜收了凉,风寒了?”

楚云暖今日不曾梳髻,只是随意在鬓边饰上两朵珠花,透露出三分慵懒妩媚,她揉了揉额角,勉强打起精神,“我们来下棋吧。”

秋芷端了棋盘上来,楚云暖手执黑棋,率先落了下去。赵毓璟在她对面正襟危坐,轻轻落下一枚白子,他一边下棋一边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必想这么多事。”

楚云暖落了一枚黑子,阻断赵毓璟退路,“不知为何,我昨夜十分心绪不宁,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那边,赵毓璟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阿暖,你该好好休息一下,忧思过重对身体不好。”

楚云扬见两人忙着说话,都不落子,一心急,就捏了一枚白子放到棋盘之上,瞬间,被堵住退路的白子,又多了一条生路。楚云暖定睛一看,赞叹道,云扬这些日子长进不小,看来三师兄果真是用心教导你了,日后就看你能学到他几分本事了。”

楚云扬笑嘻嘻的,“你们不怪我就好。”

“你呀。”赵毓璟无奈极了。

楚云扬趴在桌边,“赵大哥,你再分心姐姐可就赢了,你输了的话可要请我聚福楼大吃一顿。”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楚云扬还时不时的和他说几句玩笑话。

赵毓璟应了声好,转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棋盘上,楚云扬也不再打搅两人,反而把两只手垫在下巴下面,眼巴巴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赵毓璟这人棋风犀利,像一柄利剑一般直入敌人肺腑,而楚云暖最爱做的,就是趁敌不备攻击后方,一时间两人相互胶着,上下难分,楚云扬叹为观止,最终还是赵毓璟让了一子,楚云暖才险险赢过。

楚云暖意犹未尽,收了棋子预备再来一局,而就在这时,秋芷突然从外面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家主,不好了,老先生昨夜去了!”

楚云暖一愣,手里的棋子啪的一声掉了下来,溅起了棋盘上的三四颗棋子。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双目无神的睁着,忽然有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模样并不哀痛,也没有嚎啕大哭,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极致的悲伤。

“姐姐……”楚云扬轻轻拽住她的袖摆。

楚云暖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歪着头,看着赵毓璟和弟弟,“她刚才说什么?”

赵毓璟握住她的手,“先生昨夜走了。”

楚云暖猛地站起来,急匆匆的往着松柏居而去,情急之下,她只穿着一身薄衣,连件大氅都没有拿就,离开了院子。她人还没有靠近松伯居,便听到里面有哭声传了出来,楚云暖脚步一顿,放眼望去,凡宋家族人都跪在松柏居前痛哭不已,大开的门户前,她似乎还能看到,老先生静静躺在哪里的身影。

这瞬间她只觉得双膝一软,“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她眼睛睁的大大的,再无看不到其他东西,只有老先生的遗体……

正文 第158章 不孝不悌,逐出家门

这个结果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然而当临近的时候她心里却像破了一个大窟窿一样,冷风呼呼呼地往里灌。圣贤书院里丧钟敲响,一下一下悠远绵长,她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心中一片荒芜,刚才还想哭的,可这个时候她眼眶里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楚云暖神色漠然的听着宋家人的哭声,听着圣贤书院中万千学子的哭声,心中陡然掀不起一丝风浪。

赵毓璟从身后而来,温暖的大氅披到她肩上,半蹲下身体,握住她冰冷的双手,“阿暖你别急……这不关你的事,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楚云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有些变化,她沮丧的低着眼睛,望着地上的泥土,喃喃细语,“和我没有关系吗?不,是我放任了这一切,如果我早来一些,或者是阻止宋茜如丧心病狂的行为,一切都有还有的救,先生还有的救……”

她这是在专牛角尖了,赵毓璟仔细询问过事情的前因后果,或许这件事情跟阿暖有着关系,可最重要的原因还在宋家。他问过宋昉,当日他遵从父命去九原府的时候,宋老先生已经就中毒颇深,就算有名医调理,最多也只能活个一年半载。就算阿暖提前来了叶良城,带来了楚家珍贵的药材,宋老先生最多再活三年,却依旧会撒手人寰。到时候让他活着,看着宋家子孙凋零,对他来说又是多么大的打击,还不如就此,以他性命换宋家未来子孙昌隆。然而这些话赵毓璟此时不会说,因为他知道,楚云暖也不会听,现在她满心满眼的认为,宋老先生之死她难辞其咎。?

赵毓璟拉着楚云暖来到院子里,宋晗是最先看到两人的,他见楚云暖面色惨白,劝慰的话说不出口,只是略略让了一步,好叫楚云暖能最后望一眼祖父遗容。

楚云扬进门后就默不作声的来到宋昉背后,衣摆一撩,也跪了下去。

自从辛毅来了之后,日日为宋老先生调理,争取让老先生身体能够舒爽一些,前日她还来看过先生,当日先生面色虽不好,可勉强带上了几分红润自然。而此时她竟看到了些什么,老先生面色青中泛紫,裸露的领口间可见脖颈上一道青紫色的掐痕,这分明就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顿时,楚云暖目眦欲裂,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家几人没有言语,宋毅却在此时跳出来,“这是我宋家之事,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还不快滚!,”

楚云暖恶狠狠的看着他,宋毅不禁后提一步,随后她的目光越过一个个宋家人,落到了跪在最后的宋茜如身上,宋茜如目光之中含着惊恐,楚云暖一字一顿问道,“我再问一遍,先生脖子上的掐痕是怎么回事!”

这下子哭声更大了,仿佛是在为老先生叫屈一般。最后还是宋昉起身,要楚云暖稍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先替祖父整理好仪容。楚云暖抿着嘴巴后退一步让开,立刻有人端着热水衣服等上来替先生整理仪容,楚云暖站在门口寸步不离,一双眼睛像浸了寒冰一般,目光所到之处,没有人敢和她对视。

过了好久,宋先生遗容皆整理好,鹤纹直裾是先生往日最爱的,头上一顶鸦青色儒冠,如若不是面色青黑,楚云暖定然还以为先生是睡去了。

宋玮从里面出来请楚云暖移步书房,楚云暖看了一眼宋玮,他目中含着悲伤却坚定无比,楚云暖一顿,跟着宋玮去了书房。

书房之中,除了宋毅之外宋家所有的男儿都在场,楚云暖没有喧宾夺主,顺势寻了一个偏座坐下,赵毓璟也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想法,也在楚云暖旁边坐下。

楚云暖道,“我要听实话。”

宋玮并没有主动说起父亲的死因,而是斟酌再三之后,问了楚云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楚家主可知宋家的秘密?”

宋玮这语句楚家主,便是要公事公办的意思了,楚云暖神色一肃,与赵毓璟对视一眼,“你还是直说吧。”

缠枝纹的纱幔阴影覆盖下,宋玮脸上显现出一种阴黑的青色,宋家几人隐秘面相觑,很显然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有宋昉,神态自若,“宋家的秘密就在逐鹿图中。”

宋晗一怔,逐鹿图他知道,望江楼上挂着那一副还是他临摹的,真迹已经送到了永乐帝手中。可如若这是宋家的秘密,那如何会画送过去,宋晗所想的正是楚云暖所思,她垂眸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我对宋家的秘密不感兴趣,我想知道老先生是如何死的。”

宋玮在这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父亲之死,就和这个秘密有关。”

楚云暖神色一动,赵毓璟洗耳恭听。

宋玮苦笑一声,慢慢站起来,从书架最里头拿下一卷图纸,他迟迟没有开口,似乎是在思量着怎么用词,好半天才不紧不慢地说起了宋佳的历史,“宋氏一族在舜华公主受封南堂王之前,其实和你们楚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是先秦遗民,在迁徙至南堂的途中无意间得到了关于逐鹿图的秘密。当年秦王扫六合,一统六国,手下曾有一支精兵强将,这支精兵在始皇陛去世的时候,就没了踪迹。传说这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就藏在传说中的海上名都,逐鹿之城中,而这副逐鹿图,就是通往哪里的地图。无数人想得到这份地图,寻找那一支精锐之兵,开疆裂土,普称王称霸。宋家只能不停迁徙,后来更是改了姓氏隐姓埋名,宋氏族人有当年的两千人变到现在不足百人,是舜华公主救了我们,将我们归入楚家,更是承诺在一百年之后还宋家自由。”

楚云暖对宋玮说的一个字都不感兴趣,就是赵毓璟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先秦之时所用兵器乃青铜,而现在用的都是铁器,青铜质软哪能跟铁器相比?而那一支军队又如何比得过现在的训练有素的平南军。

在坐的宋家人都是惊讶万分的,他们只知道宋家和楚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万没有想到事实真相,竟然是如此。

宋玮说着,将图纸递了过去,楚云暖没有接,反而身体向后一靠,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起来大秦亡国五百多年,就算真的有这么一支军队,早就在岁月侵蚀里衰败了。我若是你,就少了这份图纸献给陛下,以绝他人窥探之心。”

宋玮苦笑连连,哪里没有想过这种办法,可图纸陛下是收了,却也依旧将宋家当做挡箭牌,否则哪里会有这么多人觊觎宋家。而那十皇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南堂世家身上,想必是陛下心中认为那一分图纸是是假的。

楚云暖看宋玮神色,惊道,“你不是真送过吧。”

这一次,宋玮没有回答,说话的人是赵毓璟,“一年前,父皇派御林军统帅,领一千御林军离开天京城,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在半年后这群人才回来,回来的人不足二十,当日,父皇震怒。?”

顿时楚云暖的脑子转得飞快,插手南堂世家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那赵毓泓再如何出色也不可能在短短一月之间轻易将宋茜雪李代桃僵而不被人发现,要知道这样的条件必须有人长年累月的观察宋茜雪一举一动,而后再让人模仿。且不说宋家上下水泄不通,就说宋茜雪向来足不出户,能观察的行为的只能是宋家自己人。这么一大盘棋局,绝不是赵毓泓一人就可以做到的,那么到底是陛下受益,还是……楚云暖顿时想到了一个人,只有她,熟知历史,熟悉南堂,才会如此神出鬼没,手段阴狠。

宋玮不知楚云暖心中的弯弯绕绕,只是说道,“这图纸是我几天前连夜画出来的,我想请你将它交到陛下手中,就说是祖父死前拼了性命留下的。”

“先生当日跟你说的就是此事?”

宋玮点头,“是。”

既然是宋老先生的意思,楚云暖也没有在做推辞,她展开图纸看了一眼,图上墨迹正新,还有好些地方笔墨故意不连贯起来,看上去的确像那么一回事。楚云暖这才明白,原来宋玮前几天足不出户就是为了这份图纸,先生为了宋家也是殚精竭虑,这份图纸交到陛下手中,无论真假那都是死无对证,到时候,只要宋家一口咬定图纸只有先生才知道,那么陛下就不会揪着不放,宋家可安,

“好,这忙我帮。”楚云暖并不想辜负先生一番心意,她折好图纸放在手边,“那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先生是如何去的?”

这个问题一时叫宋家上下沉默不语,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乃是家丑,他们实在是不想说。可楚云暖又如此刨根问底,教他们实在是有口难言啊!

这时宋峰说道,“楚家主这是宋家私事,你追根究底的,恐怕不好吧。”

私事?楚云暖冷笑一声,“你这是在说我多管闲事,既然如此,你宋家人的生死对我来说那也是闲事,我也就不必管了!”

宋峰顿时说不出话来,要是前几天,楚云暖说出这话他肯定立马就叫她滚,可那时是他以为执掌宋家的是真的宋茜雪,他的女儿。但昨天,夫人告诉他,那个女人她不是宋茜雪!如果她不是女儿,那么她做的那些事情就是把他们放在火上烤。想到这里,宋峰面色变了又变,格外难看。

最后还是宋晔站了起来,“二叔,这件事有什么说不得的,那女人根本就不是茜雪,你还顾忌她什么!”

宋峰心里的顾及一下子被人说出来,他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话是这样说,可他的宝贝女儿还在那人手里,不知生死,他实在是担心呀,不敢轻举妄动,他真是后悔前些日子帮着那女人掌控宋家。

宋晔怒容满面,他是长房长孙,有些话他说最合适。“二叔你不说我来说,楚家主,祖父是被那个假的宋茜如给活活掐死的!”

楚云暖顿时捏紧了扶手,手背上青筋迸出,骨节泛白,可见她心中愤怒如何。

“昨夜宋毅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将我们调走,而他自己和那个女人偷偷跑去祖父房间,那女人逼迫祖父说出宋家的秘密,祖父不肯说,她就掐住中祖父的脖子逼问。祖父早就被毒素掏空了身体,哪里是那假宋茜雪的对手,就这样被她掐死了。偏偏那宋毅竟然还在一旁看着,临了了还帮她遮掩,若不是昨夜三弟突然反应过来,到了这里,祖父的遗体毁尸灭迹。”

如此大不孝,宋朝顿时捂住胸口,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他是幼子,自小又身体不好,素来及得父亲宠爱。今日突闻父亲死讯,对他来说打击不小,故此她一直没有说话,突然听到如此消息,他脑子里空白一片。可他的身体反应比脑袋更快,立刻站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晔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同翠竹,“三叔这种事情我还敢胡说不成。”

宋朝顿时瘫坐在椅子上,他知道宋毅素来和宋茜雪关系好,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帮助宋庆雪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宋朝泪流满面捶足顿胸,大喊着不孝子不孝子,他一边喊着一边扑通一下跪到了宋玮身前,“大哥是我教子无方,那逆子我定是将他打死给祖父赔罪。”

宋朝和发妻多年无子,两人是将宋毅当做嫡亲儿子养大,哪知小白眼狼和他那母亲一样,竟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宋朝是不喜欢这个儿子的,只要一想到这儿子,他就能想到他生母当年是如何红杏出墙,要不是妻子心善,又膝下无子,他哪里能替别人白白养儿子,当初宋毅丢出宋家,偏偏他还不懂得感恩,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这个时候,多年以来积压的愤怒和憋屈一下子倾巢而出,宋朝只觉得胸口格外闷,喘不上气。宋晗是第一个发现不妥的,他慌忙从三叔腰间取出药丸,喂他服下。

楚云暖愤怒得浑身微微颤抖起来,赵毓璟连忙将手压在她背上,低呼道,“阿暖……”

楚云暖闭上眼睛,宁愿先生中毒而死,好歹那也能骗自己先生是寿终正寝,可她绝不能接受先生是被人活活掐死的!楚云暖豁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冰冷而又深邃,“这本来是你宋家的事情,我的确是不该参与,可这次我却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所谓的疼爱,那宋茜雪胆子又会何会这么大!这件事,你们如果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楚云暖实在是太了解宋家这群人了,优柔寡断,如说她今天不逼一下,等她离开,那宋茜如就能再次兴风作浪,还会说出自己的身份,当时候,宋家这群酸儒,在听了宋茜如声泪俱下的辩解后,很大可能会体谅她昔年艰辛,从而原谅她做的错事,这怎么可以?一个杀了祖父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冠以宋姓。楚云暖打定主意,绝不能让任何人,他就是宋茜如,当年宋家双姝之一。

宋峰还有一些犹豫,“可茜雪怎么办?”

楚云暖毫不留情的说道,“你难道真还希望她把宋茜雪给你送回来,你在白日做梦吧,她和她背后的主子既然抓了宋茜雪,怎么可能轻易松口告诉你们,宋茜雪在哪里。”

的确如此,他们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怎么可能轻易将宋茜雪的下落告诉他们,如若他们贸然逼问,说不准还会惹怒了对方,将茜雪给杀了。这个险他们绝对不能冒险,可如若不能从假宋茜雪口中知道妹妹的下落,他们又该从何处寻找?

几人面面相觑,楚云暖将一切看在眼中,“我过几天要去迦叶寺一趟,我可以替你们去找找宋茜雪的下落。”

几人一喜,楚家消息是最灵通不过,如若楚云暖愿意帮忙,那可真是太好了。

宋昉却问道,“你想如何?”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楚云暖一字一顿,“第一,我要你们将那女人交给我处理,第二,开祠堂将宋毅以不孝逐出家门!”

第一件还好办,可这第二件事情就难办了,毕竟宋毅可是宋朝唯一的儿子。宋晔有些为难,“楚家主,第二件事,可否——”

“我同意将宋毅逐出家门!”宋朝缓过气来,他许久之前就看宋毅不顺眼了,现在能将他逐出家门,他求之不得。

“三叔——”宋晔顿时急了。

宋朝示意宋晔不必多言,“这等不顺父母,不孝长辈的孽畜没有资格姓宋。三叔就是日后没有儿子养老送终,难不成你们兄弟几个还能坐视不理?大哥,我求你开祠堂,把那宋毅逐出家门!”

将一人逐出家门,却是比死还难受,这是对宋毅最大的惩罚,有一件事楚云暖心知肚明,宋毅背后有人,他就是宋家那一只内鬼。?

宋毅逐出家门的那一天,正好是楚云暖派人抓了宋茜如的那一日,楚云暖是外人不能进祠堂,她只是在祠堂门口转了一圈,肯定宋毅被逐出家门后就回到了院子里。

冬日里寒风瑟瑟,宋茜如只穿了一身单衣,在院子里瑟瑟发抖,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被戳穿了,面上傲然一片,“楚云暖你又发什么疯,祖父尸骨未寒你竟然就将他的孙女绑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他的学生。”

宋茜如这一番话教楚云暖啼笑皆非,她脸皮可真厚,亲手掐死自己祖父,还敢在这跟她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对于这种小人,楚云暖根本就没有兴趣和她废话,她招了招手,夏妆拿了一圈麻绳上来,毫不怜香惜玉的拴在宋茜如的脖子上,另一头穿过院子里一棵光秃秃的槐树,尾端捏在一个暗卫手中。

楚云暖无视宋茜如喷火的双目,惬意的喝着热茶,说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答错了——”楚云暖暖温柔地笑了笑,笑容里一片冷酷,“你就尝一尝上吊的滋味。”

宋茜如再蠢也知道她想做什么,她勃然变色,伸手解着绳子,夏妆的结是特意打的,一般人根本解不开,好半天徒劳无功的宋茜如顿时破口大骂,“楚云暖你这个疯子,你想做什么,宋晔不会放过你。”

楚云暖抬手往下一压,暗卫立刻拉紧绳子,宋茜如立刻被吊了起来,她完全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来真的,脖子上勒得很紧,让她疼的都快呼吸不上来,她双手紧紧扣着绳子,妄图使它松一些,双脚噼里啪啦地在半空里蹬着。大约过了五个呼吸间,在宋茜如快要窒息的时候,暗卫将人放了下来。

“怎样,还敢不敢再骂了。”

先前的滋味太恐怖,宋茜如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连连摇头,声音带着沙哑,“你到底想做什么?”

楚云暖没有回答她,反而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个问题,你背后的人是谁?”

宋茜如双目圆睁,面上又惊又怕,最后咬牙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背后的人,我从小就在宋家长大背后没有人。”

楚云暖极其惋惜的摇了摇头,“你真不乖。”

话落,绳子突然间然又拉紧了,宋茜如再次被吊到半空,这一次的时间比上次整整长了三个个呼吸,宋茜如只觉得自己离鬼门关很经了,她被放下来的时候,面带惊恐的看着楚玉暖,如同看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她瘫软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外爬。

楚云暖仿佛看不见她的狼狈,在这时到第二个问题,“宋倩如,是不是十皇子让你来杀宋老先生的?”

宋茜如往后爬的动作顿时一顿,似乎很惊讶楚云暖竟然知道知道她是宋茜如,她哆嗦着嘴巴,“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宋茜如?”

见她还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楚云暖再次挥手,宋茜如的身体像是垃圾一样被吊在半空,好久好久没有放下,她蹬着双脚徒劳,双目圆睁,本以为楚云暖很快就会放她下来,可是没有。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脑子里轰鸣一片,最后徒劳的伸着双手,告诉楚云暖她说,她什么都说。

早这么乖巧不就是了,何必受这么多罪。楚云暖喝了半盏茶,低头望着趴跪在地上的人,“说吧。”

宋茜如喘息了好半天,依旧没有从死亡的阴影里缓过来,脖子被勒,她声音不复先前悦耳,有些沙哑刺耳,“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那你说一些我不清楚的。”

宋茜如抬头望着她,一笑,“你至少该让我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宋茜如的。”

楚云暖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丝可怜,她轻轻扶起宋茜如,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楚云暖如此模样叫宋茜如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可没忘记楚云暖方才是怎么折腾她的。

“是赵毓泓告诉我的……”

正文 第159章 晴天霹雳,真相揪心

楚云暖这人最是擅长把握人心,她知道她这样说,宋茜如就算不信,也会对赵毓泓生出几分怀疑之心,只要宋茜如有这种念头,她就能离间两人的关系,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果不其然,宋茜如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她跪坐在地上,“你想骗我,没门!殿下不可能这样对我。”

这句话就是肯定她背后的人,是赵毓泓无疑了,楚云暖心里虽说是有了决断,但还是想听到宋茜如自己说出来,这下子得到肯定答案,她双眼眯了起来,这赵毓泓够神通广大的。

话一说出来的时候,宋茜如自己就后悔,她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楚云暖了。

一时间宋茜如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楚云暖见她这个样子却是笑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赵毓泓告诉我……”她伸手摸了摸宋茜如光滑的脸蛋,“单看你这一张跟宋茜雪毫无二致、又没有易容痕迹的脸,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宋茜如。”

宋茜如立刻呆若木鸡,的确是这样,宋家人早就当她死了,只有殿下知道,她也是宋家女儿,可是明明是殿下要他来宋家潜伏的,又如何会将她出卖给楚云暖。宋茜如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头乱糟糟的,可很显然已经信了七八分。

楚云暖知道,这宋茜如既然能被赵毓泓选中作为放入宋家的棋子,不单单是靠这张脸,定然是有过人之处。估计赵毓泓告诉过她,她是被宋家抛弃的,故此,宋茜如前来宋家,一半是为了报复,另一半估计是因为赵毓泓诱惑了她。宋茜如跟赵毓泓青梅竹马,一个女人能为另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那么对她来说最大的诱惑,无非是赵毓泓愿意娶她。依照赵毓泓的心机,他的正妃定然是对他有帮助的人,宋茜如这样的尴尬的身份,还真是不知道是以侧妃之位还是其他了。

想到这里楚云暖的声音温柔起来,“宋茜如你今年不过十五岁,风华正茂,又是宋家之女,做一个皇子妃的确绰绰有余。可你怎的就如此想不通呢,竟然会生出取代宋茜雪,毒杀宋老先生的想法!我若是你,就应该以自己身份堂堂正正的回到宋家,相信宋家会因为对你的愧疚,对你千恩万宠,这不比你用别人的身份战战兢兢地伪装着强。”

宋茜如面色变换莫测,她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与其装作宋茜雪还不如以她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来。

对了,她那时是怎么想的呢?好像是殿下说说叫她以宋茜雪的身份回来的。那时殿下面上有对她的鄙夷,那似乎是嫌弃,很多细节在眼前闪过,宋茜如心上一寒。

宋茜雪南堂三姝之一,貌美如花,身如秋月,是如今南堂除却楚云暖之外最耀眼的女人,现在想来殿下大抵是看不上她宋茜如的,他看上的从头到尾都是宋茜雪,有很大的可能在她替殿下完成一切之后她就该去死了,毕竟只有死人不会说话,这种事情,昔年跟在殿下身边,她看得还少吗?

楚云暖知道火候到了,半是劝慰半是感慨的说道,“你为赵毓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他,冒天下之大不为亲手毒杀自己的祖父,可你最后能有什么好结果?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宋家还有一个女儿叫做宋茜如,你若是跟我实话实说,我可能还愿意留你一条性命。”

宋茜如面上苦涩不已,她身份败露,殿下如此心狠手辣,绝不可能让她再留在身边,等待她的也只有死路一条。既然楚云暖愿意救她一命,那她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如今宋家的一切都已经功亏一篑,她也没有什么秘密,最终她还是开口了,只是声音低哑的几乎听不见,“你想问什么。”

楚云暖示意秋芷,秋芷会意,从屋子里取了一个披风上来,宋茜如裹着皮风坐在楚云暖面前,秋桂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楚云暖道,“说说你知道的。”

宋茜如双手捧着杯子,暖意袭来,她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听楚云暖的意思这就是,要将一切都说清楚了,宋茜如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件事情还得从叶芙蕖入天京开始说起。”

楚云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听见这个叫她厌恶的名字。

宋茜如开始说着她知道的一切,当初她人还在天京,是赵毓泓的红颜知己,在她王府中也占有一席之地,那时赵毓泓对她还不错,两人弹琴论诗,好不开怀。只是有一天,那叶芙蕖突然找上门来,说是能助赵毓泓心得偿所愿,从那一天起,赵毓泓就变得十分奇怪,从前谦和敦厚的他一下子变得疯狂。那一段时间,有这叶芙蕖的帮助,赵毓泓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赵毓泓更是将叶芙蕖视为军师,并以礼相待。

听到这些话,楚云暖心里头不停琢磨着,孟莲素来无利不起早,她这么帮助赵毓泓,难不成赵毓泓能许她什么好处,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赵毓泓是未来的皇帝。这个可能很大,孟莲不就是知道司徒衍的未来的成就,才如此对他么。

“那一天,他们两又在书房待了一整天,我心生妒忌,怒气冲冲的跑去书房。我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也在皇子府中,陛下看到我第一眼就说原来都长这么大了。叶芙蕖看我更是惊为天人,因为我和南堂宋家的宋茜雪长的实在是太相似。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我竟是宋家女儿,更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些年我的一言一行都是严格按照宋茜雪的言行举止来的,我当时心中愤怒万分,宋家抛弃我,我也恨自己这么多年,竟成了那宋茜雪的代替品。后来陛下授意,让我去宋家找出他们藏得秘密,我自然是不愿,可殿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诺我成功后,便娶我为妃。”

说道这里宋茜如面上浮现一抹幸福的面容,然而转瞬即逝。

“那时我多么高兴,欣然前往,我在迦叶寺等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宋茜雪,她果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宋茜血见了我之后,很惊讶,她又哭又笑的叫着我姐姐,当下就要带我宋家认祖归宗,那瞬间我是心动的,可就在那时,殿下派到我身边的护卫,打晕了宋茜雪将她带走,并要我一宋茜雪的身份回到宋家。后来的事情,都是他们安排好的,我只不过是按计行事。回到宋家以后,第一个发现我异常的人宋毅。”

宋茜如顿了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宋毅,是殿下的人。”

楚云暖手上一晃,杯子里的水撒了出来,显然很惊讶,然而更让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宋家的事虽说明面由我这个少主决定,可最后做主的,还是宋毅,我不过是占了一个名头而已。就说昨天夜里——”她喝了一大口热茶,双手颤抖,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样,“掐死祖父的人不是我!是他嫁祸给我的!我到宋家这段时间,祖父早就知我是宋茜如,他对我很好,或许你不信,他身上的毒也不是我下的,是宋毅!”

宋茜如咬牙切齿,眼眶里通红一片,“你来了叶良城,叫宋毅怕夜长梦多,于是预备在那天夜里得到宋家的秘密。宋毅掐着祖父的脖子逼问逐鹿图的秘密,祖父怎么也不肯说,他竟然就活生生将祖父掐死!你不知道他当时的神情是多么恐怖,就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张着一张血盆大口……我当时吓了一跳,去拉开时祖父已经咽了气。而这时三哥来了,宋毅竟然远远跳开,把一切都栽赃陷害到了我头上。”

楚云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她原以为一切都是宋茜如所做,更是对宋茜如动了杀心,没想到最后背后之人竟然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宋毅,他真是好本事,骗了宋家所有的人,让这宋茜如做题罪羔羊。

宋茜如一副不能忍受所有人都以为祖父是自己杀的模样,情绪格外激动,“我宋茜如虽不是什么好人,可绝对做不出来杀自己祖父的事情。户市自由商会那谢游之的确和宋茜雪有着几分关系,可这不能够成为他,担任会长,跟世家作对的理由。他和宋毅一样,也是殿下的人,户市商会做主的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他们两个。”

楚云暖猜到了很多事情,但是绝没有猜到,做出这些事情的人,是宋毅。就是她,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认为宋茜如野心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狼子野心的人是宋毅。楚云暖陡然反应过一件事情来,若是如此将宋毅逐出家门,那简直就是便宜他了。

思索到这里,楚云暖急急忙忙带上夏妆夏华和诸多暗卫,朝着祠堂方向匆匆赶去,希望现在还能拦住宋毅,绝不能放虎归山。

楚云暖离开的很快,院子里只剩下秋芷和秋桂两人,她们对视一眼,扶起宋茜如往一旁的房间里而去。才走了几步,她们就见着赵毓璟从偏厅里出来,很显然赵毓璟方才一直在里面听着。

秋芷两人屈膝一礼,“瑞亲王。”

赵毓璟随意挥手,把目光落到宋茜如身上,“你刚才所说可都是真的?”

宋茜如应当是父皇从宋家带出来的,既然她能和赵毓泓一起长大,那么宫中赵毓泓到底受不受宠,就值得他怀疑了。

见有人怀疑她,宋茜如神色很激动,指天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我天打雷劈!”

赵毓璟神色上出现一丝的讥讽,“发誓可不抵用。”

这世上人人都爱赌咒发誓,可真正应验的又有多少,不管别人信不信他自己是不信的。

宋茜如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既然都实话实说了,那本王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给赵毓泓赐婚了,他未来的皇子妃是左丞相家的嫡女,天京四绝之一的画绝木念云。”

宋茜如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就在刚才她还对赵毓泓存了几分希望的,然而此时一丝不剩。赵毓璟身上威压太盛,她不敢造次,只是哆嗦着一张嘴,“这,怎么可能……”

“如何不可能,右相不问世事多年,左相权倾朝野,娶了他的嫡女,对赵毓泓来说,那是天大的好事,比娶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宋家女,好处大得多。”

顿时,宋茜如深受打击,她离开天京的一幕幕还在眼前,赵毓泓当时跟她说,“茜如,等你掌控了宋家,定然娶你为妃……”那些话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呢,他的正妃竟然变成而左丞相之女,那她他做了这么多事又算什么。

赵毓璟在此时又对她说道,“你本是宋家的女儿,当初你病重,宋家请了名医救治,还是无法让你活命,他们最后只能放弃。是赵毓泓派了人来,给你喂了假死药,将你偷出宋家。他亲手将你从家人身边夺走,你却为了他出生入死,对他死心塌地,可他又是如何时对你的?你的家人死在他手上,你的妹妹生死未卜,你所谓的情爱,不过是他麻痹你的工具……你真可悲。”

宋茜如浑身颤抖,她没有想到赵毓泓竟然会这样对他,她眼泪顿时流个不停,双手剧烈颤抖,突然间她猛地一把擦掉眼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求殿下给我指一条明路!”

赵毓璟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你可想好了。”

宋茜雪咬咬牙,“我想好了!”

赵毓泓如此对她,她定然要报复他!

秋芷两人没想到,瑞亲王三言两语竟然将这宋茜如给收服了,早知道,家主如此残暴的手段也不过是得到了一些消息。

祠堂,宋氏先祖的牌位在上,宋玮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宋朝站在他身边,“跪下!”

宋毅也没有说什么废话,立刻规规矩矩地跪倒地上,宋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这逆子,竟然能将我们调走,看着别人亲手杀死自己祖父,实在是不孝不悌!我们今日做主将你逐出宋家,从此以后你不得在外面一宋家人自居。”

宋毅一怔,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他们竟然要将他逐出家族,宋毅心中冷笑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反正这些宋家嫡子们也没有把他当作兄弟看待,逐出家门也好,从今以后他的荣耀都跟宋家没有半分关系。

宋毅此举凉了宋家三位长辈的心,他们也是对宋毅也说的上尽心尽力,可这时他竟然一句话也不说,掉头就走。当然这其中最愤怒的就是宋朝了,“宋毅,你都不知道拜别宋家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宋毅脚步一顿,回头,嗤笑,“养育之恩?”多年来积压的愤怒一下子倾巢而出,“我以为在你们眼里,从来没有把我当过宋家人!如若今天做出这种事的,是他们三个,你们还会将他逐出家门吗?不,你们不会,你们从来没有将我当过宋家人,又凭什么让我感念你们的恩德!”

没有人能想到宋毅对宋家竟有这么大的仇恨,宋朝顿时一怒,道,“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

宋毅面上浮现一抹冰冷,“你晚了,我今天离开宋家,不是因为我怕了你你们。而是我要,整垮你们宋家。”

宋朝几乎要背过气去,宋晔离他最近,赶紧上来取了药丸给他服下,宋朝吃下药后这才平缓下来,“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你果然跟你那母亲一样都是个不安分的人。”

听他提到自己生母,宋毅更愤怒了,“你还有脸提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是你们把她沉塘了。”

宋家之中,宋毅最恨的人是宋朝,其次就是他的妻子卫氏,那个女人平日里装作一副慈爱的模样,实则心里头漆黑无比。她怕他生母抢了她正妻的位置,竟然怂恿宋朝杀了他母亲。

“你也是个糊涂,听了那卫氏几句话居然杀了我娘,你现在还有脸给我提她,这是你们欠我的。”

这叫件事情在宋毅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了,是当年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嬷嬷告诉他的,他当时十分怀疑,于是偷偷查探了一番,结果母亲果然是被淹死的。自那时起,他就恨上了这个所谓的父亲,再后来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更恨道貌岸然的宋家,他讨厌宋家所有的人,一个个沽名钓誉,嘴上说着圣贤之道,背地里却行着无耻之事。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这宋毅是三弟的儿子,宋玮虽然升为族长却也不好教训,他只是看了三弟一眼。

宋朝指着宋毅,手指颤抖不已,似乎被气得不轻,他大怒,“你根本就不识我的儿子!宋家养大你,你不知感恩你竟然还助纣为虐。”

这句话,宋朝着所说过无数次,宋毅自己听的厌烦了。虽然他面上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可他心中还是被伤了一下,少年时代他是濡慕着为父亲的,而他对他却是感情淡淡,偶尔还会斥责一番,渐渐地他也就不再往父亲面前凑。

宋毅冷笑,“我倒希望我真不是你的儿子。”

宋朝被他气得怒火中烧,伸手欲打,可这时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所有的动作一顿,他仿佛已经不怒了,再次重复了一遍,“你那母亲红杏出墙,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宋玮有些诧异望向三弟,不是说这件事情要烂在肚子里,怎的就说了出来?宋朝此时什么都不顾了,他走下台阶,来到宋毅面前,扯着他来到院中的望着荷花的石雕鱼纹水缸前,指着水中的影子,“你瞧瞧,你哪一点像我?”

这件事情,宋朝一生都不愿意提起,特此时他却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你母亲出身瘦马馆,当年夫人多年不孕,便做主为我在瘦马馆中寻了一女,并承诺只要剩下孩子就让她做平妻。我对夫人痴情一片,自然不愿,是你生母灌醉惯了我,爬上了床而后我心中恼怒,外愿意再与她同房。你那生母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竟然与书院中一书生好怀孕,怕事情败露,就谎称你是我的儿子。你出生的月份对不上,我见夫人爱子心切,故此没有多想,我当时虽不待见你生母,可对你也是极好,偶尔也会来你生母房小做片刻,可却从不留宿。生意你之后,你生母和那书生从来没有断了联系,两人合谋要杀了夫人,因此,夫人腹中只有两月的孩子就流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我便知晓,从他两人口中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当年这件事闹得也是很大,宋朝几乎是举着剑,要去杀那个女人,后来还是被卫氏给拦下了。

“大哥他们劝解于我,说是弄错了,我当时就和你滴血验亲,事实证明,你的确不是我儿子。我异常愤怒就将你母亲沉塘,你本来该死的,可夫人心善,念你年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便带在身边养大。”

宋毅听着这些话,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朝大大喘了一口气,浑身体力不支,“可事实告诉我,你那卑贱的血脉就是卑贱,哪怕受了宋家多年熏陶也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恶劣。”

宋毅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宋朝的衣袖,“父亲,你骗我的,不是这样。”

“我不是你父亲,你也不是宋家人。”宋朝毫不留情地咆哮道,一把甩开宋毅的拉扯,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只留下宋毅义失魂落魄的,杵在水缸前,茫然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楚云暖带着人来到祠堂的时候,里面的争吵已结束,故此她没有听到宋家这一段辛秘。她忘了一眼宋毅还在祠堂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着宋毅没有离开,否则她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把他抓回来,为先生求一个真相。

------题外话------

有木有觉得很惊讶,坏人竟然不是宋茜如,而是宋毅?

正文 第160章 铁证如山,丧生荒野

宋毅颓废的从里面走出来,立刻有两三个暗卫将他抓住,压到地上,楚云暖望着他一张无所谓的脸,愤怒之余一脚踹到他胸口,宋毅咕噜噜的往后滚了几下,在稳住身体。楚云暖如此凶残,一时间吓住了祠堂外的几个女人,她们大惊失色,卫氏惊惶失措地跑过去扶起而宋毅,“云暖,你这是做什么?”

楚云暖直勾勾的望着宋毅,语气冷漠愤慨,“三师母,你应该问问他宋毅都做了什么!”

宋毅这时候将所有的理智都捡了回来,他冷哼一声,推开卫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楚云暖,你真当我怕你,在九原府的时候,我不过是担心你怀疑!”

他完全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楚云暖怒气,还想再踹一脚。宋玮两兄弟立刻挡在了宋毅面前,楚云暖在祠堂前闹出这么一回事,让两人面上有些不好看,“楚家主,宋毅已经被逐出宋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将光芒洒下来,为这个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丝的温暖。楚云暖面上怒火正盛,“你们是要包庇着一个杀死亲祖父的罪人?”

宋毅心中陡然一惊,她怎么知道,难道是宋茜如说的,她就知道这宋茜如嘴巴最不紧了,不管了,等他回到了天京,一定要让殿下好好处置她。

“祖父是宋茜雪杀的,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最多就是个从犯。”宋毅面色不改,眼神亦不回避。

宋家人也是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这几个女人中卫氏双眼更是通红一片,她素来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只是干巴巴道,“云暖,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毅儿他最乖巧了,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宋毅完全没有想到,在他千夫所指的时候,养母竟然还会护着他,他母亲当年明明害死了她的孩子。

这世上真的有以德报怨的人?

不,他不信,这卫氏肯定是想骗他留下,然后折磨他。

宋玮和宋晔显然不相信楚云暖的说辞,毕竟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是宋仿亲眼所见。宋晔上前一步,“楚家主,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事是那个假宋茜雪做的。”

虽然宋毅被逐出家门,但是宋家几人都有维护宋毅的意思。

宋毅面上更是隐隐有得意之色闪过,就算是他做的又怎样,没有人证,楚云暖还能怎样他。

显然宋毅得意的太早了,楚云暖的眼睛在宋家一群人身上划过,冷然道,“要知道是不是你,这还不简单,就是不知道你宋家人愿不愿意查明真相。”

“此事是子明亲眼所见——”

“宋玮,你就说,你是要让先生就差含冤莫白,还是要查清一切。”

宋玮沉吟片刻,楚云暖不是信口雌黄之人,她这么说,估计很大的可能就是真的了,可那天夜里,宋昉明明看见是假的的宋茜雪做的。一时间,氛围有些尴尬,如若同意了楚云暖的说法,那就是不信任宋昉。

宋昉自己倒是很看得开,他上前一步,略略拱手,“子明愿意让楚家主为祖父查明真相。”

其实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心里也是有一些疑虑的,若是能解了他的疑惑那是最好了。

宋毅眼睛一暗,楚云暖这人最是诡计多端,如若她真的查出来呢,不,不会,他做的那么隐秘,不可能有破绽。

楚云暖确实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少不得要打扰先生阴灵了。

临时搭建灵棚里,有三根丧幡挂在周围,大的有三丈六,白布包裹,幡长一丈四,宽七尺,左右各有一白布条,七尺长九寸宽,悬挂在灵棚的中间。楚云暖望着这片挂着白幡的灵棚,摇头苦笑。

赵毓璟带着宋茜如站在另一头,宋玮看到宋茜如面上有一瞬间的不好看,“瑞亲王把把她带来做什么?”

楚云暖率先走进了灵棚,她的声音传来,“这种事情,自然的请他们两位一同前来。”

灵棚中宋老先生一脸安详,楚云暖上了香之后,做了一个招手动作,有暗卫上前轻轻拉开宋老先生的衣领,楚云暖指着上面的掐痕道,“谁先来?”

这就是要用手来对比痕迹了,的确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宋玮与两个弟弟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让宋毅先去比对。

可是楚云暖却注意到,宋毅的手在悄悄的收紧,这是紧张与不安的表现,虽然他极力隐藏,然而身体的不自然,是无法骗人的。

楚云暖忽然笑了,“宋毅,你流汗了。”

宋毅一怔,下意识的抬手擦拭额头,手心摸到的却是干干爽爽的,没有汗渍,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是被楚云暖给耍了。

宋茜如却是抬头看了宋家人一眼,只见他们纷纷别过脸不愿看她,更有人眼中还有着厌恶之色,宋茜如苦笑一声,“我先来。”

说罢,她轻轻将手搭到了宋老先生脖子上,这些伤痕不过一夜,还没有散去,宋茜如的手搭上去之后,很明显,伤痕比她的手指还要大上一圈。

楚云暖说道,“你们看清楚了吗?不是她,宋以,到你了。”

宋毅又退后了一步,“你这是在打搅祖父阴灵。”

楚云暖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命令暗卫抓着他的手,放到了老先生的脖子上。

伤痕与他的手天衣无缝,尤其是他拇指上,还带着一个扳指,扳指印在脖子上格外明显!

楚云暖冷笑一声,“你还想狡辩吗?”

宋家人伸头看了一眼,掐痕宋毅可以狡辩说是过了一夜,缓缓散开,可上面的扳指印么?这无疑是铁证如山。

赵毓璟也难为楚云暖的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他上前,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老先生脖子上淤青未散微,痕迹骨节分明,宋茜如是女子,自小养尊处优,双手纤细如玉,如若是女子所掐,手指痕迹应当更为纤细。剩下的话,不用本王多说了吧?”

宋家几人再次上前看了一眼,果然如此,宋昉目光冰寒,直勾勾的看着宋毅。

卫氏身体颤抖,神情痛苦,“毅儿,你……你糊涂啊。”

?这时候宋毅也不隐瞒了,他笑了一声,“的确是我。他早该死的,却偏偏不愿意把宋家的秘密告诉我,他活该!”

当下卫氏就愤怒的一巴掌打了过去,“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他是你祖父。”

卫氏是女人力气不打,打在宋毅脸上不痛不痒,他满不在乎,“他不是我祖父,我不是宋家的孩子。”

“你,你都知道了?”

宋毅没有去看她大失所望的神色,因为他怕他自己,会心痛会后悔,他哪怕再没有心肝,也隐约知道宋家所有人当中,只有这个养母是真心对待他。

楚云暖根本就不想看他们之间所谓的母子情深,她看向宋玮,“宋毅亲手杀死自己祖父,你们该怎样处置?不要跟我说逐出家门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

卫氏本来是想这样说的,可楚云暖的话无疑是堵住了她的嘴巴,她只能乞求地望着夫君,希望夫君救下这个儿子。宋朝不忍心看妻子如此模样,正欲上前劝说。

楚云暖却在这时道,“如果你们知道他做的所有事情,还愿意放过他的话,那我就不再追究。反正这是你宋家时,跟我没有半分关系。”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替先生整理好仪容,赵毓璟也上前帮忙。

宋茜如扑跪了下来,“娘——”

许氏偏过头,“看在这些日子我对你尽心尽力的分上,你就把茜雪还给我吧,她姐姐走得早,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了。”许氏不知道是想起了早逝的大女儿,还是想到了生死不明的小女儿,一下子哭得泪流满面。她抓住宋茜如的肩膀,“我求求你告诉我,茜雪在哪里,我不怪你,我真的不会怪你……”

宋晗看着母亲如此伤痛,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他赶忙扶住母亲。

或许真的是母女连心,许氏这么一哭,宋茜如自己忍不住哭了,她说道,“娘你别担心,妹妹没有事,她很好。”

宋茜如的称呼许氏没有反应过来,而在一旁听着的宋家几人,却是面色微变,“她?”

楚云暖道:“她是宋茜如。”

这个名字一时间让几人反应不过来,“宋茜如,茜雪的双胞胎姐姐?”

“大妹不是早夭了么?”这是宋晗的声音。

小韩氏惊讶的捂住嘴巴,难怪那一天楚云暖竟然会追问茜雪有没有孪生姐妹的事情,原来她竟然去查了。

楚云暖没有回答他们的,“我还有一事,要请你们帮忙。”

宋玮看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茜如,“楚家主还有何事?”他语气已经格外不好了,任谁的家事被别人这样掺和,都会不高兴。

“我要搜一搜宋毅的房间。”她这句话不是在商,而是在告知。

宋玮还有一些忧郁,而宋家三兄弟却在此时异口同声地答应了楚云暖近乎无理的要求,他们三人派出了身边最得力的书童,并着夏妆夏华姐妹,去了宋毅的院子。

宋毅心里头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就真下镇定下心神,他已经将一切都处理好了,就算楚云暖去找,也找不到蛛丝马迹,他绝不可能外为自己留下把柄。

灵棚里所有人都在,然而此时被两个消息先后震惊了一番,每个人都没有心情说话,只是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偶尔间只能听见宋茜如母女小声的哭泣还有交谈生声。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所有人都回来了,宋晔的小书童,脸上纠结而又犹豫,与他同样表情的还有另外两个书童。夏妆夏华是最后进来的,两人一进来就将一个小纸包给拿了出来。

楚云暖说道,“拿过去给他们的几位看看。”

宋昉是懂一些医术的,他将纸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粉末,他闻了闻又轻轻用食指沾了一点尝一尝,突然间他面色一变,慌慌忙忙回头用茶水漱口,足足两三遍才放下茶杯,他问道,“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书童说道,“是在四少爷院子里的梅花树底下找到的。”

宋毅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藏得这么隐秘了,竟然还能被人找到。

宋昉将东西往桌上一拍,“四弟,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宋毅是知道宋昉懂医的,自然也没有做隐瞒,“三哥想觉得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宋昉在那时猛然一拳打了过去,宋茜身体往后一翻,摔倒在地上,他爬起来,眼角乌青一片。

此时此刻宋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叫做宋茜如给祖父下毒,背后做出这一切的人是宋毅。“这么多年我倒是小看你了,祖父对你不好吗,你非得给他下毒?”

宋家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宋朝都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卫氏更是瞪大眼睛。

宋茜如端端正正的跪下,“给祖父下毒的人不是我,是宋毅。我不过是十皇子安插到宋家的一颗棋子,宋毅跟我一样,都是十皇子的人,我们来宋家,要的不仅仅是宋家书院和人脉,也要拿到逐鹿图秘密?。”

宋茜如三言两语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宋家少主之位,以及那段时间宋家背后做主的人,户市自由商会真正的主人,一切的一切说的清清楚楚。

“宋茜如你闭嘴!”宋毅咆哮道。

宋玮倒退几步,一下子都觉得自己老了十多岁,这样的结果是他无法接受的,此时的宋家就像是一场闹剧,本以为假的宋茜如不是亲生女儿,而他们当做真的宋家子孙的人却却对自己祖父下毒手……

宋毅给送宋老先生下毒的事情,别说是楚云暖了,就是宋家上下都饶不了他,卫氏好几次哭得昏过去,可还是无法接受她养大的儿子,竟然谋杀了自己祖父,还要报复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宋家。宋毅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他被楚云暖断了四肢后丢到了一处深山老林里,被冬日里出来寻食的野兽分食了,最后尸骨无存。

宋老先生离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天下,与此同时,圣贤书院宣布闭馆,宋家从此不再开设书院。大学士从天京而来,接手了宋家圣贤书院,从今日起改名太学,迁往天京。

这也就代表着,南堂宋家名存实亡,四大世家,楚家一人独大。

正文 第161章 相里音翎流,代为教弟

十二月末,宋家出殡,宋老先生的无数弟子从全天下各个地方赶来,数以万计学子在宋老先生归去的路上痛苦流涕,无数文人墨客写的祭文像雪花一样飞向宋家。

老先生一生有无数弟子,可入室弟子却只有宋家几个小辈,还有楚云暖、赵毓璟,以及相里音翊流。

相里翊承出生南楚,是南楚第一代大神官后人,相里一族一直主持南楚的祭祀典礼,换句话来说,相里一族就相当于大齐的国师府。大齐素来不信神鬼,国师府空虚多年,而南楚不同,南楚人信仰天地万物,祭祀对于他们来说如同生命。

相里音翊流是相里一族这一代长子,在圣贤书院学成后回国继任大神官之位,是南楚最年轻的大神官。算起来,他比楚云暖离开叶良城的时间要早,大概有十年了。

楚云暖对于相里音翊流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时候他装神弄鬼,还喜欢拉着她一起跳祭祀之舞上,十年后再见,她都有些认不出他来了。

他闲适而高远,眼神似带着笑意,面如冠玉,剑眉朗目。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条形状怪异的丝绦。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一起交织飞舞,似九天之上来的仙人。

相里音翊流一收到消息之后就赶来了,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儿才到达的叶良城,他眼下还有很明显的鸦青色。他打起精神,在先生坟前取琴弹奏了一支归魂曲。

琴声空灵,似从九天之上传来,如同九州绝唱,响彻天地之间。

从相里音翎流琴声里,她能听出跟很浓烈的情绪,有悲伤,有怀念,也有感激。楚云暖一颗心跟着他铮铮琴声或高或低的起伏着,慷慨激昂处甚至还留下眼泪来,她想这就是所谓的琴魂吧。

宋老先生下葬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退去,只留下宋家人还有老先生的亲传弟子,一群人回了宋家。传世百年的圣贤书院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往日里琅琅书声不见,同样的景致,落在眼里显得格外萧条。

相里音翎流不止一次问过先生的死因,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惊讶了,毕竟先生半年前还给他写了一封回信。宋家人总是三缄其口,最后只是告诉他,先生是为了宋家子孙繁荣昌盛而死。

话说到这里,他也不好再问。

宋晔是长房长孙,这时候正在大门前送走前来吊唁的客人,相里音翎流只能由宋昉招待了,宋昉带着他去早就他准备的院子而去。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说了很多这些年的事情,一时间都叫两人有些感慨。

这时候相里音翎流看到一个身带半孝的女子从花园那头过来,宋家子孙全孝,只有他们这些弟子身带半孝,老先生一生只有一个女弟子,那么她应当就是楚云暖了。

楚云暖一边走一边和秋芷说话,秋芷在那个跟她报告着迦叶寺情况,春熙两人已经顺利潜入里面,迦叶寺果然水很深,过了这么久,春熙他们也没有查到实质性的消息。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宋茜雪的确被困迦叶寺。

两人渐渐走近了,相里音翎流看到楚云暖的容貌后顿时大惊失色,“摄政王!”

宋昉若有所思。

楚云暖抬头一见两位,立刻上前,“二位师兄回来的可真快,有没有看见赵毓璟?”

宋昉回答道,“瑞亲王比我们离开的早,竟没有回来?”

相里音翎流的脑子还有些蒙,这是小师妹,可她的脸模样怎么摄政王李世均这么像,难怪他在南楚时看摄政王格外眼熟,原来竟是因为小师妹。顿时,相里音翎流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安宁?”

楚云暖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就是安平郡主,可她也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她只是说道,“四师兄,这里是南楚,只有楚云暖,没有安宁郡主。”

宋昉看着这一幕,隐隐约约想到些什么。三人往花园而去,楚云暖跟宋昉说起了自己的身世,大抵就是告诉宋昉,她和云扬的生父是南楚摄政王。

宋昉这时候总算有些明白,楚云暖为何要他教导云扬一些帝王之术了,南楚情势诡谲,女帝李璃茉孤身作战,李世均长子无能……楚云扬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最后势必会回到南楚,与其在那时让楚云扬手忙脚乱,还不如趁早做好准备。

宋昉有时候真的是佩服楚云暖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的本事。

楚云暖向相里音翎流问起南楚的事情,当然她最想问的还是摄政王府的事情,当年她借锦绣山庄之手,狠狠的收拾了摄政王妃曾柔一番,还将水千柔给送到了李世均身边,水千柔可不是省油的灯,相信这些年,摄政王府是热闹非凡的。

“南楚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摄政王后院之争,还有女帝和摄政王之间权力争斗而已。”相里音翎流说的很简单,毕竟他是不问世事的大神官,有些事情自然是不太清楚的。

楚云暖自己都能想象到南楚热闹的景象,李世均若是知道水千柔是她这个好女儿送过去,给他添堵的,恐怕是得气死。

宋家之事成埃落定以后,楚云暖简直就是无事一身轻,整个人都懒了下来,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整日躺在软塌上不动。这一日,她正斜倚在榻上,一件深红色镶金边的月牙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姿。

她手里拿着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听见窗子外面有鸽子煽动翅膀的声音,她抬头懒羊羊的问道,“是什么消息?”

秋桂从鸽子脚下取出一小卷纸,楚云暖展开一看,上面写道:兄长已到叶良,落款是司徒恪。

从与司徒恪约定将司徒睿送来处楚家,这件事情算上去大约也过了四个月,她忙着九原府的事情的确是将司徒睿给忘了。楚云暖将信纸丢到火盆里烧尽,司徒睿,她似是许久没有见到这个人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司徒睿的马车就到了宋家门口了,楚云暖是亲自去接的。她如此反常的举动倒是叫赵毓璟侧目,然而他此时正忙着和相里音翎流叙旧,故此没有与楚云暖一同出去。

天空里飘着一些小雪,司徒睿从马车里探出探出头来,他穿着月牙白的衣服,眉眼如画,眉飞入鬓,一双眼睛干净透彻,不曾被世俗污染,就像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

这跟雪地里,救她于生死中时穿的一生一模一样。

司徒睿满眼忐忑,马车里传来小厮安慰的声音,见到楚云暖的那一瞬间,司徒睿顿时裂开嘴巴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人就觉得无比的熟悉亲切。于是他也顾不得身边的小厮了,飞快跳下马车,朝着楚云暖跑过去,叽叽喳喳的,“姐姐,姐姐,你是来接我的吗?”

司徒睿不傻,还知道楚云暖就是来接他的人。

小厮被司徒睿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楚家主,您别介意,我家主子就是小孩子心性。

“元宝,你快放开我,我要和姐姐说话。”

司徒睿死命扒拉着元宝的手,元宝哭丧着脸,“主子,你不能去,我们吃糖葫芦,五串!”

主仆两人闹作一团,楚云暖当时笑了笑,“行了,别闹了,外面这么冷,还是先进去吧。”

“姐姐,你是跟我说话吗?”司徒睿夸张的指着自己,在楚云暖点头后更开心了,“姐姐,你真好,原来在家里的时候,她们都不见对睿儿这么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元宝跟在司徒睿背后,恨不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元宝整个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司徒睿身后,打算在楚云暖发怒的时候就拉住主子跑,这种事情他在北堂的时候也做过不少。

“我叫楚云暖。”

“楚云暖……”司徒睿念了好几遍,然后裂着嘴巴笑得开怀,又蹦又跳。一个身高七尺的成年男子做出这种幼稚的动作,竟是叫众人啼笑皆非,好在宋家的下人都是嘴巴紧的人不会乱说话。司徒睿他开心心的拉住楚云暖的手,“姐姐你名字真好听!我叫睿儿哦,姐姐,你可以叫我睿儿。”

楚云暖从善如流,“睿儿。”

司徒睿顿时是笑得更开心了,他蹦蹦跳跳的围在楚云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一路所见所闻,像他抓到的一只鸟儿,田间白蒙蒙一片,还有在北堂时最喜欢的小马驹……楚云暖听着他分享自己的快乐,一时间都觉得自己也快乐起来。

和从前一样,楚云暖总觉得和司徒睿在一起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两人也没聊多久,楚云扬就下学了。他一回到院子,看到的就是姐姐摸了摸一个笑的很傻的青年的脑袋,他立刻跑上去,推开司徒睿,挡在楚云暖身前,像一只捍卫领地的小狮子,目光警惕,“姐姐,他是谁?”

司徒睿眼巴巴的看着楚云扬,又看了看楚云暖,他脑子难得聪明了一次,“弟弟你好我是睿儿。”

楚云扬听着他用成年人的声音,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一时间有些蒙圈儿,“睿儿?”

司徒睿用力的点点头。

楚云暖噗嗤一声笑了,她拉着楚云扬介绍道,“睿儿这是我的弟弟,云扬这是司徒瑞。”

司徒睿,楚云扬知道这个人,他就是司徒恪的哥哥,姐姐跟司徒恪说过,要将他哥哥送到楚家替他医治,看来就是这个人了。楚云扬上上下下打量着司徒睿,突然间张口问道,“你几岁了?”

司徒睿愚蠢的扒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了半天,楚云扬有些不忍直视。司徒睿数了好半天才数清楚,他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道,“我十二岁了,比你还大呢,你要叫我哥哥。”

楚云扬正喝着茶,突然一口就喷了出来,他怪异的看着司徒睿,瞧他这模样估计应该也有二十好几了吧,现在竟然说他只有十二岁,这简直是让楚云扬无法面对他。不过楚云扬想了一下,听说这司徒睿小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就是后来才傻了,司徒衍花了大力气,才让他一点一点的觉得自己长到了十二岁。

楚云扬看着司徒睿一脸眼巴巴的模样,心陡然一软,咳嗽一声也介绍道,“我今年十岁,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司徒睿顿时开怀了,他手舞足蹈的跳好半天,最后故作镇定的拍了拍楚云扬的肩膀,很严肃道,“弟弟你放心,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楚云扬顿时傻眼了。

然而这话才说完,司徒睿就嘻嘻哈哈的笑了完,全没有任何信服力。

楚云暖看着两个小孩,笑的直不起腰,连连挥手让楚云扬带着司徒睿去玩。楚云扬本来是不愿意的,可看司徒睿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他无奈极了,只能带着他出去玩了。

司徒睿现在自己是一个小孩子,好玩好跳,力气又极大,抱着楚云扬高高抛起,又接住。楚云扬原本还在闹着一些小别扭,但是不一会儿,两人便嘻嘻哈哈地滚作一团,完全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楚云暖裹着披风,看着他们在梅花林里玩的欢快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有多久她没有看到云扬如此快乐得模样了。

就在此时,赵毓璟和相里音翎流姗姗来迟,两人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头嘻嘻哈哈的笑声,“什么事这么热闹?”

楚云暖看了两人一眼,笑道,“你们来得正好,刚好要用晚膳了。”说罢,她冲着那边扬声道,“云扬,睿儿快去洗手,要用膳了!”

赵毓璟做才看到楚云扬身边的年轻公子,他学着楚云扬半鬼脸的动作,道了一声哦,然后两人勾肩搭背的跑去洗手。赵毓璟看着两人滑稽的模样,问道,“他是?”

楚云暖一边招呼两人去偏厅,一边回答,“司徒睿。”

赵毓璟了然,原来是司徒家嫡系大公子,司徒睿。

饭桌上司徒睿和楚云扬两人都不老实,一会儿嬉嬉笑笑,一会儿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简直就没办法安静下来吃饭,最后还是楚云暖斥责了两人,两人才规规矩矩地坐下来,然而他两饭也是吃得飞快,不一会儿两人就像一阵风一样的跑了。

楚云暖摇了摇头,“真是的。”

相里音翎流是大神官,也是有三四分本事的,从他看道司徒睿第一眼开始,就觉得此人命格极其独特,然而要再仔细观的时候,却又看不清楚。

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的命运教人看不清,一种是极尊极贵,另外一种那就是死人。司徒睿是一个傻子,也不像是极尊极贵之人,反倒是——

相里音翎流看了楚云暖一眼,当年见云暖的时候他年纪小,学艺不精,可大概也能看出楚云暖是富贵早夭之相,然而现在他观其面色,竟然贵不可言!

“四师兄,你在看什么?”

相里音翎流喝了一口酒,长长叹息一声,“我就是有些感慨,想当年我们师兄妹,在先生膝下受教时,是何等开心,而现在……”说道这里,他是真的伤怀了,他又喝了一口,“如若不是先生去世,恐怕我们都不会回到叶良城。”

楚云暖沉默了。

宋昉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下走进来,宋家人为老先生守孝,不沾荤腥,他是估好时间才过来的。小丫头收拾了桌子,几人就在偏厅里坐下,或品茶或下棋,楚云暖懒懒懒散散的靠在桌边,一边看宋昉和相里音翎流下棋,一边等着赵毓镜把茶递到她面前来。

宋昉简直有些看不下去,“你不必这样吧?也亏得赵毓璟脾气好。”

楚云暖慵懒的支着下巴,“我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等过一久,我可没有这么清闲。”

说道这里,楚云暖顿时坐直了身体,精神满满,“对了,过几天我就预备启程,去迦叶寺一趟,春熙查清了,宋茜雪被关在哪里。”

宋昉显然很激动,“我跟你一起去。”

楚云暖摇了摇头,“还是不必了,免得打草惊蛇,我和毓璟去就好。就是我这一去实在不方便带着云扬,就要麻烦你照顾他一番了,还有睿儿,我也不能带着他走。师兄指导云扬学问时,也顺带教一教他,我观察过司徒睿,他真的就只是单纯,而已如果按照正常的方式培养,他有朝一日还是有可能正常生活的。”

宋昉摇头,“不行。”他是不同意楚云暖两人前去,毕竟茜雪是宋家人,楚云暖已经替他们解决了宋家之危,他们不可以将什么事情都寄托在楚云暖身上,茜雪是他的妹妹,这是他应当自己去做的事。

宋昉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劝说楚云暖的,而楚云暖却用更好的理由劝服了宋昉,“三师兄,你我师兄妹一场我也就不瞒你,从我来叶良辰以后我是不预备再回去的,我要去天京。”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天京你可以去吗?陛下现在将世家看作眼中钉肉中刺,你冒冒然然的前去天京,这不是给陛下送去当人质的?!”

宋昉气急败坏,楚云暖是在他说完之后,才徐徐道,“如若我不去,等待世家的就是万劫不复。世家实在是太强了,我不是心善,我只是想要保全楚家,这一次我必须去天京。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云扬就麻烦你了,最多一个月,等我在天京安顿好以后,就麻烦师兄带着云扬一起去天京与我汇合。”

说来说去,楚云暖最担心的人还是弟弟,她只希望在她离开的这一个月里,云扬能够在懂得一些事情,去天京之后不必那么冲动。

宋昉知道她的决心,最后却只能点头,如若他不替楚云暖教好楚云扬,那么楚家何谈有未来?楚云暖既然以一己之力挡在世家面前,那他替楚云暖教导弟弟,那里也是他应当做的。

思及此处,宋方郑重道,“云暖,你就放心吧。”

楚云暖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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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里音翎流:我先露个面,跟大家熟悉一下。

卫烟华(举牌子):自我介绍

相里音翎流:大家好,我叫相里音翎流,姓相里,南楚大神官,标准的神二代,单身,会看相,爱弹琴,欢迎和我联系!

卫烟华:你人设崩了。

相里音翎流:……

正文 第162章 救治之法,菩提玉佛铃

只要云扬好好的,她做什么都可以。给她一个月,她定然在天京站稳脚跟,让所有人都对她忌惮,那时候云扬去天京才是对他最好的事情。

楚云暖计划一切以后,又在叶良城停留了三天,这三天她忙着劝说云扬,楚云扬虽说是有些不高兴的,但还是能理解姐姐,一说就通。可司徒睿却不是这样了,他眼泪汪汪地蹲在楚云暖面前,“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你才不带我去的玩的?”

元宝看着自家主子犯蠢的样子,恨不得一头撞死,他拉着司徒睿劝说道,“主子叶良城挺好的,你看这楚少爷也在这里,你还能跟楚少爷一起念书,这多好的事情啊!你非得跟着楚家主去,这不是——”

最后找死两个字元宝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看着楚云暖的眼神赤果果的含着警惕。说起来这元宝也是个忠心为主的人,并未看在司徒睿痴傻的情况下就奴大欺主,楚云暖这人虽然记仇,可到底不是气量小之人,她都懒得和元宝多说,再次劝说司徒睿,“我可我不是讨厌你,我这次去迦叶寺,是真的有事。你想一想,要是你跟我去的话,你只能天天吃青菜豆腐,其他的都没有,你还愿意去吗?”

司徒睿想了想曾经在定边王府,吃过的那些寡淡无味的青菜豆腐,顿时眉头都皱了起来,“姐姐你不要去了,青菜豆腐不好吃,还有一股怪味。”

楚云暖都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和他沟通,于是赶紧让趁机会让辛毅过来替他瞧瞧,辛毅人是来了,可司徒睿却左扭右扭,硬是不让辛毅替他把脉。

楚云扬支着下巴,看他上窜下跳的模样,也看着辛毅咬牙切齿又格外无奈的样子,嘲笑道,“你这么大人了,居然还怕看大夫?”

听到这话,司徒睿急匆匆地挺直腰板,“我才不是呢!这些大夫都好奇怪,每次拿着我又看又戳的,他们拿那么长的针戳我,可疼了。”

听他这话,楚云暖就知道司徒睿可没少给他请大夫。

元宝在一旁说道,“主子啊,您就让他看看,说不准你一回去就好了呢。”

司徒睿瞪大眼睛,“我没病,元宝你再说我有病,我就罚你去捡石头!”

主子说的捡石头那可不是一般的捡,而是在一对泥里捡拇指大小又光溜溜的小石头。元宝立刻闭上嘴巴,表示再也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楚云暖强制要求司徒睿老老实实,司徒睿这才坐下,辛毅上前给他把了脉,又问了司徒睿一些情况,司徒睿撅着嘴巴就是不说,看样子还在生气,最后还是元宝,上前回答一五一十的回答了。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辛毅这才停止询问,拿出了一根银针预备在司徒睿头上扎上几针,司徒睿一看银针整个人都僵直了,然后撒丫子就要跑。

最后还是元宝扑到了司徒睿身边,抱着他的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可怜,“主子呀,您可千万不能再跑了,这位辛大夫是楚家主的人,你可千万不能打伤他,你要打伤了他楚家主可是会生气的,主子你一定要好好看病,……”

司徒睿是最见不得人家哭的,他又看了看正襟危坐地楚云暖,最后耷拉下了脑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扎吧。”

辛毅满头黑线的模样,叫楚云扬咯吱笑了出来,这司徒睿还真是好玩。

辛毅在司徒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在他头上下了两三针,一点疼痛感都没有,一时间叫司徒睿好奇地瞪大眼睛,他想伸手去摸头上的针,却被辛毅一巴掌拍了下来。司徒睿委委屈屈的坐着,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辛毅才把针拔下来,然后又把了把脉。

这时辛毅心里有了个大概。

元宝急忙问道,“辛大夫,怎样了?”

辛毅道,“据你说所,你家主子不是先天痴傻,是后来导致的。我看了一下,他这是中毒的原因导致了大脑失常,如若是把毒解了的话,倒是有可能恢复心智。”

他们三人在一边说着,司徒睿却是好奇地跑到辛毅针包前,摸摸那里摸摸这里,后来更是趁人不备,拿起一根针就要往辛毅身上查。辛毅眼疾手快,那针就落到了元宝身上,元宝一大叫一声,眼泪汪汪地看着司徒睿,司徒睿格外不好意思,一扭身躲到了楚云扬身后。

楚云扬还没有他高,司徒睿根本就藏不住自己,远远看上去格外滑稽。

辛毅一挥手,收了元宝背上的针。

楚云暖问道,“毒可有得解?”

辛毅点头,“那是来自北堂山中特有的毒草,要解的话可以,只是有些麻烦,而且这解毒过程也并非一般,至少得有一年半载,配合药浴针灸方能根除。”

元宝眼前一亮,二公子不知为主子请过多少大夫,但是都说无解,只有这辛大夫说有解,楚家擅医,果真名不虚传。元宝当下给楚云暖和辛毅两人跪下了,“元宝谢过楚家主大恩大德!”

在来南堂之前,元宝心里是怨二公子的,他为一点事情,竟然要把主子送去楚家当人质。那楚家主他在北堂也是有所耳闻的,那可是个凶狠跋扈的人,来了南堂以后,他才发现一切都是谣言,这楚家主对主子也还是挺好的,延医问药,要让主子有了康复的可能。

楚云暖看得出元宝对她有诸多不满,却也知道他是个忠心为主的人,她摆摆手,“行了,起来去找出后你家主子玩。”

元宝顿时笑嘻嘻的,与楚云扬两人跑出去玩。元宝年纪也不大,正是好玩的时候,而司徒睿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不一会儿三人就玩在了一起。

楚云暖这时才看向辛毅,“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没有说完的?”

辛毅点头,“家主此番去迦叶寺,正好可以从迦叶寺那里寻得药引。”

“什么药引?”

“菩提玉佛铃。”

楚云暖闻所未闻。

辛毅解释起来,传说在多年前,迦叶寺有一高僧在菩提树下作化,有舍利子遗留,而后寺中僧人在收捡时,不小心将舍利子落于地上,舍利子落地生花,与菩提树缠绕,生成了似花非花菩提玉佛铃。普天之下,只有迦叶寺才有,珍稀程度可以同楚家血人参相提并论。

三日后整装待发,楚云暖轻车简行,从叶良城城出发,往迦叶寺而去,相里音翎流在楚云暖的要求下同行。

迦叶寺在叶良城以西的一座山上,从这里去往迦叶寺至少需要五天,再从迦叶寺到天京的话,路就绕得非常远了。

马车行了五日,最后离在迦叶寺不远的小镇上休息,三人寻了一个路边小摊坐下,点了三两个小菜并一壶酒,在僻静的角落听着街上行人对迦叶寺的评论。

相里音翎流气质出众,一身白袍飘飘若仙,楚云暖一身银红,光彩照人,赵毓璟却是最低调的,不过穿了身玄衣。三人均是俊男美女,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后桌有几人谈论着镇上孩童失踪的事情,说的神乎其神,倒是叫楚云暖兴味的挑起眉头。据他们所说,几年来小镇多多少少丢了大概有好几百个孩童,迦叶寺扬言有妖物作祟,每年都会开坛做法,救出一些孩童,当然这些被救出来的孩子,有的生有的死。但就是如此,百姓才极其信服迦叶寺,哪怕是家中没有存粮,也要将仅有的粮食送往迦叶寺,以表谢意。

楚云暖摇晃着酒杯,迦叶寺倒是厉害,深谙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手段。若不是她窥得一丝破绽,恐怕她也是相信迦叶寺是个慈悲为怀的好地方。

“妖物?”相里音翎流喃喃重复,他抬眼望向东南方,青山苍茫,依稀可见有泉水从山涧而下。此处人杰地灵,应当不可能出现所谓的妖物,如若不是,那么就是人为了。

迦叶寺——

这是相里音翎流第一个怀疑的地方。

很显然,赵毓璟的关注点和两人完全不同,他很奇怪的问了后桌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就没有人管?”

两人显然被问住了,好半天没有回答,反倒是旁边的人道,“官府,他们才不管这事呢!”他们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嘲笑又像是畏惧。

赵毓璟再想仔细问时,他们却都闭嘴不言,说起迦叶寺的种种善举来,着重说的还是明日盛大的施粥问药。这迦叶寺每月定有一天会在山脚下给普通人施粥,寺中精通医术的僧人也会下山给百姓看病,迦叶寺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极高,十分受人推崇,尊敬。

赵毓璟听在耳朵里,却是明白一件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迦叶寺的声望要比朝廷大的多,或许有一日,他们靠着所谓的神女,可以让全天下人信仰于他们。

“再过几日就是迦叶寺施粥周的日子,你有什么打算?”赵毓璟是了解楚云暖的,见她不着急上山,反而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打听消息,就知道她心里是有了计划的。

楚云暖气定神闲,?“不急,等熙儿来再说吧。”

相里音翎流顿时眉头一挑,“不急?”他可记得师妹为了赶到的这里,一路上都没怎么休息。

楚云暖含笑道,“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等谁?”

楚云暖抬头,望着某一处,“玄剑门,洛天机。”

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路的那一头,一个年轻公子缓步而来。玉湖里容貌本来就生得瑰丽无比,今日又罕见的穿了身紫色对襟窄袖长衫,腰间扎条金丝玉纹带,黑发束起,以鎏金冠固定着,身姿挺拔修长,更显得邪魅风流,眉目似画。他就像是一个天生的月亮,耀眼迷人,一路走过来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姑娘痴迷的目光。

偏他还不自知,一路招摇前进。

“玉湖里?”赵毓璟只知这人是杏林堂一言九鼎的堂主玉湖里,从不知他是什么玄剑门的洛天机。

赵毓璟不知道,但相里音翎流自己却是知道一点的,玄剑门和相里一族从根源上来说同出一脉的,都可以窥得一丝天机。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相里一族对于天道只看不说,而玄剑门洛氏却时常道破天机,加之传言里洛家人精通玄术,可呼风唤雨,这就导致了玄剑门子孙凋零。

细说起来,他在家族中听人提起过玄剑门无数次,这还是第一次看见玄剑门的后人。

“你邀他来做什么?”相里音翎流问道。

楚云暖双眸漆黑清亮,几乎能倒映出人影,“要对付迦叶寺,必须以鬼神之力。?”

赵毓璟和楚云暖心有灵犀,听她这么一说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古以来百姓多信怪力乱神之事,而迦叶寺又用鬼怪愚弄百姓多年,让百姓奉他们为神明,在百姓心目中声望很高,贸贸然动手只能犯了众怒,可如若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迦叶寺,那么迦叶寺名声定然会一落千丈,这就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办法了。

这办的确很好,就是不知道这位洛天机的本事如何了。

“你速度也真够快的。”玉湖里在三人桌前坐下,招手让老板送了杯子碗筷上来,很不客气的尝起桌上的菜肴来,他边吃边道,“妖星之事不过是小事一桩,根本没动了你分毫,哪儿能劳得您大驾来这种小地方,平白污了您的脚。”

玉湖里是认定楚云暖是因为迦叶寺诬陷她为妖星一事,才前来的迦叶寺找他们算账。

楚云暖习惯了玉湖里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冷嗤道,“我可没有你这么大方!我跟迦叶寺说得上是新仇旧恨了,当年孟莲流放西北,我派夏华追杀她,却被迦叶寺的和尚给搅了局,还打伤了夏华。哼,难道天字一号就没和你说?夏华在西北那是九死一生,这段时间迦叶寺又在背后伙同孟莲给我使绊子,我可没有你这么大度,被人欺负到跟前了还笑意盈盈的说不在乎,反正这口气我是咽不下去的!”

玉湖里面上有一瞬间的难看,当年那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好的回忆,当年洛天离之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正如楚云暖一般,他当年也派人杀过孟连,可结果正如楚云暖所说,天字一号回来以后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才得以康复。

他心中以为孟莲定然是有过人之处,才能让迦叶寺出手相助,他无数次推演过孟莲的命格,却发现此人命理极其怪异,看上去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实际上倒是有一些支离破碎,像是用七八个人的命格拼凑起来的。

这种命格他曾经在昆仑山的收藏的书籍上看过一次,似乎是借运而来。可饶世借运,孟莲的运势却不可佛挡,仿佛真的就是天命之女,这也就是当年刺杀失败后,他再对没有对她动手的原因。

现在猛的一听楚云暖如此说,他心中也是有着几分不愉的。

楚云暖见他面色微变,见好就收,很快转移了话题,“这位是我师兄,相里音翎流。”

玉湖里执筷的手顿了顿,神色一正,“相里一族?”他挑剔的看着相里音翎流,而后点点头,“原来是南楚大神官,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同相里音翎流一样,玉湖里也是听说过这个家族的人,双方都是以玄门之术入世,玄剑门子嗣艰难,而相里一族却枝繁叶茂。但最让玉湖里嫉妒的是,相里一族的人能有一个强健的身体,不像他,是用无数珍贵药材勉强维持健康。

相里音翎流淡淡道,“洛门主客气了。”

相里音翎流这人冷淡自持,速来不擅与人交谈,楚云暖总觉得他就像是不食烟火的神仙,所以对于他今天冷淡的态度,也不觉得奇怪,玉湖里却觉得这人沽名钓誉,讨厌的很。

双方见过面之后,楚云暖开始说起正事来,“我这一次邀你前来,是有正事相商。”

玉湖里摆摆手,“可别!我知道你是想对迦叶寺动手。不过楚家主,你是知道我这人的,虽说玄剑门需要依附于你楚家生存,可是我确实不愿意违背自己的一些原则的。若是你无法说服我,我绝不会为对迦叶寺动手,神佛之地,可是不好下手的,我怕折损了自己的阴德。”

玉湖里会这样说,楚云暖一点儿也不意外,早在九原府天灾之后她就知道玉湖里十分看重因果之事。

他或许会对生死之事冷眼相待,可却是对天理因果却是抱着极大兴趣。

楚云暖唇角微扬,“你不是忘了三年前桃花山上寻宝,洛天离险些掐死你的事情了吧?你就不好奇,孟莲用来你的金鲤令牌是从哪里来的?”

正文 第163章 我姓楚,不姓李

玉湖里冷哼一声,“我自然不会忘。”

三年前的事情玉湖里不会忘记,毕竟任谁他一手养大的弟弟掐死,那都是一道过不去的坎。然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当时楚云暖站在阴阳双纹鱼前,他许久不曾看穿命运双眼,竟然看到了自己寿终正寝的希望,这就是他后来不顾手持令牌的孟莲,跟在楚云暖身边最大的原因。

楚云暖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金色的令牌,玉湖里瞳孔一缩——金鲤令牌。

“你哪里来的!”他声音几乎变调,当年这令牌是跟孟莲一起失踪的。

“这是春熙从迦叶寺拿回来的!”楚云暖再度说起楚家历史来,“当年刘弗陵大胜,抢夺玄剑门,舜华公主将其解散,留下金鲤令牌为玄剑门信物。佛教由汉初传入中原,舜华公主笃信佛教,故此将金鲤令牌放在迦叶寺代为保管。”

说道这里,楚云暖冷笑,舜华公主原本好心一片,哪会算到迦叶寺竟然监守自盗,将令牌交给孟莲。

玉湖里神色骇然,“这么说,我当年误会天离了?”

他最恨洛天离的地方就在于此,可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不是这样,他有些接受不了。

楚云暖三番两次提到迦叶寺,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四人容貌又格外显眼,自然十分引人注意,不知不觉就吸了一些人的目光。

赵毓璟看见街头有几个人指着他们这边,对几个穿着百衲衣的和尚絮絮叨叨,那几个和尚很快就看着他们,然后慢慢靠近。赵毓璟心中一动,看来迦叶寺的声望比他所想还要大的多,他们就是这么模棱两可的叹了几句,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那这么说起来,这个小镇上所有的人几乎都是迦叶寺的耳目了。

在和尚朝这头走过了的时候,赵毓璟轻轻按住楚云暖的手,笑道,“听闻迦叶寺是方圆百里最灵验的寺庙,我父亲也是十分信奉这迦叶寺的,这不就让我来捐一些香油钱,为佛像修建金身,以表心意。两位精通风水之术,可否为我择一个黄道吉日?”

摊子四周竖直耳朵的人一听,原来竟又是为为佛像重塑金身的事情,当下也就没了兴趣,纷纷四散开来。楚云暖略微抬头,目面露不解,赵毓璟眼睛轻轻往某处一瞟,她果然在五六步外看见了几个僧人。

和尚对有人要为佛祖重塑金身之事不太感兴趣,实在是因为这么些年以来,一直都有很人慕名而来,寺中佛像还是三个前才重塑过一次。然而他们却对赵毓璟说的香油钱极其感兴趣,为首的和尚上前来,打了一句佛语,跟赵毓璟寒暄了起来,无外乎就是打听赵毓璟的背景,以及可以捐多少钱。

赵毓璟回答的滴水不露,话里话外彰显的意思,就是他从天京而来,家中父亲受天京神女和高僧指点,特此来迦叶寺朝拜佛祖一番,至于香油钱之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和尚听的眉开眼笑,连连夸耀着赵毓璟。

赵毓璟这话也不是作假,永乐帝宠信神女叶芙蕖,信任迦叶寺僧人,多次下旨赏下良田千倾、黄金万两。

在众多寺庙中,迦叶寺也说得上是富得流油。

几句话后,和尚心满意足的离开,楚云暖感叹道,“果然是隔墙有耳呀。”她摇了摇头,挥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客栈再说吧。”

因为迦叶寺的缘故,小镇的人基本人人信佛,家中也都供奉着佛像。这间小镇最好的客栈也是如此,一进门看到就是一座泥塑的五彩阿弥陀佛,宝相庄严。

客栈中,楚云暖派暗卫在四周守着,以防他人靠近,然后她才开始说出自己得到的消息,“你可知道方圆百里童男童女失踪的事情?”

玉湖里摇头,他今天才到这里,不熟悉周围一切,自然不知道这件事。

楚云暖将一张纸平铺到玉湖里面前,至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些数字。玉湖里看了一眼,大致写的就是一些人的生辰八字,还有失踪的人数。

玉湖里神色蓦然一动,“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楚云暖仔细说道,“这是迦叶寺方圆百里之内失踪的孩童,这些孩童都在四岁至七岁中间。而这几个,”她点了点某处,“都是迦叶寺做法之后,从所谓妖物哪里救下的小孩。他们回到家中后,有的半个月就死了,有的当天就亡,但无一例外这些孩子胸口上都有一个碗大的疤痕。这样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玉湖里和相里音翎两人都精通玄门之术,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只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四至七岁的男童,其是最为干净澄澈的孩子,可以用来做一些恶毒的术法。

可要说能用童男童女的,也这么几种术法其中最阴毒的就是逆天改命了。这方法基本就是拿其他人的气运,来换取另一个人的泼天富贵。

赵毓璟望着这桌上的数字,眸子之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讶,他心知楚家势力大,却不曾想的不过半月,阿暖竟然就这些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玉湖里这下子明白了楚云暖的意思,他脑子里跳出一个夸张的想法,或许这就是那孟莲命格如此怪异的原因。可换运之事,却无法用上如此多的人命来抵,难不成迦叶寺还在背后做了其他事?

“楚家主,这些消息可属实?”玉湖里是信了七八分的,可依旧是想再确认一番。

“我从不信口雌黄。”

这便是真实的意思。

玉湖里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纸上所写,至少是死了成百上千个孩子。他握拳,心中有说不出的压抑,“楚家主你放心,这件事我自定然会全力以赴。”

楚云暖微笑,眸子里肃然一片,“很好。”

玉湖里很快就去安排一些事情,相里音翎流看了站在窗边的楚云暖一眼,有些恍然,不自觉的想到在南楚的安国郡主李容悦。

安国郡主自小极得摄政王宠爱,比起一母同胞的弟弟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南楚时,曾听到过一个传言,说是李容悦如此得摄政王宠爱的原因是——她肖似安平郡主。摄政王还是肃王的时候,就视长女安平为掌上明珠,直到后来安平早夭。人都说,摄政王是将对长女的疼爱,都转移到了李容悦身上。

而他看来,李容悦肖母,和楚云暖半分相似也没有。

如若他不曾知道师妹就是是安平,那就罢了,如今看到传言里早夭的安平郡主活生生的站在他跟前,却觉得那一些传言纯是无稽之谈。然而相里音翎流还是想问一问,师妹是如何从一个南楚贵女,变成如今楚云暖,传言里与人私奔,虐杀亲女的肃王妃又身在何处。

楚云暖透过窗户望着迦叶寺的方向,这一次前来迦叶寺,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是有一些秘密即将揭开一般,不禁让她心跳加速,心生几分惶恐。

这种惶恐,她已经多年没有感觉到了。

相里音翎流道,“师妹,你打算何时回南楚?”

赵毓璟顿时望着楚云暖,他自是清楚阿暖是南楚郡主,可却不曾知晓,她竟然要回去。赵毓璟心中百般不愿,他脱口道,“你要去南楚?”

楚云暖微微侧过头来,她半张脸孔在夕阳的照耀下笼上一层光辉,如梦似幻,她很奇怪的说道,“去南楚,我为何要去南楚?”

听到这话,赵毓璟低笑一声,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相里音翎流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的生硬和冷漠,他很是不理解,“摄政王想念你多年,你为何不能回去,那是你的家。”

听他这一句话,楚云暖笑得直不起腰,“你说什么呢,想念,他那是巴不得我去死!”

话说到这里,楚云暖面上浮现一丝的冷酷和无情,当年在千波湖她被人以千机弩围杀,不得已跳水自保,还有后来云扬被人下蛊……这都是那摄政王做的事,如果这就是想念的话,那么她承受不起!

她楚云暖这一生,从来就只有母亲!

一瞬间,偌大的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赵毓璟是最能懂楚云暖的心情的,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人,都是被父亲放弃的那一个。他上前,伸手揽住楚云暖,目光如炬,“相里音翎流,阿暖去南堂能有什么好处,在大齐她是堂堂楚家家主,执掌南堂世家,谁敢给她颜色看!你难道要她为虚无缥缈的想念就去南楚,争一个可笑父爱?”

南楚摄政王若是有半分思念阿暖这个女儿,怎可能让她在外流落多年。

相里音翎流问道,“你还记得年你是如何离开南楚的?”

那些噩梦般血腥的回忆,在她年幼时无时无刻的折磨着她,在母亲的数年如一日安抚下,她原本已经忘了的。现在相里音翎流竟然问她,当年如何离开的南楚,她漆黑的瞳孔里浮现一抹痛苦,无论她现在如何强大,那些回忆始终都让她心悸。她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一路的腥风血雨似乎还在眼前,为了保护她们母女,死去的无数暗卫面目狰狞,尸体扭曲,鲜血漫天……

抱着楚云暖的赵毓璟,是最先察觉到她的变化的,他连忙拍着楚云暖颤抖的肩膀,低声细语的安慰,“阿暖,你别怕,都过去了,过去了。”

相里音翎流也意识到了不对,看师妹的样子,恐怕当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面露担心之色,却依旧狠心继续往下问,有些事情,她必须知道,“摄政王,他不过是以为当年肃王妃与人私奔时,将你杀死了……”

私奔两个字相里音翎流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肃王妃之事一直都是南楚最不能说的秘密,可现在从他知道的消息里看,肃王妃楚明玥明摆着是被逼着离开南楚。

母亲与人私奔?楚云暖哈哈大笑,这是她听过最可笑的笑话,明明是李世均要她们母女的命,竟然敢编出这么可笑的理由,毁母亲一世清誉!

“相里音翎流,你回去告诉李世均,我楚云暖姓楚,不姓李!”

这话说的决然无比。

相里音翎流叹息一声,恐怕师妹是以为他是在替摄政王当说客,其实摄政王到现在都不曾知道安平还在人世间。他请楚云暖回南楚,不过是为了南楚江山社稷而已,摄政王世子纨绔无礼,李容悦不堪重用,摄政王宠爱王妃曾柔,曾氏一脉野心勃勃。如今南楚乱做一团,需要师妹回去主持大局,女帝的确雄才大略,可她的身体……相里音翎流叹息一声,就算相里一族倾尽全力,女帝龙体也回天乏力,根本瞒不了多久,一旦女帝龙体欠安的消息传出,那么南楚定然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师妹……”

楚云暖拒绝听他说话,“看在我们师兄妹的昔年情面上,你还是不要说了,南楚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相里音翎流顿时沉默,许久以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楚云暖搁在窗台上的手紧紧握起,骨节泛白,她声音缥缈,“毓璟哥哥,你想不想听我的身世?”

赵毓璟将下巴轻轻担在她的肩上,轻声道,“阿暖,不愿意回想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你还有我呢。”

楚云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更不会因为谁的几句话就红了眼眶,可此时此刻,她胸膛里好佛有着一股奔涌而来的酸涩,直冲冲的冲到头顶,她实在是为母亲不值!

“二十几年前,我母亲还是楚家少主,那一年她隐姓埋名,去往南楚学习蛊术,她就在南楚号称第一蛊术大家的玉门阶前遇到了他,李世均。那时李世均还不是摄政王,只不过是一个隔离在天家权势以外的肃王,而后两人很快相恋,肃王李世均以盛世花嫁娶了平民之身的母亲。”

楚云暖垂着眼睛,静静靠在赵毓璟怀里,午夜梦回时的梦境在眼前回放,那双高高举起他的宽厚双手,将她放在肩上带着他游玩的父亲,以及后来离开之路的腥风血雨……这些他以为他早就遗忘了的记忆,陡然浮现,她心中不是欢喜,而是带着深深的愤怒。

楚家富可敌国,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故此楚家人不论是在南楚还是大齐都受人尊重,尤其是当年母亲还是精绝南堂的明玥少主。

二十几年前在南堂,谁不叹楚明玥一句明月生辉,灼灼其华。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南楚的五年里,得到的不是夫君的爱重,而是深深的背叛!

当年她知晓身世以后,就怕无数人去查过南楚的一些往事。否则若不是她查到的那些事情太过于触目惊心,她绝不会让水千柔去勾引自己的生父。

当初南楚懿和太子早亡,皇帝老迈,于是诸王野心勃勃,曾家找上李世均,愿意将李世均推上至高无上的位置,条件便是要李世均娶曾家之女曾柔为妻。而那是她的母亲本来就是肃王正妃,李世均为了泼天富贵竟然将母亲由妻贬妾,在他心目中母亲从来都是一个毫无背景,可以任由他们搓圆捏平。

李容悦不过小她几月而已,她查过,当初李世均急着娶曾柔,就是因为他在和母亲恩爱的时候,与曾柔明珠暗结。母亲只知晓此事,又被李世均伤了心,自然是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李世均丧心病狂,将她们母女二人囚于城外庵堂之中,并放言说母亲与人私奔,然后心安理得的娶了曾柔为妃。母亲从庵堂离开时,恰好是李世均大婚之日,她虽然不懂母亲当时心情,却明白当时母亲哀大莫过于心死的心情,所以母亲才会带着她离开南楚。

楚云暖继续道,“他们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清楚,我只记得后来母亲带我逃走,那年我不过三岁而已,这一段记忆被我遗忘。千波湖遇刺,我隐隐意识到一些什么,直到云扬被南楚细作下蛊,那一些回忆终于浮上我的心头。我恨他,恨他抛弃了我的母亲,又让我的母亲为了救他而早早离开人世。”

这一些事情,楚云暖从来没有对外人说过。

“母亲身上的寒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李世均身中寒毒,母亲不远千里而去将寒毒引伤自己身体。也是在那一年,母亲有了云扬,当年母亲本可以将寒毒引入胎中,可母亲疼爱云扬,死活都不愿意,于是在生下云扬之后身上寒毒爆发,缠绵病榻几年之后就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楚云暖眼睛含着点点泪珠,她伏在赵毓璟肩头,声音哽咽,眼眶里的泪水却不曾落下,“我恨李世均。”

赵毓璟紧紧揽住她瘦弱的肩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知道楚姑姑离世后阿暖心中的痛,如同锥心。

相里音翎流站在门外,身姿如修竹松柏一般劲秀雅致,他听到这些话后,却是长长久久的叹息,心中不由讽刺起摄政王来,逼走楚明玥,娶了一个曾柔,简直就是错将鱼目当珍珠。

平民之女?

真是可笑。

论身份来说,楚明玥身为楚家少主,手握实权,比曾柔有过之而无不及,论儿女来谈,楚云暖小小年纪便能执掌南堂世家,就算是男儿也做不到她这一般。楚云扬聪慧有礼,又受教于宋昉,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曾柔一双儿女,一个骄横跋扈,一个纨绔无礼,实在是没有办法比较。

相里音翎流拂开衣摆,大步离开。

陛下,臣实在是尽力了。

正文 第164章 沽名钓誉

傍晚十分,房门被扣响,秋桂将门打开,春熙风尘仆仆的进来了。

“家主。”

楚云暖身着桃红对襟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子并缎地绣花百蝶裙,手腕上缠着象牙色织金妆花罗帔子,她一手托腮,手肘支在楠木伏几上,几乎是半倚在赵毓璟怀中。

赵毓璟一身白绸绣碧竹圆领汗衫,只在肩膀上搭了件菱纹罗袍,一只手握着一卷书舒声念着,他声音十分好听,如冰泉水溅,玉石相撞。

让楚云暖一听,就有一种通体舒泰,浑身精神气都回来的感觉,宛如让万物复苏,万花齐放的仙乐。

她懒洋洋的换了一只手,将脸正对着春熙,“怎样了?”

都说灯下看美人,柔三分。明明灭灭的烛火下,楚云暖绚丽如同朝阳般明媚耀眼的美丽被柔和下来,隽雅温和。

春熙看着她在烛火下朦胧的脸庞张脸,屏住了呼吸,这真不怪她,实在是因为夫人去世后,她很久没有见楚云暖穿过如此艳丽的衣裳,一时间倒是叫她有些失神。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宋大小姐人的确是在迦叶寺。”

楚云暖嘴角浮现一抹深刻的笑容,她料想的不错。

早在春熙上前的时候,赵毓璟放下书,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楚云暖惬意的眯起眼睛,姿态优雅,慵懒妩媚,叫赵毓璟心口一跳。

“我和宿壁正准备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就被十皇子给带走了。”

楚云暖看了一眼赵毓璟,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坐起来,一手撑着伏几,“若是我没有记错,我离开的时候,赵毓泓还在忙着抢占九原府,怎么就出现在了迦叶寺?”

难不成赵毓泓这么快就知道宋家之事败露,这应该不可能吧。她计划的好好的,是要在她到达天京向永乐帝呈上逐鹿图秘密的时候,才会让赵毓泓知道。

“你忘了,他手中还有一个户市商会,谢游之不是省油的灯。户市商会成员遍布南堂,当日先生出殡,声势浩大,谢游之岂会不通知十弟?依照十弟的聪明劲儿,很快就是知道事情不妥,以防万一,定然是要将宋茜雪带走的。”

赵毓璟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楚云暖,她无心对付户市商会,却不能不防着户市商会在南堂弄出一些事情来。

楚云暖十分恼怒,“这个户市商会!”说罢,她又道,“依照宿壁的功夫,就算是赵毓泓想带走宋茜雪,也应当是有办法救回来的。”

林宿壁身为楚家暗阁统领,一身功夫出神入化,要救走一个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而两人空手而归,怕是事情有了变化。

果不其然,楚云暖猜的没有错,落后春熙半步的宿壁微微低下头,声音沙哑,如朽木被锯,“宋大小姐是被迦叶寺三十武僧护送离开的。”

春熙道,“迦叶寺全寺上下六百多人,武僧大约在一百左右,护送宋大小姐离开的,是寺中最厉害铁臂僧人。”

楚云暖哼了一声,抬头道,“我说陛下最不应该的,就是把目光盯着我们南堂世家不放,世家可不能豢养私兵。你看看,就这迦叶寺,武僧就有一百多个,个个以一敌十,大齐有多少寺庙,恐怕武僧组织起来都可当一支军队使……”

楚云暖的话一顿,莫不是那赵毓泓打的就是这种主意吧?迦叶寺在天下寺庙中也是首屈一指,若它振臂一呼,自然有数不清的武僧前来支援,更不要说,永乐帝还有赐封它为天下第一佛寺的意思。到时候迦叶寺自然水涨船高,能招募的武僧也就更多,这下一来,可不是比得上赵毓璟背后的平南军?

当然这些推断,她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赵毓璟虽然不说话,心中也是十分赞同楚云暖的说法。

春熙在一旁斟酌着用词,好半天才道,“家主,此次在迦叶寺我们还见到了一人。”

“谁?”

“孟莲。”

“神女叶芙蕖。”

前一句话是春熙的声音,后一句是林宿壁说的。

楚云暖神色一动?,似乎有些阴沉,“孟莲……”

春熙清楚的知道这几年来楚云暖和孟莲的纠葛,她不止一次的感叹过孟莲的能耐高超,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折在了家主手底下,哪能像孟莲现在活蹦乱跳。

“我和宿壁夜探迦叶寺的时候,无意撞见孟莲和十皇子密谋,两人准备以户市商会为基础,推翻南堂世家,孟莲还给了谢游之很多闻所未闻的秘方。”

楚云暖是有些不屑的,南堂大多数的资源都掌握在世家手里头,红顶商人不过是从中牟利,如今还异样天开的想推翻世家。

自立门户哪儿有那么容易。

赵毓璟道,“前些日子周伯彦飞鸽传书,说是户市商会想拉聚福楼入会,还是谢游之亲自上门拜会。”

“谢游之还挺聪明的。”楚云暖眉梢一挑,聚福楼是南堂首屈一指的酒楼,周伯彦是又手握家族实权的世家之后,当然最重要的是周家和楚家之间的关于四大世家的纠葛,她估计谢游之应当是从这里入手,拉周伯彦入伙。

“周伯彦除了对同族人有些优柔寡断以外,还从未对任何人心软过,谢游之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赵毓璟对人的评论向来独到,说得上的一针见血。

周伯彦少年成名,乃天下三公子之一,及冠以后却默默无闻,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周家拖累了他。直到周海与北堂沆瀣一气谋害太子,周家岌岌可危之时,周伯彦方才痛定思痛,肃清家族蛀虫,将家族生意尽数上交皇室换周家一线生机,而后以黑金发家,在世家中迅速占领一席之地。

“南堂尽归你手,四大世家几乎是名存实亡,周伯彦绝不会为了一个虚名,踏进谢游之的圈套,谢游之想从他这里入手是打错算盘了。”

“我想,他们看重的不仅仅是周伯彦这个人,还有聚福楼。”楚云暖实在是太了解孟莲了,她总是仗着自己来自后世,时不时的卖弄自己那些小聪明,“我猜,孟莲给了他们秘方吧,是菜谱?”

春熙暗道一声神了,她道,“孟莲的确是给了谢游之菜谱。”

南堂诸多生意,只有聚福楼的主子不是世家人,周伯彦不过是代为管理而已。从聚福楼下手,比动其他世家生意容易,更何况酒楼生意从来都是取决于菜肴,聚福楼菜肴留不住客人,那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孟莲倒是长了些脑子。”楚云暖这句话不知是褒是贬。

赵毓璟如是评价,“若是没有世家背景,南唐生意不好做。”

楚云暖却是一笑,“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孟莲也就能哗众取宠,她以为她拿出来的菜谱能够受人追捧,也不想想她自己到底精不精通。赵毓泓也是异想天开,难不成真以为有了孟莲支持,就可以在南堂放肆。”

她在南堂苦心经营三年,若还是叫人钻了空子,那她也没脸执掌南堂。

“想取代世家?”楚云暖哼了一声,先生之死,她没有和赵毓泓计较,现在赵毓泓竞然还插手南堂,想要户市自由商会取代世家联盟商会。楚云暖心中一阵一阵的冷笑,她本是不欲为难红顶商人,毕竟从根源上来说,红顶商人和世家是一样的,两者可以说是相辅相成。只是她没想到,这谢游之竟然有胆子和她作对,想扳倒南堂世家,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楚云暖当下就道,“通知唐梦瑶,让她把户市商会给我往死里整。另外传信给陈驷,让他通知南堂所有的红顶商人,就说我楚云暖说了,只要他们愿意退出户市商会,日后红顶商人与世家做生意,绝不会有人敢再做手脚!”

她的意思就是要保证红顶商人的利益了,的确,红顶商人与世家畸形的关系确实不应该长久存在。

其实楚云暖早已有心改变,这下子不过顺水推舟。

没有了户市商会在背后做眼睛,她倒要看看,这几个人能扑腾是什么水花。

秋芷神色一肃,垂首称是。

这消息一传出,世家肯定有极大不满的。楚云暖考虑到了这一点,着重强调道,“让陈驷去派人警告世家一番,告诉他们不要以为我不在,就可以在那里阳奉阴违。”

南堂排得上名的世家,都被楚云暖给折腾怕了,几乎是令行禁止,各方纷纷行动起来,再也没有人再为难红顶商人,这下子没有退出商会的人那叫一个扼腕叹息。

却说谢游之,有了孟莲给的千奇百怪菜谱以后,就不大在意起商会来,而是专心打理酒楼生意,隐隐有成为第二个聚福楼的意思。一开始,这些新奇的菜肴的确是财源滚滚,让他赚了个盆满钵盈。而越到后来,生意也就越不好,因为很多菜肴被其他酒楼摸索出来,而且推陈出新,品相和味道高了不止一筹。谢游之的酒楼一开始就是占了个新奇而已,楼中菜肴食客们几乎是都吃腻了,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一个个自然是哗啦啦的离开的。

从头到尾聚福楼都不曾出过手,谢游之就已经落败。

不说他是血本无归,也算损失惨重。可偏偏这时,作为后盾的户市商会在唐梦瑶的打击下岌岌可危,大批商人和小世家脱离,谢游之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为此急得团团转,三番两次登门拜访唐梦瑶。

唐梦瑶避而不见,谢游之却锲而不舍,久而久之,竟然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来。

楚云暖自然是不知道,她无心一举竟然让两人有了千丝万缕的缘分。此时此刻她坐在简陋的茶棚里,背对青山绿水,继续听春熙说迦叶寺的奇怪之处。

茶棚四周被楚云暖带来了护卫团团围住,几人又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外面自然听不到什么。

迦叶寺久负盛名,慕名而来的达官显贵不可胜数,四人锦衣华服,容貌出色,一看就来自于大家族,有如此排场,也数见不鲜。

玉湖里和相里音翎流相看两生厌,并不坐在一起,而是一左一右寻了楚云暖和赵毓璟两边桌子坐下。

几人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今日又是迦叶寺一月一次施粥问药的日子,山脚下聚集了很多人,有当地乡绅也有普通百姓,男男女女,往来不绝。

她手中握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瞧着百米外热闹的景象,不说世人如何沽名钓誉,能做到这个地步,迦叶寺就十分成功了,这在他们看来都是小恩小惠,可能做到如此,那是人家的本事。

楚云暖另一只手轻轻捏住赵毓璟的手指,赵毓璟双手骨节修长,捏上去凉冰冰,清凉无汗,倒是缓解了她手心几分的燥热。楚云暖伸手轻轻触着,冷不丁的摸到他拇指上的扳指,入手温润,似乎是因为在他手上带得太久,带上了他的几分温度。

赵毓璟只感觉到有一双小手轻轻在自己手心挠了又挠,他嘴角忍不住噙起笑意萧逸,轻轻将她酥手一抓,紧紧握在手心里,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倒了一碗热茶出来。

粗糙的陶罐在赵毓璟手里,倒是添了三分清贵之意。

乡村野地,茶的滋味自然比不上平日所喝,好在别有一番滋味。

楚云暖笑嘻嘻的,低头就着赵毓璟的手就喝了一口,她唇上沾了点点水珠,淡粉色的双唇异常莹润。

倒是让赵毓璟觉得心头有些痒痒,他眸色一暗,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还真想凑过去咬她一口。无论赵毓璟心里是如何打算的,他面上却一派严肃,从怀中掏出一方折得整整齐齐的帕子,轻轻在楚云暖唇上一压,食指像是不经意间摩擦了一下她柔嫩的唇瓣。赵毓璟心中一跳,猛的收回了帕子,面无表情,耳根子却微微有些红了,他恋恋不舍的搓了搓手指,心下有些回味。

楚云暖看他通红的耳根,顿时忍俊不禁,十分坏心眼的伸手摩擦了一下他的耳朵,佯装惊讶,“殿下,你耳朵怎么红了?”

正在背地里相互瞪眼的两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过来。

果然是。

赵毓璟顿时恼羞成怒,“阿暖……”

见状,楚云暖立刻捧着比她双手还要大的陶碗,笑意盈盈的凑到赵毓璟嘴边,十分讨好,“毓璟,你尝尝。”

看她如此乖巧,就像小时候依偎在身边那样,赵毓璟心头一动,再有什么羞恼也都烟消云散,他揉揉楚云暖乌黑的头发,眸光泛出涟漪般的笑,低头轻轻喝了一口。

苦涩的茶味在嘴巴里蔓延,赵毓璟却觉得甜到了心坎儿里。

“阿暖……”

楚云暖蹭了蹭他的手掌,眉眼弯弯。

相里音翎流低头喝茶,只当没看见两人的互动,他和师妹的关系,似乎从那一天提到摄政王开始,就降到了冰点。

玉湖里倒是酸了几句,“哎呀,真是可怜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呀,是不是呀,小熙儿?”

林宿壁往春熙面前一挡,像是怕春熙被这只狐狸给勾走了,冷声道,“玉堂主你想造反?”

玉湖里不明所以。

夏华原本在和天字一号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立刻跳了出来,很是不怀好意,“夏妆、宿壁,还不快拿下这个犯上作乱的逆贼!”

两人闻声就动,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玉湖里扑去。林宿壁平日就看不惯他老是一副勾人的模样,这下去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的收拾他,哪里能放过。

双拳难敌四手,玉湖里虽有有一点点功夫,到底不是林宿壁和夏妆的对手,很快就落败,被两人胖揍了一顿。

玉湖里被人一拳打到平日最爱护的脸上,十分郁闷,他怒喊一声,“天字一号,你个混蛋,我白养你了,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夏华原本还在一旁呐喊助威,一听玉湖里的话立刻就把天字一号给按住了,顺手拿出茶棚里的绳子,把人给捆了起来。天字一号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露出一副爱慕能助的表情。

玉湖里气得吐血,顺手抄起起茶壶,洋洋洒洒的挥着,淋了两人一身水。

天字一号的功夫很好,不是一根麻绳能困住的人,很显然他看出了堂主就没有真心跟他们对打的意思,也晓得林宿壁两人没下狠手,故此没有动作。若不是玉湖里愿意,单他一身诡异的玄术,没人能占得了他的便宜。

三人打着打着,玉湖里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那句话的不对之处了,自古以来孤家寡人一向是说的皇帝。玉湖里咬牙切齿,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都怪夏华这个小丫头鸡蛋里头挑骨头,哼,看日后他怎么折腾天字一号!

楚云暖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好笑到不行。

好半天,林宿壁终于泄了火气,跳出战局,随后夏华也退了出来,此时两人身上湿淋淋一片,好不狼狈。

玉湖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边眼睛一片黑,脸上还有几处淤青,他摸着眼角的伤口,有些伤心,真是可怜了他的脸。

秋芷秋桂两人看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这下子玉湖心里头更郁闷了,他哼了一声,“臭小子,你还不快过来!”

正文 第165章 滴血石,被困西北

几乎是玉湖里一说话,天字一号就挣脱了绳子,他身上常年带着各种各样的药物,很快掏出一瓶药来,然后小心的就要往玉湖里脸上抹。

玉湖里抖着腿,斜眼看着春熙,嘴巴里刁难着天字一号,“你净手了没,就往我脸上来,我平日是怎么说的,自己去刑堂领罚!”

若是还在杏林堂的时候,玉湖里这一番话自然能叫天字一号又惊又怕,毕竟在堂里玉湖里的脾气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可自从他跟着堂主外出以后,他对玉湖里的惧怕就少了一些,尤其是在楚家主面前,堂主脾气好到不行。

天字一号看着他的表情,诡异的领悟到堂主是要折腾夏华那姑娘的心思,看夏华猛然不好看的脸色,他心里头竟然有了丝奇异的满足,这是他过去多年以来没有感受到的心情。

那边如何楚云暖没有再看,反而靠在赵毓璟身上,让春熙继续说她查到的事情。

春熙道,“我和宿壁在迦叶寺待了一个月,发现很奇怪的事,基本在入夜后,迦叶寺就不许留宿香客外出,有时还会在房间里点上安神香。我和宿壁趁夜偷偷查过,这群和尚在每月十五的晚上会聚集到后山念经。听寺里的小沙弥说,后山似乎是禁地,据说里面供奉着什么东西。”

楚云暖心下一动,对后山好奇起来,当下就有了要夜探迦叶寺的心思。

赵毓璟是最了解她的人,看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当下说道,“迦叶寺每月施粥至少三天,至少会有十个武僧同行,加上送宋茜雪离开的三十人,现在寺庙里还剩六十人。这些人中有苦行僧二十人,日夜镇守藏经阁二十人,剩下二十人看家护院,不足为惧。你大可以趁此机会,大摇大摆的上迦叶寺。”

楚云暖却摇头,“明着去自然是好,可我感兴趣的是后山里的东西。”

她心里头有一种预感,后山里的东西会让人大吃一惊,那或许就是打败迦叶寺的契机。

玉湖里听着两人的话,跃跃欲试,“我也去。”

相里音翎流很挑剔的看了他一眼,“就你这身体?”

夏华默默补刀,“你还不如于季有用!”

玉湖里眼睛一瞪,没想到他连名字都告诉人家了。

天字一号脸色诡异的红了起来。

“只剩下二十人……”楚云暖喃喃,“也是需要有人吸引他们注意力的。”

她说着就将目光落到了玉湖里身上,玉湖里被她看的一冷,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你想做什么?”

“声东击西。”

楚云暖和赵毓璟两人商量着入山之后的事情,外面喧哗起来,一对衣衫褴褛的主仆被护卫给拦住了,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不辨面目的男人,在看到楚云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撞开了好几个护卫,扑到楚云暖跟前,黑漆漆的手指印到了华贵的裙摆,他哭道,“哇哇哇,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楚云暖一瞬间的呆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谁,“睿儿?!”

又是他。赵毓璟在叶良城时见他缠着阿暖就看他格外不顺眼了,原本想着他脑子不好使,也就没和他计较,没想到这个傻子还蹬鼻子上脸。赵毓璟眼睛却火星子一黯,脸色骤然一变,十分强势的拉开了司徒睿,一把楚云暖揽在怀中,宣示主权。

“你退后些,看你脏成什么样了。”

司徒睿眨巴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双手,又望了望楚云暖裙摆上的污渍,一时撇嘴,难过的想要哭,他不是故意的。

“楚家主,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元宝也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段时间他跟着主子过的,生不如死,他一见楚云暖,普通见再生父母一样,恨不得抱着楚云暖的腿哭诉一番,可看看瑞亲王漆黑的脸庞,在看看自家主义,元宝只觉得自己命苦。

原来就在楚云暖出门后,司徒睿就趁着宋昉不注意偷偷跑了,元宝知道以后就赶紧带上银子追出去,好在司徒睿不认路,很快被元宝追上。有了人带路,司徒睿自然死活不愿意回去,和楚云扬一同学习,逼着元宝带他去找楚云暖。原本两人带着银子是够的,可偏偏司徒睿不知人间疾苦,又乐善好施,今儿遇上一为卖身葬父的姑娘给了十两,明天遇上一对饥寒交迫的父子又给了十两……不知不觉竟然将手中所有的银子都给花了,无奈之下元宝只能一路给人做些零工赚钱,一路领着司徒睿继续往迦叶寺来。

身为下人给给主子卖命是应当的,元宝也不怨,可他家主子不知道被哪里的人给骗了,当了一身衣服不说,还要被人抓起来要卖身成奴。这种事情,元宝哪能干,要是二公子知道这件事,他不死也得退层皮,于是工钱也不要了带着公子连夜出逃。偏偏这司徒睿是个澄澈的性子,路上又见人有难,硬是把元宝手里头做工赚来的银子给了出去,两人最后只能凄凄惨惨一路流浪而来。

楚云暖听着元宝这一番话,额头突突地跳动着,这对主仆简直就是活宝,一个没脑子,另一个不自量力,身上钱都给了别人,活该落得这种结局。

相里音翎流听着两人传奇一路,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而后他幸灾乐祸,“宋昉是出了名的严肃鼓板,你偷偷跑出来,应当是没跟他说一声吧?你回去可就死定了。”

司徒睿圆溜溜的大眼睛猛地一睁,这段时间他的确是见识到了先生的严苛,一瞬间呆住了,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先生得知此事以后,暗搓搓地计划着要他抄一百遍了论语的结果。一时间司徒睿情绪十分低落,他脑子却难得灵光了一下,“我可以和先生说,元宝偷偷把我绑出来的!”

元宝欲哭无泪,立刻抱着司徒睿的大腿,痛哭流涕,“主子,求您不要啊,看在元宝平时给你背黑锅的份上,千万不要啊,元宝不想抄书!主子,求放过!”

元宝自己也是怕极了宋昉,他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一个机灵的小厮,可不敢说他是一个读书的好材料。上次主子摔了宋先生的砚台,非得说是他干的,作为一个忠心不二的小厮自然的为主子鞍前马后,反正在北堂时,他黑锅也背的不少,当时就承认了。结果宋先生似笑非笑,罚了他们两人抄了一百遍诗经。

“姐姐。”司徒睿委委屈屈的望着楚云暖,一双眼睛干净又透亮,就像是一对成色极好的黑玛瑙。

赵毓璟眉峰一耸,姐姐,年纪比阿暖大,还敢叫姐姐!他这是什么眼神,这不是明摆着知道阿暖最喜欢这样干净透亮眼睛,故意装模作样来了。

什么哥哥姐姐的称呼,就是叫人恶心。

看阿暖明显就心软的神色,赵毓璟更是不爽快极了,他几乎把楚云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楚云暖原本要去看司徒睿,这时却被赵毓璟强势的偏过脸,正对着他。

这般强势又小气的模样,是楚云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心中有些甜蜜,亲了亲他的嘴角。

顿时,赵毓璟的面色如雨过天晴,耳朵悄悄红了,示威一般的朝司徒睿一看。

就算他叫了阿暖姐姐,阿暖也是他的!

司徒睿心思澄澈,不懂赵毓璟百转千回的心思,反而委委屈屈的蹭到楚云暖身边,一副想拉她,又怕弄脏她衣服的可怜模样。

“你不是在叶良城和宋昉学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司徒睿怯怯的低下头,推了推元宝,“元宝你说。”

元宝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司徒睿点头,又推了他一下。

元宝看了看四周,瑞亲王在那头眼神跟要吃人一样,楚家主虽然看不清脸色,想想也好不到哪里去。元宝坚定的摇头,“不要,公子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司徒睿狠狠瞪了他一眼,舔着脸上前,“姐姐,是睿儿太想你了。”

赵毓璟又沉下了脸。

“姐姐,你不要生气,要不你就打元宝。”司徒睿把元宝拖了出来,“他皮糙肉厚,你打,打完就不生气了。”

听到这话,元宝简直生无可恋,他也算是为主子做牛做马多年,主子竟然为了讨好楚家主,这么对待他。元宝委屈的蹲在角落里,他真的好想北堂,好想二公子。

楚云暖哭笑不得,然后让秋芷秋桂先带着他们主仆两回客栈梳洗一番。司徒睿跟着秋芷他们走,一步三回头,“姐姐,你记得和先生求求情。”

很显然他还记挂着此事,楚云暖心里头有些欣慰,好歹他还知道对不起宋昉,于是让人给叶良城送信,顺带写了一封平安信给云扬。

碍眼的人终于走掉之后,赵毓璟才慢吞吞的松开手,让楚云暖端端正正坐下。四人开始商量起探查迦叶寺的事情,他们说了很多,但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被困在寺庙的童男童女,还有那些惨死孩子的尸骨。

说话间,一只孤鹰从天边飞来落在赵毓璟身上,赵毓璟从鹰爪上拿下一封信解,一目十行看完后,脸色陡变。

楚云暖问道,“怎么了?”

“霍清华出事了,他去鲜卑人和羌族那里抢滴血石,被困在那里。”

霍清华在查到赵毓璟身世后,很快就离开南堂,往西北而去,西北有荒漠有草原,鲜卑和羌族人就在此处繁衍生息,霍清华此行目的就是要拿到游牧民族用于确认血脉的滴血石。

鲜卑和羌族都是游牧宁民族,民风彪悍,族中有收继婚的风俗,也就是父死子娶庶母,兄死后弟娶嫂,寡居之嫂也可与弟弟同居,侄儿可以娶婶母……这些在汉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实实在在是族人血脉延续的根基。游牧民族好斗,在草原上,只有最强壮的男儿才能拥有最多的牛羊,最美的美人,正是如此,这里每个个部落之间每年都会爆发战争,女人像货物一样被争来抢去,如此一来,也就导致了血脉混淆,后来发生了更大的暴乱。再后来游牧民族人从他们的天神那里,得到了可以检验血亲滴血石,自此,血脉混淆之事再也没有发生。

游牧民族人拥有的滴血石,可以说是天下最能验证血亲的东西。

霍清华寻找滴血石的目的不言而喻。

“雍王和他一起被困在那里,他要我去救他。”赵毓璟这时尚有一些犹豫,“阿暖,我——”

楚云暖虽不清楚雍王为何会在哪里,也要取滴血石,可她知道一点,赵毓璟就是先皇后嫡子雍王的弟弟,既然亲哥哥有难,赵毓璟哪有不去的道理。无论两人将来如何,楚云暖也不希望有朝一日赵毓璟知道真相后,为此时的事后悔终生。

她催促道,“你放心去吧。”

楚云暖如此深明大义,赵毓璟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是他先承诺要一路陪着她入天京的。

赵毓璟一双清澈见底的眼里,映出楚云暖精致的面容来,那种仿佛他的整个世界中全部装满了自己的感觉十分的奇妙,楚云暖的脸有些烫热了起来。

楚云暖踮着脚尖,双手按在赵毓璟肩头,“毓璟,你一定要去。”

赵毓璟眼底一敛,轻挪了一下脚步,掐住她的小腰,不让动弹,嘴唇轻轻在她光滑纤嫩而饱满唇上边碰了碰,见楚云暖没有厌恶的意思,顿时双手合拢将她困在胸前,唇舌描了她柔软多汁的唇瓣后,与她亲密相缠。

他素来温润柔和的,俊美眸子难得有些轻邪之意,喘息之间,两人距离拉得更近。

楚云暖心里陡然一颤。

赵毓璟最后在她唇间厮磨了一阵,这才将她放了开来,他扣住楚云暖的纤腰,在她耳边道,“阿暖,我们在天京见。”

楚云暖重重点头,“你要小心。”

赵毓璟似是欲言又止,“阿暖,若你去了天京之后,发现我没有你想到那么好——”

说完后,他闷声不语,垂下头,额前的两粒珠子垂下来,挡住了眼睛里的神色。

楚云暖摇着头,主动抱住他的窄腰,她怎么会介意,她从来就知道赵毓璟是怎样尴尬身份。

“毓璟,英雄不问出处。再说,只要将来我们胜利,那有谁敢说半句不满,历史都是胜者说的!”

被这么一番劝解,赵毓璟心头略松。

侍卫牵了马过来,他翻身上马,再度和楚云暖道别一声后,策马而去。

楚云暖心头有些怅然若失,西北荒凉,楚家在厉害,她也无能为力,只希望赵毓璟能够平安。

夏华道,“家主若是担心瑞亲王,何不通知孔飞?”

“孔飞?出自天干十六组里的那个?”

楚云暖老好半天才想起这个人来,当年夏华西北追杀孟莲,曾带着一队护卫前去,除却死在西北的人,只有孔飞是自愿留在西北,算一算也一年多了,孔飞在那边应当是小有所成。

夏华大半年前还和孔飞有联系,据说他如今在西北风生水起,手底下也有一支一万多人的队伍,如今西北响峰林一带的百姓都有称向他臣服的意思。

“孔飞在西北经营一年,熟门熟路,有他帮助,瑞亲王定能事半功倍,马到成功。”

楚云暖可以对别人狠,但是对楚家人,她一向很大方。

当年孔飞是自愿脱离楚家的,她也多年没有和人联系,如今突然的联系就要人家出手相助,哪有这样的道理。可赵毓璟在西北人生地不熟的……一时间楚云暖有些犹豫,最后拍案决定,派人给孔飞送去一些粮食布匹和金银,作为报酬请他帮助赵毓璟,救出霍清华和赵毓珏。

就算是孔飞有心帮助她,也不需要任何报酬,但是孔飞作为一个首领,不得不考虑底下人的心情。西北干旱,粮食稀缺,她送的礼物也足够诚意。这样虽然麻烦了一些,却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他们能全心全意的帮助赵毓璟。

正文 第166章 如此慈悲,尸骨森森

寺庙里木鱼声声,古树参天,檀香阵阵传来,似乎带着洗涤心灵的魔力一般,叫人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安宁。

玉湖里跟着小沙弥来到香客留宿的厢房,于季充当小厮,手上提着个包袱,亦步亦趋的跟在玉湖里身后。因为时常有香客留宿,厢房也修得十分清雅,四周绿竹青翠,微风习习,竹叶沙沙,叫人心旷神怡。

他财大气粗,出了一千两银子的香油钱包了整个院子,另外又愿意再出一千两请武僧守护院子,迦叶寺的武僧也不是随随便便因为这几个银子就派出去的。他当下就抬出自己杏林堂玉湖里的身份,玉湖里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人性格乖戾,一手医术有惊艳无双,看得顺眼救活、不顺眼就下毒,众人恨他,却又惧他,想杀他的人也多如牛毛,迦叶寺也真是怕惹得这煞星不高兴,就往寺里下毒。

再者杏林堂背后到底做什么谁都清楚,他们也怕玉湖里在迦叶寺出了个事情,被杏林堂那群咬上就不撒口的疯子找上门来。最后只能同意派五个武僧过来,玉湖里自然不满意,“难不成本堂主这条命救这么不值钱?你们至少得给我十个武僧过来!”

现在寺里还剩下二十个武僧,众人合计一番,干脆全都派了过来,有备无患。

玉湖里极其满意这样的安排,很是大方的送了迦叶寺一块杏林堂的木牌,然后仿若得胜的公鸡一般,大摇大摆地去往厢房。

留下背后几个僧人,为了木牌打得不可开交,谁让多了个木牌,就等于多了条命。

他在房中坐下后,指挥于季打扫房屋。可怜于季一个只会舞刀弄棒的杀手,此时却手里端着水肩上搭着棉布,吭哧吭哧的打扫起来。玉湖里美名其曰锻炼,然而于季心里清楚,堂主这是迁怒,不敢惹有楚家主撑腰的夏华,就只能暗搓搓的折腾他。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于季方才打扫好,四周纤尘不染。

玉湖里从包袱里拿出几个圆滚滚的石头来,随意往四周一抛,布出个简易的幻阵来,从外头看着还真像有人盘腿坐在那里念佛经。为保逼真,玉湖里又掏出一个皮影来,用细线悬挂在房梁上,点上蜡烛,在窗投下剪影,粗略一看,简直是天衣无缝。

于季嘴角抽了抽,看来堂主是有备而来,楚家主明摆着让他在这边拖住武僧的注意力,他居然敢阳奉阴违。

楚家主明摆着是让他蹲在这儿,吸引武僧的注意力,他现在居然玩儿这么一手,也不怕楚家主那里不好交代。

玉湖里点上婴儿手臂粗蜡烛,来来回回地看了一番,双手一击,十分满意。

做好一切之后,天色渐暗,简单用过寺中的斋菜以后,玉湖里扬言要在里头苦读经书,不准任何人打扰,完了之后关上房门,点着蜡烛后,跳窗离开。

于季换了黑色劲装,一面护着玉湖里,一面飞速往后山而去。

另一头,楚云暖和相里音翎在林宿壁领路下,不着痕迹的摸到后山。月色笼罩下,迦叶寺格外古朴,朱红色的墙壁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佛字,这一座百年古刹带着自己特有的魅力。

走在迦叶寺的青石路上,楚云暖觉得浑身不爽快,似乎是踏进寺庙开始,她四肢就觉得黏黏稠稠的,仿佛是陷进了沼泽里一般,动一下都觉得困难。可看春熙他们却没有这样的表现,楚云暖也只觉得是自己感觉错误了。她又再坚持了一会儿,可这次不过不过走了十来步而已,就气喘吁吁,双腿像灌了铅似的。

相里音翎流关切的扶住她,“师妹,你怎样了?”

楚云暖喘着气,捂着胸口,“我感觉身上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喘不上气。”

相里音翎流略微思索了一下,从腰上取下时常戴在丝绦递给楚云暖,“你带上这个。”

五彩丝绦间是一枚黝黑发亮的虎牙形状的石头,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楚云暖知道这个,是相里音翎流从小宝贝似的戴在身边东西,据说还是从第一代大神官传下来的,为此她儿时还嘲笑过他。现在她握在手心里,没有想象中石头特有的冰冷粗砺,反倒带着几分玉石的温润,一下子驱逐了她身上黏腻腻的阴沉之感,楚云暖顿觉得神清气爽。

“谢谢师兄。”

相里音翎眸子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心中疑惑,面上露出严肃的样子来,皱了一双斜飞入鬓角的眉:“师妹知不知道它是什么?”

楚云暖怔忡,“啊”了一声。

“它是镇魂石。”

镇魂石,顾名思义用于镇魂。

几人一路前行,七拐八拐后很快就到了后山,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不远处有稀稀疏疏的声音传来,楚云暖几人赶忙往隐蔽处一躲,好在迦叶寺草木繁盛,几人躲在花草丛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外头是两个小沙弥的谈论声,“真晦气,今天又死了一个。”

“咱两就是倒霉,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瞅瞅引行,跟了个好师傅,在里头吃香的喝辣的,就咱两……”

另一个更加低沉的声音道,“你们废什么话,赶快把人带出去埋了!”

“师傅。”小沙弥的声音明显很畏惧。

见大和尚没有生气,刚才还怨天尤人的小沙弥顿时大了胆子,“师傅,你说咱寺里,要这么多小孩干嘛?”

大和尚敲了敲小沙弥的脑袋,“不该问的别问,快把人给抬过去埋了,别学那些个东西似的偷懒,把人往坑里一丢就了事,这人呀还是得入土为安。”

小沙弥不以为然,心中还是很好奇,上前捶着大和尚的肩膀,很是讨好,“师傅,反正时间还早,您就跟我们说说里头的事呗。”

说起里面的事,大和尚浑身一抖,他压低声音,“你们两别以为在里头能有好日子过,进去了才知道啥叫损阴德,我不让你们进去也是为你们好。”

这下子跟挑起人的好奇心了,两个小沙弥十分讨好围着大和尚。大和尚被缠得不耐烦了,最后才道,“行了,我今天就跟你们说一说,可听了就听了,一定得烂在肚子里。”

小沙弥连连点头。

“我原本是个杀猪的,人称屠夫张,后来犯了事就逃了,过了段食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后来听到迦叶寺收会拳脚功夫的和尚,就剃了度,来这里当个和尚,原本就是冲着吃穿不愁来的。可是后来,我被派到了后山……”说道这里,大和尚声音有些颤抖,他狠狠吞了吞口水,像是壮胆一样的说道,“老子原本杀猪,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又杀了人,也不怕什么,到了后山的时候才知道我原本做的那些个事不算什么,后山里头的人,那才叫杀人如麻。看到这孩子没有,就是被里头的人剜了胸,活生生放干了血死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些小孩,几乎是熬了三四天才咽气的,看他们的眼睛,死不瞑目,我都觉得瘆得慌。”

小沙弥倒吸一口冷气,每日埋这么多尸体,两人是知道里头干不干净的勾当,却不知道这些内幕,这下子两人看着麻袋里的尸体都觉得头皮发麻。

“行了,你们两个也甭羡慕里头的人,杀了这么多孩子,哪里会有好下场。我是个恶人,也不怕死,可你两还小。”

大和尚说了几句话,声音很低,听不大清楚。两个小沙弥抬起麻袋,麻溜的走了,大和尚拍了拍脑袋,掉头往山里走去。

人都走光了,春熙跟着小沙弥过去,而楚云暖则偷偷摸摸跟在大和尚身后,走了几步大和尚竟然不见了,她左看右看,仍旧只能看到在夜风了摇曳的花草。

人呢?

这时候,春熙那头传来一声惊呼。

两个小沙弥并未按照大和尚说的,让人入土为安,反而像往常一样,把尸体丢进坑里以后就说说笑笑的离开。两人看上去浑然不在意,却让凑到深坑边的春熙倒吸一口冷气,失声惊呼:“家主!”

春熙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却在那瞬间扑进林宿壁怀中,身体颤抖,她不是怕,而是难受的想哭,她真恨自己当时在迦叶寺的时候没有寻到这个地方,没有找到那些惨死的孩子……

坑里堆积着许多尸体,数不胜数,这些孩童脸色泛白,皮肉外翻,有的仰面有的趴下,有的双目圆睁,表情狰狞,尸体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一股发霉与恶臭古怪的味道随着风吹来,混杂着寺庙里特有的檀香,味道说不出的古怪,和泥土的腥味儿以及血腥味融合在一起,让人的鼻子都有些不舒服。

饶是楚云暖曾经杀人如麻,见到这一幕正不住头皮发麻。她曾经杀的人,大多数是一些成年人,从未对这么小的孩童下过手,现在看看,满口慈悲的迦叶寺手上沾了那么多孩子的鲜血!楚云暖的手深深抠入一旁的树干里,胸腔里缺愤怒、压抑,种种情绪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直叫她想拆了这个肮脏龌蹉的地方。

相里音翎流也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坑中尸骨成堆,由此可见到底有多少孩子丧生于此。

迦叶寺,它还真敢。

这瞬间,四周安静只听得见冷风划过树林的声音,沙沙沙,一声又一声,如同催人性命的鬼哭狼嚎。月色下,四周阴森有恐惧,然而没有人想要离开。

玉湖里偷偷摸摸前来,见三人神色如此严肃,少不得戏谑了几句,然而当他真正上前时,所有的话都戛然而止。他听楚云暖说过迦叶寺害人无数,可那不过是纸张上的数字而已,远远没有此时看到来的震惊。

玉湖里许久说不出话来,夏华在背后呸了一声,“死不要脸的破地方,我非得把他一锅端了!”

于季向来寡言少语,只是点头称是,打定主意要将迦叶寺上下屠尽。两人在西北之时被惠恩和尚所伤,心中虽有怨恨,却也没有想来报复,然而此时看到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心中怒火冲天。

楚云暖站在深坑边上,一袭黑色光袖无风自舞,她低垂着头,语气很沉,“今夜什么也不必做了,把那些被困在这里的小孩都救出去。”

明知这样做是打草惊蛇,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对,一瞬间各司其职。

林宿壁和春熙往右边去,相里音翎流朝着方才大和尚的方向而去,玉湖里带着于季往左方飘去,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所有人又都回到了这里。几人各自换了方向,同样如此,如同鬼打墙一样,一连试了三四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众人意识到他们恐怕是入阵了,可到底是什么阵法,这么厉害,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都中招了。

楚云暖将十三叫了出来,随意选了个方向就走,果不其然,几个呼吸过后,她再次回到这里。

所见之处除了树木就是山石,其他什么也没有,可方才屠夫张明明就是从这里走的,怎么就找不到路呢。

相里音翎流不擅阵法,只得用眼觑着楚云暖,他印象里,师妹似乎懂上一点。

十三跟在楚云暖身后,看她用奇怪的步调朝前走了几步,而后退了几步,最后以中央一颗百年老槐树为中心,向东而去。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见一颗散发着莹莹玉光的菩提树出现在眼前,树叶碧绿参差,一朵朵像铃铛一样的八瓣白玉花绽放在中间,浓郁的夜色下掩不住它的光华,星星点点的发着光芒。

刹那间,楚云暖知道这是什么了迦叶寺至宝——菩提玉佛铃。

众人原本还沉浸在出阵的愉快中,乍眼看到玉佛铃,相里音翎流都激动了,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它,这可是好东西呀。

玉湖里也有一些激动,传说中起死人肉白骨的东西,能不叫人眼馋。可实在可惜,他们今日出来并没有带可以装药材的盒子。玉佛铃极为奇怪,不能用手摘,也不能用其他容器盛放,必须得以玉器容纳,否则便会枯萎。

两人看了半天虽然觉得眼馋,却没有靠近半步,毕竟这东西是迦叶寺至宝,能放在这里百年,四周哪能没有什么防护。

相里音翎流拈了一片绿叶,借着风力,将叶子朝那头打了过去,叶子刚到那头时候正好好泄了内力,以轻风送达。才至树梢,就不知道何处钻出来的暗器给射了下去。叶子落地时,地上有一只老鼠从旁而过,三角刺菱状的暗器划伤老鼠一只腿,老鼠抽搐一下,当时就死了。

触之即死!玉湖里有些看不起迦叶寺,也是真小气,不就一棵破树至于下那么狠毒的药。

楚云暖对此也是有一些诧异,毕竟楚家种植园中什么珍稀药材没有,也不曾用过那么凶狠的药要去对付旁人。名满天下的迦叶寺,竟然用了这么一个阴毒手段,难道这棵菩提玉佛铃是阵眼?

为了验证猜想,楚云暖试探着朝北方走去,她在北方站定,抬头对着暮色沉沉的天空,空中北斗七星耀眼。“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此阵应该是七星阵一类的阵法。”

“七星阵?”玉湖里思量着,两道剑眉紧紧拧在一起,除了楚云暖外,他是几人中对阵法比较熟悉的了。思索中,玉湖里站到楚云暖旁边,对照空中星宿,眸光一亮,“此阵参照北斗七星之形而布,以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瑶光星、天枢星的四个方位设阵,将敌人围在阵中。”

楚云暖双手合拢,掏出一袋磷粉来,撒到菩提树下,又扔了夜明珠过去。夜明珠清辉柔柔洒下,像是山间那一泓清潭之水照耀出一方精美幽邃的诗情画意一般,玉色的佛铃愈加美丽梦幻,而菩提树周围细细密密如蜘蛛网一样的细线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些细线细如发丝,在冷光下发着幽幽磷光,线后有暗器相连。

“好精妙的打算。”相里音翎流由衷道。

“以菩提树为阵眼,置于天枢位,布成七星迷阵,以一化七,无论从哪个方位都是走不出的,还是会回到这里。玉佛铃珍贵,菩提树为阵眼,走不出去的人,自然会把主意打到上头——”

相里音翎流接道,“然后顺理成章的触发机关,死无全尸。”

正文 第167章 两仪四象,佛门污秽

“我们站的恰好是天权之位,是阵中藏行之方,最适合隐藏身行,里头要有人出来,也发现不了我们,可若要破阵……”说到这里,楚云暖面上染了点点寒霜,令人不寒而栗,“就得让阵法完全运行起来,也就是必须触动周围的机关。”

玉湖里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你要破阵!”

楚家阵法独步天下,曾有传言称轩辕黄帝留下的《握奇文》就在楚家人手里头。此书传言是黄帝大战蚩尤时,九天玄女亲口传授,黄帝借此书以奇门遁甲之术摆下阵法,大败蚩尤。黄帝羽化登天之后此书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后来商朝姜子牙得此书,助武王伐纣后改名为《太公兵法》。再后来,秦朝张良于圯桥授书,三献履后从黄石公手里得到此书,用功专研后得其精髓,成为汉高祖刘邦的重要谋士,为刘邦建立大汉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后刘邦打死屠杀开国功臣,张良将此书献上,得以保命。《握奇文》溜溜转转数千年,最后被汉武帝赐临摹本于爱女舜华公主,至于原书,早在大汉亡国时随未央宫付之一炬。

“自然要破。”楚云暖负手,眉宇间自信飞扬,“七星暗含天地环宇的生息相克之学,虚实倒置,无本无未,确实难测难防。可但凡阵法,都是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暗含五行之数,使其正常运转。若想破阵,只需断了根源,破了阵眼极可。”

话说的简单,菩提树为阵眼,四周机关遍布,要想毁了,哪儿有这么容易。

楚云暖低眉沉思,招手让春熙拿出一颗夜明珠来,借着夜明珠的光芒,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别人或许觉得家主在说大话,然而春熙知道,家主是真的有办法破阵。南堂人只说家主,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骄横霸道,却不知家主是楚氏一族百年难得一见的阵法天才,夫人精通很多事,当之无愧的楚氏明月,她一手将楚氏一族的推向顶峰,然而对于阵法之事却是一窍不通。而家主却不一样,她的阵法造诣可以说是当世大师,只是这除了自己和春意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三年前从桃花山离开以后,家主就重新布置了九宫绝杀阵外加一个两仪幻阵,保证再也没有人能到桃花山继续打楚家宝库的主意。

如今家主里估计是想好了如何破阵法。

楚云暖用树枝在地上推算了半天,最后借过春熙手里接过夜明珠,朝着东南方向而去,她在那里站的,抬头望着天空,观望星宿位置,好在今夜苍夜深幽,月明星稀,能叫人清清楚楚分辨星宿。记下第一个方位后,她又换了七八个方位,最后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图。

玉湖里都还没有看清就被楚云暖给抹掉了,“你也太小气了。”

楚云暖撇了玉湖里一眼,“我不是让你叫在哪里拖住庙里的武僧吗,你过来做什么?”

玉湖里一时讪讪,退后好几步装作没有听到。

对于阵法,玉湖里说得上痴迷二字,今天一旦让他看了,那可是得刨根问底的说清楚,要是这样,那就什么事也不不必做了。再说,这阵法她可不打算叫给任何人。

相里音翎流道,“如何了?”

楚云暖望着菩提玉佛铃,“是要其他人,就算是推算出阵眼在这里也不敢动手。要破阵,广而流传的方法就是破了阵眼,玉佛铃如此珍贵,要毁了它天下估计没有人会愿意,布阵的心思奇巧,可偏偏碰到了我。破阵之法,以阵压阵才是上上之道。”说罢,她又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还好我带来的人多。”

玉湖里定睛一看,只见有数十个劲装护卫从天而降,挥手间在八方位站定,瞬间拉开一个阵法。

旁人看得不明所以,玉湖里却脱口道,“两仪四象阵。”

正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生生不息。七星阵运转时生息相克,阴阳相平,从而达到平衡,而两仪四象阵讲究长流不息,生机勃勃,以磅礴生机打破七星阵平衡,自然可破阵。

玉湖里不得不承认,以阵压阵才是上上之法。

思虑间阵法已成,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有人执剑镇守。楚云暖抬手一挥,林宿壁飞身而出,与夏妆夏华并余下两个护卫朝中央菩提树而去,挥剑斩断密密麻麻泛着磷光的细线,无数暗器从四面八方飞射而出,带着蓝光,划破夜色,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林宿壁身子矫健,左躲右闪避过暗器,落与树下,紧接其后的是其他几人。

说也奇怪,暗器毫无章法的流窜,却始终不曾进入菩提树三尺以内的范围。

机关被动后,七星阵瞬间有了变化,刚才还清晰可见的八个护卫不见了人。

阵内,林宿壁等人贴树而立,打了个手势,示意外面可以开始破阵。八个人快如闪电,不停变换方位,只不过三个呼吸,七星阵被破。

破阵之后,眼前景象陡然一转,不再是怪石奇树,而是一条羊肠小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弯弯曲而去。空气里充满是湿热的酸臭,带着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这里的血腥味比外面重多了,估计是找对地方了。

几人朝里走去,一路越过低矮的山洞,有过崎岖的小道,突然一切豁然开朗起来。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天然的部分钟乳石还滴着水,人为挖空的地方平整光滑,这应当是在山腹之中。

借着山洞里明明灭灭的火光,能清楚的看到里头的场景,整个山洞一左一右分为两个部分,左边狼藉一片,分布着无数个笼子,右边干净整洁,有床有桌子,桌上一只肥美的烧鸡金黄酥香,一群和尚在那里胡吃海喝。两边截然相反,很容易就知道左边是关押小孩子的地方,一个个瘦得只有皮包骨头的小孩,鹌鹑似的挤在狭小的笼子里瑟瑟发抖,不敢吭声,不敢乱看。

正中央,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被高高吊起,他心口上插着根竹管,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里头流出,落到一个白瓷碗里。男孩浑身抽搐,连哭都哭不出来。

夏华怒气上涌,顾不得其他,手心里寒芒一闪,飞身而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众和尚不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在夏华怀里。

“你是什么人!”手持刀枪棍棒的和尚各个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的盯着夏华。

夏华把过脉后,更是愤怒了,楚家也有用鲜血培养血参的事情,可他们都是心甘情愿,而且放血之后还会服用补药,哪里会像这个孩子一样,脉搏微弱的感觉不到。夏华立刻拔出剑,横剑一扫,呼啦啦的打到了一大片。

这一群假和尚平日里耀武扬威,其实都是一些花架子,在夏华手里过不了几招,更别说现在夏妆都跑了过去。夏妆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扔给夏华,而后提剑大杀四方,一刺一挑,无不见血。

慢慢的,他们也被打怕了,退缩到角落里怒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迦叶寺!”

楚云暖从黑暗里走出来,嗤笑道,“哦,原来这里是迦叶寺,我还以为传言里专吃小孩的妖物的洞府呢。”

假和尚们一时无言。

楚云暖寻了个最干净的地方坐下,挥手让夏妆夏华把笼子里的小孩都放了出来,小孩们原本还不敢出来,直到再三安抚后才慢吞吞的爬出来。

见到如此,其中一个假和尚顿时叫嚣起来,“小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滚回去,当心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这句话不是做假,而是他曾经真的在这里活生生扒了一个小女孩的皮。

听到他这话后,一个个孩子又瑟缩回去,抱着脑袋不敢说话,刚才出来的几个更是拼了命的要往里头钻,一边钻嘴巴里一边尖叫着,“啊啊,我不要被扒皮,不要!”

楚云暖看他们这样的反应,几乎能想到原因,无非就是这事真的发生过,竟然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稚子,她心里戾气满满,“你这么喜欢扒皮,我就成全你。”

他得意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几乎都呆住了,直到一个护卫上前抓他的时候才猛的反应过来,扑通跪在地上求楚云暖放过他。

楚云暖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肮脏的臭虫,只一眼就别过头,这种人死不足惜。

人很快就被拉了下去,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来,让人毛骨悚然,余下的假和尚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老实的跟个孙子似的。

恶人被抓走了,小孩子在夏妆姐妹的安抚下才放下心来,一个接一个的从笼子里出来。这里大约有一百个孩子,男女均有,怯生生一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始终充满着恐惧,似乎声音略微大一些就能叫他们浑身害怕的颤抖。

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他们在原本该快乐的年纪里被恐惧和绝望包裹。楚云暖面上笑意柔和了一些,问他们记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摇头,这群孩子实在是太小了,最大的不过六岁,哪里能记得什么。

楚云暖觉得还是先把他们送出去,说不准过着日子就想起来了。

小孩们都被送走以后,楚云暖的笑容没那么温柔了,反而显得寒意森森,一张精致美丽的面孔,跟凝了寒冰一样,她随手指了一人,“说吧。”

那人正是先前在外和小沙弥说话的大和尚,出家之前人称屠夫张的人。

屠夫张哆嗦双腿,“说,说啥?”

楚云暖望着自己光滑粉嫩的指甲,没有说话。

然后一张血淋淋的人皮落到了跟前,吓得他坐到地上,这个人是他们中间最凶狠的一个。据说是个江洋大盗,来了这里以后最喜欢折腾幼女,尤爱扒皮,几年一来,好几个小女孩就是这么死的。

“人死了没?”

瞅瞅这些人没出息的样子,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高兴得很,遇到硬茬就跟见鬼一样。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倘若当初关在这里的人换了一群穷凶极恶的,他们敢这么嚣张?

护卫一板一眼回答,“命大,还活着。”

楚云暖冷笑一声,还真是命大,不用麻药,活活剥了皮居然没被疼死。“在他身上涂些蜂蜜,扔到蛇虫鼠蚁多的地方去。”

没了皮肉的人如同一块上等的肥肉,涂上蜂蜜之后是蛇蚁最爱,人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只能受百虫嘬咬,啃食血肉而亡,生不如死,凶残程度可以同虿盆媲美。

余下的人都被吓死了,谁知道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心眼竟然这么毒,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屠夫张咕咚吞了口水,他真的什么都说,就求个痛快的死法,“这些小孩都是我们从各处抓来的,还有一些是人贩子买来给我们的。寺里取他们的血做红丸,这次神女来寺,就是为了取这些药引的!”

楚云暖哼了一声,她先前所料没有错,永乐帝近来龙精虎猛确实是用了迦叶寺掺了童男童女精血的红丸。

相里音翎流听说过这种办法,几乎就是等于夺人性命换去自己一时的健康,虽说效果显著,可实际上等同于饮鸩止渴,渐渐会要了性命。

“红丸?”玉湖里一挑眉,他说呢,永乐帝怎的突然就对迦叶寺恩宠有佳,他曾经都还怀疑那叶芙蕖和永乐帝有什么关系来着。没想到是因为红丸,永乐帝真是疯了,自古以来哪个皇帝服用丹药会有好结果的。

屠夫张都开口了,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赶紧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红丸是神女建让陛下服用的!红丸药性强劲,后来神女教我们提纯了朱砂等物,又在里头加入了米壳,药性更为霸道,人服用好,龙精虎猛,一旦停止服用,如万蚁钻心,痛苦不堪。”

楚云暖大致明白,孟莲这是想效仿当年她孟家的手段,可她也不想想,孟家和永乐帝可不可以同日而喻。孟家不过南堂世家,闹得再凶,哪也是世家之间的争斗,你死我活看的是个人手段。可永乐帝不一样,他是皇帝,一旦有人发现对皇帝用禁药,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孟莲支持十皇子赵毓泓,难道赵毓泓登基之后又会放过她,恐怕会除奸佞、诛妖邪的名义杀了她。

这边才说完,另一个和尚赶紧道,“我知道神女的秘密,她有一个孩子。”

为活命,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知道的小道消息。

楚云暖吃了一惊。孟莲居然有孩子,难道是司徒衍的?

和尚道,“原本是寺里劈柴的,当年惠恩方丈带神女回来时,听方丈身边小沙弥说,她已腹中有孕,可不知神女为何,死活不要这个孩子,但胎儿太大,若是贸然除去便一尸两命,不得已,神女才将此子生下。”

“你说的不对!神女后来没少用偏方,也是这孩子命大,怎么都落不下来。也因为这样,导致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跟只青蛙似地,双眼奇大,还多了只手!”

“这孩子现在还养在寺里,大概只有一岁多,平日里声音小的跟猫叫似的,我们看见他都是绕道走的。”

语气里说不出的嫌弃。

要细说起来也极其讽刺了,前世北国皇后孟莲生下来的孩子没有双眼,而如今,这个孩子却双眼奇大。

夏华在一旁小声道,“家主,我们是响峰林土匪窝里的找到她的。”

听了这话,楚云暖前后一联想,大概就知道这个孩子的生父,恐怕是哪土匪中的一个。孟莲也真是够了,若实在不想要孩子,喝不下重药就是,平板连累的这个孩子遭人白眼。

能说的都说了个七七八八,其他人说的也都是没有用的消息。

楚云暖听着,面上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这时候轮到最后一个人简直无话可说,他急得满头大汗,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我……我……”好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夏装看他的表情,忍不住拔起手中的剑,那人身体依然往后倒了下去,突然看到背后紧闭的石门,他大叫一声,“我知道,我还知道一个消息,石门背后有东西!”

夏妆收了剑,那人老远躲开,浑身软得像一滩烂泥瑟缩在角落里,“我们取童男童女鲜血不仅用于制作红丸,还送进里头点灯。我听原来在这里守着的人说,里头的灯大概点了有二十几年,叫做什么改命天灯。”

正文 第168章 改命天灯,我就是你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相里音翎流和玉湖里向倒吸了一口冷气,都说改命之事子虚乌有,实则信奉之人多不胜数,改命天灯的存在就是为了为了逆转命运。此事由来已久,取一对阴年阴月阴时阴日出生的男女骨头制成灯具,以童男童女心头血为灯油,然后供奉上需要改命两人的生辰八字,燃放数月后便可将两人的命运逆转。这种方法绝人子嗣,太过,当年羌族人南下中原建国时,此术曾大规模盛行,无论是羌人还是汉人都抓了不少幼童施用此术,羌人子孙因此而亡,汉人子孙也大大缩减,这件事导致了两族之间第一次不了调节的暴乱。后来此术被禁,没想到迦叶寺竟然还用,且一点就而十几年,这其中得死多少孩子。

楚云暖心中猛地一跳,脑子里有一个迷迷糊糊的念头,仿佛她要寻找的答案就在门后,她不由自主朝着石门而去。

巨大的石门没有任何花纹,她双手放在上面的时候,被冻了一下。?透骨的寒意顺着双手一直升到头顶,遍体生寒,而那种黏腻腻的感觉又来了,甚至比先前还要浓郁几分,叫她不能呼吸。

厚重的石门打开后,一种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黑暗倾巢而出,只留下两簇放着绿光的火焰在黑暗里摇曳,闪闪烁烁,如同阴森夜色里张着大嘴的恶鬼,只等着人进来,就拆骨入腹。

夏妆夏华在后高举着火把,照亮里面,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明亮的火光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只在三尺之内可见光芒,其余地方依旧漆黑如墨。四周情况太过诡异,林宿壁下意识的将右手按在腰上,护在楚云暖半步以内。

相里音翎流环视四周,“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弦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楚云暖接道,“下有石,生于归虚,其状如墨而瑰,可吞没天地,名曰塘。”

塘石,传说中生于渤海之东的一种奇石,可以吞噬一切光芒。秦始皇以三千童男童女远赴东海瀛洲求取长生不老药时,就于归虚之地带回这种奇异的石头,塘石无论置放于任何地方,三丈以内漆黑不见光芒,始皇用之于助眠。百年以前,汉高祖刘邦攻陷咸阳,火烧阿房宫,大火三天三夜不止,塘石被残檐断壁淹没,从此消失,只留下文献里记载的只言片语。

跳跃的火光下,两盏莲花灯光华莹莹,白玉似的骨头花瓣包笼着中央的火焰,灯下有浓稠的鲜血,血液顺着骨头而上,被点燃。

整座灯的上方呈白绿交织的颜色,下方殷红,说不出的诡异。

“这就是改命灯。”玉湖里凑了过去,指着上面错落放置的三个牌位,“以骨为媒,血为引,供生辰,夺人运。我倒要看看,他们为谁夺运,又夺了谁的运。”

借着幽光,玉湖里慢慢看清上面的字,手首当其冲的是孟莲,这在情理之中,不叫人意外。

目光向后,他一字一句的念道:“楚、明……”只两个字他就念不下去了,不仅仅是因为楚明玥这个名字,而是他在后面看到了楚云暖三个字。

迦叶寺借的运是楚家母女的!

才听到第二个字的时候,楚云暖就一把推开玉湖里,自己看了过去,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母亲名字和生辰八字。她睁大眼睛看了又看,楚明玥三个字挂在上头,像是干涸掉的血液,红得发黑。

母亲,她的母亲到底是为何而死?

李世均?

寒毒?

水千柔的蛊虫?

还是迦叶寺?

这一刻,楚云暖真的是迷惑了,她双手杵在祭台上,眼睛里倒映出两团幽光,神色莫名冷肃。

“家主?”春熙试探道。

玉湖里在后面跟相里音翎流说着话,“上面有楚云暖的名字,按他们说的供奉了二十几年,楚云暖早就应该和楚明玥一同做古,就算不是,也是命运多舛。可她,在南堂风生水起……”

相里音翎流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于季沉默不语,堂主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怀疑那人不是楚云暖。

玉湖里道,“我怀疑她身上有奇遇。”

于季哑然。

“师妹就算有奇遇,也跟你我不相关。洛天机,你跟在师妹身边是为了借运,她好你自然好,其他主意还是不要打了,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相里音翎流警告了他。

玉湖里呵了一声,没再说话,可看他的表情,很显然是将相里音翎流的话听了进去。

楚云暖伸出右手,捏住其中一个牌位,鬼神命运之说她曾经是不信的,然而重生之后,她却是信了。或许,母亲曾经如此多舛,就是因为她的运,被孟莲给夺走了……

“母亲。”她喃喃低语。

突然间,眼前猛地一晃,山洞里浓稠得化不开的黑色尽数退去,就像是被被天边初升的第一抹阳光驱赶的夜色,眼前一切豁然开朗。

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股清流,从假山之上,花木深处曲折而下,流入凿成荷叶状的池子里。水花飞溅,岩石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

正是草长莺飞,花团锦簇,剔透玲珑,亭台水榭之间锦绣一片。

这是嘉陵老宅,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楚云暖不由自主的漫步在鹅卵小道上,一路花香扑鼻,奇花异石掩映着雪白粉墙,下面白石台矶,雕有精致虫鸟花纹。

她有多久没有回嘉陵老宅了,三年多了吧,从她将老家迁往十万大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几乎都是在外奔波。如今看着还是记忆里的老宅,她心中是欢喜的,一切的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就连她小时候失手劈碎的烛台还歪那里,桌上还有她最爱的杨枝玉露。

耳边传来清脆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无比悦耳。

楚云暖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桌上放置的东西,叹息一声,又回头望着一身鹅黄色罗裙的少女,少女梳着双螺髻,髻上一对玉环,随着她的奔跑轻轻撞击在一起,她开心的在院子里扑花戏蝶,松石绿色的披帛绣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微微扬起一角,比蝴蝶的翅膀还要美丽耀眼。少女突然回头,看到楚云暖立刻尖叫起来,叫声刺耳,那张原本红润的小脸瞬间煞白下来,“你是谁,你怎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楚云暖这才看清她的模样,小脸白嫩嫩的还带着一点婴儿肥,这分明是她十四岁时候的模样。

“你又是谁?”

少女瞪大眼睛,“我是楚云暖,楚家家主。”

“楚家主?”楚云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抢过少女手上的流云万福的团扇在手里转着圈,扇子上还沾着五彩的粉末,这是蝴蝶翅膀上掉下来的,她这辈子做过太多的事情,唯独没有闲情逸致去扑蝶。

“我是!”少女昂首挺胸。

若是有人问你有朝一日回到过去,见到曾经的自己会不会害怕。楚云暖却是想说她不仅不害怕,还想跟她争个真假高低。

楚云暖看着她,微笑,“你不是,我才是。”

少女嗤笑一声,然后慢慢的小脸阴沉下来,她张牙舞爪的扑向楚云暖,“是你,是你占了我的身体?你把身体还给我,滚出我的身体,我才是楚家主,我才是!”

楚云暖好整以暇的望着她发疯,手里的扇子啪的一下扔到她脸上,砸的她脸颊通红,“对,你是——”

少女停止发疯,抬头,目光灼灼。

“假的,是赝品。”

她陡然发狂,不停的重复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实她说的都是真的一样。“你胡说,我才是,我才是楚云暖,你凭什么借我的身份在外面兴风作浪,受人尊敬的人应该是我。”她青葱玉手指着楚云暖,一声一声的控诉着,“你到底是谁,把我的身体还给我,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趁我不备占据我的身体?”

楚云暖一动不动,用一种极其冷漠的目光看着眼前哭得声嘶力竭的人,声音清淡如水,“我就是你,我就是楚云暖。”

少女浑身一僵,大眼睛里泪光摇摇欲落,似乎是不可思议,她立刻大叫,“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是你,母亲教导我与人为善,你看你做的事情,那一件善良。”

与人为善?楚云暖一时啼笑皆非,母亲当年说的原话不应该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如此软弱卑微,我也不想承认你就是我。”

她楚云暖一辈子,刀山火海,从来没有这么软弱。

“那你就滚出我的身体。”少女依旧不甘,眼中怒火盎然,却连半步都不敢靠近,“你灭孟家,易唐氏,杀族老,哪一桩哪一件都恶不毒?你就是一只心狠手辣的恶鬼,不要以为披上了我的皮,你就以为你是楚云暖。我告诉你,你不是!”

她做过的这些事情,她问心无愧。

楚云暖暖身姿如竹,挺拔坚韧,百折不挠,“我所做,皆为楚家。”

少女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状若癫狂,“为楚家,为楚家?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可笑吗?你哪里是为了楚家,你分明是为了报复司徒衍和孟莲。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不想报复他们两吗?”

楚云暖厌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争辩,她上前,靠近她的脸,少女害怕得想要后退,楚云暖却抓住她的衣领。两人面对面而立,一人目光沉着冰冷,一人饱含恐惧,楚云暖突然笑了,她呵了一声,“你瞧你这点出息,还敢和我叫板。”

少女顿时泪眼婆娑,她望着楚云暖,掩面哭泣,“你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回来?你自己曾经撞得头破血留,难道就要阻止我吗?楚云暖,你好自私,你凭什么要剥夺我去拼去斗的权利,我也想去争一次,而不是看着你,做错之后后悔,再来一次。”

她一字一句似乎是说到了楚云暖的心坎上,十四岁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子,天不怕地不怕,觉得天底下什么都难不倒她。后来在北国的生活中撞的头破血流,才幡然醒悟。是啊,她没有剥夺十四岁的她想要闯想要争的权力,可是——

楚云暖垂下的双眸陡然抬起,眸中雪亮一片,耀眼如繁星,她猛地掐住对方的脖子,“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无论是十四岁还是三十五岁。”

说罢,她手上猛地一用力,那个玉雪可爱、唇红齿白的少女就在她手上破碎,然后她的身体就像纸片一样漫天飞舞,渐渐迷蒙了视线。

眼前画面陡然一转,眼前出现了一间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花卉草虫纱帐的房间,纱帐底下缀着水晶,清风一吹,泠泠作响。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鼻间,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她看到了那个原本该死在她手下的少女,扑到了一个藕荷色罗裙的贵妇的怀中,伏在她膝上嘤嘤哭泣。

第二次见到这么熟悉的画面,楚云暖心里原本是有了准备的,她信步上前,所有的冷淡在看清贵妇面容时荡然无存。

楚云暖脚下一软,痴痴望着她,不敢眨眼,生怕下一个瞬间她就会消失。

贵妇人额间是一枚鹅黄的金钿,愈发显得她远山如黛,近水含烟,这是一位气质如兰花般雅致馥郁的人,她严厉斥道,“你这个妖孽,还不快离开阿暖的身体!”

楚云暖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凭本能的盯着那的人的近在咫尺的容颜,泪流满面,“对不起……”

贵妇人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痛恨,驱赶着她滚开。

“我好想你。”她再次说道,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随着贵妇人的动作节节后退,一步又一步,慢慢站在了湖边,只一步,就要落入湖水之中。

楚云暖眼中的泪不停落下,当贵妇人双手再次落到她身上,推搡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合上双眼,轻声道,“对不起,母亲……”

她被重重一推,整个人淹没在水里,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而来,掩盖她的五官,钻入鼻孔,不是那种溺水的感觉,而是深陷泥塘时的粘稠。这时候。她腰上一枚虎牙状的石头陡然一亮,那种黏腻腻的感觉突然就不见了。

楚云暖猛地睁开眼,眼前还是漆黑一片,而她的手放在一堆碎裂的牌位之上。

“家主,家主?”春熙他们唤了好半天,楚云暖才回过神来,她一摸脸,果然冰凉一片。

“家主你方才怎么了,突然就没了反应,我们怎么叫你都听不到。”

楚云暖背过身,不着痕迹的擦去眼上的泪水,“没什么,不过是被迷了心智而已。”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可能都她幻想出来的,毕竟劈碎的烛台的事情发生在她九岁,五六年过去了,就算烛台还在也不可能崭新如此。而那一个出现在她回忆里的少女,容貌的确和她当年一模一样,言语之中甚至还揭穿她最大的秘密,可若不是她在在园子里扑花戏蝶了,她真的会信那少女就是十四岁的她。

她楚云暖若真是要蝴蝶,定然是将其困死瓶中。

至于最后出现的母亲……

楚云暖闭上双眼,无论是真是假,她都要谢谢在她背后捣鬼的人,谢谢他让自己再见母亲一面,亲口跟她说一句抱歉。

相里音翎流伸手摸了摸牌位,“原来是塘石所制,还加了制幻的曼陀罗,难怪你迷了心智,还好你反应得快,否则就要被困在里头了。”

“师兄可否跟我仔细说说改命灯的事情?”

相里音翎流重复了一遍关于改命灯的事情,楚云暖听在耳朵里,捡起刻着孟莲名字的牌位把玩一番后,扔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冷笑一声,“看来是有人想要借我的运给孟莲,夺了我母亲的还不算,还想把主意动到我头上。二十年前,那就是在母亲去南楚之后……”

他无法说当年南楚肃王妃的遭遇与此事有关,命运之说玄之又玄,可毕竟成事在人,肃王妃的悲剧源于权利的诱惑。

“若是我无法从幻境里脱身,现在我就要为孟莲日后的功成名就添砖加瓦,好一个伽叶寺,算盘打的真妙!”

这才是北国第一佛寺和孟皇后真正的关系。

玉湖里在那一头指挥着于季,从山洞里抠下塘石,放在包袱里。塘石可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如幻,也就是所谓的心有所思幻有所见。“楚家主你方才究竟看到什么了?”

楚云暖璀然一笑,“看到了我母亲。”

“施主能如此快的清醒过来,实在是天下之大幸。”

正文 第169章 南北之争,因果循环

黑暗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震,林宿壁三人急忙拔剑,分错在楚云暖身边保护。

浓稠的黑暗里,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缓步而出,他身上的袈裟颜色极淡,仿佛在岁月侵蚀下褪色,在布满塘石的空间里,他浑身散发着微光,如佛光普照。渐渐走近之后,众人才看清他的面容,他身量十分瘦小,袈裟挂在身上大得滑稽,一双眼睛却充满睿智的光华,微微躬身,“诸位施主,贫僧久候多时。”

楚云暖瞧着他通身光华,挥手让宿壁和夏妆姐妹退后,敛衽还以一礼,“敢问大师是谁?”

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能出现,并让人毫无察觉,这人定然有不凡之处。

他慈眉善目道,“贫僧惠能。”

楚云暖了然。

禅宗四祖福裕大禅师,一身只有两个弟子,一名惠能一名惠恩,惠恩便是如今迦叶寺的方丈。而惠能和尚,当年在福裕禅师圆寂以后就离开迦叶寺北上,在北方闯出赫赫声名,乃北方禅宗得道高僧。他多年没有音信,众人皆以为他早就圆寂了,没想到他却是在这里。

“贫僧在此处等了施主二十年,施主终究还是回来了。”

楚云暖觉得可笑,她今年不过十七,“你等我二十年?”

惠能微微一笑,一派得道高僧的做派,“施主可还记得北国八年,临安公主遗骸被投入江河的事情?”

楚云暖顿时神色一厉,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开的河蚌,露出里面的软肉,又惊又怒。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自己的秘密被提起,方才的少女是她的臆想,那么这个和尚呢,他又是怎样知道的?

“大师记错了,天下没有北国。”

惠能从头到尾表情都没有变化,慈眉善目,“施主真能忘了昔年一切?”

楚云暖慢慢回头看着满身柔光的惠能,劈手砸了供奉在桌上的改命灯,眼神锐利如刀,“谁都有资格问本家主这句话,就是你迦叶寺的和尚张不得口!”

惠能既然能说出临安之死,他怎么会不知道在北国时,这群所谓的得道高僧在背后做过多少事情。她楚云暖当年是暴虐,是心狠手辣,可若不是他们要用以佛教感化百姓的手段大肆宣传她的恶举,怎么可能天下皆知。曾几何时,她是真的觉得这群和尚悲天悯人,慈悲为怀,杀了多少背后嚼舌根的人,唯独没有动过迦叶寺半分。

然事实呢?

迦叶寺和孟莲沆瀣一气,诋毁于她,是为了美化孟莲。

顿时山雨欲来,气氛凝滞。

楚云暖已经很久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了,春熙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家主息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出去说。”

改命灯打碎后,周围就彻彻底底的陷入了黑暗,只留下惠能一人身泛柔光,可这光芒不足以让人看清各人表情。楚云暖瞪了他一眼,果断拂袖转身,等人都到了外面的时候,她才看清惠能垂在两边空空的袖子。

惠能不在意,而一旁几个假和尚跟见鬼一样,“你怎么还活着!”

三年多以前,惠能被方丈强行关在这里。当时惠能看着凄惨的孩童,不觉动恻隐之心,时常阻拦他们,更放走过很多小孩。他们原本是看着方丈的份上,不敢为难他,可后来他竟然要将此处的消息传出去,他们愤怒极了,就砍了他一只手,而惠能却依旧没有放弃,直到被他们砍了另一只手,关进黑漆漆的石洞里。刚开始他们还愿意给他送吃送喝,后来见方丈不管,他们也就渐渐歇了心思。

两年了,任谁被关在里面不吃不喝两年也会死的,可他竟然还活着。

“都闭嘴!”夏妆用剑鞘教训了他们一番,几人果然又老实下来。

玉湖里掂了掂装满塘石的布袋,不翼之财让他喜形于色,看惠能空空如也的袖摆都不觉得刺眼,“哎呀,真是报应。”

惠能不生气,微笑着,“当年在昆仑山见你时,你还小小一个,现在也长这么大了,洛天离呢?”

玉湖里不知道这人何时认识他的,却在听到洛天离这个名字时冷了脸,“他死了。”

惠能格外惋惜,洛天离的变化想必是和孟莲有关,实在是可惜了。

他慢慢开口道,“楚施主可否听贫僧说个故事。”

他这句话绝对不是询问的意思,楚云暖直勾勾的望着他,神色莫名的让人恐惧,半晌,她笑了,“好。”

听得莫名其妙春熙在楚云暖的命令下,带着人鱼贯而出。

寂静的黑暗里,微风吹过山林,一队护卫在四周戒严。

玉湖里和相里音翎流站在一起,望着夜空,沉默不语。

互相不对盘的两人如此心平气和,却是罕见,玉湖里脑中不禁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北国两个字,以及楚云暖突如其来的怒火叫人诧异。他怀疑楚云暖的奇遇,估计就和北国有关,可纵观天下,从未有过北国。

“你怎么看。”

相里音翎流将手放在腰上,下意识的去碰腰上丝绦,然而扑了个空,他神色十分奇异,“你听过镇魂石没有。”

玉湖里道,“你相里一族的宝贝,我自然听过。”

“那你也该知道,镇魂石会择主。”

玉湖里沉默片刻,嘴巴微动,声音随风飘去,“天命之女……”

两人眼中顿时惊疑不定。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惠能两人,楚云暖不说话,静静坐着,好半天才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此事说起来,还是迦叶寺的过错。”

“过错。”楚云暖重复了一遍,一张脸在绿焰下阴气森森,“大师说笑了,迦叶寺声名显赫,哪会有过错。”

对惠能的说法,楚云暖是嗤之以鼻的,且不说他们改了母亲的运,就说是死在这里的孩子们,那也不是过错两字就可以解决的。

“天下间没人比你更清楚天命之女的事情,的确如传言里所说,天命之女不可杀,杀之天下大乱。”

楚云暖冷笑一声,“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不能动孟莲半分吗?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天命之女,如今我回来了,哪怕她是天我也要去捅一捅,没人拦得住我。”

这些话她很久以前就想说了,可说了也没人信,难得遇到一个知晓她来历的人,她自是一吐为快,“天命之女?难道是天命之女,就可夺人夫君,杀人子女,辱人尸骨?大师,你告诉我,我该不该报复?”

惠能没有回答,只是道,“楚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

“今时今日就可了。”楚云暖冷冷挥袖,“大师,你既通晓前因后果也该知道我女儿死得有多冤。”

楚云暖胸膛里已经腾起一股杀意,她十分确定,若是惠能再敢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她定然是要将这个人斩杀于此。管他什么佛门清净之地,反正迦叶寺从来就不干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惠能将头轻轻一摇,“世间本无天命之女,所有一切都是俗人妄断。若要有,那人也不应该是孟莲,而是你的母亲——楚明玥。”

楚云暖浑身一怔,心中很是不可思议,面孔却冷淡下来,“你说什么?”

惠能和尚这时候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反倒说起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禅宗五祖继承人争斗的故事。

二十几年前,禅宗四祖福裕大禅师自觉大限以至,要从惠能和惠恩两名弟子当中选出一人作为禅宗五祖,弘扬佛法。那时惠能和惠恩两人,使出浑身解数,争斗不断,为的就是成为禅宗五祖。惠能以为佛法精深,枯坐并不能领悟佛法真谛,需以行而思,而惠恩却觉得,佛法之事讲究一个悟字,即顿悟,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明争暗斗不断。

福裕大禅师见两人如此,无法,只得开坛,邀天下名人前来辩法。

楚明玥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了迦叶寺的,她来迦叶寺是为了给家中父亲祈福,偶然之下才参加了这次辩法大会。

惠能说到这里的时候,面上有怀念之色,“你的母亲很有慧根,她是我见过最懂佛法的人。菩提本无树,心亦非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她这一首诗,得到当时很多人的赞赏,可她不自傲,说这诗是她前来的路上,听一游方僧人所念。”

楚明玥当时一首诗,技惊四座,众人拍案叫好,福裕大禅师也赞赏,若不是当年楚明玥是楚家唯一的后人,福裕大禅师定然也会收她入佛门。因为楚明玥的搅局,最后辩法得胜的人不是惠恩,惠恩也因此记恨于心。

“楚明玥在迦叶寺住了小半年,那段时间我跟她谈经论道,她见多识广,妙语连珠。从她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从前不懂得佛经,也渐渐明白过来,我们相谈甚欢。那时候我从她嘴里听她说起自己过大好河山,说自己站在巍巍峨高山面前的渺小,突然间我悟了,无论我和惠恩,谁做了禅宗五祖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弘扬佛法,无论是行还是悟,最终的目的都是修心。我明白了,于是去找师傅,自愿从继承人的争斗里退出来,我愿意让惠恩做禅宗的继承人。而那时我是心甘情愿放弃的,惠恩心里不相信,甚至在后来做出那些可怕的事情。”

在惠能讲述里,她能感受到少女时代母亲的鲜活和快乐。

“师傅给楚明玥批命的时候,我偷偷听过。”惠恩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楚明玥一生悲剧的源泉就在此处。

“那时我才知道,楚明玥,你的母亲,她来自千年以后。其实这世上的天命之女从来都是出自于你们楚家,第一任天命之女,旁人都以为是舜华公主,其实不然,她应该是舜华的母亲,汉武帝废后陈氏。孟氏一族天命之女的传说,是楚家放出去的,孟氏第一个族长,出生楚家。这些事情,楚家古楼典籍里应该是有记载的,楚明玥是阴差阳错之下才来到这个世界。”

楚云暖道,“既然我母亲是天命之女,又因何会早亡?”

惠能垂头,“因为我。”

有些事情他其实是一辈子都不愿意提起的,楚明玥不是他害死的,却实实在在因他而亡。

“我当时年少,心中藏不住事,就去问了楚明玥,我不知道惠恩会在后面偷听。楚明玥并未否认,还告诉我,她知道的那些佛法都是后世传下来的,她并不是精通佛法,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这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用后世的一些东西,从未冠以自己的名字,实实在在冠上原人的名字。”

惠能是极其佩服楚明玥的,有多少人面对名利双收的诱惑会如此冷静。她不说,谁会知道这些不是她的东西。

或许是知道了楚明玥的秘密,两人关系突飞猛进,惠能时常向楚明玥请教一些佛法上的问题,楚明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惠能佛法造诣因此突飞猛进,见福裕大禅师赞不绝口。惠恩嫉妒于心,也去找过楚明玥,也说起了后世之人的事情,他用这件事要挟楚明玥帮助他,成为禅宗继承人,将佛教传遍天下。或许是因为惠能心中功利心太强,楚明玥并没有帮助他。

后来福裕大禅师圆寂,指定惠能作为禅宗五祖,当时惠恩就疯了,直道师傅偏心,说楚明玥狠心。

“或许是受楚明玥的影响,成为禅宗五祖以后,我还是想去外面走走,想以行正佛法之道。于是我离开了迦叶寺,以苦行僧的身份一路北上,我一路走一路传播佛法。北方是佛教沃土,我在那里呆了多年,我醉心佛法并不知天下局势如何,直到我再次回到迦叶寺。”

那是一段充满着血腥的回忆,他回到迦叶寺的时候,这里已经不再是往日的迦叶寺。寺庙里多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和尚,惠能看着他们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煞气,佛说众生平等,佛渡有缘人,他并未带着蔑视的目光去看待这些人,反而是感叹他们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开始开坛讲经,传授他对佛法的见解,直到后来他发现了后山发生的一切。

从前后山并不像现在这样鬼气森森的,而是鸟语花香一片。他到山脚时,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后山鲜血满天,残肢遍地,如同修罗地狱,惠恩站在中央。

“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年轻的惠恩脸色扭曲而狰狞,仿佛他所有身为佛家弟子的善良都随被着地上鲜血染红,面目全非,“师兄,如果不是楚明玥选择了你,你怎么可能成为禅宗五祖?既然这天命之女不能为我所用,不能给我带来好处,那我就只自己找一个能为我带来好处的天命之女!我才是禅宗第一,你比不过我!”

天空不知何时阴暗下来,黑沉沉的,仿佛要压到头顶一样。遍地残骸中,惠恩周围的阵法一个个亮起,一个衣着奇怪的女人从虚无中显现出来,开始的她像一抹随时可以消散的影子,慢慢的身体在周围血液的滋养下愈加凝实,最后惠恩挥手,她朝南方而去。

迦叶寺南方,正是南堂地界。

这个影子穿越千里,最后落入了坐在繁花盛开处的妇人怀中。妇人十月怀胎,诞下一女,此女出生时满天红霞如血。

“就是在这里,惠恩以千万孩童为引,从后世找了一个孟莲过来。”

楚云暖难掩惊讶,?这简直匪夷所思,孟莲竟然是惠恩从后世找来的?

惠能道,“孟莲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她自小灾祸不断。”

惠恩在这个时候发现了不对劲,他离开迦叶寺,变装游方僧人前往孟家,先是大肆渲染可孟家天命之女的传说,而后指出孟家八小姐,体弱多病的孟莲就是天命之女。因为天命所归,她身体才会如此虚弱,需入佛门之地修养一年才得以痊愈。

迦叶寺是远近闻名的寺庙,自然是孟家首选之地。孟莲顺着惠恩意思住进了迦叶寺,入寺一月后,孟莲果然身康体健,众人皆呼神也。没有知道,孟莲如此是因为惠恩用了阴毒的办法留住孟莲魂魄。若说这个世界是一碗热油,孟莲就是闯入其中的水滴,两者相遇免不了噼里啪啦,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孟莲这滴水用油包裹起来,包裹她的油就是数多孩童的鲜血,以血为引留异世亡魂。

然这始终不是长久之事,孟莲迟早得离开迦叶寺,必须得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正当惠恩焦急时,他在后山看到了塘石,塘石一直在后山之中,包裹在污泥之下。惠恩想到了古籍里逆天改命的记载,塘石以为媒,改命以为魂,灯燃千人血,魂魄自可安。于是他用塘石做了牌位,将楚明玥的名字并生辰八字刻在上头,另寻了一对四阴男女杀之,把他们的骨头制成改命灯,加上孩童鲜血做的灯油,日复一日的点着,让楚明玥母亲的气运一点一点流到孟莲身上。如此一来,孟莲的命可保,运也有了,她这才成为真正的天命之女。

“这些孩童的鲜血,是支撑孟莲活下去的源泉,?你母亲的运,则是让孟莲功成名就的根基。”

正文 第170章 得道高僧,我要她死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真相,母亲命运多舛,原来只是因为禅宗五祖之争,真可笑啊!为了成为禅宗五祖,他们就可以枉顾人命,用这么多的孩子的命,去圆一个天下第一的梦。楚云暖扯着嘴巴,想笑,“那我是怎么回事?”

“惠能当年也找你合作过吧,可惜你跟你母亲一样,都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最后,他只能同样的方法对付你,用生辰八字制作了改命天灯,叫你气运尽归孟莲。”

楚云暖哈哈大笑,“真是可笑。”

的确有一个和尚曾经找过她,可那时她不过是八岁稚子,能懂什么。可笑惠恩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强行夺了别人的运。

“你应该看到过自己的未来。”

楚云暖莫名冷肃。

“孟莲身上的气运来自于你们母女,楚明玥原本是天生凤命,命中有从龙之相,你弟弟本应当是帝王星转世,而你,实打实的凤凰金命。若不是孟莲横插一脚,天下何必要乱这三十年。”

“大师有一句话错了,天下乱了三十年不是因为孟莲,这都是你迦叶寺作下的孽。”

楚云暖的语调静得就像是清泉滴石,只有轻轻的叮咚声。

?孟莲来自后世知晓天下事,野心勃勃也不过是冲着北帝六宫无妃的传奇而去。孟氏一族如同大染缸,将她染得面目全非,迦叶寺在后推波助澜,天命之女之说让她心中膨胀,渐渐失了本心,忘了初衷,最后变成如今的模样。

惠能哪里听不懂楚云暖话里的意思,“逆天改命之事,的确是迦叶寺对不住天下人,贫僧当以死谢罪。”

楚云暖见惠能满脸愧疚,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大师何必把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被困后山多年,就算心有余却力不足。”

惠能故事没有说完,可猜都能猜到结尾。这么多年来,身为禅宗五祖的惠能没有出现,任由迦叶寺为祸一方,他不是死了就是被关起来。现在看惠能瘦弱不堪,双手尽断的样子,可以想象得到他这几年来过的什么日子。

惠能依旧愧疚,他实在是无法原谅自己,有时候他甚至想过当年师傅选了他做继承人的时候,他就应该拒绝。然而他也清楚惠恩性格,惠恩太骄傲了,就是他当年退一步,惠恩也不会接受,惠恩要的,是所有人心悦臣服。

就像他被关在后山的二十年,惠恩总问他一句,你服不服?他自然是不服的,就算迦叶寺在惠恩手里头香火鼎盛,就算永乐帝要封其为第一佛寺,可惠恩做过的事,万死难辞其咎。

“我日复一日地望着天下生灵涂炭,毫无能力阻止,在布满塘石的石洞里,我日夜难安,只能尽微薄之力,替惨死寺中的孩子念经祈福。二十年了,陡然间我心灵福至,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一些事情,关于你的事情。我耗费余生寿命,将你从三十多年后召回来。”

原来这才是她能重生的真相,她还以为是上天垂怜,才让自己重来一次。楚云暖敛衽,行了大礼,“谢过大师再造之恩。”

这是她该谢的,没有惠能,她只能在北国江河里腐烂,哪里有重来的机会。

惠能摇头,“你谢的应该是上天。你的母亲楚明玥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女,惠恩用阴毒手段夺你母亲气运,让孟莲从千年之后而来,孟莲坏了天下走势,故而才有你回来拨乱反正!”

楚云暖淡淡道,“大师跟我说这些未免太诛心了,我不过是一个人,担不起天下走势。”

惠恩最懂得如何劝说,“难道你要让你的母亲白死了?”

楚云暖沉默了片刻,“大师真是忧国忧民。”她的声音很温柔,面上带着怡然的笑意,“可我母亲死于寒毒,与迦叶寺没有关系。”?

惠能一听,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这些年,他见过不少人,或善或恶,却没有一个人像楚云暖这样矛盾。改命灯之事披露以后,他以为她怒杀迦叶寺上下,却没料到,她愤怒之余将事情前因后果想的分明。楚云暖如若要出手,必须要师出有名。然迦叶寺所做之事,的确不能昭告天下,否则改命灯一事被披露,大齐岂不是要重复百年前的悲剧。

他一笑,“楚施主心怀天下,惠能自愧不如。”

“天下兴亡与我无关,我想要的,不过是在意之人能够心想事成。”

惠恩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目光中一片睿智,“楚施主会如愿以偿的。”

“借大师吉言。”她头颅微垂,绕过惠能往洞口走去。

“施主想如何处置寺中僧人?”

闻言,楚云暖停住脚步,她站在山洞口转身,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眸如古井,面似耀星,“大师以为呢。”

楚云暖若是勃然大怒,惠能反而有法子劝解一番,偏偏她这样冷静从容,让他根本就没办法继续往下说。

毕竟,寺中僧人所做之事,天怒人怨。

?说,还是不说?

?惠能仿佛犹豫了很久,又好似只有一瞬间,他弯下腰,“楚家主,贫僧有一事相求。”

楚云暖淡淡笑了笑,对惠能想要说的话心里是有底的,他能在断臂之后虚怀若谷,多年如一日的修行,足够证明他是得道高僧。

“我可以放过不知情的僧人。”

“贫僧谢过楚家主。”说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多年前在寺里偶尔得见孟莲一面,那时他就看出孟莲心术不正,每日笑容敦厚,可背后行事毒辣。反观楚云暖,手段虽有偏颇之处,但心中尚有一丝善意。

楚云暖摆摆手,有些事情她还是要说清楚,“惠恩造下如此杀孽,污了佛门清净之地,他我是不会放过,迦叶寺我也要毁了。”

惠恩身为佛门弟子丧尽天良,迦叶寺底尸骨累累,她实在无法做到袖手旁观,不能让迦叶寺再愚弄百姓。楚云暖叹息一声,迦叶寺历史悠久,按部就班下去依旧能流芳百世,可惜惠恩要用激烈手段,和在北方鼎鼎大名的惠能一争高下。

惠能知道楚云暖是要毁了迦叶寺,他六岁出家,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可是……他合上双眼,“还请楚施主将菩提玉佛铃带走,它是迦叶寺根。”

楚云暖同意了,就算惠能不说,玉佛铃她也会挖走的。

惠能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淡淡的七彩光晕从他头顶升起,泛着神圣的光芒,他盘膝而坐,在此处念起往生经。

楚云暖最后看了他一眼,弯腰离开。

洞内,梵语声声,不自觉让人神清气爽。

见楚云暖从洞中走出,玉湖里和相里音翎流立刻迎上去。

玉湖里急忙问道,“你们谈的怎样了?迦叶寺你要如何处置?天命……”

相里音翎流咳嗽一声,打断了玉湖里。

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楚云暖缓缓道,“自然是找罪魁祸首。”

“那惠能大师呢?”?

默了默,她方开口,“惠能禅师,坐化了。”

她最后看到的一幕,就是惠能盘腿坐在里头,有火焰从他身上升起,席卷了他的全身的样子。

惠能是个心志坚定的和尚,没有惠恩从中作恶的话,他会成为不亚于福裕大禅师的得道高僧。

然而没有如果,人心不足,哪怕是六根清净的佛家弟子也不能免俗。

“熙儿,把惠能禅师的舍利子收起来,连同菩提玉佛铃一同带走。”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相里音翎流跟随她的脚步,“师妹。”

楚云暖转头看了他一眼,相里音翎流的目光却落到镇魂石上。同方才比较,镇魂石有了很大的不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石头上多了丝丝缕缕的红线。

相里一族古籍记载,镇魂石,色漆而朱,凿星辰纹,定天命之人。

镇魂石他随身携带多年,不曾有此变化,只落在楚云暖手里就如书上所说,变得色漆而朱。

师妹,果然是那个天命之人?

“不日便是南楚祭祀大典,我需回去主持,就此别过。至于镇魂石,就留在师妹身边,说不准日后还有用。”

楚云暖没有阻止,相里音翎流能跟她到迦叶寺已经是看在往年师兄妹的情面之上,毕竟他是南楚大神官,不能长长久久离开南楚。最后她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此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

相里音翎流微微一笑,似清风如明月,带着几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告辞。”

他的离开很突然,却又是在情理之中。楚云暖来不及多愁善感,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于是她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寺中而去。

禅房。

孟莲格外心神不宁,她来回踱步,“大师这件事情是否可成功?”

惠恩仙风道骨,捻着一串佛珠,“自然可成。只要楚云暖碰了魂牌,她的运,自然归你所有。”

惠恩虽是这样保证,可一件事情却始终不明白。楚云暖的改命灯少说点了也有十年,她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孟莲。可她偏偏将孟连逼到那种地步,要不是他当初前去西北救了孟莲一命,孟莲的坟头草现在都不晓得有多深了。

孟莲一听惠恩说的话,略略放下心来,魂牌的威力她也是亲自尝试过的。还记得那一天惠恩说起时,她就将手放到了魂牌上试了试,她果然看到了一些东西——他的前世以及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一些人。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被他开车撞死的情敌,她锒铛入狱时的场景,亲朋好友指责的画面,以及被关的四四方方监牢里那种痛苦……被她忘记的从前一幕又一幕从她眼前闪过。她想起来了,自己前世是怎样死的,她在狱中被发现得了绝症,而同时她的妹妹又需要换肾,所以她被推入了手术室,从此就再也没有出来。手术时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为了保证效果,父母不同意打麻醉,她是活生生疼死在手术台上的……

她沉溺于那种痛苦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惠恩在她眉心一点,她方才清醒过来。

那时她浑身冷汗。

惠恩说,“塘石制幻,加上曼陀罗,能让人深陷自己最害怕的事情里,不可自拔。”

最害怕?

是了,她最怕的事情就是重复从前的一切。

孟莲眼神冷下来,“大师有没有办法要了楚云暖的命?”

惠恩在蒲团上坐下,念着佛经,“你要她的命做什么?还不如让她沉迷于幻觉之中,以身作你的养料。楚云暖定是有奇遇在身,你夺了她的运,日后定然是不可限量。?”

?孟莲一怔,她承认惠恩说的有道理,也听的进惠恩德话,毕竟她能来到这个世界是惠恩的功劳。

可是她不放心,一年前发生的一切是她的耻辱。

她总以为自己来自后世,身负天命,哪里是这一群土著能斗得过的,然而现实给了他一巴掌。她孟莲,先是斗不赢一母同胞的姐姐孟玫,然后又在楚云暖手里栽了个大跟头,被逼着流放西北,还有那一个她原本就不承认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存在着,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在西北经历过一些什么事情。她当时为活命,信口一句,没想到却一语成谶,她真的怀了孕,生下来的还是那样一个可恶的孩子。

她是神女啊!

再怎样也应该,像那些穿越前辈一样,生下一对象征着祥瑞的龙凤双生子,怎么可能生下一只三只手的怪物!

孟莲心里发恨,这都是楚云暖的错。

她猛地抬起头,道,“我知道大师的意思,可你也说了楚云暖有奇遇,如果这一次轻易放过她,那她下一次定然能爬到我们头上。”

惠恩自信,毕竟从一开始,他就算准了楚云暖会来迦叶寺,并提前布下了陷阱。“不可能,塘石的威力你见过,天下没有人可以阻挡,除非是有相里一族的至宝,可相里一族远在南楚。”

不,他不相信惠恩。毕竟楚云暖给她的压迫感实在是差太强烈了,孟莲无法忍受楚云暖继续活下去,她美丽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嗜血之色,“大师,孟莲幼时住在迦叶寺,承蒙大师照拂才有命活至今日,西北之时又是大师救了孟莲一命。您对于我来说,恩同再造。”

惠恩敲着木鱼的手一顿,孟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他继续敲着木鱼,不曾抬头,“你不必说这些好听的话。”

孟莲的笑容有些扭曲,“听闻大师当年为了留住我的魂魄,特意取了数百童男童女的血,点燃改命天灯。”

后山尸骨森森她看在眼里,却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心里头还有一丝隐秘的得意。

看,她是那么重要,重要得哪怕是用数千人的性命维持她一人的性命,迦叶寺也在所不惜。

“楚明玥是天命之女,她女儿的鲜血不是童男童女的还要珍贵。大师,只杀一个楚云暖,就能放过后山千千万万的孩子,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惠恩略微有些犹豫,说一句实在话,他可不想要楚云暖的命。

孟莲仿似是看出惠恩的犹豫,她继续说道,“方圆百里内的孩童都被抓了,迦叶寺虽然以妖物之事搪塞百姓,每月定时分出两个孩子。可大师,这毕竟不是长久之事,迟早有人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迦叶寺名声毁于一旦,您,如何跟惠能比。”

最后一句话才是真真正正打动了惠恩的,他做这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和惠能比个高低,为了向师父证明,他不比惠能差。如若他比不过惠能,那他花费那么多心血创造了一个天命之女又为什么?

惠恩放下佛经,很显然事认同了孟莲的说法。

孟莲不禁喜形于色,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师,走吧。”

惠恩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袈裟,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一开,一枚金光闪闪的令牌就掉了下来,惠恩定睛一看,瞳孔不觉一所,大喊着伺候在身边的小沙弥的名字,“明觉,明觉!”

两声之后,四周依旧一片寂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了。

惠恩察觉到一丝诡异。

孟莲迟他半步,见惠恩在门口出神,不觉问道,“大师怎么不走了?”

惠恩定定地望着躺在地上的令牌,“金鲤令牌。”

他从西北救回孟莲之后,这令牌就被他拿回来,放到了藏经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师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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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几万字第一卷就结束了,下一卷天京风云,各位有意见可以提,谢谢!

另,关于孟莲的,她大概会在天京卷开篇的时候领饭盒,接下来会加大男主角和男配的戏份。

其实我很好奇,怎么没有人问关于北国的,我实在忍不住想说,真的有北国,有六宫无妃!

正文 第171章 天京之行

禅房花木深,耸入云天的茂树繁草拢成一道屏障一般的天然绿墙,隔离了外界的视线,环境偏僻幽静,极少有人经过,是个清净场所。

楚云暖站在另一头,背后七八盏灯笼一瞬间亮起,刹那间四周亮如白昼,明亮的光芒不曾折损她的风华,她一袭黑衣广袖罗反倒是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楚云暖低垂的眉睫微微抬起,眼尾轻挑,似笑非笑,“大师果真是好眼力,这就是金鲤令牌。”

这个声音——

孟莲听到以后,先是畏惧的后退一步,而后胸膛里腾起怒火,“楚云暖,你来做什么?”

她这句话问得十分有气势,当然前提是忽略了她颤抖的双手。

楚云暖没有回答,反而自顾自的坐到院子里唯一的石凳上,伸手支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笃笃地敲着桌子,莫样悠闲自若。

惠恩没有见过成年以后都楚云暖,却也听过南堂关于她的传言。这个时候看她面带笑容、温和有礼的模样,只觉得来者不善。

夏华在磨刀霍霍,看着惠恩的目光说不出的厌恶和危险,就等着楚云暖一下令,就上去把这大和尚给砍了。

“楚施主这是去藏经阁偷到迦叶寺的令牌,楚家,竟也是宵小之辈。”

“偷盗?”楚云暖十分好笑的重复了一句,她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血口喷人了。“大师真是贵人多忘事,楚家的东西,只不过是暂时寄存在迦叶寺而已。大师先是拿着我的东西去做人情,现在居然又跟我说偷盗。”她挑起眉,语气刻薄,“你是监守自盗,嘴喊捉贼,也不觉得臊得慌。”

惠恩心道,她果然是知道金鲤令牌的来历了。“金鲤令牌一直放在寺内,楚家主还是不要随口污蔑得好。”

听到这话,楚云暖这才正眼看了惠恩。不同于慧能骨瘦如柴的模样,惠恩倒是心宽体胖,笑眯眯的样子,就跟寺中供奉的弥勒佛一样,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背地里能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楚云暖透过他慈悲的笑容,看到了他漆黑一片肮脏龌龊的心,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一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惠恩估计还不知道,在桃花山时她就看见孟莲手上有这个令牌。

玉湖里换了一身黑漆漆的斗篷,整个人缩在里头。此时的他是玄剑门的洛天机,他声音粗哑难听,手上白骨森森,“惠恩你的意思,是当初孟莲拿出来命令我的令牌是假的?”

惠恩入世多年,消息是最灵通的,当然知道玄剑门洛天机的装扮,看这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不出昆仑山半步的洛天机。

孟莲睁大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们是一伙的!”

难怪当初在桃花山上,她手里有金鲤令牌,洛天机却不听她的。原来楚云暖早就把人给收归麾下了,看着她在那里犯傻,楚云暖心头是不是很高兴,很得意?

惠恩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当日借令牌与孟莲,实因她是天命之女。”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狡辩。

楚云暖眼神冷了下来,“大和尚,你忘了一件事,令牌你是暂时保管,而不是你迦叶寺的东西,不问自取……”楚云暖顿了顿,定定地望着回恩,冷声道,“是贼。”

这话说的就不好听了。惠恩不自觉皱起眉头,“楚施主何必咄咄逼人。”

这世上的人就是这么可笑,说得过你的时候,就说自己能言善辩,说不过你的时候就怪你咄咄逼人,不讲情面,可她凭什么要和你讲情面?楚云暖冷着脸,转动手上的帝王绿戒指,“好好一个寺庙,净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情。惠恩,你真是辱没了福裕大禅师的声名,也难怪……”

楚云暖在惠恩漆黑的面色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目光落到孟莲身上,像是不认识她一样,“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女了吧?”

他们称呼她为神女,她心中是自得的。可听楚云暖这么称呼,她不自觉,脊背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孟莲迟疑着,慢慢往惠恩身后?退。

楚云暖嗤笑着,“刚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现在怎么哑巴了?惠恩,你们要我楚云暖的命,可不是这么容易。?”

她刚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到了孟莲和惠恩的对话。

孟莲恨她,难道她又不恨孟莲吗?她真的是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可她想好了,决不能让孟莲这么容易的死去。前世,孟莲怎么对她们母女的,她就要孟莲这辈子怎么偿还。

孟莲没想到刚才说的话会被楚云暖听到,她原本想着,楚云暖会被困在后山幻境里,到时候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恨。再说,她对愿意在背后使阴招,却不愿意正面对上楚云暖,实在是那次的事情,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

惠恩怡然不动,似老僧入定。

“十年前有幸得见大师一面,让本家主难忘于心,特来迦叶寺拜访。可看样子,你和我一样,都对当年之事,念念不忘,否则后山供奉的牌位上,也不会有我的大名。”楚云暖露出一丝笑容,向看屋檐后的于季。

于季点了点头,轻轻回了一个手势。

楚云暖就在此刻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她微微一笑,时机正好!

十年前的事情,惠恩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他大概记得当时楚云暖是一个很霸道骄横的女孩。他下山,去往南堂,想要与楚云暖合作毕竟楚家威名在前,做什么事,也是事半功倍,而楚云暖却是不识好歹,怒骂他沽名钓誉,他一怒之下,就制了楚云暖的魂牌。

“你去了后山,怎么可能逃脱?”她穿着一身白衣,倒是有几分飘飘仙子的味道。

楚云暖嘴角出现一个深深的梨涡,她巧笑倩兮,“说起来也要谢过大师,否则我怎么会见到失踪多年的禅宗五祖。没想到,他竟会被困在后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惠恩道,“果然惠能。”

惠能在后山,被人砍断双手,逼入石洞的事情他都知道,可他从来不想去管。惠能当年不顾师兄弟的情谊,嘴上说的好听不当禅宗五祖,背后却联合楚明玥在师傅面前说三道四,否则以他的慧根,师傅怎么可能选择惠能。

他痛苦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让惠能好过,可是他又不能让惠能去死。如果惠死了,日后他成功的时候,又怎么会知道惠能服不服。所以在惠能被关进山洞的三年里,他派人偷偷摸摸从后面一个小山洞里,放上食物,不多,吃不饱,也不会让人饿死,他要惠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谁才是那个梦带领禅宗走向胜利的人。

“惠能禅师,乃当世罕见得道高僧,十个你也比不上。”

她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惠恩,又是一个说他比不上惠能的。他哪里比不上惠能,论才智论手段论悟性,他都是佼佼者,可师傅呢,他永远只看的到一个惠能,难道就因为他是师兄?

惠恩彻底愤怒了,也不装着往日慈悲心肠的笑容了,瞬间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楚云暖,你见过惠能应该是知晓前因后果。你既然来了迦叶寺,就不必再出去了。”

楚云暖垂下眼睛,早在破阵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七星阵法的运转不可能出现那么大的破绽。现在听惠恩这么一说,看来他是早就做好请君入瓮的准备了,估计计从她一进入迦叶寺的范围内,惠恩就晓得了。只是他未免太自得,派了三十人护送赵怡红后,还觉得剩下的人能够对付她

楚云暖想了想,突然站起来,面容冷肃,眸含冷光,“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迦叶寺底蕴有多深厚,这段时间孟莲也是略有所知的,她冷笑一声,“楚云暖难道我们还怕你不成,这里是迦叶寺,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南堂!?”

楚云暖所有的嚣张,不都是基于她是楚家家主的基础上。楚家确实势力庞大,那也只是在南堂,迦叶寺不在南堂地界,楚云暖还有什么可嚣张的。正好,趁此机会,她就杀了楚云暖,以解心头之恨。

惠恩挥手,一个个隐藏在暗处的武僧跳了出来,他们个个肌肉勃发,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内功高手。反观楚云暖那头,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洛天机,那就只有夏妆夏华和林宿壁了。

“楚云暖,你若是跪下求我,我就留你一个全尸。”?孟莲仰着下巴,骄傲的像一只美丽的孔雀。

楚云暖露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孟莲呀。迦叶寺窝藏罪犯,并为其改名,一神女之名愚弄陛下,实在是罪无可赦。”

永乐帝要是知道,这个备受他宠信的叶芙蕖就是被流放西北的孟莲,指不定得多愤怒。

惠恩顿时冷了脸,楚云暖这丫头,还是跟当年一样的讨厌。他挥手,“杀了,死活不论。”

孟连翘首看着一个武僧冲向楚云暖,心里头的高兴止都止不住,楚云暖这个自大的女人,现在终于要死,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孟莲越想心中就越高兴,她盯着前方的楚云暖,目光中的杀意和兴奋越来越浓,有一些跃跃欲试,甚至在打定主意,要在最后给楚云暖补上一刀,叫她得不能再死。孟莲虽然是这样想的,然而脚步却一点都不曾挪动,西北之时多次在生死一线之间穿梭,故此她现在格外惜命,没到最后一刻,她真是一点险都不敢冒。

林宿壁身手干净利落,一人就在几个武僧之间游刃有余,从始至终都没有拔出武器。而夏妆夏华姐妹,始终没有离开楚云暖三步远,任武僧挑衅。

孟莲看的心中焦急,这么半天了,居然连楚云暖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叫她双手紧张又兴奋的握在一起。眼看一个武僧的棍棒竟然突破了夏妆夏华的防线,正朝着楚云暖肩上落去。

洛天机淡定的抬起右手,没有人注意到,他右手上竟然散发着玉色的光芒。

一瞬间,孟莲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心中叫嚣着砸下去,快砸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武僧无顿时软下身体,像是虚脱了一般,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武僧手持棍棒的右手竟然燃起火焰,紧接着,一道锐利的光芒朝他的手射来,啸鸣声声,竟然一下子贯穿了武僧的手臂,余劲未消,一直将武僧带离,他整个人如同脱线的风筝一样,射了好远。

洛天机收了手,静静站着,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出现。

楚云暖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于季从房檐上跳下来,手里还拿着千机弩,看样子方才的箭就是他所射。于季背后,十余个护卫跟随着他的脚步,团团来到楚云暖面前。

楚云暖从于季手中接过千机弩,扬起脸来,目光冷冽,荣光摄人,千机弩森冷的剪头正对着惠恩,“大师,你输了。”

迦叶寺中堪称中流砥柱的武僧武僧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相脱水的鱼儿一样。

惠恩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大势已去,“你竟然下毒!”

他脸上的鄙视一眼都掩不住,一时竟然楚云暖觉得格外可笑。“下毒怎么了,你难道还真以为我会单枪匹马的来?”

早在她入禅房之前就知道四周埋伏着一些武僧,所以她让于季和身边的护卫跑去下毒。那药不会毒死人,不过是让人浑身瘫软周身无力而已。她楚云暖可是一个好人,绝不会在佛门之地,做这种杀生的事情。

或许是楚云暖的表情太过得意和自傲,洛天机都有些看不下去,当然更多的是心疼。毕竟楚云暖方才下的药,可全都是他的,一瓶就价值千金,他却是整整用了三瓶,三千金!

惠恩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云暖哈哈笑了起来,“大师,我怎么可能会杀你呢,您可是得道高僧。”

这四个字从她嘴巴里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惠恩面皮不自觉的抽动一下。

“你在西北,伤我楚家人,九原府时,污蔑我为妖星。这两件事情连起来,您觉得我应当如何?哦,对了,”楚云暖一拍额头,仿似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成为禅宗第一,将惠能给压下去。那不然就这样,我将你所做的事情昭告天下如何?”

后山的秘密,他隐瞒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维护一个好名声。他也知道,一旦这些事披露出去,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什么好名声,什么万古长青,那都会毁于一旦!

惠能脸上顿时扭曲,“楚云暖你要杀就杀,我不怕你。”

曾几何时,她以为杀人能解决事情。然而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真刀子,而是软刀子,一下又一下,不见鲜血,去能教人痛彻心扉。

惠恩此生自己在乎的就是名声,那她偏偏要毁了。

“听闻陛下在一月后,要敕封迦叶寺为第一佛寺,哎呀,大师多年的心愿也算是达成了,您定然能扬名万里。大师如此爱惜羽翼,肯定是满意的。”

惠恩不怕死,却怕自己追求了一辈子的名声被毁。“楚云暖你这个疯子!”

她这样,不是惠恩一手所造成的么?

楚云暖笑着,灯光下她睫眉深深,容姿绝美,明明灭灭的灯火下,如暗夜鬼魅,“惠恩你放心,禅宗自然有惠能传世。我会在北方建造一座以惠能为名的寺院,让它流芳千古。你此生想压过他一头,就别想了。”

惠恩气得吐血。

林宿壁立刻给他喂了一颗延年益寿的好药,保证他能够活的好好的。

孟莲早在武僧倒下的时候就溜入了房中,从房里的密道逃走了。楚云暖心知肚明,也没有去拦她,而是在料理要惠恩的事情后,慢悠悠的朝山门而去。

林宿壁和春熙想跟着来,楚云暖没有让,留下他们在这里处理后续的事情,只带着夏妆一个人走了。

下山的石阶上,孟莲仓皇逃走,就跟后面有恶鬼在追一样。洁白无瑕的衣服上沾了点点污泥,全然不复方才飘飘仙子的模样。

楚云暖站在山门前,抬起千机弩,明眸微睐,瞄准她的左脚,轻轻松手。

箭羽离弦。

空气里传来锐利的啸鸣,孟莲猛的回头,只看到一道快去闪电的光芒朝她而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没入左腿,她惨叫一声,跌倒在石阶上。石阶上满是青苔,滑不溜手,她扑通一声,整个人顺着台阶咕咚咚的滚了下去。

鲜血布满了石阶,孟莲的尖叫声惊起林中飞鸟。

楚云暖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微微一笑。

夏妆问道,“家主,追不追?”

“不必了。”楚云暖负手,慢慢朝寺中而去。

今日不过小惩大戒,孟莲,等着瞧吧,你会后悔当初没有死在西北的。

再次回到寺中的时候,迦叶寺各处清点完毕,被吵醒的和尚都在大雄宝殿前等着,楚云暖健步如飞的从一堆和尚中间穿过。

这一群和尚面上的表情有的很畏惧,有的又带着一丝的惶恐。可很显然能看出他们已经知道了迦叶寺背后做的勾当。楚云暖没有废话,直接就让愿意离开迦叶寺的人离开,她履行着对惠能的承诺,放过这些不知情的僧人。

僧人们犹豫再三,在听过春熙的劝说之后,还是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了。偌大的大雄宝殿里空荡荡一片,一个和尚都没有剩下。玉湖里脱了黑色的斗篷,穿着一件华丽的衣裳,“你倒是宅心仁厚。”

楚云暖凝视着释迦牟尼金色的眼睛,“迦叶寺僧人成百上千,并不是每个人都穷凶极恶,有的人,还是真正的和尚。”

就像惠能。

玉湖里不可置否。

楚云暖取了香烛,在殿前点燃,拜了三拜以后插到香炉里。“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以鬼神之力毁迦叶寺,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只有玄剑门。

玉湖里一直以为,楚云暖要劈了迦叶寺只是说说而已,“你来真的,这可是佛寺!”

“藏污纳垢的佛寺被劈了,你可是功德一件。”

翌日,沉睡的百姓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惊醒。

天空中闪电阵阵,声名显赫的迦叶寺被一道婴儿手臂粗的巨雷劈中,瞬间大火蔓延。无数信徒前往灭火,却在后山发现骇人的万人尸骨的大坑,坑中孩童尸骨累累,一看就有些年月了。无数失去孩子的父母在坑前痛哭流涕,怒斥迦叶寺丧尽天良。

与此同时,许多死里逃生的孩子被人在寺中发现,孩子们口齿不清地述说噩梦般的回忆,也讲述着那个夜里有仙女从天而降,救他们性命的故事。

取心头血、虐待幼童、行巫蛊之术……

一桩桩,一件件十分耸人听闻,一时间,天下哗然,各处都议论着这件事。

与此同时,关于禅宗五祖惠能禅师,以身正佛法,救人于危难的故事传出来。故事中,惠恩成为人人喊打的妖僧,而惠能则流芳千古得道高僧,有人塑了惠能金身,在家中供奉。

至于迦叶寺,因为那日救火及时,并没有毁去,损毁最严重的地方是距离后山最近的房屋。惠恩没有死,他与其他作恶多端的僧人被关在寺院里,日夜承受愤怒百姓的折磨,静静等待永乐帝的责罚。这对于他来说,是世界最痛苦的事情,他要的名,一点一点远离他,而他再如何痛苦也不能死去,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楚云暖坐在马车上,行过山脚的一个茶棚,侧耳听着外面的谈论,那是对惠恩的唾弃。

就在几天前,同样的地方,人们还在称赞着迦叶寺的大义,而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只剩这厌恶和痛恨。

看着桌上放有惠能舍利子的盒子,楚云暖淡淡一笑,或许不用去北方,她应该在这个地方重建一座寺庙,惠能寺。

“家主,天京那边都准备好了,我们何时出发。”春熙掀开车帘问道。

“现在就走。”

一声令下,马车摇摇晃晃的离开。

楚云暖没有听到,有百姓说起迦叶寺高僧,曾说救了整个楚云暖是妖星的事情。当时人人深以为然,如今看来,恐怕是迦叶寺在打九原府孩子们的主意,毕竟天灾之后,有多少孩子会成为孤儿,流离失所。

马车之上,楚云暖遥遥看着天京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这一去天京,就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路,不知是如何光景。

正文 第一章 天京之行,贵女之争

锦绣山庄坐落在天京最繁华的朱雀街上,金色的招牌,十分吸引人的目光。这里有些全大齐最华美的布料,最精致的衣服,最巧手的绣娘,只要你想就没有做不出来的衣服。自从孟家倒台以后,锦绣山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为大齐最有名绣楼,每日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前来光顾。

今日尤其拥挤。

锦绣山庄有一种很特殊的布料,名唤孔雀织羽,其光华如霞,色呈多彩,颜色亮丽,有孔雀之貌,泛雀羽华光。难得的是,孔雀织羽每三月才有一匹,锦绣山庄以价高者得之,无论身份贵贱,也曾有人仗着身份贵重想要强抢,那一次的绸缎被锦绣山庄的人撕了个稀巴烂,再也没有接待过那位贵女。有了前车之鉴,达官贵人们老实下来,循规蹈矩的竞价,故而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被天京贵女们抢破头。

此时此刻,华丽异常的楼里坐满了达官贵人、夫人小姐,一匹精美绝伦的锦缎躺在雪白的绸缎上。今日出的这匹孔雀织羽名叫荷溪碧月,一袭碧色,澄澈如山间幽泉,最是雅致不过。

说是竞价,可也不能让贵客们坐在大堂里,故此开了二楼雅间使用。二楼雅间一共十二间,以绸缎为明,布置清雅,外设水晶珠帘,外面人看不清里头景象,可里面人却能清楚瞧见外头。

不多时,锦绣山庄的管事一身翡翠广袖罗衫不紧不慢的上台,福了福身,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叫开始竞价。按照惯例,得了锦缎的人,锦绣山庄免费送三身衣裳。这衣裳可不是随便送的,只此一件,再无类似。

往日里姿态优雅的夫人小姐们,各个卯足了劲儿,非得争个第一。三两个往日就有仇的小姐们,在二楼就开始吵起来,四处可见珠帘叮咚的声音。

“家主,您觉得属下经营得如何?”

说话的是浣娘,一身金丝莺语碧霞衣让她更显得温婉。

楚云暖轻轻笑了笑,很满意,“你做的很好。”

几年前,她将专门给楚家人做衣服的锦绣山庄从楚家分离出来,特意隔开暗阁,让它成为自己一个人信息来源渠道。两年已过,锦绣山庄遍布天下,日进斗金不说,更为她提供了很多有意思的消息。

能得到家主一句夸奖,浣娘的笑容更大了。

楚云暖低头,随意翻着浣娘递上来的账本,绯红的唇轻轻抿着,红珊瑚珠串垂在她腮边摇晃,愈发显得她肤入白瓷。从账面上可以看出,锦绣山庄生意很好,几乎每日都有大批大额入账,不难看不浣娘这几年很用心。

“你辛苦了。”

“属下不敢居功。”浣娘深深的看了楚云暖一眼,比起两年前,现在楚云暖面容完全长开,容貌更加瑰丽,一眼看去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带着难以言喻国色天香,一身气势更是深不可测。两年前,她还敢在家主面前随意一些,而如今却不得不严阵以待。

这才是楚家家主应该有的气势。

浣娘如是想到。

“天京局势混乱,各大贵族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比南堂世家少。从他们的女眷身上,可以了解他们背后的家族,交好的两个家族,女眷关系自然好。这些年也多亏浣娘你了,将锦绣山庄经营得如此好,也不枉当初将你调离。”

春熙是到这里的时候,才知道锦绣山庄也是家主的产业。

楚云暖是三天前来到天京城的,从她入城开始,就一直在锦绣山庄住着。永乐帝没有召见她,她也就当做不知,老老实实的窝着没有四处拜访。天京城,一块砖头下去都能砸到个达官贵人的地方,她现在可不愿意多活动,免得永乐帝心中不快。楚云暖可不认为永乐帝会不知道他来了天京,折子在十天前就递了上去,永乐帝现在不说,估计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好杀杀她的威风。

不过永乐帝失算了,给了下马威的人不是他。

而是她。

迦叶寺的事情,几乎是随着她一同传到的天京,惠恩名声一落千丈之余,还连累永乐帝,现在他可是忙着给自己正名。

可永乐帝如何做,他却再也离不开红丸,听说他用死囚换下了两个在他身边的僧人,圈养起来,逼着他们另寻他法,制作红丸以供己用。不得已,僧人按照最古老的红丸制作手艺,取少女初潮血制作,这种红丸药效大不如前,但也聊胜于无,永乐帝每日晨起、入睡必定服用一丸,才能保证精力充沛。就是不知道,这种方法到底能持续多久,永乐帝的身体,又能支撑多长时间?

楚云暖一边想着,一边倚在软榻上深思。

窗棂处传来鸽子扑翅的声音,秋芷捉了鸽子,取了上面的纸条下来。

“家主,是西北传信。”

赵毓璟自去西北后,算起来大概也有半月有余了。游牧名族彪悍,这半月以来,她是日夜担心着赵毓璟的近况,现在终于是收到那边的消息。

楚云暖赶忙展开纸条,一字一句读完,脸色在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信上说,瑞亲王一入西北,便带人朝着雍王被困的地方而去。他用三车粮食布匹金银珠宝与羌族人交换雍王和霍清华的平安。这些东西对于羌族人十分珍贵,价值比滴血石来的高,故此同意放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几人预备离开西北之时,羌人突然反悔,将三人围困荒漠。瑞亲王与羌人鏖战不止,勉强逼退。孔飞那边收到消息,立刻率了响峰林所有兵力冲去救人,等他到的时候,瑞亲王身上负伤十余处。西北荒凉,医药不足,他已昏迷数日,本是要在上氾休整一番,静待瑞亲王康复。可天京城突然传来永乐帝圣旨,说是瑞亲王抗旨不尊,不出使北堂。不得已,瑞亲王只能带着伤,在霍清华的护送下,往天京而来。

信上说的简单,楚云暖却能想象当时的危险,她将信往桌上一拍,脸上阴霾,“陛下怎么会急召他回京,时机还恰的这么准?”

按道理,赵毓璟抗旨不尊是去年的事情,永乐帝要发作,去年的时候就该降罪,而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秋后算账。

春熙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她想了想这一久收集道的消息,“据探子从曹德庆哪里套到的消息说,白国公曾向陛下进言,说是瑞亲王偷偷摸摸去了西北,想笼络西北游牧民族,直指瑞亲王有不臣之心,当杀一儆百。”

游牧民族向来彪悍,大齐无数次出兵才将他们镇压下去,现在猛的听到赵毓璟想利用游牧人,永乐帝心头自然冒出种种猜测。可看在赵毓璟是自己儿子份上,永乐帝还没有起杀心,只是下令让他回来。

这样的话,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毓璟前往西北是临时起意时,而且只带了一队亲兵,白国公消息如此灵通,那只能说明亲兵里有奸细。楚云暖目色一厉,“熙儿,派一队人去迎接瑞亲王,让辛毅立刻改道,带着上好的伤药去瑞亲王那边!”

春熙也知道是瑞亲王受伤了,半点迟疑都没有,慌慌忙忙给辛毅飞鸽传书。好在辛毅如今正在来往天京的路上,改道之后恰好能与瑞亲王同道而来。

秋桂换了茶水,楚云暖轻轻抿了一口,勉强压下心底的慌乱。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要去亲自相迎的。

然而不可以。

她如今身在天京,这里无处没有永乐帝的眼线,她决不能在此时轻举妄动。否则赵毓璟会因为她而被连累,永乐帝对他的怀疑会变成杀意,南堂世家也会被牵连……她前来天京的目的是投诚,让自己作为人质保南堂世家片刻喘息之机。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慌乱。

楚云暖在心头安慰着自己,赵毓璟不会有事,他不可能有事。

这时候,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怒喝声。

被惊扰了思绪,楚云暖心头十分不悦,楼下争吵还在继续。

秋桂早已推开了窗户,她略略向外看了一眼,只见楼下一个绯衣红妆的少女带着几个手帕交拦在回廊,堵住一个杏眼桃腮的少女,她一身肌肤白皙如雪,梳了一个凌虚髻,髻边是一支青玉孔雀簪。

浣娘道,“堵人的是白国公府的小姐白蓁蓁,旁边那个是百里府的大小姐百里娉婷,这两人向来不对盘。”

听了两人的身份后,楚云暖顿时兴趣盎然,一个出生于太后娘家的百里家,一个来自白皇后娘家的白国公府,倒是有点意思。百里家如今虽不复往日,但好歹是永乐帝的母族,背后又有太后撑腰,京城中人谁也不敢小觑。而这白国公府嘛,背后是有着身为永乐的挚爱的白皇后撑腰,两家小姐对上,可还真是有看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孔雀织羽明明是我要买的,现在都让给你,你还敢得理不饶人!”百里娉婷明眸如水,白皙的脸上泛起怒意,她本家中十分受宠的嫡女,从小到大就没人敢给她脸色看。今日这孔雀织羽,原本是她预备送给母亲的生辰贺礼,可惜却被白蓁蓁抢了。

白蓁蓁今年十五岁,正是烂漫可爱的时候,她高傲的仰着头,“你没听锦绣山庄的规矩吗?价高者得之,我比你高了一两银子,这东西就是我的!”

百里娉婷气得浑身发抖,这人简直就是恶心她来了。如果白蓁蓁要的话,一开始就该和她竞价,而不是在她快要收入囊中的时候,一张口,不多不少,恰好高她一两银子。百里娉婷气不过,自然就和她拌了几句嘴,偏偏这白蓁蓁是个混不吝的,打了她的丫鬟不说,现在还在这里堵她。

“你瞧自己这穷酸样子,还敢和我争,书绝又怎样,这人穷嘛,就只能卖弄自己那点酸腐之气了。”白蓁蓁骄傲的像是一只孔雀。

旁边几个小姐连声附和。

百里娉婷真是委屈得不行,要不是家中长辈一直叫她不要和白国公府的人计较,她真想撕烂了白蓁蓁的臭嘴。“白蓁蓁你以为谁像你,大字不识一个,还好意思说。”

周围的贵女对于这两人一见面就掐的场景也见怪不怪了,默契的后退几步,免得殃及池鱼。

白蓁蓁柳眉倒竖,刚想开口怒骂之余,旁边一个绿衣少女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摆。白蓁蓁到嘴边的话顿时一转,“念的书多怎样,女子无才便是德,百里娉婷你可没有德。哎呀呀,初夏,还不快扶着我退后些,免得被百里小姐浑身的穷酸气给污染了。”

绿衣少女,也就是白蓁蓁口中初夏,扶着她后提几步,让出一条路来。

见主仆两如此矫情的作态,百里娉婷冷笑一声,“好啊,你不是要竞价吗?既然你出了一千零两银子,我现在就出三千两银子,你还要不要?呵,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有钱的,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百里娉婷一张口,就高出了原来两千多银子。

白蓁蓁原本是觉得贵的,可一听百里娉婷的挑衅,当下就道,“当然要!那我就出四千两银子!”

见她跳进陷阱里来,百里娉婷微微一笑,“白国公府财大气粗,我百里府可比不上,这孔雀织羽,是白大小姐你的了。”

顿时,白蓁蓁气得面色扭曲,要她现在还不知道是百里娉婷故意给她设圈子,那她就是真的蠢啊!平白无故多出了三千两银子买这匹孔雀织羽,虽然是赢了百里娉婷,可她心里头怎么就觉得那么不爽呢。

“百里娉婷,你卑鄙!”

百里娉娉婷笑着,桃花脸,秋水明眸,笑不露齿,一派贵族之女的作态,“白小姐方才也说了,锦绣山庄的规矩,价高者得之。”

“你——”白蓁蓁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有了一身孔雀织羽做成的衣服,今日来这里竞价,不过是听到有人说百里娉婷要买孔雀织羽,故此才前来捣乱的。

四千两银子,她不过张口一喊,想给百里娉婷添堵而已,手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银子。所以当锦绣山庄的人上来要她付钱时,她不由有些面红耳赤,不禁将求救似的目光放到身边几个小姐身上。

那几个小姐犹豫着,“蓁蓁,我手上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就五百两而已。”

白蓁蓁一把夺过,又看着其他几个小姐,那些人百般不情愿才掏了荷包。几人七凑八凑,最后还差三百两银子,白真真还想再借,旁边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后退,低着头,不说话。

白蓁蓁怒火中起,她从前对这几个人也不错,首饰衣服的也是经常送,现在要她们出一点钱,就跟挖她们心一样。

“白小姐,可以付钱了吗?”锦绣山庄的人微笑的问道。

白蓁蓁怒瞪她一眼,语气不好,“你眼瞎了,不会等等!”

百里娉婷看着白蓁蓁出丑,心里头还是有几分痛快的。毕竟这个人时常在她面前蹦哒,虽然她不至于怕她,可总是有几分恶心之感的。

“剩下的银子,本宫替白小姐出了。”

这时候一旁珠帘微动,一个仪容端丽宫装美人在婢女们的拥簇下走出来,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别着一对金玉芙蓉簪,她生难得的美丽,眉似秋水,眼如寒春。

贵女们微微屈膝,“见过福寿公主。”

福寿公主是行六,生母是永乐帝身边的一个掌灯宫女,在剩下福寿公主之后,就郁郁而终。白皇后无女,偶然看见宫中被虐待的六公主,就被抱到身边长大,六公主聪慧,十分讨白皇后欢心。虽不是嫡公主,可因着的白皇后宠爱,封号都是长公主可以封赐的福寿公主。她今年十九岁,至今未嫁,只因她想寻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白皇后宠爱她,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就顺着她的心意。

在楚云暖看来,白皇后不是因为宠爱福寿公主才不让她招夫,而是想要用她的终身大事替太子谋划,没有什么比娶了太子疼爱的没,更能让人死心塌地帮太子办事。很可惜,赵毓宸中毒之后就一直没有醒。

福寿公主大步而来,华丽的裙摆上全是飞舞的蝴蝶,“不过几百银子罢了,本宫替她出了!”

正文 第二章 福寿公主,白银变黄金

楚云暖瞧着福寿公主光彩照人的模样,一双眸子微微瞑了起来。??

这个女人,她记得——是司徒衍的爱慕者。??

当初在她与司徒衍完婚之后,福寿还恬不知耻地追到北堂,入住定边王府,每日缠着司徒衍不放不说,更是联合后院的姬妾害了她几次。她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福寿公主下了宫廷秘药才流掉的。当初等她查明一切的时候,福寿公主却被永乐帝召回天京,听说后来嫁了个文官,和和美美的过了一辈子。??

楚云暖勾了一下手指,让浣娘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浣娘听完后,心中不解,但还是笑容满面地下去做事了。??

有福寿公主出头,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好解决。白蓁蓁出了所有的银子,便可以把孔雀织羽抱走。??

白蓁蓁笑眯眯的凑到福寿公主身边,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表姐你可来了,你要再不出来,我要被人欺负死了!”??

福寿公主笑着点了点白蓁蓁的鼻子,“就你调皮。”说罢,她威严的看着百里娉婷,不怒自威,“百里家的家教就这样吗?平白无故坑人家多用了几千两银子,你也不觉得臊得慌!等我回宫定然向母后禀报,让母后派一个教养嬷嬷过来,好好教教你规矩!”??

百里娉婷一张小脸雪白一片,大厅广众之下,被福寿公主这样说没规矩,第二天就能传遍天京城,这简直是毁了她的名声。百里娉婷脊背挺得笔直,微微屈膝,道,“公主错了,白小姐愿意用多少银子是她自己的事。我百里家素来清贵,自然没有四千两去买孔雀织羽,只能甘拜下风。”??

“放肆。”福寿公主身边一个秀丽的女官呵斥道。??

福寿公主哼了一声,母后最狠百里家的人,她身为母后的女儿,自然的同仇敌忾。她仪态万千的走了几步,居高临下望着百里娉婷,“伶牙俐齿,是该好好学学规矩!”??

百里娉婷没有回话,站直身体,直视福寿公主的脸庞。

白蓁蓁得意洋洋重复了一遍,“百里娉婷,你还回去学学规矩,读了那么多书,连尊卑上下都不知道了。”见百里娉婷神色无波,白蓁蓁哼了一声,“表姐你回去之后,千万要把孙嬷嬷给派出来。”??

一听孙嬷嬷的大名,贵女们畏惧的后退几步。??

孙嬷嬷是慎刑司的女官,下手最是狠毒。还记得前几年,有命妇朝见白皇后是,不小心殿前失仪,白皇后第二日就派了孙嬷嬷过来教导礼仪,据说孙嬷嬷离开的时候,那命妇之剩了半条命。从此,孙嬷嬷的大名在贵族圈子里传开了。??

见白蓁蓁和福寿公主关系如此好,先前两个少女又围到她身边阿谀奉承,明里暗里讨好着福寿公主,福寿公主心中一开心,当下赏了两个小姐一人一支飞凤玉簪。两人眼前一亮,越发卖力的讨好起来,言语里莫不是贬低百里娉婷的意思。??

百里娉婷一人在后面,面色雪白。??

白蓁蓁笑容满面,“初夏,还不赶紧把绸缎抱上,我们走了。百里小姐,你今天可以再看一眼,免得日后也看不到了。”??

“是呀,百里小姐你可得好好看看,免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这匹孔雀织羽就只有白姐姐才配得上,别人呀,做梦呢。”??

有小姐连声附和。??

百里娉婷气得浑身发抖。??

初夏向台上走去,伸手就要抱放在白绸缎上的孔雀织羽。这时浣娘从楼上下来,“白小姐等等,这绸缎你今日是不能带走了。”

白蓁蓁冷了脸,“楚老板什么意思?”??

浣娘笑道,“我们东家说了,今日这匹绸缎的成交价格是四千两——黄金。”??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你这是什么金子做的不成,居然还要四千两黄金,你这是明抢!”白蓁蓁怒喝。??

浣娘不在意,依旧笑容可掬,“白小姐,我锦绣山庄的东西一直是明码标价,白小姐还是不要乱说,今日给四千两黄金,这孔雀织羽就让您抱走。??如若不然,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四千金,一斤十两,那就是四万两白银。她疯了,花四万两白银买这么个东西回去。??

福寿公主面上不好看,“你这是坐地起价,就不怕本宫封了你锦绣山庄。”??

“只怕公主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有家主在后坐镇,浣娘自然不怕。??

福寿公主顿时沉下脸来,“放肆!”

浣娘上前几步,道,“白小姐今日搅了锦绣山庄的局,若是不拿出钱来买了这匹河溪碧月,就不要怪我浣娘不讲情面!”

四五个孔武有力的护院死死守住楼梯,只一眼,白蓁蓁便面色大变。锦绣山庄的背景没有清楚,可她知道若是她不拿钱,是真的不能离开的。

“这绸缎不是我要的,百里娉婷,喏,这是你的,还不赶快出银子,哦,不是金子。”白蓁蓁后退几步,祸水东引,摆明着就是想看百里娉婷的笑话。??

百里娉婷确实是喜欢孔雀织羽,可她也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当下就有些抱歉。??

浣娘却笑容满面道,“百里小姐不必为难,我家家主说了,今日您在我锦绣山庄受此折辱,这一匹孔雀织羽,就送给你做压惊礼物。”??

百里娉婷顿时推辞,“无功不受禄,楚老板还是收回去。”??

白蓁蓁眼中冒火,是她就要四万两银子,换了百里娉婷就白送,锦绣山庄几个意思,看不起她?!??

“这是我家家主的一点心意。”浣娘态度很坚定,她虽然不知道楚云暖为什么要送绸缎给百里娉婷,但还是忠实执行家主的命令。??

百里娉婷再三推辞,而后在看到白蓁蓁气得发红的脸色,还是让丫头接了过来。她微微屈膝行了半礼,“还清楚老板,代我谢过你家家主。”??

浣娘微微颔首。??

白蓁蓁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她怒叫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看不起我了解是不是?”??

“锦绣山庄未免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每日来景秀楼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一个非嫡出的福寿公主而已,确实不叫人放在眼中。浣娘低头道不敢,有耳朵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敷衍。??

福寿公主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当时就冷下脸,“看来你们锦绣山庄是真的不想在这天京城开下去了,我今日就要砸了你这店!”??

话刚落音,福寿公主身后两个侍卫就跳了出来,抓住楼中陈设锦绣幔帐,撕拉一声扯了下来,华丽的锦缎歪歪斜斜的挂在上头,花盆瓷器碎了不少。侍卫的手向着某一处伸去,三楼上有两个劲装姑娘一跃而下,一把抓住一个皇家侍卫,往一楼一扔,侍卫摔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众人都惊呆了。??

夏妆夏华收拾完侍卫后,往楼梯口一站,气势逼人。??

“福寿公主好大的威风,居然敢砸了我的地方!”楚云暖出现在楼梯口,她穿着深红色镶金边束腰广袖的裙裾,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华丽的花纹。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没有一丝温度,明明只是慢慢从走过来上,但身上一股莫名的气势让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屏息凝神。??

福寿公主一怔,这种气势,她只在母后身上见过。??

不,母后身上的气势,不足此人一半。??

她到底是谁?天京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

浣娘微微躬身,“家主。”??

福寿公主不认识楚云暖,但也知道这人就是浣娘口中的家主,背后给她难看的女人。??

女官喝道,“大胆,见到公主,竟还不下跪!”??

楚云暖上上下下的瞧着她,眸子冷嗖嗖的,看来这就是当初给福寿公主出谋划策的人了。女官身体抖了抖,不自觉后退一步,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百里娉婷是不怕福寿公主的,她上前几步,整个人将楚云暖挡住身后,“公主殿下三思。”??

福寿公主寸步不让,非要治罪。

百里娉婷深吸一口气,“公主今日若是不肯罢休,我们就入宫找太后评评理!”

她平日里只不过是不愿意和她们计较罢了,再怎么说,她百里府也是太后的娘家。福寿公主不过仗着白皇后微末的宠爱过活,要是真的闹到见太后的地步,白皇后也不见得保她。

福寿公主美丽的脸庞阴沉如水,百里娉婷愿意护着这个女人,她自然是没有办法的,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闹到太后跟前,到时候被罚的人肯定是她。

百里娉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楚云暖如是评价。

她站出来,越过福寿公主,目光落到对方背后的珠帘之上,“看了这么久的戏,还不打算出来!”??

珠帘掀开,赵毓泓和司徒衍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这是她设计将司徒衍送到天京为质后,再一次见他。司徒衍一身青色碧竹袍,俊郎如昔,脸上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一份风华。大齐三公子谦谦公子司徒衍,也不复往昔风华绝代了。他看到楚云暖的那一刻,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怒火。

楚云暖不以为意,手下败将而已。??她将目光放到赵毓泓身上,“十皇子,别来无恙。”??

赵毓泓一身宝蓝玉带衣,风华无双。若是单看这一身皮囊,赵毓泓的确风度翩翩明目郎星,难怪会让宋茜如倾心。赵毓泓爽朗地笑了,“楚家主何时来的天京,也不让人通知一声,我好扫塌相迎。”??

楚云暖倒是十分不给他面子,冷笑一声,“不必你扫榻相迎,你还是先将我师妹还给我才是道理。”??

赵毓泓知道他说的人是宋茜雪,去装作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楚云暖冷笑一声,“赵毓泓,你可别逼我亲自动手!”??

“这是怎么回事?”福寿公主问道。??

赵毓泓没有回答,反倒是拱手,道,“今日之事,两位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作罢吧。”??

这半年以来赵毓泓十分的父皇宠信,母后对他也是青眼有加。福寿公主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准备卖余赵毓泓一个面子。

但是楚云暖可不是这样想,“卖你一个面子,你面子能值多少钱?今日福寿公主敢砸了我的店,明日就能要我的命!这明摆着将我楚云暖的面子往地上踩,想就此作罢,白日做梦呢。”??

福寿公主怒火中烧,她纵横宫廷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当时就到,“你算什么东西,本宫砸你的店是给你面子!”??

赵毓泓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个楚云暖嚣张惯了,不给面子是情理之中。可福寿凑什么热闹,这位主,那可是父皇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得,他不管了,福寿也是自作自受。??

“砸我的店是给我面子?”楚云暖似笑非笑。??

福寿公主拂袖,“本宫若是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光顾锦绣山庄,本宫看你怎么办。你吃的用的都是皇室恩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嚣张!”??

“公主殿下有一句话说错了。是你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来自于我南堂世家每年的朝贡。公主这样说,是叫我南堂明年不必朝贡了吗???”

福寿公主面色一变,“你到底是什么人?”

浣娘上前一步,笑道,“刚才忘了说了,我家家主来自南堂楚氏。”

南堂楚氏只有一个家主,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楚云暖,众人对此人都是略有耳闻,不过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回想起父皇对南堂的忌惮,福寿公主面上顿时有些不好,“原来是楚家家主。”

楚云暖冷笑道,??“承蒙太祖皇帝恩赐,南堂楚氏一族家主位同一等公爵,另赐丹书铁券,见帝免跪。????”

这句话算是回答方才女官的责问。

言外之意就是,我连陛下都不跪,又怎么可能跪你。

福寿公主眼睛涌出一丝怨毒,但想到楚家背景,还是很巧妙压了下去。楚家富可敌国,若是她能够于楚云暖交好,对她来说是好事一桩,母后也会因此高看她一分。想到这里,她勉强笑道,“楚家主既然来了天京,何不在城中四处走走,天京繁华,本宫也愿略尽地主之谊。”

只口不提方才砸了店的事情。

福寿公主是天京最跋扈的公主了,此时突然低头,叫旁人十分奇异,可一想这位的身份也就见怪不怪,若是她们,也肯定会捧着这个财神爷。白蓁蓁鼓小脸,“表姐!”

福寿公主冷冷瞧了她一眼,她顿时偃旗息鼓,不自觉用眼觑着楚云暖,心中愤懑。

百里娉婷却是很好奇的看着楚云暖。

原来这位就是执掌南堂的楚家家主?

她听家里人说过这位家主的事迹,还以为她是如何凶恶的一个人,没想到却是如此美丽明艳的女子,她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呢,只是她已经是可以独道一面。百里娉婷曾经还觉得自己很不错,可和楚云暖一比,她觉得自己就是尽心呵护的花朵,承受不起风吹雨打。

楚云暖如何不知福寿公主在打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拉拢她而已,只是福寿公主凭什么以为在砸了她的店以后,她还会对她有个好脸色。“不必了,公主还是先赔了我今日的损失,免得我向陛下讨要!”

众人吓得鸦雀无声,福寿勉强维持的笑容顿时龟裂,脸“刷”的一下绿了,自从被母后带在身边教养,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不给她面子的人了。

司徒衍见她受了委屈,连忙道,“楚家主今日也打伤了公主的两个护卫,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他略带讨好的对着福寿公主笑了笑,福寿公主立刻回以略带感激的微笑,伸手轻轻压在了他的手上。

楚云暖的目光在司徒衍和福寿之间来回逡巡,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司徒世子还是这么风流多情,不知叶芙蕖如何了司徒世子还是这么风流多情,当初还在南堂的时候,就与那孟八小姐关系匪浅……”

顿时,司徒衍想到了他备受折辱的那一天。他此生顺风顺水,只在两个女人手上栽过跟头,一个是孟莲,只因为她想要世子妃的位置,在百花城孟家就百般算计于他。另一个是楚云暖,逼得他入天京为质。

对于楚云暖,司徒衍心头的确是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像是很恨楚云暖,却在被困天京的日日夜夜回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来。楚云暖是个很出色的女人,这种出色无关容貌出生,她像狐狸一样狡猾像雄狮一样霸道,有着不输男儿的心智谋略。

有时候司徒衍都觉得自己被她的迷住了。

楚云暖看到司徒衍眼睛中的痴迷,面上有寒芒闪过。

前世,她倾楚家全族之力扶持司徒衍,体恤他的不容易,不仅要与后院姬妾相斗保全自己,更是数次拖着病体救他与危难之中都不曾得到司徒衍这样的目光。不论她当时爱不爱司徒衍,总归是将这个人当做夫君看待的。如今,他依旧刚毅果断,有勇有谋,借着福寿公主这阵东风,在天京城混的风生水起。

只是——

楚云暖看着福寿公主的目光里有着同情之色,她太了解司徒衍这个人了,他最是能忍,手段狠辣,心高气傲,哪怕福寿公主对他有襄助之恩,待日后一朝腾起后,定然是要处置福寿公主,一雪前耻,就像当初对待她那样无情。

四目相对之间,隐约有火星闪烁。

“楚家主初来天京,不如由我做个东道主。”司徒衍收回目光,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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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都是过度章

正文 第三章 东窗事发,皇后威严

楚云暖扬眉,“当初在南堂的时候世子也陪孟八小姐游览过南堂风光,不知如今世子可否陪叶芙蕖领略过天京繁华?”

司徒衍心头猛的一跳,几乎以为孟莲的身份被揭穿了,他倒不是关心孟莲,而是因为这人还有些用处。他连忙道,“神女素来在国师府足不出户,哪里是我等凡人可以见到的。楚家主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连神女的名字都知道。”

“世子忘了一件事,本家主在九原府赈灾的时候,叶芙蕖伙同迦叶寺污蔑我是妖星。因为这件事情,我险些命丧九原,你说我该不该知道仇人的名字?”

这一句话,就是把叶芙蕖归到仇人那一边去了。

赵毓泓目光闪了闪,衡量起楚云暖和叶芙蕖的价值来。这两人,他只能选择一个作为盟友,楚云暖和八哥关系匪浅,不一定会帮他,而叶芙蕖么,目前来说,还有些价值。

妖星之说曾在天京传的沸沸扬扬,九原府虽说是脱困了,可也没见迦叶寺的僧人出来澄清。众人心中暗想,苍蝇不叮无缝蛋,说不准这楚云暖还真是妖星。

众人有些畏惧,悄悄后提几步,不多时,中间空出一片好大的空间来。

这些人中白蓁蓁的动作最大,“表姐,咱们快走吧,免得被她给祸害了。”

福寿公主随着白蓁蓁的动作,退了好几步,面带嫌恶,“你都能千里迢迢来天京,怎么就不顺带去一趟迦叶寺去去你身上的晦气!”

楚云暖瞧了她一眼,冷笑,“公主如此推崇迦叶寺恐怕还不知道,本家主来天京之时,偶然经过迦叶寺,不经意间知晓迦叶寺竟用数千童男童女鲜血行巫蛊之术。”

一语,哗然。

这件事被永乐帝压了下来,并没有在天京传来,毕竟永乐帝可不想被天下人指责。

白蓁蓁道,“你胡说!”

“迦叶寺乃妖寺,他们说的话,又岂能当真?”这句话,掷地有声。

“公主堂堂帝女,竟也学愚昧的市井妇人来,污蔑于本家主。”

福寿公主脸色变了又变。

“对了,世子可能还不知道,叶芙蕖有一个一岁多孩子呢?”

孟莲那个孩子其实早就死了,寺里的小沙弥不敢说,让他的尸体在床上躺了两天。如果不是后来春熙清点寺中僧人财物,或许那个可怜的孩子腐烂了都不会被人发现。楚云暖虽然和孟莲有仇,却不至于折腾那可怜孩子,命人寻了风水宝地将其埋葬,还请了高僧做了一场法事。

司徒衍算了算,大致是孟莲在流放西北的时候怀上的,而西北流匪又居多。顿时司徒衍膈应的不行,这女人有了别人的孩子竟然还肖想他正妃的位置,然而最让他恶心的是,孟莲还想要求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无论司徒衍心里头是怎样百转千回,脸上出现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

司徒衍真的是长进了,如果不是她知道叶芙蕖的身份,以及和司徒衍的关系,说不准还真就信了他。“世子见笑了,我不过随口一说。”

福寿公主自小在宫廷中生活,心思格外敏锐,叶芙蕖和司徒衍那点绯色故事,也不是没有人跟她提起过的,然而她没有亲眼见过却也是不信的。可现在听楚云暖三番两次提起叶芙蕖恩时候,她心头倒是有三分怀疑了,于是就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司徒衍。

她爱司徒衍,绝不能允许任何人跟她抢。早在多年前,司徒衍第一次随父入京,在宫中湖边池救了不受宠爱的她的时候,她就对司徒衍念念不忘。后来当他得知司徒衍要来天京的时候,她心里头是多么高兴,十多年了,她终于再次见到小哥哥了。天京城,她第一次见成年后的司徒衍,是在皇姐馨柔公主府的宴会上,那时司徒衍被人逼着当琴师,她一怒,当时就摔了酒杯,责罚了那些贵族子弟,为此,她还被母后罚跪了一夜,可她不后悔。后来,总有人要欺辱他的时候,她都会挺身而出,斥责那些人。

司徒衍最受不了福寿公主这种仿佛他始乱终弃的目光,不错,这一年多以来,因为她的帮助,他天京城确实混的也是如鱼得水,没有人再敢他们将它当作随意赏玩的匠人,可这不代表着,他们有什么关系。在司徒衍心目中,一直认为福寿公主只不过将他当做一个解闷的对象。

楚云暖将福寿公主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轻笑一声,“浣娘,算算今日我们损失了多少,好让公主把钱给付了,公主殿下向来受宠,应该不差这一点钱。”

浣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算盘,啪啪啪的打了一下,“回家主,一共是一万八千六百两银子。”

一万多两银子!

众人四处望了望,不过是碎了几个花盆瓷器扯了幔帐而已,怎么就这么多了。

浣娘解释道,“公主您看,这个是长川郡烧制的三秋灯笼瓶,以秋菊、蝶、草组成画面,故名三秋,这是冀南郡官窑出的斗彩冰梅罐,色正,听说太后最爱这处官窑烧制的瓷器,这是天青釉……”浣娘点了好几个瓷器,各个都是珍品,最后她指着头上残破的幔帐道,“这是翠锦屏,是素来有七星仙女之称的罗姑姑所织。”

福寿越听脸就越黑,白蓁蓁咂嘴,这些东西可都是珍品,她第一次觉得锦绣山庄大手笔。

楚云暖到,“我做主,把剩下六百两零头给抹了,公主给一万八千两就是。公主是给现银呢,还是?”

福寿公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是真想说不给的,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她压着心上的火气,咬牙切齿:“本宫身上没有带那么多现钱,晚上时候派人送过来。”

“那就谢过公主了。”

福寿公主冷哼一声,心里头都在滴血,大步离开,她真怕继续待在这里她回忍不住反悔。

司徒衍深深地看了楚云暖一眼,“告辞。”

“不送。”

赵毓泓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笑道,“楚家主口齿伶俐,让人自愧不如。”

楚云暖瞧着他的笑脸,警告道,“赵毓泓,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人给我送回来,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若是赵毓泓愿意把宋茜雪给送回来,她自然不会同赵毓泓动粗,毕竟她是个讲理的人。

赵毓泓脚步一顿,当做没有听到。

百里娉婷上前朝楚云暖微微福了福身,“谢过楚家主今日赠绸缎解围之恩。”

百里娉婷说的是最开始浣娘下来解围的事情,楚云暖摇了摇头,很诚实的说道:“不必,我不过是看福寿不顺眼而已。”

福寿公主身份贵重,普天之下恐怕除了楚云暖,再没人敢说看福寿公主不顺眼。

“再说方才,你已经谢过了。”楚云暖继续道。

百里娉婷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谢过了。楚云暖指了指地上,“在你以为公主要迁怒于我的时候,不是站我面前替我挡了吗?”

百里娉婷面上羞赫,“刚才是娉婷自大了,家主自己有解决的办法。”

楚云暖看着百里娉婷,她是个很优雅从容的女人,不娇不媚,恰到好处的温柔,身上总带有一种让人舒适的温婉之气,静静站在那里优美的姿态能构成一幅画,这才是贵族之女应有的风范。她称赞道,“百里小姐不卑不亢,乃贵女之风。”

百里娉婷面颊通红,“楚家主说笑了。”

观其子女言行可知家族底蕴,楚云暖看百里娉婷一举一动莫不显示良好的教养,不禁有些好奇起百里家来。

福寿公主怒气冲冲的登上马车,她的车驾是白皇后特意命内务府打造的,华丽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马车的四周挂着丝幔,四角挂着鎏金铃铛,随着微风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车里点着馥雅香味的香,如同置身于香气缭绕的仙境。

她砸了女官捧上来的热茶,粉彩的鱼鸟茶杯在地毯上滚了一个圈,“这个楚云暖,实在是太嚣张了!”

女官伏地跪着,不敢答话。

司徒衍才登上马车就见此情景,道,“你和她置什么气?楚云暖出生楚家,又是家中独女,豆蔻年华就执掌南堂,她有那个底气。”

福寿公主知道是这个理,天下财阀尽在南堂,南堂又以楚氏为首,只要楚家不亡,楚云暖就有骄傲的本钱。回想方才的憋屈,又听得司徒衍对楚云暖如此夸赞,福寿公主心田上的怒火不由又盛上了几分,“你对楚云暖这般推崇,不是对她起了心思吧?”

楚云暖的容貌是她见过的人里最美貌耀眼的一个,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她就像九天上翱翔的凤凰,又似初升的太阳,风华绝代,随意站在那里就可以艳压群芳。

心头最隐匿的事情被人发现,司徒衍的面色有些微妙。

看她如此,福寿公主愈发愤怒了,心里一口气不上不下,“司徒!”

司徒衍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从女官手上接过一盏热茶,放到福寿公主右手边,微垂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若不是福寿公主对他还有些用处,他实在不耐烦伺候这个敏感又多疑的公主。“公主为何不觉得我是想要拉拢她?”

福寿公主皱禁眉头,她不是愚蠢的人,很容易就能想到司徒衍的打算,毕竟她一开始也有拉拢楚云暖的意思。只是这楚云暖实在是太嚣张了,三番两次落她的面子。她现在只要一想到方才的情形就恨得慌,她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被臣下之女压得抬不起头,在她看来,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有人都还小意奉承着她,而不是像楚云暖那样大胆。福寿公主唇畔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她决定给楚云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一点教训!

“听闻楚家擅医,母后在宫中忧心太子哥哥身体,身为人女,自然得为母分忧。”她眼珠子转了转,眼睛里闪过一丝恶毒之意。

司徒衍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福寿公主回宫之后就急急忙忙朝白皇后所住的凤仪宫而去,凤仪宫并不是原本皇后居所,而是在纯孝恭良皇后逝去后,大兴土木建造的新宫殿。金玉为瓦,檐角飞翘,整座宫殿异常华美,名字取自有凤来仪之意。这些年来,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与永乐帝所在宣政殿,一前一后矗立在庄严肃穆皇宫之中。

大齐仿汉代制,以玄色为尊,白皇后却不喜沉重之色,宫装多以红金为主,今日她穿的就是一声大红色凤穿牡丹金丝堆纱裙子。她才从东宫看望太子回来,太子依旧昏迷不醒,太子依旧昏迷不醒,叫她心情十分不好。她斜在软榻,衣裙铺了一地,美人迟暮,却依旧可见年轻时美貌如花的样子。

白皇后闭着眼,有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她捶腿,右手一个额头光洁的女官说着宫中近来发生的事。

宫中近来诸事繁多,尤其是在白皇后忧心太子,无心搭理后宫这段时间,一个个美人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前些日子才怀孕的美人,被册封昭仪,风光了两个,月肚子里的种就化成了一摊血水,现在人还在自己宫中发疯,看谁都是凶手。永乐帝去看了两次,后来就没了兴趣。

前日孟贵妃罚了一个妄图勾引陛下的狐媚子,唐妃缩在宫中潜心礼佛,裴德妃的三皇子从民间搜罗了几个美人进献陛下,让永乐帝龙心大悦,破格允许他每月可多入宫三次,还赏赐了裴德妃不少东西,连宿她宫中三日。按照宫中规定,皇子成年后需离宫开府,每月初一、十五可入宫面见生母,这平白无故多了三次,也就是多了几分亲近陛下的机会。

白皇后睁开眼睛,低笑一声,太子还没死呢,一个个的,倒是迫不及待得很。“派人去裴德妃那儿告诉她,近来本宫身体不适,要她抄两卷佛经替本宫祈福,另外让内务府把德妃的牌子给撤了。”

话刚说完,很快就有宫女去通知裴德妃了。近来受宠的裴德妃约了几个嫔妃在御花园赏花,正享受着她们的羡慕嫉妒恨,突然接到了白皇后的口谕,一下子脸色惨白得很,在其他几个妃子的嘲笑声中,逃也似的回到宫中,怒砸了许多陈设。

此一事后,宫中众人都知道白皇后威严不可冒犯,一些新晋秀女也老实下来。

白皇后因为太子的事情,多年不犯的偏头痛又疼了起来,她按着突突的太阳穴,“白国公那边可有消息了?”

周云摇头。

白皇后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通体无暇的皇后印玺上,“本宫在这宫中无论多少腥风血雨都闯过来了,斗倒了先皇后,让我儿力压赵毓珏受封太子,现在居然——”

周云宽慰道,“娘娘,您千万别胡思乱想,太子还指望着您救命呢。您还有福寿公主,她肯定能从司徒世子哪里拿到三日梦的解药。”

说曹操,曹操就到。

福寿公主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华丽的裙摆带起阵阵香风,“母后!”

白皇后心情正不好着,看她进来的时候没有通报,当时就怒斥道,“谁让你直接这么闯进来的?你的规矩呢!”

白皇后积威甚重,福寿公主畏惧的退缩了一下,全然没有外面所见刁难娇纵的模样,反而如同一个贴心女儿一样,“母后,儿臣有急事,还请母后恕罪。”

白皇后在周云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起来,恨铁不成钢:“本宫说过多少次,你是本宫的女儿,拿出你福寿公主的气势来,畏畏缩缩的,成什么样子。”“母后教训的是。”福寿公主立刻端正了身体,浑身紧绷得像是第一次跟嬷嬷学规矩时的模样。

白皇后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姿态优雅的撇着茶沫,“福寿,你最近和司徒世子相处得如何?解药有没有找到。”

她能让福寿公主和司徒衍纠缠这么久,就是想从司徒衍身上拿到解药,当初在九原府的事情她查得清清楚楚,太子是被北堂司徒恪给害的。

福寿面色变了又变,嗫嚅道,“司徒世子和司徒衍恪关系不太好,他不大清楚这件事……”

其实是她这些日子忙着和司徒衍培养感情,一直没有去问解药的事情。她知道母后养她是将她当做一枚可以替太子拉拢朝臣的棋子而已,她其实是不甘心的。记得小时候,她还不懂看人脸色,以为有了母后就可以万事大吉,可是后来被太子折磨得不成人形,跑去告状还被母后罚跪的时候,她才明白,她这个女儿对于母后来说就是一只用来逗趣的宠物而已。太子一日不死,她就一日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说句实在话,只有太子死了,母后才会把全部心思放到自己身上。

白皇后一听到她这话,手上的杯子就朝她飞了过来,福寿根本就不敢躲,茶杯打在肩上让她后退了一步,滚烫的茶水立刻顺着衣衫渗了进去,她压根儿就不敢叫,立刻跪了下来,“母后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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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有木有很乖,每天都更了,虽然不多。

正文 第四章 御龙腾天,陛下召见

白皇后上挑的凤眼显示凌厉的光芒,目光似钢针一样尖锐,“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的东西!剽骑大将军中年丧妻,你父皇正想给他指一个公主,你要是找不到解药,那就收拾收拾嫁了。”

福寿公主面色惨白,骠骑大将军今年大约都有四十多岁,家中还有两个儿子。它哪里是中年丧妻,去年的时候正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妻子,不到一年,他妻子竟然死了。此时她脑子里全是关于大将军的传言,据说这位将军荤素不忌,兴致上来还会亲自上阵教导如何调教女人,都说他府中女人没有一个不曾被染指,要她嫁过去,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福寿公主身体颤抖得厉害,她知道母后不是在说假话,骠骑大将军人虽然风流了一些,可战功彪炳,又是中立派,母后想要拉拢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福寿公主跪着上前几步,抓住白皇后华丽的裙摆,“母后您放心,儿臣一定把解药找出来!”

白皇后温柔的摸了摸福寿公主的头发,“乖孩子,只要你能让你皇兄醒过来,母后定然是会让你得偿所愿,你要留司徒衍在京,招做驸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福寿公主大喜过望,虽然她也知道司徒衍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北堂,可她还是想把他留下来。

白皇后面色略缓,“你不是喜欢那条翠绡织锦的凤尾裙,母后今天就赏给你。来人,带公主更衣。”

不过一刻钟,福寿公主就出来了,这身衣服果然很适合她,流光溢彩,将她容貌都衬托得艳丽起来。

白皇后很满意,拉着福寿坐下,白皇后有心引导,福寿公主又小意奉承,当下母女两人就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福寿公主见白皇后表情松动,试探着道,“母后,您可知,楚云暖来天京了。”

“楚云暖,南堂楚云暖?”白皇后对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骨头比楚明玥还要难啃。她都三番两次请旨要她嫁给太子做良娣,偏偏陛下那边已经松动了,最后却被她弄得不了了之,还连累太子的名声。

福寿公主见白皇后面色不愉,暗道一声有戏,继续道,“听闻楚家擅医,何不让楚云暖替太子哥哥诊治一番。”

对于楚家擅医之事,她也略有耳闻,可她以为这只不过是南堂谣传,当年楚明玥人还在天京的时候,也没有见她救过先皇后。

白皇后有些犹豫。

福寿公主再接再厉:“司徒衍那边的解药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母后不如先让楚云暖来给太子哥哥看看,这也算是双管齐下。若是那楚云暖看不好的话——”福寿公主此时已经得意了,一下说话没了分寸,也没有看到周云在后欲言又止的神色,自顾自的往下说,“母后可以让她给皇兄陪葬!”

这两个字刺激到白皇后微弱的神经,她这辈子得指望就在赵毓宸身上,她比谁都怕赵毓宸死掉。白皇后劈手一巴掌扇了过去,长长的指甲套划过福寿公主的脸,让她半张脸拉一道长长的口子:“你个孽障!”

脸上火辣辣的,叫福寿公主惊呆了,方才还好好的,母后怎么就发怒了。

白皇后素来不是好相与的人,她又想动手。

周云却道:“公主殿下还请慎言,太子殿下自有上天庇佑,哪里需要一个人陪葬!”

这下子她总算是明白自己哪里出错,忙不迭地跪下磕头,“母后恕罪,儿臣嘴巴笨还请母后原谅,太子哥哥吉人自有天下,迟早会醒过来的!可那楚云暖气焰嚣张,当时不愿意做太子哥哥的良娣,还将太子哥哥说成是个逼迫孝期之女为妾,德行心有愧亏的人,遭天下人嗤笑,母后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儿臣身为母后之女,自然要为母后分忧解难。母后不如让楚云暖来给太子哥哥医治,治不好就给他治一个藐视君上大不敬的罪名,以解心头之恨。”

白皇后面色十分微妙,她的确是很讨厌楚云暖这个人,更多的原因是在于她的母亲身上。楚明玥当年和先皇后交好,因为她先皇后的关系,陛下多年以来没敢废了先皇后,她只能屈居皇贵妃之位。当年先皇后生下的那个孩子,别以为她不知道没有死,而是被楚明玥给带出了宫!

那个孩子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无数次派人去南堂寻找,然而却无法找到,在南堂长大的皇子只有八皇子一个!可八皇子是当年她看着楚明玥抱出皇宫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先皇后的遗腹子。还记得当年,那个孩子还在先皇后腹中的时候,就有人曾断言,此子是紫微星转世,有御龙腾天之象。

她可以忍受皇后之位被先皇后霸占,却不能忍受太子之位旁落,皇位是他儿子的,谁也不允许夺!所以她才下手毒害了新皇后……楚明玥已经死了,天下唯一知道那个孩子下落的人只有楚云暖了。

白皇后双眼微眯,楚氏一族实在是妨碍她太久了。“这件事情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福寿公主还想说话,然而在看到朝她使眼色的周云后,恭顺退下。

“娘娘,您不如就让楚云暖前来试一试,或许太子——”现在提太子,等于是在白皇后心口撒盐,周云小心地看着白皇后的脸色,试探道。

白皇后没有回答,目光虚虚落到宫外一颗芭蕉上,芭蕉叶绿如蜡玉,上面还带着点点水珠。“云儿,你可还记得二十几年前那件事。”

周云神色一动,二十多年前发生的最大的事情不就是——中宫权利更迭,先皇后产子丧命。

“本宫借宣平伯夫人之手,给她下了毒,原本是要她一尸两命,没成想她命大,还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周云垂着眸子,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皇后产子之后还有一条命在的,娘娘却是叫她亲手给先皇后又喂了同样的毒药,以致先皇后气绝身亡。她替娘娘做过很多事,也杀过很多人,可是只有那一天叫她此生难忘,每每午夜梦回,她都能看见惨死的先皇后,先皇后还是一如往日华贵大气,银钗素衣,就像她初见时那般缄默温柔。

没有人知道,先皇后对她有救命之恩!

她本是罪臣之女,入宫为奴后被管事太监看上,逼她对食,她自然不愿意,后来险些被打死。

是还是太子妃的先皇后救了她。

知晓她识字后,又给她安排了好去处。

她从侍笔宫女一步步往上爬,得了娘娘青眼后,慢慢成为心腹,最后变成白皇后身边第一女官。

“那个孩子,始终是本宫心头大患。”白皇后如是说道。

周云回过神,劝慰:“娘娘,咱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说不准他已经死了。就算他不死,一个没有出生在宫廷,不被皇室宗族承认的孩子,不成大患。”

宫廷制度严苛,只要内务府那里没有妃嫔承宠的记录,哪怕是怀孕也不得皇室承认。这些年来,她不就是用这种方式除掉了很多潜在的威胁。

“你说的对。”

白皇后松缓下来。

见状,周云问道,“那公主说的事——”

白皇后实在是太了解福寿这个孩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冷笑一声,“派人去查查,公主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才下令,立刻有人把事情报了上来,宫女一板一眼说着今天在锦绣山庄发生的纠葛。

白皇后怒极反笑,“好啊!真是本宫好女儿,竟然敢把本宫当枪使了。”

“这楚云暖未免也太过嚣张了些,也不怪公主如此生气。”

“她这叫什么嚣张?云儿,你不是没见过楚明玥,当年那楚明玥可是她嚣张百倍,本宫都没有说什么。”当初她皇后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就被楚明玥折辱过几次。楚家势大,白皇后当是不过宠妃,自然不能做什么,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确实不能叫这楚云暖在天京撒野。”白皇后眯眼想了想,“让人传我懿旨,叫楚云暖入宫给太子看病,若是看得好,本宫既往不咎,若是看不好——”

白皇后没有往下说,然而谁都明白她话里隐藏的意思。

福寿公主一直在殿外等候,看到周云走出来,连忙上前,“周姑姑,母后如何说?”

“公主切您请放宽心,娘娘不日会让楚云暖入宫。”

福寿公主心想事成,不禁眉开眼笑,“方才谢过姑姑解围了。”说着将一个荷包递了过去,从微开的荷包口里可见几个圆滚滚的金珠子。

周云没有接,道:“娘娘要我带一句话给您。”

“周姑姑请说。”

“娘娘让公主回府之后抄二十遍宫规,叫您好好学学怎样做一个公主,别尽会一切搬弄是非、借刀杀人的把戏!”福寿公主是唯一一个不曾嫁人就有府邸的公主。

听闻此言,福寿公主脸色一变。

当日傍晚,福寿正在公主府中誊抄宫规,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罚抄,好几次都想撂笔不干,可一想到白日里周云说的,娘娘已经知道您在锦绣山庄做的事情,就不得不按捺住性子继续抄写。?

刚写完一遍,就听到外面吵闹得很,她一时心烦气躁,“怎么回事!”

“公主,是锦绣山庄的人来要银子,只不过……”宫女吞吞吐吐不敢说。

福寿公主只得自己去看,她过去的时候,锦绣山庄的人已经走了,女官指挥着奴才把地上的箱子搬走。

“这是什么?”

女官面上犹豫,跪下道,“是……是锦绣山庄送来的东西,说是公主白日损坏……”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愤怒福寿公主给踹倒了,女官身体往后仰,撞开了一个箱子,里头碎瓷片撒了一地。

果然是白天她砸掉的那些东西!

楚云暖欺人太甚!

福寿公主怒火中烧,咬牙切齿,“贱人!”

白皇后懿旨还没有下来,楚云暖就收到了永乐帝的口谕,来传口谕的人是曹德庆,这个在永乐帝身旁显赫一时的大太监笑眯眯的,对着楚云暖弯腰,“见过楚家主。”

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楚云暖受了他这礼后,可立刻就让秋桂把人给扶了起来,沏上最好的香茗,“什么风竟然把曹公公给吹来了?”

楚云暖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曹德庆受宠若惊,他笑眯眯的:“陛下这不是收到楚家主您上的折子了么,前些日子陛下太忙,腾不开手,没能召见家主,这不得空了,派我这老家伙过来传家主入宫,朝见陛下。”

“哦?”楚云暖脸上的笑容十分深刻,她来天京的时间不算短了,永乐帝晾了她这么多天,终于想起来召她入宫,估计着是因为迦叶寺巫蛊之事。

消息才从她嘴巴里传出去不久,经过这么几天的发酵,想必是在天京闹得沸沸扬扬了。永乐帝压不下去,又离不开红丸,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转移话题。

“行了,我知道了,有劳公公了。”

曹德庆连声说着不敢,又问起云扬来,“楚家主这次进京小少爷怎么不一同来?”

楚云暖看了曹德庆一眼,脸上的笑容客气又疏离,“公公也应该知道,我家小弟自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哪儿能舟车劳顿。不过兴许过上几个月,人也会来天京了。”

曹德庆若有所思,楚家两个主子都能来天京这对陛下来说,好事一桩啊!

“对了曹公公,我还有事想要请教你一番呢。”楚云暖说完,秋桂那边捧了一沓银票并一尊羊脂玉童子拜佛的玉雕。

玉雕雕琢细腻、讲究章法、造型严谨、庄重古雅,曹德庆嗜玉,一眼就看出这是大师无花无果的作品,他轻轻摸了摸,爱不释手。观玉雕之贵重,可晓得楚云暖要问的事恐怕不是什么小事。曹德庆身为永乐帝身边大太监,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是有自己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为避免引火烧身,他当下就退拒了。

楚云暖饮了一口香茗,“曹公公公放心,自然不是什么叫你为难的事情。我就是想问问,陛下想要如何处置瑞亲王。”

曹德庆惊讶于楚云暖的消息灵通,心下盘算着,瑞亲王的事情应该不算什么秘密,很多人都来打听过。这么一想,曹德庆就心安理得的收下礼物,笑眯眯道:“楚家主,瑞亲王殿下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端看您想要如何了?”

“还请公公赐教。”

楚云暖的态度很温和,叫曹德庆十分舒服,他可是知道这位主是如何对付福寿公主的。“这事儿的关键,就在太子殿下身上。陛下要惩治瑞亲王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瑞亲王没有去北堂替太子殿下寻解药。”

楚云暖捧着茶杯垂下眼睛,说来说去,还是在三日梦身上,可司徒恪也说了,三日梦没有解药。

曹德庆最会察言观色,他又道,“若是楚家主能有了三日梦的解药,西北那件事情,小事一桩。”

这老东西,是撺掇着她去救太子呢。

楚云暖脸上露出很难为的神色来,“公公您不知道,这三日梦中其中有一味药叫做明月花,这明月花来自南堂百花城,孟家被我打压后,族人不知去向。”

曹德庆曾经听过楚家擅医的事,故才有此一说,心中也是一样楚云暖可以救了太子,现在听楚云按这么说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楚云暖吞吞吐吐,“我来天京时路过迦叶寺。”

曹德庆眉心一跳,果然如陛下所说,迦叶寺的事情跟楚云暖脱不了关系。细说起来也是迦叶寺活该,这楚云暖好生生的在赈灾,他们非得说人家是妖星,平白惹怒了这煞星,被一锅端了。

楚云暖注意着他的表情,微笑,“偶然间在那里遇到了神女叶芙蕖,叶芙蕖和孟家那个被流放的八小姐颇为神似。哎,曹公公我这话你就随便听听,天下也不是没有相似的两个人。南堂孟家虽然没人了,可宫中不是还有孟贵妃,可以问问她明月花如何用,又或许可以让叶芙蕖以神明之力救救太子。”

曹德庆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谢楚家主点拨。”

“公公客气了。”

曹德庆在回宫的路上一直琢磨着楚云暖的话,这叶芙蕖的确和孟贵妃私交甚笃。孟贵妃膝下有九皇子,她想除了太子让九皇子上位也不是不可能。至于这叶芙蕖,倒是真有可能是孟莲,迦叶寺都能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将孟莲改头换面送入天京也不是不无可能。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曹德庆才反应过一件事情来,他们最开始的话题说的是瑞亲王的事,怎么转来转去就转到了神女和孟贵妃身上,还扯到了早就在南堂消亡的孟家。

楚云暖摩擦一枚入宫令牌,想了想,把令牌扔到桌上,哐当一声。

秋桂很好奇,“家主今日怎么和曹德庆说这么多话?”

楚云暖胸有成竹,“跟曹德庆说就等于是告诉了陛下,叶芙蕖本身如此怪异,陛下难道不会去查吗?只要一查,她是孟莲这件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秋芷道,“家主是要说,孟莲毒害太子吗?”

“不,我要她人赃俱获。”九原府之事时隔久远,加上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知道是北堂司徒恪动的手,谁又能相信背后下黑手的人是孟莲。

秋芷秋桂不明所以。

楚云暖神神秘秘道,“等着看吧。”

孟莲呀孟莲,这一次我就要你彻底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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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评论!我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再看。

正文 第五章 许你妃位, 绝不为妾

下了一阵雨后,天空很快就放晴了,东边紫藤架子上的花吹落一地,满地紫色与阳光相映更加显得明亮。孟莲坐在一方轮椅上,看着外头的紫藤绿萝,呼吸间只觉得清芬馥郁,只是从头到尾,她脸上都是阴郁之色。从迦叶寺回来之后,她整整在卧床修养了一个月才恢复过来,只是腿上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伤疤,现在摸一摸,似乎还能感受到当日的疼痛。

如画捧着白狐绒毯放到孟莲她膝上,“小姐天凉,注意身体。”

孟莲手肘一弯,拢了拢膝上的绒毯,细细欣赏庭前景色,“近来京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国师府是除了皇宫以外,大齐最神圣的地方了,能住到这里孟莲是得意的。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在于国师府戒备森严,里头有专门的下人,自成体系,旁人不可窥探其中光景。尤其是在她入住之后,就不允许任何人前来,可以说她养病的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是以是与世隔绝。

当年孟家覆灭,如画被卖入其他主家,几经流转才到天京,直到被主家在街上打骂遇到孟莲才算脱离苦海。如画伺候了孟莲多年,深知她脾气如何,迦叶寺的事情被爆出来以后,小姐这个神女也被众人唾骂,现在国师府外每天都围着不少的人群,大门几乎都被臭鸡蛋和烂菜叶给包围了。她现在出门不是往日一样受人尊敬,而是劈头盖脸一阵怒骂拉扯,昨天的时候更是满头满身的剩饭剩菜,叫她膈应到不行。从今天开始,国师府更是不停有人叫嚣着要孟莲滚出天府。

当然这些话如画都不敢说,她捡了京中趣事说起来。“楚家主前些日子来了天京,听说在锦绣山庄与福寿公主对上了。那福寿公主还怒砸了楚家的锦绣山庄,然后被楚家主给逼着还了一万多两银子。福寿公主进宫去闹,又被皇后娘娘罚了,现在还在公主府抄写宫规。”

福寿公主的事情在天京城,几乎可以说的上是一个笑话了。一个耀武扬威、目中无人的公主,终于有人能收拾她,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拍手称快。

因为司徒衍的缘故,孟莲素来看福寿公主不顺眼,听到她楚云暖给收拾里,心里头是有几分解气,“她也是活该,她一个公主想要折腾楚云暖有一百种办法,愚蠢的人才会砸了人家的电,给人家留下话柄不说,还平白遭人嘲笑。不过楚云暖怎么会来天京?”

孟莲百思不得其解,楚云暖身为世家家主,执掌南堂,她只要待在南堂,永乐帝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没有的。可若她来天京,那等于是瓮中之鳖,任永乐帝搓圆捏平,生死几乎都是掌握在永乐帝手中。楚云暖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她不可能把自己的生死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那么,楚云暖来天京是为了什么?

为了对付她和司徒衍?

这么一想,孟莲顿时坐不住了,立刻派人给司徒衍传信。她这边,约司徒衍明日酉时相见的消息才传出去,十皇子府上就来了侍卫,约孟莲相见。

正好,孟莲也有事想要和他商量,并不像往日那样百般推辞,收拾一番很快就过去了。

赵毓泓和她的确是合作关系,可两人从来没有光明正大的见过面,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嘛是为了隐藏自己。孟莲分析过自己上一次为什么会败在楚云暖手中,她觉得最大的原因是她过早的暴露了自己,这一次她要做那只捕蝉的螳螂。

孟莲偷偷摸摸从十皇子府后门而入,宽大的斗篷将她整个身体都遮住,不辨男女。入府之后,她习惯性的朝书房而去,却被下人告知十皇子在湖心亭等她。

从后门去往湖心亭需要经过芳华园,芳华园中奇珍异草,佳木森森,是整个十皇子府风光最好的地方。孟莲去过一次,有些不以为然,再次经过的时候就目不斜视了。

孟莲走开后,芳华园中走出一个月牙白底织蔓草纹交领襦裙的女子,她挽了个倾髻,细碎的小花在光可鉴人的秀发间盛开,垂落额角的秀发柔软亮丽,瓜子脸儿轮廊分明,星眸朱唇配上粉藕雪?白的肌肤,体态娇弱,似弱柳扶风。

来人正是被赵毓泓带进天京,软禁府中的宋茜雪。

她星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人是谁?”

“奴婢不知。”

宋茜雪智近乎妖,素来又过目不忘,她看那人的背影,只觉得异常熟悉,立刻跟了过去。

湖心亭在皇子府中央一个活水湖上,四面临水,只有小船可以过去,旁边泉水叮咚,是说话最好的地方了。湖心亭是风大之处,所以常年挂着飘渺的纱帐。赵毓泓转身的那一刻,缂金云白狐皮袍子随风而动,清雅富贵。

下人抬着孟莲的轮椅上船,厚重的斗篷轻轻露出一角,让刚到的宋茜雪忍不住上前一步。

若她看没看,那人应当是——

宋茜雪再度往前,想看的更清楚一些。旁边的侍卫立刻拦住了她,“宋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宋茜雪眯眼看了一眼,呵了一声,带着丫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湖心亭中赵毓泓风度翩翩,“神女可知道迦叶寺取童男童女心头血行巫蛊之事?”

“你说什么?”孟莲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件事这么快就传到天京了,按道理应该不可能,就算传到了,按永乐帝那种性子也绝不会让这件事情传开,损他威严。

赵毓泓看孟莲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呢,迦叶寺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惠恩几乎是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他心里盘算着,就算孟莲对他有些用处,他也不愿意再和孟莲继续合作下去了,免得最后好处没捞到,反倒沾了一身腥。

“楚家主在锦绣山庄的时候,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我还以为神女这几日闭门不出是为此事所扰,原来竟是受了伤。”

“那只是谣传!”孟莲矢口否认。

赵毓泓不可置否。是不是谣传自会有人查证,不过话既然从楚云暖嘴巴里说出来了,就不可能作假。

“宫中消息,皇后娘娘,请了楚云暖给太子看病。”

太子中毒当日,他人不在九原府,可那天的事情谁不知道的清清楚楚,若不是太子至今昏迷不醒,阳婀姑姑早就去找父皇要求给她女儿清河郡主一个公道了。白皇后是什么性格,锱铢必较的,为此事和阳婀姑姑吵了好几次,仗着身份贵重,都不允许阳婀姑姑入宫。那楚云暖曾经三番两次折了太子的面子,白皇后怎么可能放过她。

看病是假,借机要楚云暖的命是真。

“十皇子,恕我说一句难听的话,三日梦是没有解药的。至于楚云暖——”孟莲说着,手上的茶杯一松,啪的一声碎了一地,“她就像这个杯子。”

孟莲太过胸有成竹了。

赵毓泓瞅着地上的杯子,眼睛晦暗不明,他从曹德庆干儿子黄公公那得到消息,这位叶芙蕖很可能是因为依兰花之事被流放西北的孟莲。太子中的三日梦中,有一味药就是明月花,而这明月花又来自百花城……孟家在这事里面可是千丝万缕。赵毓泓自己都开始怀疑,叶芙蕖帮他,到底在图谋什么,他可没有忘记,叶芙蕖是主动找上门的。天京诸多皇子,就属他生母位分最低,四皇子、五皇子他们哪个不比他更得父皇看重,叶芙蕖想要什么,从明面上可,她似乎真的是为了帮助他,可仔细一想,有些事情又诡异得很。

这九原府赈灾一事,虽有叶芙蕖在后帮忙,让他得以前往九原府,可他到底没有捞到多少好处,还被楚云暖给借机教训了一番。再后来,他预备继续留在九原府却被叶芙蕖叫到了迦叶寺,平白损失了收复九原府人心的机会,让九哥在民间声望高升不说,还让宋毅折损,谢游之暴露……

叶芙蕖拖住他,是为了让九哥上位。

赵毓泓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眼神顿时冷了下来,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叶芙蕖能给他下套,就不要怪他翻脸不认人。

“神女是如何得知三日梦没有解药的?”

孟莲当然不可能说指使司徒恪下毒的任就是她,她只是道,“十皇子不必知道。”

见她有如此反应,赵毓泓心中一动,看来太子的毒还真和孟家有关系呢。想着他得到的消息,赵毓泓笑道,“有传言称宫中御医已经配出了解药,只等试药了。”

对此孟莲觉得十分惊讶,“这不可能!”

赵毓泓冷笑一声,“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父皇有旨,只要谁能配出三日梦的解药救了太子,加官进爵,封侯拜相,父皇什么都会答应。”

孟莲眉心一动,永乐帝对太子的看重已经到了一种极致,为了太子他的确什么都愿意做。如果,她自己找到了三日梦的解药,进献陛下,那么迦叶寺的事情连累不到她不说,司徒衍也可以顺顺利利的回到北堂。只要司徒衍回了北堂,凭他的聪明才智,还有她先知的本事,他们两人定然会大展拳脚。到时候北国、六宫无妃都是有希望的。

顿时孟莲心中汹涌澎湃,跟赵毓泓告辞以后匆匆去了质子府。

赵毓泓才出湖心亭就看到,宋茜雪站在雪白的墙根底下,墙角下玉兰花开的正盛,花瓣向四方舒展着,朵朵白花使庭院青白片片,香气撩人,阳光透过白色花瓣照在宋茜雪身上,使她格外耀眼。

赵毓泓不自觉放轻脚步,宋茜雪和宋茜如长得一模一样,可他却不会将两人认错。宋茜雪娇弱,眉宇间始终却带着宋茜如没有的气质和温婉,那是一种富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

“你怎么来了?”

宋茜雪瞧了一眼他身后空无一人的湖心亭,有一些事情突然间恍然大悟,“你叫四哥替你控制宋家,让谢游之在南堂成立商会,孟莲在背后出了主意吧?神女叶芙蕖,真是好一个孟莲呀,从前挂着天命之女的名头,现在摇身一变竟又成了神女。”

宋茜雪前后猜的七七八八,赵毓泓一笑,“都说南堂三姝,果然是名不虚传。”唐梦瑶在南堂折腾的谢游之寸步难行,孟莲能在天京兴风作浪,而这位水晶一样精致的美人宋茜雪,单凭只言片语就能将事情猜得透透的。

赵毓泓上前一步,微凉的指尖拂过宋茜雪额上一缕碎发,“你们南堂人,果然不得了。”

宋茜雪后退一步,叫他手上扑了个空,眉上点点冷意和矜持,“你跟孟莲合作无异于与竹篮打水,孟莲要的是始终是司徒衍,让司徒衍回北堂,等于放虎归山!还有,你恐怕还不知道这两人和楚云暖的恩怨。”

“他们能有什么恩怨。”赵毓泓不以为然,若是真有,楚云暖入天京的第一时间就该把这两人给收拾了。

宋茜雪笑了一声,“楚云暖应该来了天京吧?”她向来细致入微,这段时间在她屋外看守的侍卫又多了一层,估摸着宋家那边应当是知道了,家中那一位不是她,是姐姐。

宋茜雪心细如尘叫赵毓泓惊讶,意味不明的说道,“你姐姐可不如你。”

宋茜雪瞧着他,赵毓泓面如冠玉眸似深潭,生的眉目清朗,脸上始终带着轻轻浅浅的微笑,而看着她的眼神十分专注,仿佛全世界都在里面了一样,这的确是一个很出色的男儿。姐姐跟他朝夕相处,有了旖旎的心思也实属正常,可看赵毓泓的作态,分明是将姐姐当做一枚棋子。

她转过身,绿色的织锦披帛轻轻扬起,声音淡淡的,如泉水叮咚,“姐姐她不过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到了你身上。十皇子自古以来有用美人计的,我可没见过用美男计的。你想利用姐姐对你的心意得到宋家,现在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南堂四大家族看似水火不容,可背后都是同一个主子,楚家才是南堂无冕之王!宋家背后的人是楚云暖,你觉得你能讨的了好?你想要逐鹿图,白日做梦!”

她是看得很明白的一个人,从她被宋茜如李代桃僵关入迦叶寺,再送往天京之后,她就将事情前因后果想得清清楚楚,当然其中不乏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宋家情况。她最欣慰的地方是楚云暖,她没有因为四哥宋毅和姐姐的故意惹怒她的事情就放弃宋家,而是救宋家上下于危难之中。圣贤书院没有了也就没有了,只要宋家人的命还在就好。当初她也劝过祖父放弃书院和逐鹿图,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达成。说起来她也得感谢着赵毓泓和永乐帝,如果不是他们父子两各自有了成全,致使两人计划有了纰漏,宋家又如何容这么容易地从漩涡中脱身。

“宋茜雪,你实在是太聪明了,真是叫我舍不得。”赵毓泓的眸子里升起了一丝异样的神色,他和宋茜雪相处不过几个月而已,可他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女人了,聪慧大胆,貌美如花又博学多才,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才貌双全美人。那日他将宋茜雪带到天京,为的就是能用她威胁来宋家,哪晓得最后宋家居然连圣贤书院都不要了,他觉得宋茜雪这人也就没有了太大的用处。可是在后来的相处中,他发现这女人聪慧的可怕,只言片语就能拼凑出事情真相。?

“你舍不得的是宋家的人脉。”宋茜如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你若真有心要宋家人脉,当初就该好好对待姐姐。”

“宋茜如可比不上你。”赵毓泓说的是实话,两人虽然容貌相似,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宋茜如是需要精心养护得菟丝花,而宋茜雪是雪山上傲寒的雪莲。

“茜雪,我愿许你妃位。”

他是真的喜欢宋茜雪。

“我们联手,肯定能夺得这天下。”

但他也是真的想要这天下。

宋茜雪神色更冷了,完全没有娇羞,“赵毓泓,哪怕我入了十皇子府我也绝不会和你联手!”

赵毓泓一听就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原本是想解释的,可宋茜雪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再没有解释的欲望,他还不如就此打住,留下最后一丝颜面。

宋茜雪正色道,“我是宋家女儿,我宋家之女,绝不与人为妾!”

看来她知道木念云即将成为十皇子妃的事情了,他瞒了这么久,始终瞒不过她,也对,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赵毓泓哈哈大笑起来,眼底最后一丝波澜也消失不见,“没有你宋家人脉,我也能成功!”

宋茜雪瞧着他的背影,半晌,微微合上眸子,然后掉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南辕北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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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话,宋茜雪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了,理智果决,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宋茜雪其实对赵毓泓是有好感的,但是她是宋家女,她有自己的骄傲,而且宋茜如也是很喜欢赵毓泓的,她不可能抢自己姐姐喜欢的人。最最重要的,前面提过宋茜雪在楚云暖前世的时候是很早就去世了,这辈子,也不会寿终正寝。下次开个宋茜雪的番外

正文 第六章 你来我往,鱼儿上钩

孟莲那边,她一出十皇子府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找司徒衍,然而等她人站在质子府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不该这么光明正大的来找司徒衍。她和司徒衍之间的联系,比和赵毓泓合作来的隐秘,要是以前永乐帝宠信她的时候,她人来了也就来了,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保不准永乐帝会想些什么。

正当她犹豫之际,福寿公主府上的女官给司徒衍送东西来了。福寿公主对司徒衍是真的好,每月都会送一些珍奇的东西给司徒衍玩赏,从前这也是孟莲最恨福寿公主的地方,现在她却是有些感谢了。孟莲买通了女官,换上公主府奴婢的衣服后,趁机跟着一群婷婷袅袅的奴婢,进了质子府。

司徒衍虽然是在天京当质子,了永乐帝并没有亏待他,质子府上亭台水榭,碧瓦朱檐,景色秀美,风景宜人。

因为福寿公主被罚,司徒衍这几天清闲的很,他足不出户在府中练字。这一年以来,司徒衍的字越发圆润柔和,所有的锋芒都隐在了暗处。司徒衍写着字,不自觉地楚云暖三个字跃然纸上,等他停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写了一张又一张。

楚云暖这个人是司徒衍见过最奇怪的女人,也是最让他怦然心动的。

司徒衍放下笔墨,缓步前往窗前,院中景色绿意盎然,三三两两的下人在打扫庭院,目光不自觉的朝他这里看。司徒衍冷笑一声,他们这哪是在打扫,分明是在监视他呢。

房门哐当一声,孟莲打开房门进来了,“司徒衍!”

司徒衍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他动也不动,“不是说明日酉时见面么?大白日的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孟莲抖了抖衣服,根本就没听出司徒衍语气里的不耐烦,“你别担心,我是跟着福寿公主府上的婢女的一起来的。”

司徒衍回头看了她一眼,果然穿的是福寿公主府上的侍女衣服。“你今天来的这么着急来,是有什么事吗?”孟莲从未在白天找过他,况且还是穿着她最讨厌的福寿公主府婢女的衣服,这么着急,应当是有急事的吧。

孟莲急急忙忙上前一步,“衍哥哥你有没有三日梦的解药?”

司徒衍一听,眉头略皱,“你要救太子?”说句实话,他的确很希望太子死掉,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太子只是中毒昏迷,而且中的还是无解的三日梦。他真是讨厌极了司徒恪,明明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杀太子,却偏偏要露出破绽,露出破绽也就算了好歹下一点有解药的毒,好让他能够借机离开天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日子不好过不说,还时时刻刻都被人给盯着逼问三日梦的解药。

“太子不能死。”孟莲摇头。

司徒衍说道,“三日梦中有一味药是明月花,没有人比你清楚明月花的作用了,你自己都不知道解药,我怎么可能知道。”

一时孟莲有些失望,难道真没有解药。现在孟莲真是后悔当初让司徒恪下了这种毒,导致骑虎难下,她当初是要对付楚云暖的,没想到楚云暖没对付到,自己惹了一身麻烦。

司徒衍实在不知道孟莲到底想做什么,他现在看着她就觉得恶心,这样一个生了别人孩子的女人每日还在他面前撒娇犯痴,口口声声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是让他恶心。有时候司徒衍都忍不住怪孟莲,要不是她不知死活非要对付楚云暖,他何必受牵连被困天京。

孟莲不知道司徒言百转千回的心思,而是双手一拍十分激动的,“衍哥哥你不知道,陛下说了,只要谁能救太子一命,陛下什么都愿意给他。只要我们能救了太子殿下,你想离开京城那是易如反掌!”

司徒衍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永乐帝对太子的宠爱,这段时间他在天京城也是听得够多的,那绝对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人。“可那三日梦,确实没有解药。”

孟莲焦急的很,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偏偏他们谁都没有解药,实在是让人气愤。突然间孟莲灵光一闪,赵毓泓不是说过,太医院有人研究出了解药,那么她去将解药偷过来不就是了。想出了办法浓烈十分高兴,她将这个想法告诉司徒衍,司徒衍思索一番觉得可行,两人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决定趁明日福寿公主入宫之时,一同进宫,去太医院一探究竟。

再说楚云暖那边,她搬了新宅子,是在东大街上,隔壁据说是尚书府。司徒瑞选了最靠近楚云暖的院子,带着元宝开开心心的入住了。司徒瑞捧着一卷,坐在绿架下一字一句的读着。绿萝掩映,司徒睿容貌如画,温雅的五官,如同从古书中走出的士子一般,不见一分傻气。

楚云暖站在庭前,伸手挡住阳光,“辛毅那边怎样了?”

春熙回答,“再过三日,瑞亲王就能回到京城。”

楚云暖摇头,“不,告诉辛毅,让他至少拖七天。”

七天以后,所有的事情就都会尘埃落定,包括她和孟莲、司徒衍之间得恩怨。

春熙又道,“家主,有人看见孟莲去质子府了。”

楚云暖神秘莫测一笑,“鱼儿咬钩了。”

那边司徒瑞终于看到了楚云暖,手中书卷一扔,张嘴裂开一个傻气的笑容,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姐姐,你终于开看睿儿了,我这几天可无聊了。你看,这些书我都背完了,睿儿是不是很乖?”

他指着地上三两卷书,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楚云暖笑语嫣然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于司徒睿她总是十分有耐心,“是,你很乖。”

听到夸奖,司徒睿开心极了,手舞足蹈的。拉着楚云南来到绿萝架子下,“姐姐你坐在这里,我背给你听。”

说着司徒睿就张口背书了,他背的很流畅,可见是花了功夫的。

楚云暖又夸奖了他几句,并让人端了他最爱吃的杨枝甘露上来。司徒睿一见杨枝甘露,表情都亮了,道了声谢以后,就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一口一口吃得开心,眉眼弯弯。

楚云暖眼神的温和的望着他,拿起柔软的帕子,擦掉他嘴唇上淡淡得粉色,司徒睿欢喜得蹭了蹭。

元宝那边也在大快朵颐,峰它放下碗后,楚云暖交代道,“这几日记得,看住你家公子,不要让他外出门了。”

元宝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为什么,天京城可好玩了,我还打算明天和公子如游湖,据说哪里的烤鱼可好吃了。”元宝喋喋不休的说着京中好玩好吃的地方。

楚云暖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懂什么,元宝虽然对司徒瑞很忠心,可也不能忽略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是不是傻,你忘了司徒衍还在天京城呢,要是你家公子遇上他怎么办?”

世子爷!元宝圆滚滚的大眼睛顿时瞪大了,世子爷在北堂的时候就爱欺负公子,要是在天京城被他遇到,又没有二公子撑腰,公子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他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楚家主您放心,我一定会看住公子的!”

楚云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也没有解释。她不让司徒睿出门了是怕司徒衍欺负榻,而是担心司徒世子会八司徒睿再天京的消息告诉永乐帝,从而提出另寻质子的建议。司徒衍既然离开了北堂,那这一辈子,也休想再回去。

翌日一早,楚云暖换上大红的凤翎双纹锦袍,华丽的衣裙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腰肢,头上没有挽髻,而是将发丝全部束在一顶红宝石千叶纹的玉冠里,玉冠是用羊脂玉打造,缕有银丝,上面用红宝石打磨出?晶莹剔透的梅花,片片缕缕的盛开。白色寡淡,红色浓丽,这一素一艳的搭配,映衬着她一张丽颜的脸,显出大气磅礴的感觉。

她踏上华贵的车辇,朝皇宫而去。

行至朱雀街时,福寿公主车驾恰好跟楚云暖的相撞,两方车架分毫不让,就在众人以为有有好戏看的时候,两辆马车璟齐头并进,直到停稳在宫门前。福寿公主率先跳下马车:“我当是谁,原来是楚家主。有些人呀,以为自己出生贵重就在那里洋洋得意,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享受。”

楚云暖扬眉看去,就见福寿公主一脸冷傲。她拢了拢从玉冠中斜垂而下秀发,一双凤眸斜挑,目光流转中,却带着些许挑衅和不屑:“一个公主说话如此尖酸刻薄,一点教养都没有。不过也对,谁让你生母,宫女出生,你就算空有了福寿二字带来的尊荣,也担不起这两个字尊贵!”

福寿公主气个半死,宫中谁不知道她生母的事情是她的大忌,“你!”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她眼神中有着看好戏的神色,冷嗤道:“都道你楚家擅医,本宫就在这里恭贺楚家主可以顺利医治好太子哥哥。”

说罢她一拂衣摆,头也不回的离开。

楚云暖垂下眼睛,医治太子……福寿公主被罚抄写宫规,在怎样快也不至于短短三天就抄好了。今天她来,是上赶着看自己倒霉来了。看她如此胸有成竹,估计这丫头没干什么好事,说不准就是她在背后怂恿的白皇后。

楚云暖想了想,看来今日宫中之行,势必要一同见了大齐这对尊贵的夫妻了。

大齐皇宫是在旧朝遗址上修葺而成,有着旧朝风貌,也有新朝朝气,皇宫古朴大气,锦墙翠瓦,九重宫阙如山川一般层峦叠嶂,眺远望去,似乎是看不见尽头一样。

曹德庆亲自带了小太监前来迎接,他背后站着的小太监应该就是干儿子黄公公了,这位可是坑了宋家的人。

黄公公见她望过来,心头一跳,不由自主的往曹德庆背后挪了一步,低眉顺眼。

楚云暖笑道,“公公每日伺候陛下也着实辛苦了,何必亲自前来,派一个小太监来就是。”

“楚家主,您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这位家住那可是财大气粗,上次送的那一尊玉雕,价值至少在一万两银子以上,况且今日还是永乐帝点名要好好伺候的,为了避免底下的这些小太监没眼色,他还是亲自前来比较保险。

“公公可不要妄自菲薄,陛下的身体如朝堂大事一般重要,公公能照顾好陛下,也说的上的对社稷有功。”

楚云暖恭维了几句,曹德庆笑得眉不见眼,“楚家主客气了。”

春熙那边十分有眼色的递了个荷包上去,曹德庆轻轻一捻,里头圆滚滚,神色一动,不动声色的将荷包塞进怀里,笑道,“楚家主,请。

小太监在前头开道,楚云暖坐在华贵的步撵上,十分客气地道了声谢。

曹德庆顿时有了几分被尊重的感觉,他是永乐帝身边数一数二的大太监,虽然也说的上是深受恩宠,可这些皇子们,恭维他的时候哪个不是带着几分鄙视之色的,只有这位楚家主,真真正正是将他当作一个人看待,曹德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许。

楚云暖看在眼中,不露声色地套起话来,曹德庆这人十分敏锐,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楚云暖也不再纠缠,转而跟他说起,无花无果的作品。曹德庆爱玉,对玉石之类的都有独到见解,他最喜欢就属无花无果大师的作品了,可到今日,他手里的玉雕,也不过五指之数。

说到这里,曹德庆格外惋惜那一尊从沫水良田挖出来的翡翠白菜,白皇后仗着陛下撑腰,硬是把的翡翠白菜抢了过去,不过白皇后也是活该,那尊白菜里竟藏着勾吻。白皇后原本是将其送给太后,贺太后千秋节的,里头藏着的勾吻让太后勃然大怒,白皇后也是落了面子。当时永乐帝虽然将此事压了下来,可白皇后本来就不得太后宠爱,现如今,更是成了太后心头之恨,本来千秋节后要会五台山礼佛的,现在人就不走了,并且还在宫中公然抬举了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和白皇后抗衡。

这一年来,白皇后的宠爱是大不如前了。

宫中还真是一场大戏,楚云暖面上笑容格外深刻,贵族与天京之女入宫,为的就是平衡各方实力。后宫那就是一个小型的朝堂,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永乐帝心疼白皇后,有心抬举这一位皇后,可这人偏偏行事小家子气,一点都没有先皇后的温婉大气,拈酸吃醋,手段百出,导致了后宫分崩离析。

不自觉的曹德庆说到了上次裴德妃被白皇后怒罚一事。

楚云暖十分惊奇,“裴德妃竟然也乖乖受着?”

曹德庆摇摇头,“哪儿能。”

这位裴德妃的身份可不得了。

天京中有三公一王,分别是白国公府、裴国公府,以及蒋国公这三位国公府,后两位在大齐建国之初曾经立下汗马功劳,虽比不上平南王府的功劳,可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开国功臣。而这位陪裴德妃,正是裴家的嫡次女,她上头的姐姐嫁的正是蒋国公府的嫡长子,也就是蒋小公爷蒋律。裴家这位嫡长女嫁入蒋国公府以后,就十分顺畅的拿下了后宅大权,如今老国公夫人吃斋念佛,后宅几乎都是她说了算,手段十分厉害。裴夫人未出阁之前,就十分疼爱裴德妃,这下子听说妹妹受了委屈,自然不高兴的,第二日就进了宫。

裴夫人进宫,素来是要待上半日的,可那一天,裴夫人早早离了宫,据说是被白皇后当众折辱了。

蒋裴家两家,一个听闻爱妻受辱,一个听说爱女受了委屈,当下在朝堂之上参奏白皇后不贤不德,永乐帝置之不理,顿时让两家寒了心,称病多时不曾上朝。此事之后,更多弹劾白皇后的奏折如雪花一样飞向永乐帝案头,更听闻此时,白皇后打死了一个秀女,朝堂上更是闹翻了,永乐帝无法,下旨斥责白皇后,并安慰了裴德妃,源源不断的赏赐往裴德妃后宫而去,并许了裴德妃三皇子,随时随刻可以入宫的权利,蒋家那边永乐帝自然也是尽力安抚。

如此一来,这场风波才算是退下去。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让白皇后愤怒的不止,斥责了宫中诸多嫔妃,打杀不少宫女,首当其冲的就是裴德妃,一时间宫中上下人人自危。

楚云暖摇了摇头,这位白皇后,实在是被陛下给宠坏了,裴德妃被放出来以后她竟然还不依不饶。若不是陛下看着她忧心病重太子的份上,指不定的发出些什么事情。

正文 第七章 章台御史,太学为师

正说着,就路过了白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宫外奇花异草无数,的确可以看出这凤仪宫的金碧辉煌。

曹德庆压低声音,“楚家主,我得到消息,那位想让你医治太子,听说是福寿公主的主意。”

果然是那臭丫头。楚云暖轻轻垂下眸子,正襟危坐在步辇之上,福寿公主大概是因为锦绣山庄的事情,才进宫和白皇后说她能够医治太子。治不好是什么结局,她自然能想到,可是福寿公主又凭什么以为,白皇后命令得了她。

“福寿公主和司徒世子关系很不错,陛下是否有意招赘?”楚云暖试探道。

“这老奴就不清楚了,福寿公主身份贵重,选夫之事不可随意。”曹德庆这样说,可实际上他是有些看不上这位帝女的,太过小家子气,一点也没有公主的威严,且还放下公主之尊,追在一个藩王世子身后。

楚云暖没有再说话了,基本从曹德庆的态度就可以知道,永乐帝对福寿公主是什么态度了,想必是十分恼怒的。

晃晃悠悠的步撵上,楚云暖思绪放得很远。方才在宫门口,福寿公主跳下马车的时候,她从微微扬起的车帘里看到了司徒衍身形,他今日也来了宫中,是跟着福寿公主来的。

这一次,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恐怕也要倒大霉了。

“楚家主,叶芙蕖的事情老奴已经禀报过陛下,陛下却也查证过,确有此事。这迦叶寺也实在大胆,竟将一罪女改头换面,蒙混陛下。”

正头戏来了。

楚云暖心中明了,曹德庆这时候提起迦叶寺来,估计是在替永乐帝探她口风,想知道巫蛊之术的背后,有没有她楚云暖的手笔。他们这位陛下,疑心病真的是太重了,就怕是她在背后下黑手,或许,陛下还怀疑迦叶寺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迦叶寺如此大胆,也不是一次两次,以童男童女心头血行巫蛊之事,不是天下皆知?”

曹德庆笑而不语,心中暗道这楚云暖年纪不大,做人却滴水不漏,一点口风也不露。他接着说道,“叶芙蕖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孟贵妃,楚家主小心些。”

叶芙蕖的事情曹德庆已经禀告过永乐帝,经永乐帝查证,确有其事,只是永乐帝碍于孟莲未卜先知的本事,按耐不动而已。这几日孟贵妃也不知道怎的,在陛下面前蹦哒的厉害,每每夸赞九皇子,连累得九皇子被陛下斥责。最近他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样,早早退出朝堂,称病在府。

楚云暖心下了然,两人都不再说话,她坐在步辇上,不消半刻钟就到了宣政殿。

曹德庆率先进殿通报,楚云暖站在门外,身体站的笔直,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到黄公公身上,这黄公公年纪颇小,生得白白净净的,样子又机灵乖巧,看上去很是单纯,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背后的心思竟然这样复杂。

赵毓泓,他倒是找了个好下属。

楚云暖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道,“黄公公今年多大了?”

黄太监一怔,随即回答,“回楚家主的话,奴才今年二十有余。”

“二十多岁,倒是比我还大上几岁。”说完这句话后,她就不说话了,仿佛是在盘算一些什么,好半天才缓缓道,“当年上氾郡句蝗灾之事也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候流民众多,纷纷背井离乡,多少孩童饿死在路上。也幸亏九原府在南堂,得了南堂世家助力……对了,听说黄公公老家就是上氾郡的?”

黄太监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指甲在手心掐出一个个月牙形,低头没有答话。

楚云暖也没有怪他,而是笑道,“黄公公考虑好我那天说的事情没有?”

“楚家主说的话当真?”

楚云暖弹了弹华丽裙摆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依照黄公公如今的权势,想查出当初那件事情易如反掌,何必我多说。”

黄太监沉默。当初那件事情过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几乎是查无可查,但是他心里还是相信了楚云暖说的话。若是太子还没有生死不明,他肯定是弃了十皇子,改投太子麾下,可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好。他早得到消息,没有解药的话,太子撑不过一个月。太子一死,宫中局势肯定变化的厉害,与其诸多皇子之中选一个效忠对象,从最卑微的地方开始做起,他更愿意跟着十皇子,至少十皇子是信任他的。

楚云暖哼了一声,“黄公公考虑好就是,若有事,本家主自然是愿意帮助一二的。不过——”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凌厉起来,“公公在宫廷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应当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黄太监立刻躬身低头,“楚家主且放心,奴才不是多嘴之人。”

楚云暖微笑,语调很轻,很悦耳,“我不是怕你多嘴,而是怕你嘴不多。”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方才道,“听说今日,叶芙蕖也入宫了,太医院是个好地方。”

她留下这一句话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就大步进了宣政殿。

黄太监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好半天才反应过她的意思来,眼神有些微妙——十皇子的意思和楚云暖不谋而合。

太医院那边,的确是将三日梦的解药给做出来了,可没有试过药。如若叶芙蕖拿了那解药充当是自己寻到的,将它给太子服下,太子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真是……

黄太监没有想下去,也不关心叶芙蕖怎么得罪的那两位,只是和门口小太监交代一声后,脚步匆匆的走开,看方向,的确是太医院的方向。

宣政殿中楚云暖双手微拢,俯身,“南堂楚氏家主楚云暖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楚云暖一见面就行了一个大礼。

虽说太祖皇帝有遗旨,楚氏家主免跪,但楚云暖有心表示臣服之意。

见她如此,永乐帝心中自是高兴,也感叹楚云暖识趣儿,他沉声道:“楚卿免礼。”

“谢陛下。”楚云暖款款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偷偷抬起眼睛,打量着永乐帝。

永乐帝今日所穿乃是便服,玄色为底,上绣日月星辰纹,腰上束着缕金玉带,头上玄冠一顶,有宝石于上,熠熠生辉。卧蚕眉,国字脸,一双严肃的眼睛,面色威严。

“朕上次见楚家家主的时候,还是二十几年前,那时你母亲还只是少主,一晃眼,竟也过了这么多年。”

永乐帝语气里有些感叹。

他这才看清楚楚云暖的模样,单这份容貌来说,的确比起当年楚明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袭红色凤翎双纹锦袍,衣角边飞出精致的花纹,长发如瀑轻束于上,戴上华美至极的玉冠……

这身打扮说得上是中规中矩,但她浑身风仪,无端让她风姿卓越。

不自觉想起,当年一眼倾城的楚明玥来。

当年她在天京短短时日,就让天京诸多贵族子弟一见倾心,就是他当年对楚明玥也那么几分意味不明的的意思的,可惜那个女人要的,天京中人谁都给不起。

永乐帝目光中涂生几分怀念,“朕真的是老了。”

楚云暖眼观鼻鼻观口的站着,恍若未闻。楚云暖医术不通,可简单的望还是知道一点的,她能看出来永乐帝精神气已经大不如前了,这大概就是服用红丸的后果了,就是不知道永乐帝的身体能撑多久。

索性永乐帝也不需要她回答,开口问起南堂近来的状况。

楚云暖娓娓说起南堂如今的状况,以及世家如何,各家背景怎样……

永乐帝虽说是知道南堂的状况,但没有楚云暖说的这样详细,当下也就认真听起来,侍笔的太监在一旁写得飞快。一人听一人说,你问我答,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最后的时候,楚云暖主动说起了南堂世家的弊端,那是南堂最大的仰仗,也是大齐皇室最看不顺眼南堂的地方。大齐建国之初,太祖皇帝曾经几次加封南堂世家,给予了他们很大的权力,首当其冲的就是楚家丹书铁券。

楚云暖道,“南堂世家承蒙太祖皇帝恩赐,特赐丹书铁券于楚氏一族,臣楚云暖恳请陛下收回丹书铁券,南堂世家定永世臣服于陛下龙威,?楚氏绝不会生出不臣之心!”她主动将丹书铁券交了出来,言语之中莫不是臣服的意思。?

丹书铁券这东西,明面上来说的确是一个免死金牌,但在太祖皇帝遗旨当中,楚家人可凭借此丹书铁券废除君王另立新君,这才是永乐帝最担心的地方。而楚云暖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是没有称王的打算,丹书铁券放在她手里让永乐帝忌惮,还不如就此交出换他一份信任,保南堂世家一时安康,其他事情等日后再徐徐图之。

永乐帝顿时大喜,这个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大齐皇室心头的一根刺,皇室宗亲都不明白,当年太祖皇帝怎么会留下那样的旨意,以至于楚家丹书铁券想一柄刀子一样悬挂在头顶,岌岌可危。现在能在他手上收回来,那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

“楚卿有何要求尽管可尽管提。”

楚云暖微笑,俯身拜下,“臣身为陛下臣子,不敢居功。不过,臣打算定居天京,恳请陛下为新宅恩赐墨宝。”

这句话无异于告诉永乐帝,她不会离开天京,南堂世家也会掌握在他的手里。

永乐帝顿时眯眼瞧着楚云暖,她还是一副恭顺有礼的模样,叫用了的心头突生几分感慨。楚明玥,巾帼不让须眉,现在看来,她这女儿,比起她当年还要厉害几分。顿时,永乐帝御笔一挥,楚宅两个字跃然纸上,曹德庆那头最懂永乐帝心思,捧了玉玺上来,永乐帝饱沾朱砂,在左下角盖上了玉玺。

永乐帝在位多年,从未有过如此举动,这实在是天大的荣耀。

那头才写完,已有识相的太监上来,捧着永乐帝墨宝下去,命宫中司造坊制作牌匾。

楚云暖看在眼中,知道今日这步棋她是走对了,于是她恭维道,“从今天起,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臣,日后臣出入府邸定是眼先瞻仰陛下墨宝。”

“马屁精。”永乐帝笑骂一句,显然心情很好。

楚云暖趁热打铁,翻手让春熙打开她手上捧着的匣子,“陛下,臣入天京之时,曾于叶良城宋家寻得此物。这还是宋家老先生临终绝笔,据说藏有惊天秘密,臣借花献佛,特将此物献于陛下。”

宋老先生绝笔。

永乐帝顿时一动,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这宋家果真是留了一手!

曹德庆亲自下来,捧了匣子上去,匣中是一卷图,随着永乐帝展开,上面线条流畅,可见大海磅礴,仔细看就能看出海中央有一座城池,这应当就是传说中海上名都逐鹿之城。永乐帝一巴掌按在上面,沉声道,“楚卿可知这是何物?”

楚云暖并不装傻,朗声道,“海上名都。”

“楚卿果然知道。”永乐帝正襟危坐,目光沉着,“那你如何看?”

楚云暖明白永乐帝是在问她如何看待逐鹿之城,可这个问题实在不能回答,她很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最后的秘密,宋老先生也已说出,如今宋老先生已死,宋家逐鹿图真迹在陛下手中,宋氏一族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永乐帝斟酌着她这四个字,面上带着冷笑。

楚云暖眉心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永乐帝并没有打消灭宋氏满门的主意。老先生真是算错了永乐帝的小心眼,宋家分前后两次捧上逐鹿图的秘密,本来可以打消永乐帝杀心,可永乐帝偏偏觉得宋家人在愚弄他。

她立刻道,“陛下,圣贤书院迁往天京更名太学,然太学中人文采斐然的人,几乎都出自于各大贵族,这恐怕会让贵族们争相笼络人才。”

永乐帝脑子里顿时跳出几个人来,京城之中点得上名的文人一个出自于尚书府,一个任大学士出生于褚家……尚书府三公子刘恒尚婉柔公主,婉柔生母是裴德妃,她是三皇子的嫡亲妹妹。而褚家么,从旁系中选了一个女儿送入了五皇子府做侧妃,据说这个侧妃十分得五皇子宠爱,以及孙贤妃看重。

这两家背后都和某位皇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实在是很不妥。

楚云暖继续道,“论学识文采,天下有几人能敌得过宋家,陛下何不下旨让宋家人入京,进太学为师,为陛下培养人才!宋氏一族,从南堂而来,绝不会牵扯天京任何一方势力,陛下可以借此机会,掌控天下文人!”

永乐帝还在考虑,宋家入京,利弊参半。弊端是他好不容易将圣贤书院从南堂给迁过来,杜绝了宋家继续把持文人的心思就白费了。以至于利呢,就是可以借宋氏天下清流之名,打出太学的名声,洗刷他在文人心目中以雷霆手段逼迫宋家让出书院的污名。

楚云暖再接再厉,“陛下也知道,宋氏一族远在南堂,与天京相隔万里,以宋家的人脉和名声,要想建立一个新的学院十分容易,想必陛下也不愿意看着这种结果。陛下可让宋家人在朝为官,向天下学子宣扬陛下隆恩浩荡,宋家定然会感恩戴德。自古以来,文人之笔向来是最锐利的,陛下与其将宋家折腾得四分五裂,还不如将宋家死死捏在手里,让他们做陛下的眼睛!陛下可否还记得雍王殿下曾编过一折叫做从龙天下的戏,这出戏天下传唱,谁人不知陛下功绩,如若有了宋家笔墨之力,那更是锦上添花。”

这一次永乐帝很明显的心动了,哪一个做皇帝的人不想千古流芳,宋家人纵横文坛多年,有些让人不可替代的地位。除掉宋家,被文人墨客辱骂,还不如像楚云暖说的那样一举多得。他与其学着秦始皇焚书坑儒,控制天下百姓的思想言论,还不如以宋家之笔,控制百姓。

“楚卿说得有理,不知楚卿觉得该封宋家哪位为官?”

这就是只愿意让宋家的一个人做官了。

楚云暖拱手,推荐:“宋家长公子宋晔为人刚正不阿,是最适合的人选,陛下可封他为章台御史。”

自从前一位章台御史秦大人惨死之后,这个位置再也没有坐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堂御史众多无人领导,如今地位岌岌可危,在朝堂上根本不敢谏言,导致现在天京城礼教崩坏。

御史是言官,在朝廷之中并无实权,最大的作用就是直谏陛下,宋家长公子来当这个章台御史章的确十分合适。

楚云暖又道,“宋家只可长公子宋晔一人为官,宋氏其他公子文采斐然,可入太学教学。”

正文 第八章 臣冤枉,神女不可杀

永乐帝一笑,“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楚卿大才,替朕分忧解难,可要什么赏赐。”

楚云暖复又跪下,高声道,“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分内之事,臣不敢求陛下恩赏。”

她说的大义凛然,实际上让宋氏一族入朝为官,她是有自己考量的。

第一,宋老先生生死临终之前留下逐鹿图,托她代入京城,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打消永乐帝的疑虑。可永乐帝这人最是多疑,且刚愎自用,让宋氏留在南堂定然会成为永乐帝心上之刺。还不如让宋氏一族来到天京,当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入太学为师,必然可以让永乐帝充分感受到宋家诚意,如此一来,宋家后人自然是无性命之忧。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毕竟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互助宋家一辈子。第二么,则是在宋大公子身上了。章台御史看上去的确是一个小官,可按照太祖皇帝曾经颁布大齐律令,章台御史可直接参与大理寺、京兆尹等办案,也就是有监督执法的权利。这个权利看似鸡肋,可实在是有大用处。

宋晔入朝为官,宋家的未来就看他了。

永乐帝哈哈大笑起来,“楚卿果然是谋略无双了,是朕的儿子配不上你。”

楚云暖不明白话题为何转得如此之快,却也明白这话绝对不能接,皇帝的儿子,哪怕他自己不喜欢,也不允许其他人贬低、看清。她整个人伏地跪下,“臣不敢。”

皇室两位皇子其实都与楚云暖有着关系,当初赵瑜毓璟与她定亲,而后退婚,然后是太子以良娣之位邀她入东宫。这两位楚云暖都没有看上,永乐帝心下自然是有些不悦的,更别说其中还涉及到他的爱子,永乐帝肯定会觉得落了自己的面子。

他沉吟片刻,“楚卿不必惶恐,实在是朕那两个儿子不成器。宫中文武双全的皇子不少,楚卿若是看重了谁,就直说。”

永乐帝这一句话等于是在试探楚云暖,这次入天京,有没有和哪位皇子有没有勾结了。

楚云暖垂下头,“陛下圣明,臣身为楚氏家主,家中弟弟年幼,实在是不能嫁人。若是非要臣选择夫婿的话,那臣的夫婿定然是要入赘楚家的,而且这一生只能喜欢臣一个人。皇子们个个龙章凤姿,又怎会甘心入赘,而且还只能守着一个人。”

永乐帝完完全全镇住了,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楚云暖半张脸垂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双精致如玉的眼睛,如同乌黑的珍珠,闪动的华光,却又带着几分执拗和坚定。

她这是认真的。

永乐帝早年听过楚明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论调,都觉得惊讶然。而此时此刻,时隔多年之后再次听到她女儿这种话,实在是比当年还要惊讶。

楚云暖比她母亲当年还要敢说敢做!

男子入赘,这怎么可能,毕竟这天下都是以男子为尊,没有哪个男子会愿意入赘。

他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将楚云暖和赵毓璟继续凑成一对。虽然楚家富可敌国,可她这样的性子,哪个皇子娶了她,就几乎等于绝了其他家族的支持。毕竟家族的支持是以联姻为根基的,他们哪怕是再想更上一层楼,也不可能支持一个不能皇子再娶了,谁叫没有保障。

永乐帝反应过来,“天京出色贵族子弟不在少数,楚卿可以慢慢选,朕定为你指婚。”

楚云暖没有说不,这个时候再拒绝永乐帝明显不是明智之举。“臣谢陛下隆恩!”

永乐帝心下一阵妥帖。

楚云暖本想就此告退,永乐帝却旧调重弹,“楚卿九原府赈灾有功,朕不可不赏赐,楚卿有何要求尽管可以提,哪怕是关于老八的。”

这时候提到赵毓璟……楚云暖心下一惊,面上一派镇定,“臣不敢居功,九原府天灾之事,是南堂各大世家一同出力的结果。陛下若要赏赐,还需论功行赏。”

只要论功行赏,赵毓璟那一份功劳是少不了的,等日后永乐帝想要发作他,也不得不考虑他赈灾之功。

永乐帝的目光很深邃,南堂世家权力本来就很大,若他再赏赐,那南堂世家岂不是要反了。

楚云暖定定望着永乐帝,直视他的容颜,高声道,“陛下可赏赐南堂世家女眷封号,唐氏有功,陛下可是封赏唐氏女眷。唐家嫡次女唐孟铃嫁入天京为宁王妃,陛下可在大婚之日上次宁王妃一座府邸,以显皇恩浩荡。”

楚云暖断断续续地点了好几个世家,有的是赏赐世家女眷为诰命夫人,有的是赐下良田金银,总归都是都是些不甚重要的东西。最后楚云暖说到了宋家,“宋氏有双姝,在赈灾之时立下汗马功劳,宋氏一族即将入京,陛下不若赐封宋家之女为县主,一举双得,定能让宋家为陛下鞠躬尽瘁。”

永乐帝八方不动,宋氏双姝,宋家一个女儿曾经被他从南堂带回来,交给百里家抚养,那女孩与老十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楚云暖现在提起来,应该是知道那个女孩的消息,不过也对,逐鹿图都放在他面前,宋茜如的事情又怎么会不知道。永乐帝思索了一番,不过是几个没有多大用处的封号而已,不损一兵一卒,还能在南堂昭示皇帝权威,这对他来说百利里而无一害。

于是永乐帝当下拍案决定,“朕准了!”

一时间封赏的圣旨像雪花一样飞向南堂各处,送到各大世家手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自然是不入流的小世家得到了陛下嘉奖,忧虑的则是大世家,他们担心永乐帝此举是要准备收复南堂世家了。

周伯彦是第一个接旨的,周家没有合适的女眷,故此永乐帝上他的是一些金银珠宝而已,其中有些东西还是南堂世家纳贡的宝贝。他望着地方几个箱子,交代好家族事情以后,轻车简行的向天京而去。

唐家那边,正忙着准备唐梦漪的婚事,唐夫人近来身体不佳,卧病在床,不能操劳。长姐如母,最后只能是唐梦瑶放下世家商会的事情,亲自操持,零零总总的准备了不少嫁妆。唐元心疼妹妹,给了不少好东西,就是唐梦瑶自己也从生母留下的嫁妆里,挑了很多宝贝出来,一凑,大概就有一百三十台了。

唐梦铃出阁那一日,唐府张灯结彩。唐梦瑶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毕竟她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嫁人的机会。

从南堂到天京路途遥远,唐梦瑶实在放心不下她,在安排好商会的事情后,亲自送嫁。送嫁队伍离开乌蒙城的时候,唐梦瑶回头遥遥的忘了一眼,只能看到渐渐远去的城门,她苦笑一声,他怎么可能来,若不是他要在南堂争一席之地,又怎么可能与她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到底是她妄想了。

三日后,谢游之到达乌蒙城,直奔唐府,一个时辰后被唐元给打了出来。

不管南堂如何,宣政殿中,楚云暖还在和永乐帝斗智斗勇。问完所有的事情以后,永乐帝终于开口说起今日的目的,“迦叶寺的事情,你如何看的?”

楚云暖眸子闪了闪,语调都不曾变化,“迦叶寺乃妖寺,祸国殃民,当以封寺!”

永乐帝定定看着楚云暖,想从她面上发现一丝异常,然而始终没有。楚云暖明明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可是非得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这样的话,让永乐帝不得不挑明了说,“听说迦叶寺的事情是你先挑出去的?”

楚云暖立刻大呼冤枉,“陛下您可冤枉臣了,这哪是臣挑出去的,明明是那是福寿公主!那日在锦绣山庄,公主砸了我的店,还说臣一身晦气,要臣去迦叶寺好祛祛晦气,臣这不是气不过,一时激动才把事情说了出来的。臣哪儿知道,陛下竟然会将此事压下来?”

她这句话简直就是倒打一耙,永乐帝怒极反笑,“你这臭丫头,口齿倒是伶俐的很。这么说,还是朕和福寿的错了。”

楚云暖恬着脸笑,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永乐帝轻哼一声,他就知道迦叶寺的事情,从这小狐狸嘴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转而问道,“迦叶寺既然是妖寺,那你觉得神女当如何处置?”

这句话就是赤果果的试探了,楚云暖眼珠子一转,张口就说,“神女可不能随意处置。”

永乐帝哦了一声,示意楚云暖继续往下说,楚云暖一脸崇拜,跟其他信奉神女的人没有一丝不同,“臣来天京时间虽然不长,可也在坊间听过神女神乎其神的技艺。比如隔空取物,火中逃生,油锅取珠,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神人。陛下,神女是上天派来的,实在不可以随意处置。”

“当初神女可是说了你是妖星。”

永乐帝再次试探。

楚云暖心中叹一口气,跟永乐帝说话实在是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每一句话都是一个坑。永乐帝早就从知道叶芙蕖是孟莲了,他分明是看中了孟莲的本事,不想处置她,可迦叶寺的事情又闹得又太大,叫永乐帝骑虎难下,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出——希望借她楚云暖的口,承认孟莲真的是神女。

“陛下,说臣是妖星的是迦叶寺,神女定然是受了蒙蔽。”

终于听到一句还算顺耳的话了,永乐帝面色觉有舒缓,楚云暖又拍了一次马屁,“陛下是真龙天子,上天派神女相助乃是大吉。”

“别贫了,跪安吧。”永乐帝摆摆手。

楚云暖福了福身,掉头走了出去。

宣政殿中,永乐帝似乎在自言自语,“她比你厉害,比你有胆色……”

曹德庆神色一动,随即垂下头,恍若未闻。

楚云暖站在大殿门口,外面阳光和煦,她觉得刺目,扬手支在额头上,微微眯起眼睛,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她今天说的有多好听,日后孟莲就会有多倒霉。

两个时辰以后,楚云暖在御花园中散步,御花园风景正好,真是处处精致。

才走过一排玫红色的宿根福禄老,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雪绒狗撞在了楚云暖脚下,把春熙吓了一跳,她刚要赶走,楚云暖就弯腰抱了起来。

这只小狗浑身雪白,不见一丝杂毛,眼睛一左一右还是不同颜色的。楚云暖见过这种狗,她隐约记得是番邦进贡的,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鸳鸯雪绒。能养得起这种珍贵的狗儿的,估计是宫中哪位妃嫔了。她抚摸着毛绒绒的小狗,脑子里将宫中嫔妃过了一遍。

四妃之中裴德妃是最不可能,至于其他几位么……刘惠妃,燕王之女,膝下有四皇子,四皇子身体素来不好,她参与宫中争斗。白淑妃,白皇后族妹,由白国公府送入宫中,永乐帝幼子十七皇子生母。

孙贤妃,育有五皇子和六皇子,是宫中嫔妃中少见的有两个皇子的人,孙贤妃的家世不同于另外几人显赫,她出生于孙府,其父任职大鸿胪。大鸿胪为九卿之一,仿汉朝设立,掌管朝廷对番邦的接待、交往等事务,如今久久不见番邦来朝拜,大鸿胪日渐式微,并不能给孙贤妃支持。然孙家有一庶女曾嫁入平南王府,是霍家三少发妻,霍三染病而死,其妻孙氏当即服毒随夫而去,忠贞不渝。因为此事缘故,平南王心中觉得有愧于孙府,于是开始支持孙家,孙贤妃短短几年时间,就从良媛升至贤妃。

楚云暖无法猜到是哪位妃嫔,当下也就不猜了,抱着鸳鸯雪绒扭头就要走。这时花园外面跑过来一个年纪很小的宫女,伸手要抱小狗,“哎呀,雪绒你在这儿!害得我好找!”

楚云暖后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

小宫女一愣,像是刚刚发现了楚云暖她们一样,“这是姐姐,请你将雪绒还我,这是贵妃娘娘的狗,她找了许久。姐姐你和我一起去见贵妃娘娘,娘娘肯定会赏你的。”

楚云暖眉头一皱,这小宫女说话的本事实在不怎样,看她衣服打扮就应该知道她不是宫女,居然能叫她姐姐,还一起去见孟贵妃——这就是说是孟玉兰想要见她。

楚云暖沉思片刻,“好啊。”她倒是要去会会这个孟玉兰,毕竟当初孟玉兰从皇贵妃降到贵妃,她在其中功不可没。

御花园中,一位美人静静坐在百花盛开处,体态优美,绯色的裙裾迤逦而下垂到地上,上面精致的牡丹花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眉目精致如墨所画,眼波流转,散发动人心魄的魅力,勾勒出一张几尽完美的侧脸,帐内的光影勾勒出她几近完美的侧面轮廓,琼鼻挺翘,眉睫浓长,可与百花争艳。

孟贵妃孟玉兰,人不如名那般雅致,反倒是散发着艳丽夺目的光彩。

楚云暖渐渐走近。

孟贵妃身边的女官拦住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你就是楚云暖?也不怎么样么。一会儿见了娘娘,记得行礼。”顿了顿,她吐字清晰的补充,“跪礼!”

这样居高临下的口吻实在是让人不愉,若今日说这话的人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她绝不计较,可惜这人出自于孟家!

楚云暖当即拂袖而去。

女官怒喝:“大胆!你不过小小一个世家家主,竟敢藐视娘娘!”

楚云暖脚步根本不曾停留,完全没有给孟玉兰面子的意思,最后还是孟玉兰亲自起身挽留,“楚家主留步,奴才不懂事,惹怒了楚家主。”说罢她眉眼一厉,语气威严,“还不快给楚家主赔罪!”

?女官立刻跪下,“奴婢有眼无珠,怠慢了楚家主,楚家主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

孟玉兰看起来十分满意,她笑道:“楚家主,这奴才也认错了,你就绕过她吧。”

楚云暖站定,微微回头瞧着孟玉兰,“贵妃今日威风太大,本家主可不敢多做停留。”

孟玉兰如此好声好气,楚云暖竟然还不给她面子,她面色略有扭曲,“楚云暖本宫请你过来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这里是天京城!”

“贵妃娘娘你是忘了一件事,南堂孟家已经不存在了,你现在只是所有的恩宠都是因为顶着世家女这个名头而已。现在执掌南堂世家的人是我——楚云暖!要我跪你,你算是什么东西!”

孟玉兰面色大变,的确孟家不存在了,要想在宫中立足,她还是得仰仗楚云暖。孟玉兰心下有些恼怒孟莲出的馊主意,她强自笑道,“楚家主,你也别生气,这奴才就交给你处置如何?”

女官瘫软在地上,面无血色。

正文 第九章 皇后有请,代为传旨

“打狗还需看主人,你孟玉兰的狗,我可不想脏了手!”

楚云暖对孟玉兰实在没有任何好印象,也懒得和孟玉兰寒暄,当下抱着鸳鸯雪绒拂袖而去。才走了几步而已,就在御花园的另一头瞧见了两道人影。

赵毓璜缓步而来,身边跟着一位眉目温婉的青衣美人,这应该就是他的皇子妃,宣平小伯爷江靖的姐姐。

赵毓璜油嘴滑舌,“哟,今日吹的什么风,竟然把楚家主吹进宫来了?”

楚云暖眉目上挑,“九皇子消息不是最灵通不如猜猜看。”

赵毓璜一耸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一个皇子太过了解宫中之事,那可不是搞事情,尤其是最近父皇还等着抓他小辫子。“楚家主从御花园过来,可在那儿看到了母妃?”

孟玉兰入宫多年无子,仗着帝宠,硬生生将赵毓璜从生母身边抢过来,养在膝下。说起来她对赵毓璜也没有多好,就是将他当做一个争宠的棋子而已。楚云暖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到了江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当下就道,“她在哪里大发雷霆呢,我劝你现在还是别过去,免得殃及池鱼。”

果不其然,那头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以及孟贵妃口不择言的怒骂。江氏很惊讶,在她印象中母妃都是华丽贵气的,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泼妇一般的行径,“母妃怎么会——”

楚云暖道,“她得失心疯了。”

说完这句话,她人就走了。

赵毓璜神色一动,在花园口站着不动,江氏虽然觉得奇怪,但她性子向来内敛,也没有张口问些什么。不一会儿,孟贵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就出来了,见到赵毓璜和江王妃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九殿下,九皇子妃。”

赵毓璜颔首,笑得如沐春风,“起来吧,母妃怎样了。”

小宫女微微垂头,脸颊微红,“娘娘方才被楚家主……”小宫女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她想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词语,只得照实说,“她被楚家主,训斥了几句。”

江氏面上难掩惊讶,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九皇子问道,“她训斥母妃什么了?”

小宫女绘声绘色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楚家主,未免也太大胆了!”江氏很难想象一个妃嫔竟然会被一个臣女训斥。

赵毓璜摇头,“你若是知道她在南堂做的那些个事情,就不会觉得惊讶了。十四弟你还记得不,当年诸多皇子中他是如何风光的,最后因为得罪了楚云暖,落得现在这种下场。”

江氏知道十四皇子是第一个封王的皇子,当初何等风光,如今却瘫痪在床。

“更可况母妃出生南堂,如今的南堂又是由楚云暖执掌,母妃想要她的支持来保住自己的如今地位,自然不敢得罪她。你没瞅见,她怀里抱着的还是母妃最喜欢的雪绒狗。”

江氏回想起来,还真是这样,这只狗儿素来得母妃宠爱,日日抱着,几乎不离手。她问道,“那还去不去请安?”

赵毓璜一笑,“当然不去,这时候去就是触霉头去了,走吧,我们去长春宫。”

长春宫住着的,正是他的生母。

楚云暖从御花园出来,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往湖边而去。宫中湖泊引自活水,两岸柳树垂低,微风轻拂美不胜收。她正站在那细细欣赏美景,“你觉得孟玉兰今天请我过去想做什么?”

春熙想了想,“估计是想替九皇子拉拢家主。”

否则今日九皇子不会来得这样凑巧。

“哼,孟玉兰以为她那点小心思谁都不知道?孟家女儿的教养本身就有问题,只教会了她们如何讨夫婿欢心,在后宅中如何踩下对手,完完全全忘记教她们跳出后宅该怎样生存。”

如今天京诸皇子多嫡,一个拎不清的母亲会给皇子带来多大的麻烦。孟玉兰今日所作所为,永乐帝肯定是知道的,赵毓璜晚一点就该受连累了。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烦人的事情又来了,来请人的是白皇后宫中的人,“楚家主,皇后有请。”

见了孟玉兰之后,楚云暖实在烦了这些后宫女人,一个个的都在打着楚家的主意,也不想想永乐帝的性格。他既然能放任她在宫中闲逛,肯定是派了人偷偷跟着她,就想看看后宫有多少人不老实。她真是不打算去了,可那宫女态度虽然恭敬却十分强势,而且连步撵都给抬过来了。

“皇后娘娘听说楚家主入了宫,心中十分高兴,特意派了奴婢过来接您。”宫女俯下身,深深跪在地上,额头几乎都触到了泥土里,“还请楚家主可怜可怜奴婢,就随奴婢去凤仪宫一趟。”

楚云暖也不想为难人,于是上了步辇,朝凤仪宫而去。

凤仪宫里面的陈设,果然如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白皇后一身华丽凤袍坐在上首,头上是一顶凤冠,凤冠造型精美,有十二少片水滴形赤金头饰,后有十二花树,每个花树大概有十二朵花,每个花由赤金打造出花瓣、花梗,宝石制作成花蕊。带着它走动时,花梗会抖动,会颤,格外富丽堂皇的,雍容华贵。

花树摇曳,钗钿生辉。

白皇后容貌妩媚,如今虽然嘴角微垂,眼角松弛,也依稀散发这一种魅力。只是她这般姿态模样,实在不像一国皇后,反倒更像宠妃一些。

楚云暖的目光不露痕迹的在殿里扫了一圈,只看见白皇后身边站着一个豆蔻色衣衫的女官,并没有福寿公主的影子,估摸着应该是和司徒衍出去了。

福寿公主这阵东风,送得妙。

她微微屈膝,不卑不亢,“见过皇后娘娘。”

殿内久久无声,楚云暖几乎都以为这里没人了,等到上头传来茶杯相碰的声音后,就知道白皇后想给她下马威,可她素来不是愿意受气的人,十分不客气的站直身体,很是敷衍的说道,“皇后娘娘,我身体不好,行不了这么大的礼。”

看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模样就知道,她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白皇后也不好说什么,“你就是楚云暖?”

“正是。”

“你生的果然好,跟牡丹花似,妍丽得很呢。”白皇后夸奖了一句,很快笑了起来,头上花树摇曳,洒洒作响,笑过之后她十分威严地看着楚云暖,“听说你善医?”

楚云暖自顾自寻了一个凳子四平八稳的坐下,“娘娘这待客之道可不好,我进来这么久,连杯茶不肯上。”

白皇后一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周云上前呵斥了小宫女一句,“你们怎么做事的,贵客来了都不知道上茶?”

被训斥后,热茶很快就上来了。

楚云暖揭开杯盖闻了闻,不错,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她喝了一口,方才慢慢回答白皇后的问话,“娘娘这句话从哪儿听说的,简直就是谣传。”

白皇后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楚云暖居然会否认的,一时间接不上话,好半天才照着原本打算好的事情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能医治好太子,本宫可以既往不究。”

楚云暖十分不雅的翘起一条腿,手上捧着茶,“娘娘这是说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可我怎么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进过京城,跟娘娘哪有什么仇怨,既往不究这四个字,娘娘用错地方了。”

白皇后拔高声音:“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在后宫这么多年,阴谋诡计见的不少,口腹蜜剑也是常事,就没有遇到过说话如此直白的人。白皇后有一瞬间的惊讶和不适,她慢慢观察着楚云暖的神色,挥手,三四个腰圆膀大的嬷嬷从殿外走进来,朝着楚云暖那边走去。春熙立刻闪身上前,挡在楚云暖身边,哪晓得她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楚云暖,而是她。春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嬷嬷们给制服了,死死押在地上,春熙百般挣扎无果。

“楚云暖,你治还是不治?”白皇后冷声道。

楚云暖冷笑一声,当着白皇后的面就砸了手上的杯子,洁白的瓷器四分五裂,“娘娘这是在要挟我!”

白皇后反应过来,几乎是勃然大怒,多年了,没有敢在她面前如此大呼小叫。虽然是她威胁再先,可是她为了她的儿子!白皇后声音尖锐:“楚云暖,你只要能救了太子,哪怕是太子妃的位置,本宫也可以给你。”

楚云暖和白皇后针锋相对,“我对你儿子没有兴趣!或许太子在你眼中是珠玉是宝贝,可他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破铜烂铁!论相貌他不如瑞亲王,论才智不如雍王,论家世不如四殿下,你说我能看上他哪一点?”

楚云暖的话,像是钢针一样刺入白皇后的心,她望着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惶然。白国公府是永乐帝撸了先前国公的名头给白家的,白家出身草莽,如若不是有白皇后这么个出息的女儿,哪里能位列三公。她轻轻地张嘴,眼神震怒:“楚云暖,你在本宫宫中行凶,简直欺人太甚。”

“我都说了我不会医术,娘娘非得抓了我的贴身侍女,逼迫我医治太子,这又是什么道理。你还红口白牙的诬陷本家在你宫中行凶,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娘娘这么不忿,不如我们去陛下面前评评理!”

今日之事如若闹到陛下面前铁定是不好看的,白皇后浑身都在颤抖着的,气愤到不行:“楚云暖,你好,你真好!”

楚云暖笔直的站着,“娘娘谬赞。”

“你!放肆!”听到她大言不惭的这句话,白皇后气得吐血,她哪里是在夸奖她,这臭丫头真是太不要脸了。

话已至此,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

楚云暖拂袖,“本家主进宫多时,也到出宫的时候了,还请娘娘放了春熙。”

白皇后没有出声,面色阴厉。

这时宫外突然传来太监的高声道:“陛下驾到!”

瞬?间白皇后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慌慌忙忙收敛了面上的表情,用最优美的姿势盈盈拜倒:“臣妾参见陛下。”

“起吧。”永乐帝淡淡道,他越过白皇后往主坐上而去,没有看她一眼。

白皇后笑容满面的瞧着永乐帝,亲手从女官那里捧这热茶,转移话题,“陛下怎么过来了?”她面上还有些不好看,但面上满满的欣喜,毕竟这是他被永乐的训斥之后,第一次见到永乐帝。

永乐帝喝着茶,“老远就听到你们在里头的说话声,在吵什么?”

楚云暖没有说话,回头看着春熙,脸上带着关怀。早在永乐帝近来的时候,春熙就被放开了,春熙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

白皇后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陛下,臣妾只是和楚云暖说几句话。听说楚家主擅长乐器,臣妾正准备让楚家主给臣妾弹上一曲。”

永乐帝面上淡淡的,“你有雅兴了。”

“陛下不若让楚云暖献上一曲。”白皇后如此建议,她眼睛闪烁这恶毒的光芒——让楚云暖献艺,等于将她看做不入流的乐姬。

楚云暖原本是很奇怪白皇后和永乐的相处的,按理说白皇后宠冠天下,永乐帝对她应该也不是这种模样,刚才她见白皇后分明是的忌惮永乐帝的,这怎么回事?还没等她想清楚就听到了白皇后这句话,当即反唇相讥:“陛下,娘娘方才正是要让臣弹奏一曲,可臣说了,自己不擅长这些东西,无法弹奏。娘娘却说臣不将她放在眼里,还抓了臣的奴婢作为要挟!陛下明鉴,臣的确没有学过这些东西,若是贸贸然弹奏,怕污了娘娘的耳。”

永乐帝倒是没有怀疑楚云暖这句话的真假,他只是冷冷瞧了白皇后一眼,白皇后心中有些微妙的恐惧感。他看着楚云暖,声音十分温和,“当年你母亲同你一样,也是十分不擅长这些乐器。”

“陛下明鉴。”楚云暖低头微微笑着,只是心头那一股怪异之感愈发浓郁了,她十分想不清楚永乐帝前后变化为何如此怪异。

永乐帝看了楚云暖一眼,笑道,“朕才想起方才有一事还没交代你。”

白皇后冷冷瞧了楚云暖一眼,眼神凶狠的似要将她吞进肚子里,声音却是温婉,“不知是何事?”

永乐帝声音微冷,“后宫不得参政。”

白皇后垂头,“臣妾不敢。”她恭顺谦卑,只是心里在暗暗的恨楚云暖,她明明也是一个女人,怎么她就可以参议朝政。

永乐帝一眼就能看出白皇后心里怎样想的,他心中冷哂,楚云暖执掌南堂世家,哪儿能和后宫这些女人相提并论。虽说不让后宫参政,只不过是为了遏制他们背后的家族权力太大,并没有看不起后宫女人的意思。

“朕这边拟了旨意,封宋晔为官,宋家双姝一为淑怡县主,一为淑华县主。朕打算将传旨的事情交给你。”

果然是只老狐狸,他这是他派人传的旨,宋家可能会抗旨不遵,若是她传旨的话,宋家看在她的面子上,一定不会推拒。

永乐帝到这个时候还算计她。楚云暖心中一沉,脸上笑得愈发灿烂,不卑不亢的俯身,“臣领旨。只是陛下,臣替陛下跑腿,有没有赏银可以领?”

她这俏皮的一句话,顿时让永乐帝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自然是有赏赐的,”

永乐帝挥了挥手,便立刻有宫人应诺,退出凤仪宫,半晌后再次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宫女,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无数的金银珠宝,让人眼花缭乱。这些东西样样都是极为难得,饶是白皇后见惯了金银珠宝的人,却也觉得眼花缭乱。

她从未受到永乐帝如此重得赏赐,白皇后冷冷瞪着楚云暖。

楚云暖看在眼里,原来是黄金珠宝,这些东西她不缺,她要的可比这些东西值钱得多。楚云暖毕恭毕敬的谢过,在永乐帝允许之下,带着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出宫了。

不过几个时辰,南堂楚云暖得了陛下赏赐的事情就在天京传开了。永乐帝素来是小气人,一下子这种赏赐可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几乎是一下子,楚云暖这个名字在天京城传开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楚云暖不仅家世显赫,更是得了陛下青眼的。

这个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福寿公主和孟莲那里的。

正文 第十章 京中神医,天子近臣

福寿公主在出宫前就被白皇后训斥了一顿,从周云那里也是听到一点风声的,故此到不是十分惊讶,当然嫉妒的难免的。可孟莲就不一样了,她刚从太医院把药偷出来,还沉浸被永乐帝嘉奖的幻想中时,就听到这个消息,当时愤怒的砸了许多东西。

如画不敢说话,缩在墙角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司徒衍进门的时候,满地狼藉,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他站在门口,“你又再做什么!”

他和孟莲相识的时候,孟莲温柔大方,倒是没发现她本身性格会这么恶劣,动不动就砸东西。

“衍哥哥,你难道不知道楚云暖那个贱人得了陛下恩赏?”孟莲气得面色铁青,这应当是属于她的殊荣才是。

“她得了陛下的赏赐,是她的本事,总归跟你没关系。”司徒衍在如画清理出来的一小片地方坐下,“东西拿到没有?”

孟莲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否认,“没有。”

今日入宫,在拜见白皇后之后,司徒衍就引着福寿公主去了太医院,福寿公主为人跋扈,太医不敢怠慢,小心陪着笑脸随她闲逛,孟莲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去偷药的。太医院占地面积极广,内设药圃,各处小路四通八达,她一时间迷了路,最后还是在一个前来取药的小太监的帮助下才顺利在药房里找到药。

司徒衍显然不相信,他慢慢靠近孟莲,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这一张貌美如花的美人皮,手慢慢缩紧,“你说谎了。”

这种窒息的感觉又让她回忆起在西北差点死掉的情形,孟莲极度惶恐,挣脱束缚,噔噔噔的后退几步,背紧紧贴在墙上。

“我是拿到一丸药了,可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解药。”

司徒衍端正了坐姿,完全没有方才杀气腾腾的模样,现在他整个人一个偏偏浊世的清贵公子,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找人验验不就是了。”

御赐的礼单子很长,楚云暖根本没有去看,挥手让秋芷和秋桂将这些东西收入库房,司徒睿抱着新得的雪绒狗在花园里扑腾得欢快,那只狗正是楚云暖从宫中抱回来的。

“家主,黄太监是什么意思?”

离宫前,她们在宫门口遇到了黄太监,曹德庆在永乐帝身边伺候,腾不开身,就让自己干儿子送楚云暖回府,这的确是无上的荣耀。曹德庆说的上是代表了永乐帝的,而他的干儿子黄太监则是代表着他。黄太监送楚云暖回府,路上不仅透露出十皇子某些隐晦的目的,更是不经意间的说起瑞亲王来,这实在是叫春熙百思不得其解。

楚云暖站在鸟笼前斗弄着一只绿嘴鹦鹉,“你觉得曹德庆对黄太监如何?”

春熙思索一番,“如同亲子。”

“曹德庆自陛下幼年起,就一直服侍在陛下身边,替陛下鞍前马后,其中情义自不可说,他恐怕是最了解陛下的人。曹德庆在大太监的位置多年,宫中地位极高,哪怕是替陛下掌管文书、印玺、宫内礼仪的司礼监等人,对上他都得客客气气的。黄太监是他的干儿子,未必就没有效仿曹德庆之心。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天京诸多皇子中他也应该选一个人支持,他现在恐怕还在犹豫。”

春熙听了楚云暖一番话,心里有自己的揣测,“那就是说,黄太监不仅是试探了瑞亲王,其他皇子那边也试探过。他野心未免也太大了,不过是一介宦官而已,竟敢在陛下的儿子里挑挑捡捡。”

“太监又如何?”曾经血一般的教训之下,楚云暖不会看轻这一群人,“你别小看他们,他们可是离贵人最近的一群人。陛下可以不信任朝臣,怀疑后宫女人,可他绝不会怀疑这些宦官的忠诚!”

不仅仅是永乐帝,所有的帝王都会有这样的心思。宦官没有子嗣,受不了后人香火供奉,如同无根浮萍一般,只能依靠自己的主子。他们心里阴暗扭曲,最大的原因不是身体的残缺,而是一群自诩高贵的人的鄙视。曾经她也是其中一员,看不起北国皇宫太监,最后被这群太监折磨的生不如死,那种痛苦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他们日日夜夜在她耳边说着帝后是如何如何的恩爱……

这样的论调是春熙没有听过的,她一时间恍然。楚云暖却笑道,“无论黄太监野心有多大,但不可否认,他事情做的很漂亮,省了我不少事。”

“那若华——”春熙口中若华是辛毅的师妹,医术比起辛毅来说只是稍逊一筹。在家族中时,春熙就和若华的关系十分好,若华是一个十分单蠢的人,说得上的一根筋,最喜欢事情就是医术,她实在担心若华完成不了家主的嘱托。

“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若华会做的很好。”

半日后,京中有神医坐诊的消息传遍天京城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个妙手回春的大夫。据说这大夫是个十分年轻姑娘,最擅长解毒,有人曾在乡间山林瞧见她救了一个被毒蛇咬了的农夫。

这个消息很快就吸引了各方人的注意,白国公府率先去试探了,那神医果然妙手回春,几针下去后,病痛消失,再用上些药物,可以说是药到病除。白国公府的人见到如此神乎其神的医术,顿氏觉得太子有救了,当下派人以重金请她入府,神医自然是拒绝了。

白国公府自然不好强迫她,只得送了一些和太子中同样毒的人过来让她医治。

孟莲收到消息的时间比白国公府稍晚,等她过去的时候,刚好遇到这件事,她偷偷摸摸躲在后面,瞧着那神医是如何医治的。不过她是个门外汉,只能惊叹于神医一手银针玩的出神入化。渐渐的,躺在地上的病人的脸色渐渐好转,刚才还可以看见的漆黑几乎消散了。

孟莲目瞪口呆,她知道自己这是遇上高人了,心里忍不住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来,完全没有去注意那边的情形。

白国公府来的人是白蓁蓁的哥哥,白家三杰中的一个,白家东府的大少爷白严。

白严亲自把了病人的脉——果然是解毒了。

太子身体精贵,不允许随意试药,而为了肯定效果只能选人试药。而这个奴才是被灌了太子毒血用来试药的人,无数次延医问药后,他身体已经十分残破,经不起一点儿折腾。他特意挑了这个人出来,就是为了试探这个凭空出现的神医是否真的有真材实料。

她很厉害。

“姑娘年纪轻轻医术就如此精妙,不知师承何处?”白严在试探她,为太子医治一事兹事体大,万一她是别人派来的,那可就坏事了。

若华瞪着他,不回答。

白严被她看得有有些尴尬了,“姑娘?”

“用人试药,坏人,不跟你说话!”说完后,若华气呼呼的背对着他,一副不理人的姿态。

白严眨了眨眼睛,勉强明白她的意思,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这么多看大夫都没看出来的事情,她居然知道了。看她说话的模样,很明显涉世未深,不过也好,这样单蠢的小丫头白才好控制。想到这里,白严顿时好声好气的说了几句好话,她依旧不理会人,只是一双眼睛瞪的圆滚滚的,饱含怒气。

这边的消息,白国公府那边很快就知道了,白国公立刻派人把白严叫回去,想仔细问问。

白严最后离开的时候,依旧没能劝得动她。

那头孟莲看见白家人离开以后,迅速跳出来凑到若华面前,她还没怎么连说话,就听见对方径直道,“我每日只看十个病人,今天人够了。”话说完以后,然后就当着孟莲的面把门关上了。

吃了闭门羹,孟莲到没有不高兴,反倒是兴奋起来,毕竟在她心目中,高人就是要有几分怪脾气。

如此两天孟莲日日都来拜访,只是很不巧她每次来,来都是在白严送药人来以后。每天送来的病人,若华来者不拒,只是看白严的目光愈发不高兴了。终于有一天她冲白严下了毒,也不是什么剧毒,就是一些痒痒粉而已。

白严浑身上下痒得难受,顾不得再游说这丫头,带着人急匆匆的回了府。

若华在他背后拍手笑得欢快,更是说他活该。

孟莲瞅着那些中了三日梦的人,一天天的好转起来,又瞧白严想拉拢神医入宫为太子诊治,心中万分焦急。终于她忍不住,闯进若华的住处,“神医!”

若华在院子里兴致勃勃翻着本破破烂烂的医书,被人打断了思路立刻就不高兴了,她沉下脸,“你谁啊你,出去!我今天不看病。”

孟莲笑容满面的拿出一本医书,诱惑道:“神医不瞧瞧这本医书?”

若华瞪眼,但在看清楚以后立刻跳了起来。孟莲往后退了一步,趁机提出条件,“你要是想看,就得帮我个忙。”

若华连连点头。

孟莲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她面前,“你帮我验验,这颗药能不能解三日梦的毒。”

这几天听这个名字,若华都烦了,她噘着嘴接过药丸,咯噔咯噔的跑回小屋里。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她才中里面走出来,很不客气的把东西摔到孟莲怀里,“这是解药,不过——”

孟莲听到解药两个字就激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若华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兴冲冲的走了。

若华撇撇嘴,从地上捡起医书,窝在小角落里看了起来。

东宫。太子病情一下子急转直下,好几次没了呼吸又被御医从鬼门关拉出来。白皇后哭得昏死过去,永乐帝不得不放下政务亲自守夜,这对大齐最尊贵的夫妇此时此刻就像是平常人家忧心儿子的夫妻一般。纵使永乐帝亲自守了太子一夜,太子身体依旧迅速衰败下去,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

刹那间宫中上下冷肃一片,这种冷肃蔓延至朝堂,永乐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百官。一夜间,永乐帝鬓上似乎染上了霜雪,颓然一片,只是一双眸子依旧冷酷,百官战战兢兢,所有的措辞都是斟酌再三才说出口的。饶是这样,依旧惹得永乐帝大怒,一群在外吆五喝六的高官,就像一只只鹌鹑一样缩着。

这种气氛之下,有官员进言,建议永乐帝宣天京城所有大夫入宫,同太医院一起为太子诊治。

永乐帝面色略缓,官员壮着胆子推荐一些京中比较著名的大夫,其中也提到了一个最近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女神医。

这一日的天京城是混乱的,各家药铺坐诊大夫、贵族府医几乎都被带走。朱雀街上,一群或是年迈,或是中年的大夫们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推搡着前行。

茶楼上,春熙推开窗户,低头朝下看了一眼。很多被带走的人中,有的并不是大夫,只是学了几天医的小药童而已,这些药童恐怕连药材都认不全,这一入宫,等于去送死。

“这阵仗闹得实在是有些大了,真叫天京城人心惶惶。听说陛下那边有旨,只要能医好太子重重有赏,医不好可是要问罪。这么多人入宫,得死多少了个,这样一来,天京城可还有人学医?”

楚云暖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自己斟了一盏茶,轻轻啜了一口,“算算日子,太子应该撑不住了,陛下这是病急乱投医。”

赵毓宸中毒至今,若不是有宫中太医夜以继日的调养,早就死了,能撑到现在也是稀罕了。

“至于有没有人学医……熙儿,你也知道陛下是什么性子,为了爱子,只是抓几个大夫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掌权的人是陛下,章台御史是空置多年,御史连句话都不敢说,更别说那些见风使舵的书记官了。陛下说了写什么,他们就得写什么,哪儿可能传下一些对陛下不利的话语。”很显然,楚云暖想的更长远。

自古以来,史书上记载的东西有多少是真的。单单看正史上书写的功绩,百姓各个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一个个都称得是千古一帝,可实际上如何也只有活在当时的人知道。

历史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

楚云暖摇着芙蓉扇面的玉柄芭蕉扇,一只手撑着下颚。远的不说,就说孟莲,她仗着自己知道的那点历史狭恩图报,哗众取宠,这倒是真叫她谋得一片锦绣前程。可夜路走多了呀,是会撞见鬼的……她所依仗的那些东西,最后也在她无限的挥霍中消失殆尽。如今司徒衍也不像前世那般意气风发,而是被困在天京城,依靠一个女人活着,孟莲再也没有像她希望的那一般,获得天下之主独一无二的宠爱。

现在想想,她这人的确是恶毒,可她虽手段残暴,却始终没有泯灭自己最后的良心。孟莲呢,满嘴的善良天真、人人平等,心却异常狠辣,多少人因为她这一番谋算而无辜丧命,最可笑的是,天下人还称赞她善良。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生存之道,她不明白后世教育是否就是这般,叫这女人如此寡廉鲜耻。

不过也是,若孟莲不是这般无耻的模样,她所有的谋算叶不会成功。

楚云暖转着扇子,若有所思:

“今日入宫的这些大夫,不知有多少时其他人的眼线了。太子,是不可能活得成的,且不说他中的毒如何,就是其他的几位皇子也会趁机做手脚。陛下又能查得出多少事情,舍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除了一个绊脚石,哪个皇子会不愿意,”

她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叫人无从反驳,京中皇子的确斗得死去活来,可他们头上始终压着太子这一座大山。

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在继续,原本就人烟阜盛的天京城更是异常吵闹,茶楼里说书人的声音都被盖下去。

楚云暖侧耳听了一会儿,又问道:“对了,我前些天让你查的事情怎样了?”

春熙想了一想,回答:“家主怎的突然间想查陛下和皇后的事情。但是怎么查,都说这帝后伉俪情深。”

“是么?”楚云暖轻声重复了一遍,转着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神色间有些奇异,“我怎么就不觉得呢,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白皇后和永乐帝的相处让她觉得十分怪异,不像是一对恩爱和乐的妻子,倒是有些像……至于像什么,她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熙儿,你不觉得那日我们苏见白皇后的时候,她的模样有几分眼熟。”楚云暖蹙眉,仔细把认识的人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人。“算了算了,你还是派人再查吧。”

春熙食指在楚云暖额头轻轻按着,“我们常年不在天京,这边势力差不多折损了,就算帝后之间真的有内幕,也不好查出来。”

楚云暖挥了挥手,“无碍,慢慢查就是了,不过人可得选仔细了。”

正说着,她人往窗边走去,恰在这时对面茶楼开了一扇小窗户,孟莲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露了出来,她望着街角,仿佛哪里有吸引她的风景。

楚云暖敲着窗棂,冲着对面的人轻轻扬眉一笑,孟莲一惊,立刻合上窗子。她动作太大,竟连帕子都夹在了里头,扯了半天还给扯破了,刺啦一声惹得屋内司徒衍侧目,“你这又是怎么了?”

孟莲那你摇头,“没事。”

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就不像没事的,可司徒衍现在根本就不关心她,开口就问:“解药如何了?”

孟莲紧紧抿着嘴巴,心思百转千回,她不是没有察觉到最近司徒衍对她态度的转变,只是她觉得既然她选择了司徒衍就不应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这些日子,她全心全意为司徒衍打算,可他呢,日日和福寿公主那个贱人搅和在一起!

“神医说了,解药的假的。”孟莲不假思索,“你也知道,三日梦是什么毒,太医院那帮废物怎么研制出解药?”

司徒衍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失望,“可惜了,我还打算……”话说到这里他立刻噤了声,然话里的意思,孟莲明白,司徒衍是想抛下她自己跑回北堂。

隔着珠帘,司徒衍朦胧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孟莲眼神冷飕飕的,啪的一下砸了桌上的茶杯。

“司徒衍,你想抛下我回北堂,你就别怪我心狠……”

正文 第十一章 太子之危,黄雀是谁

楚云暖倚在窗上轻笑一声,这孟莲估计是被她给吓破胆了,现在一瞧见她就堵,原来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孟莲,变成现在这畏畏缩缩的模样,实在叫人觉得好笑。

她顺着方才孟莲凝视着的地方看过去。

“家主,是若华!”

楚云暖瞧着若华身边一直推搡着她前进的侍卫,那侍卫衣服颜色跟其他人不一样,很是鲜艳,布料也是上好的蜀锦。楚云暖顿时若有所思,若华的医术虽然在天京是有一些传言,但是只要一看她如此年轻又是一个姑娘家,不会有多少人真的相信她医术精良。若是真要看着那些医术高明的人,那也不会是看着若华。

那么这个一身锦绣的男子是哪里来的?

楚云暖想到孟莲方才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狠,顿时冷笑一声,“出去问问那个人是谁?”

秋芷秋桂两人很快就下去打探,不一会儿人就回来了。秋桂道:“家主,这人是御林军副统领的儿子,名叫邱鞠,今年刚由父亲举荐进入御林军。”

“原来如此。”楚云暖还在琢磨着,“这一次被带进皇宫的大夫住在哪里?”?

春熙道:“丹凤殿。”?

丹凤殿临近丹凤门,而这丹凤门是是皇宫第二道门,御林军就在那里守着,这么说是近水楼台了?

或许是她想多了。

楚云暖皱起眉头,又问道,“我比较好奇,他的桃色消息。”

秋芷笑道:“还真被家主给猜中了。这位邱鞠,据说前些日子在天香园瞧上了一位清倌人,想赎了她的身,可他银子不足,只能回去求亲告友的筹银子,可是等他有银子以后,这清倌人已经被人给赎走了。听说为此,他还郁郁不得志许久,也是近来精神才好起来,主动领了差事去做。”

一个为情所困的人,若不是移情别恋,那就是他的恋人被其他人给寻到,并以此要求他做些事情,而那个人要做的事情,应当和若华有关。现在可以联想到,背后赎了那清倌人的正是孟莲。孟莲那边既然确定了解药可以解三日梦的毒,而若华又是唯一一个可以救治太子的人,孟莲为了这一份功劳,定然会叫人杀死若华,然后独自去领着一份功劳。

孟莲实在太无耻了。

只是她真以为自己可以在天京翻云覆雨,既然她敢派若华出去,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招。

楚云暖从雅间里出来,大约走了个三四步而已,就听到有说话从一间微开的门里川出来,那是两个年轻公子的声音,似乎是在的,讨论着一些什么事情。?

“太子恐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说道。

另一个更为清朗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想支持哪一位?白家,他们恐怕更属意白淑妃出的十皇子吧。”

“白家属意谁我可管不着,若他们真的支持十殿下的话,那恐怕是要惹恼了——”

话说道这里的时候戛然而止,一柄扇子从里头飞出来,十三猛的从暗处闪出来,手臂中匕首出鞘,铛的一下挑开扇子,扇面上锋利的刀片,铿的一声契进柱子里。

这时一位笑面公子从里头走出来,他背后门都还未曾合拢,楚云暖侧头看了一眼里头的人,只瞧见一缕深色衣物。楚云暖眼睛十分毒辣,一眼就看出那是宫廷丝造坊所制作的衣服,大约只有宫中的某位皇子才可以用这种衣服。

楚云暖顿时冷笑道,“今日可真不凑巧遇上这种事情,不知哪位皇子如此低调?”

她一出声,里头的人就知道她是谁了。

楚云暖原来以为白家是诚心实意的支持太子的,可没想到,太子那边还没咽气,他们这边就忙着搭上另外一个皇子。白淑妃的十皇子,母族是白家的确是个好人选,可白严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白严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姑娘的眼睛这么毒辣,一眼就瞧出里头人的身份。这种时候人心惶惶的时候,要是被抓到他私会皇子,府中和白皇后那边他可是不好交代的。白严笑道,“姑娘恐怕是看错了。”

“白大公子说是就是吧。”楚云暖拿过秋芷从柱子上拔下的扇子来,摸着上面薄如蝉翼的利刃,“你放心,我素来不是多嘴之人,用不着你杀人灭口。”

白严笑得很勉强,“姑娘认识在下?”

“都说白家有三杰,战功彪炳。其实我心里是很奇怪的——”至于奇怪什么,她没有往下说,反倒说起另一件事来,“当初平南王府的霍二少,是因为击退了南楚骑兵,才立下的战功,受封虎贲将军。细说起来,白大少的战功比,霍二少还要显赫。西北,当真有这么多异族来犯?”

白严眼神略冷,可面上笑的却风度翩翩,“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

楚云暖一点儿也不怀疑,白严问清楚他她的来历之后,会毫不犹豫的派人来杀她。她淡淡道:“白大公子下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记得把眼睛里的杀意收一收。我也不是瞎子,看不到你那么明显的杀意,还告诉你我是谁,等着你来杀我?”

这句话太直白了,白严都不好意思承认心头隐匿的想法,他后退了一步,“姑娘说笑了。”

楚云暖把他的扇子直直朝它的脸丢了过去,白严眼疾手快的接下。十三那边却是趁此时机,一掌劈到他腹部,白严吃痛的弯下腰。楚云暖抚掌而笑,“白大公子离开战场多年,怎的连最基本的警惕都没有了?今日就算是本家主免费教你一课,不必谢了。”

白严俊美的面容带了一丝冷凝,他在揣测楚云暖的身份,然而他搜肠刮肚的想了许久,也无法天京贵女中,联想到一个像她这么蛮横的人。

“白严,你与其在这儿和那一位合谋,还不如赶紧进宫,从今日带回宫大夫里选医术高超的出来,向皇后表明心意——至少你们白家是为太子只是尽心尽力的。你们的事儿,我也不想掺和,我这还得进宫,向陛下表忠心去了。我可是怕去晚了,那些个有名的大夫都被其他人给选,只剩下一些歪瓜裂枣。”楚云暖说着,拍了拍白严的肩膀,“在这种时刻,白公子切莫因小失大。”

说着她朝前走了两步,正对着门口,“你说是不是?我就奇怪了,你每次见我都得这么躲着,我是洪水猛兽不成?”

屋内久久寂静没有人回答。

楚云暖呵了一声,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行了,我就当你是哑巴。你也该知道宋家双姝封了县主,宋家全族就要来京城。有些事情我不逼你,你还是自己得有些眼色,千万别让我拿着圣旨去要人,否则那时你面上可不好看。”

看她这这番话,分明是和里头那位有些瓜葛的。白严有些奇异,这人到底什么身份,对皇子都能如此理直气壮。

说完这句话后,楚云暖扬长而去。

白严推开门走了进去,坐在里头的人的确如楚云暖猜测的一样,是赵毓泓,他身边被两个丫头按在作为上的人正是宋茜雪,宋茜雪动弹不得,只得在嘴上嘲笑他,“你躲来躲去的,有什么办法,她人没进来就猜到是你,你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出去!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赵毓泓没有回答她,反倒是看着白严,“她走了?”

白严回答道,“是。十殿下,在下冒昧问一句,她是什么人?”

赵毓泓挑眉,翘着腿,“你莫不是想找她麻烦吧?我劝你可别,那位主可是个凶残货,南堂那边都没人敢惹她。”

白严面色有点不好看了,显然听不进去。私心里对赵毓泓还是有些意见的,毕竟他也投靠了他,算的上的自己人,可赵毓泓现在呢,处处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说话。

赵毓泓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是听不进去。方才她自称本家主,你就不想想看,天京城中,有哪个家族的家主是妙龄女子,除了南堂那一位,又有谁敢如此嚣张跋扈?”

“殿下是说,她是南堂楚云暖?”白严吃了一惊,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竟是天京传言里心狠手辣的楚云暖。

“天京那些传言你最好别信,楚云暖不是好惹的,她要是想对付你,绝对有正当理由。”

赵毓泓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他也信过天京传言,对楚云暖不以为意,绝的这不过是个小丫头,手段能高明到哪里去。等他去了南堂的时候,他才真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丫头的手段谋略,可比男人强得多。他后来查过,天京那些对楚云暖不利的流言蜚语全都是叶芙蕖放出来了。

白严一愣,想到他提起的西北军功一事,就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宋茜雪瞧着白严,道:“刚才楚家族已经提醒你了,你还不赶快去。”

她说这句话,绝不是在帮白严,而是隐约察觉到什么。楚云暖不是这么古道热肠的,这一句提醒定然是带着目的的。

白严莫名其妙。

宋茜雪一副看蠢材的目光看着他。

赵毓泓笑道,“楚云暖让你入宫挑一个大夫给太子看病。”

白严顿时了悟,带着人匆匆离开,直奔皇宫而去。

正如楚云南所说,许多贵族已经在此时挑选好了有名的大夫,并上表对陛下说明此人是他们府推荐的。就连素来得陛下尊敬的阳婀公主,也选了一个大夫,那人真是京中最出名的回春堂的坐诊大夫,满京城最德高望重的一位,据说祖上三代都是御医,这老人家是被所有人都看好的,若不是碍于福寿公主威严,他们定是要争抢一番的。谁教陛下已经诏令天下,谁能医治好太子,无论男女,男的加官进爵,女的封赏诰命良田金银。天京贵族哪个不是人精,想要在这个时候捞一把,反正到最后死的人不是他们,得了封赏诰命的却是他们。

白严到达皇宫的时候,有名望的大夫基本都被选了,剩下的还真就是一些歪瓜裂枣。白严问了几个,都是他学医不久的小药童。这个时候他真是快气死了,一向稳重的他,难得急了,他在四处询问了几遍也,依旧没有合适的,这一次白家没有举荐人上去,白皇后那边指不定怎么想,本来她和白家的关系就不大亲厚,要是出了这件事,白家日后再支持白淑妃的儿子,那可真是糟糕了。

瞧着白严焦急,素来和白国公府有嫌隙的蒋国公府小公爷蒋律凑上前来,笑道,“看来白将军没有寻到合适的人,不如我给你推荐一个,就这位。”

蒋律随手一指,指到一个妙龄女子,她脸上稚气未脱,还在怒瞪着推搡她前进的侍卫。白严被人看了好戏,本来怒气冲冲的,可瞧见了她之后,顿时眼前一亮,拱手,“我就在这写过小公爷的推荐了。”

蒋律嗤笑一声,“不必?”

白严立刻朝那头走了过去,呵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邱鞠先是一愣,反射条件的以为他的小心思被发现了,然而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将军,我怀疑这人是奸细!”

“奸细?”白严冷笑一声,“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陛下请来为太子诊治的大夫!若她真能治的了太子,你现在这么对她就是在耽搁她,你这就是至太子性命于不顾,等于谋害太子!”

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大了。

邱鞠抱拳弯腰,“白将军,卿体谅卑职难处,卑职做分内之事。”

“你日子不还为了一个清倌人要死要活的,今天醒悟过来,就说是该做分内之事了?好,你尽心尽力是对的,可谁给你这么胆子对待这些大夫的?”

白严穷追不舍,邱鞠头上沁出了冷汗,他原本是打着今天人这么多,他将这臭丫头带到后面弄死,免得夜长梦多。哪晓得竟然就被白严国公府的祖宗给撞上了,这位主谁不知道,那可是有名的笑面公子,脸上笑的越开心,这手段也就越狠辣。难不成,白将军这是瞧上这小丫头了。

邱鞠还在的那里乱七八糟的想着,白严却是警告道,“这是我白国公府举荐的大夫,你最好还是小心伺候着,若她有什么闪失,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

邱鞠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点头哈腰,“卑职知道,白将军您放心,放心。”

楚云暖的马车一直停在宫门前,直到瞧见白严那边出了宫门,才令车夫往回赶。

马车上,秋芷不是很明白家主今天做这一切事情,她不懂就问。

楚云暖回答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天那个叫邱鞠的人,你说他有一个红颜知己,后来去不知所终,他郁郁寡欢习惯,又突然间恢复过来。”

秋芷依旧不是很明白,“可这和白大公子有什么关系?”

“有人想通过他杀了若华。”春熙灯三人吃了一惊,楚云暖看着纱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并不能亲自出面去保若华的性命,只能委托一个人去了。”

马车行至东大街的一处府邸,上面公主府三个烫金的大字,彰显着这座府邸主人的尊贵和威严。

这是阳婀公主的府邸。

“清河郡主并没有死,她跟太子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半死不活的在躺着。我透露过消息阳婀公主,告诉她京城传言中的神医可以医治清河郡主,很显然阳婀公主不相信。我原本还打算着亲自上门去拜访阳婀公主,麻烦她保若华一命,可是碰巧遇上了白严。白国公府需要可以一个大夫,而恰巧白严是知道若华本事的,接下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有了白国公府在,若华在宫中的安危自然不必担心,接下来,就看她想要怎么做了。”

若华没有如她希望那般死去,孟莲又该怎样做?故技重施是不可能了,最大的可能是用上孟家后宅那些女人家的手段。

楚云暖在这边琢磨着孟莲接下来的动作,她那边却觉得胸有成竹,压根儿就没有关注事情的进展,反而一门心思扑倒司徒衍身上。司徒衍近来和福寿公主的关系愈发亲厚了,几乎是形影不离,孟莲看在眼睛里,恨在心里头,暗搓搓的准备着给司徒衍一个教训。

孟莲买通了质子府的一个下人,不着痕迹的透露出今日有名医入宫的消息,更是告诉他京城中许多有头有脸的贵族都选好一个大夫,为的就是在永乐帝面前讨一个好。司徒衍原本是不打算掺和进去的,毕竟他来自北堂,还是避嫌得好。他原本打算的好好的,可福寿公主一听说长公主也选了一个,顿时生出一股好胜心来,自己挑了一个不说,更是替司徒衍给选了一个。

整整一日一夜,所有入宫的大夫,每十人为一组,入东宫为太子诊治,无一例外都摇头,永乐帝一怒,杀了不少人。晨曦中,整个东宫像是被泡在血液里一般,血腥味浓郁的叫人作呕,太子妃伏在榻前嘤嘤哭泣。

永乐帝一夜未合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孟莲在此时从国师府出发,自信满满的朝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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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她的奴,护卫,是终其一身陪伴左右的影子。

她是他的主,是命,是遥不可及却誓死守护的对象。

……

他,逆贼与军妓诞下的孽种,受尽鄙夷嘲弄。他是最低贱的下奴,哪怕是野狗也会因他身上恶臭的味道躲得远远的。

她,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长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十七岁那年,在众人咋舌之下,选中他作为自己的诞辰之礼。

【相遇篇】

“把头给本宫抬起来。”

一只绣鞋,精致小巧。

勾起他的下巴,她半靠在躺椅上,上下打量起脚边俯跪着的小奴。

十七的脸被迫昂起,猝不及防望进那汪狡黠的明眸。

四目相对,他当即不知所措,麦色脸颊泛起两片红晕。

正文 第十二章 下套,谁来负责

太子形销骨立,气息萎靡,加上他平日里养尊处优,吃用的药材均是最上等的,故此一般药物用了无效,可下重药他身体又受不住,实在是叫满城杏林高手束手无策。永乐帝可不管这一些,他只知道这些蠢材救不了爱子的命!

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一批又一批大夫在东宫前被斩,殷红的血液蔓延,随后慢慢凝固。有太监拎着清水来不停洗洗刷刷,混杂着污垢的血水将庭前浮屠浸泡得看不出原本模样。

永乐帝如此暴虐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可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劝一句,皇子们束手站在东宫前,三缄其口,有的佞臣在此时高呼杀的好,让这些蠢材给太子殿下陪葬。这一句话,又触动了永乐帝敏感脆弱的神经,暴怒之下将这群官员推出午门斩首。

宫中恐怖的气息并没有蔓延到民间,百姓们瞧见往日里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高官被杀头,各个开怀,高呼隆恩浩荡。

楚云暖的马车就在这种宫内宫外截然不同的诡异气氛中奔驰向前,宫门前,事先得了曹德庆话,并没有人阻拦,一路行至东宫,地上血水叫人触目惊心。太子寝宫,又一批无法救活太子的大夫即将被拖下去,这群人面如死灰。

“陛下!”楚云暖急匆匆上前,跪在一群大夫的最前头,劝诫:“陛下,您今日杀了太多人了,如此下去天京城就快没有大夫了。”

永乐帝目光悲怆,他的声音在发着抖,她从未见过永乐帝如此虚弱彷徨的模样,他紧紧握着楚云暖的手,“阿暖,你哥哥快要不行了。”

曹德庆眉梢一动,很快又垂下头。

无论永乐帝为人如何,可他对太子的疼爱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掺假。楚云暖轻轻回握住永乐帝的手,他的手布满青筋,“陛下,太子哥哥吉人自有天相。”

这句安慰太过苍白无力,然而永乐帝却是听进去了。

此刻东宫哭声一片,白皇后和太子妃只知道哭,半点安慰永乐帝的心思都没有。楚云暖扶着永乐帝站起来,朝着后面暖房而去,宫女将厚重的织锦金蟒帘放下,楚云暖回头看了一眼,那边还在哭,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有时候她都在想,她们哭的到底是赵毓宸这个人,还是哭日后的权势。

大夫们死里逃生,连滚带爬的跑出寝宫。

“陛下,您先休息一会儿。”楚云暖移过暖枕锦被,将永乐帝安置其中,永乐帝缓慢的合上眼。

楚云暖轻手轻脚走了出去,曹德庆站在门口,“楚家主——”

她轻轻摆手,和曹德庆走的更远了些,压低声音,“曹公公,有事还是一会儿说吧,陛下休息了。”

曹德庆背后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打开食盒,露出里头一个双鲤戏水的白底小盅来,“陛下已经一日一夜水米不进,御膳房那边送来了新鲜的火腿竹笋汤,老奴原想着陛下能用上一些。楚家主,等陛下醒来,您就劝陛下用上些吧。”

他原也劝过陛下无数次,可陛下心中挂念太子什么也吃不下。他现在只希望,陛下能看在楚家主的面子上,稍稍用一些。

楚云暖轻轻点头。?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永乐帝就醒来了,精神依旧不是很好,早有宫女捧过漱盂茶卤来漱了口。曹德庆亲自捧着白瓷小盅上前,楚云暖盛了一碗汤出来,里头漂浮着几片雪白的竹笋并酱红的火腿,颜色十分好看,永乐帝却没有食欲,神态恹恹的。

楚云暖瞧着这样的永乐帝,心里头不自觉惆怅几分,有时候想一想,五个手指头都有长又短的,更不要说儿子间的亲疏了。她劝道,“陛下,太子那边还等着您去主持大局,您多少还是用一些。”

永乐帝沉默半晌,素来刚毅果决的眼睛里出现一丝脆弱,似乎有点点泪花,“阿暖,朕只剩下你哥哥这么一个和她有关系的孩子了,朕,真的是舍不得……”

楚云暖莫名其妙,永乐帝第一次说道“你哥哥”这三个奇怪的字眼的时候,她只当永乐帝一时恍惚说错了话,可第二次——她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可具体不对劲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曹德庆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陛下……”

永乐帝摆摆手,“朕晓得了,你再不用说,端过来吧。”

有宫女跪下,高高捧着一个鎏金龙洗,盆中龙纹栩栩如生,永乐盥洗之后,就着宫女高捧的托盘,用起汤来。

只不过用了小半碗而已,太子寝宫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声音,叫声惊动了永乐帝,一行人匆匆忙忙来到寝殿中。

只见白皇后手里拿着一柄剑,这柄剑原是太子寝宫中用来做装饰的,不曾想竟然被白皇后拿了下来,锋利的剑尖指在福寿公主的脸上,福寿公主面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鲜血潺潺。白皇后看着福寿公主的目光凶恶得很,“本宫待你不好吗?你竟然新出这种恶毒的心思,想要太子的命!”

福寿公主连连摆手,头却不敢动一下,“没有,母后,儿臣没有这个意思。”

白皇后冷笑,“你原就是贱婢所出,本宫养你这么多年,都没磨了你骨子里的贱性!别以为本宫会信你的鬼话,你若没有这个意思,那你瞧瞧你带来的大夫!呵,这哪是什么大夫,分明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混混,你带这种人来瞧太子安的什么心?本宫自认对你不薄,你的心怎就那么狠?”

福寿公主嘴巴不停的哆嗦着,她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分明就是她要好的闺蜜举荐给她的,说是赫赫有名的大夫。福寿公主死命拉着司徒衍,“司徒,你告诉母后,这跟我们没有关系,这两个人是别人举荐给我的。”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所有凶恶的目光都落到了司徒衍身上。

一想到儿子是被北堂人下的毒,而这司徒衍现在竟然还利用福寿塞了两个混账东西进来谋害儿子……这下子,白皇后是真的怒极了,她不能对司徒衍动手,只能将怒气撒到福寿公主头上,一巴掌打在福寿公主脸上,“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敢带他来宫里你这是,觉得太子死得不够透吗?”

福寿公主被大蒙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太子能有今日这种状况,跟北堂脱不了关系,可当初下毒的人是司徒恪!听司徒衍说,这司徒恪素来和他不对付,这次下毒也是为了借刀杀人。她慌慌忙忙的跪行几步,“母后,这不关司徒的事情!有错也是那司徒恪的错,母后,不若去求父皇把司徒恪从北堂抓来,我们定然能从他嘴巴里撬出解药来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白皇后一脚踹到地上,司徒司徒,她满脑子都是司徒衍这个祸害,抓司徒恪?笑话,定边王府最受宠的世子都在天京,都没能把解药给弄出来,抓一个棺材子又有什么用!

司徒衍见着如此狼狈的福寿公主,不自觉皱眉,拱手:“娘娘明鉴,臣实在不知道这事儿,臣也没有找过大夫入宫。”

白皇后怒极反笑,“司徒衍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然要你赔命!”

司徒衍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娘娘——”

司徒衍真的是百口莫辩,这时太子妃却是哭泣着扑到永乐帝跟前跪下,“父皇,求您救救殿下,殿下他——呜呜,父皇这司徒衍居心不良,他这次进宫分明是存着要殿下去死的心思的!”

白皇后这才瞧见永乐帝,只见永乐帝看着她的目光异常冰冷,白皇后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手上的剑也脱手而出,“陛下。”

永乐帝很冷淡的从她面前走过去,“你就是这样做一国皇后的?”

这下子,楚云暖觉得帝后之间的相处怪异极了。

白皇后的不敢说话。

“太子如何了?”

站在寝殿后侧,永乐帝最信任的代御医上前道,“回陛下,因为此两人随意在太子身上施针,太子现在,回天乏术。”

永乐帝后退一步,白皇后匆忙的想要去扶,却被永乐帝怒气冲冲的甩开,“你就是这么照看太子的,什么小猫小狗都让他近太子的身,你是怕太子活得太久了吧!”

白皇后嗫嚅着嘴巴,不敢说话,她原本听了福寿的话,以为这两人真的能救太子,所以不顾代御医的阻拦,执意让两人施针,哪想到,竟然会这样。可这些话,她绝不能说出来的,只是狡辩道,“是福寿说,那些都是神医。”

曹德庆扶着永乐帝,他冷冷盯着白皇后,若不是顾及她皇后的颜面,他真要给她一巴掌的让她醒醒。

“父皇。”福寿公主轻轻开口。

永乐帝的目光凶恶异常,像猛虎一样直勾勾地瞧着福寿公主,福寿公主浑身颤抖,恭敬的伏下头,“父……父皇……儿臣不是有心的,儿臣是被人给骗了。”

永乐帝挥手,一个茶杯就砸到了福寿头上,几乎让她头破血流。

自始至终,永乐帝的目光都很冰冷,很无情。

“你往日里在天京如何把跋扈朕不管,因为你是朕的女儿。朕知道你对太子不满,觉得你母后偏宠他一些,朕疼爱他一些,你朕原以为你是小孩子心性,长大了就能明白。可朕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居然找着机会对太子下手。被骗了?福寿,你要是不嫉妒太子,凭你的聪明劲儿,会不去查查就把人带进来?你这是将朕当做瞎子呢?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福寿公主心中最隐匿的心事被永乐帝看破,她面色大变,连连磕着头,“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绝没有谋害太子哥哥的心思。”

永乐的不说话,只是用眼觑着福寿公主,可他越是不说话,福寿公主心头就越是惴惴不安,“父皇。”

永乐帝淡淡道,“朕没有你这个女儿!”

福寿公主浑身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父皇这话说出来,她的将来就等于是完了。

看着眼前一幕幕,司徒衍头上都沁出了冷汗。

永乐帝玄色的龙袍停留在司徒衍面前,“三藩之中,当属你们北堂地最广,也就是你们北堂最不安分。司徒衍,你说说,你来天京这么久,朕可有亏待你?质子府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就算朕晓得你们北堂给太子下毒,朕也不曾为难你,你就是这么来回报朕的,要杀朕的心头肉!”

大齐有三藩,常年镇守燕南皇陵的燕王,北堂定边王,以及大齐世家之首的南堂王。多年以来,南堂在大齐历代皇帝的努力下,各种新世家林立,楚家又没有称王的意思,故此南堂王之称已经不存在了。燕王镇守皇陵数年,实力不强,只有这北堂,蠢蠢欲动。

司徒衍也始终不敢说话,也不知从何说起,说他不知道今天的事,谁都不会相信。他这时真的是恨死福寿公主了,原本他就不打算掺和进这件事情你来,偏着福寿公主要掺和进来,还先斩后奏。现在好了吧,平白无故惹了一身腥。

“陛下明鉴,臣绝不敢有此想法。”司徒衍深深跪下去。

永乐帝从鼻腔里抖出一声冷哼,瞧着司徒衍的目光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北堂如此嚣张,实在是不能留了。

楚云暖很奇怪,按照司徒衍的谨慎,是不可能掺和进今天这事情里来的,难道是福寿公主先斩后奏?可福寿公主也不是蠢的,怎么会想出这种蠢招数来?瞧人家阳婀公主和长公主,挑选出来的大夫,也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杏林高手,这救不了太子吧,至少心意放在这儿。福寿售公主呢,两个连药材都分不清楚的庸医,就带来上赶着给太子瞧病。

她这是在是怕自己的尊位太高了,赶着找死吧?

无论司徒衍如何狡辩,永乐帝对被北堂有不臣之心、以及北堂目无尊上,以下犯上之事心中有了一定的想法的,现在就只差一个让他爆发出来的契机。

楚云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她后退几步,将自己藏在阴影里。

孟莲在这时姗姗来迟,她一进殿门,瞧着四周剑拔弩张的景象,先是掩着嘴一脸惊讶,而后才款款来到永乐帝身前,风姿卓约的盈盈下拜,“陛下。”

楚云暖挑眉,孟莲的做法她实在是有些奇怪,按辈分来算,永乐帝应该是她的大姐夫。她这番矫揉做作的姿态,是几个意思?

永乐帝淡淡道,“神女不在国师府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陛下。”孟莲的声音娇娇柔柔的,悦耳得很,“我有办法可以救太子殿下的性命。”

在所有人都说救不了太子之时,突然有一人这样说,永乐帝是不可能不信的。白皇后当时喜形于色,神女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她慌慌忙忙上前握住孟莲的双手,殷切道,“神女,若是真有办法,还请您救我儿一命,你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

孟莲笑温柔如水,一派从容淡定,“娘娘且放心。”

司徒衍在孟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目眦欲裂,现在他哪里还不知道,孟莲分明是得了解药,然后骗他说无解!现在她是要拿着解药来讨功劳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居然摆了他一道。

孟莲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中,玉盒里躺着一枚药丸,她笑着编了个好听的故事,“我前些日子听说太子中了毒,跪在佛前日夜乞求佛祖。好在太子殿下有陛下真龙护身,佛祖终于感动,特赐下一枚解毒药丸,太子殿下若是服下此药,定然可以痊愈。”

这个故事乍一听还有些意思,仔细揣摩么却是漏洞百出。

司徒衍嗤笑一声。

楚云暖目光深沉不辨喜怒,唇畔带着一丝诡异的孤独。

黄太监早已把药丸捧了过来递给曹德庆,曹的亲自丰到永乐帝面前。永乐帝只是瞧了一眼,面上还有一些犹豫,白皇后却是迫不及待,她吩咐道,“还不快给太子服下。”

话刚落音,立刻有宫女端了一杯温水上来,太子妃拿起药丸,预备给赵毓宸服下。

楚云暖却在此时阻止,“等等!”

太子妃不解,白皇后恼怒,“你这是做什么,想害死太子?”

楚云暖没有回答白皇后的话,而是看着永乐帝,“陛下,这要不来历不明,若是贸贸然给太子服用,恐怕不妥,不若先找人是验药。”

孟莲这才瞧见楚云暖,这药上一次已经验过,若要验第二次的话,肯定会影响药效的,楚云暖明摆着想坏她的好事。孟莲沉下脸,“楚云暖你安的什么心?!”

楚云暖微微笑着,上前一步,整个人恰好处在光明与阴暗的交界处,“我安的自然是对太子着想的心。你说你的药是从佛祖面前求来的,可这些话不过是你红口白牙说的,有谁瞧见了?要是你给太子吃的是毒药,太子出了什么问题谁来负责!”

“自然是我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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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七夕快乐!

正文 第十二章 救命之恩,黔驴技穷

孟莲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后悔了,尤其在楚云暖的意味不明的一声哦之后。一想到楚云暖曾经做过的事,孟莲心里头就有些惴惴不安,那女神医虽然说这药丸的确是解药,可她现在心里头怎么一点底都没有。

她下意识的想要反悔,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最后还是楚云暖道,“无论什你愿不愿意负责,这药都不能贸然给太子服下,再如何也要让是太医们过来验验。”

听楚云暖这么说,孟莲心中一跳,解药是他从太医院偷出来的,叫太医来看,不是叫她前功尽弃,这个楚云暖真实恶毒。她立刻反驳,“这药只有有那么一小分,若是验了,必定会影响药效。楚家主这般不信任我,难不成还在挂念着当初我说你为妖星之事,想要伺机报复?”

楚云暖对上孟莲的目光,两相相对,似乎闪烁着噼里啪啦的火星,最后还是孟莲败下阵来。楚云暖华贵逼人,她轻哼一声,“神女这话可没意思了,现在可不是我跟你计较私人恩怨的时候,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谁知道你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如你所说佛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送的药,你这么大的脸,怎么不叫佛祖播散佛光?”

“你——”孟莲咬咬牙,而后高高昂着脑袋,“若是这药不能解太子身上的毒,我愿意死谢罪!”

孟连如此笃定倒是叫永乐帝有些犹豫,她见状立刻高呼:“陛下请相信我,药是佛祖赐下,一定能救太子殿下的命。”

说罢她还得意洋洋的望着楚云暖,楚云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眼眸里还有一丝笑容。孟莲这人是最激不起刺激了,只要她这么一说,孟莲定然能领下军令状,只是太子的病当真有这么好治?三日梦是她下的,她难道是忘了此毒无解。

楚云暖一派看好戏的神色。

代御医简单查看后发现药并无毒性,永乐帝瞧着爱子的模样,最后还是同意让赵毓宸服下。赵毓宸服药后,不消半个时辰便已见效,他苍白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呼吸也渐渐平缓。代御医把脉之后大呼奇迹,永乐帝面色渐渐舒缓,白皇后更是喜极而泣。

孟莲见状,心中愉悦无比,只觉得自己辉煌的未来唾手可得,司徒衍在一旁看着心下怒火中烧,真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又过了一个时辰,赵毓宸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时还有些迷茫,长久卧床让他身体孱弱无比,眼睛慢慢向四周看,最先看到的是坐在床头的白皇后,而后是太子妃,最后才是被众人拥簇着的永乐帝。赵毓宸的脑子现在还很混沌,可还知道把伸向永乐帝,声音沙哑,“父皇……”

永乐帝上前握住赵毓宸的手,险些老泪纵横,“别说话,你好好休息。”

赵毓宸虚弱的点头,白皇后那边擦着眼泪,殷切的握住孟莲的手,“神女真是有大本事,若不是你坚持用药,我儿指不定会如何。你真的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像有些人,话说的再好听,也没有任何举动!别人都还知道带一个大夫来给太子看看,就她一人空手而来。”

谁都知道白皇后说的某些人是楚云暖,她站在最后头,没有跟任何人有牵扯,就连孟莲投过来的得意目光都只当没看见。

福寿公主见到赵毓宸醒过来,心中异常欢喜,她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希望赵毓宸活下去,赵毓宸不死,父皇也定然会原谅她!

为了让赵毓宸好好休息,一群人去了偏殿,白皇后临走之前还十分不放心,嘱咐太子妃好好照顾。

偏殿,永乐帝坐在最上首,白皇后坐在他身旁,楚云暖沉默着坐在永乐帝身后,眼观鼻鼻观口,恍若未闻,孟莲只当她心虚。

白皇后还在夸奖着孟莲,孟莲轻轻垂头,面上羞涩一片,却还知道恭维白皇后几句。白皇后心中大悦,冲永乐帝道,“神女今日立了大功,陛下可要好好赏赐。”

永乐帝点头,“你要些什么赏赐,说吧,朕都能给你。”

孟莲微微笑着,配上一身白衣,倒是有几分遗世独立、飘飘欲仙的味道,“救太子的人也不是我,陛下若是要嘉奖,不如就提佛祖重塑金身吧。”

瞧瞧她这句话说的,真是好听。白皇后对孟莲喜爱了,她真是越看孟莲越觉得喜欢,这样的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若不是神女的话,她还真想叫太子娶了她。永乐帝听的也是心中妥帖,连连点头。

楚云暖低头瞧着脚尖,绣花鞋上细碎的珠花摇摇晃晃说不出的好看,她撇嘴——孟莲这人惯会装模做样了,不过该享受时,就好好享受一下现在这种众星拱月的美好时光,很快,会没有了。

曹德庆注意到她的表情,心中略略一动,见她茶杯里没了茶,亲自斟满了茶。

楚云暖轻轻点头,以示谢过。她坐在桌前,左手托腮,右手轻轻摇着茶杯,茶汤明亮,香气沁人,她听着永乐帝若有若无的夸奖,精致的容貌在织金纱幔下蒙上一层阴影,叫她表情扑朔迷离起来,孟莲,你未免也高兴的太早。

晌午阳光正好,一缕缕金色从璀璨呢纱幔中透出斑驳的影子,照耀着殿内锦绣陈设,上面绣着的牡丹花纹,在地上投下,美轮美奂,香炉里焚着凝神静气的安神香。就在这时候,殿外有宦官传报,“安南将军到!”

白严进门便拜,“臣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白皇后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他,“你来做什么?”

白严道,“臣寻了一大夫,特带进宫来为太子延医诊治。娘娘且放心,您别看她年纪小,医术却是极高的。”

众人这才看到白严身后跟着个妙龄少女,白皇后冷笑一声,“你恐怕也是来忽悠我的,这么一个小丫头,能会多少医术?”

听说有人质疑她的医术,若华不高兴了她气鼓鼓地抬头,刚想要反驳,却看见永乐帝身后的人,眼睛一亮扑了过去,“家主,家主你怎么在这里?嘻嘻,原来白严没骗我,我要找的人真的在这里。家主家主,你有没有想若华?”

在座的人皆是吃了一惊,永乐帝道,“她是——”

楚云暖招手,若华笑眯眯的蹲在楚云暖面前,她摸了摸若华的脑袋,“陛下,这是楚家的府医,若华。她的医术的确是很好,和我常用的那一个大夫,不相上下呢。”说罢她顿了顿,面上含笑,“人都说楚家擅医,说的却不是楚家的家主,而是他们这些府医,他们的医术算得上是绝妙了。若是我的话,恐怕连基本的药材都分不清呢。”

楚云暖这算是变相的在解释当时不愿意医治赵毓宸的原因,这也是不想在永乐帝心头留下疙瘩。

永乐帝看了一眼蹲在楚云暖面前的小丫头,他一眼就能瞧出这小丫头的心思极其单纯,“楚卿是何时让府医来的天京?”

楚云暖知道永乐帝这是又怀疑她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若华叫嚷着:“不是家主派我来的,是我自己偷偷摸来的!我听说始终跟在家主身边有好多医书可以看,我就偷偷来了。那知道我在天京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家主,还被人给抓进这地方。”

若华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在生死边缘绕了一圈。

孟莲在看见若华进来的时候面色已经变了,然而却隐隐有一丝欣喜,幸亏她先把解药给赵毓宸服下了。否则这丫头来了以后,她什么功劳都没有了。

孟莲眼珠子一转,幽幽道,“楚家主既然有如此好大夫,何不早些让她来给太子诊治,平白拖了这么久的时间,让太子受罪。”说着她突然站起身,逼视楚云暖,“楚云暖你居心不良呀。难不成你还以为太子死了,瑞亲王就能上位?”

白皇后面色瞬间变了。

这种时候提到赵毓璟,的确会叫永乐帝勃然大怒——太子还没死就有人敢觊觎他的位置。赵毓宸好转之后,永乐帝不像方才那般脆弱了,看着楚云暖的目光都带了三分省视。

楚云暖淡淡道,“瑞亲王能不能得势,我不知道,可我却清楚今日救了太子,你倒是可以一步登天。方才说了那么久,你恐怕还没有想到要什么赏赐吗?不如我帮你想。陛下,您不如就让这司徒衍同神女一同回北堂吧。”

司徒衍喜形于色,福寿公主却是冷冷瞪着她。

楚云暖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同孟莲有口舌之争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自己拼命要把赵毓璟摘出去的时候,又将人给拖进这趟浑水里来。

永乐帝目中怀疑之色更甚,当初在南堂孟莲因依兰花之事被流放,和司徒衍有莫大的干系。

孟莲顿时花容失色。

“陛下也应当知道,在南堂时他们两位就关系匪浅,如今正满城杏林高手,都无法解太子的毒。可这孟,叶芙蕖轻轻松松就拿了解药出来,眼见太子情况也好了些,实在是叫我万分怀疑。”

气氛顿时如胶凝住。

司徒衍这算是听明白了,她压根儿就不是想帮他回北堂,而是想要整死他!

司徒衍就不明白了,她跟楚云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她非得这么对待她!

孟莲沉下脸来,“你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楚云暖但笑不语,转头看向永乐帝,“陛下,您觉得呢?”

永乐帝目光格外阴冷,太子中的毒是北堂人下的,这孟莲在南堂之时又和这司徒衍私交甚笃,解药又是她拿出来的,其中若是没有什么猫腻,他是不会信的。

这孟莲,下毒又解毒,这是在拿他当猴耍呢。

孟莲面上有惊恐之色,惶惶道,“陛下明鉴,我,我绝没有这个意思。”说到这里她看了眼皇后,撕咬住手上的帕子,跪在白皇后身边,“娘娘您千万要相信我,我真不是……”她呜咽着哭了出来,“我不过是和楚家主拌了几句嘴而已,她竟然就将这么大的罪名推到我头上,她这不是逼着人,日后有办法也不能来就太子吗?这楚云暖其心可诛呀!”

楚云暖染唇角渐渐凝起一个冰冷的微笑。

白皇后怒不可遏,“你放心,今日你救了太子,我总不会是让其他人红口白牙的诬陷你!”

孟莲面上露出满意而又得意的神情,她看了一眼楚云暖,轻声道,“如此,就谢过娘娘恩德了。”

从头到尾,白严都觉得莫名其妙,他带进来的神医是楚云暖的人,而听他们字里行间的意思,太子好像是痊愈了?

白严有满腹疑问,却也知道不能问。

这时候众人听到一声惊惧的叫声,竟是太子妃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尚不知发生何事,白皇后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道,“是太子妃的声音,还不快过去看看。”随后她一时情急,急急忙忙带人赶了过去,她心中担心太子妃如此模样,肯定和太子有关。

永乐帝这才站起来:“走吧,去看看。”

众人纷纷回到太子寝宫,才走到宫门前,放眼望去,床上明黄的床帐上满是鲜血,还有一些新鲜的血液从赵毓宸口中流出。太子妃不停地擦拭着,却没有任何办法,她一回头看到了白皇后,扑通跪下,“母后。”

白皇后目眦欲裂,几个时辰前儿子已经明显有了好转,现在竟然成这个样子,她怒气冲冲,“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太子的!”

太子妃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儿媳方才喂太子喝了些温水,殿下刚才还好好的,跟儿媳还好生生的说了几句话,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殿下突然间就吐了血。”她呜咽着,瞧见永乐帝玄色的衣摆,扑上去抓住永乐帝的袍子,“父皇,儿媳日后的依靠就是他,太子这边要是有了什么闪失,这让臣妾怎么活。”

永乐帝沉声问道,“如何了?”

代御医跪倒在地上,“回陛下,太子殿下毒素已经扩散,回天乏术。”

永乐帝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明明在方才,他的儿子已经好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居然——永乐帝推开曹德庆,此时她落寞的不像一个帝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代御医垂下头,“是解药有问题。”

听此一言,白皇后立刻凶悍瞧着孟莲,“你!”

孟莲顿时后退好几步,她不明白这把火怎么会烧到自己头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解药是验过的绝不会有问题,要是有问题你方才不早说?明明是你自己学艺不精,你竟然还敢诬陷我!”

代御医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很沉着,“解药微臣并没有仔细验过,里头到底有什么微臣也不清楚。可太子如今的情况是毋庸置疑的,殿下的确是用了你的解药才导致毒气扩散,本来我已经用金针过穴之术,将殿下身上的都集中到一处,你一来说是有解药,殿下服下药后,就让他身上的毒全部扩散了!”

孟莲后退一步,突然抓住若华,“是你对不对,是你在解药上做了手脚!楚云暖你真恶毒,为了一己私欲就要太子的命。”

若华莫名其妙,被人这么拉扯着,心头火气也上来了,她一把推开孟莲,打量着她好半天才冷笑一声,“呵,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呀,你拿一本假医书糊弄我,现在竟然还敢又诬陷我,我饶不了你!”

“解药只有你摸过,不是你是谁,你这个庸医。”孟莲在这个时候已经口不择言了。

若华最见不得别人侮辱她学艺不精,怒道,“当时我给你验药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这的确是解药,可是并不能解中毒已深的人,只会会让他死的更快,你自己没听清,就好了你现在还敢怪我。”

楚云暖凉凉道,“既然若华都说这药不能给中毒已深的人用,你非给太子用是什么意思?将太子殿下的性命当作玩笑?这种东西都给他殿下服用?”

孟莲声呼吸一窒,“楚云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看我笑话,你……”

楚云暖冷冷瞧着她,孟莲不敢继续说话。楚云暖面向永乐帝,“还请陛下裁夺,还我一个公道!我楚云暖决没有谋害太子的意思,这么孟、叶芙蕖三番两次诬陷我楚家之人,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顿时,孟莲无话可说,她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突然间灵光一闪,“陛下这药是我从太医院拿来的,跟我没有关系。”

楚云暖冷笑一声,“神女这话好生可笑,你先说这药是从佛祖跟前求来的,然后又说是本家主的人换了你的药,现在黔驴技穷了,又要将太医院也给扯进来了吗?太医院素来戒备森严,你怎么可能从里面拿到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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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三章,孟莲就挂了

正文 第十三章 太子之薨,百口莫辩

孟莲百口莫辩,眼睛四处瞧着,她突然间在曹德清身后看见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她冲上去把小太监拉了出来,“是他,是他带我从太医院拿的解药!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孟莲拖出来的人正是黄太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黄太监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黄太监的否认,叫孟莲目眦欲裂,她抓死命掐着黄太监的胳膊,黄太监吃痛。“三天前我去太医院找药的时候,不是遇到了你,还是你给我指的路,你这个阉人现在居然不承认了!”

曹德庆面色大变,看孟莲的目光十分摄人。

永乐帝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目光瞧着黄太监。

黄太监真的是快要被永乐帝给吓哭了,他跪在地上连连磕着头,“陛下,奴才真的不知道。奴才三天前的却去了太医院,可那是因为奴才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去太医院找交好的太子给奴才开一些药。奴才的确是遇到过神女,可她只是问我,药房怎么走,奴才以为她也去取药,就给她指了路,其他的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曹德庆干儿子不少,就这个聪明伶俐最得他的心了,他这干儿子呀,当年净身的时候没有休息好,导致身体上落下了一些疾病。这几年来,他也劳烦太医院太医们给他开了一些药养着身体,也好了不少。曹德庆看了眼满眼怨毒的孟莲,又看在这小子平常还算孝顺他的份上,曹德庆决定保下他,于是他朝着永乐帝道,“陛下,这件事情老奴也是知道一二的。”

有曹德庆担保,永乐帝自然是信了几分的。“他去太医院是为了寻药,那你呢,你去是为了做什么?难不成也是去取药的,国师府恐怕是不缺这点药材吧。”

孟莲咬呀切齿,无话可说,“陛下明鉴。”

那边代御医正在给赵毓宸施针,许久不见有用,太子的血还是越吐越多,根本就止不住。代御医跪在地上请罪,白皇后已经哭得险些昏死过去。

白严建议道:“陛下,不若让这位若华姑娘试一试?”

永乐帝看着楚云暖。

楚云暖回答:“生死有命,若华也不是神医。”?

永乐帝眸中有一闪而逝师的悲痛“你让她去试试吧,至少让太子少痛苦一些。”

楚云暖冲着若华点点头,若华拎着药箱就过去了,她先是给赵毓宸把脉,而后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刷刷刷的在赵毓宸身上扎了好几针,她动作十分迅速,代御医看得眼花缭乱,不消多时,赵毓宸几乎被扎成一个刺猬。但是他的情况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下来,至少口里是在没有吐血了?。

白皇后自己也看见了希望,要求若华救救她儿子的性命。若华却是摇摇头,“没有办法的,他心脉已经乱,毒气攻心,这一会功夫毒素已经渗入骨头里,就算要救也不可能。若是服用解药之前的话——若华一顿,似乎在想着措辞,”那也会终生瘫痪在床上。“

白皇后只觉得天崩地裂。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若华取了银针,她凑上前来向楚云暖求表扬,楚云暖摸她的脑袋,”怎样了?“

若华道,”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现在最后让他多活几个时辰而已。“

永乐帝颓然得很,楚云暖轻声道,”陛下若是有什么话,还是先交代太子吧。“

”父皇——“赵毓宸缓缓转过头来,虚虚的伸着手。

永乐帝握住赶忙握住儿子的手,赵毓宸虚弱得很,”父皇,儿臣不孝,日后不能再承欢膝下……父皇,儿臣去了以后您也不必挂念儿臣……“

寝殿里的人鱼贯而出,楚云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永乐帝老泪纵横的模样。

”父皇也不要怪母后,儿臣走了以后,还希望父皇看在儿臣的面子上,给他些体面……“

白皇后泣不成声。

这个时候永乐帝没有什么能不答应的,”好好好,朕答应你……“

赵毓宸面上浮现一丝红润,他微笑着,”儿臣,儿臣,谢过父……“渐渐的他声音小了下去。

刹那间,永乐帝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最后还是曹德庆说道,”陛下,还是快些准备太子的衣物吧,好让殿下去的体面一些。“

这时候别人不敢说,也只有陪在他身边多年的曹德庆敢说了。永乐帝轻轻合上眼睛,他背对着众人,只有曹德庆瞧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和眼中流下的眼泪,再回头时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帝王。

赵毓宸的衣物很快就捧上来了,宫女们各司其职的伺候着,白皇后昏死过去,只有太子妃打起精神,伺候着赵毓宸穿衣。

永乐帝不忍心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只得在曹德庆亲自搀扶下慢慢走出来,他出宫的那一刹那,太子薨逝的消息传遍东宫,东宫各处都是哭泣声。永乐帝走下台阶氏双腿都已软了,最后还是曹德庆扶住他,陛下太子殿下虽然去了,可楚家主人还在京城?。”

楚云暖站在云阶之下,披上宫中人送来的素衣。

永乐帝望着她,眼眶湿润,“这世上只得一个她了。”

六声丧钟敲响的那一刻,宫中诸人或震惊或喜悦,但皇子们都以最快的速度到齐了,他们皆是一身素缟,人人脸上表情悲痛,拼命掩饰心中的激动。然而没有人知道他们真实的想法,此时此刻真正为赵毓宸而悲痛的恐怕也只有永乐帝一人。

永乐帝一步一步的前行,最后走到十皇子身边的时候,赵毓泓出来拦住了他,“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这种时候,永乐帝显然什么都听不进去,曹德庆使眼色让他退开。

赵毓泓低下头,再抬头时泪流满面,“父皇,儿臣知道您心疼太子哥哥,可太子哥哥去的这样冤枉,儿臣心中不忍,也想为太子哥哥报仇!”

永乐帝脚步一顿,赵毓泓在哪里悲痛得不能自已,“太子哥哥不紧紧是被司徒恪所杀,更是被神女伙同司徒衍所害!”

楚云暖从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她观察着永乐帝的表情,他从一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神色瞬间转变为震怒,“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赵毓泓将头垂下,却恰到好处的叫永乐帝看见他的悲伤,“儿臣所说句句属实。”

他说着,恭恭敬敬将一沓密信奉上,曹德庆接过来,永乐帝一封一封的看,顿时怒从中起,“好一个神女!”

这些密信都是孟莲和司徒恪往来的信件,上面说信上写了孟莲是如何要求司徒恪赵毓宸下毒,司徒恪的不愿意和反对,以及最后孟莲的威胁和三日梦的来源。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命地方在于,孟莲胆大包天想借此事,让司徒衍带着永乐帝的恩德……里头写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最后一封信上写的是司徒衍和司徒恪通信时的洋洋得意,字里行间莫不是对永乐帝的藐视、自立为王的打算,以及就算是赵毓宸服用解药,不日也会归西的消息。

尤其在最下面看见司徒衍的私印后,永乐帝真是双眼冒火,愤怒到了极点。自从他登基为帝之后,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戏耍于他了。这孟莲,他看中她是天命之女,网开一面不介意她是罪人,而她呢,人到了天京以后,被封神女,还借此机会在背后兴风作浪,还有司徒衍,自从他到天京,说是为质,他却不曾亏待过他。

这两人竟然联手要了太子性命!

太子对他来说就是他的心头肉啊,这两人的所做所为就是在活生生挖他的肉,饮他的血,他如何饶过他们。

永乐帝目眦欲裂。

赵毓宸说道,“儿臣自太子中毒归来以后,偶然间发现了神女的异样,儿臣交好为的就是从她口中套出真正的解药。就在三天前,神女突然间乔庄上门拜访,说是她有了解药。儿臣向她询问解药藏在哪里,她却不愿意说,只说叫儿臣向父皇进言,助司徒衍离开天京。儿臣心中纳闷,派人日夜监视着她,却发现神女与司徒衍私交甚笃,可监视了几天,也依旧没有办法从她手中拿到解药。”

赵毓宸字里行间都是为太子着想的意思,永乐帝没有怪他,而是怪那孟莲凶狠残暴。不知是日头太大,还是永乐帝怒急攻心,他竟然有些头晕烟花,曹德庆扶着他往旁边一座亭子而去。

楚云暖想了想,亦步亦趋地跟上。

永乐帝才坐下,就吩咐侍卫去拿孟莲和司徒衍。

在亭子里坐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吧,孟莲和司徒衍才被抓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福寿公主。楚云暖大概知道为何会要这么久了,福寿公主刁蛮,一听说永乐帝要抓司徒衍的时候,当下就不愿意了,肯定是闹了好久,侍卫没有办法,只得把她一同带过来。

福寿公主显然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她到永乐帝面前的时候原本还想撒几句娇,可看着永乐帝的模样,就想到赵毓宸的死顿时不敢说话。

代御医正在给永乐帝诊治,只说是怒极攻心,吃两副药调理一下就好。代御医在永乐帝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只当没看见福寿公主,看病之后就默默想退下,永乐帝却叫住了他,道,“跟他们说说,太子是怎样毒发的。”

代御医觉得非常奇怪,太子薨逝之时这所有的人都在场,怎么还要说一遍呢。他想是这样想,嘴上却一点儿也不含糊,一五一十的又说了一遍,“太子是服用了神女的解药,毒气攻心而死。”

孟莲战战兢兢,从头到位都不敢说话。

若华听到代御医的话,却反驳,“太子殿下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那药就算让他服下去,也不至于让他去的如此快,至少还能缓和个几天吧。坏就坏在,不知道是哪个庸医在太子身上随便扎了几针,这简直是对太子的情况雪上加霜!”

代御医年纪虽然大了,可从来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他细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不是一开始的那两个庸医在太子身上乱施针,被封住的毒血也不会那么快因为解药而爆发出来,流遍全身,导致回天乏术。

福寿公主呆住了,她原以为那事就算是过去了,没想到又被扯起来了,她赶忙跪下:“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不知道那两个大夫医术不精!”

永乐帝没有瞧她,而是看着赵毓泓,“老十,你说。”

赵毓泓上前,“父皇此事兹事体大,不若将那个大夫带上来一问便知。”

永乐帝颔首,曹德庆那边早就命了人下去将那两个庸医给带上来。那两人生的贼头鼠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两人都是市井小民,一见如此大的阵仗,吓个半死,战战兢兢的吐字都不清晰。

赵毓泓十分有眼色的上前,亲自提审这两人,“你们两人姓氏名谁,家住何方,为何进宫来招摇撞骗?”

这两人一见赵毓泓衣衫华贵,又见四周侍卫众多,腰间寒刀闪烁,身体早就发抖了。

“草民,草民……”

这两人说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赵毓泓心头不耐,当下就将其中一人拖出去,砍了一只手臂,亭子里跪着的那人几乎被吓死,生怕自己也被砍了,他赶忙道,“我们只是城西三十里一个村里的赤脚大夫,本来来是个药童,偶然学过一点点医术就离开东家,跑去当大夫了。好几次瞧死了人,偷偷摸摸的换一个地方住。直到后来我们本来是在村里好好地做着一点小本生意,后来是一个年轻公子找到了我们,说是叫我们装成神医入宫给太子瞧病,还还点名让我们记得去找那几个穴位,说只要扎了一定能救活。贵人,我们兄弟也是财迷心窍,看着那公子十十金也就答应了,可草民绝对没有要谋害太子的意思!贵人明鉴!”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是有人借着东宫要大夫医治太子身体时,从中做了手脚,叫两个赤脚大夫来给太子诊治,趁机要太子的命,这心思十分缜密呀。

赵毓泓又道,“那你瞧瞧,这里有没有给你黄金的那位公子?”

那人的眼睛在亭中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司徒衍身上,指着他:“就是他,就是他,他给我们的金子,让我们来做这件事情的!”

司徒衍蒙了,这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他忙不迭的跪下,“陛下,请您明鉴,臣绝对没——”

永乐帝愤怒的一掌拍在桌子上,“住口,证据确凿你还想怎么狡辩!”

司徒衍觉得异常委屈,“陛下您是最圣明不过,那能因为这两个地痞流氓几句话,就给臣定了罪,臣不服。”

福寿公主见心上人受辱,立刻道,“是呀父皇,这两个人的话不足为信。”

楚云暖笑,“司徒世子口口声声的诬陷,恐怕是忘了,这两人一人是你举荐,一人是福寿公主举荐。这两人确实是在太子殿下身上随意施针,才导致太子英年早逝,这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狡辩的了的。”

司徒衍一想,还真是如此,瞬间他面如死灰,看着楚云暖的目光充满愤怒,楚云暖冲他得意一笑,嘴巴微动——是我。

刹那间,司徒衍几乎是咬碎一口牙,他真不明白楚云暖为何非得这样针对他。

楚云暖又道,“或许福寿公主跟此事无关,只是受了他人蒙蔽而已,陛下何不从轻发落。”

永乐帝十分不喜欢这个女儿,被白皇后教养的不知所谓。

福寿公主心里头惶惶的,只能徒劳地说道,“父皇——”

永乐帝没有看她,下令,“定边王世子司徒衍谋害太子,证据确凿,撸了世子之位处以凌迟之刑,另让定边王入京请罪!”

如此便是决定了司徒衍未来的命运。

司徒衍瘫坐在地上,心中一片茫然,回想起他刚出北堂的雄心大志,竟觉得恍然如梦。曾几何时,他因孟莲的谋划而功成名就,而如今,他却也因为孟莲的谋划而丢了性命……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福寿公主吓了个半死。

永乐帝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至于你——”

正文 第十四章 夜郎和亲,火焚之刑

福寿公主的心高高提起。

“欺压京城诸多贵女,嚣张跋扈,纵奴行凶,目无尊长,从即日起撸夺公主封号,从皇室玉碟除名,降为庶民。半月之后,作为福安公主媵妾陪嫁蜀地和亲!”

蜀地各部族素来征战不休,最后夜郎求助大齐,大齐出兵襄助,夜郎取得胜利。夜郎建国之后,派太子出使大齐,并向大齐求取公主,以保两国关系长治久安。永乐帝不舍女儿,故此从满朝文武大臣的女儿中,挑选一人封为公主,和亲夜郎。这位福安公主原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和右丞相家的公子肖复礼两情相悦,本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白蓁蓁却瞧上肖复礼。福寿公主因着白蓁蓁几句哭求,设计将让夜郎太子相遇,夜郎太子顿时惊为天人,非亲不娶,如此她便成了和亲公主。福安公主与爱人劳燕分飞,不乏福寿的手笔,现在福寿落到她手里头,不知是何等的生不如死。

福寿公主踉跄着爬上前,“父皇,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女儿啊!”

永乐帝最是冷心冷情不过,他这一生唯一的慈父之情只给过赵毓宸一个人,现在赵毓宸因为这个不孝女死了,他没有杀她已经看在她曾是自己女儿的份上,这是它最大的仁慈了!永乐帝挥手,“拖下去。”

这一番变故惊呆了孟莲,“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这是孟莲第一次在永乐帝面上瞧见这种冰冷的神情,她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不过两三步却扑通摔在地上,异常狼狈。

赵毓泓拱手向永乐帝说着孟莲的罪状,“此女罪大恶极。第一以神女之身、假借永乐帝之威要挟北堂司徒恪,此为欺君罔上。第二,以三日梦毒害太子,并用解药从中牟利,前后两次对太子不利,此为以下犯上,罪无可赦。”

这两条罪名让孟连惊呆了,她脱口道,“赵毓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忘记当初我是怎么帮你的了吗?九原府赈灾如若不是我让你前去,你以为你能得到今日之功!”

赵毓泓微微笑着,“你还有脸提,当初九原府天灾,皇室本要赈灾,是你从中作梗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你是千古罪人!”

他如此说就等于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孟莲不可置信。

永乐帝也想到当时他要赈灾,孟莲偏偏劝住她的情形,目中森寒一片。九原府的事情虽然被世家给联合压了下来,但在民间他的声望已经是大不如前,再加上迦叶寺的事情,百姓对他这皇帝的感官已经差到了极致,这都是孟莲和迦叶寺的错!瞬间,永乐帝心中杀意磅礴。

孟莲呼吸一窒,真的很想假装看不到永乐的森寒的杀意,她身体在颤抖,十分惊恐,惶惶道,“陛下我是神女啊,你不可以杀我,我是神女!”

她不停强调着这两个字,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叫她心安,让她活命。

“神女?”楚云暖笑得花枝乱颤,她讽刺的瞧着孟莲,“陛下,臣曾经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发现这神女,是因依兰之罪流放西北南堂孟莲!迦叶寺杀了真正的神女,让孟莲李代桃僵,取而代之。她是罪女。私自逃离西北再先,伙同妖寺欺君再后,又联合司徒衍太子下手,实在罪不可赦!”?

永乐帝有了台阶下,实实实在在的对孟莲起了杀心,不单单是因为她要了赵毓宸的命,更是因为这个女人算计了他!

“楚卿觉得该如何处置?”

楚云暖微笑着看着孟莲花容失色的模样,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笑容,眼睛翻滚涛涛海浪,“孟莲乃罪女,曾妖言惑众,还九原百姓无数,是妖女。臣以为,当处以火焚之刑!”

孟莲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睛里均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她仰着头,光呆滞的望着楚云暖的如花笑靥,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陡然浮上心头。

永乐帝思虑半晌,最后自然是同意楚云暖所说了。孟莲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爬起来,连连磕着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楚云暖静静的看着这个样子的孟莲,只觉得解气,当初她有多么光鲜亮丽,现在的她就有多卑微。“陛下,您也应当知道我和孟莲的恩怨,臣请亲自监刑!”

她前后几次要孟莲的命,她都能死里逃生。她这次倒要看看,由她亲自动手,孟莲还能不能逃!

这不过是小事,永乐帝也懒得驳了她这个请求,欣然应允。这一瞬间,孟莲只觉得天崩地裂,可她心里头还是存了一丝丝的侥幸。

从皇宫出来,楚云暖心情十分好,上了马车之后就往京中最有名的茶楼而去。这座茶楼名叫雅舍,名字虽俗,可里头的东西都是上等的,茶汤滋味十分不错。京中权贵闲暇之余最爱到这里来,点上一壶清茶,听着小曲儿、评书,惬意舒爽。楚云暖也是在偶然之间才发现,这雅舍背后的主人是谁。

她这边才点上一壶好茶,并几盘特色茶点,雅间的门就被敲响了,随后赵毓泓从外面走进来。楚云暖捧着茶杯,“十殿下来得挺快的,怎么不在宫中多停留一会儿?你为陛下的心头肉报了仇,不等着陛下给你嘉奖,跑出来做什么?”

赵毓泓往楚云暖面前一坐,“那也得看楚家主你,愿不愿意让我获得这嘉奖!你又不是不清楚,我那些兄弟个个如狼似虎,我一个没有背景的皇子,哪敢继续待下去。倒是楚家主,你可是真厉害呀,不如我跟父皇说,为太子报仇血恨的人,实际上是你!”

楚云暖一点儿也不慌张,春熙往后退一步在门口守住,以防有人偷听。“这么快就猜到了,你也不算笨。”

赵毓泓鼻腔里一声冷哼,宋茜雪跟他相处半年之久,他清楚的知道宋茜雪这个人有多厉害,她恐怕是唯一一个在心智谋略上和楚云暖匹敌的人。记得他曾无数次的要求宋茜雪助他一臂之力,宋茜雪从来都是置之不理的的,只有这一次,宋茜雪竟然主动帮了他,不仅在背后出谋划策,更是主动帮了他查清楚孟莲在背后做的勾档。

“我承认我是挺欣赏茜雪的,我还以为我礼贤下士,终于是打动了她,没想到竟然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楚家主你高招呀,连我的内院,都能派人进去!”

楚云暖倒是没有心虚,面上一片坦然,“茜雪是宋家的智囊,若不是她帮你,你可能这么快查出来吗?如果没有我在背后透露消息,你觉得你能有现在的好处?我听说陛下晋百里贵嫔的位分——和妃娘娘,你应当感谢我的。”

很久以前她早就想三日梦解药的事情来对付孟莲,她一步一步的下套,从当时见到司徒恪的时候就已经在开始谋算,否则七天而已,哪里能快要了这两人的命,并让他们身败名裂。她让司徒恪将他和孟莲之间往来的信件都留了下来,至于司徒衍写给司徒恪那些信,是她伪造的。她嫁给司徒衍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司徒衍的字迹,私印么,那更好办了。楚家能人异士无数,不过是仿造私印而已,又有什么难的。

原本她想要将此事让赵毓璟来做,毕竟这件事要是完成得好,在永乐帝面前那是大功一件,不仅为太子报仇,更可以顺势对北堂下手,这可是大功一件。很可惜,赵毓璟因为白国公的捣乱,被永乐帝猜忌居心不良,若是他再来做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她正愁找谁来做的时候,宋茜雪主动联系了她。

她试探着问宋茜雪为何要帮助赵毓泓,宋茜雪当时的表情她永远也忘不了——那种表情叫做求而不得。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当下也就同意了宋茜雪要求。接下来的事情很顺理成章,孟莲必死无疑,赵毓泓得到他想要的功名利禄。

只是楚家主答应过宋茜雪,这一辈子都不会将真相告诉他,所以赵毓泓不会知道,他只会觉得宋茜雪利用了他。其实事实如何呢,是宋茜雪用楚宋两家的情义,来请求她帮助赵毓泓一次。楚云暖叹息一声,心中怜惜宋茜雪,“十殿下这件事情我们是互惠互利,你也别觉得自己吃了亏。”

赵毓泓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觉得被宋茜雪给利用了,心里头有些不爽快而已。他对宋茜雪难道还不够好吗?她是没有心么,竟然如此心安理得地利用着他。

“再过一个月,宋家人就要到达天京了,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人给送回来。”

这三天,与其是给赵毓泓的,还不如说是给宋茜雪的。她实在不想宋茜雪再待在那个地方,她真怕有朝一日,宋家姐妹因为一个男人而翻了脸。就算她相信宋茜雪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可宋茜如那人就难说了。

赵毓泓难得没有推脱,第一次从正面答应了楚云暖这个要求,“我明天就派人将她送回来。”

说罢赵毓泓将桌上茶水一口饮尽,起身便走。

漆雕十二扇屏风背后,一个温雅如书卷般的女子缓缓走出来,素雅的裙角半分不动,如古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楚云暖喝着茶,没有回头:“他误会你了,你这样值不值得?”

宋茜雪一笑,似乎千树万树梨花来,“姐姐思他如狂,是我唯一能为姐姐做的。”

“可是你明明——”

宋茜雪精致的容貌像是冰雪雕刻的一般,“楚家主,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你就看出了我的身体状况,你应该知道对我而言,情爱这种事情只能要了我的命。我早就不能活下去了,我却日复一日地告诉我自己,再撑得久一些,再撑得久一些……母亲他们已经失去了姐姐,不能再失去我这个女儿,我不仅仅是在微自己或活,也是在为姐姐。我拼命的学习,双倍的学习,就是想替姐姐将她那一份也学会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敢死,我怕——现在姐姐回来了,我终于可以放心了,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撑不下去,母亲身边还有一个姐姐可以尽孝。”

楚云暖真的十分怜惜她,“你别说了,我让若华给你调理身体,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日后,你再也不要去想那么多事情,免的忧思过度。”

宋茜雪笑了笑,轻轻点头,她素来最温柔不过,就像一枝静静绽放在尘世的雪莲花,不染尘硝。“这件事情,只不过是我唯一一次想顺着自己的心意而已。”

孟莲假扮神女愚弄百姓的事情,第二天就传遍了天京城,楚云暖命人将司徒衍和孟莲关在同一辆囚车里押赴刑场。原本会在二十几年后恩爱如初的帝后,如今却在破烂的囚笼里大打出手,孟莲是女子力气不如司徒衍,可她指甲留的长,又抓又掐,将司徒衍一张俊脸毁了个大半,大大小小的血痕充斥在脸上。两人在囚车里厮杀着,狼狈不已,路边不知是谁率先丢了一个臭鸡蛋,恶臭的蛋黄砸在孟莲的额头上,然后缓缓滑下,臭味袭来,叫孟莲趴在车边哇哇的吐了许久。紧接着各种各样的烂菜叶臭鸡蛋铺天盖地的袭来,两人没工夫打了,只能蜷缩着躲避。孟莲护住自己的脸蛋,此时的她狼狈的不像那个莲花一般的天命之女,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阶下囚。

路边,一个妙龄少女推着一个坐轮椅的红眸男子走过。那人轻轻驻足,十分奇怪的看了一眼囚车上衣衫褴褛的人,听得旁边人说此人的斑斑恶迹,不由嗤之以鼻。背后少女轻笑一声,“这人可真不要脸。”

他应了一声“嗯”。

少女笑嘻嘻地推着他前行,两人越行越远,红眸青年再也没有回过头。

穿过半个天京城,终于是到达了刑场。楚云暖作为此次监斩官,好高高坐在上头,瞧着衙役将司徒衍从囚车里拉出来,扒光了衣服用渔网困住,他每一片肌肤都裸露在外面,刑官将然各式各样的刀具拿出,一一放好,司徒衍这时才觉得大势已去。

而那头孟莲被绑在柱子上,脚下是一堆堆柴火,她正对着司徒衍,眼睁睁的看着司徒衍身上的肉被一片一片地割下。

司徒衍痛得想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在北堂之时的最爱用的刑罚就是凌迟,原来凌迟是这样的痛苦,叫人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约剐了办个时辰左右吧,司徒妍胸膛上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隔着一层薄薄的膜还能看见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楚云暖从高台上缓缓而下,蹲在司徒衍面前,刑官缓缓退下,春熙等人守在四周,不让人靠近。场上只留她和司徒义四目相对,“司徒衍,你是不是很纳闷,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步步算计你。”

楚云暖抚摸着司徒衍的面颊,目光中无悲无喜,这么久了,他们之间终于可以做一个了断。

“你或许不知道,前世你是定边王世子,我是楚家家主,我带着楚家富可敌国的产业嫁给你,襄助你,为你建立的北国鞠躬尽瘁。最后,你娶了孟莲,杀我楚氏族人,杀了赵毓璟,更是在后来眼睁睁的看着孟莲,杀了我的女儿司徒雅。我在冷宫里日复一日的腐朽,你和孟莲却恩爱和乐,任我被天下人辱骂。恶名我为你背了,可你怎么就不善待我的女儿,我的族人……冷宫中,我发誓,若有来世,我定然不做那个恶贯满盈的人。”

楚云暖说着,眼眶里有泪水漱漱而下,落到司徒衍的面颊上,冰凉一片。

濒临死亡之际,司徒衍灵台刹那间清明一片,在楚云暖的讲述中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北国江山,自毁双目退居冷宫的废后,一方字字泣血的罗帕——妾,楚氏云暖,南堂楚家家主,永乐三十年嫁定边王世子司徒衍为妃……

这一瞬间司徒衍陡然醒悟,又惊又怕,“你,云暖?”

“是我,司徒。”楚云暖微微笑着,逆光之下,她的容貌十分耀眼,也十分模糊,“我报了仇,但是看在雅儿的份上,我不想让你生生受了这一千三百刀。”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毒药,轻轻送入司徒衍口重,“你说我虚伪也罢,恶毒也好……司徒,我救过你这么多次,你的命是我的,你该该还我了。”

司徒衍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温热的鲜血从嘴巴里流了出来,他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楚云暖的模样,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一片模糊,他瞪眼瞧了半天,终于缓缓合上了双眼。

柱子上孟莲放声尖叫起来,司徒衍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他是北帝呀,北国赫赫有名的开国皇帝,他怎么会死!孟莲几乎快疯了,很多记忆在她脑子里交织,混乱一片,她几乎分不清什么是历史,什么是事实。

楚云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眼前,孟莲只要一想到司徒衍是死在她手里这件事,立刻恐惧的尖叫着:“我不可能死,我是天命之女!六宫无妃的承诺我还有没看到,我不会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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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孟莲终于死了

正文 第十五章 望月殿中念故人,谁是八皇子

孟莲的疯狂,楚云暖只是冷眼看着,直到她渐渐安静下来,才冷声道:“你装够了没有。”

?她知道孟莲没有疯,孟莲心智何等坚定,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疯了。以为装疯卖傻就可以躲过一劫,不可能,冷宫中她自毁双目,被太监日日上刑,双手一点一点被砍断……那种痛苦她可以忍受,却唯独不能忍受她的女儿被挫骨扬灰!

是了,她想起来了。

冷宫中她被逼自缢而死,化作孤魂野鬼飘荡在北国皇宫中,她冷眼看着孟莲产子,听着在她宫前焚纸时说的话——她是千年之后的人,熟知历史,本该有慈悲之心,可她却如此凶恶。

“孟莲,你从千年以后来,难道就没有在史书上看到你的下场?”

顿时,孟莲又惊又怕,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石蚌,被人硬生生掰开,露出最里头的柔软和脆弱。

楚云暖抬起孟莲的下巴,微笑:“怎么不说话了,你向来不是以自己来自后世而骄傲,而看不起我们这一群老古董。你说要人人平等,可你自己做的事情哪一件人人平等了,你凶狠的程度可不必我们这群老古董差。”

当初在北国的时候,孟莲自诩人人平等,时常说着爱重北国百姓、宫人,人人都道她比楚云暖强上百倍,可又有谁知道冷宫之下皑皑白骨——那都是孟莲所杀。冷宫多年,她亲眼瞧着太监将一个个女孩子的尸骨扔进枯井之中,听着他们谈论,据说这都是帝君曾经多看了一眼的女孩。北国传言里,帝后之间的感情的确让人羡慕,可又有谁知道这其中埋葬了多少女儿的眼泪。司徒衍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他又是大权在握的帝王,孟连再美再妖娆,又哪里能比得过十几岁的少女,只可惜他的真面目示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世人只知帝后情深,他们会用最华丽的词藻赞美这对夫妻,还会感叹这是最善良天真的天命之女才能得到的一切。

可有谁知道,孟莲所得到的这一切,践踏了多少人的血泪和生命,那些被她利用致死的人,是何等可怜。

“我想,千年以后,史书上应该是这样写的——孟氏之女,行巫蛊至太子薨逝,阻赈灾至百姓如流,罪大恶极,处以火焚之刑,以儆效尤。”

楚云暖一边念,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

这句话就像是噩梦里最深沉的梦靥一般,慢慢孟莲回想起什么事情来,呼吸渐渐沉重目光中露出惊恐之色。这一句话,她的确是看过!她上下牙齿咯咯的打着颤,不可能的,谋害太子的孟氏之女应该是孟玉兰才对。史书上明明写着:北国之帝,立天命之女为后,帝极爱重,许其六宫无妃。不,不,那个谋害太子的孟氏女不是她,天命之女才是她啊,北国现在都没有建立,她怎么可能死……

“楚云暖,你撒谎!”孟莲恶狠狠的瞪着楚云暖,似夜月森林里的饿狼,绿光森森。

楚云暖一直观察着孟莲的表情,看到她眼底的疯狂心里顿时有了底——原来这才是孟莲真正的结局。“你死心吧,这世上没有六宫无妃,没有哪个帝王会这样许诺一个女人。你所希望的一切,都是泡影,就连你,也会烟消云散。”

孟莲一直喃喃着不可能。

楚云暖最知道怎么打击她了,孟莲觉得她来这个世界一遭,必定能万民敬仰、千古流芳,可她偏不让孟莲如意!“我说错了,你不会烟消云散。因为你过做的事情,天怒人怨,不论时间过了多久,你永远不会被人忘记,任何人提起你都会唾弃,辱骂,你,遗臭千年。”?

孟莲猛的摇头,“不是我,我是千古一后……是你对不对,楚云暖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史书记载,九原府赈灾的人应该是我天命之女,怎么可能是你,功德碑上明明没有你的名字。楚云暖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把我的功德恩宠还给我。”

楚云暖在这个时候明白了一件事情,孟莲此生未必爱过司徒衍,她要的是名,想圆的是一个六宫无妃的传奇。说来也讽刺,这才是她汲汲营营多年的目的,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千古流芳。

“九原府赈灾的人是我,而你是那一个阻止了陛下赈灾的妖孽,你是天下的罪人。孟莲你放心去吧,你要的一切,都会随着你的死亡而烟消云散,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你,说你胡说八道。”孟莲这句反驳格外苍白无力。

楚云暖淡淡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头清楚,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生存法则,你既有机缘从千年之后而来,就不应该干涉这个世界的走向,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母亲也来自于后世,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干预过历史的发展。只有你,自以为洞晓天机处处以此算计,你现在能落得什么下场?”

孟莲心里头也明白这就是真相,可她不甘心啊。

“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孟莲垂下的头微微抬起,苍白的面颊上露出一抹刺眼笑容,“你想知道你的命运?”她哈哈大笑,“好啊,我告诉你。这天下根本就没有楚氏一族,你们楚家早早就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楚氏一族没有后人又如何?楚云暖根本不为所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楚氏传承百年,就算是日后传承不下去,那也是命,我没有什么好怨恨的。倒是你,孟莲,你想要你想借此要挟我让我放过你,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今日我一定要你死。”

楚云暖一声令下,四周柴火被点燃,浓烟滚滚,呛得人直咳嗽。生死一瞬间,孟莲挣扎着,咒骂着,“楚云暖,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楚云暖脚步一顿,回头瞧着她,微笑,“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你手底下不得好死过了,这一次我不怕。”

孟莲一楞,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火舌就舔到了她脚边,滚滚浓烟,熏得她眼睛都看不清,她只能瞧见那个翩迁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消失不见。顿时,孟莲疯狂的大笑起来,烈火渐渐将她笑声掩盖,只余下一声声痛到极致的嘶吼。

自始至终楚云暖冷眼瞧着,直到孟莲身体化作一把细灰。这时候有衙役上来询问,该如何处置孟莲和司徒衍的尸体,楚云暖轻轻挥了挥手,让衙役将两人骨灰混合以后,投入江河吧。

当初司徒衍欣然应允孟莲将她们母女遗骸投入江河的,如今她便是如何对待他们的,这一次她也要司徒衍尝尝挫骨扬灰的下场。不是帝后情深似海么,那她就好心好意让他们两,永不分离。

孟莲的事情终于告了一个段落,楚云暖曾经以为她在报完仇之后会觉得空虚、无所事事。然而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天京城热闹得很叫她一刻也没有闲下来过。赵毓宸薨了以后,永乐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对政务的厌倦一日胜过一日,仿佛赵毓宸的死带走了他所有的精力,他再也没有饮酒做乐,再也没有游猎,或者是服用红丸,他经常独坐望月殿中失神,偶尔还会唤起一个名字,一个他这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说起的名字。

曹德庆忧心永乐帝的身体,不知从何劝解,只得时常拜请楚云暖入宫陪陪永乐帝,说也奇怪,自从楚云暖肯入宫陪他说话以后,永乐帝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永乐帝只有在她入宫的时候才能愉悦几分。这一日,大臣们又因为太子丧葬之事情在宣政殿吵了起来。

赵毓宸没有子嗣,灵前无人哭丧,按照惯例便要从皇室宗族或者是百官女眷中选取一女为太子殿下义女,在赵毓宸在灵前尽孝。皇室宗族没有合适的孩子,文武百官为了这个名头大打出手,谁不知道永乐帝最爱中太子,做了太子的干女儿,那可是无上的荣耀。宣政殿上,好几个大臣当着永乐帝的面就吵了起来,我说你家女儿年纪太小,你说我家女儿太刁蛮,闹沸沸扬扬,永乐帝脸色都难看了,最后还是楚云暖建议按生辰八字选定了御史柳家的小孙女。

在这种气氛之中赵毓璟终于回到天京,他一回京就被永乐帝召进了宫。两人在御书房中说了许久的话,但没人知道具体说了一些什么,只是赵毓璟出来之时,不仅带着许多恩赏,他的瑞亲王府从最荒凉的西边挪到到寸土寸金的东大街上,东大街多权贵,是天京贵族云集之地。原本在一旁摩拳擦掌、?等着落井下石的皇子们,各个失望的很,多番打听也未得结果。

楚云暖却静静在府等待着一个人,赵毓珏是在三日后来访的。他穿了身月牙白的锦绣云纹衣,他容貌出尘,双眸如瑰,衣服上大片大片的云彩让他整个人仿似是站在云端的神祗一般,“楚家主。”

“雍王来访,实在是有失远迎。”楚云暖往他身后一瞧,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霍清华,这下子楚云暖就知道他为什么来了。她看着霍清华,“六少这还没死呢?”

霍清华连连拱手讨饶,楚云暖的性格他大概也知道了,这次他去西北连累了赵毓璟,楚云暖不过是揶揄他几句,又少不了几块肉,说说也就罢了。

赵毓珏负手而立,“在南堂时,楚家主承诺帮我找到我的弟弟,不知这句话可否算数。”

楚云暖正在浇花,庭前百花蘩盛,绿萝紫藤牵牛蘅芜姹紫嫣红一片,她手下动作微微一顿,将水壶放下,“我以为你去西北找滴血石的时候,心中已经有数了。”

那些猜测算不得真,赵毓珏想知道的是真正的答案。“楚家主,我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楚云暖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道:“赵毓璟,的确是先皇后之子,若是按皇室排名的话,他行十。”

“不可能!”赵毓钰的反应十分大。

楚云暖在想,赵毓珏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原因是什么?其中一个原因在于赵毓璟是他争夺那个位置最大的敌人,至于另外一个原因么,则是赵毓璟悲惨的身世。因为把八皇子生母是一个卑微的民女,她的身份造成了赵毓璟不得看重,多年以来从未享受过皇子应该有的待遇。毕竟皇室素来是子凭母贵,而后才是母凭子贵。

“霍清华应该告诉过你,你是不信的。倒是他说的是真的,赵毓璟的确是先皇后遗腹子。”

霍清华道,“雍王的确是不相信。”哪怕路上,他们滴血石验证过了,他依旧不信,非得从楚云暖嘴巴里得到答案。

赵毓珏有些说不出的郁闷,如果老八真的是他的弟弟,那他过去对他的算计、贬低又算些什么?“当年老八,离宫是我亲眼看着的。我弟弟当年才多少岁,根本就不可能是赵毓璟。楚云暖,你就算是想帮他,也不用用这种笑话来骗我吧。”

“八皇子离宫多年,你们有谁真正见过他成年之后的模样,赵毓璟的身份全凭楚氏一族说。”楚云暖回想起母亲手札上写的事情,“你仔细想想,当初八皇子离宫时可否有名字,陛下素来不喜他又怎么可能为他赐名?雍王殿下,无论陛下再如何不喜欢你,你也是嫡长皇子,你的名讳中从了一个玉子,以下的皇子哪怕再受宠,绝不可能再从这个字。可为什么赵毓璟的名字,偏偏会有这个玉,你想过没有。殿下,这不是我母亲给他取的名字,是先皇后临终之前,给儿子赐下的名字。”

璟、珏……赵毓珏想着两人的名字,眼神十分的怪异,“可老八他——”

这根本解释不通,如果赵毓璟是他的弟弟,那老八呢,他在哪里,死在了楚家人手里头?

“因为白皇后的关系,八皇子在冷宫中长大,皇宫素是吃人的地方,那么一个小的孩子浑身是伤,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又怎么可能活得到这么大。”楚云暖曾经也怀疑女寝杀了八皇子,可后来她从手札里的只言片语的找到了真相,“真正的八皇子,离宫之后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先皇后的儿子赵毓璟!”

是的,真正的八皇子已经死了,母亲将他安葬在一处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她离开南堂时还去拜祭过。

“赵毓璟是我弟弟,他是弟弟……”赵毓珏低声不停的重复着?。

楚云暖望着他,从衣襟里拿出一块玉佩了,“这个,你总该见过。”

赵毓珏摩擦着玉佩,他自然知道这个玉佩,他自己也有一个,是当初他出生后母后给他的。

“当年我和赵毓璟定亲,这便是信物。”

赵毓珏双手一动,手心里两块玉佩天衣无缝的并拢一起,纹理皆是一致的——他这次是真的相信了。顿时,赵毓珏面上表情似悲似喜,从他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开始,就一直明里暗里的在寻找过这个人,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弟弟是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压着的赵毓璟。

白氏那个妖妇,实在可恶!

花园。

姗姗来迟的赵毓璟穿过回廊,正巧见到赵毓珏匆匆走过,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他竟然往一边躲去,直到赵毓珏远远走开才慢慢挪出来。

楚云暖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她坐在紫藤花架下一个宽大的秋千上,裙摆旖旎铺开,“你都知道了?”

被楚云暖一直盯着的霍清华压力倍减,方才雍王离开后,楚云暖就开始审问起他是如何得知赵毓璟身份的。瞧她那模样,他当然不敢说实话,若是被她知道,雍王在南堂同她一起遇刺那天,有他的人马在里头掺和了一脚,这祖宗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他。好在殿下来了,霍清华心中松了一口气,立刻脚底抹油。

赵毓璟从回廊上走下来,站在楚云暖背后,轻轻推着秋千,裙摆蹁跹,像一只蝴蝶,忽高忽低的飞舞着。楚云暖惬意的眯着眼睛,头轻轻靠在一边,头上步摇泠泠。

他轻轻在她耳边道:“我在西北和他们抢滴血石的的时候,就听清华说过这件事情,我当时是不相的。直到——”

西北黄沙满天,他们被困在荒芜的大草原之中,粮尽弹绝。那个时候他们都觉得自己是真的会死在那里,霍清华也就是在那种令人绝望的时候说起他是先皇后之子的事情。当时不仅赵毓珏不相信,就是他自己也不相信的,因为记忆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他就是八皇子。于是霍清华把滴血石拿了出来,抱着试试的心态,他和赵毓珏分别在滴血石上滴了血,这是很令人啼笑皆非,他和赵毓珏的血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是血亲。

证实了这件事情后,霍清华是兴奋的,而他心里头却是百味陈杂。

“你现在相信了?”楚云暖仰着头,逆着光,她只能看见赵毓璟棱角分明的下颌,微风将他乌黑如墨的发丝扫到她眼睛上,她不自觉的合上眼睛,声音轻轻地,似石上清泉,“毓璟,八皇子真的是病逝的,在皇宫的时候,他身体就已经不行了。”

赵毓璟揉了揉她的头发,这的确是他放不下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么——

他如是叹息:“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做赵毓璟,我出生的那一日便是母亲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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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毓璟行十,也就是说他才是十皇子,在孟莲知道的历史里是登基的那个十皇子,孟莲一直以为是赵毓泓,所以才会想扶持他,打算捞一个从龙之功,可惜么,人家瞧不上她。

另:今天评论很多,朕表示十分激动,哈哈哈哈哈~

正文 第十六章 殊途同归,心有灵犀

楚云暖知道赵毓璟的心情如何,毕竟当初她也用同样一种心态对待过云扬,他们都将母亲的死,归咎到一个人身上,她觉得是云扬,而他觉得是自己。

“其实你也不必伤心,为你做的这一切先皇后甘之如饴。”

譬如她母亲,愿意总自己性命换云扬安康。

“能用她的命来换你活命,我相信先皇后心里是十分愿意的。”

赵毓璟很不能理解这种心态,他在宫中多年,人情冷暖看得不少,他见识到过这些光鲜亮丽的女人背后各种各样疯狂争斗的手段,孩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锦绣添花之物,一个可以用于争宠的工具而已。

楚云暖知道这件事情,或许会成为成赵毓璟的一个心结,她无法开解,就像当初她一样,只能由自己慢慢想通。

“雍王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你和他是亲兄弟。”

赵毓璟的声音清清雅雅的,带着一丝惆怅和叹息,“先皇后嫡次子在多年前已经死了,我占了八皇子的身份,自然是要叫他功成名就。”

楚云暖双脚放到地上,摇晃着的秋千乍然停了下来,她立刻回头,“你是要——可你明明知道,有中宫嫡子的身份在,你做什么都名正言顺。”

“你觉得雍王如何?”

楚云暖一愣,却还是实事求是道,“雍王此人有惊世之才。”虽然京中对赵毓珏这个嫡长皇子评论不高,都说他江郎才尽,不复当年之威。但楚云暖偶尔间从他的某些行为言论可以看出来,这个人有大才,能写出从龙天下这样的戏折子,不露声色将永乐帝在民间的声望贬低,如此缜密的心思又怎么可能如京中传言那般玩物丧志。赵毓珏这些年来退守雍王府,每日唱戏与戏子作伴,不过是为了迷惑白皇后而已。如今太子身死,诸皇子夺嫡,赵毓珏才是正言顺的继承人。

她能想到这一点,赵毓璟自然也能想到,他轻笑,“阿暖,如若我成了中宫嫡子,那就意味着我要跟他打擂台,去抢那个位置。就算那是我能甘愿退让,可我背后的那些人,依旧会推着我去争去抢,正如我我无法放弃对那个位置的执念,雍王也不能。她为我的出生付出了生命,我无法报答她的生育之恩,怎么也无法教她瞧着,我们兄弟之间为了那样一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赵毓璟至纯至孝,叫楚云暖的眼神格外奇异。若是如此,那么她是梦中所见一切,又是怎么回事?楚云暖心中奇怪,而后又一想,是了,当时孟莲是天命之女,而如今她归来早已打破了定有历史,赵毓璟最后是否能成为昭帝,那已经是不得而知了。罢了,无论如何她也是要尊重赵毓璟自己的想法,何必学霍清华之流,非逼着他去抢那个位置,再怎样她都有办法保全楚氏一族的。

故此楚云暖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情。“你在宣政殿和陛下谈了些什么事情,陛下他有没有要罚你?”

“太子死了,父皇原本是要怪我的,可我给他看了一点好东西。”说起赵毓宸的时候,赵毓璟显然很不屑。

他从西北而来,西北荒凉能有什么好东西。楚云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赵毓璟却说,“我将游牧民族的王旗抢了回来。”

“游牧民族的王旗?”楚云暖不明所以。

“羌族和鲜卑只不过是游牧民族里最大的两支,王旗一直由他们保管,要细说的话是谁也不服谁的,各部落征为此争战不休,谁能抢到王旗,他们就尊谁为王。现在王旗没了,各部落之间自然不会服羌族和鲜卑,换句话来说也就是他们无法再统一成一线,个部落都忙着争王的位置呢,哪儿有时间来骚扰边境。父皇乐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功夫去找我的麻烦。”

楚云暖听明白了,西北王旗,估计就像大齐的兵符一样,她轻轻蹙起眉头,“你实在是太大胆了。”

当时因为他抢了王旗,在西北是九死一生,可这些话他都不能对楚云暖说,只是轻笑一声,“谁叫我当时在西北的时候,就收到天京消息,白国公那老匹夫最没有容人之量,就因为当初在朝堂上我反驳他几句,他竟然在父皇面前进我谗言,想置我于死地。”赵毓璟冷笑一声,“他既然敢说,那也就是不怕我反击了。”

他在西北做的事情可不只是抢王旗,他还在在那边搜寻到一些白国公通敌叛国的证据,虽说给是几封意味不明的信件而已,可已经足够让生性多疑的父皇怀疑了。白家三杰曾在西北造杀孽无数,兵权握在他们手里头实在不该,这一次父皇应当是会借着此事,夺了白家宾犬,反正太子爷已经死了,父皇不必再为他铺路,而容忍白氏一族。

楚云暖听完他轻描淡写说的这些话,都不知道如何说赵毓璟了,“你在西北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这样冒险呢?要扳倒白国公府办法多的是,你何必以身犯险!”

“你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楚云暖真是怕极了赵毓璟,他这人做事素来大胆,她真是担心他有个什么闪失。

赵毓璟亲了亲她的发顶,从背后环住她,“你还担心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在西北的时候,只要一想着你在天京城,就为你捏了一把冷汗。父皇做梦都想除掉楚氏一族,你孤身一人在天京城,我实在忧心忡忡。”

赵毓璟当时的想法可不是和她如出一辙吗?

“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楚云暖轻笑,拉着他在花园里散步,天京素爱华贵之风,这座府邸里各处也是华美异常,就连花园之中种的植物大都是牡丹之类雍容华贵的花草。两人在鹅卵石铺成路的小路上走着,杨柳垂地,落英缤纷。

“其实天京还好,没有我原本想象中那么危险。陛下——”楚云暖皱了皱眉头,不知如何措辞,“我总觉得陛下对我的态度很奇怪,他对我未免也太过温和,并没有那种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感觉。”

虽然永乐帝经常怀疑她,但不可否认,永乐帝对她的这怀疑很小儿科,从来没有伤及过她的性命,也总是能在一定限度内同意她的意见。关于这一点,楚云暖始终满腹疑问,赵毓璟也不晓得其中内幕,“或许是想要安抚世家吧。”

楚云暖轻轻道:“或许是吧。”虽然这样说,但她心里头依旧不能说自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

可到底是什么呢?

她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太子薨逝,举国哀痛,民间一律不得婚嫁,不得举办宴会,原本婚期就在这这一月的人家,不得不再寻黄道吉日。朝堂上永乐帝异常喜怒不定,满朝文武大臣各个都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了永乐帝龙颜。

唐梦铃的花轿就在此时摇摇晃晃来到天京城,可如今天京城的情侣实在不是办喜事的好时机。礼部询问过永乐帝,永乐帝本打算草草了事,可又一想楚云暖曾求过的一个恩典似乎就是这个新晋宁王妃的有关,于是他御笔一挥,给这位宁王妃在恩赐府邸,只等太子丧事过后,便可举行婚典。

当年宁王在天京城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如今虽说瘫痪在床,可他身上的封号还在,只要能嫁进宁王府,王妃的尊荣的少不了,还可以将偌大的王府捏在手心里。种种原因,不少贵女都愿意嫁入你王府,可唐妃娘娘当年早就在她娘家给宁王选了一位妻子,满城贵女只能扼腕叹息。这不是听说这位南堂世家女已经来到了天京城,不少贵女观望着、等着嘲笑她。然永乐帝这一道圣旨压下来,叫多少人惊讶,远的不说,就唐梦铃自己都有一点晕晕乎乎的。好在唐梦瑶这些日子管理世家商会,跟那群老狐狸打交道也是身经百战,她笑眯眯地谢过了前来传旨的太监,又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过去,那老太监方才笑眯眯地离去。

唐梦铃还晕着呢,她原本还觉得这婚事已经黄了,那晓得竟然峰回路转,“大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楚家主先来了天京,估计时她给打点过的。”唐梦瑶如是说道,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到,在举目无亲的天京城又有谁会帮她们。

“大姐,不如我们一会儿去拜访楚家主吧。”她来到这里之后才明白,临行前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当时沉浸在能够嫁给表哥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其他事情。如果她听母亲的,在南堂寻一个家事相当的人嫁了,必然不会遇到如今在天命京城的窘迫,毕竟她的家在南堂,母亲和哥哥不会放任她不管,可如今她嫁的是皇室子弟,又身在天京,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只希望同在天京城的楚家主,能够为她撑上一点点腰。

唐梦瑶轻轻摇摇头,她看着妹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心里柔软一片,“你还是别去了,你是新嫁娘,如今无论怎样也不能随意的出门了。这是在天京,不知道这边的贵女如何,你还是小心一些,我明日自会去拜访楚家主。”

楚宅,楚云暖正在房中练字,练字只能够使人凝神静气,就是近来她最喜欢做的事情,赵毓璟正在另一头批阅公文,房间外是司徒睿的朗朗书声。

两人之间往来从没有瞒着谁,原本京中众人想看笑话的,哪知道机会一点儿也没有。静娴郡主染了病气,已经好几日不曾出出现,他们只能瞧着这位楚家主瑞亲王打得火热,

赵毓璟真的是讨厌极了这个叫做司徒睿的人,他很多次都怀疑这个人根本就没傻,是装的,否则每次怎么会那么恰巧偏偏在他来找阿暖的时候就出现了,害得两人根本就没有独处的机会。远的先且不说,就说是今日吧,他到楚宅的时候,这臭小子还在睡觉呢,但等他和阿暖用完早膳,他偏偏也就醒了。这也就罢了,阿暖叫他学习,可他不愿意在自己的院子里学习,非得跑到这儿来念书,嘴上说得好,要让阿暖知道他到底学的如何。可是实际上呢,这臭小子就是来和他争而阿暖的注意力的。阿暖可能也是看在他敏而好学的份上,像个夫子一样每日都给他布置一些作业。

窗外司徒睿注意到赵毓璟在看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掉过头把脸对着楚云暖的方向。赵毓璟顿时冷笑一声,他早晚有办法收拾这个臭小子。元宝在那为公子捏了一把冷汗,他自己都觉得主子太能作,好几次他都担心睿亲王把主子杀了。

楚云暖自然是看出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多次交代司徒睿好生学习,别的并不多说,她对司徒睿不过报恩而已,现在只等辛毅那边把一切准备好就可以开始解毒,毒一解,她自然让司徒睿回北堂。赵毓璟能看出来阿暖的疏离,司徒睿却是看不出来,每当楚云暖跟她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冲赵毓璟耀武扬威。赵毓璟在后来的时候已经学聪明了,根本不跟他正面冲突,只是在阿暖要教他的时候,主动的上来说要帮忙。赵毓璟自小受宋氏一族教养长大,他的学问自然是不必多说的,楚云暖也乐得清闲,丝毫不知道这两人在背后是如何折腾的。

唐梦瑶到院子的时候,正是司徒睿和赵毓璟斗智斗勇的时候,见惯了往日了已经温润矜贵的睿亲王如此模样,她倒是有些惊讶,好在很快就行反应过来,目不斜视,敛衽行礼:“见过瑞亲王。”

赵毓璟冷淡自持地点点头,“免礼。”

秋芷和秋桂本来还在那边捂着嘴巴笑,看见唐梦瑶秋芷赶忙迎了上来,而秋桂则去倒了一碗热茶。“唐小姐里面请,家主恭候多时了。”

唐梦瑶屈膝,从赵毓璟面前走过,往屋里而去。

那边司徒睿原本还是想跟着进去凑热闹的,却被赵毓璟给拦住了,司徒睿立刻大喊大叫起来,赵毓璟能眼瞧着他闹,跟秋芷说道:“跟阿暖说一声,我带着他去他院子里,督促他学习,让她先谈正事,我一会儿再过来。”

秋芷应了一声是,小声跟正要进去奉茶的书秋桂说了一声,秋桂那边禀报了楚云暖,楚云暖点点头,就没再多管。

司徒睿被赵毓璟像拎鹌鹑一样,拎进了院子里,司徒睿闹腾得格外厉害。赵毓璟压根儿就当看不见,直到后来司徒睿自己闹不动了坐在石凳上喘气,他才懒懒掀起眼皮,吩咐道:“今日抄论语。”

司徒睿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做的事情就抄书,他顿时苦着一张脸,死活不干。

赵毓璟也没有难为他,倒是哼了一声,“你不抄也行,反正宋昉不日就要到达天京城了,你未经过他允许偷偷离开,我想等他到的时候,你要抄的比今天这还多。”

比起赵毓璟来,司徒睿显然更怕宋昉。

赵毓璟趁热打铁轻轻笑着,“如若你接下来几天,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抄书,等宋昉来了,我会叫他不要罚你。”

司徒瑞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考虑的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一边是要被先生责罚,一边是不能和姐姐天天呆在一起。司徒睿左右衡量,觉得都是挺困难的。

赵毓璟淡淡道:“宋昉曾经教过很多弟子,可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居然敢逃他的课。”

司徒睿再怎么聪明,毕竟心智就在那里摆着的,哪儿是足智多谋的赵毓璟的对手,很快他就被赵毓璟给忽悠了,愿意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

赵毓璟很满意,让元宝搬了凳子过来,他喝着热茶,在司徒睿跟前看着他读书写字。

至于楚云暖那边,唐梦瑶没有等她问起就主动开始说世家商会这段时间的事情。“户市商会现在不足为惧,只有谢游之一人依然还在苦苦支撑着,其他人早就改入了世家商会。如今世家都尝到了建立商会的甜头,再也不像先前那般抵触。”

商会建立之初,靠的是楚云暖的威名,而这半年以来商会靠的则是唐梦瑶的经营,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在商会不像原来那样,事情事需要唐梦瑶做主,都已经进入正轨,故此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做。

楚云暖心里清楚,世家商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唐梦瑶功不可没。“这些时日,是自已了辛苦你了。”

若是没有唐梦瑶,她不可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就来到天京。

唐梦瑶笑得十分爽朗和释然,“有什么辛不辛苦的,若不是你,我的日子才叫生不如死,是你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的。”

楚云暖能看出来,唐梦瑶和过去很不一样,过去的唐梦瑶是高傲的,是一块美玉,却不经摔,如今的她脱胎换骨,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和自信。

“有些事情自己看得开就好。

“是啊,总归要我看得开。”唐梦瑶的笑容跟哭一样。

楚云暖长久不在南堂,她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并没有刻意去掌控唐梦瑶的事情,故此并不知道她为何有这样的表情。

“户市商会中只有谢游之一人在支撑,我原本觉得这个他一手创建商会,就像他的孩子一样,所以他才舍不得离开。我也没有下狠手去对付,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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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对各配角的感情比主角还深。

关于楚云暖和太子的关系的,他们不是兄妹,绝对不是,这个伏笔先埋下,要很久才能写到。

快夸夸我,最近都木有断更,哈哈哈~

正文 第十七章 野心勃勃,天子后招

“谢游之这人野心十分大,户市商会不过踏板而已,他被我步步紧逼,示弱之余又在背地里搭上了冀南郡新上任的郡首。”

南堂三郡的长官无一不是永乐帝心腹,如今冀南郡这位顾大人可以说满门是都是永乐帝的心腹。顾大人是天京吏部尚书顾公梅之子,名唤顾州,今年不过弱冠,去年科考之时连中三元,据说永乐帝爱重其人品文采,特封了这人做冀南郡的郡首。顾州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又担此重任,不知惹红了多少人的眼睛。

“顾州?”楚云暖不曾见过顾州,却也听过他不少传言,她心知谢游之是赵毓泓的人,而顾州如此帮他,那不也就是说明顾州同样是赵毓泓的人。

唐梦瑶似有心事,眉宇间有些若有若无的忧愁,“顾州有一同胞妹妹,叫做顾兰,南堂时她与谢游之一见倾心,谢游之借着顾兰这一阵东风,搭上了顾州这条大船,借顾州之手打击了很多小世家。谢游之的目的——在南堂世家。”

她当日离开南堂其中固然有送妹妹出嫁的原因,然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谢游之。当日她收到楚云暖命令,全力对付户市商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开始与谢游之有了接触。谢游之与南堂其他人不同,从一开始就没有带着贬低的目光去看待她,真真正正将她看做一个对手去看待,一来二去她也就对谢游之惺惺相惜起来。谢游之曾经对她表达过爱慕之意,她因自卑并没有答应,谢游之只说给她时间考虑,不过三天,就传出他和顾兰定亲的消息,这本来也没什么,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嫁人了,只不过是感叹一番就过了。后来顾兰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三番两次上门侮辱她,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压根儿就不怕她的身份背景,当时就怨怼回去。第二天谢游之就上门了,为顾兰出气之余还说愿意纳她为妾。

她当时就觉得自己瞎了眼睛,怎么会觉得这人不错。

“顾州和谢游之曾经来找过我,这两人想趁着你不在南堂的时候,联合我一起架空你的权利。”

顾州当时用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说她只要同意,他便说服妹妹和她共侍一夫。唐梦瑶只觉得啼笑皆非,这怎么可能,她唐梦瑶一身骄傲,哪怕是在千波湖被人毁了贞洁,依旧是唐家的大小姐。与人他人共侍一夫这就罢了,还是为妾,她便是死也不愿意的,当时就回绝了。最让她觉得伤心的地方不是顾家兄妹,而是谢游之,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看清楚谢游之的真面目,这人接近她不过另有所图,她贪恋谢游之给她的点点温暖,多次给予他方便。

是,她愿意被他骗一次,却不愿意被他骗一辈子。她是世家女,有自己的骄傲,此生就算如何喜欢一个人,也绝不会卑躬屈膝、奴颜媚骨。再者说了,顾州和谢游之的主意打错了,楚云暖就算是人不在南堂,楚家势力也不是其他人可以动摇的。

世家商会,不过是一个工具,将楚氏一族势力合理化的工具而已。就算是她同意谢游之的做法,让他们掌握了这个世家商会,也不可能架空楚氏一族。

“谢游之贼心不死,我引狼入室,再没有资格出任会长。”唐梦瑶请辞,“我此番前来,一是道谢,二是请罪。”

唐梦瑶固然没有说实话,但是该说的也就说清楚了,她隐藏的事情估计事关自己的隐私。楚云暖也没有兴趣刨根问底,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顾洲。

顾洲在南堂南想要夺取世家的力量,她大致推测是为了赵毓泓,细想却不对劲,顾州是保皇派,只要他安分守己的,无论日后登基的是谁,顾家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他又如何会参与到夺嫡之中,而且支持的还是赵毓泓。若说他是为了争一个从龙之功,那未免太不切实际的,毕竟京城中此比赵毓泓身份更有力的皇子多的是,比如裴德妃的三皇子,刘惠妃的四皇子,孙贤妃所出的五皇子,亦或是嫡长子雍王。这几个人,无论谁都比赵毓泓更有机会。

那么,顾州背后的人是谁?

楚云暖灵光一闪,脑子里猛的就浮现一个人出来。

前些日子入宫陪永乐帝聊天的时候,曹德庆曾和她说过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吏部尚书顾公梅的。在永乐帝未登基之前和顾公梅有八拜之交,永乐帝曾戏言顾公梅若有子,定收其为义子。

也就是说,顾州背后人是永乐帝。

从头到尾,永乐帝都不曾放下要对付世家的心思。

别看这段时间永乐帝对她温言温语的,时常召她入宫,恩宠有了,可也叫她没有时间去查看南堂的事情。

“你不必内疚,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楚云暖的脑子清醒得很,顾州和谢游之两人不过是相互利用,最后目的都是南堂世家。

“楚家主,此事你想要如何解决?”

若顾州背后的人是赵毓泓,她有一百个办法叫他卷铺盖走人,可惜他背后的人是永乐帝。“我就算是不在南堂,那些世家也未必敢和谢游之合作。至于这顾州,他在冀南担任郡守之时,我还未见过他,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也该是时候叫人去提点他一番了。”

南堂世家素来官员井水不犯河水,顾州初来乍到便想在她头上动土,就算不能怎样他,至少也得叫他知道,南堂是谁的地盘。

“你心里有数就好。”说完这句话以后,唐梦瑶就沉默了,楚云暖看着她,“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听说太子薨了?”唐梦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可笑,她不自觉苦笑一声,她当时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有些震惊的,当初在九原府的时候她对赵毓宸也只是虚以委蛇居多,就连当初她为他挡那一剑,不是真心救他,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算计。

“我们人人都在算计他,他对我其实真真正正的好,从一开始的时候他未必就不知道,我接近他是有目的的,他看我可怜,故此才顺水推舟的。我自知身份低微,是不可能去祭拜他了,只想着能送葬的路上送上他一程,也算是谢过他当日九原府对我的维护之恩。”

楚云暖当日是看不起赵毓宸的,觉得此人胸无大志,然而听唐梦瑶这么一说,她觉得赵毓宸未必本事不高。永乐帝生性多疑,他又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毫无建树定然能安安稳稳,若是他像其他兄弟一样,胸有沟壑、有大谋略,永乐帝对他又岂会如此恩宠有佳。楚云暖摇摇头,觉得自己当初实在是太过自视甚高了,宫中长大的皇子又有哪个会是蠢材呢。

唐梦瑶离开了以后,天色很快就阴沉下来,噼里啪啦的雨水连成一线,水气扑面而来,带着冰凉的感觉。

暮霭沉沉,黑压压的乌云就像是压在头上一样,无端端叫人烦闷,楚云暖站在回廊上,伸出手去接廊檐上滴下的雨水。她原以为她来了天京城,永乐帝会放下对南堂世家的戒心,现在看来,他放是放下了,可依旧想要除掉世家。早年楚氏一族还是南堂王,为了不让皇室忌惮,已经主动退了一步,自愿从三藩中退出。而现在,南堂又是主动退了一步,宋家将圣贤书院拱手相让,她愿意到天京为质,永乐帝却依旧如此步步紧逼。

世家,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也是死,

楚云暖眼波深沉,既然永乐非得死咬着不放,那她也只能给永乐帝找些麻烦了。

太子丧事一过,就是五月了,五月里好日子较多,上个月被耽搁的亲事也在这个月筹办了起来,从月头到月尾,京城各处都是喜气洋洋一片。唐梦铃的婚礼也是在这个时候举办的,由永乐帝亲自主婚,给足了宁王夫妇面子。

前头才参加完唐梦铃的婚礼,阳阿公主的请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送到楚云暖手上的,阳婀公主是永乐的胞妹,她是清河郡主生母。当年永乐帝登基之时,兄弟姐妹几乎杀了个干净,只留下阳婀公主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阳婀公主在天京诸多贵族中也是排得上名的,若不是她开这个头,京城众人估计要等下个月才敢办宴席呢。

楚云暖收到帖子觉得十分奇怪,上次阳阿公主投了拜帖要她带着若华入府一叙,说白了就是要若华给清河郡主看看,帖子上的话语太过颐指气使,她当时就拒绝了,阳阿公主自然是大怒。没想到才过了多久,她那边又送了拜帖上来。

太子薨逝不过一月,阳婀公主再受宠也不会在此时举办宴会,平白惹永乐帝不悦,她这次如此大张旗鼓估计是永乐帝的受意的。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楚云暖百无聊赖地把烫金的帖子扔到桌上,先不论永乐帝想要如何,单说阳婀公主的宴会两个时辰后就开始,而她这时候才派人送帖子过来,就足够让人觉得不对劲了。说起来女人之间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么几种罢了,下毒毁人清白无限人私通,这些手段都是她曾经玩腻了的。对于今日宴会上可能发生的的事情,楚云暖心里都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秋芷那边上来询问:“家主,这宴会是去还是推了。”

楚云暖转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阳婀公主帖子送来的迟,不过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她倒是不介意,毕竟这个宴会是她楚云暖正式出现在天京诸权贵眼前的宴会,不去的话实在不好。

“去,自然是要去的。”她倒要看看,永乐帝到底阳婀公主做什么。

秋桂最是心灵手巧,麻溜儿的捧了衣服上来,这身衣服颜色偏素淡却不失华贵。太子薨逝不足一月,若在此时穿红着绿,难免会让人留下话柄,这身正好。

阳婀公主所嫁的驸马孙攀,孙家祖上是大宣功臣,帮赵氏皇族打下江山,与太祖皇帝有过命的交情,后代世代子孙封官赐爵,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到了孙攀父亲这这一代,几乎是巅峰之盛,在外姓臣子中,无人出其右。只可惜这一代只有驸马爷这一个后人,按本朝惯例,驸马尚马上公主之后是不得在朝堂上有任何职位的,这一位孙家后人就只能挂着个驸马爷的称呼了。

楚云暖坐在软轿上,透过纱窗瞧着公主府的景色,她看惯了南堂清雅隽秀之风,忽见天京如此华贵大气,还是不能够适应的。

穿过一道月亮门楚云暖就从轿子上下来,带着春熙等四人路走一路看。京中风景奢靡,却自有一番滋味,走了十余步忽见一带翠嶂挡在面前,上面青苔斑驳,绿萝掩映间繁花盛开,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从此处进去,不过数步便平摊宽阔起来,两边佳木葱茏,几百支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

楚云暖正在此处赏玩着枝头杏花,偶然间听到后面有嘤嘤的哭声。

她素来不是好事之人,本想离开,那两人却恰好堵在唯一出路上,她不好往外走,只得朝前头的枕霞亭而去。这枕霞亭子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回廊,也是跨水接峰。

假山前两人鹣鲽情深,华衣美人生得肌骨莹润,她距离对面青年三四步远,哭得泪痕满面,但浑身端庄样儿之一点也不走。

从楚云暖这个方向能清楚的看见那青年面上的隐忍和克制,这分明就是一对郎有情妾有意的鸳鸯嘛。不过这两人也恪守礼仪,虽说是在叙旧,可是却始终不肯越雷池一步。

“肖哥哥,我此一去不知日来如何,总归是我们有缘无分,你就另娶他人好生过日子吧。”

她对面前一男子面色十分的痛苦,又怨又恨,“若不是我,你何必去和亲。”

剩余的话,她也没有再听了,吩咐春熙将窗户都关上,只留一扇窗对着满池荷花。听两句她大致就明白了,这两人其中一人便是要去那夜郎和亲的福安公主郁柔,另一个则是右丞相家的公子肖复礼了。关于这两人间的情深缘浅的故事,楚云暖自己也是听过一些的,然而却没有亲眼看到这样叫人觉得扼腕叹息。

这一对即将劳燕分飞的有情人在那里互诉衷肠,远远就听见那头人声鼎沸,听着像是一群少女叽叽喳喳的往这边来了。肖复礼面色猛地一变,若在此时被人看到他和郁柔在这里,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他倒罢了,可郁柔的定是会不好过的。

肖复礼这边抓耳挠腮,急切的不行。

郁柔性子软棉,她家世低微,原本和肖复礼在一起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如今她是和亲公主,若是被人抓到和肖复礼私会,岂不是害了肖复礼。郁柔当下四处张望,也没有看见可以藏身之地,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她吓得脸色发白,还是身边一个小丫头眼尖,瞧见了掩映在绿萝后的小路,“小姐,走这边!”

小丫头说着,忙拉住郁柔往亭子这边走来,两人才进枕霞亭松了一口气,郁柔遥遥冲肖复礼挥手,叫他放心,肖复礼那边轻轻点头。见他走远,郁柔略微放下心来,这才发现亭子还另有其人。

亭子同方才两人说话的地步隔的不远,只是隐蔽一些而已。郁柔不知道对方听到多少,她先是急切后退,又复上前一步,“我不知道有人在这里赏花,冒犯了。”

郁柔一眼就看出此人身份不凡,她想了想就要退出去。

这时那边有极大的喧哗声传来,“你看我就说他们在这里!”

原来是肖复礼不放心郁柔,又折了回来,恰一回头就被这群人给逮了个正着。郁柔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一群丫鬟婆子给拥簇住。

说话的是白蓁蓁,她冲上去抱住肖复礼的胳膊摇个不停,“复礼哥哥,是不是她勾引你的?你这个贱人,都要去夜郎和亲了,竟然还不甘寂寞的勾引其他人?!”

一时间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郁柔面色酡红,她不过是挂着个公主的名声而已,实际上人微言轻,这些贵女哪个出身不比她高,有谁会把她看看在眼里。

楚云暖原本是不想管这闲事的,谁知道竟会有人闯进亭子来,跑进枕霞亭的是个圆脸少女,当时就大叫,“白姐姐,这里还有一个人躲着看呢。”

正文 第十八章 阳婀宴会东风吹

白蓁蓁一听,觉得有人在里头看她笑话,立刻推开郁柔就要朝里头走。

郁柔生性温婉,却难得强势一次,“你不许进去,她就是路过而已,你别仗势欺人。”

白蓁蓁一向娇纵惯了,根本就不理会郁柔,反倒让几个小姐拦住她。白蓁蓁大步往里头走,“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命令我?还是你觉得你封了公主就高人一等了,嗤,不过是和亲公主而已。”

郁柔顿时窘迫极了。

肖复礼冷声道:“你的话说的太过分了!”当初要不是因为她,郁柔何必远嫁和亲。

白蓁蓁被心上人这么一说,心里头不高兴了,可她又不能对肖复礼怎样,只能恶狠狠的瞪了郁柔一眼,重重撞开她,高昂着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样,“我倒要看看,是谁在里头藏头露尾的。”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去,灰溜溜的跑出来。

“你一个贵女张口便是这些污言碎语,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出生国公府。”

楚云暖从里头走出来,深蓝色锦鲤刺绣衫,外面是一件乳云纱衣,碎花百褶裙,肤若凝脂气若幽兰,头上是之蓝宝石蜻蜓步摇,长长的流苏洒在青丝上。额前是一枚蓝宝石的梅花坠子,丹唇榴齿,蛾眉翠彩,微微侧目,唇角上翘,那瞬间四周红瓦青墙都开始黯然失色。

若是其他人说这种话,白蓁蓁肯定是要怒骂的,可现在说话的人是楚云暖,她讷讷不语。她可没有忘记,当初福寿,不,是赵黛翠在锦绣山庄受到的指责。白蓁蓁退却了,可不代表她身边想要讨好她的丫头彩云会退下,彩云是白蓁蓁身边大丫头,素来得宠,她当即站出来呵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口出狂言,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这位姐姐,你快些道歉吧。”

旁边立刻有人劝道,楚云暖能看出她们都是真心的,这群小丫头还真有意思。

“她是白国公府的小姐,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小辈。”

彩云曾经不知仗着白蓁蓁欺负过多少贵女,她本以为这次同原先一样,只要一听小姐身份就会忙不迭的认错,到时候她就可以随意欺负了。彩云最喜欢的就是看着这群自命清高的小姐们讨好着她的模样,这让她觉得很痛快。

她想的美滋滋的,丝毫没有料到楚云暖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很多时候楚云暖都觉得白蓁蓁这人眼神不好,不论是交友还是看人吧,她身边那丫头眼睛里的恶意她都能看出来,可白蓁蓁这蠢货竟然不知,还在那里洋洋得意,这丫头估计给她拉了不少仇恨。

“你要我给你赔礼道歉?”

白蓁蓁立刻道,“这哪儿能。”

楚云暖还是瞧着她,白蓁蓁脑子一转,顿时一巴掌打在彩云脸上,彩云顿时蒙了,“小姐——”

“还不快跪下给楚家主赔罪!”白蓁蓁怒喝一声,随即端起一张笑脸对着楚云暖,“楚家主,奴才不懂事,还请你多见谅。”

白蓁蓁的反应叫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京城里谁不知道她的性子,最是傲慢不过,一直仗着白皇后宠爱以及和赵黛翠关系好,老是找机会折腾她们。她们何曾见过,白蓁蓁竟会向其他人低头。

众贵女面面相觑,后来还是其中一个人反应过来,“她是南堂那位楚家主!”

楚云暖是大齐新秀,不仅家世显赫手握重权利,然更重要的是她十分得永乐的喜爱。如今京城中人,谁不想跟这位打好关系,可惜这位家主甚少露面。刚才想要讨好白蓁蓁的圆脸少女顿时讪讪,后退几步,躲在一群人后面,生怕楚云暖她计较。

彩云知道楚云暖的身份,忙不迭的求饶,楚云暖压根儿就不想和她计较,起来她也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没有和这一群小姑娘多做纠缠。

“行了,起来吧。”

肖复礼担心郁柔,迟迟没有离开,他人高马大的,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中格外显眼。

楚云暖想了想,道:“本家主今日偶然在这里赏花,遇到福安公主便聊了几句。福安公主再不济也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她身为女子愿意和亲夜郎,是在为大齐做贡献。你们一个个的不愿意和亲,却又眼红人家封了公主,竟然还敢联合诋毁福安公主,你们这简直是藐视陛下。”

几个小姑娘被楚云暖连哄带骗,都不敢再和白蓁蓁一起去针对郁柔。是呀,郁柔出生再不好,那也是陛下亲封的和亲公主,他们有什么眼红的,而且郁柔迟到是要去和亲的。

“听说白小姐自小在宫中长大?”

这是白蓁蓁最值得骄傲的地方,纵观京城诸女,有谁像她一般入宫如家常便饭。

“你该好好学学礼仪了,免得丢了皇后的脸。”

白蓁蓁被楚云暖说的面红耳赤,不敢反驳只能恨恨掐着身边的小丫头的胳膊,小丫头被她掐得眼泪汪汪。

彩云一看白蓁蓁的脸色,清楚了,她这是被气到了,未免一会儿火烧到她身上,她还是先劝:“小姐,您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夫人那边该着急了。”

白蓁蓁应下,客套的话也没有扭头就走。她一走,剩下的几个小姑娘也觉得没有待下去的意思,纷纷告辞。人都走了以后,郁柔方才出来:“谢过楚家主维护之恩。”

肖复礼也是千恩万谢。

郁柔是一个很端庄的美人,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楚云暖此时对她的印象却不如先前好了,“把你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

肖复礼看了看郁柔,不明所以。

郁柔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楚云暖给看出来了,她把头轻轻垂下,露出一段羊脂般细腻的脖颈。她第一眼见楚云暖就知道她身份贵重,毕竟能带武婢出门的,在天京城也是屈指可数,故此她方才会拦住白蓁蓁,白蓁蓁这人执拗,你越拦她她就越要去做。

“郁柔,这做人谁没有点小心思。若不是今日你番算计,是为了替肖复礼解围,我定然是不会帮你的。”

郁柔怕肖复礼与和亲公主藕断丝连的消息传出去,会毁了肖复礼的名声,楚云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可这不代表着她愿意被其他人的算计。

郁柔一时讪讪,“是我唐突了。”

肖复礼这才算听明白,他忙挡在郁柔面前,道,“今日之事谢过楚家主,改日在下定备上薄礼,亲自登门拜访。”

肖复礼长相偏粗犷,刚毅得很,不像天京其他贵族公子隽雅清和,跟郁柔站在一起就像一座巍峨高山。

楚云暖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听说你都被左相赶出府了,哪来的薄礼相送。”左相是文丞之首,而他这个儿子素来不爱读书,只喜欢研究兵法武功,如今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左相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这人死活不愿意读书考功名,气得左相把他赶出府。

肖复礼难得红了脸,说句实话,他实在是囊中羞涩。

楚云暖笑了一声,“你不必谢我,还是谢你家主公吧。”

肖复礼顿时睁大眼睛,完全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会这么说。郁柔很有眼色的退后,不远不近,恰好保证能听不到两人的谈话。

“殿下告诉你了?”肖复礼知道赵毓璟和楚云暖青梅竹马,也知道这两人曾经有过婚约,却万万没想到赵毓璟会把他的事情跟楚云暖说。

肖复礼曾经是赵毓璟手下一员大将,跟着他南征北战,收复山河。当初九嶷山一役,她投毒,致使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里头死掉的人千千万万,肖复礼便是其中一个。

楚云暖对他是有愧的,若是不见到人也就罢了,现在看见了本人,她有心补偿。“是不是赵毓璟说的,这倒是不重要。你不觉得,当务之急是她。”她指了指郁柔。

肖复礼面上染上了三分寥落,“夜郎和亲势在必行。”永乐帝亲自下的旨,不是他们能够反抗的。

“事在人为。”楚云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让肖复礼喜出望外,他不是没有求过父亲,也愿意弃武从文,可是父亲也没有办法。肖复礼原本打定主意,若是郁柔去了夜郎,那他就跟着到那边戍守边关,如若楚云暖真有办法,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肖复礼抱拳:“还请楚家主尽量从中斡旋,在下感激不尽,以后若是有需要,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云暖在半路上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才下回廊,迎面走来一位诗书气自华的美人。宋茜雪手执一面绣着葡萄团扇轻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阳婀公主请帖送晚了的事情她知道,原以为楚云暖不会来,却听路上几个贵女说在这边遇到了楚家主,她这不就过来碰运气了。

楚云暖见她气色好了许多,看来把若华派过去是个好主意。“那你怎么也有兴趣来参加这个无聊的宴会。”

“看来你还不知道。”宋茜雪用扇子掩着嘴巴,轻轻道,“今日这宴会,是为了夜郎太子和赵黛翠。”

这个消息楚云暖还真不知道,这简直就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她忙仔细问。

宋茜雪道:“陛下当日在气头上,叫她以媵妾陪嫁夜郎,现在陛下缓过来,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叫一个臣女压在头上,这不是给自己没脸,再加上白皇后那边又说了情,故此才有今天这次宴会。如若夜郎太子,对赵黛翠有那么点意思的话,永乐帝自然要将他这个女儿送去和亲。”宋茜雪微微蹙起眉头,“只是朝令夕改,恐怕不能服众。”

楚云暖来想想,下个月夜郎太子就要离开京城带着和亲公主回去,也难怪永乐帝会在这时受意阳婀公主举办宴会。她笑道:“什么君无戏言那都是骗人的,听听也就罢了,朝令夕改之事,咱们陛下不知做过多少。”

两人说着亲亲热热的朝着举办宴会的地方而去,楚云暖十分宋茜雪,这人的聪慧是得天独厚,而不像她是历经风霜之后得到,可惜人有一得必有一失,宋茜雪的身体实在不容乐观。

今日宴会是在公主府的正殿举行,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青松拂檐,玉兰饶砌,龙蟠螭护,玲珑凿就,门栏窗槅俱是朱漆雕刻的花纹,无一不显示着阳婀公主的尊贵。

阳婀公主一生有一子三女,长子早夭,如今只剩三个女儿。楚云暖大概知道,为何她的长子会早夭,孙氏一族钟鸣鼎食,是天京最显赫的家族,没有男丁出生自然不复先前荣耀。如若阳婀公主长子长大,孙氏一族的荣耀岂不是要加储到他一人身上。早年孙攀之父未死之时,任丞相,先帝私下见他都是颁椅赐,以礼相待,如今好不容易将这孙家拉下来,又怎么会让他再有一个男丁,继承家族。永乐帝当年杀死他,自己也愧对于妹妹,故此才给了阳婀公主无上的尊容,满京城的谁不知道,得罪了谁都好,就是别得罪阳婀公主。

阳婀公主丈长大女平阳郡主招赘入府,如今掌管着公主府的一切事宜,次女丹阳郡主嫁裴国公府二房嫡次子,二房虽不承爵位,但这二房少爷也是天京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至于幼女则是清河郡主孙芸,自从被雍王送京城以后,一直卧病在床,不知看了多少名医也不见得有用,如今依旧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宴席桌案皆是红木雕葡萄纹长案,右上边放上一簇兰花。楚云暖觉得这兰花倒是与周围华贵的环境格格不入,却没有言语,在侍女安排的位置坐下。

楚云暖来的较晚,宴席已经过了一半,阳阿公主方才正起身沐浴更衣去了,现在满殿之中只剩下一群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左边第一的位置坐着一个眉眼十分深刻的男子,他眉毛浓密,肤色较深,穿着一身很奇怪的衣服,这应该就是夜郎太子。然后依次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十皇子,五个皇子龙章凤姿,各有千秋,风度翩翩地坐在那里,不知叫多少女儿暗送秋波。

赵毓璟的目光投递过来,满殿芳华,鲜花繁盛,美人如花,他依旧一眼就看见一身颜色素淡蓝裙的楚云暖身上。

太子薨逝不久,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穿颜色鲜艳的衣服,可京中贵女爱漂亮,又是难得一次的宴会,人人都捡着最华丽的衣裳穿来,终究是忘了根本。比起她们来说,阿暖就谨慎多了。

楚云暖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不期而遇,楚云暖朝着她笑而点头,赵毓璟那边顿时回一笑。两人的互动并没有瞒着任何人,光明正大进行的,这样反倒是落不下话柄。众人也都当没看见,瑞亲王在天京本就性格不好,眼睛像长在头顶上一样,至于楚云暖么,更是不好惹,刚才几句话就将白蓁蓁气得落荒而逃,更让一向爱出风头的她低调地躲在角落里。

而旁边五皇子在看清见楚云暖的时候,眼睛就再也转不开了,她说我来爱美色,在天京众多美人中就没有看见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同为孙贤妃所出,他最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当时就警告道:“你可注意些,她可不是金中那些女人,她是楚云暖,楚家的家主。”

五皇子呃腕叹息,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可惜却是不能惹的。

赵毓泓一眼看见风姿绰约的楚云暖,随后,不自觉的放到宋茜雪身上。比起在皇子府中病恹恹的模样,她现在的气色的确是好了很多。说句实话,赵毓泓现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又酸又涩,可明明一开始,他看重的只是宋茜雪的聪明才智。

楚云暖吃着桌上的桃子,也不知是否因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将她安排的霍静娴身边,想看她两吵起来。

她挑眉看了一眼身边华美贵气的女子,霍静娴目不斜视,待人接物一片高傲之色,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是霍清华培养的替身。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一个七尺男儿装作女子,若是在永乐帝面前,为了身家性命装也就罢了,可在其他宴会上还叫他装女人,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霍静娴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瞧她,反倒是她身边一个侍女注意到,那侍女目光十分淡然,轻轻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双手垂于两侧。楚云暖能清楚看到她手上的老茧,只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是死士。

楚云暖坐下漫不经心的瞧着场上一群新年才具相互吹捧,贵女们三三两两凑一起低声细语。唐梦铃是新任的宁王妃,今日也是受邀之列,不过她来可比楚云暖早多了,在西边一个位置坐下,周围大都是些身份相当的皇子妃。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女中,楚云暖看到了被人恭维着的百里娉婷,袅袅动人的木念云,八面玲珑的平阳郡主,以及谨小慎微的郁柔,唯独没有看见赵黛翠。

不是说今日宴会是为赵黛翠吗?夜郎太子都出现了,她人又去了哪里?

正想到这里,只听婢女远远道:“阳婀公主驾到——”

正文 第十九章 封疆大吏,代为教女

场上说话声顿时小了许多,楚云暖转头望去,迎面走来一名被宫人拥簇着的中年妇人。她年纪约四十上下,身着华服,头戴朝阳五凤挂珠钗,裙边系着豆绿色宫绦,碧玉流云百福玉佩,妆容华盛,仪容端庄,一看就知她出生尊贵,气质高傲,一双三角眼略显刻薄和精明。

阳婀公主由身旁一色宫妆芙蓉面的女子搀扶着,入了席,再座几位皇子都站了起来行礼,这位姑姑,一向得太后喜爱,父皇对她也是爱重有加,谁都不敢怠慢。

楚云暖的目光没有落到阳婀公主身上,反而瞧着落后她一步的男子身上,那男子约摸五十上下,面色白净无须,眼底一道卧蚕青黑如黛,他蓄着浓黑长须,眉宇之间依稀有几分郁郁不得志。

一块儿陪着参加宴席的春熙早就打听清楚天京各路权贵,低声道:“家主,那位就是孙驸马。”

原来这就是驸马孙攀。

孙家先祖协助地方刺史的太祖皇帝打下江山,论当日官职的话,孙家比赵家更胜一筹,论日后功绩的话,两家不相上下。若不是后来,太祖皇帝有三藩三公的支持,如今这天下还不知道姓谁。再说的直白些,大齐能有如今天下,孙家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劳,甚至在开国之初,民间还有童谣称:“驱西蛮,恢汉家,赵有劳,功更胜,分天下,各为王。”

意思就是,按孙家功劳的话做皇帝也是可以的。可孙家屈居人臣已经够憋屈了,更不要说如今只剩孙攀一个男儿,身上还没有半点官职。

楚云暖目光淡漠地看了一眼坐在阳婀公主下手的孙攀,本来是权臣之后,如今却沦为一个公主的陪衬,实在叫人唏嘘。转过头,却见丹阳郡主直勾勾的瞧着她,与平阳相比,她肖母,生得更加艳丽,“你在瞧什么?莫不是瞧上了我父亲。”

从丹阳的语气,就知她是如何看待这个父亲的。孙攀当时面皮一紧,鼻梁一酡,更多的是难看,“丹阳你又在那里胡说八道些什么?不赶紧退下去!”

孙攀知道他这个女儿素来是瞧不起他,可她也不想想,就是今日在公主宴会上,传出驸马看上了一个跟他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说出去得多难听,日后还有谁来参加公主的宴会。说的难听点,公主,她仗着陛下宠爱可以不要脸,他孙家满门忠烈,却丢不起这个人。

丹阳郡主撇了撇嘴显然不以为意,“我说错什么了?若不是他一直盯着父亲你看,我哪会说出来。这就叫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赵毓璟瞑着双目,俊眉深眸里淬满冰渣,活生生冷到了骨子里。坐在旁边的五皇子打寒了个颤,奇怪,明明是艳阳天,怎么突然冷了下来。

赵毓璜和赵毓泓两人眉毛一挑,均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就连那夜郎太子也好奇的将目光投过来。

秋桂两人和夏妆在后面气得面色发青,尤其的夏妆,当下就要动手,好歹还是春熙给拦住了。

丹阳郡主的座位距离楚云暖很近,恰好在这时,霍静娴桌上有宫人送了一盅滚滚的芙蓉玉露上来,她轻轻推往右边,打开了盅盖。楚云暖余光一扫,很是顺手的抄起来,朝丹阳脸上泼了过去。

糖水滚烫,落到脸上钻心的疼,丹阳立刻捂着脸高声叫起来。阳婀公主急急切切地喝斥,“你这是在做什么,未免也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楚云暖把玩着脱胎填白的五彩小盅,“原来这位是郡主,这样口无遮拦的调侃自己亲父亲,公主好教养——她嘴巴太臭,公主不会教,我来替你教。”

这阳婀公主真可笑,方才自己女儿出言不逊的时候未曾说话,现在一见她受了伤,就急不可耐的要出头,但是也真便宜了她了。

“楚云暖——”阳婀公主浑身发抖。

楚云暖冷声戏谑道:“诸位公子小姐可都懂丹阳郡主的意思了,你们日后可要管住自己的眼睛,千万别东看西看的,否则那就是暗通取款。”

在座的贵族小姐公子们,各个对忍俊不禁轻笑起来,楚云暖的话,话糙理不糙,按照丹阳的意思可不就是这个理。

阳婀公主怒喝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当这是哪里,还是你南堂那穷乡僻壤?你脚下踩的土地是天京城,别以为自己还能用在南堂招摇撞骗的本事来,要是你行着正坐得端,丹阳何苦埋汰你。”

孙攀面色变了,“公主!”

阳婀这样说,落的不是楚云暖的面子,而是他孙攀的脸面!

孙攀这下子,可以说是真的对她失望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阳婀公主一向高贵温和,不会听到她如此严苛的说过话,而且对象还是一个妙龄少女。

若是普通人,因为阳婀公主这一翻话,肯定是会羞愤而死。楚云暖却是冷冷笑着:“我倒是第一次听人说,我南堂是穷乡僻壤。”

唐梦铃道:“南堂自古富庶,人烟阜盛比天京更胜一筹。”

唐梦瑶冷笑,“我们南堂穷到路不拾遗!”

宋茜雪的声音很是温柔,话里的意思却很讽刺:“若南堂是穷乡僻壤,天京就是犄角旮旯了。”

阳婀公主得理不饶人,冷哼一声:“你们几个可还把本宫放在眼里,不过说你们几句,一个个的就翻天了!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本宫的府邸,你们南堂人如此冒犯本宫,本宫定然要进宫找皇兄评理!”

赵毓璟见此情况,立刻道:“还请皇姑姑甚言,南堂再怎么说也是大齐三藩之一,楚家主好歹也执掌南堂的长官。丹阳如此辱骂一个封疆大吏,又折辱自己生父,不忠不孝,就算是闹到父皇面前也是有理有据的!”

众人吓得鸦雀无声,这才反应过来楚云暖跟他们都不同。

阳阿公主深受宠爱多年,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风光无限,她还从来不曾受到这样的威胁,顿时无话可说。毕竟此事先错丹阳,若真要闹起来谁也讨不得好。

“楚家主你未免下手也太狠了些!”平阳查看着妹妹脸上的伤口,几乎都破了皮,起了一溜儿的大水泡,恐怖得很。

楚云暖歪着头看了一眼,佯装不解地瞧着手上的小盅,后知后觉的撒手,“哎哟,我还以为我用的是自己的茶杯,没想到却是从静娴郡主哪儿拿的糖水,实在是对不住了。”

嘴巴里说的谦卑,可态度上没有一点儿抱歉的意思,语气更是不卑不亢,一派大家之风的做派。

别人都道歉了,在这儿揪着也没什么意思,平阳带着妹妹就要退下。楚云暖却是笑嘻嘻的补了一刀,“郡主还不赶快下去上药,免得毁了容,被夫家嫌弃。”

丹阳郡主气得浑身发抖,很想反击,然而平阳却按住她,让她先去上药。

平阳心里头清楚,丹阳今日如此做是为了给赵黛翠出气,她和赵黛翠的关系最好,在赵黛翠被撸了公主之位以后也是明里暗里的帮助,前不久还将人给接到了公主府来住下。她估计是听着赵黛翠对楚云暖的编排,这才想起来对付人家。平阳心里恨铁不成钢,她这妹妹实在是蠢,也不动脑子想想,这楚云暖什么身份,虽然是一个女子可背后有楚家,南堂王呀,天京多少皇子都要拉拢她。永乐帝能活多久,阳婀公主府难道能一直长盛久安下去,日后还不得依靠新君,她这么贸贸然的得罪人,实在是愚蠢之极。

阳婀公主见楚云暖一副傲慢的举止,十分恼怒,“楚家主好大的威风,来参加本宫的宴会也敢迟到。”

楚云暖充耳不闻,将自己桌上新上的糖水移到霍静娴那边,笑容满面的请她品尝。霍静娴瞅了她一眼,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

这下子真是叫众人惊诧不已,满京城的谁不知道静娴郡主向来眼高于顶,一般人根本就看不上。除了长公主有些礼貌以外,平日里瞧别人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还有许多人去讨好她,也不见得能入了她的眼,现在居然对待楚云暖如此温和,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楚云暖托着雪腮,“公主两个时辰前才送帖子过去,本家主一收到,立刻就推了曹德庆的邀请,过来参加宴会。迟了一点儿而已,也是应该的,谁叫我住的远。”

周围人听到楚云暖直呼曹德庆的名字,又能推了入宫觐见陛下的机会,心中暗道,这位楚家主果然如传言一般颇为宠爱。

楚云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叫人大开眼界,赵毓璟忍俊不禁,住的远,公主府和楚宅同在东大街上,一个街头一个街尾,能用得了多少时间。

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大了几分,有好几个曾经和阳婀公主不对付的贵妇嘲笑起她来,说她小心眼,心思恶毒,难怪会死了儿子等话。这些话就像一把尖刀一样刺进她的心口上,儿子的死一直是她这辈子最伤心的事情,为此她还跟驸马闹翻了,算起来同床异梦也有十年了。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皇兄要她儿子的命,她能有什么办法!

阳婀公主僵着脸,无法继续待下去,她一生荣耀,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实在不想听见旁人的嘲笑,于是借口看女儿的伤,丢下一群客人就走了。

反倒是孙驸打了几句圆场,让客人们自便,孙驸马为人有目共睹的,众人也客气几句,在园子里闲逛起来。孙攀才上前:“楚家主今日小女口无遮拦,还清楚家主海涵。”

孙攀为人正直处事圆滑,若是为官必能造福一方,可惜呀,赵家几代天子心眼都太小,怕孙家踩到自己头上,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倒。他们也不想想,赵氏皇族坐拥天下一百余年,天下人早就默认了天子姓赵,孙家若要动手,那等于乱臣贼子。孙氏一族甘心为臣,皇族却不放过。

孙家与宋氏一族同为清流,两者不同的是宋氏一族从不在朝为官,而孙家却每朝每代的都是肱骨大臣,赵家历代皇帝疑心病都太重,御下之余又怀疑人家。如此才有孙家的没落,真是可惜了孙攀这个人才。

楚云暖笑道,“驸马爷开口说了,我自然是会买你这个面子。”

孙驸马再次谢过,也没有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匆匆离开。今天这宴席算得上是不欢而散,宋茜雪坐在楚云暖身边,只捡着桌上杏仁儿吃,“公主府还真有意思,各个说话都不过脑子。她一个做人家女儿的,居然还敢插手父亲的事情,真是没有礼貌。”

楚云暖推了一盏玫瑰露到她手边,“你觉得清河郡主和她相比脾气怎么样。”

宋茜雪一副恍然大悟模样,“这两人都太要强了。”清河郡主在益阳郡的事情固然叫人唏嘘,何家未必就没有错,若是何韬好生对待清河,她何必如此,可若是清河脾气好一些,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结局。

赵毓璟心中是十分关怀楚云暖的,那边才谈论结束,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走过来了,“你方才没事吧。”

楚云暖面上带笑,“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情,有事的,是她们。”

宋茜雪轻笑,自觉走开,才下回廊却遇到赵毓泓,他被太监扈从拥护着,宋茜雪远远见他,立刻换了一条路。赵毓泓脚步一滞,手缓缓举起来,打了个手势,示意下人都退下,沿着路追了上去。

“县主。”宋茜雪毕竟身娇体柔,没几步就被赵毓泓给堵住了去路。

被留在宋茜雪身边的秋桂,上前一步,挡住赵毓泓近乎无理的目光。

宋茜雪的态度很温和,敛衽屈膝,“见过十殿下。”

楚云暖留下来跟在宋茜雪身边的秋桂上前一步,挡住赵毓泓近乎无礼的目光。赵毓泓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叫住她又能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呆呆地站着谁也不说话,后来还是赵毓泓憋不住了,率先开口:“你那日离府,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宋茜雪面上的吃惊毫不掩饰,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久了,当日茶楼上在他对楚云暖承诺明日将她送回去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地方,曾经是姐姐生活之处,不属于她。宋茜雪满不在意的笑了笑,“殿下,我不过是你抓来的人质而已,现在我没有了用处离开也是自然的。况且殿下要我留下来做什么,帮你我是不愿意的,那只能是利用你。”

他定定的瞧着宋茜雪清丽无双的容颜,无话可说。

宋茜雪俯身:“我告退了。”

这一次赵毓泓没有吭声,哪怕他心里有多希望宋茜雪的再留下来,陪他说几句话,就几句话而已。可他心里也清楚,他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她留下,他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不敢去接近那个纯粹干净得像水晶一般精致的宋茜雪。

唐家姐妹初来乍到,在天京没有什么交好的人,就算唐梦铃如今是宁王妃也没几个人上来搭讪。天京贵女看不起她们出生于南唐,而她们又看不上这群贵女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南堂自古富庶,她们所见的东西比天京繁华多了,可这群人居然还嘲笑她们没有见识。唐家姐妹懒得和这群人计较,恰好看见宋茜雪走过来,三人便相携逛了逛园子。

楚云暖和赵毓璟顺着红墙根儿一路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处四下无人的草木深处时,才道,“你答应肖复礼的事情可不好办。”

原来这么快肖复礼就把事告诉赵毓璟了。

楚云暖歪头瞧了一眼,肖复礼在一棵树后藏头露脚,偏他生得人高马大的,藏了上面遮不住下边。楚云暖哼了一声,“这肖复礼嘴巴够长的,一个七尺男儿跟个长舌妇似的,这么快就把事情跟你说了。你也是,这么快就吠到味儿了,你奔着谁来的?”她压低声音,戏谑道,“霍清华一个男儿是你未婚妻,你难不成现在又瞧上了霍清华。”

肖复礼蹲在树底下,满腹委屈,他这不是嘴巴长,而是遇到了殿下,见殿下在找人,就以为是在找楚云暖,这不是一时心直口快就把事情给说了吗?不过楚云暖的嘴巴也真够毒的,看上去高贵典雅,说起人那也一点情面也不留,生生将殿下比作犬类,而殿下居然一点也不生气,还笑嘻嘻的凑到楚云暖面前,“阿暖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也不是不知道父皇的性子,他说点了郁家的女儿和亲,那就是她去和亲,是不可能更改的。”

楚云暖眼皮一些,凉凉看着他,“陛下何时说了要郁家女和亲,陛下点的明明就是福安公主。”

赵毓璟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些什么,楚云暖点了点他的胸膛,赵毓璟猛的一退,“王爷,你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你妹妹,赵黛翠好歹也是白皇后一手养大的公主,将她从玉牒除名,已经算是不给白皇后面子,那不成你还真觉得陛下会让她以媵妾的身份陪嫁吧。陛下就算对这个女儿再没有父母之情,也断然没有让臣女压她一筹的意思,事关陛下颜面。”

赵毓璟对于朝堂之时格外敏锐,而对于这些琐碎小事,却有一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仔细一想似乎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夜郎太子离京回国,带走的这和亲公主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呢。”

现在就算郁柔真的想嫁,也不一定嫁得成。

赵黛翠是一国公主,素来心高气傲,当日被永乐帝从玉牒上除名定然是躲着不敢见人的,可今日宴会明摆着就是为了她和夜郎太子牵线搭桥的,她就不信赵黛翠不出来。赵黛翠现在在天京基本是颜面扫地,恐怕没有哪个家族愿意娶她这样的儿媳,曾经是赵黛翠挑人贵族公子,如今却是谁也看不上她,一个惹怒了陛下的公主,娶回去那个就是取了一把闸刀,没准什么时候又碍了陛下的眼,连累全家。这种情况下,对于赵黛翠来说,去夜郎和清是最好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

楚云暖微笑,纤纤玉指朝树角下一指,“我的意思是,让肖复礼和郁柔在这段时间低调一点,若下次再被人给逮到我可是不愿意帮忙解围的。听到了没有,肖大公子。”

那头树影晃动,肖复礼逃也似的跑了,一路上不知糟蹋了多少花草。

楚云暖捧腹大笑,“就他这点胆子,还敢跟踪人。”

正文 第十九章 救儿一命,收获颇多

赵毓璟回头间,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跃过红墙青瓦。

他还真不知道肖复礼会跟着过来。

天京受永乐帝影响,尚文不重武,肖复礼文采一般,在天京公子中排不上名,可兵法谋略却是一等一的好,是他手下一员大将。肖复礼为人粗中有细,近来却被情之一事困扰许久,若是阿暖能助他抱得美人归,肖复日后对他更是会尽忠职守。

“听说你前些日子,主动朝陛下领了宗人府的事情。”

一般来说,皇子封爵或成年后,便会被安插在朝堂各处任职,兼任部分事务,例如三皇子,职位分在礼部,礼部掌科举、典礼,其中包括新科学子上任等事宜,是最能拉拢人才的地方。

礼部下设有三司,五皇子留在的主客清吏司任职﹐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事务。九皇子赵毓璜则在户部,户部掌全国财政,是油水最丰厚的地方。近年来崭露头角的十皇子赵毓泓则在吏部,主管文官的登记,及任免、升降、转调、俸给、奖恤等事的审查等事宜。

赵毓璟是唯一一个亲王,身份最高,却领了最不好的职务,兼任宗人府的事务,管理宗亲皇族,基本上就是的皇族的一个大管家。在这儿虽说是富贵闲人,又有油水可以捞,若是对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子来说,的确是很好的选择,可等于赵毓璟这样的人确实是不太适合。永乐帝拨官的时候,据说是他亲自上奏领了这个不用劳心劳力的岗位,为此还推了原本在兵部的职位。

赵毓璟显然不以为意,他从枝头上摘下一枝盛开艳丽的荼蘼,轻轻簪到楚云暖鬓边,“我原来一直在兵部,的确是个好地方。自从太子死后,雍王也渐渐的从王府里出来,入了朝堂,其他几个兄弟谁也不让谁,都不愿意把职位给让出来,也不动脑子想想,他是嫡长子,父皇又有意让他任职,我退一步,对谁都好。”

楚云暖问道,“那你和雍王——”

赵毓璟轻笑,“他来找过我,就在从你口中得知事实真相的那一天。不过我那边忙着跟周伯彦谈事情,跟他也没有细说,我听他的意思,大抵就是表达了一些他对我的亏欠、愧疚。”

赵毓璟语气里有些笑意和轻松,楚云暖一时听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拉着楚云暖的手,两人相携在园中漫步。枝头繁花茂盛,姹紫嫣红,一簇簇一丛丛,芳蕊吐露,彩霞满天,清风下,只见水面上落花愈多,其水愈加清溜,池边两行垂柳,杂似桃杏遮天。

“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非得这么说。我也不爱他听的说的这些话,没说几句就逐客了。兄弟之情——”赵毓璟想了想,“除了在父皇面前装模作样的表演兄弟情深的话,我还真没有体会过,雍王,倒是真给了我这种感觉。”

赵毓璟的话说得毫无章法,东一句西一句的,可很罕见楚云暖竟然会明白他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赵毓璟对雍王有兄弟之情,可叫他现在立刻放弃心中的执念,有一点为难,而这雍王现在又有心补偿,而两亲兄弟长时间有没有见面,还经常尔虞我诈的相互对付,估计都是有一些不自然,这也算是一个正常现象。如若他们两人能立刻有了兄弟情义,那这才叫奇怪。

这人呐,对着对方好,是因为没有利益牵扯,一旦涉及到了利益,在亲厚的关系会反目成仇。

楚云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白皇后怎样了?”

她近来时常入宫,却好久不曾遇到白皇后,她仿佛在宫中消失了一般,任由其他皇妃蹦哒。前些日子,宁王妃唐梦铃入宫谢恩时,都没见她露面,还是直接由裴德妃主持。

“太子薨了以后,她时常以泪洗面,已经许久未出凤仪宫了。”

楚云暖觉得很奇怪,“陛下就没有去安慰?”

赵毓璟的心思很显然没有楚云暖这样细腻,满不在意的回答,“父皇自己都是好久才走出来的,哪有心思去安慰白皇后。”

楚云暖错愕,这不合理呀,都说是帝后情深,如今遇上这种事情,永乐帝怎么也得温言安慰白皇后几句,再怎样两人也应该相互舔舐伤口,不可能就这么过了。这对帝后之间实在是太奇怪了,很可惜,这一边的情报系统不完善,很多事情都查不多出来,她只能靠着自己的观察去猜测。

关于白皇后的事情,赵毓璟显然不想多说,在他还以为自己是八皇子的时候,就因为生母得罪了白皇后,而遭受多年不公平的待遇,而那个被他占了身份的皇子更是营养不良而死,这可不可笑,百姓心目中最富贵的皇皇宫里,竟然有孩子会吃不饱。后来当他成为先皇后嫡子的时候,他又得知生母是被白皇后所杀,他对这个佛口蛇心的女人实在没有一丁点好感,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说起她污了嘴巴。

他真不明白父皇,后宫佳丽无数,为何偏看上白皇后这个毒妇。

楚云暖一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赵毓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看到孙攀怒容满面的朝这边走过来,背后跟着的是阳婀公主身边的女官。

赵毓璟和楚云暖对视一眼,赵毓璟道,“姑父这是怎么了?”

孙攀抬起头,一看见赵毓璟站在跟前,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没什么事,殿下怎么在这里。”

这话一听就很没有说服力,楚云暖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直觉告诉她,恐怕孙攀在隐藏一些什么。

阳婀公主身边的女官受公主脾气的影响,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驸马,公主这样做是为你好,你可千万别不识好歹。”

一个奴才而已,在主人面前就如此高傲,由此可见孙攀在公主府中地位如何。

孙攀涨红了脸,他出身清贵,自幼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如何能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奴才这般指责。他当时就怒道:“没看到贵客在前,还不滚下去。”

女官显然不以为意,只是略略屈膝,“驸马爷,你心里也得有自己的成算,公主府上可从来不养无用之人。”

孙攀这次气得浑身发抖,“你——”

楚云暖冷眼看着都觉得这人过分,赵毓璟从容一笑,“阳婀姑姑府上的婢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女官跟在阳婀公主身边,素来见识了不少达官贵人,比赵毓璟身份贵重的不知多少,他不过一个不受宠的亲王而已,没资格叫她卑躬屈膝。女官高昂着头,很是敷衍的行了个礼,“奴婢见过瑞亲王殿下。”

至于楚云暖,完完全全就被他给忽略了。

楚云暖挑眉,“阳婀公主身份尊贵,可府上婢女,实在不堪入目,你不过一个奴才而已,就敢对主子如此颐指气使。”

女官轻哼,脸上的笑容格外虚假,“姑娘这话可说错了,我们的主子,只有公主一个。”

言外之意就是其他人都算不得主子。

楚云暖冷笑一声,这并不是她府上奴才,人家主人都没说什么,她我不好跟一个奴才多做计较。女官却以为楚云暖是怕了自己,愈加张扬,她洋洋得意的道了句:“驸马还是尽快将那事给处理好,免得公主生气。”

话才说完,她便漫不经心地行了一个礼,掉头离开,叫孙攀气个半死。看公主府奴婢们的态度,就足以见孙攀往日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了。

赵毓璟道,“姑父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孙攀欲言又止,这些年来,他被困在这公主府中,被永乐帝的像养金丝雀一样的圈养着,手上的权力并没有多少,不足够和公主抗衡。今日公主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在外有了儿子,立刻就派女官来警告他,要他亲手杀了那女人和她的儿子。

他这就和女官吵了起来,这女官的母亲自小和公主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公主也将其看做半个女儿,故才如此轻狂。都说虎毒不食子,他哪能下得去这个手。可若他不动手,那孩子也不见得能活下来,他也不求儿子能功成名就,高官厚禄,只求能为孙家留下一丝血脉。可就是如此,皇室还是不够的步步紧逼,明明永乐帝都已经不在意了,公主却还是如此蛮横。

孙攀左思右想,如今要想保住这个孩子,就只能求皇子们了。三皇子四皇子怎么不见得能帮他,雍王么,神龙见首不见尾,九皇子忙着拉拢公主,十皇子未婚妻妻木念云族中兄弟又是平阳的丈夫,这算来算去,似乎只有瑞亲王能帮他这个忙了。孙攀打定主意,“瑞亲王可否移步?”

赵毓璟回头看了楚云暖一眼,本来想说不用。楚云暖却带着春熙的三人,往后退了二十来步,恰好在一个不听到他们说话,又能帮他们望风的地方。

赵毓璟往池边走了几步,满池荷叶碧绿,“姑父有话就说吧。”

孙攀俯身行了个大礼,言辞恳切,“我恳求殿下救我儿一命。”

孙攀竟然有儿子。这是赵毓璟始料未及的,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他今年五十岁,只有三个女儿,而这三个女儿素来和他又不亲厚,说不准老了以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这些年来孙攀年纪已经大了,当年朝中支持孙家的人,已被除了个大半,孙家已经不足为惧。孙攀还在此时有了儿子也在情理之中,父皇定然默认了的。只是既然如此,孙攀又怎的还说救救他的儿子。

孙攀长跪于地不起,“我年事已高,再无弄权的心思,此生也惟有这么个儿子能为我养老送终了,可公主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消息,非要我杀了我儿子,不然就将此事,禀告陛下,要治我的罪。”

本朝规定,驸马尚公主之后不得纳妾,得有庶子。孙攀如此,阳婀公主自然是可以告到陛下那里,依照永乐帝对阳婀公主的宠信,那孩子恐怕又保不住了。赵毓璟心中有数,却不愿意去滩这趟浑水,就算不能拉拢阳婀公主,也绝不能惹了她。

孙攀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若没有足够的利益,又有谁会帮他,他孙家已经不是先皇时期钟鸣鼎食的孙家。

“还请殿下收下此物。”

赵毓璟一愣,孙攀却从衣襟拉出一枚玉佩,那玉佩平华无实,是钥匙的模样,看不出其中珍贵之处。孙攀却道,“当年孙家先祖曾与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战争是最叫人发财的,这玉钥匙便可以打开孙家宝库。孙氏一族的财物都在里头,还请殿下笑纳。”

几十年前战争里得到的财力又怎么能和楚氏一族相比,更何况他名下还有聚福楼,可以说是日进斗金,钱他是不差的。虽然是这样,倒是看在孙攀年纪一大把的份上,赵玉静还是没有说什么,就将玉钥匙收下了。他说道:“此事稀疏有两种办法,一是将他送出京城,从此不再回来。二是叫他功成名就,恢复宋氏一族威名,旁人不敢动。不知姑丈愿意选择哪种呢?”

若是可以,他自然是愿意选择第而种的。可孙家如今,莫说是恢复往日荣耀,就算是要保全一个儿子,那也是万般困难的。

赵毓璟能看出孙攀的为难,他轻轻一笑,“姑父只肖说自己是愿意哪一种?”

孙攀抬头,眉宇间一片坚定,“我自然是愿意选择第二种!”想他孙氏当年何等荣耀,位极人臣,如今却只能苟延残喘,。

赵玉毓璟一笑,微微拱手,“令郎的事情姑父且放心。”

他这边是等于给出承诺了,孙攀心中略安,不论孙家荣耀可否恢复,至少孙家都后继有人。

孙攀这边一走,赵毓璟就主动将事情都告诉了楚云暖。

楚云暖瞧着他手上那枚钥匙,“今日参加这宴会,你倒是收获颇多。”

赵毓璟把玩着钥匙,“保孙攀儿子的性命当然容易,你只要赶在阳婀公主前头向父皇美言几句就是了。”

楚云暖昂首微笑,“这倒是可以,可殿下——”楚云暖点了点他手心的钥匙,“这宝库可就是你独吞了,你都没有出力呢。”

赵毓璟很大方,把钥匙往楚云暖手里一塞,“这都给你。”

楚云暖没有接,“得了,这烫手的山芋我可不要。”

赵毓璟轻笑,“这里头可不止财宝,还另有乾坤。孙家祖上曾同太祖皇帝打过天下,都说天下有孙氏一半的功劳,孙家后来没落,那他们手里那支军队呢?当年孙家手底下有十万人马,归入赵家大军的可只有七万多人,他们手里头至少还剩三万。经过多年休养生息,这算下来,至少还有个两万左右。”

楚云暖听明白了,他给孙攀两个选择,其实在打孙家背后军队的主意。传言孙氏一族骁勇善战,手下有一支军队被称呼鬼军,鬼军指认孙家后人。孙攀这么多年来被困京城,是没有办法去寻这支军队的,他多年无子,孙家又没落,自然也没有人再去窥测这个传说的真假。现在么孙攀已经有了儿子,那这支军队自然该由他的儿子去找,去继承。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楚云暖想到了平南军,又道:“平南军还不够么?”

她记得霍清华家的平南军也是所向披靡,这些年来,赵毓璟也花费不少银钱去供养。说句难听的话,若不是赵毓璟在背后支持,平南军恐怕早就归进大齐三军里面。

赵毓璟压低声音,很讽刺,“五皇子拉拢了平南王。”

五皇子母族孙家和平南王是姻亲,平南王估计是觉得与其支持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赵毓璟,还不如去支持五皇子,好歹也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霍清华呢?”

“他?一个府里,两方支持,正忙着和自家老爹打擂台呢。”本来当初,说动平南王支持赵毓璟的就是他,现在他父亲竟然反悔,自然由他去劝。

“贺问种植园今年收了不少粮食,我原本还打算叫大哥将粮食送给平南军,现在看来不用了。”

喂饱了平南军跟自己为敌,真是吃饱了撑得。

“平南军那边不用管,看霍清华的本事吧。”赵毓璟面上淡淡的,“阿暖,现在可要麻烦你跟父皇说说,将孙攀之子赶出京城,留孙家一丝血脉了。”

楚云暖眉睫深深,淡妆浓彩,浓密的睫毛翘起像只翩迁的蝴蝶,她唇角带着一丝笑容,“这好办。”

孙攀之子离京,给足了阳婀公主面子,也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去寻找传说中的军队,只要有手底下有人,孙家自然而然可以恢复鼎盛,这是双赢的事情。

赵毓璟道,“阿暖,我是真想做一个南征北战的将军。”

楚云暖沉默了半晌,“天京如此模样,你背后又有那么多人,不是你可以说不争,就不争的,天京,也不是你要离开就可以离开。”

太子一死,所有的歌舞升平都被打碎,只剩下刀光剑影的权利交驳。如今的天京城更像一个旋涡,将所有人深深地吸在里面,叫人无法动弹,也无法逃出。

“雍王呢?他今日就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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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代发君,小卫子今天加班。

正文 第二十章 平阳教妹,与你合作

赵毓璟道,“他人早来了,不过你到的时候就已经走了。”阳阿公主宴会,谁都不会不给面子,况且赵毓珏还打着要拉拢阳婀公主的意思,否则当初九原府的时候,清河就该死在太子赵毓宸,他从中作梗,让清河回到了天京。清河半死不活,足够让阳阿公主跟白皇后做对了,若不是太子死了,这件事情还不知是怎么一个结果。

和安楼。

午后的阳光照着青色琉璃瓦,反射到描着金边的窗棂上,金光闪烁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平阳郡主坐在一张螺钿玛瑙雕饰的鱼戏采莲凳子上,她身上有一种威严,见叫进进出出的丫头们不自觉放轻脚步。

女医在为丹阳上药,丹阳直勾勾的看着对方,女医道,“郡主请放心,您脸上的伤口不深,在付过两三次药后就可以恢复如初。”

丹阳紧张的面色一下子就缓下来,仿佛刚才的害怕从来没有存在过,她抬着手,试探般的摸了摸裹满纱布的脸,紧接着猛地摔了手边的茶盏,“那个贱丫头,好大的胆子!”

屋子里小丫头战战兢兢跪下。

平阳郡主凉凉地抬起眼皮,“唰”的一甩袖子,“都下去。”

屋子里的丫头们尽数退下,只留下平阳身边最得宠蓝亭还在里头伺候。丹阳郡主在愚蠢也发现了不对劲,她实在不愿意和姐姐单独相处,这个姐姐给她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大了。

“你今天这话谁教你说的?”

丹阳轻轻垂头,“大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平阳郡主冷笑一声,“嫁到裴国公府这一年,你其他的没学会,嘴巴倒是硬了不少。”

方才在宴会上,她顾及丹阳是她妹妹,又嫁了人,没好得怎么说她,只能护着。她原想着都嫁过去一年多了,丹阳在里头生活也长点脑子,朝她主动承认错误,看来她实在太高估她了。

她呵斥道:“你长脑子没有!得罪楚云暖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认识她吗?你知道她是谁吗?连陛下都对她重视万分,对她这么刻薄,好处吗?”

“大姐,我们是郡主,何必看她的脸色。”

平阳玉腮一紧,顿时来气了,“郡主?皇家郡主多了是,我们算什么!楚云暖她是掌握实权的家主,你得罪她有意思吗?你别忘了,裴家给你三分面子是因为什么,因为你的母亲是阳婀公主,因为母亲受陛下的宠爱。陛下年纪已经大了,近来对母亲又颇有微词,你在这个时候得罪一个执掌南堂的家主划算吗?”

丹阳嗫嚅着嘴角:“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嚣张样。”

见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平阳怒极反笑,“是你看不惯,还是赵黛翠看不惯?”

丹阳低着头不吭声。

“你将那赵黛翠接到公主府来,我不反对,总归是看在当初你跟她交好的份上。我原来也就跟你说过,那赵黛翠是什么身份,真以为养在皇后身边,就是皇后嫡女了吗?你也不想想,若白皇后真看重她,这么多年来为何不给她嫡公主的身份。说句难听的话,赵黛翠的母亲不过是一个最下等的洗脚宫女,你跟她交好,就是降低自己的身份。这也就罢了,谁没有几个手帕交,你愿意和她怎样我也不阻拦。可你呢,你有脑子没有,被她当枪使呢!”

如果不是赵黛翠怂恿,她这个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妹妹,怎么可能去得罪楚云暖。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黛翠是我们的好姐妹……”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平阳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你说错了,她是你的好姐妹,不是我的。”

丹阳被伤害了的模样,捂着自己的胸口,“黛翠说的对,你压根就没有把我给当成你妹妹,你收留黛翠,也只是想彰显你的善良而已。”

原来赵黛翠还说过这种话,平阳只觉得自己往日一番心意简直就是喂狗了,赵黛翠在公主府里住的不舒服么,哪日有好东西,她没碰让人送过去。

她喝道,“行,我恶毒。你今天就收拾收拾,滚回裴国公府去,以后再也不要来了,另外把赵黛翠也带走,公主府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蓝亭很惊讶,郡主是脾气素来好,很少发火,就是她们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也不曾这么怒过。且郡主又十分疼爱妹妹,如今发了这么大的火,撂下这些狠话,实属奇怪。

丹阳郡主脸色白白的,嘴唇都在哆嗦,“大姐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平阳很温柔的抚摸着妹妹的,“我不是赶你走,我是怕你拎不清毁了这个家!丹阳,父亲再不是那也是我们的生父,你看看你今日在宴席上做了什么?”

被姐姐这么温柔的对待,丹阳没有感受到温暖反而是一种,透骨的冷意,她张嘴:“母亲亲说了父亲他就是个扶不上的……”

她这句话只说到一半,平阳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丹阳被打得脸一撇,整个人踉跄上前,推倒了桌上的茶杯。蓝亭一惊就想去扶,平阳却冷眼瞧着,叫任何人都不敢动。

“我只问你一句,你姓什么,你姓赵吗?”

丹阳本来是想发怒的,可能对上姐姐那冰冷的眼神是却什么也不敢说。

“你记住,你的荣耀,是父亲用他的自由和孙家满门的忠烈换来的,你没有资格说父亲如何如何不是。”

自她懂事以后就是常见父亲长吁短叹,也是瞧着父母之间冷战。别人都说大哥是暴毙而亡,实际上她清楚,大哥是被母亲杀死了。大染病之后,母亲亲手一勺一勺把毒药混在药力喂给了大哥。旁人总说阳婀公主高贵,可谁知道她内里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女人,她为了自己的荣耀恩宠,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可杀了之后,她又总不愿意承认,还总说着,是永乐帝逼她杀的……陛下难道用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杀了吗?不,她想用自己儿子的性命,去换她一生的荣宠。

平阳只觉得她的母亲异常恐怖狰狞,子不言母之过,她没有权利去质疑母亲的为人,只是努力想管教好妹妹们,让他们不受母亲的影响。血缘亲情真的是断不了,她一手养大的妹妹,这里跟母亲一样,流着那冰冷的血液。

丹阳自小不像姐姐是长女,深得父母宠爱,不像幼妹清河,能得父母关注,她从来不上不下,后来嫁的夫君,也是那般……丹阳垂下脸,目中懊悔。

平阳让蓝亭扶起她到床上躺下休息,“你今日就在这儿住下,裴国公府那边我会派人去说一声。你在这好好想想,你到底做错了一些什么,我明天再过来看你,至于赵黛翠,你最好少跟她来往。”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吩咐廊下丫头们好好照顾好平阳,自己朝前头而去。

赵毓珏站在栏外一片翠竹之间,木霄吹着一柄玉笛,如诉如泣的音乐?飘荡着在竹林中。

平阳从青翠绿竹前走过,木霄看到她过来,问道,“丹阳还好吧。”

她轻轻点头,“上了药以后,没有大碍了。”

赵毓珏虽然不在场,可从死士口中,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了。自从知道赵毓璟是他亲弟弟,而他十分欣赏的楚云暖又是毓璟心悦之人,他的心基本都偏了。他轻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敢去招惹楚云暖,父皇现在都得给她几分颜面,她这是哪儿来的底气。”

纵使赵毓珏此时说的是自己那不成器的妹妹,平阳心里头还是有几分不愉,可更多的却是赞同。她这妹妹,从小跟个透明人一样不争不抢,却是三姐妹中最像母亲的一个。平阳心中猜测赵毓珏会维护楚云暖大概是因为她背后代表的权势,富可敌国,又整合了南堂所有权利,如今楚云暖的身价不亚于天京任何一个权臣。

不,或许还更胜一筹。

“丹阳和赵黛翠素来交情好,今天这事大多都是她挑拨的,丹阳并无冒犯楚家主的意思。”

赵毓珏对于赵黛翠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他捻着腰上一枚福禄寿的玉佩,“事情办得如何了?”

他当初将清河送回来,原本是打着和阳婀合作的意思,可这人她是留下了,却只口不提合作的事情,更有甚在永乐帝面前诋毁过他。赵毓珏一点儿不喜欢这个姑姑,他还记得当初清河出生之时,她就打算让清河去做太子妃,还是后来白皇后态度太强硬,点了翰林院掌院的女儿做太子妃,清河又看上了南堂的何韬,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阳阿公主野心太大,自己荣宠一生还不够,还妄想养出一个皇后。

赵毓宸死后,阳婀公主又愿意跟他合作,可提出了一个滑稽的要求,要他承诺,他登位后,儿子的太子妃一定出自于阳婀公主府。

他的确是不在乎女人有太大的野心,可像阳婀这样的,他实在是瞧不上,于是就拒绝了。反正能在永乐帝面前说的上话的人,又不只是她一个。

平阳郡主是主动找上门和他合作的,中间牵线搭桥的人是木霄。

木霄,左相木文平家族的人,木文平为长房,一直都是执掌木家,压得的其他人毫无抬头之力,只能为他们长房左做贡献。木霄当初就是被木文平逼着入赘公主府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好阳婀公主。

说到正事,平阳面色一正,“母亲她将东西,藏的特别深,我至今还没有发现,至于父亲那边么,我也查过,他并没有将孙家财富的钥匙交给孙勉。”

平阳口中的孙勉,就是孙驸马在外的儿子。若不是平阳在内帮助,孙勉早就被阳婀公主发现,给处死了。

“孙家鬼军叱咤风云多年,一朝消声灭迹,这怎么也是不可能的。”

平南军改投四皇子,赵毓璟跟和静娴的婚姻也摇摇欲坠起来,难保这个时候父皇不会将赵毓璟给竖出来当作靶子,而自己在背后收复了平南军。

大齐建国之处有三支赫赫有名的军队,平南军、鬼军,以及赵家所掌握的精武卫。精武卫在后来,尽数归皇帝一人统领,皇子们虽然眼馋却始终没有办法,剩下能动的就只有平南军和孙家鬼军。驸马孙攀入阳婀公主府以久,不曾联系过鬼军,许多人都猜测,这支军队早已消失。但是赵毓珏心里清楚,孙家这支军队所向披靡,不可能消失,寻找他的关键钥匙肯定就在孙攀或者是阳阿公主身上。

这么多年来阳阿公主备受荣宠,其中不乏父皇愧疚,更深层的原因在于——阳阿公主她暗地里夺了孙家的人脉和权势。否则孙驸马这般人物,又怎么可能因为丧子,而跟阳婀公主夫妇隔阂多年。

“既然找不到钥匙,那你们该想想,如何跟本王投诚。”赵毓珏的语气始终都淡淡的,他负手而立,金镶边公子袍映衬头上赤金镶玉的玉冠,墨眉斜飞,鬓若刀裁,双眸寥似沉潭,暗含丽色,直视人之时,仿佛要将人引入那一团暗雾之中。

平阳心中一动,与木霄对视一眼,木霄道:“殿下且放心,鬼军我们无法找到,可我夫妇二人定然会将公主手里所掌握的孙家人脉,找出来献与殿下。”

赵毓珏很冷淡地点头,“平阳,你是最聪明不过的人,有的事情该如何做你心里头清楚,如果让你再放任公主府其他人在外为非作歹,日后哪怕是我,也保不住公主府。”

阳婀公主府在天京是一座十分特殊的府邸,它享受着无与伦比的荣耀,府中下人几乎个个都眼高于顶。当年天京城赫赫有名的藏尸案,便是公主府中下人所做。还是当初平阳当机立断,杖毙了闹事的下人,赔偿了无数的钱财,这件事情才算是完了。可经此一事后,公主府的名声也是一落千丈。

也是在那个时候平阳才意识到,就算公主府荣耀再深再高,这天下也是赵家的天下。她们的荣耀从来都是仰仗于永乐帝,一旦永乐帝不在,那公主府也将不复存在。她一直在思考着保全公主府的办法,所以后来,木霄向她引见赵毓珏的时候,她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公主府,谁不想要拉拢一二,无论是三皇子,四皇子九皇子,哪一个人不曾眼巴巴地盯着公主府,与其将宝押在这些人上头,他更愿意相信雍王,毕竟他名正言顺!

平阳知道他说的是三天前街头强抢民女的事情,抢人的那名男子正是是公主府管家的侄子。虽然她在第一时间已经处理了这件事,将管家和他侄子送官查办,可是公主府跋扈的名声是洗不掉了。既然她决心投靠赵毓珏,那公主府绝不能在名声身上抹黑他。

她保证:“日后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平阳,公主府满门荣耀就压在你手上,端看你是想将这公主府变为郡主府,还是想让它一直保持着公主府的名头。”

这大概就是在告诉平阳,若是她能够替赵毓珏忠心办事,日后她便可以从平阳郡主变成平阳公主。这正是他想要的!

平阳俯身:“殿下请放心,平阳定竭尽全力帮助殿下。至于母亲那边,您放心,她今日忧心清河,忧思过度,不幸卧病在床,定然不会进攻再叨扰陛下。”

自从被赵毓珏拒绝以后,阳婀公主无数次的入宫面见陛下,在陛下面前给赵毓珏上无数眼药。如今赵毓珏虽然在兵部任职,可实际上并不得兵部官员认可,其中不乏永乐帝的意思。只要阳婀公主不在去捣乱,赵毓珏执掌兵部是迟早的事情。

赵毓珏很满意,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分道扬镳。

平阳在他走后,长长舒了口气,吩咐道:“蓝亭,通知府中上下,若无事尽量不要让公主外出。”

“郡主,这恐怕是不好。”蓝亭心中一惊,这么些年来郡主打理公主府,全府上下已经都是她的人,现在郡主要做什么事情,阖府上下莫不听从,可这要禁公主的足,实在是有些——不孝。

“没什么不好的!”平阳斩钉截铁。

蓝亭知道,郡主和公主之间感情并没有多深,公主早年沉浸在大公子的死当中,并没有过多理会郡主,等到公主从悲伤中恢复过来时,又有了清河郡主。但郡主却十分孝顺公主,如今她要这样做,恐怕是公主又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这样想着,蓝亭不敢违抗平阳的意思,俯身下去交代了。

平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只觉得近来头痛愈发厉害了。木霄轻轻在她额便揉着,“你不必想这么多事情,顺其自然就好,公主府不会倒的。”

她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虽然她总是说,她做这些是为了阖府上下,可更深层的原因是——她想要和母亲一样有同样的尊贵和荣耀。

平阳将手按在木霄手上,“行了,今日也没什么事情,你若是急着出府,就去吧。”

木霄顿时一愣,平阳还以为他是太过欢喜,笑道,“其实没有关系的,让你入赘,也是为难你了,等日后尘埃落定以后,你要是想离开公主府和她在一起,那就去吧。”

她和木霄不过是因利益而结合,况且木霄在入赘之前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将人养在外头。说句实话,她真的是不介意,毕竟她当年和木霄成亲,只不过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打理公主府,现在公主府尽在她手,且她也有了一双儿女,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是该当木霄自由了。

木霄完完全全都呆住了,“你——”

平阳脸上的笑容很真实,“若是实在不想离开,你也可以将她接入府来,我会命人将院子收拾出来。”

木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目光冷了许多,“不必了,公主府规矩太多,我怕她不适应。”

自始至终平阳都不曾生气,轻轻点头,“那就随便你了。”

两人正说着话,蓝亭也回来了。平阳朝木霄轻轻点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要就带着丫头就往前院走去,宴席还未结束,将客人丢在前头,实在是失礼的行为,况且他得去看着赵黛翠,看她今日会出什么幺蛾子。

她走后,木霄苦笑一声,有些谎,还真是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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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看了末代皇帝溥仪写的《我的前半生》,真的觉得有句话说的对,时也命也,溥仪其实很厉害,学贯中西,就是生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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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四绝斗艳,箜篌虚谷

花园里珠环翠绕,各色美人争奇斗艳,与院中风姿各异的奇花异草不相上下。楚云暖两人在东边一颗垂柳下站定,柳似丝绦,随风轻摇,她远远看着宋茜雪和唐家姐妹在水榭里站着。

水榭中,杏色的幔布拉起,里头堆积了不少落花绿叶,幔布下银色的杏花铃,叮叮当当。四个美人在里头,或弹琴,或下棋,或做诗,或画画,四人各成一道风景,身旁围着一群小姐,不时发出一声声的惊叹。

木念云妙笔生花,笔墨一动,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展瀚海崇山依旧颜,浓淡之间相得益彰。宋茜雪也不由拍案叫绝,她哥哥宋晗素来爱画,受他影响,宋茜雪对画也是颇有研究,木念云这一手维妙维笑的画技,都让她赞不绝口。

春熙在楚云暖耳边轻声介绍着水榭里,各家小姐的名字身份:“为首穿绿衣裳的林雪燕是户部尚书家的长女,最擅长弄琴。她旁边,正在下棋的藕荷色衣衫配百褶裙的姑娘,是翰林院掌院的嫡次女,太子妃的妹妹宁雯,后面泼墨作诗的人是百里娉婷,再然后的就是左相家的嫡女,十皇子未婚妻木念云。”

与右相相比,左相府权利显然更大。楚云暖不禁好奇的瞧着念云,她生着一张鹅蛋脸,顾盼生辉,气质娴雅,只是眉宇间可见一丝丝的高傲。

赵毓璟一旁道,“自从先皇时期,一直连任丞相的孙家倒台之后,丞相之位一分为二,至今为止,木家已经出了两位丞相。”

楚云暖了然于胸,难怪这木念云会如此骄傲了,更难怪赵毓泓会放弃宋茜雪去娶这个女人。

“南堂很多地方官,都是木丞相的门生。”赵毓璟抚着袖口上突起的花纹。

楚云暖朝前走了几步,挑眉:“哦,这么说来,左丞相可以右丞相厉害多了。”

至少她没有听说,右相在哪里安插过自己人,或许有,可也没想木文平这样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权臣。

赵毓璟勾了唇浅笑,风光霁月,眼底却冷沉一片,“他厉不厉害的我不清楚,可我知道父皇是看他不顺眼许久。”

她挑眉:“怎么说?”

“你应该知道木念云吧?”赵毓璟笑了笑,一双漆黑的眼眸恍若笼着薄纱,皎皎其华,“她是木丞相的掌上明珠,木丞相多年以来,可是把她按照皇后的方式去培养,贤良淑德、高贵端庄、出生名门,这些品质她都有。原本他打着在太子登基之后,将木念云送入宫中,母仪天下。可就在太子中毒昏迷不醒之后,这老家伙就主动将木念云,许配给了老十,他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楚云暖面上出现一抹哑然,“他支持赵毓泓?”

“老十的母族是百里家,父皇就是想猜忌他,但是看在百里家的面子上,也不会怎样他。毕竟储君位置空置,谁都有可能登位,百里家现在是蠢蠢欲动。”说道这里的时候,赵毓璟冷笑一声,讥讽意味甚浓,“父皇什么都可以容忍,最不能忍受别人对太子怠慢,木文平若一开始没有打着让木念云嫁太子的主意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改投老十,就是在挑战父皇的威严,在父皇心里种了一根刺,这根刺早晚会要他的命。”

楚云暖不评论永乐帝的为人,反而道:“百里家若是蠢蠢欲动,为何不将百里娉婷许配给赵毓泓,反倒是让木念云——”

“阿暖若是有兴趣,不妨去调查一下百里家。”赵毓璟的语气十分神秘。

楚云暖一愣,旋即回头,春熙那头已经将查到的事情,尽职尽责的说了起来。

实际上百里家内部分为两派,一派以长房嫡系为主,一派以旁系为主,百里太后就出生于嫡系,而百里贵嫔,不,是和妃娘娘出生于旁系。和妃当年入宫,只不过是旁系为了荣耀而做的事情,他们是拼了命的支持赵毓泓,是想着他成功之后,让旁系翻身做主。

百里家嫡系这么多年来一直休养生息,不曾介入皇室争斗,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无论日后是谁登基,百里家都是太后母族,不可能倒,如果介入夺嫡,恐怕只能头破血流。

赵毓璟朝那头指了指,“喏,你看,那就是百里娉婷的哥哥,百里水溶,他旁边那个就是旁系做主的,百里赦。”

楚云暖侧眼望去,实在是奇怪两个公子怎么会跑到那边去,再往后,瞧见的就是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为首的正是五皇子十皇子,以及夜郎太子。这边看到夜郎太子,楚云暖下意识的就去寻找赵黛翠,果不其然,在水榭的角落里,她瞧见了赵黛翠。褪去了公主荣耀的她,似乎不再如往日那般艳丽逼人,站在郁柔身边,反倒是有一些不起眼。当然,也可能是她故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正憋着怀主意。

楚云暖不禁在想,赵黛翠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吸引夜郎太子的注意力。她轻轻朝前走了一步,想要更清楚的看到水榭里的情况。

赵黛翠那边轻轻往石台边移了移,她站的位置十分巧妙,恰好是在夜郎太子必经之路上。宋茜雪很是奇异的瞧了她一眼,然而却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见下人唱道:“夜郎太子、五皇子、十皇子到。”

贵女们这对这个蜀地来的南蛮,没有任何好印象,可瞧见他背后风度翩翩的几位皇子和贵族公子,个个整理衣衫妆容,以最优美的姿势盈盈下拜,一张笑意盈盈的芙蓉面灿若春花。

夜郎太子齿斯年穿着一身蓝底的玄纹衣衫,衣服上绣着夜郎独有的花纹,显得格外神秘而瑰丽,藏蓝小靴在眼前停住:“孤素闻大齐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特意来凑一凑热闹。”

天京有名的四个美人,脸颊红晕。木念云面上难掩得意之色,嘴巴里的话却异常谦卑,“太子说笑了,我们大齐人,个个都十分出色。”

木念云的确貌美,举止温柔娴雅,若是平日他当然会怜香惜玉一番,可今日不行。齿斯年略略一偏头,冷嗤,“就是你们这些人太文弱了些,你瞧瞧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木念云像是被人浇了一头冷水,脸色唰的就绿了,一双盈盈美目,气愤的看着齿斯年。

齿斯年下颌微扬,他下巴的弧度精致优美,仿佛拿了尺子毫厘不差的篆刻出来,语气冷凝:“山不山水不水的,孤也欣赏不来。孤几年前得了一样乐器,据说是前汉时期的若所制,遍寻诸位天下也不见有人能弹奏一曲。孤素闻大齐女子能歌善舞多才多艺,特意叫人将其拿来,请诸位各展所长。”

齿斯年轻轻拍手,一架被大红绸盖着的乐器被抬了上来,他一挥手,掀开绸缎,露出里头的乐器。它形状十分奇怪,似弓非弓,弯弯绕绕的,脊梁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琴箱下端镶有蝴蝶形骨饰,二十二跟弦均匀分布上头,两侧雕刻有对称的凤凰、云头和花卉纹饰,看起来古朴而华美。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

这种乐器简直是见所未见。

众人把目光落到最为擅的林雪燕身上,林雪燕从未见过这种乐器,微微摇头。

一身黄衣的木念云这时来到了宋茜雪身边,她气质颇为娴雅,端庄大方,也算的上是出色的美人。“听闻南堂楚家为先汉后人,楚家在南堂多年,淑华县主也出生于南堂,且宋家家学渊源,这种乐器,县主恐怕是略知一二吧?”

木念云侧身指着前方的箜篌,态度很温和,语气也是温婉可人,偏偏出宋宋茜雪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敌意。

一时间众人目光落到宋茜雪身上,不同的是,天京众人是看好戏,唐家姐妹却是担忧。

宋茜雪落落大方,娓娓道:“此乐器名为凤首箜篌,传说是上古时期西王母所制,取瀛洲七百年斛榕之木,浸岱舆之泉三百年,照员峤之月三百年,镶方壶三百玄鸟之羽,由蓬莱仙人以五色石打磨三百年,历经一千二百年,共得三十把。后来这些箜篌被西王母赠予三皇五帝,自秦统一六国后,将其中几把箜篌藏于阿房宫,剩下藏于海上名都逐鹿之城。箜篌原为二十五弦,汉高祖入咸阳火烧阿房,致使箜篌断了两弦,且无法修补,后汉高祖将箜篌定为礼教之乐,《史记·封神书》曾记载——于是塞南越,祷祠太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儿,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

众人听得出神,没想到一把箜篌还有这么有意思的故事。

“一百年前,鲜卑、羌族,以及现在已经灭国蒙努,挥军入中原,史称三胡之乱。三胡之乱中,天下大乱,礼教崩塌,箜篌因此失传。”

齿斯年五官十分深刻,充满异域风情,他容貌甚美,额发丝散落,更添了三分风华,瑰丽的容颜爆发出欣喜之色,他抚掌而笑,“孤来大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能说出它的来历和名字,它的确是箜篌,不过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虚谷。”

“虚谷。”宋茜雪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口齿生香,“虚怀若谷,好名字。”

众多公子在宋茜雪说出这些说辞的时候,赞不绝口。论博学多才的话他们这么多人,实在比不上她一个人

见宋茜雪大出风头,木念云极为不爽,她又道,“淑华县主既然能说出它的名字,想必也是精通的,不如就为我们弹奏一曲,好叫我们大开眼界。”

本来以为宋茜雪能说出箜篌来历,夜郎太子想必也不会怎样计较,他们也算是留下些颜面了。可没想到,夜郎太子没有继续提出叫人逃走的话,木念云倒是说出来了。

她这是在帮谁?

木念云自知失言,本想将话圆回来,却听赵毓泓道,“淑华能说出箜篌来历,也实属难得,若她要是能弹奏,倒是叫我们这些人汗颜了。”

他压着嗓子,嘴角微挑,笑容浅淡。

木念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色似黑沉沉的夜色一般,缓缓漾开,“不过是弹奏一曲而已,她难不成还是什么金贵的人。”

这句话说的就太刻薄了。

宋茜雪实在是不明白,木念云为何针对自己,明明两人并与交集。宋茜雪只是略微摇头,“我不过是在古籍上看到过对这种乐器的描写,要说弹奏的话,我还真不会。”

木念云当即冷笑,一改她往日雍容,变得极其刻薄尖锐,“原来你宋家也只是浪得虚名,都说南堂世家女如何如何,我看也不过而而。”

“木小姐,你还是注意些言辞!”

唐家姐妹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不论自己说南堂怎样不好,可就是不允许别人说它一句不好。

宋茜雪似玉雕一般的容颜顿时冷凝下来,欺霜赛雪:“若我没记错,早年木丞相似乎还在我祖父门下受教。你指责宋家浪得虚名,那我还想说,木丞相教女无方,让其女口出狂言,欺师灭祖!”

木念云雪腮一凝,双目近乎喷火,“你是——”

赵毓泓立刻出来打圆场,“这乐器我们实在是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弹,太子还是收回去吧。”

他一番话等于是在给木念云面子,木念云往日也是聪明的,今天却不甚聪明,不依不挠起来。本来依照她的身份,嫁给这个十皇子已经就够委屈的了,可她现在竟然还护着那个狐狸精!木念云咬碎一口银牙,纤纤玉指指着宋茜雪,“谁说她不会的,她明摆着就是不愿意,看不起人。”木念云咄咄逼人,“淑华县主,此事可关乎我大齐国威,你若是会,何必躲躲藏藏,让旁人看我大齐的笑话,还是你们清流之首的宋家,沽名钓誉。”

她一声声的指责铿锵异常,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宋茜雪若是再不明白,她这是因为赵毓泓的缘故,就是在是对不起自己宋家智囊的名声了。如今宋家其他人即将到达天京,可若从一开始就给天京人留下一个,宋家人自持文人傲骨、目下无尘、孤傲自得的印象的话,对日后宋家是不利的。

宋茜雪能想到这一点,当下要说话。

楚云暖在此时姗姗来迟,“京中贵女,都是如此咄咄逼人。”?

赵毓璟与她一同而来,侧目望过来时,墨眉秀逸,一双漆黑的眼眸恍若笼着薄纱,皎皎其华,却又分明带着浓郁的深遂。让人随着他眸中的波澜,泛起心口涟漪,贵女们情不自禁的捂住乱跳的胸口。

两人都是容貌出色之色,容姿妍丽,一眼望过去叫人忘俗。

他们从杏色的幔布下闲庭踱步而来,无端端叫人觉得气势逼人,喘不过气,叫人不可小觑。

楚云暖如在园中散步一般,信步而来,一双素手纤细落到箜篌上,皓腕如玉,比之那羊脂玉也不让半分,她秀发如云,轻轻落下一缕,拂过两畔香腮,不复方才随意模样,脸色蓦的严肃起来,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几下,轻灵的音乐从她指下流泻而出。

她整个人姿态十分所以闲适,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魅力。箜篌的声音十分优美,浑厚深沉,不同于古琴、古筝玲珑悦耳,箜篌带着自己特有的低沉,如泉水般圆润,似空谷遗响般幽远。琴音婉转低沉,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黄莺低鸣,纤细白嫩的手指渐渐转快,琴声有低转高,发出明亮清脆的高音。

赵毓璟认真听着楚云暖的曲子,他曾经也听过楚姑姑弹奏这种乐器,她弹的显然比阿暖更加娴熟,只不过阿暖更欢快。

众人只觉得,凤首箜篌的声音好像是从深山里传出来一样,连带着山林间的鸟儿也啾啾啾的歌唱起来,蔚蓝的天空也在微微的震动,云彩飘忽不定。

楚云暖只弹了一半便没有继续弹下去,微醺?日光仿佛为她镀了融融的流光,更显眉眼玲珑,唇瓣如丹。

论音乐上的造诣,她可比不过天京以及世家的任何人,她弹这一曲,不过是占了一个先机而已,若要仔细而论,这些人谁都比她强。

音乐突然终止,众人似乎还沉浸在里头没有回过神来,很是奇怪的看着楚云暖。

夜郎太子眼睛亮的惊人,他上前一步,朝着楚云暖走来。楚云暖正侧耳和赵毓璟说话,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扇,在她玉脂般细腻的肌肤上投下青影。

美人如斯,般般入画。

这时候众人只听到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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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在离“归墟”不远的海面上,漂浮着五座山,名叫岱舆、员峤、方壶、瀛洲和蓬莱,五座山却是没有根基的,在海上就像漂泊,逐渐地向太阳晒不到、月亮也照不着的北极漂去。为使之摆脱困境,海神禺强找来了十五只巨大的神龟,命令它们以三只为一组,每组派一只背负一座仙山,其余两只在旁守护,每六万年轮换一次。龙伯王国来了几个巨人,巨人以大鱼、巨鳖为食以饵钓巨龟,神龟巨人们宰杀,美餐了。岱舆和员峤下的六个神龟死了,便随着海流和狂风,径直向极地漂去,方壶、瀛洲和蓬莱三山安然无恙。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英雄救美,夜郎通商

赵黛翠的声音格外尖锐,打破了箜篌营造出来的美丽气氛,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齿斯年竟然也跳了下去。这场景实在是有些愕然,众人抬头间,只见郁柔脸色煞白,?。

楚云暖万万没有想到,赵黛翠会这种办法来吸引齿斯年的注意力,虽说俗,可好歹也有用,英雄救美,可就是不知道齿斯年是被谁给推下去了。她的目光逡巡在众多公子之中,赵毓璟胸有成竹,轻轻勾住楚云暖柔软的手指,她只觉得手心一热,不解的瞧着赵毓璟。赵毓璟右手手指微微一动,朝着最右边指去,那是一个十五六岁,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此时他正害怕地往人群里躲。

齿斯年既入了水,便也不好独自一人爬起来,只地向前游着将池里的赵黛翠给捞了起来。

赵黛翠衣衫尽湿,又被一个男子给楼在怀中,怎么说,名声也是坏了的。只见她才从水中起来,就见有婢女急匆匆的将一件披风披到她身上

原来是有备而来,楚云暖心中暗晒。

赵黛翠将自己裹在披风之中,只露出一张白瓷脸,一面嘤嘤哭泣,一面踉跄着朝齿斯年道谢,她姿态十分娇弱,就像一朵迎风招展的小白花,又抚媚又动人。

众人都不曾想到,原来要高于顶的福寿公主还有这样一面。

齿斯年擦着身上的水渍,说起来他这人最是怜香惜玉,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看到郁柔被人欺负,就替她出头。赵黛翠哭得好不可怜,尖尖的下巴上一滴圆润泪水似落非落,那副那姿态,美得惊人。

齿斯年目光一闪。

未免殃及池鱼,楚云暖往后退了几步,侧头和赵毓璟低声说着话,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赵毓璟唇畔笑意氤氲,似水光潋滟,眉目温和如新日。

那边赵黛翠正在和齿斯年互诉衷肠,好半天才将目光落到郁柔身上,摇摇欲坠的,指责道,“你我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推我!”

这句话几乎就是把郁柔给推到万众瞩目的位置了,玉柔嘴笨,不知如何辩解,只能不停重复着,“我,我没有……”

可此时又有谁能听到她这样的话,赵黛翠还在一声一声地哭泣着,双手掩面,浑身颤抖,“我都已经做切给你陪嫁了,你还想怎样,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

她哭得不能自已,楚云暖却是侧目。不愧是宫廷出身,装腔作势的的本事数一数二,心也够狠够毒,不仅要嫁夜郎太子,还想把郁柔也给整死,给她腾位置。

赵黛翠毕竟是皇帝的女儿,若是出了大齐,郁柔想怎样磨搓就怎样磨搓,可现在还是在大齐的土地上,她就算是有千般不对,也轮不到一个大臣的女儿来对付她。赵黛翠的心可真狠,不过真是可惜了,郁柔,是她要保的人。

平阳郡主刚到,就听说水榭这边出了事,紧赶慢赶的过来才到就听见赵黛翠说唱俱佳的话。她二话不说,赶忙让蓝亭把赵黛翠给带回去换衣服,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平阳一见郁柔煞白的脸,心里就叹息,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平阳心肠说不上好,可没有到为难其他小姑娘的地步。赵黛翠也够不要脸的,先是设计人家与爱人分离,做了和亲公主,现在又嫌人家碍眼,想要除之而后快。

蓝亭态度强硬的扶着赵黛翠,赵黛翠却不允,又哭又喊,活像别人要怎么她一样。

平阳郡主脸上的笑容都淡了许多,几乎说是咬牙切齿,“蓝亭,把她的带下去。”

赵黛翠哭天喊地都不愿意,只差说平阳会虐待她。平阳努力克制着心中怒火,面上笑容十分僵硬,几乎快喷出火来,兰亭看出主子心情不好,慌忙招手让旁边两个婆子把她给带下去。可赵黛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就扑到了齿斯年怀中,浑身瑟瑟发抖,“你别抓我我我,平阳姐姐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别这样对待我,我给您磕头了。”

给她磕头,她受得起吗?

平阳郡主气得浑身发抖,满天京谁不知道,赵黛翠自从没了公主身份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她这样说,别人还以为她在阳婀公主府受了多大的委屈。

赵黛翠娇弱异常,额间的发丝微微垂落几缕,衬的她愈发肤白如玉,眉目秀妍?,只瞧着看了一会儿,齿斯年就垂下了眸子,目中无甚波澜,语气却是十分于心不忍,他探着将人护在怀中,“孤在这儿没人能动你!”

这可有意思了,楚云暖玩味极了,别人没看到,可从她这里能清楚看到齿斯年面上的不耐之色,偏偏赵黛翠还以为自己称呼吸引了人家的注意力。

赵黛翠顿时感激涕零,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崇拜地望着齿斯年,“太子……”

一个的你从前高贵冷艳的公主,现在却变成一朵娇弱的小白花,这落差实在是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旁若无人的相拥半天,赵黛翠方才缓过来,似乎仗着齿斯年在身边一样,颤颤悠悠地指着郁柔,“她,她好可怕……”

齿斯年将目光落到郁柔身上,没有一丝波澜。

白蓁蓁从一群贵女中钻出来,指着郁柔,愤愤道:“表姐,是不是她推得你!”

赵黛翠欲言又止,白蓁蓁冲上去就要动手打人,她看郁柔不顺眼许久了,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和她抢心上人就罢了,后来还让她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白蓁蓁觉得,在枕霞亭的时候,郁柔分明知道里头的人是楚云暖,故意引她过去,好叫她倒霉。

眼看拿一巴掌就要落到郁柔脸上,她却躲也不躲,整个人呆呆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平阳郡主怒喝:“住手!”

一个陛下亲封的和亲公主在府上受了伤,于情于理阳婀公主府都难辞其咎,平阳再一次埋怨母亲要接下这桩棘手的事情。

赵黛翠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平阳姐姐,你也不帮我么?”

楚云暖十分冷淡的望着眼前的闹剧。

平阳目中都快喷火了,“白小姐这里是公主府,怎么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教训人!赵黛翠,是不是福安公主推你的,这还没有定论,你跟她站得那么远,她上哪儿推你去。”

平阳的话就很公道了。

回想方才,福安公主和赵黛翠之间还隔了一段距离,楚云暖和宋茜雪就站在两人中间,福安公主是怎样绕开这两人将她推下水的。

众人眼神有些微妙。

赵黛翠眼珠子一转,楚楚可怜,“郁柔她和楚云暖交好,是楚云暖推我的。”

“她推你?”

赵毓璟压唇而笑,兰芝玉树,风蕴倜傥,无端端叫人胆寒。

赵黛翠的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却还是清楚的将心里的意思表达清楚,“可楚云暖她是世家家主,我一个民女,哪敢说她不是。”

最这句话就是十分玩味,令人琢磨了,传出去,外人指不定得怎么编排她,说她嚣张说她跋扈,把帝女都不放在眼睛里。

既然这样,那她还不如就坐实了这件事!

楚云暖朝后勾了勾手指,夏妆会意,一把将赵黛翠从齿斯年怀里领了出来,往水中一扔,齿斯年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池水不深,只不过没腰而已。赵黛翠却在池塘里扑腾着,完全没有一丝优雅美丽,她好半天才站起来,只是满身满头都是泥水,格外滑稽可笑。

楚云暖居高临下,“你既然说是本家主推的,那我就真来推了一次,免得白白担这个名!夏华看着她,若她不在这水里呆够一个时辰,休想上来!”

正午的阳光十分灼热,在池塘里的赵黛翠却浑身冰冷,瑟瑟发抖,眼见着一个个人走时都用一种十分讽刺的目光看着她,叫她愤恨不已,尤其其中还有几个是被她罚过的贵女。人都走光以后,好几次要爬起来,都被夏华用剑鞘给敲了回去。

这一次事情过后,众人也都意识到这位楚家主是多么的小心眼,见到她都不自觉的纷纷绕道,只有百里娉婷瞧着她的眼神里亮晶晶的,崇拜异常。今日公主府太乱,百里水溶不想继续停留,和平阳郡主告罪一声后,带着妹妹离开。

眼见今日宴席不欢而散,平阳只能强自微笑,努力把对公主府不利的言论压下去。

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有奴婢一五一十的告诉丹阳,她听后沉默不语。

“郡主,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瞧着赵小姐压根就是在利用你。您瞧,她在府上这些日子,大郡主什么好东西没送过去,她现在竟然还说郡主为难他,这话要是传出去,公主府那是面上无光,说不准还连累得您在夫家不得看重。”

丹阳沉默,直直地躺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在脸上。

齿斯年在花园里踱着方步,姿态十分随意,好似方才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他一般,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侍卫飘然从树上落到他面前:“主子。”

“查到了没有。”

“方才推太子下水的人是白国公府旁系的小公子。”

白国公府?齿斯年挥手叫他退下,慢慢朝前走着,心里琢磨在大齐这帮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不成推他落水,就是为了救那个矫揉做作的女人?

齿斯年心里游移不定,慢慢穿过走廊,正巧见到秋桂匆匆走过,顺着那视线望去,在对面一座玉带桥上看见了楚云暖和赵毓璟。

日头太烈,楚云暖将一柄绣着鸳鸯猫儿的团扇遮在头上挡阳光。“你是说,推夜郎太子的是白家人?”

赵毓璟贴心的替她举着扇子,一面吩咐身边近侍施钦北去取一把伞过来。“不过是旁系不成器子孙而已。”

“再不成器也是白家人,看来白皇后是真心实意要帮赵黛翠。”

赵毓璟摇头,“这一点你可猜错了,白家的行为不一定能代表白皇后,她白家人的关系,可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楚云暖洗耳恭听。

“你原也知道大齐是有三公的,裴家和蒋家不是开国之初就流传下来的家族,另外一个位列三公是齐家,齐家子孙不成器,败落的较早。现在的白氏一族,如今的地位全是仰仗白皇后,否则他们还是一个七品小官。白皇后是现在当家做主的白家人的庶女,她自小在白家过的可不舒心,若不是为了太子能有人支持,她压根儿做不会扶持他们。”

其余的话,赵毓璟没有说,可其中意思显而易见。

白皇后为了赵毓宸,可以扶持跟自己有仇的家人,现在儿子已经死了,扶持白家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反而会叫他们在头上在自己作威作福。反正白皇后的荣耀,都来自于永乐帝的恩宠,而且她是皇后,将来无论谁登基,她都是言顺的太后。

“白家那小公子呢?”

“他,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吃喝玩乐可是样样在行,前些日子还被——”

赵毓璟突然住了口,“夜郎太子过来了。”

楚云暖回头,齿斯年拾阶而下,脚步匆忙,宝蓝色衣摆飞扬,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张扬耀眼。

“楚家主,等等。”齿斯年见楚云暖只是回头一眼,就继续朝前走,他赶忙叫住。

这下子楚云暖确定,齿斯年的确是在找她,她在碧玉桥上略微驻足。赵毓璟从施钦北手里接过伞,在楚云暖身后撑着一柄豆绿色虫草花纹伞,遮住浓烈的阳光。

“太子殿下有事?”

齿斯年开门见山:?“敢问楚家主是何时的那架箜篌。”

“箜篌?”楚云暖敛眉微笑,“我见过类似的。”

前汉时期,箜篌风靡一时,楚家就曾收藏过几架,她母亲曾经也十分喜爱这种乐器,故而她也会上一些。

“早年父皇在大齐游历,曾于南堂地界得到这架箜篌。”齿斯年笑得十分爽朗,“当年留下这架箜篌的人曾与父皇说了一些道理,父皇对此大为受用,而后励精图治才统一的夜郎。父皇十分仰慕你们中原文化,熟读中原书籍,孤的名字便是出自你们《诗经》——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楚云暖隐约感觉到,齿斯年说的故人应当是她的母亲。

“父皇命我出使大齐,也叫我将箜篌送到中原,寻找一下当年点拨他的恩人。你们中原人常说传道授业解惑乃为恩师,父皇远在夜郎无法离开,不能来拜见恩师,只好命孤前往。不知,楚家主可否为我引荐他一番。”

楚云暖确定齿斯年口中说的人就是她母亲。

她轻轻摇头,“我母亲她已经去世。”

齿斯年十分惋惜,而后却有拱手行了个大齐的礼,“孤实在是不知此事,冒犯楚家主了。”

按照大齐的礼仪,人死为大,贸然提起人家去世的亲人是为不尊敬。齿斯年摇头,十分惋惜,原本他这次来大齐还为了当年促成当年那人所提的蜀地通商之事,可惜那人已经去世。

楚云暖看着齿斯年的表情,“太子可是还有事。”

齿斯年心中一动,要说如今天京风头最盛的人是谁,非楚云暖莫属,她来天京时日不长,说起来比他还要晚上几天,就是这短短月余就搅得天京搅的风起云涌。当初风头无二的神女,都被她以妖女之名处以火焚之刑,死的不能再死。且他又听说,她是执掌南堂楚家的家主,南堂之富庶是有目共睹的。

蜀地通商,不正是要这些人的支持。

“令慈当年曾父皇承诺,以箜篌为媒,促蜀地通商,楚家主不知还有何印象?”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三分不确定的。楚云暖的母亲当年给父皇的构想太过完美,让父皇多年恋恋不忘,夜郎一统一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出使大齐。在夜郎很多皇子都不愿意来,而他太子之位不稳,不吃还想来大气,碰碰运气,一旦成功他的太子之位将无人可以动摇。

“通商?”楚云暖不曾听过这件事,可若真的能通商,这倒是一件好事。

齿斯年略有些失望,要说夜郎物质匮乏其实也不尽然,相对来说,夜郎与大齐各有各的长处和短处,夜郎讲究以物换物,商业毕竟不如大齐这么繁盛。他最希望的的事情就是能够和大齐通商,借助大齐的经验从而让夜郎能够繁荣昌盛!

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赵毓璟知道夜郎不仅有许多特殊的药材和毒物,更有着大齐没有的矿石,他手下的一个小世界,借助阿暖手上精铁铸剑的方子,研究出了另外一种更加能使宝剑锐利的方法,那就是在铁水中加入碳粉和锡矿石。这样不仅能使武器更加锋利,在遇上磁石之后不会被吸引。

“能与夜郎通商,大齐荣幸之至。”赵毓璟面露笑意,直起身子,走到齿斯年面前,“本王立刻同父皇上奏,定然让礼部清吏司官员准备。”

“瑞亲王此话当真。”

赵毓璟很严肃,“本王绝无虚言。”

齿斯年颔首,捧杯笑道:“祝我夜郎与贵朝永结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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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熙小百科:

黑齿,中国古代姓氏,读音作hèchi,源于夜郎国,出自春秋战国时期古夜郎国牂牁地黑齿部,属于以国名汉化改姓为齿氏。

夜郎太子:孤的名讳曰齿(chi)斯年,好,大家跟我读一遍,齿斯年~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舌战群臣,左右之争

翌日,赵毓璟果然向永乐帝上书,提及此事,奏折中将两国通商之利弊罗列的清清楚楚,永乐帝当即和大臣商议此事。以右相木文平为首的文官不同意此事,原因就是我大齐泱泱大国何必同夜郎一个弹丸小国平起平坐的通商,夜郎应当向大齐朝贡纳税。反之,以左相肖无为为首的文官坚决赞同此事。

左派和右派吵吵嚷嚷,偌大的宣政殿如街头似闹市,吵得永乐帝头疼。

满殿大臣争得面红耳赤,反观提出此事的赵毓璟跟个没事人的站在一边,他头戴着净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白蟒袍,系着碧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只垂头老僧入定般的站着,仿佛事不关己。

他们吵又有什么用,难不成真以为自己,几句话就能打消父皇心中的想法,夜郎通商是必然之事。谁都没有瞧见,他递给父皇的奏折上写了一些什么样的话——他在奏折最后建议以夜郎通商之事削弱世家特权。父皇对世家觊觎以久,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父皇能瞧见这句话,那这件事情是大势所趋。

今日被留下来大臣基本都是在场几个皇子的支持者,比如自持赵毓泓的木文平,再比如支持三皇子赵毓廷的裴、蒋两家小公爷。左右两派吵的不可开交,裴家和蒋家看似稳站中间,其实在在里头煽风点火,让两边矛盾剧增。也就是说,现在宣政殿里其实是有三派的,只不过那两家藏得太深。

在朝堂里争权夺利有什么意思,要争的话就去争兵权,只要手里头捏着兵权,要做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

曹德庆掀起眼睑竟瞧了永乐帝一眼,他满脸都是不耐烦之色,心中咯噔一下。自从不再服用红丸之后,永乐帝的脾气是一日大过一日,现在就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这些人若是再吵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曹德庆正在心里头想法子,让永乐帝的怒气如何消下去,黄太监蹑手蹑脚上前,在他耳边轻轻道,“干爹,楚家主在外求见……”

曹德庆心中一动,谢天谢地,楚云暖每次来的都是恰到时机,简直就是一个最好的灭火器。正当永乐帝怒火快要爆发的时候,曹德庆身边弯腰低声道:“陛下,楚家主在外求见。”

永乐帝脸上的不耐与疲倦如潮水一般退去,他笑道,“阿暖来了,怎么还不叫她进来,外面太阳这么大当心晒坏了她。你怎么做事的,朕不是都交代过,阿暖进来不用通传。”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直直白白的感受到,楚云暖是如何得永乐帝喜爱的,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赵毓璟俊眉深眸里不自觉闪过一丝困惑,的确如阿暖说的,父皇对她的态度十分奇异。他的这种态度十分慈爱,从小到大,自己只瞧见过他这样对待赵毓宸。

曹德庆是最了解永乐帝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立刻轻笑着,解释道,“陛下,楚家主今日可是为了正事而来,特意穿了一身朝服,她可说了,作为臣子未得宣召就入宣政殿,那可不好。陛下,楚家主这是把您放到心坎里尊敬你,你也知道她的性子,说一就是一的,老奴也劝不动。”

永乐帝笑骂一声,“那臭丫头。行了,还不快让她进来。”

曹德庆笑容满面的道了声是,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亲自去殿外请人,在路过赵毓璟旁边时,脚步略略一顿,不露痕迹的轻轻点头。

赵毓璟勾唇轻笑,他的东风来了。

楚云暖蓝色穿着一身紫色如意纹仙鹤朝服,头上带着八宝簪缨素冠,从正面看过去,只觉得清如皎月,烁似寒星,英气逼人。

永乐的瞧她这副装扮,眸子里有一丝的怀念。

楚云暖大步上前,“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乐帝看见楚云暖心情很好,指了指右手边刚搬过来的凳子,这是谁都没有享受过的荣耀。

“楚卿今日怎么来了。”

这么多人看着,楚云暖实在不好像往常一样坐过去,咳嗽一声,正色道,“陛下,臣此次前来是夜郎通商之事。”

朝堂上争吵的官员们都住了嘴,其中当属木文平看楚云暖不顺眼,“女人家的,在闺阁之中安心待着就是,跑到朝堂上来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木文平昨日已经从女儿口中知道,十皇子对一个南堂来世家女格外不同,昨日阳婀公主宴会上还因此落了她的面子。?木文平余光瞧了十皇子一眼,他原本不太满意这个皇子,可他长子和女儿和女儿说了此人都能力有抱负,后来几次接触下也就接受了。可如今他发觉,十皇子这人太傲,对他的一番心意压根儿就不领情。就像今天,两人在宣政殿外撞见了,也没什么额外的亲近言语,似乎还有些敷衍。

木文平不仅一次觉得不爽,尤其在听说十皇子对那南堂来的女人和家人是如何如何尊重的,心里头那股火越烧越大,连带着看楚云暖这世家女格外不爽。

木文平只顾着自己心里头高兴了,压根儿没顾及永乐帝的心情。肖无为瞧见永乐帝沉下的脸庞,顿时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木文平。

楚云暖根本就没有理会木文平,反而拱手道,“昨日臣在公主宴会上听夜郎太子提及此事,臣从回府中略思索一番,觉得此事可行。”

木文平还在那头作死,他嗤了一声,“夜郎乃小国,若我大齐将它放在同等位置上,与其通商,那大齐国威何在。”

这跟国威有什么关系?

通商不就是做生意,难不成你跟别人做生意的时候还要看看别人家世?

楚云暖用看蠢材的目光看着他,下颌微微扬起,无端端的气势凌然,“都说木丞相想学富五车,学贯内外,原来也只是一只井底之蛙。”

木文平面色难堪,张口就要呵斥,肖无为在一看看好戏的表情,他和这老匹夫不合已久,巴不得他倒霉。

楚云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上前一步,逼视着他,“夜郎国是西南万里之内最大的国家,北至竹王城、且兰,南通交趾、大食,你说它是弹丸之国,可曾去过夜郎?夜郎占地面积极广,人口极多,地大物博矿脉无数,木丞相府中最爱的那一座紫玉葡萄雕,那就是出自于夜郎的紫玉原石,大齐绝无仅有。丞相大人享受着夜郎带来的一切便利,还在这里诬陷夜郎小国。夜郎太子还未曾离开天京,这若这番话叫他听到,指不定得掀起多大的风浪,若是边境你一句话而战火纷飞,你如何对得起千千万万的将士!我朝乃天朝上国,若是不能以海纳百川姿态,与各国较好,只只故步自封,又何来的盛世繁华!”

木文平退了一步又一步,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把她压的喘不过气。

永乐帝目露赞赏,赵毓璟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左丞相肖无为拍手称快,“楚家主所言甚是,夜郎的国力与我大齐不相上下,大齐与夜郎交好,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木大人自诩多读了几本圣贤书,就在这里侃侃而谈,谁不知道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最起码的尊师重道都不知道,放任家中小辈折辱宋家!”

天下文人墨客有一半都是出自于宋家的,木念云昨日一番话,许多公子小姐回去都不自觉跟家中长辈一说。一时,叫众人对于木念云的印象不好起来。肖无为自己也曾在宋老先生门下听过几堂课,自觉受益非浅,他对宋老先生那是推崇备至,在昨日听儿子说,木老头的女儿侮辱宋家之后,心中就有些不愉,现在这老匹夫还要找上门来骂,他自然是不会口下留情。

木文平涨红了脸,“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我早年在宋老先生手下受教,怎可会放让府中之人辱骂先生。”

做官的人最是爱惜羽翼,这个名头他绝对不能承认,不懂得尊师重道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他的名声可基本是毁了。

肖无为道,“是与不是,木大人回府一问便知。”

通商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素来不合的左右丞相两人就掐了起来。

永乐帝倒是未曾阻止,楚云暖心中明白,自从孙家倒台之后,左右丞相的出现,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皇帝权衡朝堂之心?朝堂上文臣武将无数,若文官由丞相一人统领,权势太大,丞相可以说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此时丞相一分为二,两人之间又是政见相左,这对于永乐帝来说是一件乐见其成的事情。

楚云暖垂下眼睛,那姿态跟赵毓璟有三四分相似。

赵毓泓心中一动,只觉今日这一摊事情,恐怕与这两位脱不了干系,否则楚云暖入京城以久,却从不上朝。今日,来得这样突然。

可具体这两人在其中做了什么,赵毓泓也猜不透,??只能更用心的观察。

一本奏折从最上头飞了下来,砸在木文平头上,永乐帝怒喝,“行了,你们俩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

左右丞相两人跪下,惶恐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其实对于臣子来说,动不动下跪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反正这都是一点小事,永乐帝猜忌心再重,总归也不会无端端的杀人。

永乐帝喝斥着两位丞相,更多的怒火是撒在木文平头上,木文平一脸懵,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怒陛下了。

楚云暖看永乐帝眉宇的一丝青黑,心中明白他这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只怕两年之内定然会出个什么意外。她垂下眸心里头盘算着事情,却感觉到赵毓璟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楚云暖抬头,这才听到永乐帝道,“楚卿,夜郎通商之事你可有何意见。”

赵毓璟含笑,在她手心里写着字。

楚云暖狠狠捏住他的手指,磨了一下,才正色道:“两国通商,交谊围上,商品之间的流转并不是重要之处,真正的目的是在于和夜郎国建立友好的番邦关系。夜郎西南第一国,其中物产丰富臣就不再赘述,只说夜郎本地风俗,夜郎国素来讲究以物换物换物,商业并不如大齐这般发达,陛下不若派人指导夜郎经商之事,然后再由夜郎与大齐共同开放互市,确保两国之间能够平等通商。”

赵毓璟在南堂以久,耳目渲染之下也懂得一些经商之事,楚云暖这些话听上去确实有道理,可实行起来却有困难。

楚云暖不管,她只管提出意见接下来如何做,就不在她能力范围了。大齐有主客清吏司,专门管理与外邦交流之事,五皇子赵毓峰在此处任职,那这种事情理应交由他来办。

这是赵毓璟的意思。

“楚家主说的简单,要夜郎通商,首先得经过蜀山毒地,蜀山之地多毒虫猛兽,大齐商品又怎么可能运得到夜郎,难不成为了这些事情就得调用军队。”

楚云暖看着木文凭的眼神十分惊异,“本家主在南堂时,常听人说天京的木大人有宋老先生之风,想我当时也是赞同这等说法的,如今一见,只觉得你浪得虚名。”

木文平又被楚云暖给涮了一通,当下就求永乐帝做主。

永乐帝置之不理。其实他心头也有一些动摇起来,木文平说的是事实,若要运输商品必须得经过蜀山,若是每次通商都得动用军队实在是不合算。

赵毓璟能看出永乐帝的犹豫,他皱眉,担心此事黄了,当下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解决的办法。”

众人看着赵毓璟。

他不慌不忙,“还请父皇命人将地图抬上,儿臣可为诸位解惑。”

永乐帝挥手,曹德庆立刻吩咐两个小太监抬了一副地图上来。那地图上七尺,高三尺,外嵌雕刻着缠枝纹鸡翅木的边框,地图是上好的丝绸所制,上面所示的图案基本是绣娘一针一针绣出来的。

赵毓璟束起袖口,双手并拢,指着图上一条曲线,“大齐商队可由此处出发,途径祜昱栈道到达西南边境,而后转入首邑修整,最后朝南在郁邬县停住,可经由此处进入夜郎。”

众人定睛看着地图上毫不起眼的一个小点,这个地方确实是在夜郎和大齐交界线上,是一个很偏远的地方,若不是宫中典藏的地图详细,这个地方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可郁邬县此处崇山峻岭,要过去,也十分不易。

楚云暖见众人疑惑,上前一步施施然道,“郁邬县,先秦由当时滇人和秦人共同修建五尺道,素来有入滇锁钥之称,秦后此处废弃,若是要进夜郎,这是必经之地。只是此处多年不曾使用,若要行走,必须得先派人修整一番?。”

如若有路永乐的自然是愿意与夜郎通商的,毕竟这对两国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永乐帝拍板定案,“如此,就派平南军前去休整栈道,至于夜郎通商之事,老五就交给你了。”

从头到尾跟个透明人一样的五皇子赵毓峰走出来,躬身下拜,“父皇请放心,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楚云暖绝不不承认自己有看好戏的意思在里头,她微笑不语,这件事情看上去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事,可单凭五皇子一人,确实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就算这么定下了,从头到尾,似乎都跟赵毓璟无关。可实际上这件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胸有成竹,赵毓峰办不了此事,最后这件事情还得落在他头上,谁叫他和世家关系较好。

周伯彦,也该派上用场了。

宣政殿外阳光浓烈,汉白玉反射着耀眼的白光,明晃晃一片,刺得人头眼发晕。

木文平冷哼一声,从两人面前走过,楚云暖觉得这人十分没有容人之量。肖无为紧接着笑眯眯的上来,拱手:“”早年就听说,宋老先生收了二位做入室弟子,现在看来这入室弟子跟外世弟子就是不一样。长江后浪推前了我都老了,不像有些人,明明自己没本事还挂着宋老先生弟子的名头,在那里招摇,现在被打脸了也不知道疼不疼!”

这些话,很显然是说给木文平听的。

楚云暖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真看不出,肖无为顶着这么憨厚的一张脸,说话去这么有意思,那头木文平气得冷哼一声,脚步更快了。

肖无为这才正色道,“楚家主,复礼的事情——”

楚云暖轻轻摇头,感叹道,“宣政殿外的阳光是越来越烈了。”

爱子心切的肖无为这才反应过来,在这宣政殿谈论这事的确是不好,他笑了一声,“今日劳心了,还是快回去都休息一下吧。”

楚云暖微笑:“替我问令公子好,他估计能心想事成。”

肖无为喜形于色,“如此就谢过家主吉言了。”

他一走,赵毓泓就凑了过来,“八哥,你这就打算回府了?听说静娴也入宫了,正在贤妃娘娘那边叙旧,你不去看望她吗?”

赵毓泓这就是在挑拨和看笑话了,楚云暖似笑非笑,没有说话。在外人看来,霍静娴明明和赵毓璟有婚约,平南王府不支持他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掉头去支持五皇子。

赵毓璟眉眼不动,就跟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一样,四两拨千斤道,“原来她入宫了,我竟也不知道,看来十弟灵通得很呢。”

若是被父皇知道,他这么对宫里的消息了若指掌,那他还不得被猜忌死,他这八哥真是用心险恶。赵毓泓笑得很勉强了,“八哥你说笑了,我不过是在宫门口遇到了静娴而已。”

兄弟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看似情深意重,可句句话暗藏杀机,最后被永乐帝留下来的五皇子神清气爽的从里头出来。

“哟,八弟怎么还不回府呢?”

赵毓璟眼皮一动,浓修的睫毛一扇,齐刷刷的,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思绪。

“唉,你等我也没用,事情都是父皇安排的。”

跟在背后施钦北瞥了一眼主子的表情,嗯,脸上的不耐更加深了几分,偏偏五皇子仍在继续叨咕着:“实在是对不住,父皇硬要我来主持夜郎通商之事,真是枉费你上的折子,替我做嫁衣了。”

赵毓璟微微一笑,眼睛里含着冰渣子,“此事无论谁做都是对大齐有利的,况且五哥你在主客清吏司任职,此事合该你来做,??你这样说倒显得弟弟小心眼了。五哥若是不愿意做,现在立刻点头,去跟父皇说,你能力有限,当不起此等重任。”

五皇子的一张脸顿时就像是吞了苍蝇,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才十分尴尬的笑了笑:“八弟你想得通就好。”他目光一转,落到楚云暖上,“这位便是楚家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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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受夜郎自大这个成语的影响,觉得夜郎就是个弹丸之地,实际上夜郎国很大。夜郎,是秦汉时期在西南地区由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是中国历史上神秘的三大古国之一,夜郎和楼兰、大理一样都是神秘消失的。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真相大白,宫中秘闻

楚云暖压根就没有和赵毓峰寒暄的意思,她很直接的说道,“五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昨天才在阳婀公主府上见过。”

言外之意就是叫他不要在那里装模作样了。

赵毓峰只觉得恨恨,这楚云暖比旁人说的还要教人难以接近不过也是,若自己有她那样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是高傲的。他们这些皇子在平民百姓眼中或许尊贵无比,可在这些握有实权的家族面前,实在是不够看。赵毓峰到底在宫中生活多年,心中还是有些城府的,他按耐住性子,轻声谓叹,望着楚云暖,“唉,通商之时,说到底也是跟商业有关,我素来不擅长这些,到时候还希望楚家主鼎力相助。”

一语双关,鼎力助的到底是这件事,还是日后的事情……施钦北心里头暗自揣测,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情,嗯,他脸上的不耐更加深了几分。本来是支持主子的平南王,被五皇子给拉了过去,静娴郡主也多日出现,现在若和主子合作的楚云暖也被拉了过去,那情况可是不妙。施钦北只听身前女子淡淡道,“此事自有主客清吏司来办,我应当插不上手,况且凭五皇子的能力,办好这件事情易如反掌。”

看似客气的一通话时,则含着巨人千里的冷漠。

赵毓璟语气轻缓,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明白无误的说道,“你想要拉拢世家,可有问过父皇的意思。”

永乐帝从来不允许任何皇家子弟去拉拢世家人,南堂对于他来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他绝不允许有一个皇子将这根刺搬到他眼前来。

赵毓峰凝视着赵毓璟,眸子里晃动着冰冷,“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满天京的,谁不知道他和世家关系匪浅。

赵毓璟哼了一声,昂长的身躯向前倾了几分,凑近赵毓峰,阴沉着俊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又怎样,有本事去跟父皇参我一本!”

赵毓峰一张俊脸刷地就绿了。

施钦北默默摇头,心里苦笑,主子是最在意楚家主的,他们拉拢其他人自然是不会介意,可去动楚家主,那等于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吗?

这会儿功夫,茗萃殿守门的太监跑过来,“五殿下,五殿下请等等,贤妃娘娘要见您!”

听到母妃要见他,赵毓峰也不好多做停留,不满的看了赵毓璟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赵毓璟眼皮一动,半点也不避讳地拉着楚云暖,朝右边的回廊走去。春熙后退两三步,与施钦北一起遥遥跟在后面。

这边的闹剧被三皇子赵毓廷看在眼睛里,浓密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思绪,旁边裴小公爷道:“瑞亲王的性格是越来越乖戾了。”

“可就是这样,父皇才放心他。”

人都说赵毓璟是皇子中最不受宠的一个,或许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可却没有人注意到,但凡是赵毓璟提出的政见,父皇从来没有反驳过,别的不说,就今日讨论的通商之事,若此事其他人提出来,理定得不到父皇的看重。

随着永乐帝年事渐高,最忌讳的就是底下儿子觊觎他的位置。赵毓璟表现的从来没有表现出勃勃野心,正是如此,永乐帝才会愈发看重他。

“八弟才是深藏不漏。”

裴小公爷不以为然,“他身份太低,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个位置。”

蒋律显然不是这样想的,“论文韬武略,瑞亲王不输于任何一个人,身份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况且你们忘了,他背后还有一个备受父皇宠信的楚云暖。”

三人边说边走,才转了个弯儿就看见雍王赵毓珏站在前头,三人神色皆是一凛,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话。赵毓廷拱手,“大哥。”

赵毓珏冷冷淡淡的瞧着他,就是这样冷漠的眼神给人以泰山压顶的感觉,赵毓廷险些撑不住。他警告道,“不要去动赵毓璟!”

丢下这样一句话,他人就走了,留下三个人莫名其妙的人面面相觑。

“雍王这是什么意思?”

蒋律揣测道:“或许,瑞亲王是雍王的人。”

当年雍王是如何精才艳艳,相信不少家中长辈都跟他们说过,只是他们所见的雍王,都只是一个爱听戏唱戏的富贵闲人而已,时间久了,也渐渐没有人将雍王放在心上。如若赵毓璟真的是他的人,那赵毓璟背后做的那些动作岂不是都代表着雍王。

顿时,三人背后起了一层冷汗,这才觉得雍王深不可测。

后宫,望月殿。

永乐帝独自一人坐在望月殿中,殿里大朵大朵的明月花开得正艳,一团一团,雪绒球似的。他粗糙的手指十分眷恋的落到在复杂花瓣上,目光带着怀念,仿佛透过这些美丽的花看到了谁,二十年了,朕已有二十年不曾见到你。

曹德庆守在殿外,不叫任何人靠近一步。

黄太监十分好奇,实在不明白有了永乐帝为何总来这一座宫殿里,这宫殿朴实无华,在偌大的皇宫里,显得格外萧索。他好奇的问道,“干爹,这座宫殿难不成有什么宝贝不成?”

曹德庆啐了他一句,“小兔崽子没事别乱打听这些事情。”

宫里其实没有秘密,就是有,那也是属于当权者的心结。就像这座望月殿,建起来少说也有二十年了,陛下他也怀念了那人二十年。

黄太监心里如猫抓一般,痒痒的厉害,他舔着脸伺候着曹德庆,十分卖力的捏着他的肩膀,“好干爹,您就满足儿子这一点好奇心吧。您就告诉我陛下为什么老喜欢来这里,我看这个宫殿啊没有凤仪宫华丽呢。”

曹德庆舒服极了,他惬意眯上的眼在听见凤仪宫的时候就睁开了,混浊的眼睛里有些叫人看不懂的深沉。“望月店建起来的时间比凤仪宫还要早上几年,你别那凤仪宫雕梁画栋,精妙的不得了的样子,其实还比不上望月殿一半。”

只因当时那人不爱奢华之风,是以永乐帝才大兴土木建了这座宫殿。可惜的是自它建成起,从来没有主人。

黄太监心里好奇的紧,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刚想仔细问的时候,曹德庆就不说了,只是道,“这里头的事情你少打听,听我一句,在宫里头,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装聋作哑,富贵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若我们有个子孙,可以说是为子孙积累富贵,可我们这些做太监的保自己安康就行。”

曹德庆如是劝道,至于听得进去听不进去全看黄太监自己了,总归他是看在这小子平日里还算孝顺的份上。黄太监显然不以为意,还是想打听这座宫殿的秘密,曹德庆轻叹一声,“陛下是在怀念故人……”

“故人,死了百八十年的故人!”

白皇后昂扬的声线陡然出现在两人耳边,她凤袍加身,华丽耀眼的如天上的云彩。黄太监匆匆忙忙跪下,曹德庆只是略微弯了弯腰,“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自从翡翠白菜的事情过后,曹德庆跟白皇后可算是势如水火了。这两人都是永乐帝身边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是互不相让,白皇后昂着头,“陛下又在里头?”

她说着就要往里闯,曹德庆立刻拦住对方,“娘娘还是等陛下传召,您是知道陛下脾气了。”

自从赵毓宸中毒之后,白皇后疏于保养,尤其在他薨逝后日日以泪洗面,整个人异常憔悴,如今一张明艳的脸已经松弛下来,眼角细纹遍布,再也不复曾经艳光四射的模样。

白皇后踟蹰了,若是当初赵毓宸还在的时候,她还可以和曹德庆掐上一掐,可如今她只是一个孤家寡人——曹德庆她现在得罪不起。白皇后何时这样委曲求全若过,她压下心头的怒气,“如此,你就进去,回禀一声。”

白皇后果然退却叫周云十分诧异,她还以为白皇后会和曹德庆吵起来。女官周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从昨日孟妃和赵黛翠见过她之后,她就变得格外奇怪。

曹德庆欠了欠身,走入望月殿,黄太监低垂在一旁耳朵高高竖起。白皇后慢悠悠地向前踱了两步,华丽的凤凰裙摆铺开,望着殿上硕大的望月殿三个字,大笑一声,“望月,你也只能望了。”

黄太监莫名其妙。

须臾,曹德庆从里面出来了,“娘娘请进入吧。”

白皇后一只贵气十足的孔雀一般,昂着脑袋走进殿中,周云被拦在外面。

殿内,永乐帝坐在一个喜鹊登梅的圈椅上,两条浓眉拧得紧巴巴,一只手攥着青瓷茶杯,面色有些发黯,似乎有心事,在他四周明月花开得如火如荼。白皇后压下心头的愤怒,“臣妾见过陛下。”

永乐帝指了个位子叫她坐下,然后就不说话了。自从赵毓宸死后,白皇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永乐帝了,如今夫妻两人见面竟然是相顾无言,永乐帝眼里心里只有满天的明月花,白皇后知道若她不开口,永乐帝定然不会说话。

“陛下莫不是忘了,太子就是因着明月花而死的,这花是不祥之花!”

永乐帝慢悠悠的掀起眼帘,“不祥?”

这两个字清清淡淡的,陡然叫白皇后变了脸色,她原以为永乐帝会因为赵毓宸而恨上这些花,故此才大着胆子一说,没想到结果和当年一样。当年就是因为她说了一句明月花素白寡淡,十分难看,永乐帝就将她罚跪在凤仪宫中,整整三日,最后还是赵毓宸前去求情才放过她。白皇后不自觉的摸着膝盖,觉得那时的痛苦还在,她当初委曲求全是为了儿子,现在儿子都已经不在了,她何必再忍。

“是,臣妾就是觉得这是不祥之花!寡淡素净,可制成毒药不说,又抢人夫君,哪里是什么好花!”

她的话意有所指,永乐帝啪地砸了手上的茶杯,碎瓷片在白皇后脚下炸开,形成一朵诡异的水花。白皇后吓了一跳,“陛下还是这样,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对待发妻如此凶狠。”

永乐帝的声音很大,“你是朕的发妻吗?”

白皇后的脸色猛的煞白,是啊,就算她现在是皇后,那她也算不得永乐帝的发妻,跟永乐帝拜堂成亲的妻子永远只有那一个——先皇后傅氏。她这一辈子荣耀加身,但头顶上始终死死压着两个人,一个是先皇后,一个就是永乐帝至死都放不下的女人。

她忍了二十年,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不是你的妻子又如何!陛下你可真心狠,别人都说先皇后是死在我手上,可陛下你明明是知道却不阻止,你恨先皇后,因为她的存在让你和心头挚爱失之交臂!”

这等宫闱秘事,曹德庆也是不知道的,乍然一听惊诧不已,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先皇后傅氏,她的确是这宫廷里最可怜无辜的女人,不争不抢,却被所有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提起傅氏,永乐帝有些恍惚,记忆里的傅氏温柔异常,谦和有礼,永远都为他着想,若不是后来她发现自己那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他也绝对不会放任白氏对付他。

“陛下,你以为她不知道先皇后是怎样死的吗?”白皇后始终在笑,可眸子深却含着两分冰冷而深邃的嘲笑,但更多的是疯狂,“如果她不知道,怎么可能二十年不踏足天京半步。”

曹德庆从来没有见过永乐帝有那般神色,就算是当初和那个人决裂时,也不曾这样狰狞。永乐帝脸上的肌肉因愤怒都扭曲了,他一把白皇后衣襟,手背上青筋贲胀,声音因为凶狠而几乎嘶哑道:“你做了什么!”

白皇后面色带笑,压在心头多年的秘密,她终于要说出来了,白皇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我将陛下见不得人的心思告诉了她,也告诉了她先皇后为什么会死。她恨你还来不及,怎么愿意再见你,她和先皇后是好姐妹啊。我不杀伯仁不仁因我而死,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愿意见你。”

永乐帝双手青筋绷起,回想起当初割袍断义的场景,喉咙里腥甜一片,“贱人!”

他抬起手,一巴掌就要挥到白皇后脸上,可手到她脸颊边却怎么也下不去手。白皇后再笑,得意的笑,可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流出了泪水,“陛下你打不下去吧,我这张脸跟她那么像,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啊!”

因为这张脸,她享受了二十几年的荣耀,也一张脸,他们夫妻同床异梦多年。永乐帝在看着她的时候叫出来的名字从来不是她,而是那个女人,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讽刺。

“陛下,楚明玥已经死了!就是因为你爱她,你对他的女儿如此优渥,却不想想宸儿,是被她女儿给杀死的!”

曹德庆轻声叹息一声,望月店中怀念的故人正是楚明玥。

二十多年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与南堂来的楚明玥,一见如故,只不过那时他们谁都不知道谁的身份。直到后来永乐帝成婚当日,才得知她是南堂楚家的少主,傅氏的手帕之交。这事情说起来十分讽刺,若是要感慨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若是两人再早一点点见面,互相表达心意,先皇必定不会赐婚,说不准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

当初宫中多嫡十分凶险,一是因为傅氏,二是因为永乐帝和楚明玥私交甚笃,楚明玥一直在背后支持他。勾吻之乱,永乐帝太子之位险些被废,傅氏在后游说天京权贵,楚明玥和傅老先生在前朝为永乐帝开脱,最后楚明玥不惜动用楚家在天京的人脉,才为永乐帝洗刷罪名,因此楚家在天京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因着有这些人的帮助,当年废太子一事才有惊无险,也是因为此事,让永乐帝对楚明玥更加情根深种。而后先皇离世,他登基为帝,永乐帝曾不止一次地表达想要将迎她入宫的想法,有楚家在,绝不可能不可能让自己的少主入宫为妃,而且楚明月也明确表示,绝不会与姐妹共侍一夫,此事便不了了之。

也是因此,愈发偏激的永乐帝,怨上了傅皇后,也恨上了楚家。白皇后应该是察觉到了永乐帝的杀意,所以在后来才会闭宫不出,可是事情不会因此而结束,记恨于心的白贵妃动手杀了先皇后。永乐帝明知此事,却当作不知,先皇后身死,楚明玥与永乐帝割袍断义,那是永乐帝最后一次见到楚明玥,而后多年,她就再也没有踏足天京。

太子赵毓宸的出生,是在永乐帝明确表达愿以皇后之位迎她入宫之时。虽然当时楚明玥十分果断的拒绝了,但是在永乐帝一直在骗自己楚明玥当初嫁了他的,只是碍于傅氏的存在,不曾入宫而已。

他心里,一直将赵毓宸当做他和楚明玥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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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揭晓,太子和阿暖不是兄妹,那句你哥哥只不过是永乐帝幻想赵毓宸是他和楚明玥的儿子,至于楚明玥喜不喜欢永乐帝,大家猜猜看?

如果明天评论有有二十条我就跟七千!

哈哈哈,我都觉得我自己最近老勤快了,编辑大大说,你一本好文都被你系列给耽搁了,看看你那更新,唉,我真觉得对不起各位啊。再次,谢过各位还等着追文的人,谢谢你们在看,谢谢你们让我还有动力!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皇后禁足,代为监国

“你住口,太子是怎样死的,你心里难不成还不清楚!你若是再敢诬陷阿暖一句,别怪朕翻脸无情。”

永乐帝这一声呵斥,终于让白皇后认清楚了现实,她哀哀地自嘲一声:“陛下,难道臣妾陪了你二十几年,就比不过那个女人,我们的儿子叫了你二十年的父皇,也比不过楚云暖跟你短短一月的相处?”

永乐帝面沉如水,白皇后的心里瓦凉瓦凉的。今日孟妃和黛翠来宫中找她,与她说了太子死亡的种种疑点,孟玉兰也向她说明了孟莲和楚云暖之间的恩恩怨怨,孟玉兰坚信,孟莲和司徒衍都是无辜的,两人都是被楚云暖拿来做了靶子。楚云暖真正的目的,一是杀太子,二是扶持赵毓璟,最后就是将仇人一网打尽。她真是好算盘,可怜他的儿子,竟被这样被人给算计死。故此她才回来找永乐帝讨一个公道,可是事实告诉她,她和永乐帝二十几年的夫妻,始终比不上那一个早就死了的女人。

“陛下你好狠的心!”

白皇后只觉得悲从中来,她望着永乐帝温柔抚摸明月花的模样,又哭又笑。“陛下你也只能在这望月殿中怀念她,想象着她曾经记挂去过你爱过你……陛下,你的梦该醒了,她只会恨你,恨你一辈子,否则她不会嫁了旁人生了楚云暖姐弟俩,绝了你要她入宫的心思!”

永乐帝咆哮:“滚出去,滚!”

白皇后光鲜亮丽的进去,却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来,黄太监心中诧异却不敢多问,周云扶着自家泪痕满面的主子一路回了凤仪宫。

殿中只有永乐帝哭泣的声音,哭得跟一个小孩子似地,一声接着一声。许多年前,楚明玥和他决裂的时候,曹德庆就曾看见过这个帝王哭泣,他在他身边跪下,低声叫了声:“陛下……”

永乐帝的眼神悲怆而无望,他的声音亦是:“朕后悔了。”

他真的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向楚明玥表达他的心意,后悔在后来她和傅氏是手帕之交的时候,恨上傅氏,放任别人杀了她,让自己和楚明玥越走越远。

“陛下,您放宽……”

永乐帝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曹德庆立刻慌了神,“陛下!御医,快宣御医!”

永乐帝紧紧抓着曹德庆的手,大口大口喘着气,就像像是残破的风箱。“传朕口谕,皇后白氏,忤逆犯上,凤印交德妃掌管,禁足凤仪宫!”

他真怕,白氏会趁机对阿暖下手。

另一头,楚云暖和赵毓璟正在宫中闲逛,两人顺着红墙琉璃瓦一路向前,楚云暖边走边问,“说吧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夜郎到底有什么让你看上了。”

?施钦北暗自腹诽,楚家主还真了解殿下。

这件事情都是赵毓璟一手促成的,她在其中不过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目的就是让这件事情尽快定下来。可依照赵毓璟的性子,若是其中没有好处,他能这样积极是不可能的。

赵毓璟眉眼含笑,面颊略动,谓叹一声,“果然还是你了解我。你可知道锡矿?”

“锡矿?”楚云暖想了想,好似她没听说过,“是什么东西?”

“一种可以让兵器更加锋利的矿石。”赵毓璟解释道。

楚云暖了然,又道,“夜郎举国上下皆用青铜器,这一类矿石他们管得十分严格,你想要从夜郎把锡矿运过来,这不可能。”

他沉吟片刻,倏然扬眉而笑,鸦羽长睫略略颤抖,遮掩住了那双溢彩流光的眼眸。

渥丹之颜,不过如此。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愿意用技术交换。”

楚云暖脚步一停,眉眼高昂。“哦?”

赵毓璟一字一句,“冶铁术。”

“恐怕陛下不会愿意。”

冶铁之术属于兵器类,这一直以来都是每个国家最重要的技术,永乐帝哪怕是愿意教别人农耕之术,也不可能将冶铁之术教出去。

“谁说这件事情要父皇同意了?大齐与夜郎通商往来不过往来的普通商品而已,锡矿,是属于我的私产。”

楚云暖算是听明白了,“你这是要自己和夜郎做生意?想必夜郎和大齐一样,锡矿也可以冶炼,必定监管严格,你这主意打得可——”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你难不成是想和齿斯年合作?”

赵毓璟打了个响指,神采飞扬,“不错,夜郎那边的皇储之争可不比这边弱,他将锡矿给我,我真金白银的买,另外免费给他一个冶铁术,有了兵器在手,他太子的位置还怕是不牢固。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齿斯年不会拒绝。”

“冶铁术这样珍贵,你用它来换锡矿,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齿斯年他没那么傻。”

赵毓璟笑道:“不,我不单单和他交易锡矿,周伯彦那边也要和他交易黑金。我们两个人和他合作,齿斯年只会赚的盆体满布,他会合作的。”

这下子楚云暖不说话了,反正赵毓璟已经把事情都给打算好了,她也懒得再说废话,只是这件事情,最好不要波及到南堂。

两人说着话,离宫门只有一步之遥,就遇到了匆匆入宫的九皇子赵毓璜,赵毓璜近来一直借口身体不佳,在府中休养,今日商议通商之事也没有叫他进宫。

赵毓璜一看见两人,就急匆匆问道,“你们是不是刚从宣政殿过来,父皇如何了?”

两人只觉得奇怪,赵毓璜看他们的模样,好像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于是道,“父皇病重,你们难道不知道?”

楚云暖十分诧异,两个时辰之前,永乐帝不是还好生生的吗,怎么会这样突然。

赵毓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三人边走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还在府中休息呢,就有小太监来报说是父皇病重,要我们这些皇子全都去宣政殿侍疾。”

宣政殿前人满为患,身影却分明,一边是花枝招展的后妃,一边是皇子们,十七个皇子尽在,有的还很年幼,只是一个小小的奶娃娃。此刻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同样的焦急,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赵毓珏站在最前头,所有人都焦急等待着御医从宣政殿里带出消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里头没有任何动静。渐渐地,有人心绪不宁起来,各自心怀鬼胎,暗搓搓地联系着身边的支持者,

过了好半天,曹德庆才从里面出来,第一时间宣布了永乐帝的口谕,白皇后被禁足,管理后宫的权力落到了裴德妃身上。被裴德妃喜形于色,这么多年以来她被白皇后这个贱人,压得抬不起头,现在终于能叫她扬眉吐气。

不同于她的高兴,白皇后却是浑身颤抖,怒喝:,你这个狗奴才,假传圣旨是不是,陛下他不会这么对我!”

白皇后说的话的确是很多人的心声,曾经永乐帝对她有多好,众人也看在眼里,可所说曹德庆假传圣旨的话,又谁都不信了。永乐帝身边这个大太监,可除了永乐帝的话会听,谁的面子都不卖的。一时间众人只觉得风雨欲来。

“你滚开,本宫要去见陛下!”白皇后要硬闯。

曹德庆可不理她,带着几个小太监挡在门口,“娘娘你还是请吧。”

一群宫人围在白皇后身边,拥簇着她离开,一时间叫她不去也得去。她怒道,“就会了那个贱人,陛下居然这样对本宫,她楚——”

周云眼尖的看见曹德庆变化的脸色,长久宫廷生活练就的敏锐直觉一下子叫她察觉到危险,她忽然扶住白皇后,高声道:“娘娘!”

白皇后自知失言,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她冷冷瞧了曹德庆一眼,挥袖就走。

白皇后失宠的事情传遍了后宫,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等着看她的笑话。她走了之后,曹德庆这才说起永乐帝的病情,“诸位殿下请回吧,陛下已经无大碍了。”

这边他正往前走,然而皇子们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一个个的都凑到他面前。

“曹公公您就直说吧,父皇到底如何?是不是——”说话的是七皇子,虽然他话里的意思不太好,却是这么皇子是最关心的事情。

他在宫中看多了皇子们尔虞我诈,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有人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这个不是巴不得陛下一病不起?曹德庆皮笑肉不笑,“七殿下放心,陛下好得很,只不过是偶感风寒,休息几日就好。”

这种话说出去谁信,这是众人不约而同的想法,各自在心里头盘算着。

曹德庆还是那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陛下有旨,从即日起命雍王监国,左右丞相和太师大人共同辅佐。”

这个消息一出来,震惊了众人。谁都没有想到,默默无闻的雍王,最后却得到这么大的好处。赵毓珏揽袖,墨眉秀逸,一双漆黑的眼眸恍若笼着薄纱,皎皎其华,却又分明带着浓郁的深遂,无端端显得清风霁月。

“儿臣遵旨。”

几个皇子在那边眼睛都红了,监国这种殊荣原来是太子的,现在太子都没有压在头上,竟然变成了雍王。曹德庆默默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几位殿下从今儿个起,开始轮流侍疾,殿下们都请回去收拾一番吧。”

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谁都知道,这是在赶人了,诸位皇子鱼贯退下。楚云暖也准备离开,曹德庆却突然道,“楚家主请留步,陛下有请。”

赵毓璟脚步一顿,侧眼看着楚云暖,他不赞同阿暖进去,这种时候,出了这事怎么看都透露着几分诡异。

楚云暖的手隔着袖子压在他手上,嘴巴微动:放心。

在许多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楚云暖朝宣政殿内而去。赵毓璟一直看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才垂下眼睛,浓上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圈鸦青色的阴影,神色莫名。

殿前,许多皇子上前恭维着赵毓珏恭候着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酸不溜丢的意味。赵毓珏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姿态语气叫谁都不能挑出一点错处。

望着众星拱月的赵毓珏,孙贤妃险些撕拉手里的帕子,她再也无法看着赵毓珏威风八面的样子,让自己两个儿子过来,带着人回了宫。

刘惠妃笑着,凑到裴德妃身边,“恭喜姐姐了。”

裴德妃笑得雍容华贵,并不说话,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刘惠妃也走了。

裴德妃的钟粹宫中,她望着放在桌案上的凤印,涂一涂豆蔻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十分痴迷。凤印到她手里是好,可她却不是长长久久的拥有。

赵毓廷从殿外进来,“母妃。”

裴德妃神色温和的看着儿子,她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养了一个好儿子,看其他嫔妃的皇子,有谁能比得上儿子??文韬武略。

“廷儿,你过来。”

赵毓廷在母妃身前坐下,眼气下垂,只觉得案头凤印十分刺眼,“母妃心情很好?”

能不好吗?在她头上耀武扬威的白皇后终于被陛下厌弃,太子也死了,她能不高兴?

赵毓廷只有有些话不该说,可他忍不住,“母妃,儿臣并不想争那个位置。”

刹那间钟粹宫异常安静,抬起头却见裴德妃来温婉而雍容的美眸很有些冰凉,与温暖而明亮的钟粹宫呈现鲜明的对比,充满着不解和埋怨,还夹杂着责怪,分明就是怪皇儿不该说出这种扎心窝子的话。

宫中伺候的宫女不知在何时退下,宫殿里只有母子两相对无言。母妃眼中的神色叫赵毓廷嘴巴里苦涩得很,若是赵毓珏始终不曾出王府,他们这些皇子还有一争之力,可现在……

裴德妃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去争,可裴蒋两家都是你的支持者,你不争不夺,最后又能有什么好结果?你难道甘愿像魏王那往发配苦寒之地。”

魏王是先帝时期最受宠的一个皇子,背后支持者无数,永乐帝还是太子时期最大的竞争对手。永乐帝登基以后,杀了许多兄弟,唯独因为先帝遗旨不能动魏王,可魏王却因此有恃无恐,联合朝臣逼永乐帝禅位。那一年可谓是腥风血雨,死掉的人的不计其数,最后还是永乐帝略胜一筹,魏王兵败,被永乐帝发配珠崖。

赵毓廷眉目如玉,魏王何曾不是因为太过争强好胜才会被发配的。

宣政殿。

楚云暖完全不能相信,躺在床上那个脸色青白虚弱的人会是永乐帝,明明他刚才还好好的。曹德庆在永乐帝身边轻声回禀,:“陛下,楚家主来了。”

永乐帝睁开眼睛,轻轻招手,“阿暖,来,过来。”

楚云暖慢慢走到永乐帝身边,跪坐在他床头,“陛下,您好些了吗?”

永乐帝看着她的表情,很温柔,“朕没事。”

这下子楚云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永乐帝屏退皇子,独独让她进来心里是打什么样的主意。好在永乐帝没有让楚云暖等多久,再度开口问道,“阿暖可见过你生父?”

楚云暖神色一凛,几乎以为自己隐藏的身份被他给发现了,她轻声道,“我没见过,不过隐约记得他已经死了。”

是的,李世均是她的生父,可她的父亲在动手杀他们姐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永乐帝很遗憾,“你也没见过。朕当年总在想,你母亲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会嫁一个怎样的夫君,朕想了一辈子,都没有想到……”

从永乐帝这些话中,楚云暖诡异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一个惊骇的念头浮上她的心田,可她心里又告诉自己这不可能。“陛下跟母亲是旧识?”

“看来明玥没有告诉你,朕当年和她是结拜兄妹。”

楚云暖看到永乐帝提起往事时眼中透露出来的怀念之色,心底那个念头越发清晰了。她用很冷静的声音试探道,“是吗?我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

永乐帝原本因提及昔年旧爱而红润的面颊,顿时颓然下来,低声喃喃,“这么多年,未曾跟你提过朕……她果然是恨朕的,所以一直不愿意到天京来看看朕,就连死讯,都是带她入葬之后才通知朕。楚云暖,你的心真狠……?”

果然,她说怎么永乐帝会对她如此温和,原来竟然是因为他爱慕母亲。现在楚云暖终于知道,她为何看白皇后如此因熟了,因为白皇后的容貌像极了他的母亲。

楚云暖长长的睫毛垂下,眉眼不动,就跟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如果永乐帝心中若有母亲,为何将楚家视作肉中刺,这是说不清的。不,其实也是说得通,他是帝王,总归会为了自己的千秋霸业而舍弃一些东西。永乐帝未必有她心目中觉得那样爱自己的母亲,其实他更爱的是权势,母亲不过是在他得到一切之后的执念而已。若他真爱,后宫中便不会有白皇后,以及那许许多多跟母亲有一丝丝相似的妃子。

永乐帝哀痛不能自已,早在当初得知楚明玥死讯之时存下来的一口悲恸之气,此时完完全全地吐了出来。“她就算再恨朕,也该看在昔年的情面上,叫朕见她最后一面。”

“陛下,您莫要伤心了。”楚云暖只能干巴巴地这样说道。

永乐帝摆摆手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个执着拂尘、漱盂、巾帕的宫女忙上来伺候,奉茶的奉茶,捧漱盂的捧漱盂,好半天才缓下来。

楚云暖静静坐在不远处,平心而论,永乐帝除了疑心重是一个很出色的帝王,他早年执政时期知人善用,大齐吏治清明,只不过是在晚年时期,追寻长生,致使身体衰败,行为暴虐而已。其实这不算什么,这是历朝历代每个皇帝都经历过的事情。然而楚云暖却是更不明白,长生不老到底有什么意思,看着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一个地离世,而自己却长长久久的活着,孤独的活着。

“阿暖,朕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老实跟朕说。”

楚云暖垂头,温婉恭敬,“臣自不敢犯欺君之罪。”

永乐帝一字一字问道,“太子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楚云暖心中一寒,没想到永乐帝会在这个时候怀疑他,她敢拍着胸脯跟永乐帝说太子的死跟她没有关系,却不能说,其中没有她推波助澜的原因。

她沉声道,“自然没有!”

一句话,斩钉截铁。

永乐帝仿佛是信了她的话,神色松缓,恹恹的靠在一个金钱蟒的明黄引枕上,“朕乏了,你退下吧。”

楚云暖恭恭敬敬退下,在殿门口瞧见了正在教训人的黄太监,“黄公公。”

黄太监打发了人,走过来,“楚家主有什么吩咐?”

她轻轻伸手将腰上一个东珠挂坠塞到了黄太监袖子里,“黄公公,跟你打听点事儿。”

黄太监在袖子里一摸,这颗东珠色泽圆润,没有一点瑕疵,是难得的珍品。黄太监笑眯眯的拢袖,“楚家主您客气了,只要您问,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宫中小人难缠,却是消息最灵通的,这一点楚云暖一清二楚,她问道,“不知陛下是如何发病的?”

这个件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止楚云暖一人问过,其他皇子也都问了,为此他还赚了好大一笔。黄太监压低声音,“白皇后在望月殿不知说了什么,就将陛下给气的吐血了。”

原来是白皇后,楚云暖心中百转千回,闲话家常似的说道,“白皇后不是因为太子之死,伤心过度,不出凤仪宫半步,怎么就突然来见陛下了?”

这事黄太监也知道,宫中的小道消息都是相互流通的,他刚才就从白皇后那边的小太监那儿打听过了。“我听说,在皇后娘娘去望月殿面见的陛下前,有人看见孟妃娘娘和赵黛翠去见过白皇后。”

这么说来,是这两人见过白皇后以后,她才来找的永乐帝,随后永乐帝就怀疑是自己在背后对赵毓宸下黑手。真是好一个孟玉兰,她还没腾出手对她,她居然就敢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楚云暖这样想着,神色愈发怡然,叫人看不出一点儿异样,她带着春熙,晃悠悠的在御花园里闲逛起来。

走了几步而已,就瞧见尚宫局那边捧了制作好的衣物过来。楚云暖最近而在宫中风头无两,公主们见到她也是十分礼遇的,更不要说奴才了,崔尚书瞧见她远远就迎了上来,行了个礼,“奴婢见过楚家主。”

楚云暖神色十分温和,一点儿也不盛气凌人,“崔尚宫脚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

崔尚宫笑道:“陛下口谕,赐孟妃娘娘十五件夏衫,金钗十对,玉如意一柄。”

永乐帝不是正在病中,怎还有心思赏孟玉兰东西,再说了这要赏,也还是赏裴德妃。楚云暖轻笑一声,望着托盘上精致华美的衣裙,手指轻轻一拂,略顿,神色间有着诧异。“原来是冰蚕锦,这种绸缎用做衣服,通体生凉,陛下有心了。”

孟玉兰出生南唐世家,天下最华美最精致的绸缎都在南堂,她生于孟家,自小便是享受惯了的。可若有一日,她再不能享受着些东西,对她而言是何等的痛苦。

楚云暖将大红的绸布盖上,“崔尚宫,您就先去忙吧,本家主先走了。”

她说着越过一群宫女,慢悠悠的朝前走着。春熙看清楚了方才家主手上的动作,“家主,那衣服有问题吗?”

“有啊,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若不是祖母绿戒指变色,她还真看不出来衣服有毒。那些人好奇巧的心思,以毒液喂养冰蚕,让它吐丝,这种丝制出来的衣物含有毒性,长久与肌肤相贴,能毒入肺腑。

“这些衣服是陛下赐给孟妃的。”春熙想到了最坏的答案,“陛下这事要——”

“孟家已经不存在了,孟玉兰她又在后宫弄权,陛下,不会留她。”

孟氏之女貌美,妄图与容貌留住自己的全族的荣耀,先皇时期,孟家就做得很好,权倾一时的魏王,就是孟家女所生。可永乐帝和风流多情的先皇不一样,他聪明,多疑。自古以来有几个太子能成为皇帝,正是因为他的聪明,让他稳坐太子之位,从而顺顺利利的登基为帝。而他又多疑,将满朝文武玩弄在鼓掌之中。聪明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觉不喜欢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它已经认定了赵毓宸是被北堂司徒衍所害,孟玉兰去挑唆白皇后,说此事是她所作,这等于挑战了永乐帝的威严反驳了永乐帝的面子。

其次,永乐帝需要一个名正言顺去动北堂的借口,司徒衍谋害太子一死,这个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孟玉兰去妄图颠覆,永乐帝怎么会容她?

孟玉兰,不了解永乐帝,永乐帝是帝王,最薄情薄幸不过,他今天喜欢你,可以帮你捧上天,明日厌弃你,就可以将你踩在泥土里。

“孟玉兰错就错在,她高估了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才招来杀身之祸。”

春熙听得几乎入了神。

楚云暖道,“我现在倒是在怀疑陛下是真病还是装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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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七千,有木有很惊喜?

其实我挺喜欢永乐帝的,他是个很复杂、很薄情的人,对傅皇后尊重有余,爱意全无,对白皇后,更多的是在宠,就像爱护宠物一样。对楚明玥,则是少年时代的执念,楚明玥代表的是他曾经肆意飞扬的岁月,最重要的是楚明玥跟她割袍断义的时候,是楚明玥在他心中占据最大比例的时候,然后这种感情在多年不相见中慢慢发酵。

我觉得,我对于各个配角喜欢居然比主角还多……

等我酝酿好,我一定要给配角们都开番外,哈哈哈

最后最后,求评论!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缱绻,联手算计

自从赵毓珏监国之后,朝堂里硝烟渐起,许多皇子也渐渐露出了爪牙,在朝堂和赵毓珏针锋相对。赵毓珏不愧是永乐帝的儿子,他有着和永乐帝一样凶狠的獠牙,借着江源府私造行宫一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击败了敌人。如今朝堂上,没有人再敢小觑他半分。

三皇子从头到尾都没有掺和进去,一直冷眼瞧着五皇子七皇子兄弟两和赵毓珏掐。孙贤妃入宫时日短,五皇子兄弟两人也是在先皇后去世之后出生的,他们不曾见过先皇后还在世时雍王的风采,那可是举国上下都夸耀的人物!孙贤妃也是疯了,她母族不过是大理寺鸿胪,仗着族中姐妹和平南王府有姻亲,就想借这东风鼓动五皇子去争去斗,赵毓峰倒也就罢了,好歹他还有几分聪明才智。可七皇子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蠢货,又凭什么跟雍王去斗,赵毓廷就等着看七皇子的笑话,充耳不闻后宫那边,裴德妃三番两次传出话来,让他趁这段时间和雍王一争高下。

朝堂上硝烟弥漫,后宫也好不在哪里,裴德妃管理后宫期间,先是孟玉兰暴毙,而后又是宫中拙政园里发现数具宫女尸体,最后是禁足凤仪宫的白皇后频频出幺蛾子。她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来不及斥责不听话的三皇子。

孟玉兰一死,最高兴的莫过于九皇子赵毓璜了,他当初是被孟玉兰抱到膝下养的,要说孟玉兰对他可算不上好,养着他不过就把他当作一个争宠的工具而已,现在孟玉兰死了,他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去拜见母亲了。更可况,最近受孟玉兰连累,他在朝中极不得父皇看重,让他不得不借口养病。在闲居府中的日子里他也想清楚了,他就不是当皇帝那块料儿,还不如选一个兄弟去支持,捞一个从龙之功,将来做一个权臣。他的想法得到妻子江氏的支持,赵毓璜也因此打定主意,没有孟玉兰在,他想做什么都不必再受牵制,于是在朝堂沉寂下来。

齿斯年因为通商之事,所以归国的时间延迟下来,他时常出入主客清吏司与五皇子赵毓峰商议通商之事,十次有九次赵毓峰都不在,好不容易逮到一次,他对此一窍不通,又只知在朝堂上和赵毓珏争权夺利。一时间夜郎通商之事,被大大的延迟下来,齿斯年郁闷于心,当下就上了折子给永乐帝。永乐帝知晓此事后,先是将五皇子给召进宫臭骂了一顿,而后责令他三日之内将通商之事商定。瞬间,五皇子急得焦头烂额,再没有时间和赵毓珏斗。

朝堂之上风起云涌,永乐帝却始终不曾露面,仿佛把大权都给交出去,自己做了个闲散的太上皇一样。

风雨欲来。

整个天京都人心惶惶,只有楚宅始终处在一片宁静之中。赵毓璟已经有些时不曾去上朝了,美名其曰修身养性,实则日日躲在楚宅之中,可以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进入六月之后,鲜花繁盛,楚宅笼罩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

“再过几天,你的愿望就要达成了。”楚云暖颇有闲情逸致的在花园里浇花,架上荼縻堆叠,大朵千瓣,青跗红萼,色白而香,有蜜色者,虽不及黄蔷薇之美,枝梗多刺而香,又几株红色的番荼蘼,点缀其中,花枝梢茂密,花繁香浓。

“这还得感谢阿暖鼎力相助。”赵毓璟在一旁添水,两人距离极近,荼靡浓郁的花香混杂着她身上的冷香,透露出一股缱绻的滋味。她今日衣衫颜色十分素淡,头上也不过带了一根牡丹银簪,簪子上绿宝石雕刻的蝴蝶活灵活现,添了几分活泼。

楚云暖将头一摇,一根手指推着他的胸膛,将两人距离拉开,“你可高估我了,这段时间我忙的很,没有插手任何事情,帮你的人是雍王。”

“难怪别人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他这次可真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一次提及赵毓珏,他的反应没有过去那样激烈,想必兄弟两人是联系过感情的。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放下水壶,招手让秋桂上茶,她将茶端在手里,却没有喝。“你也好意思说?雍王在前头替你挡着,自己在后面悠哉悠哉地敛财,你别以为他傻,看不出你想要收拢兵权的心意,他不过是看在,你们俩是亲兄弟的情面上。”

楚云暖觉得现在朝中的情景,愈发像当年北堂攻陷大齐,赵毓璟临危受命,接掌兵权出征,赵毓珏在内安抚朝臣执掌内政的时候。

赵毓璟满不在乎,手里也端着一盏茶,很惬意的喝着,“哎哟,他是嫡长子嘛,要收了权力名正言顺。况且这做哥哥的,合该给弟弟遮风挡雨。”

她磕着茶杯盖,嗤笑一声,“他给你挡,你心安理得,那齿斯年呢?我可听说他跑你的亲王府都跑了好几次了,你倒是跑我这来躲清闲,也真是难为齿斯年,居然跟你这种黑心肝的合作。”

赵毓璟品着茶,明眸微睐,透露出一股狡黠,“这种事情急不得,越急就越没有好处。齿斯年只要能忍上几天,馅饼就得直接掉到他嘴巴里。”

“只要你不把注意打到南堂头上就成了。”楚云暖可不理会赵毓璟的坏心眼,托着下巴凑到他面前,两人只隔着一个手指的宽度,温热的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不知怎的,赵毓璟突然就红了耳根。

“好处?”她的嗓音十分轻柔,“我看得了好处的人分明是——”

最后一个字没落音,一股子热气朝楚云暖扑来,他双手将人一箍,楚云暖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滑到了他的怀抱里。金色的日光,仿佛为她镀了融融的流光,她惊诧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精巧巧的脸型如今更显玲珑,眉眼唇鼻,从未显的这样清晰。

寐含春水,朱丹樱口,恍若玉软花柔,撩人心怀。

赵毓璟有一瞬间呆忪,然后脸庞一俯,朝着绯色的唇瓣压了下去,饱满的唇儿弹性十足,一撞便轻微地回弹了一下。他素来禁欲的俊美眸子难得有些轻邪之意,忽的情动,一口含住,轻轻啃咬。两人唇鼻相抵,几乎没了距离,男子清朗的龙涎香和清冷的荼靡冷香混在一起,生出三分蛊惑人心的味道。

楚云暖喘不上气,轻轻推开些许。少时,他一双宽厚的手掌掐住她的小腰,两人再度靠近,唇齿相依,吻得比先前更加凶悍,肌肤也间歇地摩擦着。

花园里,缱绻绮色一片。

“殿下!”

施钦北从外面进来时,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他立刻将头低下,转过身恨不得把人塞到地下。

那边,被人撞破的楚云暖面色酡红,狠狠在赵毓璟腰上掐了一把。赵毓璟虽然不痛,却还是很给面子的装出一副疼得要死的模样,声音却是冷静得很,“什么事?”

施钦北能从里头听到一股很浓重的火药味,心里叫苦不迭,“雍王在府中等您,说是有要事相商。”

荼靡冷香蛊惑下,赵毓璟再度倾身,轻轻在她唇上一啄,很快又放开,双手在她腰上摩擦。楚云暖只觉得气息不稳,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十分不自在地偏过头。

因方才的亲密,拢好得发髻不自觉松散下来,有几缕发丝垂髫在她如玉的颈项,黑白分明,晃的人眼儿晕,活活能勾得成年男子气血横流。

赵毓璟猛的抱紧人,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

“殿下?”施钦北背对着两人,实在不明白怎么没了声音。

楚云暖似乎是无法面对赵毓璟如狼似虎的目光,赶紧推了推了人,“行了快走吧,你让人家在前面给你顶了这么久,也该出出力了。”

说起来用赵毓珏待赵毓璟还是真好,几乎什么都帮他想到了。赵毓璟唯一受的苦,那就是身份上被人看不起,这些远远没有赵毓珏来的痛苦,他当年是天之骄子,太子的不二人选,却被逼得不得不退居雍王府,只是日复一日的唱戏看戏,这种日子一装就二十多年。

赵毓璟目色哀怜,楚云暖不为所动。他狠狠咬住对方白嫩嫩的耳垂,用牙齿磨了磨,眼见她白嫩嫩的脸颊再次染上一丝胭脂色的时候,才满意的放开人,施施然带着施钦北离开。

楚云暖捂住滚烫的脸颊,望着赵毓璟的背影,心里头有一丝丝的惆怅——怎么觉得自己和赵毓璟有杀母之仇。细说起来,先皇后的死,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生母,永乐帝爱而不得,将怨怪加注于先皇后身上,才让先皇后香消玉殒。

瑞亲王府,赵毓珏表情冷俊,端坐不动,手里拿着一个青花瓷的茶碗,却一口茶也没有喝。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上薄薄的窗纸,把淡金色的影子照在寿山石嵌人物雕空龙寿纹十二扇围屏上,与桌案上镂空的福禄寿香炉相映成趣,整个屋子里透露出一股温暖和宁静的气息。

赵毓璟姗姗来迟,“什么事这么着急?”白耽搁他和阿暖的相处。

赵毓珏搁下茶碗,将袖中一叠地图拿给他看,“你看。”

这真是江源府私建行宫的图纸,这件事还是他透露给赵毓珏的。赵毓珏不由问道,“具体出什么事情了?”

两兄弟坐下,开始说起此事。

“你可还记得,赵玉峰曾经主持修建运河一事。”

赵玉璟蹙眉,轻声道,“鹤云大运河?”

鹤云运河修建之事,是永乐帝登基以后第一件大事,这条运河贯通南北,连接了九原河,以及各大水系,是大齐最为重要的一条运河。当初拟定此事时,耗费三年时间,无数能工巧匠就地考察,才将运河图纸拟定出来,加上南堂在背后全力支持,运河于永乐十七年动工。为这件事情,皇子们争的头破血流,毕竟此事可名垂千古,又有油水可捞。当时赵毓峰的生母孙贤妃备受宠爱,所以此事就交给了赵毓峰去办。

“是,赵毓峰主修鹤云运河,统领五万民夫,数万金银,前后共修建五年,方才贯通南北。这座行宫——”赵毓珏点了点地图,“恰好在南北交界线上。鹤云运河自修建成功起,无数商户往来其中,入天京,必须经由此处,属商户要塞,也属兵家必争之地。”

当年修建鹤云运河,赵毓峰曾动过不少手脚,虚报损耗,偷工减料,甚至当是坑杀了很多想要密谋举报他的官员。可这种事情,在大齐一向是数见不鲜,现在时隔多年就算被翻出来也不足以让赵毓峰毫无翻身之力。如今他却查到,赵玉峰在此修建行宫,作为码头使用,在此处收取行经商人大量费用,这是大齐最重要的一条运河,往来商人无数,由此可见其中暴利。更何况此处贯穿南北,如果军队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天京城,就必须得从这经过,赵毓峰是在此处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赵毓璟略略想了一想,“此事,罪不至死。父皇就是知道了,最多将此处作为要塞使用。”

赵毓珏神色里含了一丝冷肃,“江源府探子来报,赵毓峰在此处,敛财之余还私藏兵器,聚集人手,密谋造反!我得到消息以后,立刻派人前往江源府,可惜被赵毓峰的人抢先一步毁掉了证据,移走兵器。”

父皇还没死,赵毓峰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是赵毓璟始料未及的,不过也难怪近来在朝堂上,这么放肆的和赵毓珏作对,原来是背后有依仗。

赵毓璟轻声咳嗽了一下,慢慢道,“这些兵器移到了哪里。”

“云州。”

原来去了贺问的地盘。赵毓璟心里有了底,“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当做不知道,还是告发他?他现在这点罪名,很容易洗白,说不准还会惹一身麻烦。”

的确是这样,这种事情,如果拿不到实实在在的证据,被反咬一口也是正常的。

“没有证据,就逼着他把证据作出来!”

赵玉珏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暴虐以及冰冷。他自小受付老先生教养长大,最是宅心仁厚,可赵毓峰在江源府做的事情,恶行累累,教他忍不住发怒。

赵毓珏主持修建鹤云运河的五年时间里,在江源府贪欢寻乐,为虎作伥,强抢民女,玩弄幼童,贪污修建金银,坑杀民夫一万,这些事情都有理有据。

赵毓璟素来都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但在看到赵毓珏一张张甩出来的证据时,只觉得触目惊心。五皇子在京中风评甚好,所有人都道他进退有礼,没有人想到,离开了天京的他,就像是没了枷锁的恶鬼,为祸一方。赵毓璟敛下眉,一针见血的道,“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

赵毓珏冰冷而深邃的眉眼,在璀璨的阳光下镀上一层金色,“我要跟你借霍清华。”

赵毓璟神色一动,看来他果然知道霍清华的身份。“你要他做什么?”

“牵制平南王,不让他轻举妄动。”

在最近和赵毓峰的一串对峙之中,他抛出了无数似真似假的消息,足够绕赵毓峰头疼。而且齿斯年向父皇告的一状,也能让他这段时间无暇顾及其他事情,他可以在此时机,布置好一切,顺带逼着他——逼宫。

赵毓珏的谋划没有瞒着赵毓珏,兄弟两人在府中密谋了数日,借着霍清华的关系,成功让平南王不插手此事,赵毓璟那边却策反了赵毓峰府中的谋士。贺问那边查出了兵器存放之处,并通知了赵毓璟。

连续几日的谋划,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场雨后果,事情很快有了进展。

赵毓珏放出消息,说是云州兵器库有人叛变,如今正在来京城的路上,他们还带着一封奏折要告发赵毓峰,赵毓峰为此焦头烂额。除此之外,还有一群来自江源府的百姓涌入京城,在皇宫外敲响震天鼓,状告当朝皇子,状纸上一条一条的罪状写得十分清楚,上面还布满江源府百姓的掌印,算是一份万民书。

状纸上面写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此事被呈报给永乐帝。永乐帝震怒,责令三司速速彻查此事,一查之下,果然查出很多骇人听闻的事件。赵毓峰大喊冤枉,永乐帝却将其圈禁皇子府,责令再查。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斗败,陪我一辈子

江源府行宫的事情再起波澜,许多参与在里头的人,不禁瑟瑟发抖,纷纷和赵毓峰撇清关系。赵毓峰大怒,命府中谋臣商量对策,受其中谋臣的建议,决定殊死一搏,赵毓峰当即联系手底下的势力。经过一日一夜的谈论之后,终于制定出一个相对详细的方案,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御林军,让赵毓峰入宫,逼迫永乐帝禅让,如若永乐帝不肯,那就做最坏的打算,总之必须在诸多皇子得到消息之前,拿到永乐帝的传位的圣旨,名正言顺的享有有调动全国兵马的权力。

商议好之后,赵毓峰趁夜与老丈人长武侯率领武功高强的死士,假传圣旨进宫,伺机斩杀禁军统领,由长武侯爷女婿,御林军副统领王辞掌控御林军。宫中孙贤妃拖住裴德妃,不让宫中消息外传,里应外合。赵毓峰则在此时入宫,直奔宣政殿,他到达宣政殿的时候双手都在抖,那是激动是雀跃。

推开宣政殿的大门,永乐帝似乎在里头等了他许久,直到看着他提着一柄染血的剑冲进来时,心里对这个儿子最后一点仁慈消失殆尽。

赵毓峰跪在永乐帝身前,头颅高昂,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父皇,您老了,该退位让贤了,这个位置儿臣会做的比您更好。”

此时此刻,他全被即将唾手可得的权贵迷了眼,没有注意到永乐帝愈加冰冷的脸色,以及落针可闻的宣政殿。

一座宫殿,历过数代帝王,其中机关无数,更是在暗处隐藏着无数死士。毕竟此时赵毓峰已经无暇顾及,为何周围会如此寂静,宫中侍卫去了哪里……他现在眼里,只看得见那张金色的龙椅,东西找十分膜拜的目光看着它,虔诚的抚摸着。

许久许久,赵毓峰才收回目光,他铺开宣纸,用狼毫毛笔饱沾墨汁,“父皇,您请吧。”

永乐帝不为所动。

赵玉峰的神色突然暴虐起来,他猛地抓住永乐帝的衣襟,将人拖到桌案前,完全没有一点点对皇帝的尊尊重,对父亲的尊爱。他按着永乐帝的右手,“父皇你写啊,你快写!”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咆哮起来。

永乐帝慢悠悠的伸手,拿起毛笔,落下一个字,而后抬头,“老五,正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何会走上这条路。”

赵毓峰的目光只跟着永乐帝的笔墨而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父皇父皇,你真的对我们好吗?你真心疼爱的只有赵毓宸一个人,我们这些儿子都是他陪衬,你给我们权利,只不过是让我们替他挡灾!”从头到尾,赵毓峰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这的确是他的打算。永乐帝神色间不见一丝愧疚,赵毓宸是他和楚明玥的儿子,他想给他这天下最好的一切有什么错?难道这些儿子,没有享受过这些天大的荣耀,他们享受了,就该为之付出一切!

永乐帝在诏书上慢慢写着,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他近来的心越发柔软,若是往日,他定然是杀了这个不孝子,可此时此刻他愿意最后再给他一个机会。“峰儿,若你现在退出去,朕还可以留你一条活命。”

赵毓峰却听不进去了,他看着永乐帝慢吞吞的动作,忍不住拔出长剑,横在在永乐帝的脖子上,“不,你快写!”

永乐帝叹息一声,将诏书写完,他搁下笔的那一刹那间,赵毓峰兴冲冲地将宣纸举起来,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字:皇五子赵毓峰,犯上作乱,忤逆不孝,罪不容诛,当斩。

赵毓峰陡然疯了:“你这写的是什么?我让你禅位,禅位!”

赵玉峰咆哮要将宣纸死去,又朝永乐帝挥剑,然而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一群青色劲装的侍卫将他制服,死死压制在地上。

这是精武卫,大齐皇帝手中的一张王牌。自建国以来三军之中的精武卫,一直掌握在皇帝手中。

永乐帝十分失望看着赵毓峰,他给过他无数次机会,可他始终不懂得珍惜。长武侯掌控的御林军,也不过是永乐帝有心放出的一个破绽而已,他原想着这个儿子知道迷途知返,可现在他竟然想要逼宫弑父,这件事情永乐帝绝不能忍。

“压下去!”

赵毓峰面如死灰。

赵毓珏为了扳倒赵毓峰,自然不遗余力。

几天时间里,三司朝已经收集到大量的证据。其一,私建行宫,其二,鹤云运河拦路收取过路商户大量费用为自用,其三,贪污修建运河资金,坑杀民夫数万,其四,江源府鱼肉百姓,为祸一方,其五,不忠不孝逼宫弑父。这五大罪状,说得十分详细,一条一条,条理分明。除此之外,大理寺还在赵毓峰的书房里,搜出一些和大臣往来的密信,这些信里写的都是如何造反的事情。

永乐帝震怒,与之相关的一干人等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五皇子赵毓峰与长武侯一家、王辞,判处斩立决,七皇子被判流放,宫中的孙贤妃,夺了妃位,降为庶人,另赐白绫一条,聊此残生。

江源府的事情轰轰烈烈,赵毓珏在一开始,就借此机会杀了几个人,而后接着又用此事扳倒了赵毓峰。一时间,满京城的人,都对这一个监国的雍王讳莫如深,就在旁人以为永乐帝会猜忌雍王,收回他权利的时候,永乐帝再度病倒,朝堂之上,雍王一家独大。

江源府一案牵连甚广,一时导致朝堂上许多职位空缺,不少人带上礼物前去拜访,都被雍王拒之门外,命礼部尚书按政绩选拔官员,呈永乐帝过目。礼部尚书得了这个差事,自然是尽心尽力,他所选出来的官员都是最近几年在任上有大功绩的。为此,没办法插手此事的左相木文平气得多日不曾上朝。

纵观如今朝堂,能与雍王匹敌的,只剩下三皇子和十皇子两位,天京不少权贵,在这三人之中做着衡量,这两个却一个比一个低调。只有木念云,挂着个十皇子未婚妻的名号,在天京各大宴会里,如鱼得水的享受着众人明里暗里的羡慕。

但到事情尘埃落定以后,楚云暖方才知晓此事中的腥风血雨。

“这一次的事情里,赵毓珏倒是占尽先机。”

最近这段时间,赵毓珏在永乐帝心目中的地位是越来越高了,朝堂上这群政客最是敏感的,当他们发现雍王日渐受宠,他们便会一同偷偷摸摸的向他靠拢。一个两个的看不出来,可渐渐的,赵毓珏实力却会不断增强。终有一天,会超过永乐帝。

楚云暖有一种预感,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春熙自小跟她一同长大,所学所会的东西,跟楚云暖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她说道,“此次选拔官员之事,雍王看似毫不插手,可实际上,近来新选上来的官员,有不少是他的人,这些人在,其他郡府为官多年,有着一定的人脉和能力。”

春熙能这样说,是因为她和林素壁查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赵毓珏多年以前一直在王府中唱戏听戏,看似不问世事,可王府中却的戏子南来北往,为赵毓珏传递着消息,积累着人脉。这些官员,跟赵毓珏明面上并没有联系,可春熙查过,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爱听戏。因着这些爱好,她和林宿壁两人抽丝剥茧,查到了许多赵毓珏隐藏在背地里的势力,不过他们查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赵毓珏,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聪明利,厉害。

春熙所了解的消息,楚云暖在第一时间也都知道了,“都说小不忍而乱大谋,能忍常人之不所忍之事,才能成就大事。”

赵毓珏如是,赵毓璟亦如是,先皇后的这两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

秋芷和秋桂,虽然也聪明的,可她们学的毕竟和春熙不同,很多事情并不能如春熙分析的一样透彻,就比如赵毓璟最近正在忙碌的夜郎通商之事。两人却只觉得赵毓璟忧国忧民,五皇子斩首之后就主动将此事接过来继续做下去,然楚云暖却知道,这都是在他计划之中。

夜郎通商之事因为赵毓璟的插手,才算正式开展起来,齿斯年每日各处忙碌,兴致勃勃。京城中诸多皇子争权夺势,似乎随着赵毓峰的事儿沉寂下来,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波涛暗涌。

司徒睿那边在进行第四次针灸和药浴,楚云暖喝着茶,看门外元宝不停的转来转去,只觉得头晕。

秋桂都看不下去了,“元宝你在做什么,你家公子这都已经不是第一次针灸了,怕什么。”

元宝苦着脸,“你不知道,公子他最怕蛇虫鼠蚁了,你不是没瞧见,那药浴里有多少的,毒虫子。”

司徒睿在第一次看到药浴的时候,险些就死活不泡,无论楚云暖怎么哄都不愿意,最后还是赵毓璟用激将法,才让他乖乖进去泡着。

楚云暖知道司徒睿为什么这么怕虫子,因为在北堂的时候,定边王府的人就曾用虫子捉弄过他,那是司徒睿还小不知反抗,身上被虫子了咬了很多大大的水泡。小时候恐惧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无法忘怀。他是如此的害怕虫子,却在她当初执意焚毁蛊虫遍布的城池时,坚定地站在她身后,支持着她。纵使他那时候傻得可以,可却是难得的赤诚,那是她在北堂,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楚云暖想着往事,怔怔出神,而后轻笑起来,“行了元宝,我以后让若华把药物提出来,不直接放虫子了。”

元宝眉开眼笑,“谢过楚家主大恩大德!”

春熙始终不明白,家主为何对司徒睿如此好,却对司徒衍如此厌恶。

过了许久,司徒睿的药浴终于泡完了,他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衫从里头走出来,璀璨的金色阳光落在他面上,就像是浑浑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绚烂耀眼的迷人。司徒睿一看见楚云暖,脸上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笑容十分真诚,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喜悦,不由自主的叫人沉浸于他的笑容之中,大概只有心灵澄澈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笑容。

司徒睿压着脚步,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成熟一些,“阿暖。”

楚云暖见他面上的混沌不见,隐约透露着一丝清明,不由伸手探过去。这时候,司徒睿却咧开嘴巴笑,透露出一股傻气,“姐姐,睿儿刚才是不是棒棒的?”

楚云暖哑然失笑,就在刚才,她还以为司徒睿已经好了,没想到还是这个样子。她手指一篇,轻轻落到司徒瑞的发冠之上,“那头发歪了”

司徒睿歪着头,琉璃似地眼睛里流光溢彩,“姐姐,你帮我梳好不好?”他抓着楚云暖的手,眼巴巴的模样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楚云暖的心一下子就柔和下来,他看着司徒睿的目光,温柔的就像在看自己的弟弟,“好啊。”

司徒睿一蹦三尺高,愉悦地拉着楚云暖回到房间里。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妆台前,将一柄刻着富贵祥和的木梳,十分郑重地放在楚云暖手中。从镜子里楚云暖孟看到司徒睿认真的望着他,用这个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目若星辰,嘴角上扬,漂亮温和的模样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年轻士子,只是一说话就暴露了身上的傻气。

“姐姐你快些,睿儿是不会乱动的。”

楚云暖扯着嘴角,笑容浅浅,那瞬间好似有千万繁华绽放,姹紫嫣红,带着馥郁的芳香直击人的心口。司徒睿的心脏突然不规则的跳动起来,他捂着胸口,有一瞬间的茫然。楚云暖取下他的发冠,司徒睿一头浓密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鸦黑黑的长发如瀑,她捏着梳子,一缕一缕梳得很认真。

司徒睿静静瞧着镜子里的人,深黑的瞳仁里始终带着一股温柔,他看着楚云暖将他的头发束在发顶,然后以手代梳,一点一点地抚平,最后戴上玉冠。这瞬间,他眸子里出现片刻的晴明,而后带楚云暖拍了拍肩膀的时候,化成傻里傻气的笑容。

司徒睿瑞摇头晃呢,想伸手去摸却又不敢,面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委屈之色。楚云暖被他这个模样逗笑了起来,牵着司徒睿的手,轻轻放到他头顶上,他听见楚云暖温柔的嗓音拂过耳畔,熏得他耳际生热。“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轻轻捏着楚云暖的手指头,笑得如清风遇水,柔柔地吹进人的心田里,他十分郑重:“我喜欢,很喜欢!”

在他仅有的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他。

楚云暖不由一笑,素齿微显,容颜艳若桃李,带着三分侬丽,七分明媚。她喜欢和司徒睿在一起,就算什么话也不说,她也觉得轻松,或许是因为他的赤诚吧。在司徒锐面前,她不必像对外人展示的那样凶悍、狠毒;在司徒睿面前,仿佛她还是那个十四岁时无忧无虑的少女。其实这很矛盾,她曾怨恨自己天真无知,而如今在她双手染尽鲜血,以杀止杀,以战止战之后,却无比怀念当初那个自己。她现在真是怕,怕有朝一日,她又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

司徒睿很敏锐的察觉到楚云暖心情的变化,将头依偎在她手上,微微皱眉,带着一丝天真的孩子气,“你别怕,睿儿会保护你。”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完这句话以后,楚云暖眼睛一下子湿润起来。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气氛太宁静,或许是司徒睿察觉到她心头那一丝犹疑和恐惧。她当时让司徒恪把司徒睿送到楚家来,不过是为报前世之恩,然而与司徒睿这段时间相处,她竟然觉得司徒睿就像她相识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样。

“我不怕,睿儿会保护我。”楚云暖将手轻轻落在他肩头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笑声很轻松,“那睿儿要乖乖泡药浴、扎针,这样你才能快快好起来,我等你保护我。”

司徒睿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和挣扎,最后在楚云暖的笑容里,重重点头,十分郑重:“我会努力的。”

顿时楚云暖乐不可支,司徒睿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可爱。云扬自小别扭,又因为母亲早逝,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被逼着成熟起来,从未在云阳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一时间只觉得稀罕。

司徒睿突然静静地看着她,眼瞳深黑,不复往日的澄澈。春熙心口重重一跳,再仔细看时,他却别过了脸,俊美的容颜,藏在阳光阴影之处,叫人看不清楚。

“阿暖,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

楚云暖收敛了笑声,来到司徒睿面前,弯下腰,凝视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不,睿儿,我不会一直陪着你,等你病好了以后,你就该回北堂去。”

司徒睿突然沉下脸,一本正经,“等我好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回去。”

对于司徒睿能说出这样的话,楚云暖觉得很惊讶,“你是不是——”然而看着司徒睿懵懂的眼神,楚云暖却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突然要离开对自己好的人,的确难以接受。

司徒睿撇着嘴很委屈,“姐姐你要是愿意和我回北堂去,我把我最宝贝的小红枣给你。”

小红枣是司徒睿从小养大的一匹马,这匹马几乎陪了他一生,可以说是他儿时最重要的玩伴。楚云暖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却还是拒绝,“睿儿,北堂是你的家,大齐是我的家,所以我们都不能离开。”

司徒睿一听这话,眼眶都红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假公主,真帝女

夜郎通商一事,在赵毓璟的介入下搁置了许久的计划很快就步入正轨了,确实如他所说,稍等几日天上便会掉下馅饼。因为五皇子无故拖延之过,大齐愿意在此事中做出更大的让步,最受夜郎欢迎布匹丝绸茶叶等都愿意低上一成的价格,同时,大齐愿意派大司农前往夜郎,教导夜郎农耕之术。

这些收获大大出乎齿斯年所料,连日阴郁荡然无存,尤其是在赵毓璟提出用炼铁术和他交换夜郎矿石的时候,他更是欣喜若狂,然而喜悦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不断在此事中权衡着利弊。炼铁术珍贵,赵毓璟所要的矿石岂不是更珍贵,两人就此展开博弈,很可惜,最后还是赵毓璟技高一筹,齿斯年松了口,愿意交换矿石。

周伯彦在此时出现,以重金和夜郎太子交易黑金,这笔意外之财叫齿斯年十分愉悦。全大齐,只有周伯彦一人坐拥偌大的矿脉,夜郎那边广袤无垠,矿脉不知多少,他们却不知此物用途。周伯彦从来都是奸商一个,亦不可能将其真正用途告诉齿斯年,大量从夜郎购入黑金,?然后整理改头换面一番,充做大齐特有的金丝银碳销往夜郎以及周边诸多小国。

楚云暖不止一次感叹过,赵毓璟的聪慧,若他不生为皇子,那绝对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商人,这一手釜底抽薪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你是如何让齿斯年松口的?”楚云暖百思不得求。

赵毓璟目中含着潋滟笑意,“要是他松口,还不简单,我只消告诉他,夜郎有人和我搭上了线,也愿意跟我交易。”

夜郎内部的事情谁都不清楚,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花费人力物力的去查探。只能说他这次话,是诈了齿斯年,至于齿斯年到底脑补出了一些什么内容,赵毓璟表示这压根就不关他的事。

通商之事这就算落下帷幕了,齿斯年回国的时间也定了下来,就在六月末。礼部那边这就开始筹备公主和亲的一切嫁妆,只因和亲实在通商之后,故而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夜郎和大齐之间合作的诚意,于是规模比原先壮大不止一倍。肖复礼日夜焦心,不止一次向赵毓璟询问过事情进展的如何。赵毓璟不知楚云暖如何打算,只能搪塞过去,这下子叫他更焦急了。若不是楚云暖有先见之明,早就拿话压住了肖复礼,他指不定得闹起来,更或者会带着郁柔私奔。

为此,楚云暖特意通知了右相肖无为,连它把肖复礼给看死了,以防万一。有肖无为在,肖复礼这边没有闹起来,赵黛翠却出了幺蛾子。

赵黛翠竟然孤注一掷,丝毫不顾及自己最后的颜面,日日前往行宫,偶遇齿斯年。更为滑稽可笑的事,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此齿斯年表达爱慕之意,这种事情一时间沦落成整个天京的笑柄,连带着白皇后,以及背后的白国公府,也遭人耻笑,原本和赵黛翠关系算好的白蓁蓁,因此受到许多姐妹的扒鸡和鄙视,便和她划清关系。

赵黛翠却是不悔,整个人一副叫人牙酸的情深似海的模样。

尚在禁足的白皇后,从一群想要看笑话的妃嫔口中知晓此事时,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当时就叫赵黛翠滚进宫来,罚她在凤仪宫抄写佛经。

如此,她也到是消停了几日。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又出了一件事情,齿斯年不知怎的,在宫中向永乐帝辞行之时,竟然与赵黛翠搅在了一起,还被裴德妃抓个正着。裴德妃掌管后宫期间竟然出了这种事,叫她心肝儿肺的疼,不顾及这个被贬谪的帝女,当下严厉斥责着,并要将她撵去皇家寺院祈福。

赵黛翠一头撞在柱子上,昏迷过去,无法此事只能搁置。楚云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收到了宋昉和楚云扬来信,信上说两人再过十日就可到达天京。

宋茜雪面上因赵黛翠惊世骇俗的表现,而被惊讶住的神色瞬间被喜悦代替,宋家府邸她也都准备好了,就在楚宅隔壁现在就只等入住。

“夜郎太子即将离京,她这是着急了,都是宫廷之中出生的人,谁不知道谁那点伎俩和手段,她失策了。”楚云暖放下信封,一边提笔回信,一边说道,“府邸准备得怎样了,你也别太操劳,我让秋桂过去帮你。”

宴会之后,宋茜雪就搬到了楚云暖府上,轻声一笑,峨眉素齿,渥丹之颜。

“我又不是瓷娃娃,只不过是动动嘴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劳累的。倒是你,答应人家的事情,办得怎样了?”她说着也不等楚云暖回到,就笑着自顾自说了下去,“昨日赵黛翠能做出那种事情,也不用你在废心思了。她太着急了,用这种手段嫁到夜郎,不是让夜郎人看不起她。”

“不嫁的话,在天京也没什么好姻缘。”她边说,边将信放入信封,而封上火漆,递给站在一旁的秋芷,抬头间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对了,司徒公子身上的毒清得怎么样了?”

近日陪在永乐帝身边,看他的模样,想必是定边王快要来京城,她得趁这段时间,赶快把司徒睿身上的蛊毒给解了,好教他能恢复神智。

秋芷回答道,“有辛毅和若华两人在司徒公子身上的毒,最多三个月,再来两次针灸就可以全部解了。”

楚云暖心中略松,司徒睿昨日一番话,实在叫她动容,毕竟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他那么干净澄澈了。司徒睿的世界很简单,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永远都是那么色彩鲜明。

宋茜雪见过司徒睿,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眼神清澈得很,可最近她在司徒睿的眼神中发现了的别样的神色。“你打算留他到什么时候?被陛下知道,你把一个北堂人,还是司徒恪一母同胞的哥哥留在府上,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就是怀疑而已,又不是没有怀疑过。”

永乐帝的疑心重,那天看上去是相信了她,但背后肯定去南堂查了这件事。查吧,查吧,最后也只能查到死去的孟莲头上,她从头到尾都是被牵连的无辜人。

“云暖,司徒睿——”宋茜雪的话还没有说完,秋桂那边已经领着笑容满面的黄太监进来了,黄太监一入门便作了个揖,“奴才见过楚家主。”

空气里带来一股奇异的味道,宋茜雪磕着茶杯,笑而不语。

楚云暖笑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黄太监笑得憨厚老实,“陛下近来新得了一幅,特请楚家主进宫去赏画。”

这次的借口倒是新鲜,楚云暖敲了敲桌子,“得了吧,你就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永乐帝可不是附庸风雅的人,赏画,骗鬼去吧。

黄太监笑着,“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了楚家主您,那奴才可就实话实说了。夜郎太子坚决不肯娶那位,她现在正在宣政殿面前跪着哭呢。干爹的意思,是叫楚家主进宫,跟陛下美言几句,免得陛下气坏了身子。”

楚云暖从黄太监这句话里品出点别样意思,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曹德庆卖了她个面子,叫她入宫去收拾赵黛翠,可曹德庆是永乐帝身边的老人了,会做这种事情。

宋茜雪笑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楚云暖眯着眼睛:“黄公公的话不老实呀。”

黄太监心中一跳,“楚家主,这您可冤枉奴才了,在您面前,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撒谎呀。”

楚云暖懒得猜黄太监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幽幽道,“你在宫廷生活多年,是最知道里头那点阴私手段的。你们这些天子近臣,可比其他人得陛下的宠爱多了……可我也有一句话,想提醒黄公公,不论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千万别把歪脑筋动的本家主头上,懂了吗?”

黄太监扑通一声跪下,只觉得自己打的那一点主意都被她给看穿了,除了在永乐帝身上,他从没有感受到这么浓重的压力。

“楚家主——”

宋茜雪低头瞧着他做戏,里头真实的恐惧只有两分,剩余三分是算计,五分是有恃无恐。

楚云暖笑了一声,“黄公公怎么就跪下了?秋芷还不快把人给扶起来,别怠慢了。”

秋芷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是,把黄太监从地上拽了起来。黄太监只觉得袖口一沉,他轻轻一摸,是一锭银子。一时间叫他拿不准楚云暖的心意,却见那头楚云暖已经吩咐人被车去了。

“公公请稍等,容我更衣。”

黄太监在门外等候,宋茜雪突然说道:“他去见过赵毓泓。”

楚云暖回头,“怎么说?”

她心里本来就有些怀疑黄太监,现在听宋茜雪如此道,瞬间就联想到赵黛翠的事情。

宋茜雪摸着手腕上一串紫色珠链,轻声说道,“他身上有大花飞燕草的味道,和妃在入宫之前,曾经居住在百里家祖宅范阳郡,范阳人素爱大花飞燕草,以其为熏香,香气芬芳。而和妃别出心裁,以大花飞燕草入膳食,身上常年带着大花飞燕草的味道。赵毓泓收受和妃影响,对大花飞燕草也十分钟爱,几乎日日不离。”

她暂居十皇子府的时候,无数次在赵毓泓身上闻到这种独特的味道,清朗带着些许馥郁,就像赵毓泓这个人。

楚云暖脑子里转了一圈,“看来今日入宫,又是一场风波。”

“你小心些。”

宣政殿前,赵黛翠脱簪待罪,一张小脸脂粉未施,倒是显得楚楚可怜起来。但楚云暖曾经可是从定边王府诸多女人的厮杀中走过来的,一眼就能看出赵黛翠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穿着素白简洁的衣裙,腰肢盈盈一握,头上未插珠钗,三千鸦发顺滑若丝绸,绝色的脸蛋未施粉黛,眉头紧锁,翦水秋瞳中一抹盈盈水光,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估计宣政殿里还有其他人在,很可能是齿斯年,楚云暖这样想,却脚步不停。

赵黛翠余光中只能看见一个衣衫精致的女人,被一群扈从拥簇着而来,一双精致的绣鞋在她面前略略一停,然后朝着宣政殿而去。

这些日子楚云暖时常出入宣政殿,这里的小太监几乎跟她熟了,才到门口,就听见小太监道:“楚家主您来了,您还得稍等一下,夜郎太在里头。”

楚云暖眉头一挑,显然在意料之中。

很快,里头就传了消息过来,曹德庆亲自出来迎接,一张脸笑得跟菊花似的,“楚家主你可来了。”他一边拥簇着楚云暖朝里头走,一边压低声音,“夜郎太子死活不愿意娶哪位,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劝劝陛下。”

这赵黛翠呀,享受了公主荣耀多年,不曾奉献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给陛下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本来近来陛下身体就不大好。

那头赵黛翠见楚云暖被拥簇着进了宣政殿,愤愤的低下头,手心险些被指甲给掐破,然而她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的痛意,只觉得楚云暖可恶得让人厌恶。

如若没有楚云暖就好了,没有她,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何必摇尾乞怜的求着嫁他国太子。

有时候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仇恨,来的就是这样奇怪。

永乐帝坐在一张流云百蝠纹的桌案后,一手压在红木雕葡萄纹的扶手上,从楚云暖这个方向可以看到他泛白的骨节,显然是气狠了。曹德庆禀报过后,眼观鼻鼻观口地在一旁侍候着,在一旁就是神色愤怒的夜郎太子。楚云暖扬起一个笑意,俯身,“臣,参见陛下。”

永乐帝板着的脸,再瞧见楚云暖之后明显松缓下来,眼睛里待上三分真实的笑意,“阿暖,你来了,快坐下。”

每次听到永乐帝这样唤她,楚云暖都觉得怪异得紧,尤其是在知道永乐帝对母亲的心意之后。阿暖是她的乳名,从小到大只有亲近的人会这样称呼她,她和永乐帝之间应该算不上是亲近吧?楚云暖这样想着,面上却是带着喜庆的笑容,“陛下,公主怎么跪在门外?”

楚云暖才不傻呢,就算那个女儿被永乐帝除名,可这个时候坚决不能提起此事,称呼她为公主是最好的选择。

提起赵黛翠不仅是齿斯年,就连永乐帝面上都阴沉的很,他的确有让这个女儿再以公主之尊和亲的意思,可绝不是用这种方式。堂堂一个帝女,用下三滥的方式委身于别国太子,重要的是人家还不愿意,这简直就是将大齐的脸面,永乐帝的颜面往地上摔。

楚云暖敏锐的察觉到永乐帝的异样,笑道,“陛下宣政殿前人来人往,叫她跪着也不是常事,不如教她扶入偏殿,要跪要骂还不是陛下您的意思。”

永乐帝仔细一想,点头应允,这件事情还是不要闹大得好?

曹德庆十分懂永乐帝的心思,见他面色舒缓下来立刻打发人去将赵黛翠带进旁边的偏殿里。永乐帝冷哼了一声,曹德庆顿时明白永乐帝意思,“老奴明白。”

那边赵黛翠进入偏殿以后,还以为永乐帝原谅了她,愿意见她,心里才有一些喜悦,竟然有几个嬷嬷出来,压着她继续跪在地上。偏殿的石板都是大理石制的。不同于外面被太阳晒得滚烫,冰凉的很,赵黛翠只跪了一会,就觉得双膝就冰凉的不是自己的。

宣政殿里,齿斯年端着自己的架子,“陛下,这件事情我恐怕不会同意,孤好生生入宫辞行,只不过喝了一杯茶而已,就被一个女人给算计,这叫别人怎么看孤,孤丢不起这个人!”

原本说娶谁不是娶,他只需要从大齐迎娶一个中原女人回去,管他是谁。可他受不了那个女人,将他当做猴耍,爱慕,鬼才信。

齿斯年毕竟年轻气盛,这一番连呛带棒的话,叫永乐帝面上格外难看,说实在的他也拉不下这个脸。让赵黛翠和亲也是必然之事,这个女儿他是绝不能留在天京了,免得一看到她就想到太子怎样死的。可他倒是愿意给她最后的颜面,这不孝女居然给自己偷出这么大的娄子。

永乐帝心头实在不爽,脸上始终保持着慈祥的笑容,“黛翠这丫头被朕给宠坏了,她自小就格外乖巧,朕也偏疼她一些……唉,她做下这种事情,也实在是怪朕往日太疼她了,朕留了她这么多年,一直不舍得让她出嫁,只想着哪天她能找一个心意相通的夫君。”

楚云暖挑眉,偏疼?永乐帝这话真有意思,这无疑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齿斯年,赵黛翠是我大齐最受宠的公主,你娶了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夜郎与大齐和亲求的就是两国的友好,如若是娶了赵黛翠的话,那的确比娶所谓的福安有用的多了。

这个道理齿斯年自然听得懂,可若要叫他娶赵黛翠,实在有些为难人。齿斯年还是有些犹豫,永乐帝脸上都不好看了,正要发怒。

楚云暖适时站出来,笑道,“陛下,宫中景致甚美,不如让臣陪夜郎太子在宫中散一散心,说不准他就能想通了。”

永乐帝现在怒在心头,一听楚云暖愿意替他分忧,哪有不允许的,两人前后走出宣政殿以后,他方才沉下脸,“把那不孝女带上来!”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疑似表白,你家庙小

楚云暖和齿斯年顺着红色的宫墙一直朝前走,“陛下的意思,想必太子也是明白的,赵黛翠去和亲是必然的,太子如此不愿意,莫不是真看上了福安公主?”

面对楚云暖的时候,齿斯年恩语气很缓和,“孤见都没有福安公主,哪儿谈得上喜欢。”

楚云暖哑然,“这天京传言不都是你和福安一见钟情?”

齿斯年自己都惊诧了:“还有这样的传言,可我确实是没有见过福安。”

既然齿斯年他不是真的喜欢郁柔,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福安公主不是真正的帝女,她只是吏部礼部侍郎的女儿,太子皇亲贵胄,不远千里来大齐求亲,若娶一个大臣之女回去,岂不是贻笑大方?您还不如顺水推舟娶了赵黛翠,顺带可以和陛下讨一点好处,陛下小金库可是十分丰富呢。”

“大臣之女?!”齿斯年勃然大怒,“他们竟然这样糊弄孤!”

楚云暖静静看着齿斯年,等他自己缓过神来,“那这一次,她就是真正的公主了吗?”

“我朝皇后养大的,享受嫡公主的荣耀,自然是真真正正的公主。”

齿斯年脑子转得飞快,“若那女人是真正的公主,那前些日子挑选和亲人选是为何没有她?她莫不是犯了什么错,惹怒了你们陛下吧?”?

“太子英明!”楚云暖拍了一计马屁,“赵黛翠在前些日子,的确是因为某些事情惹怒了陛下,被夺了公主封号,可她毕竟是我朝陛下之女。太子若愿意娶她,陛下可眼不见心不烦,你为陛下解决了此事,提一些要求也是应当的。”

齿斯年权衡着此事利弊。他来大齐,就是为了寻求盟友,如若能通过此事,让大齐皇帝心有愧疚,对于他来说是好事。

见他有些犹豫,楚云暖再接再厉:“况且福安公主有心上人,太子何不成人之美?赵黛翠嫁入夜郎以后,是死是活还不是全凭殿下的意思。太子何不现在做一个人情卖给陛下,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利益?齿斯年完全心动了。一个假公主一个真帝女,况且又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傻子都知道怎么选。齿斯年翩然一笑,“谢过楚家主点播了。”否则他会因为此事,得罪大齐皇帝。

楚云暖轻轻一笑,并不居功,“这是太子懂得取舍。”既然赵黛翠死活要嫁给齿斯年,那她就帮她一把,至于日后在夜郎如何,那就全靠自己的本事了。

楚云暖这边终于是劝动齿斯年了,她脸上带着一丝很深沉的微笑,静静看着齿斯年走向宣政殿。

齿斯年答应这个要求,能从永乐的手里获得更多的好处。这些好处,不同于夜郎各部落对皇子们有风险的支持,他这是来自父皇魂牵梦萦的天朝上国的支持,而且,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这不过是一桩交易而已,身为皇室子弟,婚姻,亦是交易的筹码。

楚云暖心里有事情,若是可以,她实在是不愿意进宫的,尤其是面对宫中这些女人,这会让她想起,曾经她在北堂后宅惨烈的厮杀,而且宫里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她。楚云暖走过一道假山的时候,蓦然听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楚家主。”

楚云暖微微皱起眉头,回首望去,“白严。”

?永乐帝时期的后宫,应当是历朝历代以来最松懈的时候,随便哪个人便可在这宫中行走。白严穿着一身盘扣的月白便服,袖子边银丝滚边,衬得一声高大挺拔,他容貌虽不算是顶顶的英俊,但胜在一身气质,阳光一般的气质。?

楚云暖看着白严面带微笑地走过来,他看上去的确十分阳光,然而楚云暖心中想到的却是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坑杀西北百姓充做军功。

说起来,白严投了个好胎,尤其是比起其他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来说,他的起点比别人要高,他出身白家,永乐帝为了给白皇后面子,大力扶持白家,在平南王无法出征,交出权利以后,一手推举白家族人上位,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平南王在军中的威信。白家三杰当中,白国公已经老了,白平是一个没有脑子莽夫,只有白严,这个最狡诈的子孙可以担当白家的重任。

她今日就在想,此次入宫会遇到谁。她将京中有头有脸的全都过了一遍,最先想到的是百里家,因为和妃出身百里家,白里旁系也都十分支持赵毓泓。然而楚云暖不曾想到,他见到的人会是白严,曾经和百里家结上死仇的白家大少。

她不得不夸赞赵毓泓一句,有勇有谋。只是楚云暖不明白,白家为何不支持白淑妃所出的十七皇子,那个皇子年纪还小,白家人支持着他,可以扶持他做一个傀儡皇帝,白家有望插手朝政,反而支持赵毓泓。

白严面带微笑地踱过来,目光落在楚云暖身上,拱手,“楚家主这是要走了?”

楚云暖伸手拢了拢袖口,“我刚从花园过来,没想到在这碰到安南将军,将军入宫,是找陛下有什么事情吗?”

她说这句话等于是在试探白严,想知道他今日入宫是特意堵她来的,还是真的有事。

“祖父旧疾复发,我特进宫来,求陛下怕一个御医去诊治。”

白国公病了?楚云暖倒是一愣,这个理由倒是十分充足,若白国公有什么意外,白家定是要丁忧的。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候回乡丁忧,绝不是什么好事情。“宫中御医医术精明,祝白国公早日康复。”

楚云暖没有和他继续寒暄,转身欲走,白严却走近了一步,两人近在咫尺,恰好拦住楚云暖的去路,白严不由一笑,“楚家主府中来的那一个神医若华医术精绝,还请家主让她给祖父诊治一番。”

哦,原来是要借若华。楚云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谁不知道若华现在被她派到宋茜雪身边去调养身体,白严这番话,到底他背后那人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宋茜雪听的?

楚云暖不得不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宋茜雪的智慧,相信赵毓泓是看在眼中的,她有理由怀疑白严今日一番试探,其实是朝着宋茜雪来的。这是不是就说明了,赵毓泓压根就没有放弃利用宋茜雪的心思。然而楚云暖很快就发现,她想的实在是太片面了。

“楚家主来天京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如今天京城中,谁不知道你风头无两,就是陛下对你都是另眼相看,公主们都得往后站。”白严字字句句绵里藏针。

楚云暖突然想到,当日推齿斯年下水的人正出自于白家,如此看来白家是十分希望赵黛翠嫁给齿斯年的,莫不是这就是两家合作的投名状?

楚云暖隐约有些明白,白严一番针对来自于哪里了。赵黛翠是公主,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代表着白皇后的颜面,白皇后出身白家,与白家利益息息相关。赵黛翠三番两次被楚云暖落了面子,还被弄的撸夺了公主身份,白家自然心里头有疙瘩。更何况她有当着众人面斥责过白蓁蓁,白家人素来自傲,自然是心里不高兴,想要来报仇。

想通了这一点,楚云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恶意,“公主们一直被各位娘娘们教养的进退有礼,长公主嫁平南王大公子,自大公子死后守节多年,一直没有传出些风言风语。到是赵黛翠,从前当公主的时候,就目中无人,没了公主的身份之后竟然不顾自己的脸面,当场就对一个男子表达爱慕之意。本家主从未做过如此不要脸的事情,自然的压他一筹!对了,听说赵黛翠在少时十分喜欢去白国公府,而且这次的事情,听说也是你们白国公府的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有些话不用往细了说,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尚在宫中其他公主都没有长歪,就赵黛翠变成这样子切,且她少时又十分喜欢去白国公府,那也就说明了,赵黛翠变成如今这个模样,是白家的错。确实,赵黛翠嫁夜郎太子的事情的确有白家在背后相助,可这是他们揣测圣意知道的。

“楚家主真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不过,我还从未见到过你这样的女子,那天在公主府的宴会上,一曲箜篌真叫人魂牵梦萦,就连四绝,都比你被你比下去了。”声音温柔多情,他轻轻低头,几乎快触到楚云暖的面颊。

秋芷在背后捏起双手,差点一巴掌就打到这个无耻之人的脸上。

“天京美人无数,但像家主这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白岩英俊的面容上有几分暧昧的弧度,低低的声音几近呢喃,带着些许痴迷,“真叫我爱慕呢。”

楚云暖只觉得啼笑皆非,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出这样调戏的话。她表情未变,连声音也是轻轻冷冷的,“你爱慕本家主什么,家世、容貌、钱财,还是——陛下的看重。”

白严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女孩子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不是娇羞而是十分冷静的分析。不过她说得十分对,他首先是惊艳于楚云暖的容貌,其次是她背后的家世钱财,最后方才是永乐帝的宠爱。至于其他人所说楚云暖聪明才智,他是嗤之以鼻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而已,生长在温室里的娇花而已,能有什么聪明才智。她过去做的那些事情,估计都是家族谋士指导的,否则她入天京以后,怎不见动手。

想到这里,白严的声音愈发温柔多情了,“我是真心爱慕你。”

楚云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得了,白家庙太小,容不下我这尊大佛,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虽然她的话说得十分傲气,但他身份凌然,的确有这个资本。

白严脸都绿了,他压根就没有看上楚云暖,不过是觉得楚云暖这人身份十分好用罢了。况且如若白家支持赵毓泓成功登基,那赵毓泓的后宫势必要有白家人的一席之地,很明显,赵毓泓的对南堂来的楚云暖十分看重。当日在阳阿公主宴会上,他就就是数次偷偷打量着楚云暖,目光里包含的温情脉脉叫他心惊。

楚云暖家世太过强势,倘若她真的入了赵毓泓,势必没有其他人什么事,所以他绝不能让跟赵毓泓有什么瓜葛,可也绝不能让她这一份支持外流。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自己娶了楚云暖。有楚家财力,又有白家兵权,他们就可以顺顺当当支持赵毓泓成功,从而让白家功成名就。绝了赵毓泓的心思的同时,又可以让他因为楚云暖的存在,给白家留下一条后路。

他想的很完美,所以今日他在十皇子府,一听黄太监说永乐帝召楚云暖进宫,而赵毓泓打算亲自去游说楚云暖支持他的时候,他当下就自告奋勇。但没想到楚云暖确实如此心高气傲,居然看不上他。

楚云暖完全不知道白严是怎样想的,如若她知道一定大呼冤枉,毕竟宴会那日宋茜雪一直站在她旁边,赵毓泓看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宋茜雪。

“对了,安南将军恐怕还不知道一件事情,本家主曾在南堂放言,我一生绝不外嫁,只会招赘。白国公府如果舍得让你这种天之骄子入赘的话,本家主倒是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顿时白严哑口无言,他若是入赘楚家,那不是等于他努力的所有荣耀都归楚家所用。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何必费这么大的心思。

“楚家主说笑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侍从禀报,“将军,十殿下过来了。”

白严皱起眉头,今日不是说他不进宫吗?难道是不放心自己?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赵毓泓果然走了过来,只是身边还跟着一个木念云。两人一走近,便觉得十分气氛是跟古怪。

楚家主负手而立,身姿笔直犹如翠竹,强势的气势扑面而来。而白严的表情十分僵硬,赵毓泓心中下意识地察觉,白严一定是给了楚云暖难堪,又被楚云暖反击了。

他当时就已经跟白严说过,对待楚云暖只能以怀柔政策,绝不能强势镇压。看来把白严是没有听进去,不,或许他听进去了,只觉得楚云暖一个小姑娘而已,手段会有多高明。他心中叹气,迟早有一天,白严会因他的轻视之心,败在女人手里。

白严不带任何情绪低头行礼,“给十殿下请安。”

赵毓泓示意他起身,眼睛却瞧着楚云暖,然而说话的人却不是他,而是木念云。

“楚小姐见过陛下了,黛翠的事情,陛下想要如何?”

木念云说这句话很有意思,楚云暖似笑非笑,她从木念云眼睛里看到了恶意。这一个天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女,受着皇等同于后教养长大的女人,显然不如他所受的教养那般高洁,她不讨厌人恶毒,却讨厌别人用纯洁善良包裹自己的恶毒,这会让她觉得恶心。

“赵黛翠如何自然有陛下决断,轮不到我们在这里说三道四。”

木念于面上有一瞬间的难堪,但一闪而逝,很快就变成雍容华贵的笑意。

楚云暖唇畔有着讥讽之色,这还没成为皇后呢,就开始摆皇后的谱。

看来赵毓泓的眼神不好,木念云这种人,不够隐忍聪明,她这支娇花,只适合在功成名就之后锦上添花,若要她在这个时候蛰伏下来,那跟要她的命没有多大的差别。赵毓泓是聪明人,也意识到木念云的不妥之处,可这桩婚姻说到底是他自己求来的,是好是坏也只能受着。

但愿木念云能聪明一点。

赵毓泓在心里安慰自己,可实际上却越发怀念起宋茜雪的冰雪聪明来,就连宋茜如,在某方面说起来都比木念云强的多。其实赵毓泓心里似有一丝后悔的,早知道他在南堂,会遇到宋茜雪这样的女子,他就不应该早早地订婚。可这种时候,无论他心里怎样后悔,都无济于事,他只得打起精神笑道,“念云的意思是关心一下黛翠,并没有置喙父皇决定的意思。楚家主,念云年纪小,可比不得你历经风浪,千万别吓坏了她,不然我是会心疼的。”

他大大在木念云面前刷了一波好感。

木念云只觉得自己眼光十分好,在众多向她求亲的皇子中,她一眼就看中了赵毓泓。有能力不说,对人对物也是一等一的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和南堂的那个女人纠缠不清,木念云面上有着一闪而逝的阴狠。

“宫中皇子公主诸多,你跟赵黛翠也不是一母同胞,过分的关心她——”

正文 第三十章 挑拨离间

楚云暖勾起唇角,“让人觉得有鬼呀!本家主孤陋寡闻,过去也听过投名状之事,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真实实的投名状。殿下乃堂堂皇子,却与他人投诚,哪怕是日后成功,那也是明明白白的污点。您说是不是?”

她这句话是很直白的挑拨了,白严面色灭微微一变,一个有着当帝王决心的人,最忌讳的事情就是被人威胁,被逼着给臣子低头。白家这种事情做得不少,可如今他们既然选定了赵毓泓支持,却又逼着他,让他在赵黛翠这件事情中展现自己的能力,这在某一方面来说的确是触怒了一个皇子最后的底线。然而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估计连赵毓泓自己没有这么想,现在被楚云暖明明白白地指出来,那等于是将白家放在火上烤!

白严暗恨这个丫头牙尖嘴利,嘴上却只能说道,“这不过是两家的一个玩笑而已,哪说的上什么投名状。臣就是臣,君就是君,轮不到我们做臣子在这里挑挑拣拣。”

楚云暖十分坏心眼的说道,“赵黛翠去夜郎和亲的事情,基本上算是板上钉钉了,诸位白忙活一场。”她顿了顿,白严敏锐的察觉到,她接下来说的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当时就想叫上赵毓泓离开。但楚云暖仿佛是看出他的意图一样,就在他开口的时候,恰在时机的打断了他的话,“白国公府主意打得太妙了,没有了白皇后枕边风,就想另辟蹊径?听说最近和妃娘娘十分得宠,陛下那边也是说的上话的吧。”

看木念云背后婢女捧着的东西,她就知道,赵毓泓和穆木念云这次入宫,是和妃请他们来的。这个是昨天陛下赏赐给和妃的荔枝,和妃疼爱未来的儿媳妇,将这东西转赠给木念云也是有理有据的。荔枝这东西十分稀罕,今年宫中,除了德妃雷打不动的那一份,白皇后的就已经没有了,被送到了和妃那里,这足以证明宫中风向已经变了,不再是以白皇后为尊。

白国公府想要在这个时候,挑选出一个可以左右永乐帝心思的人,确保白家昌盛,赵毓泓以及和妃就是很好的选择。因为和妃是百里家的人,永乐帝曾经诛杀百里家的大家长,造成太后母子多年不和,太后因此入山祈福,多年不曾回宫,若是永乐帝愿意给赵毓泓几分脸面,那就是等于和太后求和。赵毓泓自然也可以得到太后全力支持,甚至是百里家家嫡系的支持。

这种事情稳赚不赔。

有些事情,如果放在暗地里谁都不碰,大家都会默契的选择忘记,可一旦被提出来那就是等于在心里种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就像现在,赵毓泓明显怀疑了白家的动机,但他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不要上楚云暖的当,可他心里,却忍不住认同她说的话。毕竟白国公府跟他亲厚,的确是在白皇后无力左右父皇决策的时候。

楚云暖观察着两人愈加诡异且深沉的神色,再次说道,“白淑妃所出的十七皇子,今年只有两岁吧?先帝四岁登基,三公辅政孙家为相,先帝成年之后亲政,处处受这四家制衡,还记得当时天京有童谣称:赵天下,信三公,孙家权,比天齐。”

先帝厌恶孙家至深,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此,孙家有女入宫,曾权倾一时。先帝亲政之后,多次受到三公一相的制衡,不得已,迎娶了当时名门望族的百里家的嫡女作为皇后,以妄图对抗三公,并从孟家甄选无数美人入京,并将其送入各大官员府邸,笼络人心。如此一步一步,将三公之一的萧家逼得败落。

萧家结局成功让三公后退一步,同时也更加忌惮先帝,萧氏嘉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因参与萧氏逼宫叛乱之事,母子二人被处以极刑,孙氏一族到皇妃,参与谋害魏王,被先帝废弃,先帝借口此事,将孙氏一族连根拔起,却又彰显自己宅心仁厚,留了孙家一丝血脉。至此,另外而公纷纷交出权力,颐养天年,直至永乐帝登基,这两家才渐渐得到重用。当年皇权之争是如何残酷的,每个人都略有耳闻,也心有余悸。

楚云暖勾起唇角,微微笑着,“如今朝堂共十七位皇子,十三皇子早早封王,去了边北之地,原先深受宠爱的十四皇子瘫痪在床,十五、十六、十七三位皇子年幼,太子薨逝,雍王重回朝堂,五皇子和七皇子因逼宫之事被处以极刑。三皇子母亲身份最高,背后有蒋、裴家的支持,四皇子文韬武略,八皇子背后,有平南王府做依仗,可以说各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想要效仿先帝事实扶幼主登基,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实现的。可若是,有一人能斗败其他皇子,成功触摸到那个位置,而他背后支持的人却突然反水,结果会如何?一个年幼不谙世事的傀儡皇帝,比一个强权在窝的铁血君王好掌控的多。白家,是否在打着这样的主意呢?”

白严已经完完全全变了脸色,他敢拍着胸脯说白家没有这样的打算,可却不能保证赵毓泓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他曾经花费了好大的心思,才让家族和赵毓泓合作,如若在此时功亏一篑,难不成他们还真的要支持幼主?如若支持幼主,那就等于和白皇后彻彻底底地撕破了脸,当年白淑妃入宫,就已经惹的她十分不满了,如若白家人在都支持十七皇子,难保白皇后察觉之后,不会对付白家。毕竟一开始,白家的国公之位,从一开始就是是为增加太子的筹码而已。

“你这是信口开河,白国公府绝没有这样的意思!”

“我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已,你何必有这么大的反应,没有就没有吧,想必十皇子也不会介意。”

白严咬牙切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居然说自己不是故意说的,这鬼话谁会信。

楚云暖成功离间了两人之后,功成身退了,完全不管他这一番话,在两人之间造成了多大的隔阂。

这是慕念云第一次认识到楚云暖牙尖嘴利,也是第一次认识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家主和自己的不同。满天京的贵女,有谁敢和一个皇子这样说话,甚至是刺拉拉的挑拨。

今日这一番唇枪舌战,最后还是楚云暖略胜一筹。赵毓泓再送木念云回府的时候,心里头一直在琢磨着她说的话。不可否认的,楚云暖说的很有道理,如今天京其实比不的先皇时期。先皇是高宗皇帝的独生子,高宗驾崩之后,幼主登基,重城辅政是理所应当的。而如今朝堂上,各个皇子个个文韬武略虎视眈眈,想效仿先皇时期的三公一相辅政,是绝无可能的,除非有一个人,愿意替未来的幼主,挡去大部分的刀光剑影。可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时期,谁会愿意,白国公府,难不成真的是在打着这种主意。

木念云回府之后,赵毓泓又和木文平寒暄了几句。木家一连出了两个丞相,其实是叫他有一些自视过高的,他觉得女儿国色天香,他又重权在握,赵毓泓巴结他是应当的。所以从头到尾,木文平一直端着傲慢的态度,一时间,叫赵毓泓被感不悦,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回府,连留下来用饭的意思都没有。

木文平还沉浸在着毓泓的礼遇当中,压根儿就没有想的赵毓泓会对他不满,只是吩咐女人,好生和赵毓泓相处,可要不要丢了木家的面子。

十皇子书房,大花飞燕草的香味从在香炉里婷婷袅袅的飘出来,空气里满是馥郁而又清朗的味道。赵毓泓在桌前练字,背后多宝阁上放满了各种珍贵典籍和字画。

“殿下,白国公府绝没有让您在前头做挡箭牌,背地里扶持幼主登基的意思?。”

无论有没有这已经不重要了,赵毓泓心里这样想,却是万万不能表达出这个意思来的,他搁下毛笔,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放心,本王是不会怀疑你们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一点气度,本王还是有。楚云暖是挑拨离间,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白严没有因为赵毓泓一番大气的话放心下来,身体反而是愈加紧绷,若是赵毓泓失控,斥责的话,他还能狡辩一番,可偏偏如此大度,实在是叫他忐忑。十皇子高深莫测,城府太深,对于白家是真的好吗?白严不禁怀疑起他的决定来,可这个时候,就算是错的他也不能临阵倒戈,否则就真的坐实了,他们想要利用赵毓泓的意思。

白严脑子里是千回百转,可脸上却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说道,“楚云暖能这么说,赵黛翠夜郎和亲的事情陛下应当是应允了的。楚云暖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殿下是否还要拉拢他?只怕今日之事过后,她定然是不肯接受的。”

“不管她接不接受,这人都不可以得罪。”他看着白严面上的不以为意,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看不起女人,可南堂女子所受的教育和天京女人不一样,南堂人只重嫡庶不分男女,在他们的家族观念中,无论是谁,只要有能力都可继任家主。天京女人只是一棵依靠男子而活的菟丝草,而她们不一样。你别忘了,楚云暖入京之前,父皇对待南南堂世家是什么样的态度,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现在呢,父皇至少是暂时搁浅了对付世家的计划,这还不足证明楚云暖的能力吗?无论是因为父皇偏宠还是其他原因,总归能叫父皇不继续去对世家下手,这就是她的能力和本事!”

白严从未去过南堂,也不知道南堂女儿教养究竟是不是如赵毓泓说的这般,可是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思想,依旧叫他不能认同。

赵毓泓也懒得再说他,总有一天他吃了亏,就会知道,这南堂女人的手段,可不比大齐男人差。

“赵黛翠的事情到此结束,她是死是活都跟本王没有关系!”

这句话等于警告白国公府,抛弃他们说的投名状的事情。

白严苦笑一声,实际上白家并没有外界传说的这么强大,他们不过是后起之秀,从来都比不过老牌的贵族。从头到尾,白家人依靠的只有永乐帝的的扶持。永乐帝扶持他们,一是为了太子,二是为了制约的平南王府,霍家被如此针对,总有一天会像孙家一样消失,到时候白家就会步入他们的后尘。

这是白家的瓶颈,而诸皇子多嫡,就是他们突破的机会。

白严走了以后,赵毓泓才回到桌前,继续练字。

这时候一个八字胡的中年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白国公府有血脉相连的皇子,不可信。十七皇子是幼子,素来得陛下喜爱,保不准日后会成为另一个太子,殿下还是早做决断。”

赵毓宸曾经是压在所有皇子头上的一座大山,叫所有皇子又恨又羡慕。赵毓泓笔尖一停,一滴大大的墨汁落下,晕染了一副好字,他又换了一张纸,“邓先生以为如何?”

“斩草除根!”

毛笔阁下,宣纸上一个大大的杀字跃然于上,带着磅礴杀意。

“十七年纪小,偶感风寒也是常有的事。”

无论如何,十七是不能活的,不仅他活不了,十五和十六也一样。年幼的皇子都死了,他倒要看看,有谁还有这个本事,效仿先帝时期的权倾朝野的三公一相。

傍晚时分万籁皆寂,一到从皇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觉得震惊,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福安公主郁柔突染恶疾,被送往天京城外寒山寺静养,赵黛翠挺身而出和亲夜郎,永乐帝感爱女至纯至孝,让他以福安公主身份前往夜郎。

六月末,夜郎太子齿斯年行囊皆备,赵黛翠穿着嫡公主出嫁的礼服,踏上马车,一路从天京出发,向西南而去。从此之后,天京城中便再也没有了这个人。

肖复礼松懈下来,手舞足蹈,然而过了十日,他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楚云暖看着肖复礼一个七尺男儿眼泪汪汪的模样,只觉得格外好笑,“你的意思是,郁柔在寒山寺,过得很不容易,陛下有意难为她?”

在郁柔被送到寒山寺时,他忍着没有去看她,直到赵黛翠离开京城,他才去了寒山寺,郁柔在那里过得确实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好,一个千金小姐居然在每日起床,挑水劈柴打扫卫生。可这也就罢了,郁柔前些日子感染风寒,寒山寺尼姑居然不让人替她诊治,就这么拖着,听她们的意思,是陛下有意整治郁柔。

“楚家主,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柔儿要是在这寒山寺继续呆下去,性命不保呀。”

“她就算能离开寒山寺,也是活不下去的,陛下动了杀心。”

郁柔在这件事情当中才是最无辜的一个,因为白蓁蓁看上了肖复礼,所以就被赵黛翠设计作为和亲公主去夜郎和亲,最后赵黛翠自己倒霉,多了公主为位分,又算计起郁柔来。玉柔就算不能去夜郎和亲,那现在也成了皇室的一个污点,只要她存在一天,所有人都会想到皇室所出的公主是如何对待大臣之女的。皇室的威名注定要用累累白骨去维护,永乐帝不可能放任这件事情下去,郁柔的死是必然的。

肖复礼十分颓废。

楚云暖又道:“救她不难,就看肖公子你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肖复礼若有所思。

宋茜雪恰好从外面走过,她原也知道这些事情的,当下站在窗户那里笑道,“云暖,你恐怕还不知道一件事,最近白家二爷正多次拜访肖府,给白蓁蓁提亲,肖丞相那边正在推脱呢。”

肖复礼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我才不会娶那个白蓁蓁呢!你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格,若娶回家,肯定是不孝顺父母不尊长辈的,娶了她才是倒八辈子的大霉!”

他的反应很大,宋茜雪捏着扇子轻笑一声,还想要说话,就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若华给拉走了。楚云暖敲了敲桌子,“你怎么不去找赵毓璟帮忙?”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他欺负我,太后回京

说到这个,肖复礼就一脸郁闷,“楚家主你难道还不知道?瑞亲王这一段时间和静娴郡主霍清华简直就是形影不离,我上次去找他,就看见他去平南王府了,他还跟我说这事直接找你就行。那静娴郡主是什么性子,白蓁蓁和赵黛翠也算跋扈了吧,在她面前连个屁都不敢——”肖复礼义愤填膺的说了好半天,忽然反应过某件事情来,他心里暗骂自己神经粗,怎么能当着楚云暖说这种话呢,他很尴尬的笑了一声。

要论先来后到,楚云暖也是先和赵毓璟定亲的,况且他现在还要求人家帮忙,居然在人家伤口上撒盐。肖复礼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垂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楚家主,我这人嘴巴臭,不会说话,你千万别和我计较。瑞亲王去平南王府,绝对不是去见静娴郡主的,霍静娴哪儿比的上家主。”

他左一个霍静娴又一个去平南王府的,若不是楚云暖真知道霍清华的身份,说不准就得被肖复礼这句话给搅出火气来,把他扫地出门。楚云暖连忙摆手,“行了行了,你别说我知道,我就问你一句,你是想要单纯的救郁柔的性命,还是想要娶她做正房夫人?”

肖复礼立刻站起来,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当然是娶她做妻子!”

楚云暖被他这声巨吼震得耳朵发晕,她实在不明白,肖丞相那般温文而雅的人,怎么会有肖复礼这样一个莽夫似的儿子。?

肖复礼看楚云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做错事情了,他连忙规规矩矩的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声音略略小了一些,“楚家主我是真心想娶柔儿的,可我老爹说了,现在娶柔儿是不可能的事情。楚家主,你可怜可怜我吧,我知道你最有办法,你就帮我这个忙,以后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死不辞。”顿了顿,他又道,“大不了日后我若再看到殿下和霍静娴拉拉扯扯的,我一定二话不说,立刻就来跟你通风报信!”

肖复礼的神经不是一般的粗,可好在人还聪明了一次。楚云暖叹了一口气,点播倒:“我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郁柔在寒山寺稍稍过得好一些,至于你娶她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有一定的风险。”

肖复礼倒是没有犹豫,立刻就说,“你说。”

“听闻太后在寒山寺祈福,你可以引着太后去见郁柔,顺带把和亲的事情模棱两可的透露出去。”百里太后最恨的人无疑是白皇后,现在听说白皇后养大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情来,一定会愤怒,然后就会在寒山寺庇护郁柔两分。如此一来,郁柔日子就算不会太好过,可性命是能保下来的。

肖复礼点点头,“这是好办,然后呢?”

“然后你就得受点皮肉之苦了。”

肖复礼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二日肖复礼中毒的消息传遍了天京城,右相肖无为请了无数大夫入府诊治,得到的消息都是儿子中毒已深恐不久于人世。为此,肖无为急白了头,已经三日不曾上朝,最后不知道哪儿来了一个游方道士,在肖府门前掐指一算,说是此处有血光之灾,肖无为赶忙把人给请进了府。道士看过肖复礼之后,说此人有救,只要迎娶一个八字重的女子冲喜,定然能让其转危为安。肖无为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听闻有办法,当时大喜过望,细细询问之下得了一个生辰八字,又求了许多人家,方才从钦天监口中知道,这个时辰出生的人,只有染了恶疾送入寒山寺的郁柔。

肖无为爱子心切,当时就进宫求了永乐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只得复礼这一个儿子,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臣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肖无为老泪纵横,跪在永乐帝前:“求陛下看在老臣殚精竭虑多年的份上,让郁家的女儿嫁木家,她就是病重,也好歹让我儿冥婚一场,有个妻子,不至于孤孤单单的去了……”

木文平素来和肖无为不对,听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是痛快的,也有心咒他儿子死,当下也就向永乐帝请求:“陛下,木大人为大齐鞍前马后多年,疏于管教后院,才有了今日这种事情,陛下看在他劳心劳力多年,不如就允了这件事情,让那郁家女儿嫁进他们肖府,也算不让萧复礼孤身一人的走。”

他这句话听上去是在劝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挤兑肖无为。肖无为翻了个白眼,再抬头时面上愈加悲伤,连连磕着头,只求永乐帝开恩。永乐帝有心补偿肖无为,于是应允了此事,下了圣旨赐婚,如此郁柔和肖复礼的婚事就算定了下来。

七月中旬一个好的日子,郁柔出阁。

白蓁蓁虽然心里暗恨,可她不想嫁之个将死之人守寡多年,于是也就当看不到此事。说来也奇怪,郁柔嫁入肖府的半个月之后,肖复礼居然神奇地康复了,肖无为连忙带着康复的儿子进宫叩谢永乐帝恩典。永乐帝见他一副恨不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用一个该死的人换一个忠臣,既让肖家恩典,又让肖无为死死效忠于他,这种事情很划算呢。

永乐帝微笑,赏赐了肖复礼一大堆东西,让他回府好生休养,这件事情,这样也就算过了。

肖复礼上门道谢那一日,正是赵毓璟和司徒睿掐起来的时候,司徒睿身上的毒去了大半,整个人却还是懵懵懂懂的,他用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度对着赵毓璟。

赵毓璟只觉得这臭小子是越来越讨厌了,还想用原来的方法对付他,那晓得司徒睿竟然不怕了:“你要是敢告诉先生,让我抄书,我就跟阿暖说,你欺负我,威胁我。”

赵毓璟这下子是冷笑了,“那你就去告诉阿暖,看她信谁。”

司徒睿直勾勾地瞧着他,突然间面色变得十分委屈,“姐姐,他欺负我!”司徒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楚云暖面前,两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头放在她的肩上,委委屈屈的,“他说他要告诉先生罚我抄书,姐姐我不要抄书,睿儿最近很乖的。”

楚云暖摸了摸他的脑袋,很温和,“恩,睿儿最近很乖,不用抄书,我会跟先生说的。”说罢她就带着司徒睿走上前来,司徒睿紧紧挨着她坐下,楚云暖很不赞同的看着赵毓璟,“他就是个孩子,你别的和他计较太多。”

赵毓璟瞧着司徒睿脸上的得意,心里头咬牙切齿,是个孩子,哪家孩子是他这种样子。他看这司徒睿分明早就解了毒,借机缠着阿暖呢,赵毓璟后槽牙磨得咯嘣想,脸上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我就是跟他开句玩笑罢了,不过你也该让他好好去念书了,你看云扬,比他小那么多,现在四书都已经读完了,他呢,学的怎么样你心里也清楚。”

一时间楚云暖犹豫了,司徒睿解毒这段时间她心疼他的辛苦,并没有逼着他学习,现在想来,的确是有些松懈了。她回头磨了磨司徒睿的发定,“睿儿,日后你现在只需要隔五天一次针灸,这五天你就好好的学习,我会抽查你的功课。”

司徒睿垮下脸来,赵毓璟面露得意,臭小子还想跟他都,想得美。

这是肖复礼第一次见到运筹帷幄的瑞亲王如此幼稚的模样,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却依旧是那个样子。肖复礼暗搓搓地打算着将瑞亲王今天的糗事告诉其他人,那头赵毓璟就已经把目光移了过来,轻飘飘一眼,叫肖复礼浑身紧绷,“殿下!”

听到肖复礼的声音,楚云暖招呼人坐下,让秋芷秋桂送了司徒睿最喜欢的杨枝甘露,赵毓璟最爱的雪山君豪以及几碗清茶上来。

“你新婚燕尔的,怎不在府中多呆几日再说,你这病还没好呢。”

肖复礼嘴角抽了抽,他中毒的确是自己服下去的,可毒药却是楚云暖给的。别说,那毒药真的是十分霸道,刚服下去一盏茶的时间,就让他口吐鲜血,若不是这几日楚云暖一直派人乔装成大夫入府医治,他早就死的不能再死,根本就等不到郁柔回来嫁给他。他这个时候才算明白,楚云暖当初说的皮肉之苦是什么意思,结果真倒是真,可也实在是让他受了一些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抱得美人归,这些苦都不算什么。肖复礼扶着郁柔坐下,粗旷的面容上罕见的浮现一丝小心翼翼。

楚云暖看的牙酸,赵毓璟顿时觉得刺眼,他这边出现了一个情敌,肖复礼这时候就带着娇妻来刺激他。

赵毓璟直勾勾的瞧着肖复礼,肖复礼顿觉压力大,连忙表忠心:“殿下,刚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就别再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当然剩下半句话肖复礼没有胆子说。

赵毓璟哼了一声收回目光,郁柔站起身,屈膝行了个大礼,“谢楚家主大恩大德。”她能从和亲一事脱身,又能心想事成的嫁了肖复礼,这其中楚云暖居功至伟,她实在是感谢。这个楚家主虽然看上去很凶很嚣张,可她心里是有一方柔软的。

楚云暖扶起她,“你谢的应该是肖复礼,如果不是以他愿意服毒,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叫你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

郁柔满脸通红地看了肖复礼一眼,眼中是满满的感动和情深义重,楚云暖突然觉得今日上两人进来,实在是有点扎心。

司徒睿什么也不懂,在那儿开开心心的吃着杨枝甘露,喝了两口想到了什么,将白瓷盏推到楚云暖面前,“阿暖,你喝。”

楚云暖笑了笑,“你喝吧,秋桂哪儿还有。”

司徒睿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秋桂手上还捧着一盏,当下十分殷勤地端下来,送到楚云暖手边,用勺子搅了搅,“阿暖,你快喝,这个可好吃了。”

楚云暖笑得很无奈,拿起勺子轻轻喝了一口。赵毓璟瞅了司徒睿一眼,伸手从楚云暖手里把白瓷盏拉了过来,“她不爱喝这些甜的东西,我来喝。”说着他大大的喝了一口,示威一般的看着司徒睿。

司徒睿牙齿磨的直响,两人目光交汇噼里啪啦一片。

肖复礼夫妻两这个时候察觉到气氛的诡异,两人有些坐立不安,肖复礼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楚家主,我们今日来就是为了道谢,另外,柔儿有事情跟你说。”

楚云暖看着郁柔,郁柔轻声道,“我在寒山寺的时候,从太后身边的嬷嬷口里得知,太后要回京了。”

上一次太后回京,还是她的千秋节,很可惜被白皇后送的翡翠白菜里的勾吻扫了兴致,当下就回了寒山寺。此后,一年多不曾来过,去年她的千秋节还是永乐帝派人将生辰礼物送过去。

“我得到消息,太后这次回宫——”郁柔很郑重,“就不打算走了。”

楚云暖和赵毓璟皆是一愣,肖复礼夫妻两寒暄几句话也就告辞了。

“百里太后多年不曾回宫,你说他这一次,是为了什么而回来。”楚云暖喃喃自语。

依照郁柔的身份,是不可能知晓这么隐秘的事情,除非是太后故意放出的消息,可这是为什么呢。

赵毓璟也百思不得其解,忽而两人间抬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储君之位!”

“自从赵毓宸死了之后,储君的位置空置,太后在这个时候回京,恐怕是会扶持同样拥有百里家血脉的赵毓泓。”

赵毓璟不赞同她这个想法,“百里家嫡系和旁系泾渭分明,当年百里家大家长被永乐帝处死,太后震怒,百里家自辞官退隐,那时候就已经显示出自己强势的态度。旁系和妃的入宫,是真真正正让太后离开皇宫的导火索。”

“为何?”

“当年和妃入宫,是打着看望太后的旗号,可是后来她却在太后住的甘露宫里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太后盛怒,当下就要处死她,永乐帝却护着。太后觉得百里旁系这群人是在故意落她的面子,而当年旁系又逼迫太后给和妃名分,太后被这么一逼,心里自然不高兴,所以才压着,只给了她一个贵嫔的位分。”

原来宫中还有这种辛密,楚云暖听得津津有味,看来她查到的很多东西都太过片面了,内里的事实都不清楚。

赵毓璟神色有些凝重,“不过这种事情也说不准,毕竟赵毓泓的确是一个让百里家从新崛起的关键人物。”

楚云暖淡定得很,“是与不是,只等太后回宫自见分晓。”

司徒睿睁大眼睛听着两人谈话,似乎是觉得无聊,罕见的没有继续缠着楚云暖,而是蹦蹦跳跳朝着后院走去。宋茜雪正在抱夏处等他,“司徒公子。”

司徒睿脚步一顿,回头,面上带着大大的笑容:“茜雪姐姐。”

宋茜雪仔细端详着司徒睿,他的伪装还真是天衣无缝,有谁会知道,他这么快就恢复了神智。“司徒公子打算装到什么时候,云暖是真心关心你的。”

司徒睿咧着嘴,继续傻里傻气的笑,一副我什么都听不懂的模样。

宋茜雪轻叹一口气,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快招的,有些时候这血脉就是这么奇怪,就算痴傻了这么多年,也依旧拥有让人惊讶的智慧。无论司徒睿对楚云暖抱有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都无法开这个口。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云暖是真心喜爱你的,你在她心里和云扬一样。”

司徒睿有一瞬间的黯然,“我当然知道姐姐喜欢我。”他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宋茜雪,“不用你说。”

宋茜雪哑然失笑,“三哥再过两天就要到达天京城了,你还是把前些日子他传信回来要你读的书再温习一遍,免得三哥考你,你一问三不知,云暖可不会帮你。”

司徒睿黑下了脸,他最讨厌念书了。

宋茜雪咯咯一笑“这是为你好。”

宋家人和百里太后几乎是前后脚进入的天京城,百里太后华丽的仪仗,自城门前迤逦而行,一对对凤翣龙旌,雉羽宫扇,再后面是焚着御香的销金提炉,一柄曲柄七凤黄金伞,紧接着就是六匹骏马拉着的金顶鹅黄绣凤穿牡丹的车架,缓缓行来。那些车轿人马,浩浩荡荡,一片锦绣香烟,遮天压地而来,却是鸦雀无声,只有车轮马蹄之声。

两朝百姓翘首看着这难见的盛事。

百里太后今年高寿,两鬓斑白,银发如缕,她脸上有些皱纹,却面上始终带着威严、睿智。

“到哪里了?”

她身边绿衣女官,轻轻掀开车轿往外瞧了一眼,“在有一会儿就到了长生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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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天伦之乐,宋家入京

车轮滚滚,不需多时就到了牌楼下,外面传来官员跪拜的声音:“臣贾谊恭迎太后回宫。”贾谊是礼部尚书,永乐帝特意将这一次迎百里太后回宫之事交给他来办。

百里太后威严而雍容声音想起:“起吧。”

贾谊带着官员起身,束手站在一旁,神色恭敬。百里太后透过纱窗望着两旁人烟阜盛,语气中有几分感慨,“本宫离开天京多时,天京城的富盛又盛了几分,你看两边这新建的府邸,一个个的恢弘大气,就是百里——”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直在身边伺候的桂嬷嬷低声劝慰,“娘娘,如今您回了宫,百里家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百里太后笑而不语,她这次回宫,就是听说白氏那个女人被陛下给厌弃了,赵毓宸也中毒而死,太子之位空置,为了百里家将来的荣耀,他必须回宫一趟。百里太后离宫多年,心中始终是记挂着娘家的,尤其是百里娉婷,这个丫头,跟年轻时候的她有三分相似,是百里太后最喜欢的小辈,每年都会从寒山寺赏赐一些礼物给她。

马车从朱雀大街行过,向右一拐,进入东大街,这是天京权贵的聚集之处,百里家的府邸,就在东大街的结尾。百里太后一眼就看见了百里家的门楣,一时间有些感慨,“还记得当年百里家何等荣耀,门庭若市,如今却门可罗雀,寂寥得很。”

桂嬷嬷观察着她的表情,只得用话宽慰他几句,百里太后自是放下心来。马车朝前行驶,她竟然在旁边的一座府邸看到了永乐帝的题字——楚宅。

“天京何时来了一个姓楚的权贵。”百里太后似乎在喃喃自语,抬头间,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被众多扈从拥簇着同里不出来,她身边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百里太后道,“去问问,紫衣裳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桂嬷嬷应了声是,打发小宫女下去查,不一会儿小宫女回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那人是南堂楚家的新家主楚云暖,前不久才到的天京城,据说她十分得陛下喜爱。”

原来是楚明玥的女儿,难怪了,百里太后叹息一声,她心里也知道永乐帝曾经那点小心思,曾几何时她也是一只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能得到楚家的支持对永乐帝来说无比重要,她也希望过楚明玥能入宫。可楚明玥心高气傲,竟然与永乐帝割袍断义。

楚宅门口,楚云暖亲自送了宋茜雪姐妹出来,宋茜雪笑嘻嘻的道了谢,“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叨扰你了。”

对于宋茜雪,楚云暖心里是有几分惺惺相惜的,一则是因为她的聪明才智,二则是因为她的才学。她如今能有这般的谋略智慧,靠的是前世二十多年的步步为营,而宋茜雪不一样,她是一个天生的智者。“你不必和我客气,你住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好歹我也有个说话的人,再说,云扬这些日子,也麻烦师兄照顾。小师妹,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宋茜雪一张似水晶般精致的芙蓉面始终带着潋滟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楚云暖点头:“合该如此。对了,今日你们舟车劳顿,我就不去叨扰师叔他们了,等你们安顿好了,过几日我再去拜访。”

“好啊,都说云暖你富可敌国,宋家可是已经没落了的,等你日后来拜访可一定要带上重礼,不然我可不让你进门。”她这话说得十分俏皮,楚云暖作势要打她,她笑嘻嘻地拉了宋茜如来挡在身前,只露出一个脑袋,“姐姐你说是不是,楚家主这么多宝贝,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够我们用了。”

宋茜如脸上也带着笑意,“茜雪说的对,楚家主日后来可是要带重礼的。”

这一段时间,她在宋家享受了曾经不曾拥有的一切,父母的宠爱兄长的疼爱,宋家这个家族温馨异常,没有一丝的勾心斗角,她这段时日过得十分舒心,却又后悔不已。每每在想到宋茜雪被她算计丢在迦叶寺的事情,她心里都后悔得不行,有一段时间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后来还是,三哥他们收到楚家主的来信,说茜雪在天京的十皇子府,人已经被楚家主带了出来,她这才安下心。

楚云暖甩甩袖子,“你们姐妹两一条心我可说不过你们,得,宋家大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后宫,丹凤门,白皇后尚在禁足,裴德妃领了后宫大大小小的嫔妃,在此处迎接百里太后凤驾。华丽的马车缓缓从宫门处驶过来,裴德庆率先跪下,“臣妾恭迎母后回宫。”

身后嫔妃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浩浩荡荡,却又异口同声的喊道,“恭迎太后回宫!”

宫女从两边将车帘缓缓打开,女官扶着百里太后面慢慢从里面走出来,露出她富贵而又雍容的身影。百里太后穿着一身玄色的宫衣,上面绣着金色的龙凤,肃穆的颜色,让她整个人显得十分庄重。

“都起来吧。”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声音,“谢太后恩典。”

德妃起来后,笑意盈盈的走到百里太后身边,亲手扶着她从车架上上下来。“母后离宫多年,真是叫臣妾想念,母后这一次回宫,可千万别走了,廷儿他时常跟我念叨你呢。”

从裴德妃进宫开始,就一直十分的百里太后的亲睐,故此她时常以母后称之,而不同于旁人指称只能称呼其为太后。百里太后年纪虽然有些大,但一双眼始终透露着精明的光芒。她知道裴德妃心里的小算计,可在听到赵毓廷的名字之后,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还是廷儿有小心,每年逢年过节的,都不忘去寒山寺,给我这个老婆子送礼物。”

裴德妃一直观察着百里太后的表情,见她如此就知道这步棋是走对了,脸上笑意愈加真实:“太后您可别夸廷儿,他这臭小子哪儿想的到这些事情。左右不过是想着母后您在寒山寺为国祈福,青衣素食的过得辛苦,这才送那些小玩意过去,母后喜欢就好。”

“他有心了。”

宫中这么多皇子,赵毓廷也算是她十分喜爱的一个,这孩子自小孝顺,又不争不抢,跟他母亲完全是两个模样。看在他的面子上,百里太后乐意给裴德妃一个脸面,任由裴德妃扶着慢慢朝兴庆宫而去。

兴庆宫在皇宫东南角,四周嘉木参差,异响扑鼻,十分幽静,是个居住的好地方。裴德妃笑道:“臣妾想着母后应该是不愿意在住甘露殿的,就命人把兴庆宫给打扫出来了。母后您瞧瞧,合不合心意?”

当年甘露殿的事情裴德妃也是知道的,她这些年十分不齿和妃入宫的手段,一直没有跟她好好打交道,尤其是在她封妃以后,对这个人更是恨之入骨。和妃跟她抢永乐帝宠唉不说,儿子跟是在永乐帝面前得了青睐。这叫她十分不高兴,故此今日才用言语挤兑了她一番。

和妃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木人中间,面上的笑容不由尴尬了几分。

百里太后目不斜视,朝着兴庆宫内走去。

德妃把兴庆宫打点的十分好,各处陈设都是百里太后最喜爱的模样,满地红毡,正面雕花大椅上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旁边又设有八寸来长,二三寸高,点缀着山石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各色旧窑小瓶中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鲜花,布置虽比不上甘露殿的精致奢华,却也典雅轻奢。百里太后坐在一张大白狐皮坐褥上,十分欣慰的拍了拍裴德妃的手,“你打理的十分好,看来陛下将后宫交给你打理是对的,不像那白皇后——”

这已经是在明明白白的表示自己对白皇后的不满了,白淑妃面色微妙,裴德妃心里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刘惠妃笑了一声,用茶盘亲捧茶奉与百里太后,“德妃姐姐素来是最妥帖的,一听说太后您要回来,就马不停蹄地预备下了,太后可要赏姐姐。”

百里太后大笑,“赏,都赏。”

众妃在一起说说笑笑,让百里太后心头很是愉悦。和妃很拘谨的坐在一边,有人忍不住的挤兑起来,百里太后只当没有听见,继续和二妃说笑,如此一来众人也都知道和妃在太后心目中的地位了。看来太后并没有因为和妃也出自于百里家就对她另眼相待,这下子叫曾经欺负过她的人都放下心来,众星拱月的奉承着百里太后。

等从兴庆宫出来后,和妃兴致不是很高,顺着红墙根儿懒懒的走着,好半天才回到玉华宫,这是她封妃以后的新居所,比原先含清殿宽敞不少,才如宫门,就听见宫女禀报,“娘娘,殿下在里头等了好久。”

和妃一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也不去拜见太后?”

赵毓泓仔细观察着母妃的表情,“是不是太后又给你难堪了?”赵毓泓不明白,太后为什么总这么针对母妃。同是百里家出来的女儿,她就算不扶持母妃,也不该针对她。

和妃拍了拍儿子的胳膊,“你胡说什么呢。”

今日天气正好,母子两难得聚在一起,享受午后的温情。小厨房里,和妃悠哉自得的做着栗粉糕,赵毓泓陪在一旁。

小时候,他们不得父皇宠爱,白皇后又凶悍刻薄,能送到含清的食物少得可怜,母妃总是能想出各种办法让他吃饱,还记得含清殿有一棵栗子树,每到栗子快成熟的时候,他就掰着手指头数日子,那就是他儿时最快乐的事情。他比赵毓璟幸福,因为他有一个爱他的母亲,也是因为母亲的存在,他想要让母妃高高在上,不再受人白眼。

前朝,宣政殿,宋家大公子宋晔规规矩矩的在永乐帝跟前下拜,“微臣宋晔,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云暖举荐宋晔为官,这却也是永乐帝第一次见到宋晔,细看之下果然是龙章凤姿,眉目间少有的正气凌然,原本对此人的芥蒂稍稍放下。宋家人最是忠君爱国,圣贤书院为大齐输送了无数有真材实料的人才,能让宋晔做官,牵制宋家再好不过。

永乐帝问宋晔几个问题,有心试一试他的才学。宋晔答得一板一眼,问答之间,可看宋晔学问见识果然是一等一的好,又十分锲合永乐帝心意。永乐帝点点头,又询问了宋家如今在何处居住,来天京可否习惯等诸多琐事,宋晔一五一十的回答,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永乐帝已经多年没有遇到这么耿直的人了,当下御笔一挥,赐了宋家新宅。

虽然宋家不一定需要,但这代表着永乐帝的恩赏,有了这些恩赏上宋家能用最快的速度在天京权贵中站稳脚步,宋晔也能在官场上立足。宋晔没有推拒,也没有隐瞒自己一瞬间的想法,恭恭敬敬的叩谢永乐帝恩典。

永乐帝越看宋晔越觉得喜欢,他在这个位置上多年了,见过很多口腹蜜剑、心口不一的大臣,只有宋晔,他实诚、刚正。永乐帝觉得由他担任章台御史再好不过,还是阿暖懂他的心意,给他举荐了一个好臣子。

他甚是愉悦,当下留宋晔也在宫中用膳,宋叶却推辞:“臣本不该推辞陛下厚爱,三臣一族初到天京,家中父母长辈对此地都十分不熟悉,臣应该回家宽慰父母长辈。”

宋晔用孝道压人,永乐帝自然不可能不放人,宋晔躬身退下,下出了宫门直奔宋宅,一路上遇见了雍王、三皇子、瑞亲王等人,也只见他寒暄几句,除了跟赵毓璟说得多些以外,其余人不超过五句。

永乐帝派去跟着宋晔的人,将一路所见所闻一一禀报给用了的,如此永乐帝才算放心下宋晔来,他果然跟其皇子没有联系。至于跟赵毓璟说的话最多,这是正常的,当年赵毓璟曾经在叶良城求学,与他算是师兄弟,若两人见面不寒暄,那才是真真正正叫人怀疑。只不过赵毓廷,他自小就懂得谦让,为人又聪明伶俐最是宅心仁厚,未必不是明君之选,可他太过愚孝,而裴德妃又喜好弄权,如若把皇位传给他,恐怕外戚专权。

永乐帝思来想去,只觉得宫中这么多皇子,也只有傅氏留下来的儿子,可以担当重任,只是这个儿子心里头是恨着他的。

永乐帝长长叹一声。

楚宅,司徒睿和楚云扬多时不见,从在叶良城开始,两人就是哥两好的模样,就连司徒睿偷偷跑了,都是楚云扬在背后给他打马虎眼的。两人一见面,立刻开开心心的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起来。

“你都不知道,在你偷偷跑后,我就被先生逮到,整整抄了一个月的书。”楚云扬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

司徒睿立刻用很可怜的眼神瞧着他,“云扬。你真是我的好朋友,若你日后有难,我一定鼎力相助。”司徒睿豪气万丈地拍了拍胸脯。

楚云扬看到那头远远走来的人,捂着嘴巴直笑,他挤眉弄眼的:“我可不要你的鼎力相助,只要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是了。”

司徒睿瞪大眼睛猛地回头,却见宋昉站在他身后,宋昉一身青绿色的竹纹衫,头上一根翠绿色的男士玉钗,挺拔如竹,隽雅似兰,他目光清清淡淡的,“你们两个跟我到书房来。”

司徒睿亦步亦趋,趋乖乖巧巧地跟着走,一点儿反抗的心思都没有。楚云扬在一旁朝着他做鬼脸,司徒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要倒大霉了。

果然书房里,宋昉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下,顺手翻开一页,问道:“我来考考你。听着《诗经·小雅·常棣》一篇第二句是什么?”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司徒睿站得笔直,脱口就将诗吟了出来。

宋昉轻轻点头,又抽出一本庄子来,“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司徒睿想了想,“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如此共试了六本,司徒睿一一答出,宋昉心里有了底,抬头间见他脸上有傲慢之色,随手将书一撂,“把你这些日子,写的字拿上来给我看看。”

顿时司徒睿如雷劈一般,天知道他最近压根就没有动过笔。

“先生——”他嗫嚅着,指了指书桌上的某个位置。

宋昉在桌上抽出一小沓纸来,从一开始他写的字和在叶良城的别无二致,到后来愈加龙飞凤舞、气势凌然,宋昉目光顿时一栋,他这个学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脑子里百转千回,却是把那一沓宣纸往桌上一扔,“这就是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写的字,云扬每日随笔都比你多,从今天开始,每日作一首诗,两日写一篇策论。”

司徒睿哭着脸,想讨价还价,做诗也就罢了可策论这东西,要他怎么写。“先生可不可以做两首诗不写策论?”

宋昉瞧着他,笑得温和异常,“好啊。”

司徒睿喜形于色,然而才张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立刻垮下了脸。“那就改成,每日两首诗一篇策论,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自己交过来。”

“先生。”司徒睿可怜巴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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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更晚了,我差点忘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权力交锋,何其无辜

楚云扬在后面捂着嘴巴直笑,楚云暖站窗子外面看见在宋昉面前乖巧的一只猫咪一样司徒睿,顿时忍俊不禁,却没有替他说好话的意思,脚步一转去了前院。

今日皇子们都入宫拜见百里太后去了,赵毓璟倒是递了折子称病不去,人却偷偷摸摸跑到她这里来了。他站在一片荼靡花海之间,风扬起垂在两侧的头发,隽秀如玉的五官被阳光度上一层金光,明暗相间,眼眸深邃。

不止是女人站在花海里会让人目眩神迷,男人也一样。

比如此时的赵毓璟,他低眉去看手心的荼靡花,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扇,在他玉脂般细腻的肌肤上投下青影。

美人如斯,般般入画。

“太后回宫,你不去尽孝,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赵毓璟瞬间扬起一个笑脸,顺手把荼靡花簪到她鬓边,“今天去尽孝顺孙子不少,少我不少,多我一个不多。”

楚云暖瞧着他,“听说雍王也没有去。”

也不怪他知道,今天一早,赵毓珏就大张旗鼓的叫了一班戏子入府,恐怕现在还沉浸在戏曲里头。再联想每年太后千秋节回宫,都不曾看到赵毓珏露面,楚云暖就意识到一件事情——太后跟赵毓珏不合。按理来说,赵毓珏是嫡长子,百里太后第一个孙儿,她对赵毓珏的态度应该是十分亲厚的,然而事实却有一点来叫人耐人寻味。她这人虽不爱刨根究底,但是如此诡异的事情,也是叫她好奇。

赵毓璟道,“太后,其实跟母后的死有关系。”

楚云暖很惊讶,不对呀,先皇后的死,应当是跟白皇后,宣平伯夫人,这几个人有关系怎么会扯上太后。

赵毓璟唇角勾着一丝嘲讽的笑容,“你以为当年父皇为什么要诛杀百里家的大家长,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想要拥立大哥为太子?我原来跟你说过,太后离宫的导火索是因为和妃入宫,但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想要扶持雍王称帝,垂帘听政!事情败落了之后,父皇看在两人多年母子之情上,没有对太后做什么事情。太后只得借机以和妃之事,匆匆离宫,对外却说是父皇不顾她的情面,杀了百里家的家长。父皇,看在两人的母子情份上,这件事情闭口不解释,如此,就过了这么多年。”

这真是匪夷所思,这些事情背后既然还有那么叫人震惊的真相,太后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想要垂帘听政,难不成他还想做一个女皇?楚云暖问道,“那么先皇后?”

“白皇后要对母后下手,太后一清二楚,然而她想叫大哥孤立无援,只得投靠他,就默认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母后剩下我之后,惨死,她原本是想用我作为要挟,挟制大哥。很可惜,楚估估将我带走了,并隐瞒了我的身份,让我以八皇子的身份回宫。”

这件事情母亲的手札里根本就没有记录过,楚云暖久久不能回神,她原先还沉浸在先皇后的死跟他娘难辞其咎的自责中,现在居然告诉她,先皇后的死幕后真正推手是白皇后,亦是永乐帝,更是百里太后!楚云暖饶是心志再如何坚定,听到这一系列的消息都不免目瞪口呆,“等等,你让我捋一捋。”

楚云暖在花丛里来回踱步,“你是说,太后,一开始的主意就是垂帘听政,只不过是陛下太强势,所以把目光落在了雍王身上。”

赵毓璟点点头:“是。”

她又走了几步,“太后想让雍王乖乖听话,却又担心雍王以后成为第二个陛下,所以在先皇后怀孕的时候,借白皇后的手,杀了先皇后。”

“没错。”

楚云暖继续道:“百里家大家长,是因为和太后同流合污,被永乐帝察觉,所以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赵毓璟又点头,楚云暖却觉得天京这潭水浑浊得难以想象,当年那件事情众人心中都有数,可却不曾想到背后竟然如此波涛暗涌,剥开了所有的温情之后,只剩下赤果果的权力交锋。那先皇后何其无辜,赵毓珏和赵毓璟两兄弟又何其无辜。

“我当年还感谢过太后,让楚姑姑带着我离宫。”赵毓璟的确不是八皇子,可他脑子里有着许多被楚明玥以祝由术灌输进去的记忆,那是属于曾经八皇子口耳相传述的。但当他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其实他当年是见过他的八哥的,那么瘦小的一个孩子,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却大得惊人。他跟他说着自己曾经的经历,在他耳边喃喃低语,过去的一些,触目惊心,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子,没有母亲庇佑,是如何在后宫里活下去的?

他感谢把百里太后,让楚明玥带他离宫,可是如今想起来,百里太后当年的作为实在是叫人心惊。她不是不知道永乐帝还有八皇子这个儿子,她故意视而不见,让那么小的孩子在宫廷里摸爬滚打,最终因为营养不良,无力回天而死。

她终日礼佛,最后却是佛口蛇心。

“可现在,我想了想,她当初应当是知道八哥活不下去,她看不上八哥的出生,所以才叫楚姑姑把人带出宫去,眼不见心不烦,也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楚明玥能够救活他。”就算这希望太过渺茫,百里太后还是这样想的,她慈悲善良,可她的善良都基于别人不会威胁到她的利益,宫中皇子那么多,八皇子不过一个稚子又没有强势的母族,怎么可能给他带来利益。所以他就放任了,放然后宫中人欺负他。

人性诡辩,最是复杂莫测,宫中女人,个个的心眼就跟玲珑一样,转得飞快。在那个畸形的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利益,全然没有了骨肉亲情。

楚云暖不知如何开口劝解,赵毓璟又道:“这些事情,我很早以前就已经查到一些端倪,只不过大哥告诉我时,我更为震惊罢了。太后这一次回宫,我们都猜错了,她不会扶持赵毓泓,太后的野心太大了,一个羽翼丰满的皇子,怎么可能满足她汲汲营营的心意。她这一次回来,是来重复当年的事情。今日宫中是一趟浑水,谁都掺和不得,最好还是不入宫,免得殃及池鱼。”

楚云暖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和妃离开以后,兴庆宫里其乐融融的,有儿女的妃嫔们带了儿女来,百里太后看着这么多小辈,一个个的都围在她身边逗趣,心情十分愉悦。她拉着其中一个公主的小手,轻轻拍着,“我离宫多年,难得享受天伦之乐,也难为你们这些孩子孝顺,过来逗我老婆子开心。如意,把我那首饰匣子捧过来。”

公主们各个眼前一亮,看样子太后是要赏东西了。公主们眼前一亮,且不说珍不珍贵,单这一份脸面就是了不得的,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冲上去斗百里太后开怀。

百里太后轻轻掀起眼皮子,笑得慈眉善目,那边宫女捧了一匣首饰上来,百里太后从中挑了一个圆环状的绿芙蓉孔雀簪,赏赐给最靠近她跟前的公主。那公主喜笑颜开的谢过,又说了几句逗趣的话,将百里太后逗得眉开眼笑,余下的人也有样学样,阿谀奉承着百里太后。一时间庄匣子里的首饰,源源不断的赏出去,得了赏赐的人,笑逐颜开,没有得到的,低头垂头暗自生着闷气,脸上却始终要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后妃在一旁打趣儿,各个脸上都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在这宫中,人人都是带着一副面具过活。

公主们退下去之后,就轮到皇子们上来了,赵毓珏如今在府中听戏不曾入宫,二皇子也就是太子已薨逝,所以诸皇子们领头的是裴德妃的赵毓廷,裴德妃一见儿子进来,瞧他落落大方,英俊潇洒的模样,顿时如有荣焉的。

赵毓廷带着诸多弟弟俯身下拜,“孙儿拜见皇祖母。”

百里太后最喜这个孙儿,当时招手让他来到跟前,很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胳膊,“几年不见,廷儿都长这么大了。”

赵毓廷脸上带着笑容,“皇祖母,孙儿上个月才去过寒山寺呢,您当时也是跟孙儿那么说的,才几天不见,原来孙儿又长大了。”

裴德妃听到这句话,立刻出来打沿着圆场,“对了,廷儿你还不快把你给母后送的礼物给送上来。”

赵毓廷一笑从背后扈从手里,取过一个包装十分精致的玉匣子,他打开匣子将东西放到百里太后面前,“皇祖母,您瞧瞧。”

匣子里是两个水晶一样的圆形薄片,四周镶着金边牡丹纹,很是精致。

“皇祖母,您前些日子不是还说看东西有些花,这是我特意拜托去西域大食国的朋友给人带回来的东西,说是叫眼镜。您戴上这个呀,看什么东西都清楚了,皇祖母你要不试试?”

这是个稀罕物,百里太后拿起来,在赵毓廷的帮助下戴在了眼睛上,别说果然清楚了很多。百里太后爱惜的摸了摸,面上笑容十分真实,“还是你有心,能记着我一句玩笑话,难为你给我寻这么个宝贝过来。”

赵毓廷笑得十分谦虚,“只要皇祖母您合用就好。”

除了赵毓廷,今日来的皇子恐怕没有几个带礼物的,刘惠妃所出的四皇子却不觉得没有带礼物没什么尴尬的,他上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皇祖母,孙儿可没有三哥那么心子,给您带了礼物。不过您放心,只要您想要的,就是天上月亮,孙儿也会向嫦娥给您借来。”

四皇子一张嘴巴巧得很,哄得百里太后眉开眼笑,连连说着“好孩子,你有心了,快起来。”

再往后看时,五皇子赵毓峰因逼宫之事被处死,六皇子木讷,七皇子流放,八皇子赵毓璟称病不曾进宫,九皇子赵毓璜默默无闻,十皇子陪着和妃,十二、十三两位生母位分底,畏畏缩缩,十四皇子宁王在府中延医问药,这里人磕了个头就退下了。余下的只剩十五、十六、十七这三个总角幼童,十五皇子今年大概只有四岁,玉雪可爱,他没叫乳娘抱在怀中,而是自己扑腾着小腿,摇摇晃晃的上前,恭恭敬敬的朝百里太后磕了一个头,奶声奶气道,“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扑哧一声笑了。百里太后也忍俊不禁,偏偏十五皇子自己没有认识到,也咧开嘴巴笑了,“皇祖母,珠儿说的好不好?”

百里太后年纪大了,看到年纪小的孩子,心里头也泛滥起爱护之心,她招手,叫乳娘把三个小皇子都放到他的身边,她捏了你十五皇子肉嘟嘟的小手,“你刚才的话谁教你说的。”

十五皇子歪着脑袋,露出牙床,“太傅说,这种话是献给最敬爱的人的,皇祖母孙儿而最敬爱的人,不可以说吗?”

这孩子童言童语,倒逗的百里太后开怀,他抱着十五皇子软绵绵的小身子,“珠儿说的对。”

十六和十七一见百里太后抱了十五,咿咿呀呀地凑过来,也要百里太后抱。百里太后摸摸这个抱抱那个,心情愉悦的不行,尤其是十七皇子,肉多多软糯糯的,玉雪可爱,跟永乐帝小时候刚像得不得了,百里太后最喜欢他,抱了又抱。

白淑妃紧绷的心弦松懈起来,白皇后和百里太后关系十分僵硬,她原以为会连累十七不得太后看中,现在好了,十七也算是在后宫有一个靠山。白淑妃最大的愿望,就是十七能够安然无恙地长大,这后宫明枪暗箭太多了,她力不从心,尤其是近来陛下身体愈加不好了。

三个年纪小的皇子,笑呵呵地围坐在百里太后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童言无忌,逗得把李太后乐呵呵的,只抱着人不放。

大宫女如意捧着一碗牛乳蒸羊羔过来,三个小皇子一看有好吃的,赶忙伸手去抓,乳娘看得心惊肉跳。百里太后却是不介意,她笑道,“这可吃不得,这是是上了年纪的药。”

裴德妃瞧了三个小皇子一眼,又瞧了他们心思各异的母妃一眼,笑道:“这牛乳蒸羊羔是补身精品,最是大补元气,可就是麻烦些,这需要将未见天日的羊胎外衣用刀轻轻划开,放出羊水,将羊胎用清水洗净。用刀剖开羊胎腹部,取出内脏,摘净羊胎上的乳毛,放置盆中用冷活水冲泡一个时辰,拔净血水,去掉粘液。以开水将羊胎浸烫至羊胎皮绷起时,再用冷开水洗净,沥干水分后用盐、冀南八酿、将羊胎里外擦匀,将放入三年陈的紫砂锅,加入鸡汤、鲜奶、盐、银耳,用棉纸封住砂锅口,入笼蒸烂。热性较大,一般不适合年轻人吃,十五他们吃了,可不是药么?”

一个药字把三个小皇子唬得一愣一愣的,立刻规规矩矩地坐好,小手捂着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乐得百里太后直笑。她挥手,让宫女端了一份玫瑰露上来,甜甜的玫瑰露上来以后吸引了小皇子们的目光,他们端端正正的坐着,眼睛里透露出渴望。宫女们分别盛了三碗,放在旁边的雕漆小桌上,小皇子们大快朵颐。十五皇子年纪不小了,自己会用勺子,另外两个小皇子却都要乳娘去喂。

百里太后目光慈爱,“慢点喝慢点喝,别噎着,还有呢。”

无子的妃嫔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黯然,也有些妃嫔想到自己早夭的孩子,不由默默垂泪。

桌上小皇子吃得欢快,百里太后这才回过神来,继续跟裴德妃、刘惠妃说着话,才聊了几句而已,突然听到小皇子惨叫一声,众人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只见小皇子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乳娘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小皇子们的生母吓了一跳,立刻她扑上去抱住人不放。白淑妃完全惊呆了,她抱着手里小小的孩子,看着他脸色青黑,血沫从嘴巴里吐出来,哆嗦着回首怒喝,“太医,快去传太医!”

宫人们赶紧去请太医,没有一会儿郝院判带着四五个太医院医术精良太医来,小皇子们被移到了偏殿的软榻上,太医们一一把过脉,却只是摇头,纷纷跪下,“启禀太后,小皇子们中毒已深,恐——”顿了顿,低头,“小皇子们,已经去了……”

白淑妃后退一步,蓦地瞪大眼睛,太医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什么叫已经去了?

郝院判道,“小皇子是中毒而死,太后可否让臣等四处检查一下。”

?中毒?!白淑妃瞳孔紧缩,双手紧紧握着,她身边一个宫女道:“今日三位小殿下只喝过玫瑰露。”

百里太后目光如炬,桂嬷嬷冷冷瞧着白淑妃主仆两人,“还请娘娘管教好身边的下人!”

其实,白淑妃的怀疑没有错,众目睽睽之下,三个小皇子的确实在太后宫中用了玫瑰露而吐血的。若是因为太后和白皇后不合,想要杀了这个有白家血脉的孩子,众人人是相信的。

可太后又为什么要去动其他两个孩子呢?

难不成是为了给三皇子铺路,毕竟方才太后对三皇子喜爱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如今后宫又是德妃执掌。这么一想,众妃们心里惊疑不定。

百里太后浸营后宫数十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妃嫔是怎么想的。她心里极其恼怒,一则为这三个孩子的死,二则是因为此事又势必影响到她一国太后的威严。百里太后思前想后,只能同意太医验毒。

如意指挥着宫女,将方才小皇子喝的玫瑰露端了上来,太医轮流验过以后,几个人围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说道:“启禀太后,这玫瑰露中有剧毒——鹤顶红!”

一时哗然。

白淑妃垂下头,死死咬着嘴巴防止自己哭出声音来。

刚才端糖水上来的小宫女吓得跪下,百里太后目光晦涩不明,她今日才回宫,就有人在她宫里动手脚,三个皇子的死是小,却从另一方面说明了,这后宫里有人不希望她回来!白氏在禁足,就算她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动手,那么是德妃?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薄情寡性,互相推脱

注意到百里太后的目光,裴德妃瞬间变了脸色,太后方才才夸过她,可自从她执掌后宫以后接二连三的出了岔子,现在又被太后怀疑……裴德妃思前想后,咬牙“咚”的一声跪下,眼泪婆娑,“母后,臣妾有罪,自臣妾管理后宫以后出了很多岔子,这都是臣妾的错。不能够管理后宫,害得今日有贼人胆敢将手伸到母后身边。臣妾有罪,请母后责罚!”

裴德妃这一招以退为进成功转移了百里太后的注意力,她当年吃过奸细不少亏,此生最恨的就是一仆侍二主的事情,现在居然有人敢把手伸到她的地盘来了!

百里太后当下就勃然大怒,最先责问的就是方才端玫瑰露上来给小皇子用的宫女。这宫女是百里太后身边常用的,跟在她身边已经十多年了,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她不慌不忙将自己经手的过程说的一清二楚。

“娘娘,玫瑰露是奴婢从小厨房里亲手端过来的,其中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只不过……”宫女妙儿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为难,好半天才说道,“奴婢在经过兴庆宫小花园的时候,遇到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周女官。”

周云,白皇后身边一等一的红人,阖宫上下谁不称呼她一个周姑姑。在场的嫔妃们,有谁没有受过周云的气,只不过是在白皇后鼎盛时期谁都不敢得罪她。现在这种时候,正是落井下石好时机。

有人立刻道,“周云说了什么?”

“周云这人恶毒得很,毒恐怕就是她下的。”

众妃们你一言我一语就想把这件事情推到周云身上,最好还能拖白皇后下水。裴德妃心里也存了几分小心思,故而就没有阻止,反而有几分放任的味道,看出这一点来,后妃们的指责愈发尖锐了,就像是他们亲眼看见周云下毒一样。

眼看百里太后面色沉了下来,众人渐渐噤了声。妙儿接着道,“周女官说她是来赏花的,她跟奴婢说了几句话,说这玫瑰露热性要少喝一些,随后奴婢就端了玫瑰露回了宫里,分别盛给小殿下服用。”

这些话比后妃无意义的指责,说得要清楚多了。整个皇宫花园不少,凤仪宫更是难得的美丽,周云去哪里赏花不好,非得来兴庆宫,这不明摆着有鬼么。这也就是说,周云很可能就是下毒的人,应当是她背后主子的指使,毕竟这么多年来死在白皇后手里的,孩子不计其数。

百里太后大怒,当下就命人将周云带了过来。周云来得很快,她规规矩矩的跪下,“奴婢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太后并没有叫她起来,桂嬷嬷上前一步,小宫女将盛着胭脂色汁子白玉碗放到她面前,“周女官,你还是从实招了,免得受一些皮肉之苦。”

来之前周云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冷眼瞧着碗碟盏里的玫瑰露,就想起一个时辰前在花园里遇到妙儿的情景,妙儿当时是故意拉着她来了兴庆宫,也故意没话找话,而现在这小皇子死了,估计是有人想要拿她当替罪羔羊呢。想明白了这里,周云并不慌乱,她直起身子,“启禀太后娘娘,奴婢的确是在花园遇到了妙儿,可奴婢跟她说话的时候,两人隔得老远,根本就不可能摸到她手里端着的东西。这一件事情,有陛下身边的黄太监可以作证。”

事情进展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些诡异了,若周云说自己不知道,她们还可以给她安一个其他罪名。可她一张口,就将曹德庆的干儿子的扯了进来,这宫中谁不给曹德庆几分面子。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持,妙儿道,“周女官,你就这些事情你就承认吧,咱俩说话的时候黄公公忙着呢,哪儿有功夫看,姐姐可千万别把她给扯进来。”

周云瞧着她,知道她这是决心要找一个替罪羔羊了。周云冷笑一声,她曾经在白皇后身边,做过那么多伤天害了一个事情,怎么会怕一个小姑娘的威胁,她见过的阴谋诡计不算多,可对付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周云仰着头,“既然娘娘认定我在玫瑰露中下了毒,那可否检验一下盛装玫瑰露的盅里是否有毒!”

百里太后本来是可以直接处置了这个奴婢,可为了她的名声,她却不能将这件事情草草压过去,更何况她还拿不准白氏现在永乐帝心里到底有没有地位,若贸贸然处置了周云,恐怕是得不偿失,毕竟这周云,是白皇后的心腹。百里太后略略迟疑,挥手让太医去查。

太医们将小盅里的液体倒出来一一检验,得出来的结论去叫人心惊肉跳,“太后娘娘这里没有毒。”

若是周云下的毒,那么便不可能下在茶碗里,只能是在小盅里。然而现在的结论告诉他们,盅里没有毒有毒的是小皇子喝的茶碗,也就是说这毒是到了太后宫中才被下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妙儿身上,百里太后很怀疑她,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她一个人在说。

妙儿有些惊讶,也有些惊恐,她跪着上前几步,“太后奴婢真不知道,奴婢跟了您这么多年,是什么心性太后您应该知道的,奴婢绝没有背叛您。”

百里太后身边的小丫头们都是被一层一层挑选出来,确保他们家世足够清白。当年那一场权力的争斗当中,她失败的原因就在于,她身边的奴婢有人为了家人、青梅竹马,背叛了她,将消息送给了永乐帝。自从那一次之后,她身边的宫女全都换成了无亲无故的孤儿,这个妙儿是与如意一同来到她身边伺候的,两人都是她亲手在难民堆里挑选出来的,最是忠心不二。

事情到此,看样子也是胶着下去了。

百里太后久久沉默,后妃们各个噤若寒蝉。

那一边太医却查出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郝院判取出皇子用的一个玉碗,倒上清水以后,竟然发现水中有毒。他们仔细观察玉碗的颜色味道,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鹤顶红之毒是被人将碗放在含有毒药的水里煮沸、晾干,反复几次毒液就附着在上头。

这种心思后宫能有几人有,白皇后自己当年都是说杀就杀,说下毒就下毒,最是直接不过,这也是从一个方面证明了此事不是白皇后所为。

百里太后的面色却是异常难看了,当年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被孟家女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给害死的,没想到多年以后她还能再次见到。这一下子,百里太后愤怒不已,不知是想到了当年她身为皇后,被一个妃嫔压制的场景,还是想到了自己宫殿被人如入无人之境安插上棋子,借她的手杀了两个小皇子,即刻下令彻查此事。这件事情风风火火地查了三天,搅得后宫人仰马翻,却没有查出一丝有用的消息,最后还是惊动了永乐帝。

永乐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楚云暖博弈,自从赵毓珏监国也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提前过上了太上皇的生活,除非是大事,一般都不干预。当曹德庆将此事禀报上来的时候,永乐帝立刻派人把赵毓珏给召进了宫中。

楚云暖大致明白,这就是赵毓璟那天所说的后宫之祸了,只不过,这件事情恐怕不是赵毓珏和他所为,毕竟他当时的语气,实在是十分奇怪。

“陛下,臣就先退下了。”

这是皇家之事,她不好参与,站起来躬身欲退。永乐帝却是叫住他,“阿暖,你回来,不用出去,后宫这群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

她原本是极为永乐帝会难过的,毕竟十七皇子是他的幼子,可怎么也没想到永乐帝会说出这样近乎薄凉的话,楚云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家当年送淑妃入宫,不过是看皇后年纪大了,再送一个女人进来固宠而已。”自从楚云暖知道他心里的人是楚明玥的时候,永乐帝似乎是没了顾忌一般,随心所欲的表达着自己对于后宫女人的薄凉,“她进宫以后,很聪明,朕也乐意给她颜面。可朕也跟他说了,不会叫她有子嗣,白家只要支持宸儿一个就够了。可她违背了朕的意思,生下了十七,更是带着十七,去太后宫中,她打得什么主意,朕清楚。除了宸儿,皇室不会再有一个留着白家血脉的皇子。”

若是可以,楚云暖是真的像堵上耳朵,不听这些宫廷的辛密。可永乐帝似乎是很多年没有人和他这么推心置腹地说过话一般,将这些很辛秘事情都告诉她了,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絮絮叨叨的向她表明了,自己和太后的不合,对太后的不满,这时候她能怎么说,只能劝慰:“陛下,天下之间哪有不是的父母。”

永乐帝听到她说的这话面上很奇异,“那你呢,可怪你的父亲?”

楚云暖沉默了片刻,很难得的实话实说,“我不怪我他,我只是恨他薄情寡性而已。”

永乐帝手执棋子,缓缓落下,“你父亲,负了你母亲。”他话语里充满了试探。

楚云暖心里默默的道,何止是负,他还想要母亲和他们姐弟的性命。“他丢下我母亲,率先死亡,难道还不是负?他明明跟我母亲说,他们要恩爱一生的,可他最后还是抛下了我母亲。”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是十足十的愤慨,永乐帝目光一闪,垂眸下棋。

都说棋风如人,永乐帝落棋十分干脆果决,从来不给旁人留一条后路,隐隐间有运筹帷幄之势,这是属于帝王独有的棋风。楚云暖落棋很讲究,都是斟酌再三才落下的,主要目的就是不让永乐帝从其中窥视她的性格。两人你来我往,整个棋盘上黑白棋子相互胶着,两人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永乐帝捏着棋子深思,楚云暖低眉饮着茶,手里亦是把玩着棋子,这棋子是难得珍品,是暖玉所制,入手生温。永乐帝这边正要落棋,就听到守门太监禀报,“雍王到。”

赵毓珏从殿外进来,他穿着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他拂开衣袍,下拜:“儿臣参见父皇。”

他语气很敷衍,绕是楚云暖都能听出来,可永乐帝就跟听不见一样,直接了当的问起了后宫之中皇子被杀的事情。赵毓珏脸上明明白白的显示着自己和百里太后的不合以及对厌恶,他用一种很冷淡的声音说道,“此事已交由司礼监所办,父皇若是要问详细经过,可问司礼监掌印太监。”

司礼监掌印王石和曹德庆一样,都是永乐帝身边的左膀右臂。这一久,虽然永乐帝不问朝堂之事,但是司礼监的人每日尽职尽责的将是朝中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禀报给永乐帝。永乐帝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儿子,的确是栋梁之才,朝堂之事,他处理得井井有条,面对众多老奸巨猾的朝臣他也是如鱼得水。最近,据说木文平有意将次女许给他为侧妃,这也就是在他身上押宝的意思。

“木文平嫡次女秀外慧中,给你当一个侧妃,也是不错的。”

如今皇子都已经成年,各自有了皇子妃,只有赵毓珏,始终没有正妃人选。永乐帝突然对他的关心,叫赵毓珏很不习惯,他板着一张脸,“父皇,儿臣此生只会娶一个王妃!”

永乐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棋盘上,棋子跳起来,又落了回去。“混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一个皇子竟然只想娶一个王妃。”

赵毓珏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中的愤怒,“儿臣不想跟父皇一样,有朝一日遇到自己的心上人,而恨自己早有了妻室。”

顿时,永乐帝无话可说。

楚云暖垂头喝茶,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整个皇宫上下,恐怕只有他心里是最清楚的。

“又因此对妻子下手,不顾她身怀六甲!”

“你这个逆子,滚,滚出去!”曾经永乐帝想隐藏的一切,都被儿子说出来,他只觉得难堪,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嘲笑、鄙视。

赵毓珏毅然转身,甩袖就走,丝毫没有给永乐帝面子的意思。他桀骜不驯的模样叫永乐帝愤怒不已,他气的咬牙切齿,“这个逆子!”

这一次父子两的对质,最终还是赵毓珏技高一筹。楚云暖能察觉到永乐帝似乎对赵毓珏生了愧疚之心,这个位子将来恐怕是他来坐。她心念电转,那她是否要和赵毓珏打好关系。

永乐帝生了半天闷气,最后派人召瑞亲王入宫。

楚云暖心想,这种事情赵毓珏都不想掺和,赵毓璟又怎么可能去做,永乐帝这一次恐怕又是白做工了。

果不其然,赵毓璟入宫之后,便很干脆地回绝了此事,他在永乐帝面前拱手,“儿臣执掌宗人府琐碎之事众多,若要儿臣再去查宫中之事,实在分不开身。且宫中党派甚多,儿臣亦怕力不从心。”

原本宫中有三派,一派以白皇后为首皇后嫡系,一派是以孟贵妃为首的世家女,再然后就是以裴德妃为首的天京权贵之女。这三派在后宫里争斗不休,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这是曾经永乐帝愿意看到的。可自从孟玉兰死后,唐妃又默默无闻,世家之女这一派败落,而后随着白皇后禁足,皇后嫡系没落,如今只剩下裴德妃这一派。裴德妃这一派,权贵诸多,后妃又各自有着子嗣,本来就为太子之位争斗不修,更何况如今太后回了宫,这后宫之中的水只会更加浑浊。而且这小皇子之死是谁做的手脚,他们心里都一清二楚,再说那人尾巴扫得很干净,查来查去也最多就是一个悬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才去做,况且,无论能不能查出来出,最后都是会得罪太后的。

赵毓璟的推拒,叫永乐帝感到不悦,可他给出来的理由,确实又要让永乐帝无从反驳。后宫之中,妃嫔之间你来我往,是不见血腥的厮杀。赵毓璟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多后妃中查出此事的结果。关于这一点永乐帝心知肚明,可他却也要在此事之中摆出一个态度,免得百里太后那边又作妖,不孝这个名头他已经背了十几年,他不介意,可也不想再继续背下去。

永乐帝挥手,叫他退下。

楚云暖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又陪了永乐帝下了一盘棋,然后才慢慢从宣政殿出来。一出宫门,她就看在施钦北等候在她马车边,他小声道,“家主,殿下请您去锦绣山庄一聚。”

如今的锦绣山庄是最能掩人耳目的地方,不仅制作女子的衣物首饰,也有男子的款式。她估计这一次要见她的人,不只是是赵毓璟,恐怕还有其他人。

楚云暖到达山庄的时候,恰好是中午,正是生意最火爆的时候,浣娘远远看见她,就迎了上来,楚云暖低声问:“人到了吗?”

浣娘回答道,“人已经到了,在三楼雅间。”

楚云暖轻轻点头,带着夏妆夏华两姐妹朝楼上走去,雅间门口守着两个侍卫,两人见楚云暖立刻将门推开,夏妆姐妹没有进去,只有楚云暖独自一人进去。雅间里面对面的坐着两个人……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不堪重负,根在后宫

赵毓珏还是原本那一身装束,看样子就没有回过,一直就在这里等着,他应当也是对永乐帝先后召见他们两是有数的。楚云暖不敢小瞧赵毓珏这个人,他的智慧,担得上决胜千里四个字。

看两兄弟现在的关系是十分亲厚,楚云暖具体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看他们坐在一起,却也是有几分微妙的。说句实话,赵毓璟此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心理防线特别重,接人待我从来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如若不是他们俩一同长大,关系亲厚,对于楚家他也只是想要利用而已。可赵毓珏,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叫赵毓璟对他生出兄弟之情,委实是一个厉害人物,更是一个擅长把握人心的智者。

楚云暖缓缓坐下,赵毓璟亲自斟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楚云暖轻轻啄了一口,心思百转千回,“雍王可是个大忙人,现在也说的上是日理万机,怎么有时间了见我这个小人物。”

赵毓珏扬眉一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能经常入宫陪父皇下棋解闷谈天说地,这是谁都没有的本事。楚家主怎么说自己是小人物,若你是,那些没有见过天颜的人,岂不卑微得很。”

自从赵毓珏从幕后走出来以后,他这个人就圆滑了不少,比起当初在九原府初见时的恣意妄为,更多了几分世故。楚云暖一直觉得,赵毓珏就是天上云彩,风轻云淡,却又恣意风流,这样的寒暄很不适合她。“小皇子的死,是怎么回事,谁下的手?”

昨日宫中一连死了三个小皇子,百里太后震怒,永乐帝不以为意,都叫出云暖感到心惊肉跳,她可以对一个成年人下手,却无法对一个懵懵懂懂的孩童这样凶狠。

赵毓璟不可能知道楚云暖曾经受的一切,也不可能知道她的执念,只是说道,“太后回宫有心扶持小皇子,而赵毓泓率先得到消息,先下手为强。”

刹那间,她想到了一件事情,关于赵毓泓为什么要杀小皇子的原因。她那日只不过是挑拨离间,没有想到因为她当日那番话,竟然真的能叫赵毓泓对那三个孩子痛下杀手。楚云暖的心在颤抖,觉得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外。

其实,她心里是有猜测的,在出宫的时候,她经过含章殿,在里头看到了和妙儿说话的赵毓泓,看上只不过是很平常的话语而已,楚云暖却知道不是这样。赵毓泓的性格和野心决定了他为人处世的准则,于他而言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可利用,一种是不能利用的。他能够纡尊降贵的和太后宫里的一个宫女说上半天的话,已经足够证明小皇子的是跟她脱不了关系。

当时曹德庆跟永乐帝禀报此事的时候,也详细说明了这件事情的经过,包括小皇子是怎样死的,宫女妙儿的证词,周女官的言论。和百里太后一样,楚云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周云,而后她仔细一想,周云没有必要这么做,她是第一女官,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情,就是白皇后受意也不可能。曾几何时,白皇后拥有永乐帝的宠爱,在后宫一向是所向披靡的,她根本不会用这种隐秘的手段去杀人,这是属于孟家之女最擅长手段和伎俩。况且,再白皇后未曾被永乐帝禁足之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这三个小皇子就已经存在了。她不至于在明知自己失了宠的情况下,又对着这三人下手。

而后在离开宣政殿的时候,她又像黄太监询问了一下妙儿的身份。黄太监和妙儿不是很熟悉,一时间也说不上什么子丑寅卯,只大概知道,这妙儿啊,是太后身边的二等宫女,据说是无父无母,跟他情况差不多,也是当年上氾郡的灾民。

原来她也是灾民。楚云暖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她在听黄太监说,妙儿专门掌管太后身边一切器具的,当时她几乎可以肯定——妙儿是赵毓泓埋藏在百里太后身边一个多年的棋子,就和黄太监一样。若不是她和赵毓泓立场不同,她倒是真的想和他深交,他这个人谋略、心智、耐心,都是旁人所不及的。他果决聪明,手段毒辣,有着做帝王的决心,是一个真真正正的棘手的敌人。楚云暖不知道,前世的时候,赵毓泓最后的结局如何,又或者他当时并未暴露自己的野心,就随着北堂对大齐的攻打,沉寂下去。

“虽然是赵毓泓下的手,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却也是太后将来的意思。”赵毓珏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百里太后的人,“只要太后选择了其中的一个皇子作为傀儡,那么其他人也会被她送上黄泉。他此番作为,只不过是将太后将来要做的事情提前了而已。”

楚云暖还是没有说话,她想她需要好久才能从这起事情中缓过来。或许有人觉得她这样太过矫情了,可人生在世哪个人不需要有自己的行为准则,她最大的底线就在这里——绝不动懵懂无知的孩童。

她的心里活动谁都不知道,赵毓珏说道, “我今日叫阿璟约你,是麻烦你一件事情。”

楚云暖下意识的推拒,赵毓珏只觉得不懂她了,当初她在南堂的时候,是何等的手段。如今来了天京,怎就变的如此默默无闻,终日只知入宫永乐帝解闷,完全没有插手天京诸事的意思,她难不成还真是来做人质的。

赵毓景在此时劝说道,“十五他们三个死亡的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呢,白淑妃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楚云暖抬起眼睛,大致明白了,“你这是要让我借着进宫的便利,怂恿白淑妃?赵毓宸死了以后,白家开始支持赵毓泓,她等于是被抛弃了的,没有用处。”坦白来说,她私心里是不希望这个刚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被人利用。

赵毓璟摇头,“不一定,白淑妃未进宫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好姻缘,可惜白家人看上了她和白皇后有几分相似的脸蛋,生生将人给弄进了宫,还杀了她早就互生情愫的未婚夫。这么些年以来,白淑妃为了家中父母妹妹受制于白家,在宫中又处处受白皇后的打压,她已经不堪负重,直到有了十七,整个人才算有一点盼头,可惜,十七死——”

瞬间楚云暖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他们两只是想借白淑妃之手,来对付白家呢。“白家的权势如同浮萍,轻易就可动摇,你们不必利用白淑妃,只要将当年白家三杰在西北军中的事情捅上去,就足够让白家脱一层皮。现在没了赵毓宸在,陛下是不会顾及白家颜面的。”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在明白白的告诉赵毓珏,他所知道关于永乐帝心爱之人的事情,她也知道。太子的身份其实很可笑,她所有享受的荣耀都是永乐帝对昔年挚爱的一种缅怀,一种病态的缅怀。说一句十分难听的话,永乐帝现在对她这么好,何尝又不是将她和赵毓宸同样看待,又或者,是完完全全的把他对赵玉毓宸的慈父之情用到了她身上,毕竟她才是楚明玥的亲身女儿。

赵毓珏定定看着她,“楚家主好本事,这么快就把事情都查清楚了。”当初母后的事情他花了十几年,才弄得一清二楚,这楚云暖也真够厉害的,这么短的时间就知道了真相。母后的死,是因楚明玥而起,可同时楚明玥不入宫也是因为母后,所以这件事情根本就说不清谁对谁错。

“我不过是管窥蠡测而已。”

赵毓珏一笑并不言语,他看了赵毓璟一眼,赵毓璟十分专注的看着楚云暖,两人的手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一起,难分彼此。他目光一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很奇异,又很欣慰,却又带着三分酸涩,喝了口茶,“重要的不是除了白家,而是要还我母后一个清白,要父皇亲口承认他错了。”

“这不可能。”楚云暖不假思索。

原来这才是赵毓珏最终的目的,可是要永乐帝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小事,难道后世史书上要这么写:永乐帝宠爱皇后白氏,令白家三人为帅,坑杀西北流明,以充军公,至白氏一族荣耀,帝不查,赐予国公之位。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污点,是一个帝王都不可承认的。

“所以才要动白淑妃。”赵毓璟道。

楚云暖沉默,心思却转得飞快。

白皇后已经不堪重负,白家想要从宫中得知永乐帝的消息,一是从她这里知道,这大概就是白严拉拢她的意义,可这应该是不可能了。那么现在就是剩下白淑妃这条路,如若她将十七皇子死亡的真相,告诉白淑妃,那么自然而然,会导致她和白家的争执和裂缝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不可调谐的矛盾。这也就意为之而,白家从根本上开始被打击了,因为白家的根,在后宫。

“但你们算漏了一件事情,白淑妃的父母就是这件事情中最不确定的因素。”白淑妃既然能为父母受白家辖制多年,这也就说明她这人极其孝顺,看在父母的面子上,她也不会对白家做不利的事情。

赵毓璟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道,“若她父母早死了呢?”

楚云暖抬起头,赵毓璟微微一笑,“按照本朝规定,三品以上妃嫔每五年省亲一次,每年可照见父母入宫相聚一次。可白淑妃入宫这么多年以来,别说省亲了,父母都不曾进过宫。我已经查过了,早在三年前,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就已经死了。”

赵毓珏点点头,“的确如此。”

“白家怎么会……”像这种用于要挟的人质,白家应当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可能让他们死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说一句难听的话白家不过是暴发户而已,府中之人各个粗俗无礼。白淑妃有一妹妹,自小明艳动人,及笄之后更是美丽动人,她父母有意借着白淑妃的名头给女儿选一个上门女婿。白家的三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找带着一群常年流连于花街柳巷的人,闯入人家家中,硬生生把人给糟蹋了。那姑娘不堪受辱,当夜就上吊自杀,二老痛失爱女,便上白家求一个交代,无果,而后他们便要入宫求白淑妃评理。白家人得到了消息,一不做二不休,就将两位老人给杀了。”

这种时候说起这件事一般来说肯定还有后招的,楚云暖听的皱眉,“然后呢?”

“当年我常在南堂和天京之间往来,一般路上偶然救了一对老夫妻,这对老夫妻一直在我庄子里做事,两人却只口不提自己的身份。直到三天前,大哥和我去城郊庄子的时候,才发现这两人就是他寻找多年的白淑妃父母。”

这事情倒是巧合的很。

“我和大哥向他们询问是不要为女儿报仇,还是就在山庄里待下去。这两个老人想为惨死的女儿报仇雪恨,可是入宫无门。”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楚云暖这个才算知道这两人找她到底是做什么的。自从百里太后回宫之后,永乐帝就十分严厉的整顿了宫廷,不在是同先前一般任何人递了牌子都可以入宫,而是恢复了旧制,须得由司礼监第一层一层的审核,才能入宫,且人数还是有定数的。谁都知道永乐帝这一手,是为了防范百里太后,担心她又和当年一样,借着入宫便利,肆意妄为,干预朝政。如今入宫繁琐严苛,只有楚云暖有随时随地入宫并且不受盘查的权利,由她带两个人进宫,那是再容易不过。

这件事情楚云暖算是应下了,赵毓珏却是不慌不忙,“明日平阳也要进宫看望太后,这样也算是有个照应。”

平阳郡主?楚云暖挑眉,“原来平阳郡主是你的人。”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外面三短三长的敲门声,楚云暖就知道这是浣娘,她扬声道:“进来。”

浣娘轻轻走了进来,“平阳郡主和郡马来了,说是今日有约。”

这两人事情准备得还挺充足的,楚云暖挥手,“请他们进来。”

平阳郡主不像他妹妹丹阳那样矫作,也不想清河那种傻的天真,她是一个十分聪明、识时务的女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自信的味道,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缕金凤衣,头上是累丝金凤,肌肤丰艳,举止娴雅,“平阳见过二位王爷。”木霄也随之拱手。

雅间外,浣娘很快就送了热茶和一些用于掩人耳目的丝绸上了来,几人坐下之后又开始说起先前的事情。

赵毓珏为几人引荐一番,“平阳,这位是楚家主,阿璟的未婚妻。”

楚云暖有些诧异,抬头,一眼就看见赵毓璟,眉飞入鬓,双瞳纯黑,挺鼻薄唇,他轻轻握住楚云暖的双手,略勾起笑,漾开似水柔情。

无论赵毓珏承不承认,楚云暖一直都是他的未婚妻,而现在大哥这样说无疑是给了阿暖一个面子。他知道天京城是如何看待他、阿暖和霍清华之间的关系的,兄弟们总说他走了大运,而贵族们又对此事津津乐道,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只是静娴郡主太骄傲,楚云暖太厉害,没有人敢在她们面前说三道四。

可终究他是对不住阿暖的。

他曾经追求那个位置,为了不让兄弟们忌惮,为了不让楚家因两人婚事被皇室吞并,毅然决然的选择单方面与她退亲。他从来都知道阿暖心里的痛苦,却故意忽视了,直到入天京,那么多的闲言碎语,才叫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要纠正这个错误!

他要和霍清华结束这种以亲事为枷锁的合作!

如今霍清华完完全全的掌握了平南军,不需要再借助平南王的力量,如此他们两人便可以结束这种叫他们都厌恶的婚事,霍清华也可光明正大以男儿之身继承平南王的身份!

平阳是一个十分有阅历的女人,她听到未婚妻这三个字的时候没有表示一点儿惊讶,也没有愚蠢到去问霍静娴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说:“那日在母亲的宴会上,我已经见过楚家主了,家主当日一曲箜篌,叫天京多少男儿念念不忘。”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魅力几乎就可以显示出自己的的能力,就像木念云,天京中人谁不称她一声美人如画,这也造就了他的高傲。虽然对这一切,平阳自己都是持有一些质疑的,但这是夸奖的话谁又会嫌多呢。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同母异父,同父异母

云暖笑道,“当日在公主府的宴会上,我言辞太过激励,冒犯公主了。对了,这些时日怎么不见公主呢?”

阳婀公主应该是天京最喜欢召开宴会的人,这大概就是为了显示她无与伦比的地位。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她确实没有看到阳阿公主的身影,阳婀公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提起她母亲当时做的蠢事,平阳心里都有几丝的不愉,但是子不说母之过,她不能说,只能尽力去补救,于是道,“楚家主客气了,当日是丹阳太过无礼,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至于母亲,她忧心清河之事,已经病重不起。”

“哦?”楚云暖面上笑容十分深刻,这才是说话的艺术呢。自己开口说的是阳阿公主,但是从平阳口中说出来的却是丹阳,阳婀公主再如何不是,也是长辈,轮不到一个小辈来说。平阳换了人来说,从另一方面又显示出公主身份的尊崇。

楚云暖真的是很欣赏平阳这个女人,这才是生于皇室应有的风范。她此生佩服过的女人不多,除却楚家三位女家主和她母亲以外,宋茜雪和平阳郡主,都是她十分欣赏的女性,一个冰雪聪明,另一个却是难得的脑子清楚。

平阳郡主曾经听过很多传言,有的是真实的有的是假的,却完完全全没有一个像对楚云暖的评价,贬低的贬到沟底,夸张的夸到极致。有说她目中无人,胸无点墨,也有说她凶悍,执掌南堂世家令如今世家城臣服,不敢生出反叛之心,也有人说他运筹帷幄,手段高超。平阳对她的评价,只有十二个字:尽权术之机变,唯心思以玲珑。

“楚家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楚云暖而心里大概有个数,是因为清河郡主,她答应了很快,“改日我会派若华过府一看。”

平阳郡主大喜过望,她原以为此事楚云暖会拒绝,毕竟她当初曾投过拜帖,只是母亲心高气傲拒绝了而已。她觉得母亲有时候是真傻,楚云暖是什么身份,大财阀的家主。而她呢,只不过是一个承蒙永乐帝几分宠爱的公主,更何况在最近又十分让永乐的厌恶,她有什么资格,去得罪一个执掌南堂的封疆大吏。

两个女人在这边你来我往的说着话,木霄和赵毓璟将两兄弟,也在一边谈论起来,三人说的均是如今朝中局势。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九皇子闭门不出,已经康复的十四皇子宁王暗地里站到了雍王这一边。雍王看似是掌握了朝政大权,然而实际上却不尽如此,支持三皇子的蒋裴两家依旧在虎视眈眈,更不要提最近永乐帝新宠和妃的儿子赵毓泓。就从赵毓泓动手杀了十五他们的手段来看,众人就可以窥测到他背后究竟隐藏着多么大的势力。

赵毓璟认为,赵毓泓或许是永乐帝在太子之后,培养的另外一个储君,这一点,从叶良城之事就可以看出来,如若永乐帝真的不在乎赵毓泓,那么宋茜如就不可能交给和妃抚养,最后又住进了赵毓泓的府邸。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实在证据,他也不预备将这些话说出来,平白无故惊扰了人。

木霄道:“如今公主被平阳拘在府里,再也不能入宫,明日平阳会公主的名义,进宫去见见太后。只是至今为止,我们没有找到被公主控制的孙家的势力。”

“你在找孙家背后的一切?”赵毓璟没想到赵毓珏竟然跟他想到一块去了,若是耽误一会儿,又或者是孙攀再有耐心一些,说不准他合作的对象就变成赵毓泓珏。“孙氏一族乃开国功臣,府中藏有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那一支鬼军跟时所向披靡,鬼君指认孙家后人,孙攀只有一个孙勉儿子。”

他这是在很含蓄的在告诉赵毓珏,孙勉他手里,人也被派出去寻找了鬼军。赵毓珏才想到,当初孙勉离开天京的事情,似乎是由楚云暖提议的,看样子这两人,早就将鬼军握在手里头了。

赵毓珏爽朗一笑,好,真不愧是他弟弟,这么有,谋略手段,如此快的速度,就已经,掌握了孙家鬼军的消息。不像父皇,这么多年以来,想借阳婀公主的手去多孙家权势,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如今我们手上也算有鬼军和平南军了,父皇手里的精武卫是她最后的底牌,谁都动不得,如今也希望这两支军队成为我们最后的底牌。”

平阳郡主听到两人说起的孙勉之事,十分感激楚云暖,她这个弟弟也算是她拼了全力去保住的,没想到最后被母亲知道,险些遭母亲毒手,现在楚云暖救了他一命,也算是孙家有后人。她连忙起身:“平阳在这里谢过楚家主。”

楚云暖摇头,扶了她一下,“你不必谢我,我们这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

平阳不觉得楚云暖的话有什么不对,像他们这种人有利用价值才有荣耀的机会,像弟弟,他对于雍王他们有价值,这才叫他活命。可是平阳也知道,若是没有楚云暖,其他人想要在母亲的愤怒之下保住孙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永乐帝对楚云暖的看重,所以才叫她的意见力压母亲。

“鬼军孙勉已经找到了,如今差的就是公主手里头余留下来的人脉和权利,郡主若是有心,还是先找到。以免——”她顿了顿,语气古怪,“便宜了其他人。”

这个道理平阳自然懂,可母亲将这些东西藏得十分严密,她翻遍公主府上下也没有找到。

楚云暖瞧着她,有一些迟疑,平阳却道,“楚家主有话直说。”

楚云暖敛眉,事先打了说明了一点,“一会儿我跟你说的话,恐怕是有一些冒犯阳婀公主,不过这都是事实,信与不信,你回府自己查就知道。”

平阳心里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听闻公主素来爱去京郊温泉山庄小住,一住便是一月之久,且曾经多次前往。八年前更是在温泉山庄里整整住了一年,对外说是身体不好需要休养。”

这件事情平阳也知道,母亲外出养病,所以当时照顾妹妹们的责任就落到了她身上。

楚云暖的语气很严肃,“阳婀公主在温泉山庄中生下一子。”

平阳大惊失色:“楚家主,你不要侮母亲闺誉!”

旁边说话的三人也因平阳这一声惊叫回了头,赵毓璟心头微动,似乎是明白阿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告诉平阳,难不成,属于孙家的人脉就在那里?

楚云暖瞧着她,语调很平缓,“自从你大哥死了以后,平阳公主就夺了孙驸马所有的权利,将孙驸马禁锢于公主府,孙驸马因此和他夫妻隔阂。公主苦闷于心出城散步,京郊官员王平有心巴结公主,便为他献上一人。”

听到这里木霄神色完全变了,他十分担忧的看着平阳,而平阳除了放在扶手上骨节泛白的双手以外,没有其他反应。

“此人名为冯小宝,据说最是通晓房中之术。阳婀公主本来就春闺寂寞,再加之冯小宝十分懂女人心思,当时也就来往起来。八年前公主怀孕产子,正是这冯小宝的儿子。可惜这儿子见不得光,阳婀公主又疼爱于他,不忍他以白丁之生存在,疏通了关系,让冯小宝在京城外的清水县做了县官。相信公主每年都会到清水县去,美名其曰品尝清水之泉,实际上她是去看望儿子和丈夫。”

平阳紧握着拳头,目光深沉,算起来母亲出发前往清水县就在这段时间。难怪她这些日子总是食不下咽,她还真以为她是担心清河,原来是担心她的好儿子!

“阳婀公主有意在百年之后,将她所掌握的孙氏一族的人脉权力,包括公主府的荣耀都转赠给这个儿子。所以平阳,你就算掌握了公主府,最后依旧是一个郡主,阳婀公主的封地,她早就已经赐给了那个孩子。”

母亲所有的慈爱之心都给了她,难怪,难怪她不顾丹阳在裴国公府的死活,不在乎她曾在得罪过多少人……她说么,母亲最是长袖善舞,怎么会这么没有顾及的得罪人,让他们将怨怪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一切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母亲她,想要将自己所有的一切留给那的孩子。

那她们呢,她们姐妹三人算什么,一顺间平阳郡主怨恨不已,可他却以最快的速度思考到了某些事情,“楚家主你的意思是,属于父亲人脉权势的那些联络方式被母亲放到了清水县冯小宝的府邸。”

“没错,那冯小宝有一爱妾,是青楼的清官锦瑟,被冯小宝赎身以后,备受宠爱。这个女人最奢华,喜爱锦绣山庄的绸缎,每三月定然入京一次购买大量绸缎,这些钱都是属于曾经孙驸马的。”楚云暖算了算日子,今天正好就是来锦绣山庄的意思,她对平阳道了一声,“你随我来。”

锦绣山庄的三楼设计的很独特,能从楼上清清楚楚地看到底下的情形,底下人却看不到楼上的情景。

那锦瑟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身上风尘味很重,却又端着架子扭扭捏捏的,倒是显得不伦不类,可她出手素来大方,叫锦绣山庄的丫头们又爱又恨。这不,她今日一进门就有不少丫头迎了上去,“冯夫人您总算算来了,您看今日有新上的胭脂香,颜色亮丽,染色匀称,是给宫里的贵人做过衣裳的呢。您再瞧瞧这紫罗锦,颜色是一等一的好,做成衣服穿在身上,美艳逼人。”

丫头们嘴巴很巧,哄得人眉开眼笑,锦瑟很大方的要了一整匹,而后又将同样款式不同上去颜色的又包了起来,零零总总算起来她大约买了十匹左右,有一匹还是孩子价值千金的金丝莺羽黄。笼统一算,应该花了有一万多两银子。

平阳这时候冷笑了,锦瑟身上的衣服和她这一身是一样的材质,都是内造的,是皇室每年应该给公主的份利,今年不过一匹而已,她做衣服做了半匹,剩下的放在库房了,没想到被母亲拿出养他情夫的小妾!一个青楼女人出手可真够大方,她平阳身为一个皇室郡主,在锦绣山庄买绸缎最多也只能挑上三匹,这个女人前前后后挑了那么多,可想而知母亲到底补贴了多少。她说呢,府中那么多银子去哪儿,原是忙着养她的情夫去。

“属于孙家的权势和公主府的金银地契都阳婀公主藏到冯小宝那里去了。阳婀公主也担心冯小宝得了这些东西翻脸不认人,于是两人约定在那个孩子成年之后将这些东西交给他。”

平阳脸上的讽刺愈加大了,“他既然是我同母异父的兄弟,是皇家血脉,我怎么可以让他流落在外!”

听到这话,楚云暖就知道平阳郡主是一个十分有原则的人,她道,“东西藏在冯小宝府邸的一座假山之中。”

平阳郡主从锦绣山庄出来以后,点齐了公主府所有侍卫,大张旗鼓的去了清水县冯家。她的到来让整个冯家上下严阵以待,尤其是冯小宝,心虚又害怕。平阳根本就不想难为他,或者说是不屑,她直接让人把假山里的东西搜了出来,另外带走了属于公主府的一切,最后那个孩子找了出来,要将他带回天京。平阳要拿走的东西等于是在割冯府上下的肉,冯小宝老母亲破口大骂,平阳郡主直接定罪,藐视皇家郡主,把人给丢大牢里去了。冯小宝愤怒,直言要去京中上告平阳郡主,说她私闯民宅,动用私刑。平阳是什么人,最有皇室风仪的郡主,直接就让他去告,只要他能舍了脸面,将这件事情禀告给永乐帝算他厉害!冯小宝自然不敢,这种事情闹到永乐帝哪里,倒霉的是他。平阳手段雷霆,冯小宝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带走所有阳婀留下这里的所有东西。

阳婀公主的孩子是今年只有九岁,他看着平阳的时候一双眼睛充满了恐惧。这孩子也倒是聪明伶俐,听到这里旁人称她为郡主,又这个女人和他母亲长得十分相似的容貌,大概也就明白自己身份是如何尴尬。他真的好怕,好怕这个女人会杀了他。

可很显然这个小孩子想多了,平阳当初既然都能接受他父亲的私生子,自然也能接受母亲的私生子。平阳郡主以雷霆的速度为这个孩子入了宗祠,自然不是皇家宗祠,而是孙家的庶子,取名孙若,然后将他带到了母亲跟前。

阳婀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大骂平阳丧心病狂,平阳根本不介意,而是漫不经心撇着茶杯里的茶沫,冷冷淡淡的说道,“母亲,你的私生子都能入公主府,那么父亲的儿子孙勉也是有资格成为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我明日就入宫拜见太后,并会将此事向她禀明,这个孩子以及父亲的儿子,都是公主府的人。你千万别再想着弄死孙勉,我不会同意的,看在你生养我一场的份上,我不会对你怎样,你日后就好好吃斋念佛,赎你的罪孽。”

阳阿公主愤怒,“那个野种她怎么有资格!平阳你太自私了!”

平阳觉得她这句话格外好笑,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父亲的儿子是野种,那母亲你呢,你生下这个孩子又是什么?娘,我不介意我再多几个弟弟妹妹,你自己都有了儿子了,怎么好意思要将父亲唯一的儿子干净杀绝?你难道忘了当年大哥是怎样死的,是你亲手把毒药一勺一勺的喂进他嘴巴里的。”

这个秘密在平阳心里埋藏了很多年,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阳阿公主又惊又怕,“你——”

平阳还是在笑,“是,我都看到了。母亲说我自私,可我的自私都是源自于你。当年你为了荣耀,那么对大哥,现在我同样也可以这样对你。母亲这些日子你最好乖乖的呆在府邸里,否则你别怪我这个女儿做出什么伤了你面子的事情!”

阳婀公主颓废坐在地上,平阳挥袖而出,却在外遇到了她的父亲。孙攀像是老了很多岁一样,嘴巴都在颤抖,“平阳,你是说,孙珍是被她杀的?!”

平阳其实是借着和母亲宣泄的机会,将这个事情告诉他父亲,避免他被蒙在鼓里。可这个时候,平阳却不忍心了,“是。”

孙攀忽而哈哈大笑,忽而又泪流满面,平阳静静的看着他疯狂,最后轻轻扶起他,“父亲,你怪不怪我把孙若接过来,让他成为孙家的人?”

孙攀没有说话,平阳扶着他,慢慢朝前走着,“只有孙若回来,陛下和太后才会觉得愧疚于您,弟弟才能光明正大的用孙家之子的身份回归,他是嫡子,父亲,你的唯一嫡子。”

孙攀何尝不明白这个女儿的打算,他这个女儿从小便聪明伶俐,有着不输男儿的气势和果决之心。“这里却是最好的办法,无论是孙勉还是孙若,他们都是我的弟弟,我不会对他们任何一个人下手。”

平阳这一句话,就是等于保住了阳婀公主私生子,也保证孙勉的回来以后的待遇和荣耀。孙攀为了儿子能光明正大的回来,最后也默许了此事。

平阳忙碌了一天,将孙若安置好以后,又处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宜,蓝亭打点着郡主带回来的东西,咋舌不已,这些东西,比得上公主府的一半了珍藏。清点完以后,已经是晚上了,平阳哄了一双儿女入睡以后,独自来到书房之中,写着将明日要呈上的表,木霄站在她身边为她磨墨。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显得温馨而又缱绻。

木霄望着平阳侧脸,微微失神。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今日天空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就像是要下雨似的。楚云暖目送司徒睿和楚云扬去隔壁宋府学习,自从宋家人到京城以后,司徒睿就开始了严苛的学习之路,或许是因为他那阵子太过敷衍了事,宋昉待他可比云扬严厉上几分,叫云扬每每幸灾乐祸,却又在背地里帮他完成一些功课,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宋家人除了宋晔和宋昉其他人基本都去太学教书了,宋晔是因为在朝为官,宋昉则是不愿意去,只是偶尔到太学讲经论道,每每他开堂教学的时候总是人满为患。

春熙那边准备好了一切,“家主,人到了,现在安置在马车上。”

楚云暖瞧着她,“熙儿,你不用跟我进宫,我带秋桂和秋芷去,你和夏妆夏华去帮我做件事儿。”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宫门前,司礼监的人守在那里尽心尽力的盘查,所有人都在排队,龟速前行,楚云暖的马车却长驱直入,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马车里一个老人家十分拘谨的坐在楚云暖跟前,她安慰了一句,“你别怕,万事有我呢。”

“我,”老太太觉得这个自称呼不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垂下头,不敢去面对这个衣着豪奢,贵气逼人的年轻姑娘,她身上有一种让她觉得压抑的气质,比自己从车外看到大气磅礴的宫殿还要压抑。“就想见见娘娘,给女儿报仇。”

“你别怕,恶人总会有恶报。”

按照惯例,楚云暖先是去拜见了永乐帝,跟他下了几盘棋之后找了借口从宣政殿出来,永乐帝今日兴致不高,下棋时都落错了好几次棋子,她假装没有看出来,明里暗里的让了几子,最终让永乐帝赢了。

永乐的心情不好,似乎是知道百里太后要在三日后举办撷乐宴的时候。百里太后回宫已经有些时日了,这几天而已入宫朝拜的命妇不计其数,今日在宫门外排队等候入宫的就有这些贵族之人。当然这都不是永乐帝让不高兴的原因,最主要的因由是当年被永乐帝流放珠崖的魏王的世子被百里太后给召回了天京,还是人都快到了天京墙根儿下他才知道的消息。

太后想借着撷乐宴,让魏王的儿子重新回到朝堂,当初朝中老臣有不少人支持魏王,说他贤明良德,有明君之风。永乐帝此生最是恨魏王,他实在不知道百里太后是怎样想的,明明当年他们母子差点就被魏王母子给逼死,她现在竟然当没这回事,居然将人给召了回来,难不成是疯了不成,她真是为了权力脑子都不清楚了!

楚云暖能想到百里太后举办撷乐宴目的,一是为了向京中权贵宣布她百里太后回来了,二么,大概是想借着魏王世子的身份,逼迫永乐帝就范。永乐帝到底是不是百里太后的亲儿子,居然被自己母后用这种手段逼迫,楚云暖叹了一口气,魏王世子入京,天京的局势恐怕又要变动了,当年支持魏王的老臣估计又得蹦哒出来。

魏王世子,赵毓珏和赵毓璟将兄弟,赵毓泓……如今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她顺着御花园一路前行,心中正思量着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去见白淑妃。老太太她是带进宫了,可若贸贸然的带去见白淑妃,不要说瞒不过永乐帝遍布宫廷司礼监,就是白淑妃也觉得他其心可诛。楚云暖带着人慢慢走着,一路走一路思索,她走过前头的花丛里掩映的小路,蓦地听见一个声音自不远处响起:“楚家主。”

楚云暖回头望去,身边扈从奴婢跪了一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百里太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楚云暖端起笑脸,“臣见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太后今日所穿是玄色的深衣,上面绣制着繁复古朴的花纹,红光满面,保养得十分好,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她养尊处优了六十多年,身上有一股上位者的尊贵之气。楚云暖着看百里太后慈祥的微笑着走过来,脑子里翻滚着百里太后的生平。

百里太后出生百年望族的百里家,是百里一族三代以内唯一一个女儿,自小受尽家族上下宠爱,当时天京贵女中可以说是风头无二。三公一相辅政时期,此四人的存在严重阻碍了先帝亲政的脚步,故此先帝需要寻求盟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百里家,先帝以皇后之位,迎百里家嫡女入宫为后。因为百里家只有这么一个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所以百里一族全力支持先帝,那一场权利争锋当中,先帝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三公纷纷交出手中权力,孙家灭亡。按道理说,百里家在此事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后和太子的位置这两人应该是坐得稳稳的,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先帝收回权力之后,极其手宠爱孟家之女以及魏王,险些要将太子废弃改立魏王为太子。当年宫中之事步步喋血,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百里太后受了魏王母子多少的气,现在竟然还将那魏王世子弄进京城来膈应自己,不知道她这到底是对付永乐帝还是在难为自己。

“原来你就是楚云暖。”百里太后仔细端详着她的容貌,亲昵的拉着她的手,点点头,脸上笑容很慈祥,语气里却带着隐晦的恶意,“生得怪伶俐的,是哀家的孙女比不上的。”

如今跟在百里太后身边的除了妃嫔、命妇,公主只有一个——刘惠妃所出的九公主。九公主听到意有所指的话,顿时阴下脸,怒瞪着楚云暖,刘惠妃但笑不语。

她在天京这么久,除了和赵黛翠起过争执以外,跟其他公主素来没有交情。听到百里太后的话以后,楚云暖心中先是一跳,而后又觉得讽刺极了,没想到才刚见面,百里太后就能给他挖了这么大的坑,她当时笑了笑,收回手,退了一步,很冷淡的说道,“太后您年纪大了,恐怕是有些老眼昏花了,公主龙凤之姿,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以比拟的。”

她这般不给百里太后面子,到是叫人诧异。

百里太后的确高龄,可最忌讳的也就是别人提起她的年纪,楚云暖非但说了,还讽刺她老眼昏花。百里太后整个人都冷了下来,背后跟着的命妇一个垂头,就跟没有听见一样。

裴德妃最是长袖善舞,忙出来打圆场,“楚家主进宫也见过陛下了吧?最近有楚家主陪着陛下解闷,陛下心里头也是舒爽多了,免得陛下日日去望月殿枯坐,伤身。咦,家主身边的这三个奴婢,很眼生嘛。”

老太太在人群中看到白淑妃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上前哭诉,然而却被秋芷和秋桂默默地拖住。这下子听到裴德妃说话的声音又感受到众人把目光落到她身上,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跪在地上抖如糠筛。白淑妃很显然也看到了老母亲,神色微微有一些诧异,欲言又止,却默默后退并不敢言语,只是袖中双手紧紧握起。

楚云暖根本就不去维护背后的奴才,若这个时候维护,谁都知道,这里头有文章,她只是道:“德妃娘娘好眼力,连我每日带进宫的奴才都能记住。那陛下今日去哪里,娘娘可知道?”

裴德妃咬碎一口银牙,窥探帝踪了可是大罪,她心里暗恨着楚云暖牙尖嘴利,想让她给赵毓廷做妃子的心思也淡了两三分,这种厉害的女人,放在后院那绝对是搅得鸡犬不宁,肯定是一个祸害。可这楚云暖身份如此显赫,又有陛下宠爱,若是叫别人拉拢了过去那可是天大的损失。她不嫁儿子,也可以嫁其它人,比如她娘家侄儿。裴德妃默默想着娘家的子弟,打算从中挑选好拿捏的人,与楚云暖联姻。

裴德妃心里正打着歪主意,楚云暖就跟有感应一样,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些恣意和明媚,唇角却是一个森寒的弧度,她轻轻朝前一步,眼神变得十分锐利,就像一只等待抓捕猎物的雄狮。

裴德妃觉得她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人,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娃娃给压制住了,而且她居然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让她觉得恐惧的东西。

楚云暖托住裴德妃的身体,“德妃娘娘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好,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众人又目光落到了裴德妃身上,没有人再去关注那个被吓破了胆的老太太,白淑妃也轻轻松了一口气。众嫔妃仔细看着她,果然见裴德妃面色苍白,气色十分不好,裴德妃笑道,“许是日头太大晒得我有些头晕,不碍事的。”

百里太后今日带着众嫔妃和命妇在御花园中闲逛,主要就是为了三日后的宴会,裴德妃原本自告奋勇,百里太后却更看重刘惠妃,故此这件事就交给刘惠妃去办了。难不成她就是因为这样,故意装病,对自己表示不满。想到这里的百里太后,有一瞬间的阴郁,楚云暖瞧见之后果然感慨,后宫不愧聚集天下顶级美貌才情女人的地方,这些女人,可各个都是演戏高手,她这半吊子,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来,那如此,就只能本色出演了。

众人移步到凉亭中,宫女依次捧上坐垫香茗茶点,四周树荫密布,十分凉爽。楚云暖喝了口茶,十分坏心眼的说道,“刚才本家主正从陛下宣政殿中出来,从曹德庆那得到消息,魏王世子要入宫了。”

百里太后神色一动,和妃面上有些许激动,仔细看的话还有三分的喜悦之情,可此时没有人去看她,都落到了最前面的百里太后还有裴德妃,刘惠妃身上。此时两人神色有些不好,她们都是亲眼见过当年魏王之争的人,那时情形,步步惊心。其他嫔妃不曾见过,也是略有耳闻,这魏王世子入京,难不成是魏王有什么动作,可他都被流放了这么多年,京中势力能剪除的就已经被永乐帝剪除了。裴德妃心中惊疑不定,只觉得这魏王世子如今是有备而来。

百里太后瞳睫深深,“陛下怎么说?”

想到她离开之前永乐帝的反应,分明是忌惮百里太后的,可楚云暖偏偏不教她知道,微微一笑,“我从宣政殿出来的时候,碰巧遇上章台御史宋大人入宫拜见陛下,曹德庆还没来得及禀报呢。”

百里太后有些失望,然楚云暖接下来的话,让人多人的心又揪了起来,“宋大人似乎是在小皇子被毒害的事件中查到了一丝线索,如此才入宫,向陛下禀报。”

白淑妃神色激动,“他查到了什么!”儿子的死一直是她心上一根刺,原本她今日是不打算出门,跟着百里太后在御花园里闲逛的,现在她倒是庆幸起来,好歹她能够知道儿子到底是怎样死的。

百里太后身后那个叫妙儿的小宫女,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楚云暖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滑而过,又落到了桂嬷嬷身上,她这转来转去的目光,叫一个个的皮都绷紧起来,她最后却是笑道,“这种事情可是皇室辛秘,我一个外人,如何得知。”

辛秘两个字就是等于将此事放在宫闱之争上了,说不准真的和百里太后有关,白淑妃心中暗恨,面上却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

百里太后自然也想到了,她定定的看着楚云暖半天,最后郎然一笑,“你这丫头,竟会说瞎话唬人。”她笑容里带了丝丝寒意,如同一吐着信子的毒蛇。楚云暖从不小看百里太后,毕竟这是一个斗败孟家女人荣登太后之位的女人,她的心智谋略手段,未必比当时魏王生母的孟贵妃差,只不过孟家之女心不大,不过是想做宠妃或者是皇后,而这位最后的目的是女皇,她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

“我哪里是说瞎话湖唬人,章台御史素来有监督三司审理案子的权利,小皇子被杀一事处处透露着诡异。更何况,太后您才回宫,就死了三个小皇子,这可是对你名声大大的不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多年不回宫,就是因为你阻碍了陛下的——子嗣。”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噤若寒蝉,从来没有人敢再百里太后面前说这种话。桂嬷嬷上前正要喝斥,楚云暖却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丫头,这么多年来一直陪在太后身边不曾出嫁,可我的好奇,天京城成西的那位李小姐是谁的孙女,跟你有什么关系?”

桂嬷嬷神色惊骇然一片,完全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会知道她孙女,这件事情可是连太后都不知道。桂嬷嬷当时又急又怕,连话一句也说不出来,这是后宫妃嫔和命妇们第一次见识到楚云暖的厉害——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

楚云暖想得很明白,百里太后和永乐帝不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两人之间靠最微弱的母子之情已经断了,如今就只剩下孝道两个字。百里太后如今将那魏王世子弄进天京,何尝不是一种对永乐帝的不满和威胁。楚云暖决心站在永乐帝这一边,故此今日才会怨怼百里太后,这是属于她在宫廷生活的智慧。

百里太后目光阴冷瞧了了桂嬷嬷一眼,桂嬷嬷扑通一声跪下,“娘娘——”

现在可不是处置奴才时候,太后深吸口气,冷声道,“楚云暖你别仗着陛下宠信就如此肆无忌!你别忘了,这天下还是我皇室呢天下,不是你楚家的!”

楚云暖微笑着纠正:“不,太后,您说错了,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百里太后呼吸一窒,脸色愈加难看了,她冷冷盯着楚云暖,眼神波涛暗涌,似乎有几根钢针从里头射出来,几乎能将人撕碎。楚云暖却是个皮厚的,这一点危险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反而朝着百里太后甜甜一笑。这下子,惹得百里太后更加愤怒,眼中的冰冷几乎能理解成冰渣子。

楚云暖在御花园一番言论,很快被司礼监的人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永乐帝。永乐帝听完之后抚掌大笑,“她说得好,还是阿暖最懂朕的心意,这天下,可不就是朕的!”

永乐帝开怀大笑,曹德庆和王石默默对食一眼,眼中都是对这位楚家主的钦佩,这楚云暖的确是厉害,能将永乐帝的喜好的喜好心思摸的一清二楚,而且这么快和百里太后对上,无意间又加重了永乐帝对她的喜爱。只要她能够让永乐帝一直宠信于她,那南堂楚家便可以在陛下在位期间高枕无忧!这楚家主的心思,真是玲珑毒辣,别具一格。

御花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锐利,百里太后有杀了楚云暖一些心头之恨的心思,却也明白因为她的身份背景自己不能动,喉咙里头怒气上涌,却不甘心放过他,在这么多妃嫔命妇面前颜面扫地,恰好在这个时候宫女来报告:“平阳郡主到。”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太后不喜,慈悲心肠

平阳郡主的到来有效缓解了御花园中压抑的气氛,众人松了一口气,百里太后却没有任何反应。桂嬷嬷有心戴罪立功,也晓得主子现在是拉不下这个面子,于是自告奋勇的上前将平阳郡主给请了进来。

?平阳一过来立刻察觉到这里诡异的气氛,她看着楚云暖和百里太后面对立面而站,两人之间隐隐有分分庭抗礼的气势,她大致就知道是这两人起冲突了。她目光一闪,瞧着和秋芷秋桂站在一起的老太太,知道这个就是雍王要带进宫的人,她就当没有看在希望。目光都不曾偏一份,垂头下拜,“平阳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阳婀公主是百里太后唯一的女儿,按理说来百里太后应当是十分喜欢她以及平阳郡主等外孙女,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百里太后最不喜的人就是阳婀公主以及她的女儿,这里说起来的话还有一些故事,当年百里太后原本是拥护雍王,她和百里家联合,垂帘听政之事眼看就快要成功了,最后却是被阳婀公主和百里太后身边的近侍,将这事告到了永乐帝面前。如此才导致了百里家大家长的死,以及后来百里太后后来被逼前往寒山寺躲避之事。所以一看到平阳,百里太后就想起阳婀当年做的那些事情,恨不得掐死她。

百里太后很冷淡,“你来做什么?”

平阳郡主压根儿就不在意太后的冷淡,估计都是习惯了,她本着以往的态度,十分恭敬:“回太后娘娘的话,平阳此次进宫为我两个弟弟而来。”

命妇面色有异,她们都是知道昨日平阳郡主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出了京城,去往清水县的事情,也晓得那孙若和孙勉的身份。两个弟弟,一个公主的,一个驸马的,确是有些讽刺,不过平阳郡主也够大气的,这么快就把人给接受了。

平阳能接受孙若是楚云暖始料未及的,她下意识的看了平阳一眼,她背挺得直,目光刚毅坚强,这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是农夫救下的蛇,有的人,是知道感恩的,尤其是孙若这种身份尴尬的私生子,平阳让他入府,一举多得。

阳阿公主此生只生有三个女儿,哪里来的弟弟。百里太后才回京也不知晓京中之事,所以就说了一句,“阳婀既然有喜了,你就该好好在府里待着照顾她,没事就不要进宫了。”

按道理这种话百里太后实在是不想对一个孙女这样说的,平阳郡主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这件事情还请太后移步,容平阳向您禀明。”

百里太后一动不动,心里也认为她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冷淡道,“不必,就在这里说吧。”

平阳知道这是百里太后有心为难于她,既然她自己都不怕丢人,那怕她有什么好怕的,反正阳婀公主府在天京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她直起身,“当年母亲育有一子,如今我将人接进府改名为孙若,父亲在外也有一嫡子,名叫孙勉。如今这两人,身上都留着我父母亲的血液,应当入公主府,这件事情我已经呈表给陛下了。如今来拜见太后,也是希望太后下一道懿旨,赐封孙勉之母为六品称安人。”

这件事情说出来以后,众人神色各异,平阳公主的儿子,孙驸马的儿子,这种事情怎么越听越别扭。

按照大齐族制,女子品级一可由天子授予二可有太后、皇后授予,只是后宫女人授予的略低于天子所授,且一生只能的一个。也就是说若陛下授予了某夫人七品孺人的诰命,日后这夫人夫君官职上升,夫人诰命是不会变动。平阳公主知道,孙勉如今已经掌握了鬼军,日后定然也是朝中重臣,她想要护住两个妹妹,最好从现在开始,就跟孙勉打好关系。不说怎样,单就她朝太后求了诰命给他母亲,这也是天大的荣耀了。如果日后孙勉立功,想要再为他母亲求一个诰命,自然就可以从陛下亲赐一个高一点的诰命,这样的话并不矛盾。

百里太后脸黑了下来,道了一声:“驸马在胡闹,你是阳婀的女儿,怎么也跟着胡闹!”

自大齐开国以来,哪儿有尚了公主的驸马有其他子嗣的,今日若是承认了,日后岂不是人人有样学样,那成何体统!百里太后虽然不喜欢阳婀,可也不会让她丢了皇家脸面。

平阳清楚,这是不愿意承认孙勉的意思了,她今日既然入宫,那就是豁出了脸面去的,“母亲之子孙若今年九岁,正是入太学学习的年纪,平阳打算再过一些日子就将他送到太学去学习,陛下已经允诺了。而孙勉,他是孙家唯一的儿子!”

这等于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百里太后,她母亲都有了私生子孙若,且可以入太学学习,为何她父亲的儿子孙勉不能得到承认。百里太后自然能听出她话外之意,气得浑身颤抖。

自从孟氏那个贱人死了以后,百里太后再也没有这么憋屈过,没想到接二连三在两个小辈面前折了面子。百里太后心里是有些愤然的,可平阳一字一句说得这么有道理,先是搬出永乐帝,而后又是搬出孙家,她能怎么说,最后却也只能下旨,封孙勉生母一个品级不高的七品孺人。驸马尚公主不得纳妾,孙勉生母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妾室,这可是最高的荣耀。

平阳叩首,双手接过百里太后懿旨,“平阳谢过太后恩典。”

楚云暖恭维了一句,“太后娘娘在寒山寺祈福多年,果然最是慈悲心肠。”

这句话说的就有点诛心了,谁都知道百里太后在寒山寺吃的素斋是怎么回事?用上好食材煨出高汤,以汤入菜,就是豆腐也能做出山珍海味来。

百里太后冷冷看了楚云暖一眼,她回忆以一笑,顿时叫郁结于心,实在不想看这两个人,当即挥袖,带着一群人离去。而众命妇面面相觑,也依次上前跟众贵人告了辞,前后出宫去了,至于嫔妃们则是各回各的宫殿。?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白淑妃默默瞧了楚云暖背后的老太太一眼,仿佛是有千言万语。御花园中人来人往的,楚云暖没有那个心思在这里让她们两人上演母女情深,带着人转头就走。“听说濯政亭那边风景最是好,四周古木参天十分清静,我们还是去那儿纳凉。”

平阳郡主心里有了数,笑着答了一句,“如此甚好。”

濯政亭三面临水,恰好对着三面宫中不同的景致,正面是万顷荷花,荷叶田田,右边是桃花如荼,红白轻粉,左边水光粼粼,碧绿一片,周围佳木参,景色宜人,是个难得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这里十分安静,鲜有人来。楚云暖和平阳郡主这边才到濯政亭,白淑妃也就到了,楚云暖冲她点点头,和平阳两人带着各自的丫头远远走开,将中间的地方空出来,给许久未见的母女俩。

老太太许久不曾见过女儿,猛的一相见立刻泪流满面,母女两抱头痛哭了许久,宫女连忙劝慰,白淑妃这才止住眼泪,“娘您怎么进宫来了,还是跟楚云暖?”

老太太泪流满面,不住的擦着眼泪,白淑妃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她立刻道,“是不是她威胁您来的,我就……”

老太太赶忙摇头,她拿着宫女送上来的撒帕子擦拭着落个不停地泪水,哽咽着,“娘娘,你别乱说,那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白淑妃不明所以,但见母亲如此悲痛,不忍再问起这些事情,反而说几句话宽慰她,她身边伶俐的小宫女也忙上来说话逗趣儿。白淑妃见母亲面色渐渐好了,这才问道:“父亲近来可好,妹妹怎样了,妹妹的身体可大好了。”

不说起她妹妹还要好,一说起来老太太哭得愈发悲伤了,白淑妃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老太太哭着说:“你妹妹她,她已经去了,呜呜呜……她去了……”

白淑妃自小最疼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她受白家胁迫入宫,愿意为白家所用很大的原因就在妹妹身上,而如今听说妹妹竟然死了,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

小宫女见状,轻声问道,“老夫人,小姐是怎样去的?”

老太太很悲伤,泣不成声:“都怪那天杀的白国公府!白屏那个畜生,他见锦绣生得漂亮,好几次调戏都被你爹给挡了,那晓得有一天晚上,他竟然带着几个纨绔之子弟强闯了我们的宅子,把你妹妹给糟蹋了。锦绣她受辱,当夜就上吊自尽了。”

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老太太就恨不得杀了那个畜生。

白淑妃身体都在颤抖,“那你们怎么不进宫跟我说一声,好让我为妹妹报仇。”

老太太拍着女儿的手,眼眶依旧红彤彤的,“在白国公府不给我们一个交代的时候,我和你爹也想过。我们打算趁着每月一次入宫觐见的机会,想跟你说一说这些事,可是白国公府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然知道我要入宫告状,当时就怕了人要把你爹和我给杀了。”白淑妃心口重重一跳,下意识的抓紧老太太的手。

“那你们——”

老太太安慰着她,“还好我和你爹运气大,被一个年轻公子给救有,我们两原了也不想连累恩人,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后来才知道恩人是一个王爷。”老太太絮絮叨叨将当时的事情还原,原来是赵毓珏到赵毓璟庄子闲逛的时候,恰好被这两位老人知晓身份,就在他们两人预备求助的时候,赵毓珏身边的扈从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后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再然后就是赵毓璟他们拜托了楚云暖,带她入宫来见白淑妃。

白淑妃听着事情前因后果,对白国公府的恨更上了一层楼。她这一生已经作为白家的工具,已经够用心了,可这白家人居然还不善待他的父母妹妹,让妹妹死得那样凄惨不说又派人杀他父母。白淑妃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娘你放心,妹妹的死我一定要他们拿命来偿!”

白淑妃在宫廷生活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女人,宫里的那些手段她学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白家对她利用居多。想到昨日,白家大夫人还曾入宫看过他,话里话外都是叫她以白家为重好好保重身体,也跟她说了,只要她老实,他的父母还有妹妹,都会在白国公府照拂下好好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白国公府所谓的照拂!

白淑妃心里有怨气是谁知道,可她怨气如此重,却是楚云暖始料未及的,她瞧着眼前锦衣华服的淑妃,“我只是受人之托。”?

早在白淑妃说话的时候,平阳郡主就已经退开,她远远看着敛衽屈膝的白淑妃,心里意味不明。?

白淑妃语气里的满满的感谢,“楚家主哪怕是受人之托,也将母亲带入宫中,让我知道事情真相,免受白家蒙蔽,这一礼是我该谢的。”

“娘娘有话直说。”楚云暖避过她一礼,再怎么说白淑妃也是正二品皇妃,轮不到她受这一礼。?

白淑妃紧紧抿着唇,一双玉手轻轻蜷起,“家主今日说宋大人查到了皇子中毒真正原因?”?

“的确如此,只是真相这对你来说,未免有些残忍。”她曾经也是做过母亲的人,知道孩子的死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何等锥心之痛。

白淑妃是不可能让自己当做不知道的,就算结果她接受不了,她也要知道真相。“我是他的母亲,我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死的。”

“白家。”

白淑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楚云暖又重复了一遍:“是白家动的手。”赵毓珏最终的目的是离间白淑妃和白家,也就是说她现在做的事情,就是要将小皇子的死完完全全推到把家身上。

可事情的真相很惊人。

其他小皇子的死,的的确确是赵毓泓下的手,只有十七,白家也在里面插了一脚,永乐帝亦是如此。永乐帝说过,他不愿意再看到一个身有白家血脉的孩子,所以在这件事情中他就顺水推舟了。可让永乐帝也没有想到的是,白家竟然也不要这个孩子,又或者说是他们为了向赵毓泓表达诚意,单方面的决定了这个孩子的生死。十七是最无辜的人,他年纪还这么小,手上不曾沾染过半点的血腥,可是他的存在,是永乐帝心中的一根刺,也是白皇后心中的刺。可这些话他万万不能同把淑妃讲,否则她会崩溃的。

白淑妃想过无数种可能,亦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是百里太后杀了儿子,却没有想到居然是白家。

楚云暖扭头,头上的珊瑚珠串撞在她脸颊上,“白家要支持其他皇子,十七皇子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他们支持的那人不信任,所以十七皇子一定会死。”

这是一个很客观的原因,也的确是白家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白淑妃的嘴唇都在颤抖,“就就是因为这样,可十七……他,才多大啊……能碍得了谁……”

她生下儿子,不是为了永乐帝的宠爱,而是为了在寂寞宫廷里有一个依靠和念想,却没有想到竟然因为她是白家人,菜让十七死了!她这一生在宫廷之中沉沉浮浮,所有期许的一切,所有拼命保住的一切都破灭了。

白淑妃眼中氤氲着泪水,却迟迟不曾落下。

在这宫廷里,就算是你遇到了再难过的事情也只能笑,就算是你的儿子死了,却只能身着华服。可是她不想的呀,她想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想要穿着丧服最后送儿子一程,可这些都不可以,都不可能。刹那间她泪流满面,仿佛要将那一日积累下来的悲伤一同宣泄而出。

宫女扶着摇摇欲坠的她,“娘娘,您节哀。”

楚云暖瞧着泪流满面的她,眼里有着一丝悲悯。此时的白淑妃,仿佛让她看到多年以前女儿惨死歇斯底里的她,当时她用了最激烈的手段去对付那个杀他女儿的仇人,可是最后不过是落得一个母女二人挫骨扬灰的下场。从那时起她就明白了,若要报仇,便要学会隐忍和蛰伏,必须得徐徐图之。倘若当时她肯后退一步,不那么刚直,未必不能将孟莲从高高的位置上拉下来。

白淑妃紧握拳头,指甲几乎都嵌进了肉里,“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楚云暖在这个时候出了声,很冷静的问道,“你要怎么报仇,你拿什么报仇?你凭什么报仇?”

一连三个疑问叫白淑妃蓦然愣住,吹的呼呼的风伴随着楚云暖异常冷淡的声音,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你只是一个妃子,而他们是权臣,你就算拼的头破血流,也无法撼动他们分毫,你别忘了,白皇后还没有死,陛下亦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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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把存了五十多集的那年花开一口气看完了,吴聘死的哪里把我给哭惨了。唉,这个电视剧不够看啊,存了这么多,一口气就木有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借刀杀人,你瞎眼了

白淑妃恐怕是这座宫廷里晋升得最快的女人,六年时间,从常在到淑妃。她或许认为永乐帝对他还是有几分疼爱的,可实际上,永乐帝对她利用居多,只是想借着她让白家乖乖的服侍太子赵毓宸,而白家又想借着她巩固权势。从头到位,她得到的宠爱,都是基于白家和永乐帝的交易,一场扶持太子的交易。永乐帝早年期间是个好帝王,对赵毓宸来说他是个好父亲,可对于后宫女人来说,他却是实实在在的人渣。从先皇后,到白皇后,再到后宫众妃,他利用居多,也乐意恩赏宠爱,可一旦越了雷池,便是弃之如履。

白淑妃仔细咀嚼她这三个问题,猛然间就像被一瓢凉水从头上浇了下来一样,叫她遍体生凉,浑身愤怒荡然无存。是呀,她只是一个嫔妃而已,又有什么能力去撼动白家,可是她儿子就白死了吗?

风将树叶吹得沙沙沙的下,她抱紧双臂,从没有觉得后宫竟然阴冷如此。

楚云暖的声音很低沉,有着感慨,有着嘲讽,也有些嫌弃,这些语气组合起来,变成一种很微妙的语调,“陛下,他和先帝是不同的,先帝风流,而陛下自诩情深似海……无论是你,还是白皇后,都是他心目中那个人的替身,是他宠爱你们,都是因为你们长了和那个人相似的脸。”

相似两个字,她从头到尾都说的很轻很轻。

白淑妃摸着自己的面颊,难怪,难怪当年她被白皇后处罚,顶着烈日跪在凤仪宫前永乐帝都不曾发怒,却在白皇后伤了她的脸之后,愤怒不已。那是永乐帝第一次关怀她,对她温柔备至,当时她感动于永乐帝的体贴和柔情,那一日开始就对他存了两三份心意的。于是这么多年来,无论宫中生活有怎么艰难,她只要一想到当初永乐帝的维护,那怕是那么稀薄,她也咬牙坚持了下来,一步一步,从常在到小仪再到荣华、昭仪,最后封妃。然而没想到,这才是事实,替身?她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白皇后,都是替身。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白淑妃喃喃自语,身体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还是身旁的婢女扶住她,宫女很担忧,“娘娘。”

白淑妃是有一些心如死灰的,哪个少女不怀春,当年她入宫之时,永乐帝正是不曾服用这么多红丸,还是十分丰神俊朗,待她有几分好,渐渐叫她一颗芳心都落在了他身上。曾经她心里还有几分高傲,觉得自己还能和白皇后一教高下,可事实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疼得她头晕眼花,耳中轰鸣不止。

“你若要去找陛下,陛下是不会认同你的想法的。”宋晔查出来的结果,未必没有白家,可到这个时候永乐帝依旧安奈不动,就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动手,白淑妃现在撞上去,只会让永乐帝厌弃。

“你要的公道只能自己讨。”楚云暖的声音十分蛊惑,“白家杀十七皇子,也要杀你父母逼死你妹妹,你难道你还想为白家荣耀添砖加瓦,奉献一切。”

“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她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愤怒冰冷。

她这年应该是被白家给压制得很了,现在反弹起来,足够白家上下倒大霉的。但楚云暖瞧她这副模样,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情重蹈他当年覆辙,点拨了一句,“要动白家,可徐徐图之,亦可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白淑妃显然更青睐这个主意。

楚云暖头上珊瑚步摇沙沙作响,耳朵上一个白果大小的红宝石镶金耳坠轻轻摇晃,衬得她面如满月犹白,眼似秋水还清,她微微一笑,眼波深沉,“白氏一族,因白皇后备受的宠爱发家,根基浅薄。当年皇储之争,太后娘家百里家大家长身死,这么些年以来,太后一直是记在心里的,你便可以借太后这把刀去动白家人。”

白淑妃还在斟酌,楚云暖给她分析:“白家这一代共有六个儿子,白严是其中翘楚,年纪轻轻便军功在身,任安南将军,白屏白河最不成器,而白越最为狡黠,白江学医,如今还在外游历,白光年幼不知事,白蓁蓁这个女儿,更是有天京一霸之称。想要动白家,最好的便是从白蓁蓁入手,一步一步分化这个大家族,三日后的撷芳宴,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最近白家居功自傲,又将手伸到后宫,永乐帝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他们了,可是白家却不知收敛,在永乐帝的眼皮子底下与其他皇子走得十分近。白家,这是永乐帝布给赵毓宸的一步棋,除了赵毓宸没有人有资格去用。现在赵毓宸既然已经死了,白家若是收敛,永乐帝恐怕会让他们再荣耀一代,可以他们贪心不足,触怒了永乐帝,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相信白家也是知道了这一点,近来才与这么多皇子往来,目的就是为了在洪流之中保住白家,可惜,帝命不可违,白家必亡。

很显然,白淑妃还是有些犹豫的,楚云暖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在犹豫一些什么,难不成她还指望着白家能够良心觉醒,上门来求她原谅,这种事情有可能吗?白淑妃在白家人眼里,对一个奴才差不多,白家这些人素来骄傲,是万万不可能低头的。楚云暖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白淑妃不愿意动手叫罢了,反正赵毓珏的目的是达到了,现在唯一没有达到期望的仅仅是她自己的目的而已。宫中女子众多,她大不了再选一另一人完成就是了,楚云暖拢起袖口,微笑:“娘娘若是不愿意就也罢了,只当这个提议我今天没有说过。”

她说完立刻要走,老太太也只能跟着一同离开。可母女两多年未见,确实是有几分难分难舍,近来宫中规矩严苛,她是不可能冒那个险,将人给留下来的,哪怕是白淑妃现在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她也不可能做这种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娘娘日后若是想她,便可随时召她入宫,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最好防着白家,那白严可是好相与你的人。”话已至此,她也不多说,与平阳一道从御花园里走出来。

平阳今日可谓是大获全胜,得了百里太后封安人的懿旨,又将外一个弟弟送进太学读书,谁也不能说她厚此薄彼。平阳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对她最有利,所以闭口不谈刚才白淑妃的事情,反倒是跟她说起了撷芳宴的事情。撷芳宴,自大齐开国以来就有,出自一首很出名的撷芳词:

风摇荡,雨濛茸。

翠条柔弱花头重。

春衫窄。香肌湿。

记得年时,共伊曾摘。

都如梦。何曾共。

可怜孤似钗头凤。

关山隔。

晚云碧。

燕儿来也,又无消息。

第一个举办撷芳宴是大齐的第一位有封号的公主——芳华公主,当时举办宴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促进当时旧权贵和新贵族之间联姻,巩固当时的新政权,一来二去也就成了传统。每年阳春三月定然举办,是如今天京贵族子女最重要的社交活动,可以说若是在撷芳宴上出了彩,那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一流贵族的圈子里。但是这样的宴会在永乐帝时期,名存实亡,实在是这宴会由白皇后举办以后,每年得胜的都是文墨不通的白蓁蓁,赤果果的内幕叫天京权贵了无兴趣,故此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算起来已经有三年未曾举办。如今百里太后一回来,就举办这宴会,何尝不是想在宴会让不成几桩姻缘,拉拢天京权贵。

天京如今权贵一共有八大家最出名的,三公、木、肖、平南霍家、百里、太师府武家。这八家有的是开国功臣之后,有的是当时旧贵族之后,有的是后起之秀,但无一例外这几家在天京有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百里太后的目的应该就是在这几家了。

楚云暖听着平阳郡主跟她细细说起这其中的门道,一时感慨:“都说这宴会之中门门道道最多,没想到一个撷芳宴都是这样。自古以来,宴会之上的多事之秋,三日后估计又得有一出好戏。”

白蓁蓁曾多年获得撷芳宴魁首之名,如今百里太后回来,这获得第一的恐怕是白家的百里娉婷,白蓁蓁肯定会闹,那可不就是一场好戏。白家呀,到底是年轻,女儿的教养并不放在心上,让白蓁蓁变成那副无法无天的模样,看着满京城权贵,又有谁想娶她。不过,这或许是白皇后真正想看到的呢。楚云暖情不自禁的阴谋论了,这也不怪她要这么想,实在是白皇后做的事情太过。若说她看重白家人的话,也不见给白家赏赐一些什么东西,白蓁蓁么,倒是担着一个才女的名头在京城里为祸一方。有人骂白皇后,可骂的更多的却是白国公府教养如何如何糟糕,特别是与百里娉婷一比,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平阳也是最不耐烦这些宴会的,毕竟他母亲是全天京最爱开宴的贵人,但他每次开宴都做甩手掌柜,一切事宜都是她自己安排。这倒也就罢了,只不过是小事,可她母亲素来目中无人,每每在宴会上得罪一些人,这名头最后都得算到她头上,实在是叫她烦不胜烦。“三日后定然是诸家小姐争奇斗艳,我可就不参与了,端坐着看戏就好。”

楚云暖觉得平阳这句话说得好,可不是看戏吗?这种小姑娘之间争奇斗艳的戏码,她也是厌倦的。

两人正说着话,从一块湘山石后大桂树底下走过,恰好在前头遇上了周云。周云带着一溜儿小宫女从那头走来,她见到楚云暖和平阳郡主,低头屈膝行了半礼,“奴婢见过郡主,楚家主。”

“周女官免礼。”平阳态度很温和,按道理来说周云品级跟她不相上下,她就是不行礼也没人能挑出她的错,可她每次相见,总是态度恭敬,叫人心头舒爽得很。

早在当初第一次见到白皇后的时候,楚云暖就注意到了周云,不卑不亢,倒是不像一个奴婢,反倒是像一个大家小姐。楚云暖随口问道:“周女官怎么不在凤仪宫伺候?”周云应该说的上是楚云暖见过最有能力的一个女官,白皇后被禁足她反倒跟没事人一样,能四处在这宫中活动。

周云垂下眼睛神色恭敬,“娘娘宫中的宫女需要换一批,奴婢这才从内务府那边将人带过来。”

一般来说,用惯了的宫女是不可能换的。楚云暖瞧着雁翅在她身后宫女,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吧。这也就意味着凤仪宫的人少换了一半的,难不成那些人都被白皇后给打杀了。这不合道理,白皇后不可能一次性杀了那么多宫女。那只能说,有人想要架空她,阖宫上下,有这个能力的,只有永乐帝了。楚云暖目光一闪,“如此就不打扰周女官了。”

周云屈膝,行礼之后带着宫女离开。

平阳郡主见楚云暖似乎对周云有几分兴趣,道,“周云原本是柳州府同知的族女,因父亲犯了罪,全族女眷被充入宫廷为奴,她入宫是只有九岁。先皇后见她可怜,将人要到身边伺候,呆了快一年吧,然后又被调到了白皇后身边伺候。这人对白皇后,那可是忠心不二,不知道曾经帮白皇后做了多少事情。”

楚云暖心里转了七八个弯,周女官也够有本事的,在先后两位皇后身边待过,如今还做到如今后宫一等女官的位置。这宫中有意思的事情还真够多的……楚云暖又瞧了一眼消失在拐角处的周云,这一位,恐怕背景也不简单。否则也不会卷入小皇子被毒一案中,只是这周云真如她所说那般无辜?恐怕不尽然。

若真如周云所说,她跟此事无关,那么她就不可能出现在兴庆宫的花园。她说是妙儿将她拉了去,周云纵横宫廷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关窍,那只能是她顺水推舟,促成了这件事情。估计那妙人如今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惶惶最不安,殊不知里头确实有周云的手笔。

话说回来了,周云,是陛下的人,还是白家的人?

永乐帝用人素来胆大,用周云也当属意料之中,恐怕白皇后如今都还不知道,她这个心腹女官,另有主子。

楚云暖才出丹凤门,施钦北就立刻过来把老太太接走,另外给他送上了一封,赵毓璟亲笔所写的信。楚云暖拆开信,细细浏览,放到秋芷手中,“瑞亲王何时出发的?”

永乐帝真有意思,江源府行宫一事,应该是随着赵毓峰的而告一段落,偏偏他这个时候想起来要修缮新宫,以作明年避暑之处,派赵毓璟去主持修葺。不过这是字面意思,楚云暖觉得,永乐帝更在意的应当是那里囤积下来的金银,如此国库又可充盈。

“一个时辰前,陛下召了殿下入宫,将这件事给分派下去,殿下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那也就是在永乐帝见过宋晔之后,江源府修葺的事情,原本是交给白家白越的,恐怕是宋晔查到的东西让永乐帝震怒,所以才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赵毓璟。的确宗人府来做此事,名正言顺,就是不知道白越会怎么想,恐怕——

楚云暖的目光顿了顿,落到甬道深处。

丹凤门和最外面的一道宫门,隔着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十分洁净,每个十丈就有太监持着扫帚水桶一丝不苟地清洗着,沙沙沙,给这个安静的甬道渲染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马蹄迭迭踏踏传来,一道高大的影子出在青色甬道深处,胯下一匹枣红马,矫健有力像一阵风一样急驰而来,他似乎是毫无顾忌一般,在这甬道里横冲直撞,身上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风帽落下,露出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孔。

他的骏马从楚云暖身边经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陡然一停,勒紧缰绳,马儿扬起马蹄,长嘶一声,他手中马鞭高高举起,啪的一下朝着楚云暖而来。十三素来神出鬼没,也不知道从何处钻出来,一掌将对方从马上劈下了来,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又爬了起来,眼睛在阳光下散发出锐利的寒光,“你竟然敢躲,好大的胆子!”

施钦北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他原还想着等殿下回来怎么跟他交代,一下子出现这样的转折,立刻扑出来,怒喝:“白越,你瞎眼了,这位是楚家主!”

正文 第四十章 尊卑礼仪,下旨杖责

白国公府的人在宫中行走向来来是极其无礼的,就这样说吧,曾经也在这里,有其他人身贵族族子女拦了怒气冲冲的白越的路,他当时就挥了鞭子,最严重一次是将一个小姐给毁了容。白家当时仗着自己的家世,未将此事当回事儿,导致那姑娘原本订好的亲事给退了,还沦为京城笑柄,没想到今日会给楚家主遇上他。

白越冷笑了一声,楚云暖朝他望去,此刻天边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来,一束一束的,照耀在这一条古朴的甬道之中,她站在原地,从头到尾都是悠悠然,仿佛千尘不染一样。

白越微微一愣,很显然是听过这个久负盛名的女家主。在这条甬道里,他的马鞭打过很多人,从大家公子到小姐,无一不是惊恐的,而她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一丝颜色。白越突然想到那一天,她拒绝大哥是是否就是这样的表情。他讨厌弱柳扶风的女人,却也恨这样桀骜不驯的人,他漫不经心的整理了衣袍,语调很不屑:“楚家主?这是什么东西!”

秋芷和秋桂齐齐变了脸色,上前就要喝斥。

楚云暖微微一笑,“听闻你白越是整个白家最聪明的人,据说白家有一半的军功,都是你出主意挣的,那本家主到想向你讨教一件事。”

提到他最得意的事情,白越明显骄傲自满,整个人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几乎是随着楚云暖的话音落下,十三猛地爆起,从腰上抽出一柄做工精良的软剑。这是唐祺的得意之作,以钢所制,十分轻软,像鞭子一样速度极快,又容易藏于身上,软剑不适合砍和刺,但可以轻易割血管。软剑如蛇,缠在了枣红马的脖子上,一下将其割破,马儿轰然倒下,鲜血喷溅而出,溅了白越一脸。

白越蒙了。

楚云暖继续微笑,语气里带着天真的残忍:“不知白公子可有办法让死掉马儿重新活过来?”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远处的太监惊恐的看了楚云暖一眼,各各都垂着脑袋不敢说话。楚云暖拔高了声音:“白越,你有办法吗?”

白越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直直的盯着楚云暖看,“楚云暖,你知不知道这匹马是陛下赏赐的?”

楚云暖又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三分嘲讽,想用永乐帝压她?

“那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对我挥鞭是什么样的罪名?本家主的位同一等公爵,就是你爷爷白国公都不敢在本家主面前放肆,你见到本家主不行礼也就罢了,还这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你是将尊卑礼仪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白越面上有一瞬间的怔忪,完全没有料到,楚云暖会跟他计较这种事情。是,她说的没有错,她是南堂楚家的家主,按品级来算,自己不过是生无官职的白丁,两人见面他的确该行礼。可白越迟迟未动,他就是见不得楚云暖这副骄傲自满的模样,更何况他白越少年得意,出身白家,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你再牙尖嘴利,也不过是南方蛮人,在我天京还敢这么嚣张,果真是目中无人!”

这是白越第二次用她最自傲的东西来嘲笑他。楚云暖瞧着他目光中有森寒闪过,她面上浮现一种称为残忍的微笑,“十三,给他留点纪念品。”

白越顿时察觉到不对,转身想逃,十三却是猛地上前抬脚便将他踹倒,白越疼得很了趴在地上,却又被十三揪起衣服翻了个身,正反扇了他十几记耳光,白越疼的龇牙利嘴,十三手下不留情,对他拳脚相加。太监们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敢离开。白越成功靠的是脑子,他从小体弱不曾学武,现在只有被十三虐打的份,不过一盏茶时间,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白越,就跟他的爱马躺在了一起,他十分的狼狈,满身都是灰尘。

楚云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原本我跟你们白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想要算计我。今天这就算是利息,你下次再犯到我手里,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话说完以后,她干脆利落的的上了马车,车轮滚滚从白越身边而过,恰好打翻了太监收拾起来的落叶尘土,撒了白越一身。

白越躺在地上,气的心肝儿都在颤抖。

施钦北坐在车辙上,心里头是越来越佩服楚云暖了。丹凤门甬道的事情,虽然楚云暖没有说,到底是惊动永乐帝了。永乐帝心里的是愤怒的,白越进宫是为了江源府行宫之事而来,此事原本是白越督办,后来被他指派给赵毓璟处理,那白越在宣政殿时一声不吭,一转头就把火气撒到了阿暖头上。这满天京的,谁不知道阿暖是他的宠臣。白越在宫里就毫无顾忌的动手,他或者说是白国公府是在对自己表示不满!

瞬间永乐帝阴谋论了,这些年来,他给白家荣耀不少,他们却贪心不足。

“陛下,楚家主无甚大碍。”曹德庆劝慰道。

永乐帝斟酌着,茶杯盖了又合,合了又盖,“让王石过来。”

走过甬道,就出了皇宫,施钦北跳下马车时听到楚云暖说道:“去告诉雍王,事情都办妥了。”

施钦北应了一声是。

“等等。”施钦北步伐一顿,秋桂掀开车帘,露出楚云暖的身形,“赵毓璟把你留在天京要做什么?”

施钦北是当年内务府拨给赵毓璟的大太监,是他身边的大红人,两人的关系就像永乐帝和曹德庆,原本应该寸步不离的。当年赵毓璟身在南堂,施钦北一直都陪在他身边,直到赵毓璟成年才改为每年都会从天京出发,在南堂待上几个月。若当时两人一南一北,施钦北不能常伺候也在情理之中,那么现在呢,都在天京城,赵毓璟却不带他去江源府,她这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

施钦北不曾料到楚云暖这么锐敏,面色犹豫不决,吞吞吐吐,“家主——”

楚云暖将手伸出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得了,你不用说了。雍王呢,最近他做什么?”

“雍王殿下在忙着秋闱之事。”

今年的秋闱比较特殊,赵毓峰逼宫连累了许多官员,导致大批官员落马,所有外地官员按政绩替补至朝中,可也导致外地官员空缺。今年中举的人,大多数都能分往各地为官,不用同三年一般,各处疏通关系。

楚云暖出勾了勾手指,示意施钦北靠近:“说吧,你家殿下又看中谁了?”

看中这两个字,施钦北越听越觉得别扭,怎么听怎么想王妃在向他们这些奴才询问殿下可在外面寻花问柳一样。施钦北暗骂自己一句,躬身,“家主明鉴,殿下正预备将人安插进朝中。”

她就说嘛,秋闱在即,赵毓璟被永乐帝派出去办事,不得插手,心里肯定是在打这样的主意。楚云暖瞧着施钦北,笑得十分不怀好意:“施公公,我也有事儿要麻烦你。”

施钦北额上汗津津的,身体弯得更下了,“家主,您有事但且吩咐。”

“听说翰林院有一个空缺,替我转告雍王一声,今年恩科那个叫秦楠的人,把他安排到翰林院去。”

楚家主这是公然在走后门呢,也是在告诉别人这秦楠是她的人。如此大张旗鼓,也不怕,有人将这个人为挖出来,使绊子?施钦北不明白,却知道不能违抗楚云暖的意思,当下就道,“奴才这就去通知雍王殿下。”

马车上楚云暖拧着眉,查看手上的信件:“这信谁送来的?”刚和施钦北说完话,她就在车上的雕漆小案上看到了这封信。从内容和字迹看,的确是若华亲手所写,其实不尽然,若华大大咧咧的,不会用这么雅致的纸张写信。那么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又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她面前来的。

楚云暖敲着桌案,思索。

秋芷轻声问道,“家主,白家和我们素来没有瓜葛,您为何突然想到要对付白蓁蓁?”

白家?楚云暖忍不住僵直后背,双目微睐,“你说,白家?”她看着手上的纸张,目光中渐渐燃起一丝了然,仿佛是冰里燃烧着的火焰,一般森冷恐怖。白家白江再外学习,多年游历,据说他写得一手好字,最擅长模仿各大书法家的字迹。

秋芷和秋桂一愣,“家主。”

楚云暖将信放下,“若华被人带走了。”若华为人单纯,此生最爱的就是医术,估计白江就是以医术孤本将她给诱出去的。

秋芷想要去拿信,楚云暖摇头,“不能碰,有毒。”她平摊着双手,手指上红肿一片。

“家主,您中毒了?!”两人大惊失色,翻箱倒柜的寻着解毒丸。

楚云暖捻着手指并不以为意,她确实不擅长医术,可耳目渲染多年也是略懂一些。就像现在她中的毒,不过是一品红茎叶里的白色汁液而已,下的轻一下会使皮肤腐烂,若剂量重的话,会让人浑身溃烂像是瘟疫。若华曾经就拉着跟她,跟她提过这种很草药。一品红一毒,在中毒之初取一浓茶浸润极可。

秋桂倒了一盏浓茶出来,放凉了浸润罗帕盖在手上。楚云暖伸平双手,目光有些森寒,白家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把歪主意都动到了她头上来了。先是丹凤门前遇到的白越,然后又是涂抹在信纸上的毒液,真当她楚云暖是软柿子吗?!

尽管她手上的毒已经解了,可秋芷秋桂还是十分担心,一回府就把辛毅给抓了过来,辛毅查看一番之后,并无大碍。楚云暖跟站在一旁的林宿壁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若华和那白江给我带回来。”

林宿壁进门的时候,就从秋芷她们嘴巴里知道若华随便跟着人走,让人送信过来害得家主中毒的消息。白江的踪迹好查,在天京最热闹的朱雀街上喝着茶,可是天子脚下,毕竟——

他道:“家主的意思是下明白,只是,恐怕会惊扰白家。”

楚云暖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目光中说不出的狠厉,“白家都已经光明正大的跟我为敌了,惊动他们又能如何!”

林宿壁很快意识到白家恐怕是真的惹恼了家主,否则入天京这么久,家主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他立刻道,“是,属下立刻就去安排。”

“另外,你再去白家给我送一份大礼。”?

林宿壁办事效率很快,而且是深刻的领会到楚云暖话里的意思,半个时辰以后,白江便被人在雅舍爆打了一顿,而后他就被人给抓走了。楚宅的地牢原先是一座酒窖,楚云暖在这里住下以后,就将地窖改成了地牢,因为工期赶得十分着急,所以四处都是灰尘,不太整洁。白江被打了个半死,就被人丢在这又阴又冷的地牢之中。

就在此就在此时,受了伤的白越被宫中人给抬回了府,与之同来的还有永乐帝降罪的圣旨。白越目中无人,在宫中对一等公爵动手,以下犯上,杖责三十,由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石亲自监刑。

司礼监掌印王石知道只楚云暖在是永乐的心中的地位,又被永乐帝叫到宣政殿耳提面命一番,知道今天该怎么做。那白越鼻青脸肿,一看就知道被人给教训惨了,可王石这人向来是没有恻隐之心的,就当没看见一样,压在地上硬生生打了三十廷杖,没有半分作假。白国公瞧着孙子受罚,当下求情,王石置之不理,平日里白国公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对他们这些太监,呼来喝去,哪儿像楚云暖,以礼相待。于是王石哼了一声,很敷衍的拱手道:“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国公爷还是不要为难。”

本来一句很平常的话,也不知触动了白国公那根神经,气得他怒骂王石阉人祸国。

王石皮笑肉不笑,立刻让司礼监的太监又在白越身上添了十杖,末了居然还来了一句,“唉,小圆子你怎么数的,这都好几个二十了。”

小圆子舔着脸,似乎很不好意思,“公公,奴才只能数到二十,余下的就不会了。”

白国公气得火冒三丈,王石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得了,二十就二十吧,看在白国公的面子上,就这样了,回宫!”

王石甩了甩袖子,在白家上下愤怒的目光中,带着司礼监的人鱼贯而出。

白越原本就被十三修理了一顿,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疼的,现在又被这么一打,身上顿时就不好了,甚至是吐了血。白家人顿时慌了,连忙去找大夫,哪晓得在此时楚云暖却命人送来一个马头。白越撑着身体抬眼一看,正是他那枣红马,楚云暖这是在示威!白越一声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受此折辱,顿时他大大吐了一口血,昏迷不醒,白家西府上下顿时乱成一片,赶忙让人把白江给找过来。屋漏偏逢连夜雨,白家人却在此时得到白江在雅舍失踪的消息。

东府的人匆匆忙忙而来,白严问道,“三弟怎么样了?”

西府大太太只知道哭,最后还是白屏说道,“大夫正在里头瞧着呢。”

屋子里大夫正在给白越诊治,西府钱夫人哭成一个泪人:“这楚云暖也太过分了,越儿怎么得罪她了,她居然下这么狠的手。还有江儿,她竟然把江儿也给抓走了,那就不是成心跟我们白家过不去!”

白严听得头疼,“大伯娘,这不关楚云暖的事情,是三弟,他竟然在丹凤门处的甬道挥鞭子想要去打楚云暖……”

钱夫人一听心里顿时就不爽快了,“白严,你别忘了你的军功是越儿让给你的,你摸着你的良心想一想,越儿对你不够好吗?在这个时候你居然去帮助一个外人!越儿在宫里打过多少人,这不也没事,偏偏就她楚云暖金贵,碰都不能碰一下!”

如果可以,白严真的是不想要这个军功,平白担了西北这么多救民的责任,偏偏她大伯娘还以为这是什么香饽饽,这件事情一旦被查出来,那可是全族杀头的大罪。当年白越提这个主意的时候,他就反对过,可惜无论是父亲,还是爷爷都十分赞同他这个想法,白家因此发家,迟早也得因此灭亡。可这些话他不能对大伯娘说,只能道,“那楚云暖能不金贵吗?堂堂一封疆大吏,一等公爵,就是皇子们在她面前都得礼待三分,当初福安公主,就是因为得罪了她,最后才不得已去夜郎和亲的。这件事情中我们从中斡旋出了多少力,可那楚云暖不过是跟陛下下了一盘棋而已,就让陛下松口。”

------题外话------

中秋更八千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骄傲自负,我喜欢你

在这座府邸里,钱夫人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她显然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说法的,当下怒容满面,目光似钢针一样落到白严身上,“白严,我们不说越儿,那江儿了,他又做错什么了,楚云暖凭什么抓他!”说到这儿她又哭了起来,国公夫人也是格外愤怒,只觉得属于白家的威严被冒犯了,“走,去楚家,我到要看看这楚云暖有什么三头六臂,如若她真的能只手遮天,我就进宫去请皇后评评理。”

白严苦笑一声,请皇后评理,皇后不在此时落井下石,已经是万幸了。

“祖母,不能去!”

白国公夫人沈氏听不进去,怒瞪了他一眼,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白严十分懊恼,他站在白国公面前,“祖父,您就不拦着祖母和大伯娘?白家本来就惹陛下猜忌,如今如履薄冰,大伯娘他们若是去楚云暖府上折腾,陛下收到消息会如何想?!”

这些年,白家顺风顺水惯了,白国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太子赵毓宸的死对他们意味着什么,他以为永乐帝还会像曾经一样,纵容他们,于是他满不在意地说:“楚云暖抓了白江那就是她的错,我们不过是上门讨个公道,就算是闹到陛下面前,我们也是有理的。”

“祖父——”白严真的不明白,当初政治嗅觉何等明锐的外祖父,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难道没有看出来,永乐帝下旨杖责白越,王石阳奉阴违着,就可以知道永乐帝这是对白家不满了!当然不可否认其中的确有楚云暖险些被白越打伤的原因,永乐帝护犊,责罚了白越。可白江是在雅舍失踪的,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是楚云暖动手,祖父祖母这么一去,不是将自己的面子丢给楚云暖去踩,更是会惹怒陛下。

这种话,白严说了无数遍,可很显然,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他对楚云暖的心智谋略再如何嗤之以鼻,可有一件事情是实打实的——永乐帝的宠爱。祖母她们今日找上门,明日等待他们的就是永乐帝降罪的旨意,白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严还想再劝,可白国公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沉下面孔,语气很严厉,“严儿你怎么越大,就越畏首畏尾胆小如鼠,我当初教过你什么慈不掌兵,你看看你这些年,其他的没有学会,心慈手软倒是跟你那爹学了个十成十!”

白严顿时无话可说,直到白国公甩袖离开,他才颓然对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我哪里说错了,我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白江是楚云暖抓走的,我阻拦有错吗?”

东府大爷轻笑一声,转身朝东府走去,“怎么拦?你祖母素来疼西府的人,如今他们一伤一失踪的,心疼还来不及。你还是不要上去讨这个霉头,让她们去闹吧,看看她们能闹出什么好结果。”

“可楚家的匾额,是陛下亲自提的……”

“是又怎样?你祖父是不会听你说的,他以为现在的白家还是当初如日中天的白家。”

当初白氏一族何等荣耀,背靠白皇后扶持太子,那朝中第一宠臣,许多百年大族都得屈居于白家之下。?当年损毁的御赐之物不在少数,如此养大了白家人的胃口。白严父亲书生气的面孔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继续道,“你不必去管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甚极必衰,属于白氏一族的黄金时代该过去。”

“爹——”从父亲话里,他听出浓浓的不安,他下意识道。

“什么都别说了,你还是回你院子好好想想,你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严儿,你自小聪明,也不用我多教你些什么,可为臣者最忌讳的就是功高震主。”

今日宋昉那边有人拜访,楚云扬和司徒睿下学很早,两人才进楚云暖的院子就看见若华笔直的跪在庭前。楚云暖搬了凳子坐在一旁,手里翻着一本书,有小丫头在背后撑着伞,打着扇。

午后阳光很浓烈,晒久了叫人头眼发晕,若华始终笔直地跪着,动都不敢动一下。早在知道家主因为她的莽撞,被人给下了毒,她心里就后悔到不行,可是她也知道,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也一定会跟白江走。白江手上那本医书是失传已久的毒经,听说是前朝一个毒医毕身心血,她找了很多年的。若华心里是又后悔又惋惜,惋惜跟那白江去什么劳什子的雅舍,没有赶紧来书抢回来,又后悔因为她不留意,让家主着了道。

看若华的表情,楚云暖就知道她怎么想,若华这丫头哪里都好,可就是这一点怎么都改不过来。楚云暖心里头叹了一口死气,“知道错了吗?”

若华点点头,她又问:“你错哪儿了?”

若华眨巴着眼睛,下意识的道,“我不应该跟白江去雅舍,而且眼睁睁的看着他拿走医术,我应当第一时间抢到拿着回来看。”

秋芷和秋桂对视一眼,两人忍不住叹气,若华平日里就有些傻,一旦碰到跟医术有关的事情那可就更傻了,她难道看不出来家主是有心饶过她,只要她服一句软就行。

楚云暖把书搁下,摇摇头,就知道会是这样。这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就怕有一天有人把若华抓住,用她为饵,来威胁一些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楚云暖的语气格外严厉,“你再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这一次非得把若华的臭毛病给纠正过来,否则日后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若华抬着头,还是不懂。

楚云暖想斥责,楚云扬笑嘻嘻的像一阵风一样跑了过,“姐姐!”

楚云暖这才看见楚云扬和司徒睿,她让若华去自己院子里好好反省,自己赶忙上前拉着他们去了树荫下面,她一边吩咐丫头们上茶,一边用罗帕擦了擦云扬额上的汗珠,很关怀,“大热天的,你跑慢些。”楚云扬长的很快,当年才到她肩膀的小小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小公子。楚云暖看着他越发坚毅的眉眼,心里头是欣慰的,她终于没有辜负了母亲的心意,好好照顾了云扬。她都想好了,等日后寻回另一支沧海明月簪之后,她就将家主之位传给云扬,然后自己去游山玩水。

司徒睿瞧着姐弟两亲近,心里羡慕得很,也把头也凑了过去,他仰着脑袋盛开的笑容像一朵向日葵,灿烂而明媚:“姐姐还有睿儿呢。”

楚云暖哑然,又复拿过一张干净罗帕,给司徒睿拭去额头的汗珠,司徒睿惬意的像一只慵懒的猫儿。望着他俊美的容颜,楚云暖突然忍不住在他腮帮子上轻轻捏了一下,滑滑的,嫩嫩的,水豆腐一样。司徒睿睁着大眼睛,捂着脸颊跳了好远,委委屈屈,“姐姐……”

楚云暖自觉失态,很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你脸颊上有脏东西。”

司徒睿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而后又把脸凑了过来,“姐姐那你看看还有没有?”

楚云暖最喜欢这样软糯糯的模样,简直是让人毫无抵抗之力,她在楚云扬戏谑的目光里,很镇定的在司徒睿腮边一拂,“没有了。”

司徒睿摸了摸脸,笑得傻里傻气的,一双眸子里光芒璀璨散,发着异样的光芒,比这着午后的太阳还要耀眼明媚。

“谢谢姐姐!”

楚云暖哑然失笑,这世上真的再没有一个人像司徒睿这样傻了。

“姐姐,若华犯什么错了吗?”楚云扬净完手以后,这才问道,姐姐对若华一向很纵容,今日突然罚她,恐怕是出事了。

弟弟渐渐大了,有些事情楚云暖也不想瞒着他,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的明明白白。楚云扬听完之后敛起眉头,“这白国公府实在是太大胆了。对了,姐姐你没事吧?”

司徒睿也是一脸关怀的看着她。

楚云暖瞧着面前一大一小近乎相似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她笑道,“我没有什么事,辛毅也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她扬了扬手上的戒指,“祖母绿戒指也不是假的,我摸到信的时候,就知道有毒了。”

“姐姐,你下次千万不要这样了。”千叮咛万嘱咐以后,楚云扬这才放下心了,开始琢磨起这白国公府的事情来。近来先生也跟他分析过朝中局势,向他询问过一些意见,其中就有关于白国公府的。他觉得白国公府如日中天,至少还可以富贵一世,司徒睿却是认为,白家之荣耀如冰上燃火,岌岌可危。楚云扬当时不明白司徒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司徒睿只说了两个字——帝心。白家荣耀与否,全看永乐帝的心意,而近来永乐帝一向不管朝中之事,全由雍王主持,这雍王生母先皇后之死,传言是与白皇后有关,雍王绝不可能放过白家。所以白家有人慌了,有人觉得自己还跟从前一样,故而有人行事嚣张,不有人小心翼翼,也有人去拉拢皇子……这些事情,永乐帝都是看在眼中的。

“姐姐觉得白越如何?”

楚云暖淡淡道,“人们都说,他是白家最聪明的人,可我觉得并不尽然,此人的确聪明绝顶,可自视甚高。”

这是很多聪明的人都会犯的错误,总觉得人人都是笨蛋任他算计,白越正是如是。故此她才会命人送了那匹被斩首的马头过去,白越看到马头后,肯定是觉得自己被人给冒犯了,藐视了,估计是当场吐血然后卧床不起。从今日短短一炷香的接触,她就可以看出白越此人最是骄傲自负,若是用再难听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眼高于顶,他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聪明,尤其是一个女人,这是属于白家人的通病。譬如白严想用联姻牵制于她,譬如白越。今日在丹凤门甬道相遇,她绝不相信白越没有认出她的,相反,白越应当是知晓了她的身份故意停下。至于目的么,这么不难猜,首先应该就是他们高高在上白家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白越当时出现在宫中,应当是知道永乐帝,已经把江源府的事情又移交给了赵毓璟,他心里气不过,而他们在半路时已然知晓她每日会在这个时辰入宫面见陛下,心里认为此事事他撺掇的,所以打算好了要在丹凤门那里等她,一出恶气。至于白江诱拐若华,应该也是白越出的主意,她在甬道受了伤,又接触一品红,毁容自然是不用说的,这简直是对一个女人做的最恶毒的事情。

白越想得没有错,若今日在丹凤门受伤的只是一个空有永乐帝宠爱,而又无权无势的人,这件事情定然会不了了知。可是她不一样,她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南唐,让人忌惮却又不得不拉拢的世家,这是属于她的底气,所以她直接让人将白江抓了,这算是给白家一个警告。从一开始,她就并未想要对白家如何,那是属于赵毓珏两兄弟和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她插手不合适,可她没料到,她退了一步,白家人却死步步紧逼。据她收到的消息,白严与她联姻不成,竟然把注意打到了云扬身上,想要在白氏宗族中挑选一个女孩,与云扬成亲,效仿当年白淑妃之事。此事,她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楚云扬若有所思,鸦黑长发齐整地用玉簪绾着,落在背上,镶着蓝边银纹锦袍没有一点褶皱,玉带束腰,端的是龙凤之姿。

楚云暖瞧着眉眼之间愈加出色的弟弟,突然间问道,“对了云扬,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像楚云扬这种翩翩少年郎,应当十分讨女孩子喜欢的,就像赵毓璟,当初他在南堂之时也是叫人喜欢每每出门都会捧回很多香包兰佩。

楚云扬闹了个大红脸,“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还小。”

楚云暖笑了,的确是很感慨,“你也不小了……而且我就是好奇,想问问一样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若我日后碰上心里也有个数呀。”?

楚云扬脸颊通红,跟蒸熟了的虾子一样,羞赫:“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楚云暖还在追问,楚云扬却是真的不理她了。

司徒睿静静坐在一旁,握着茶杯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看上去却是个十分讲究的公子。此刻他表情十分安静,能让人感觉到某种温柔,漆黑的眸子深沉又内敛,他突然歪着脑袋说,“我喜欢姐姐。”

这句话提醒了楚云扬,他思索了一番,也说道,“我喜欢姐姐这样的聪明果决的人。”

楚云暖哑然失语,两个傻孩子,哪个男儿不喜欢温柔妩媚的女人,只有他们俩这样说。还别说,听到这种话,她心里头还是有几分高兴的,总算自己没有白对他们好一场。楚云暖分别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这女孩子呀还是温柔一点好,就像翰林院宁大人的女儿宁雯,就像宋茜雪,最是温柔不过了。”

楚云扬心里是不赞同,司徒睿也是连连摇着头。宋茜雪还好,至少她有一颗聪明的脑瓜子,至于宁雯,没见过,也不感兴趣。楚云扬满不在意,“那一些跟菟丝花一样的女孩子有什么好,打不得骂不得,还得让我日日担忧,还不如娶一个能够和我并肩而立的女人,是不是这个理,睿哥哥?”

司徒睿连忙点着头,眸子里闪动着温柔的光泽,“是的是的,姐姐就很好,睿儿喜欢姐姐。”说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司徒睿耳根子都红了,一双眸子却异常的璀璨。但是楚云暖却没有在意,只将他当作小孩子的戏言戏语。毕竟司徒睿曾经在北堂受过女人的折磨太多了,他对自己能有好感,也是基于这个原因,因为自己是他仅有的记忆里第一个对他好的女人。

司徒睿有一些失望,他伸手,轻轻拉着楚云暖的袖口,“阿暖我是说——”

楚云暖认真听着他说话,因为只有在司徒睿很认真的时候才会叫阿暖,可就在司徒睿鼓起勇气要把心里的想法说清楚的时候,院外突然喧哗起来,秋芷匆匆从外而入,“家主出事了。”

楚云暖抬头,“怎么了?”

“白国公夫人她们在门口闹起来了。”

司徒睿有一瞬间的懊恼,楚云暖却是别有意味的,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白家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跑这儿来来闹。她颇为玩味一笑,“走,咱们过去看看。”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以何为尊,不过暴发户

白国公夫人沈氏是白国公的发妻,她是白国公未发迹之前在当地娶的富绅之女,白国公当初一直靠着老丈人接济过活,所以对沈氏颇为尊敬和忌惮。听闻沈氏年轻时是一个赫赫有名的铁娘子,也曾抗着大刀上过战场,老了以后就渐渐在国公府修养身息,学起京城贵妇那一套做派,架子拿得十足,到比天京许多老牌贵族的面子大,可惜礼仪做派有些不伦不类。曾经许多人都看在他们背后受宠的白皇后的面子上,不和她计较,这老太太反倒以为自己是京中翘楚,时时刻刻拿着规矩二字压人。这老太太年轻时比一般人厉害多了,可惜年纪越大越拎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转眼之间,就到了门口。

楚云暖一眼就看见,白国公夫人沈氏一马当先的站在楚宅正门口,她满头银丝容貌之间倒是和白蓁蓁有三分相似,只不过她的额头更宽,而白蓁蓁眼睛更大而已。她笔直的站在那里,袖子上绣着暗花纹,闪着一缕一缕的光泽,旁边站着一个身穿花缎织锦海棠衣的中年美妇,再后面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妇,一头乌油油的头发绾成一个近香髻,上面插着宝蓝色的孔雀流苏步摇,后脑勺是一朵白玉花,一身芙蓉衣,下着内造的雪缎百褶裙,眉眼慵懒,形容妩媚,真有几分粉腻酥融娇艳滴的味道。只一眼她就看出这个人应该是白屏的妻子,白国公府中西府的真正的大管家——刘雪绒。这三个人中,刘雪绒站在最后面,可她的位置很有意思,恰好在两人中间,可以在背后出谋划策。刘雪绒手段很高超,白屏在外面无论怎么混,回府之后,在她面前却是异常乖顺。

楚云暖微微一笑,八面威风的走了出来,“国公夫人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情吗?”她姿态摆得很足,一派大家之风。

沈氏那边原本还端着架子,等着楚云暖给她行礼,然后将她恭恭敬敬的请进门,哪晓得楚云暖只口不提此事,反而带着七八个丫鬟在门口堵住,做派之间皆是不欢迎的意思。沈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暗亏,张口就道,“长辈来访,你不把人请进门,就把人堵在门口,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你的规矩呢?”

楚云暖很惊讶,“哪儿有长辈?现在楚家就我年纪最长,其他的长辈都入土了,国公夫人在哪儿瞧见他们的?”沈氏脸黑了下来,楚云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原来国公夫人说的是你呀,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你——”她顿了顿,十分挑剔的上下打量着,似乎是在考虑用词,“跟个女土匪似得,本家主还以为是来打秋风的。”

人群里哄堂大笑。

东大街最繁华的地段从来不缺达官显贵,在沈氏堵在门口大闹的时候,周围不知不觉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亲眼目睹沈氏是如何在门童请她不进去,反而在门口大闹的种种光辉事迹,想必明日就会传遍天京,被众人耻笑。

“伶牙俐齿,目无尊长!”沈氏怒道。

很多说不过她,又拿她没有办法的任才会这么说,比如当年在南堂要她下跪的唐家老太太。楚云暖笑了起来,绝色的容颜锋芒毕露,生生逼退了万紫千红,一枝独秀,她头上一颗硕大的东珠散发着慑人的光芒,“敢问国公夫人何为尊?诰命品级高于本家主为尊?你几品?”

沈氏虽然在国公夫人的位置上坐了很多年,但是她的诰命依旧是二十几年前当县令的白国公给她挣来的七品安人,按照大齐律令,同一人册封下诰命不可升。百里太后恨不得吃了他们白家,又怎么会给她赐封更高的诰命,故此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七品。这件事情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好在天京的贵族有眼色,开口闭口都称她为国公夫人,并没有提起她那叫人尴尬的诰命,是以她多年也就忘记了。现在猛的被人提起来,她面上似有一丝不愉的。

众人也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国公夫人沈氏的品阶是她们之间最低的,一时间神色格外微妙,更是带着几分嘲笑和鄙视,叫沈氏心中倍感不悦,

刘雪绒素来伶俐,见国公夫人面色漆黑,就知此事不好,连忙笑道,“祖母是长辈,今日只说辈分不谈诰命。”她之前听说楚云暖是南堂来的,又听她了嚣张跋扈、文墨不通的传言,心里就勾勒出一个见不得世面,形容粗鄙的模样,谁知真正的楚云暖竟是这般风姿卓越,一喜一怒,便可力压群芳。就算她一身素雅,浑身芷得头上一串东珠,刘雪绒聚能瞧出其中的厉害之处,楚云暖容貌本就生的绝色,盛装之下将所有人自惭形秽,可她不以容貌自居,素净的打扮将艳丽的容貌压下去三分,倒是显得格外素雅动人,似傲然孑立于枝头的玉兰花。

楚云暖的目光并未放到刘雪绒身上,这叫刘雪绒很是不高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是好几个捂着身体哎呀哎呀哼着的门童,她下意识道了一声不好。果然,楚云暖语气十分冰冷,语气都带着冰渣子,“长辈?有哪个长辈敢打上门来的!”

刘雪绒也算见多识广,也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楚家主见谅,这不过是一个误会。”

楚云暖傲然而立,言笑晏晏,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刻薄,“你们恐怕还不知道我楚于暖的规矩,你敬我一迟着我敬你一丈,伤我分毫着我百倍还芷。你们白家这么不要脸,带着人打伤我的门童,还要我以礼相待,你们还知不知道羞耻这两个字怎么写?今日此事我绝不善罢甘休!”

话才落音,就有十余个手持棍棒的小厮出现在背后,楚云暖朝着门童扬起下颌,“刚才是谁动手打你们的,爬起来给我十倍的还回去!”

沈氏怒喝一声,“楚云暖你敢!”她倒不是担心那几个奴才,而是担心白家威严扫地。

楚云暖退后一步把地方让出来,用行动告诉沈氏,她敢!门童们对视一眼,接过小厮手里的棍子,拎着就朝沈氏带来的奴才身上打过去,楚宅这边人多势众,不一会儿就将对面的小厮打得哭爹喊娘。方才一个个还威风凌凌的,现在就跟落了毛的公鸡一样,可怜得很,反观楚家这边,各个神清气爽。

沈氏看着眼前乱糟糟的这一幕,身体气得发抖,没想到她这边还没找楚云暖做什么呢,就给了这么大一个下马威。沈氏伸出右手,指着楚云暖,“好你个出云暖,你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走,我们入宫,去找皇后评理!”

楚云暖婷婷袅袅的上前,姿态闲适而又优雅,仿佛闲庭漫步,她捏着沈氏的手指,往下一压,言笑晏晏的,却陡然叫沈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白皇后禁足呢,不如我们去找陛下评评理。”

这满天京的,谁不知道她楚云暖最得永乐帝宠爱了,跟她去找永乐帝评理,那不等于以卵击石。沈氏心里清楚最后的结果,伸着手指十分愤怒的指着楚云暖,然而她轻轻一瞥,却让沈氏反射条件的将手给收了回来,“你仗势欺人!”

楚云暖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十分可笑,白家仗势欺人的事情做的多了,怎么现在轮到她们身上就受不了了,当初受了冤屈的那些人又该如何?她眼神里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叫她们面红耳赤,但是更多的是愤怒,他们白家人一直高高在上,天京城谁不给他们面子,现在被一个小丫头打了脸。沈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跟钢针一样锐利,恨不得吃了楚云暖。

钱氏见状不好,连忙轻声道,“老夫人,我们今日是来寻江儿的。”

是了,她的孙儿还在楚云暖手里头。沈氏压下滚滚怒气,自觉用了最客气的语气说话,仿佛是开恩一般,“楚云暖看你是个小辈,我就不和你计较,白江呢,你把他抓哪儿去了?”

这么快就知道白江被他抓了,这白家人消息还挺灵通的。楚云暖睁着眼睛说瞎话,“白江,白四公子吗?我可没有见过他。”

白江敢对她下毒,真以为那么容易就没事儿了,做什么春秋大梦。

钱氏很愤怒,“你胡说,江儿就是被你抓走的。”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白严白越等人,她肯定是不会怀疑什么,可偏偏是钱氏。白国公府西府这位大夫人贪财成性,但凡到手里的银子就没有出来的,可她脑子不聪明,西府被他挥霍一空,又去挪用东府中钱财,最后被人给发现了,还是家中富庶的刘雪绒出面摆平的,后来西府管家算移交到了刘雪绒手里,如今钱氏可算是什么都不管的一个闲人。再说钱氏脑子笨,不可能猜到白江是被她抓走的,那只能是白江跟她透露过什么。

楚云暖有心试探,“这位夫人,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我跟白江无仇无怨的,抓他做什么,就他那点医术,我也瞧不上。”白江医术若是高明,当初赵毓宸中毒他就应该出现,不过很有意思,据白国公府说那时白江在外游历,不知踪迹,无处可寻。

“什么没有仇!”钱氏很激动,心直口快就把事情给抖了出来,“你分明就是记恨江儿就抓了你的那个女神医。”

楚云暖心里有了数,看来他们是蓄谋已久呀,那就更该死。她微笑着轻声问道,“白江抓若华做什么?”

“那丫头不是天京有名的神医吗?江儿听说此事以后,就想和她比一比。”钱氏的目光很多闪,谁都能看出来她在说谎。

沈氏冷冷瞧了这个儿媳一眼,神情中有一丝不悦。

若华身上有什么可利用的呢,楚云暖思来想去,除了医术了这傻丫头身上再也没有闪光点了。那也就是说,白江想要弱化的医术,可要这东西有什么用?楚云暖百思不得其解。

一时间场面安静下来,楚云暖是在心里琢磨着事情,而沈氏却是气的,如今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已经不是退一步就可以的,现在事关她们白国公府颜面。沈氏目中含着冷光,对楚云暖已经不是最开始的要她乖乖赔礼道歉的心态,而是有要用她的性命来换白家威严的想法。

钱氏也不知道是不是蠢,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竟然开口道,“楚家主,江儿也没有得罪你,你就把他给放了吧,今天越儿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就在刚才,楚云暖还觉得钱氏是个聪明人的,可现在听到她这种话,她就觉得自己看走眼了。白家人哪儿来这么大的脸,不跟她计较,他们有这个资格和她计较吗?

楚云扬听她这样的话,实在忍不住心里头的怒气的,“你这人好没脸没皮,上我楚家闹,还要我姐姐给你赔礼道歉,你哪儿来这么大的脸!”

司徒睿在一旁附和,“你们眼睛是不是都瞎了,楚宅上面的匾额是陛下亲手提的,你这带人上来闹,我们没告你一个藐视君上的罪名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这样大言不惭!”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忍不住叫楚云暖侧目,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司徒睿顿时凑了过去,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楚云暖摸了摸他的脑袋,自从开始解毒以后,睿儿的脑子是越来越聪明了,总有一天会恢复正常。

楚云扬很鄙视的看着司徒睿,转头继续对着白国公府这些女人,瞧着她们没脸没皮的模样,顿时觉得倒胃口,当下摆摆手,很不耐烦,“行了,你们快麻溜的走吧,今天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白家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仔细打量着楚云扬,这少年郎风度翩翩生的十分俊朗,听说又在名满天下的宋昉门下学习,又有一个厉害的姐姐,更是楚家未来的家主,这孩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能和他有姻亲,难道还怕楚云暖不成?她楚云暖再厉害,不过是靠着楚家威严,等楚云扬成年以后,楚家还不是得叫到他手上,那时候,楚云暖又算什么。

“这位就是楚少爷了,果然是少年英才。”几人的神情有些微妙,像是看见了鲜花的蜜蜂一样,楚云扬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后退,眼神像楚云暖飘去——怎么回事。

司徒睿皱着眉头,这种目光他在北堂遇到很多次,每次遇到都没什么好事,久而久之也就让他十分厌恶。他把楚云扬挡在身后,怒喝一声,“滚!别用这种恶心的目光看着云扬。”

楚云暖看着其中目光最为放肆的刘雪绒一眼,眸底暗沉隐忍,她垂下眼睛,真心觉得她对白家这群人太客气了。秋芷瞧出楚云暖的不耐烦,上前一步,“三位请回,今日楚家不待客。”

刘雪绒见楚云暖面上挑起轻柔的笑意,眸光里藏着令人心惊肉的淡漠,古井无波,叫人不可窥探,这叫刘雪绒心里有些惊讶。当然更多的是惋惜,可惜今天时间场合都不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跟楚云暖挑明某些话语,心里却想着拉日方长,劝说两位婆母就要退下。一向耳根子软的钱夫人却罕见的强硬下来,怎么说都不走,反倒是上前几步,大声道:“楚云暖把江儿交给我,我们就走,否则我今日跟你没完!”

楚云暖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她是有什么样的底气敢跟她说出这种话来。钱氏被她眼睛里的冷漠吓了一跳,许是爱子心切,她竟然半步都不曾后退,楚云暖转过头,“人我是不会交的,有本事去陛下那里告状。秋芷送客!”

这就是承认,白江真的被他抓了。钱氏扑上前,被秋芷和秋桂两人拦住,她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显示的愤怒,“楚云暖我们国公府怎么着你了,你先害得白越被陛下杖责,现在又抓了我的江儿!”

楚云暖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哦,原来白越被陛下杖责了?他白越敢在丹凤门对我动手,本家族当时没有砍了他的手,已经算是给你们白家面子上。他白越一没有我身份尊贵,二没有我这种家世和底气,他就算是受了委屈也得给我忍着!”她实在是不能忍受这群自以为是的女人,语气很沉,似碧水无波,深潭秋水,带着凛冽的寒冷,“谁给你们的胆子,跑我这儿来闹的,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一群暴发户。”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叫好声,“好!说的好!”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下跪认错,妇人之见

楚云暖抬眼看去,那是一个带着斗笠的少妇,她脚步轻快地从马车上走下来,“楚家主你说的好,在您面前白越身份低微,被罚也是活该!”她十分干脆利索地向楚云暖行礼,“臣妇贺兰氏见过楚家主。”

天京城姓贺兰的只有一个人,新上任的刑部部侍郎贺兰旭,此人是寒门学子,三年前的探花郎,因当初没有钱财打点,故此派遣如荒凉之地做官多年,是今年才从外地升迁的官员之一。贺兰旭,她曾经在赵毓璟那里看到一本花名册上的名字,偏远岚岳县县令,上任一年时间屡破奇案,次年升至刺史,再由上峰举荐,入京为官。

“贺兰夫人多礼了。”楚云暖待她的态度很温和,跟对待白国公府的几位有天壤之别。

“钱夫人好久不见,不知你可还记得我。”少妇拉下了箬笠前的白纱,露出一张被毁了一半的脸,她右边脸颊上一道鞭痕,虽然颜色已经浅了,依稀可见当初的恐怖。

钱氏是做梦也不会忘记她,这个是太师府武家三房的嫡女武青芙,三房为庶出,在太师府向来是不得看重的,当初武青芙被毁容,三房上门讨要公道,太师府当家做主的大房置之不理,导致三房与他们分家。分家之后,祸不单行,蒋国公府二房的嫡三少因武青芙毁了容,当下就和她退婚,另娶了户部尚书的二女儿。后来武青芙听说被家中父母给许给了一个贫寒的书生,远离京城多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她回到天京。

“夫人当年对我说的话,我可都记着,从来没有忘记,钱夫人贵人多忘事,今天怎么忘了。这人呀有多大的命就有多大的福份,被白白毁了容那是我福薄。同样的话,这人呀有多大的本事就去做多大的事情,一个身无官职的白丁,但对堂堂南堂王下手,陛下降旨责罚,竟然还不思悔改,竟然跑到楚宅门前闹,简直是目无王法!”

刘雪绒垂下眼睛,当初婆婆说的话似乎还历历在目,就连她也是用这种话堵武青芙的:“你身份卑微,被白越打是你的荣幸,就是告到陛下面前,我们白家也不怕。”如今风水轮流转,当初不可一世的白越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她们变成了前来讨要说法的一方。

武青芙的事情当年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蒋国公府不地道,有人说白国公府跋扈,可唯独没有人可怜这个受伤的女孩子。

原来贺兰旭的夫人竟然是当年被白国公府折辱的武青芙,楚云暖摇摇头她可不相信这是巧合,说不准这赵毓璟能看上贺兰旭,就是因为他妻子和白家有仇。

一阵风吹过,楚云暖头上一柄东珠簪子摩擦着乌黑的头发,沙沙作响,她挑眉看着哑口无言的白家众人,尤其是落到最前头的白国公夫人身上,语气里颐指气使,毫不掩饰了高高在上,“白越被罚,那是他对本家主无力,既然陛下也已经处罚了他,也看在国公夫人的面子上,我也就不罚他了,但是么……”她顿了顿,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让人觉得温柔可亲,却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语气如同情人温柔的呢喃,可那残酷的内容,却让人肝胆俱裂。“你们每人跪下给我磕三个头,今日这事儿就也过了。”

在陛下御赐匾额下大闹,这已经算是十分轻的惩罚了,有人说这楚家主大度,有人说她咄咄逼人非逼要一个年纪大了的老太太给她下跪。武青芙却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偷偷摸摸移了步子,现在楚云暖三步远的地方,等着一会儿这几个嘴角高傲的人给她磕头,这想想就让人觉得激动。楚云暖看在眼里,并未点破,反而是但继续微笑着盯着白家三个女人。

钱氏失语,刘雪绒却是后悔今日跟着出门,沈氏气得大喘气,头上一枚古朴的足金簪子在儿边摇摇晃晃,就像她这人一样摇摇欲坠。

“你瞧瞧你们,就这么点胆量还敢来找我的麻烦。”楚云暖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鄙视,“看来我说的没有错,你们白家出身草莽,仰仗陛下恩德做到如今国公的位置,其实并没有相应的底蕴。从上到下都是如此,蛮横无理。你看看你,国公夫人,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欺压小辈,动不动就抬出身份压人,你什么身份,一个七品安人而已,满京城的,哪个诰命不比你高,人家是看你年纪大不想和你计较。可我不一样,我这人是最没脸没皮的,不人家要是惹了我,我管你是谁,该报仇的就得当场报仇!”

沈氏听着她这些话,面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一时叫她哑然无话可说。说句实话,在来之前她是瞧不上楚云暖的,就算白严想去娶她,过府后她也要给她好好立立规矩,叫她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心中更是觉得她就是一小丫头而已,能有多大的能耐,定然是天京众人把她给神话了,没想到这丫头确实难缠,?尤其是牙尖嘴利。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两方对峙,有几分可分庭抗礼的意思,不同的是楚云暖气定神闲,白家三个女人是额头汗津津的,进退两难。

楚云暖可不等着她们商量对策,当下就扬起下巴,一怕矜贵傲然的做派,“国公夫人请吧,你们三人只要跪了,我立刻让他白江安然无恙地出来。否则,我可不能保证白江能不能缺胳膊少腿,毕竟他胆子比八白越大,抓了我楚家人之后竟敢对我下毒。”

这就等于是在威胁了,所有人听的分明。楚云扬对着秋桂耳语一番,秋桂点点头,从府中拿出了三个硬邦邦的蒲团,铺在地上。

刘雪绒是不想跪的,若是为了夫君跪,她理所应当,可为一个对她素来不尊敬的小叔子,受这样的侮辱实在是有些叫人不悦。钱氏却是有些迟疑,她有三个儿子,最疼爱的就是白江,这个儿子多年游历在外,每次回府都记得给她带一些东西,最重要的是白江孝顺,每次出诊收的钱财,都会放在钱庄让她随意取用。这个儿子对于她来说,一是贴心,二么就是一棵摇钱树,钱氏是万万不能舍弃他的。

蒲团放出来的那一刹那,沈氏脸都绿了,直呼楚云暖欺人太甚,楚云扬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就道,“你们爱跪不跪!可若是你们今天不赔礼道歉,别怪我明天就到金銮殿去状告,说你白家仗陛下恩宠,不把我们南堂世家放在眼里!”

欲告御状,这四个字倒是十分有威慑力。不过楚云暖觉得这主意不像是弟弟能够说出来的,她侧眼瞧了一眼,果然看见司徒睿在一旁捂着嘴巴偷笑。楚云暖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把一个纯良的乖孩子给教坏了,可这种时候她是万万不能拆他们台的,于是也道,“今日我若是放了你们,岂不是人人都以为我楚云暖软弱好欺!陛下钦赐的牌匾又有什么意思,岂不是人人都能来闹,这至于陛下威严于何处?!若我记得没有错,当初周太傅损毁先帝御笔所赐的春联,先帝震怒于是将其打杀,不顾文武百官求情,更是将王家九族流放,这件事情你们心里应该是有数的。”

众人低呼一声,周太傅是帝师,曾是两代皇帝蒙学师傅,本来也是书香之家,后来却是树倒猢狲散。当年周太傅之死固然是先帝有心拿他开刀,敲打三公一相的意思,可导火索的确是他损毁了先帝墨宝。

沈氏看着楚云暖,眼底仿佛也泛起了幽幽涟漪,永乐帝是什么样的性子,白家人是最了解的,天子一怒伏尸万里,她们绝不能主动承认此事。有些话,沈氏不适合说也不能说,但刘雪绒可以,她是一个小辈,沈氏瞧了她一眼,她立刻点头,似乎是明白了沈氏的自己,立刻强词夺理道,“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这匾额是陛下御赐。”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满天京有谁不知道楚宅的匾额是永乐帝御赐,当初还是永乐帝身边的大红人曹德庆亲自带人敲锣打鼓给送来的,就是想要耍赖装傻,也不是这么来的吧?楚云暖有些鄙视让孙儿媳妇出头的沈氏,她主意到刘雪绒竟然悄悄在后面添油加醋,当冷笑道,“国公夫人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没瞧见这边儿上陛下的玉玺,那刘雪绒也应当时看见的。你们不承认,要不要进宫去请陛下明示。”

这下子沈氏三人算是哑口无言了,这种事情到永乐帝面前绝不会有一个好结果,说不准还会给她们定一个藐视陛下的罪名。刘雪绒心里头一清二楚,心里再次后悔今天跟着来凑这个热闹,“祖母,我们还是——”

沈氏甩袖,冷冷看着刘雪绒,她态度十分强硬的,刘雪绒这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钱氏却是颇为直接,“楚云暖你说话算话,若今日我们下跪认错,你就把我把我江儿放出来。”

楚云暖微笑点头:“这是自然。”要他白江的命算什么,只有放了他才晓得他们究竟为什么想要若华的医术,放长线钓大鱼这种事情,她一向是最擅长的。

钱夫人得到楚云暖的保证,心中咬牙,拳头紧握走到蒲团前,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才跪下去她的脸色就变了,那蒲团里藏着许多细小尖锐的碎石子,这一下子下去了石子儿几乎都陷进了膝盖里。楚云扬捂着嘴巴笑个不停,秋桂却是深深低着头,钱氏疼的脸色都变了,可跪都跪下来了,只能咬牙磕了三个头。

武青芙冷眼瞧着在面前跪下的钱夫人只觉得扬眉吐气,也是沾了楚云暖的光,否则哪儿能看见白家这群不可一世的女人吃瘪。武青芙见好就收,蹭地了白氏三个响头以后,又偷偷的退到了一边,仿佛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到是知进退,楚云暖心里这样想着,目光落到一边的沈氏和刘雪绒身上,沈氏是国公夫人,她本身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白家的颜面,是万万不能跪的。那边钱氏都已经退到了一边,沈氏现在真想掐死这个不成器的儿媳妇既然,她都已经跪了,那么她这边也不好再推诿,于是把目光落到了刘雪绒身上。刘雪绒自从嫁进府,一向得着两个婆母的喜爱,西府大权一把抓,偶尔还能插手东府之事,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沈氏觉得自己以往对她也不错,说道,“孙儿媳妇,你总不可能叫我这一老太婆给这小丫头下跪吧?既然你婆母都已经跪过了,你也代我跪了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本来就是没有任何道理而言的,跪于不跪似乎都是一个面子问题。周围一群人看戏的人,各个都在一旁笑话她们。

刘雪绒错愕不已,至少她以为沈氏会硬扛到底,没想到却是这样,心里头暗骂这老虔婆狡猾,却也碍于孝道不得不上前,她在蒲团上跪下,同钱氏一样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头一并怒骂着楚云暖贱人,沈氏老不死的,却是十分干脆利落地把头给磕了,免费继续呆在这里叫人笑话。这头也磕完了,楚云暖的心情也是格外愉快,沈氏三人却不是这样了,她们受着众人火辣辣的目光,只觉得脸皮绷得紧紧的又疼又辣,钱氏那边还在担心儿子,“那白江……”

沈氏怒喝一声,“走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

楚云暖微微一笑,“一个时辰后我自然会将他送到。”

钱氏才算放下心来,跟着婆母走了。这三人雄赳赳气昂昂而来,走的时候却灰溜溜地如同过街老鼠,天京众多贵族再一次见识到了楚云暖无以伦比的手段,对她是又佩服又忌惮。

今日看上去她没有白家做什么,可是她明白她今天做的事,是在将白家的脸皮往地上踩了,这一群人素来骄傲,如今这么一跪,可以说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沈氏走了以后,堵在楚宅门口看热闹的其他人也陆续散去,只不过今日这一场笑话注定是在会在天京权贵之间流传的了。武青芙轻轻屈膝,道了一声告辞,叶跟随人群而去。

今日白家人面子这么一丢,估计两三天都缓不过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惹人厌烦。楚云暖甩着袖子,看了一眼凑在一起偷笑楚云扬两人,冷着声音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司徒睿和楚云扬对视一眼,灰溜溜地跟在楚云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楚云暖坐在院中一棵芭蕉树下,低眉瞧着手里一把绣着绣球猫儿的团扇,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扇,在她玉脂般细腻的肌肤上投下青影。“说吧,今日这主意谁出的?蒲团里放碎石子儿,亏你们想得出来!”

楚云扬从来是不惧怕姐姐的,笑嘻嘻的凑到楚云暖身边,接过丫头手里的扇子轻轻摇着,“姐姐我这不是看她们太讨厌,嘴里说话没个好听的,这不是想让她们收些苦头,再说了,这谁知道蒲团里面有什么。”

司徒睿也坐在她的另一边,从这丫头手里捧过茶,递到楚云暖跟前,“是呀姐姐,她跪下来那么痛苦,别人也只说她是折了面子,哪会知道我们在里头放石子儿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就是不承认是自己错了。楚云暖在心中暗暗摇头,轻声问道,“如若今日刘雪绒跳起来说道里头放了碎石子你该如何?要收拾一个人有的是办法,你们是男儿不是闺阁女子,何必用这种女人家的手段!”说道最后的时候她的语气很严厉,实在是她不希望楚云扬和司徒睿两个男儿,被她教导城只懂妇人绵里藏针的那一套。这并不是说妇人那一套手段如何,可若是长久下去,却会局限了他们的眼界,叫他们目光居于四四方方的天地之间。

自从楚云扬跟宋昉学习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楚云暖这样言辞剧烈的斥责于他,先生教他的都是大道理或者权衡、治国之术,从来没有人像姐姐这样告诉他什么该如何做。楚云扬仔细想了想姐姐说的话,面上却是有些羞愧,“姐姐,我记住了。”

楚云暖点点头,“云扬,你是楚家未来的家主。”或者会是南楚未来的帝君,楚云暖心里头有些担忧她,劝说道,“妇人那一套手段你需要懂一些,可不需要精通。还有你,睿儿——”

司徒睿听到楚云暖点他的名,立刻坐得端端正正,楚云暖每次瞧见他这副模样都觉得十分含笑,她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司徒睿的额头,“你也是,我知道你聪明,别把你那些小聪明用在这些地方,好好跟宋昉学一学什么叫做君子无为。”

宋昉是一个君子,却从来没有教导楚云扬他们任何阴私之道,但楚云暖心里是明白的,这个世界上小人多君子也多,如若云扬他们正直不阿,恐怕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她叹了口气拉着两人的手,嘱咐道,“要对付一个人有千千万万种方式,有明的有暗的,可绝不是你们今天这种行为,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要做就得做得不留一点破绽,若你们留下了破绽,那还不如明明白白地用阳谋。依照你的身份,你要他跪要他生要他死,都只不过是手段的问题,何苦给人留下一个话柄,这做人最适得爱惜羽翼,名声二字重如山。”

这是她两辈子用生命换回来的教训,就像现在,人人只敢说她楚云暖嚣张跋扈,却没有人说她祸国殃民,是一个妖女。她开仓赈灾,借九原府之危,为百姓、为楚家、为她自己。就是因为有她这一份功劳在,永乐帝要动她也得考虑一下南堂那些受了她恩惠的百姓愿不愿意,这是属于她的一份底牌,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容易的将丹书铁券交出去。

楚云扬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司徒睿也是若有所思。

见两人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楚云暖觉得甚是欣慰,她拍了拍两人的手,“你们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就好。”她一边说着,一边让秋桂端了两人最爱的点心上来,点心是绿茶酥,糕点师傅水磨法,将小麦粉筛成极细的粉末,然后再以添入上好的六安瓜片烤制,这种点心特色颜色如新竹,看着便仿佛觉得有的清香浮动。最近楚云扬或许是受宋昉的影响,喜欢上了这绿茶酥,绿茶酥味道清苦,却又回着三分甘甜。楚云扬看到以后,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大口大口吃着一块,片刻以后又拿了一块。

天边飘来一朵厚重的云彩,将浓烈的阳光遮住,院子里光线暗了下来。秋芷顺着荼蘼架走过来,她垂下头,“家主,地牢里的白江如何处置,是放,还是——”

楚云暖转着扇柄,一手在桌子上嘟嘟嘟的敲着,脸颊雪白如新瓷,睫眉深深,带着几分说不清楚的诡异,她思索了半天,将扇子搁下,“地牢里阴冷潮湿的,把再关一晚,明日再把人送回去。”

秋芷心里有数了,这就是不让白江好过的意思。她当下就吩咐下去,外地窖里又灌了许多了冷水进去,白江原本就被林宿壁打个半死,身体本就虚弱,那地牢阴冷潮湿,现在又被灌了许多冷水进去,那才叫又潮又冷,再加上他一夜未吃任何食物,只得抱着自己缩在墙角取暖,第二四被送回白家的时候嘴唇煞白。楚云暖可不管白江的到底如何,她只是问道:“熙儿呢,她和夏华姐妹回来了没有?”

“春熙姐姐在荣安堂那边呢,她让我跟您说一声,人安置进去了。”

楚云暖习惯性的微笑,眸光里浮动着浅薄日光,灵动又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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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相互试探,棋高一着

顾州从昏迷之中醒过来,一睁眼他看到的就是一间陈设极其雅致的房间,和田青白玉瓜果玉蝉青花小香炉中檀香阵阵,散发着迷人的味道。顾州有一瞬间的恍然,脑子里还是先前被人伏击的场景,他捂着额头,觉得有些头疼,好半天才缓过身来,起身在房间里走动着,转了一圈,他才去推房门,纹丝不动,他大概明白他这是被人软禁了。

可顾洲不明白,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竟然轻而易举的抓了他,最重要的是,此人消息灵通,他前脚才到天京,后脚就被抓了。既来之则安之,对方既然将他安置在这里,而不是的牢房,那么对他应当是没有太大的恶人,顾州心里如此揣测。

这间房间里,什么都有,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连泡茶的小茶炉都是备好的。顾州静待壶中水沸腾,笔直地坐在一旁,如水墨画中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从头到尾他表现的都十分淡定,脸色也十分平静,仿佛不受绑架的威胁,手指翻飞,他这才泡出一杯好茶,就听见丫头禀报说:“我家家主来了。”

楚云暖出现在房门外,“顾公子好雅兴。”

顾州没纹丝不动,手上的茶杯端得四平八稳,他轻轻啜了一口,十分惬意。旁的不说,就顾州这一份从容淡定,都是叫楚云暖佩服的,她坐到顾州对面的椅子上,他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头,就看见楚云暖已经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喝着。

她已经换了一声颜色素净的衣裙,水蓝色的裙裾上用银线绣出花纹,波光粼粼,十分清雅富贵,将她容貌衬托的清丽脱俗。看着眼前这个人,顾州先是惊讶于她的美丽,而后惊讶于她的心思缜密,他这边入京城,不到两个时辰而已,就被她给抓了过来。楚云暖,这个女人看上去瘦弱纤细,像是养在深闺里的贵小姐,却是心志坚定,手段高超,消息更是精通。

想到他在南堂为官,受到的楚家人的警告以及唐梦瑶的步步紧逼,榻心中是有几分佩服的。唐梦瑶因为谢游之的事情,对世家商会把控不如从前,却再来过天京以后,手段高明起来,联合唐家、周家,以及供应马匹的董家,对他是步步紧逼,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叫他应接不暇,再加之,楚家陈驷暗地里给他的警告。顾州当时就明白,楚云暖人虽然不在南堂,但是对南堂的把控,不对,应该是控制,并不比任何人少,或许这才是她心甘情愿去天京的原因。世家商会将南堂势力化零为整,死死拧成一根线,这看上去的确是有利于南堂的发展,可实际上,南堂世家笼统在一起的权利也比不上楚家的三分之一,世家商会只不过是扯着一个幌子而已。

顾州表情冷峻,端坐不动,只是拿目光反复的看着楚云暖,比起直明了当的刀剑相向,这种阴沉如暗水下的波涛汹涌,更是叫人心生害怕,就像漆黑的森林里突然涌出来的毒蛇猛兽一般,叫你猜不准,下一刻会有什么变化,就像楚云暖现在。

楚云暖品了口茶,觉得味道不对,招手让丫头重新上了好茶。“本家主有事未下贴就请了顾公子来做客,招待不周,还请顾公子海涵。”她端着新上的热茶来,朝顾州敬了一下。顾州入京的消息,她已经从锦绣山庄那边的消息渠道里知道了,几乎跟楚家暗阁所得的消息一前一后到了她手里。顾州在冀南郡的时候最是勤勉,却突然间感染风寒,两个月不曾开堂审案,她当时就知道,这件事不那么简单,派人细细查探以后,才知道这顾州已经离开冀南向天京而来。故此她在第一时间,就将春熙派出去,让夏妆夏华把顾州给抓回来。

她是欣赏顾州的,一个外地官员,在南堂任职不过一年,就已经把冀南郡伤上下都摸透了,更是难把唐梦瑶逼的入京一次,向她寻求解决之法。顾州确实厉害,只是可惜永乐帝的身体大不如前,皇子们激烈的争夺分化了他的注意力,而她又在天京,让永乐帝感念新年旧情,所以对世家动手的计划渐渐搁置下来,顾州在南堂无用武之地,故此,他心急了。

顾州在京城一向有半殿之称,他是永乐的义子,几乎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显然顾息怒也清楚这一点,才瞒过众人,偷偷从南堂回来。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在思考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撼动他身边的死士,要知道,他的死士是永乐帝从精武卫里挑出来给他的,如果是楚云暖,那就说得通了。

“楚家主待客之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楚云暖坐的位置离他不远,她端起手中的白釉蓝青花茶盏,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杯子盖磕在杯壁上,声音清脆如钟磬,“这可是南堂盛产的云雾茶,今年只得了三斤而已,我平日里都不舍得喝,只用来招待贵客,不知你觉得可好?”

潜意思就是,用这种好东西来招待你,这待客之道还不好,那什么才叫好。

顾州一时无语,他盯着处于暖的眼睛,试图从里头找到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可惜他失望了,楚云暖从头到尾都很悠闲,一双美眸甚至因为滋味很好的茶水而惬意的眯了起来。从小顾州就是家族中最出色的人,也是天京年轻一代的翘楚,就是永乐帝都赞他一句,心稳智沉。连中三元为官,那也是受人尊敬,只是在南堂遇到了挫折而已,他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这次来天京,会遇到楚云暖,这个南堂传言里叫人忌惮的女人。顾州看不懂他,低头瞧着碧绿的茶汤,“不知楚家主今日找我来做什么?”

楚云暖搁下茶杯,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我以为半殿是清楚的。”

她这句话意有所指,顾州心口猛的一跳,几乎是以为她知道了什么。他仔细看着楚云暖,她笑意清浅,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似山涧里泉水泠泠,顾州心念电转,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一旁桌边,指着那一盘棋道,“可否下一盘棋。”

下棋吗?楚云暖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若是一般人不是否认此事,便是承认。可顾州偏偏两个都不选,却是想要跟她下棋,或者说是借棋来试探她一番。琴棋书画,这些他自然不能和其他苦练多年的小姐们相提并论,可是下棋么,她倒是十分擅长,尤其是以中庸之道下棋。楚云暖慢慢起来,走到桌边,随手落了一黑子在其中。

顾州笑了笑,亦是落下一子,“楚家主是如何知道我回京的?

楚云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捏着棋子,“南堂是我的地盘,你顾大人向来以勤勉著称,几个月不曾出现在衙门里,谁都会觉得奇怪,他们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楚家素来有最精确的情报网,这一点,顾州也是略有耳闻的,他又问道:“楚家主是如何得知,我今日会在东华门入京城。”

楚云暖高高挑起眉,“这还不好计算吗?天京有东南西北四个门,南华门临朱雀街最为繁华,每日行往而来的商人百姓不计其数,故此也是,守卫最为森严的一道城门,西华门只在每月十五以后开放,北华门旁的大街上住着顾家的宿敌,这算来算去也只剩东华门,申时正是人群不多也不少的时候,在此时入京最不引人注意。顾大人为人谨慎,此次入京并未向陛下禀明,这算是擅离职守,既然是偷偷摸摸而来,南西北三门都不合适,只剩这东华门了。”楚云暖一边说,一边落下一枚棋子,她的棋下得很巧妙,看上去杂乱无章,步步都在给顾州让路,然而仔细一看却以合围之势,吞噬了白棋。顾州落一子,以撕杀的姿态冲出重围,都说棋风如人,顾州的棋,可进可退,步步为营。

他再次抬眼看了楚云暖一眼,“你抓我做什么。”这才是重中之重,他和楚云暖素无交集,除非她知道什么,但是顾州下意识的排除了这个可能,毕竟他们行事十分隐秘。

“白严。”

她说得言简意赅,做得恣意妄为,笑得更是蛊惑众生。

顾州神色一凛,下意识的心惊肉跳起来,面上却是依旧保持着镇定和从容,“你抓我跟白炎有关?”

这顾州的心理素质还真不是一般,在这种时候都能保持冷静,这么淡定的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楚云暖轻轻落下一次,棋风顿时凌厉起来,黑白二子厮杀激烈缠斗不休,棋局上是局中有局,套里有套,喀的一声黑棋落下,阻断白棋子所有的去路——顾州输了。

楚云暖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一件陈年旧事,“六年前你连中三元,成为大齐最年轻的状元郎,一时风头无两。可我听说,当初有一叫做王严的人,是你中状元路上最大的拦路石,可这人却在殿试之时突染恶疾,一病不起,自此魂归故里。”

顾州听着这件事,迫切的想要知道楚云暖到底掌握了什么。

“三个月前,你在益阳郡送出一份南堂特产给一位至交好友,点名送给王严。”顾州顿时郑重起来,楚云暖仿漫不经心,“我顺藤摸瓜,派出楚家精英二十人不断查探,最终确定,这一位王严便是白国公府的安南将军白严。”

当初王严为什么要死其实不难想象。大齐律令,武官之子三代以内不能任文官之职,白家出了三个将军,本来就已经风头无两,若再出一个文人,那就是烈火烹火。白严既然过五关斩六将到了殿试,却是万万不能参加的,否则到永乐帝面前,被点出身份,白家绝没有好果子吃的,所以王严才会一病不起神秘失踪。

至于顾州,应当是偶然之间知晓此事,因白严文采出众与他引以为知己,两人的交往一直是秘密进行的,不掺加任何的利益。只是后来白家渐渐大不如前,而顾州又被派往南堂任郡守,却迟迟不见永乐帝动作,所以两人才合作了起来,顾州此次入京正是为此事而来。

秋芷曾经问她,白家不曾惹怒她,为何要怂恿白淑妃去动白珍珍。但是白家真的没有惹她吗?白严和顾州合谋,要趁这一段时间拿下南堂,顾州野心更盛,想取代楚家成为名正言顺的南堂王。南堂不仅是世家聚集之地,素来有天下粮仓的美誉,大齐的大米十担之中有八担来自南堂,掌握了南堂,等于扼住大齐命脉。一有代表朝廷的顾州在南昌为官,二有熟悉世家的谢游之从中提供消息,三有白严在朝中游说永乐帝,这南堂沦陷也是迟早的事情。顾州此次入京,就是来和白严商量具体的对策,谢游之已经来了。她早得到消息,所以才命春熙守在在东华门。

“你们的布局很完美,一步之余就抵得上别人无数,只可惜你们算漏了一件事情。南堂曾经是楚家封地,就算是后来楚家自愿放弃南堂王的封号,让世家蓬勃发展,可实际上,楚家一直牢牢控制着南堂,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楚家人的眼睛。”????

顾州轮廓隐在昏暗模糊不清,眼眸却似夜明珠,堪比星辰皓月,他扼腕叹息,南堂楚家自从楚云暖离开以后,就一直龟缩在乌蒙城十万大山之中,并未有任何动作。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将楚家看在眼里,就算是楚家陈驷后来警告于他,他也只是觉得困兽之斗,让他忌惮的始终就只有楚云暖这个人而已。可现在他知道了,不仅是楚云暖让人忌惮,她背后庞然大物一样的楚家更是让人忌惮。

“顾家是保皇派,无论日后谁登基,对你们顾家来说都是没有损害的,你没有必要和白严合谋做这种事情。”楚云暖始终没有点出顾州的野心。

顾州眉宇微微一转,的确如此,可是他也想拼一拼博一博,而不是像天京这样不上不下的成为一个半殿,以他的能力,封王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可永乐帝太小气了,就是皇子也舍不得给一个封号,他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

“你手里恐怕是没有证据吧?说我和白严合谋,也不过是你的推测。”他和白严之间的信件往来,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问候之语,并没有涉及到半点敏感的词语,楚云暖若是有证据,不可能只派人抓他,而是早就将这件事情捅到永乐帝那里。??

顾州这人很聪明,楚云暖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她的声音妙曼而悠长,就像那二十四弦的箜篌一样,悦耳动听,“我的确是没有你和白严合谋的证据。”

顾州就知道是这样,他神色有有一丝笃定和得意。

“不过,你未得陛下召见私自入天京,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现在只要把你人往陛下那儿一送——”楚云暖笑了笑,语气里却是冷酷得很,“哦,我忘了,顾大人和陛下曾经是过命的交情,有他在,陛下的确不能将你如何,更不能杀了你,可你们顾家的恩荣也到头了。”

关于这一点顾州心里也清楚,故此他才会偷偷摸摸地入天京,他定定地看着楚云暖,语气很笃定,“你不会这样做。”否则他现在应该是在刑部大牢里。

楚云暖面色冷了下来,语气冰冰冷冷的,“如果你达不成我想要的,我会。”

顾州知道她不是在说笑,而是认真的。近在眼前的富贵,以及还在将来的恩荣,是个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决断。可是顾州还在犹豫,他能和白严合谋,不仅仅因为他们两人志趣相同,是知交好友,更多的是他的野心。他和他父亲不同,他父亲谨小慎微,因为在危难之时对永乐帝有恩,所以才有了顾氏一族满门的荣耀,他也想效仿父亲,在天子微弱之时给与支持,日后得一个天大的荣耀——封王。这等于是拿命在赌的事情,他多方探查,最后选中了赵毓泓。这么多年来,他这个永乐帝的义子在宫廷中行走,知道永乐帝对于赵毓宸那种病态的宠爱,也知道永乐帝曾经有将赵毓泓培养为第二个太子的意思,顺应帝心,他这才愿意与白严他们合作。可这些事情,都只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永乐帝还健在,若是让人知道,有儿子和臣子联盟觊觎他的位置,那种结果是他不敢想的。顾州翻来覆去的想着楚云暖的几句话,终于是下了决断,“你想要如何??”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取而代之,撷芳宴会

“你有多大的野心和抱负我管不着,可南堂,不能动!”

她身上洒着一层光,身影笼罩得朦胧迷离。

微风穿过庭院,绿枝拂动。

顾州微微晃神,或许这才是楚云暖出手真正原因。

他生来便得帝宠,自小又聪慧过人,谋算无遗失率,如今却被楚云暖威胁,不由觉得愤懑,可却不得不忌惮于她。顾州长叹一声,“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你们世家树大招风。”

尤其是楚家,这个传世百年的大家族,让历代皇帝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依旧安安稳稳的……顾州神色一动,笑了一声,臣子之力怎能与帝王之力相提并论,这么多皇帝出手对付楚家,它都能安然无恙凭他们几个又怎可撼动楚家威严。恐怕落在楚云暖眼里,就和蜉蝣撼树一样滑稽可笑吧。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顾州与他们不同,他背后是有着永乐帝的支持。楚家自从剔除蛀虫以后,实际上实力也是大不如前,再者这么多的人想来楚家分一杯羹,她虽威慑世家,但总有蠢蠢欲动的人在背后兴风作浪,楚家在强大也是寡不敌众的。

顾州随手拨弄着几颗棋子,“楚云暖,你赢了。”他到现在才发现楚云暖令他兴奋,激动,她是一个睿智的女人,心智谋略手段无一不叫人惊叹,甚至能敏锐把握到他心思的变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是他的知己。

“天京诸多皇子,你支持的恐怕还是赵毓璟吧。”

楚云暖并不回答,只是笑道,“雍王已经出府了。”

有赵毓珏在,未来皇帝的位置,轮不到其他人。

顾州若有所思,站起来,又走回去,目光直勾勾的落在棋盘上,他这才认真去看刚才那盘棋,黑白棋子胶着,步步后退的黑棋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开白棋布置下的大网,所向披靡之余,诱敌深入。“家主好手段,只是雍王,当真能众望所归?”因先皇后之事,雍王这个嫡长子,身份十分尴尬,又不得永乐的喜爱,是万万不可能,成为新太子的。

楚云暖眉眼缄默,透露出一股宁静,反唇相讥,“那赵毓泓就可能吗?百里家不是旁系做主,木家也未必可靠。”

只两句话,就清楚的点明赵毓泓如今的处境,母族百里家不可能支持于他,而姻亲木家,木文平他的野心太大,不是还将宝压到了雍王身上。

顾州看着楚云暖的目光亮得惊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和他这么合拍,甚至有些时候能说到他的心坎儿上。顾州心田里仿佛被一片落叶浮动,泛起点点涟漪,“楚家主,真是女中豪杰。”

“你过奖了。”楚云暖可不敢承认她是什么女中豪杰,如今的她仰仗的不过是家族而已。今天这番试探也够了,她下手里的棋子站起来,“这几日就劳烦顾公子在楚宅住下,等撷芳宴过了以后,再回南堂去。”

顾州在她身后叫住她,“不需要给白严送信吗?”

楚云暖脚步一顿并未回头,“你失约,就是最好的信件。”顾州明日不曾到达,白严应该也就明白,他的计划失败了。而且撷芳宴之后,他应该顾不上顾州的事情,毕竟白家会一团乱。

“顾州,我提醒你一句,大齐是不可能有南堂王的。”

从荣华堂出来的时候,楚云暖心头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她神清气爽,顾州却在里头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南堂不可能有王,那楚家呢,楚家算什么?楚云扬也有这个疑问。

楚云暖望着弟弟愈加相似于母亲的容貌,说道,“在大齐,一说挂帅出征的将军,世人都只知道平南王府,说起财富,第一个提到的就是南堂世家,而不是南堂楚家,你知道这里头差别在哪里吗?”

楚云扬素来聪慧,一点就通,“若是人只知楚家,那楚氏就会和平南王府一样。”

“是呀,太祖皇帝给了楚家很大的权力,楚家却将这些权利分散,扶持南堂世家大力发展,如此才有了世家后来的繁荣。可就算如此,楚氏一族的人丁也渐渐稀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不等楚云扬回答,她径自道,“因为皇室,容不下我们。”

她母亲后来急流勇退,与永乐帝割袍断义,其中固然先皇后之死的原因,可更多的原因恐怕是母亲察觉到楚氏一族血脉西岸的原因,正是因为皇室不愿意楚家做大。所以当年她才会那么干脆的离开,甚至是楚家势力收拢,大力扶持唐家替下周家。周家以冶铁著称,想必那时已经被皇室盯上了,母亲当年那样做是为了保周氏一族。可惜,时至今日周家也不明白母亲的苦心。

其实在楚云扬的世界里,黑白分明,这些事情是他从未想过的,就是宋昉也没有教他,不是宋昉不懂,而是宋昉认为楚云暖来教他这些更为合适。毕竟世家之道,没有人比她做得更好了。楚云暖的这一番话,像是给楚云扬打开了一倒新世界的大门一样,他求知若渴,继续听着楚云暖说起这些事情,“那姐姐,顾州他是——”

“顾州他想要封王,准确一点说他是想将楚家取而代之。”然而这种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楚云扬有些疑问,“姐姐既然说南堂不能有王,那我们呢,姐姐现在又在做什么?”

楚云暖挑起眉,定定地看着某处,声音缥缈,“我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云扬不太明白,楚云暖却在此时转移了话题,“对了睿儿呢?”

“辛毅说他该针灸了。”楚云扬停在回廊上,两边架子各色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脸上带着疑问,“你有没有发现睿哥哥有什么不一样的?”

楚云暖想了想,“聪明了吧。”

楚云扬几乎日日跟他在一起,是最直观感受到他变化的,“的确是聪明了,先生也说他写的策论,立意很新奇。对了姐姐,他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楚云暖看着她,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让楚云扬都听不见,“那是南楚来的蛊毒。”

“蛊?就和我上次中的那种一样吗?”

楚云暖的神色有些奇异,当初云扬中蛊的事情,一直是她心里头的一根刺,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她都忍不住想要一刀捅死李世均。“不,不是同一种,只是类似而已。”

楚云扬托着下巴,有些若有所思,“姐姐,你知道南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我在母亲手札里看到过描述,说南楚气候湿热,风光旖旎,可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蛊虫呢?我想去南楚看看,看看母亲,曾经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南楚?那个地方对母亲而言恐怕就像北堂对她……楚云暖神色间有着一瞬间的恍然,“你可能会有机会去吧。”

这些年来,他不曾关注南楚到底如何,却也知道那一边的斗争愈发激烈了。或许有一日,云扬真的会回去,可说句实话,她不希望云扬以李世均之子的身份回去。李世均,他不配做云扬的生父。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今日便是撷芳宴,楚云扬起了一个大早,就跑到楚云暖院子里等她。在南堂宴会他参加过不少,可在天京这还是头一遭,尤其今日司徒睿可以和他一起去。

司徒睿的事情,楚云暖很早就报备给了永乐帝,只说这人是她在天京中郊救命回来的。北堂那一点事情谁不知道,这司徒睿在定边王府一向是不受宠的,而且永乐帝也懒得和这一个傻子计较,于是并未为难司徒睿,他也就算正式出现在了天京贵族之中。今日的撷芳宴正是他第一次出场,这是司徒睿第一次能和阿暖一起参加宴会,所以是十分激动。

楚云暖这边才出门,就看见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守在房门口,顿时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楚云扬还是有些害羞的,司徒睿却是直接挤到了前面,脸上的笑容很傻很明媚,“姐姐我们在等你一起去参加宴会!”

楚云暖从来没有遇到过参加宴会这么勤快的人,说句实话,她每次去参加宴会总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总是让他烦不胜烦,所以每次去参加宴会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战斗一样,累得不行。

今日入宫的人非常多,这也算是百里太后,回宫以后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与众人相见,又是三年不曾举办的撷芳宴,故而今日的宫门除了正门以外旁边四道门几乎都开了,楚云暖坐在马车里,身边跟着春熙,楚云扬和司徒睿则是坐在后面。因为她时常进宫的原因,守卫宫门口的人也是十分熟悉她的马车了,再加上王石和御林军统帅都已经吩咐过底下的人,于是她的马车才刚到,就被迎进了宫中,叫一群还在排队等候的夫人小姐们羡慕不已。

今日的宫中异常花团锦簇,不仅是各处鲜花怒放,就连招展的贵族小姐,一个个也是异常美丽。在这一群人中,楚云暖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宋茜雪和宋茜如两姐妹,这是一对双生姐妹花,又是陛下册封的县主,在今日贵女中也是风头无两。宋茜雪今日装扮十分低调,与宋茜如一身华丽锦绣形成鲜明对比。这是宋家双姝第一次在京城露面,原本宋茜雪应该盛装打扮,可她如此低调,就是代表宋家不愿意掺与皇权之争的意思,可宋家清流之首的名号太响亮了,宋茜雪恐怕是躲不过。

遥遥的楚云暖带着弟弟走了上去,“你们今日来的真早,师母呢?”

“母亲和大伯娘被德妃娘娘派人请去了,我也不爱去哪儿,就和在御花园里四处走走。别说,御花园的景致真和别处不一样,富丽堂皇得很。”能看出来宋茜雪也不爱天京奢华之风。

楚云暖了宋茜如一眼,她似乎颇为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目光微微一动,“裴德妃?今天可不是一个好时机。”

“光明正大,又不需要遮遮掩掩,是难得的好几机会。”宋茜雪眸中带笑的接了这一句。

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立刻就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事情。裴德妃无非就是想和宋家联姻,宋家是有宋茜雪和宋茜如两个女儿,裴德妃看中的便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个。只是她这身体是万万不能嫁人的,宋茜雪眸中有着忧虑,而她姐姐心有所属,可十皇子和她是不可能的。

楚云扬和司徒睿静静望着她们,一直没有说话,楚云扬是在观察周围的人,司徒睿却是突然讨厌起周围子孙盛装丽颜的女人来,这些明显经过精心打扮的女人,总是让他回想起定边王府口腹蜜剑的那些人。

今日宴会,是在望月殿举行的,这原本是一座被宫中众人称为禁地的宫殿,却被百里太后强行安排成撷芳宴举办之地。楚云暖跟着宫女一路前行,只注意到两旁佳木葱茏,花草繁盛,重楼玉宇层层叠叠而起,亭台掩映在绿萝中美不胜收,这座集天下权势而成的宫殿在璀璨的日光下,绽放着金色的光芒。

望月殿前贵族夫人小姐们陆续而入,宋茜雪原本要拉着宋茜如等着长辈一起进去,而宋茜如看见了殿中缄默可亲的和妃,却是一刻也等不得,独自一人入了殿中,脚步格外轻盈,朝着和妃而去,两人就寒暄起来。和妃今日穿着一身紫色的常服,右襟上绣着一朵芍药,虽不比牡丹富丽堂皇,国色天香,但层层叠的而来,也是十分美丽,头上是四对绿宝石芙蓉簪子,装扮十分素雅,在这么多国色天香的后妃当中,显得很不出众。

宋茜雪的眉头,轻轻拧了起来。楚云暖慢慢走上前,将手搭在宋茜雪的胳膊上,宋茜雪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一些奇异,低声叹道,“血脉亲情,的确也比不过养育之恩。”

楚云暖的关注点倒是和宋茜雪不一样,“刘惠妃来得早,是因为她主持的今日的撷芳宴,那和妃呢?”和妃是近来永乐帝的宠妃,应当是慢慢来的,可她来这么早,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赵毓泓又在动歪脑筋。

宋茜雪第一反应也和楚云暖一样,“应该不可能吧。”

那边和妃注意到了什么,抬眸向这边望来,目光越过楚云暖,落到了宋茜雪身上,这个女孩子,就毓泓心里的那个人吗?她和宋茜如模样固然相似,只是却比宋茜如多了几分风雅和傲骨。

楚云暖现在望月殿门口,抬头望着匾额,这是永乐帝亲手写的。望月,这两个名字,实在是有意思,百里太后选择在这里举办宴会,不就是在和永乐帝宣战?毕竟这个地方是永乐帝魂牵梦萦之所,今日宴会估计又会再生事端。宋茜雪站在楚云暖身边,虽然一句话不曾说,还是引来了无数人侧目,宋家之名传遍天下,宋茜雪的美名也是为众人所知,不少人曾经见过她作的诗写的字,每听一次都会不由感慨,此女为何不是男儿身。

两人轻轻浅浅的站在那里,低眉婉转间似乎能照亮一方天地。宋茜雪一举一动都格外娴静优雅,如果画中走出来的簪花仕女,动静之间莫不是风情。只是同时人们也都注意到了站在和妃身边的淑仪县主宋茜如,一个家族能册封两位县主,已经是一件足够令人惊奇的事情了,尤其是这宋茜如,跟当初住在十皇子府的那一位宋小姐,模样和姿态像了十成十。众人意味不明,难道宋家这是支持的十皇子?

平阳郡主和木霄早就到了,看见楚云暖连忙过来打招呼,这也跟宋茜雪寒暄几句,楚云暖招手让背后不吭声的两个人上前见礼,“这是我弟弟楚云扬,这是定边王长子司徒睿。”

他们两人的礼仪受宋昉熏陶,一派大家之风。平阳没有惊讶司徒睿的身份,亦是没有因他痴傻就看不起他,用很平常的态度打了招呼。一时间,叫司徒睿对平阳夫妻的印象好上不少,十分不吝啬的奉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说起来平阳还是第一次见到楚云暖的弟弟,这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小公子,平阳甚是喜欢,拉着他问了很多琐事。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楚云暖那样狡猾,怎么她弟弟生得如此老实。

楚云暖的目光投向整个宴席,望月殿中的明月花依旧开得艳丽,只是周围又摆上了许多色彩鲜艳的花朵,把素白的明月花压了下去,放眼望去姹紫嫣红。殿里铺满大红的猩猩毡,四周的挂满绣着芙蓉图腾和祥云花的纱幔,精巧的彩绘宫灯点缀在其中。大殿正中央是一座三尺高的台子,上面铺着柔软的毯子,应当是今日给诸位小姐比试才艺的地方。除了大殿正门正对着的几张座椅外,东西各放了数张客席,西边是女客,东边是男客,依次是皇子、公主、宗室、随后便是按品级排列的座位。

楚云扬看了东边一眼,低声道,“姐姐,我和睿哥哥去男客那边了。”

楚云暖点点头,嘱咐道:“你们俩小心些。”

平阳面带笑意:“你放心,我会让木霄照看他们的。”

“那就谢过郡主了。”

两人说话间,宋家几位夫人也到了,来的是宋家大夫人以及宋茜雪的母亲,宋家男儿里只来了宋晔一个人,两边见礼之后,宋茜雪跟着母亲去了客席,至于宋茜如,还在和妃身边。楚云暖捡了一张客席坐下,她观察着场上的人,今日来参加宴会的贵妇非常多,上至天京八大家,下至有官职的大小官员,几乎都出现了。楚云暖在人群里看到了武青芙,她注意到武青芙似乎和旁边一个女人有些争执。

春熙低声道,“那是太师府武家的长媳韩氏。”

武青芙娘家和太师府不和,在天京也不是什么秘密,众人皆知,瞧瞧周围人家看韩氏的目光,鄙视得很。楚云暖摇摇头,瞧着他旁边藕荷色衣裙的少妇又问道,“那她呢。”

“那是户部尚书林大人的次女,蒋国公府二房嫡三少爷的妻子。”

“哦,原来她就是武青芙原本未婚夫新娶的妻子。”楚云暖这句话倒是没有压低声音,叫旁边一个年纪大了的老夫人侧目。

那老夫人衣着十分考究,袖子上的翟纹闪着一尾子尾的光芒,头上足金的古朴发饰更衬得她发白如雪,她笑道,“小姑娘怎么看的?”

楚云暖转头,这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了一个老夫人,她托腮,轻轻一笑,“这原本退了婚,人家也嫁做他人妇,并未纠缠,她还揪着不放,未免也欺人太甚了。我看,蒋家这位三少夫人,可没有她姐姐那种本事,您说是吧,蒋老夫人。”

蒋老夫人倒是不惊讶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反而笑道,“你说话倒是犀利,就不怕得罪我。”

楚云暖眯着眼睛,笑得有几分肆意,“满天京的,我得罪的人也不少,这不也没有人来找我麻烦。”

蒋老夫人难得正色,“不知,你是——”

楚云暖轻轻低头,“南堂楚云暖。”

“哦,原来是楚家主,明玥的女儿,难怪。”

蒋老夫人见怪不怪了,当初楚明玥在天京的时候不是同样得罪了许多人,那些人恨她恨得牙牙痒,却拿她没有丝毫办法。她听说楚云暖来了天京以后,总想找机会见见这个丫头,可她身体一向不好,此事也就搁置下来。只是每日听着家中小辈说她如何如何得永乐帝宠爱,如何如何嚣张的话语时的嫉妒,觉得感慨。当初,明玥在天京得罪那么多人,大抵都是为了永乐帝,她的女儿受这点恩宠是理所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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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话,我最近对码字又懈怠了,写不出来,我好想哭……

正文 底四十六章 警告,争奇斗艳

又是一个人认识母亲的人,楚云暖从来没有问过当年母亲在天京时的事情,可从这些人的语气中她大概也能推测出母亲当初是怎样的厉害吧,曾经永乐帝能斗败魏王,成功登基,母亲在其中立下过汗马功劳,或许这就是南堂孟家和楚家不合的原因之一。?

今日撷芳宴,各家夫人小姐们都来得十分早,正如蒋老夫人这样的资历的老夫人们,也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个,裴国公府的老夫人这不就走上了前和蒋老夫人说起话了。裴老夫人身边带着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小姑娘,据说是她娘家的侄女儿舒月兰,正和人介绍着,小姑娘笑得十分大方,身上带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格格不入。

楚云暖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姑娘眼睛里野心勃勃,也没有兴趣再看,反倒是转过了目光,继续落在场上。到现在为止,来的皇子还不算多,只不过是来了九皇子赵毓璜一个而已,楚云暖这才想起来她似乎许久没有见过赵毓璜了,跟众人想象中的郁郁不得志截然相反,他看起来很轻松,和皇子妃的感情也格外好,江氏脸上从头到尾,都是带着笑容的。今日偶然一见,到时叫她有些恍然。自从孟贵妃死了以后,赵毓泓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就连江氏和她背后的宣平伯府也是默默无闻,若不是今日他在宴会上出现,这天京城估计就快忘了有他这么一位皇子。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的皇子陆陆续续到齐,刘惠妃所出的四皇子,裴德妃的三皇子,以及六皇子等,唯一没有出现的恐怕就是雍王赵毓珏和被永乐帝派出去的赵毓璟了。楚云暖身份贵重,按照品阶排名的女席上坐的位置几乎和几家的镇宅老太太是一起的,在一群年近古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中央,她显得尤其引人注目,不少人把目光投到她身上。因为裴老太太的缘故,那个叫舒月兰的女孩子罕见的坐在前头,她瞧着楚云暖有一瞬间的疑惑。

这时又有一位丰神俊朗的皇子过来敬酒,舒月兰忍不住红了脸颊,赵毓廷才刚走,赵毓泓就端了酒杯上来,“家主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楚云暖抬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十殿下也不差,听说昨日你从陛下那里领了九城兵马司的职位,这掌管京城的九城兵马司,被殿下你收入囊中,深藏不漏呀。哦,不,是可喜可贺才对。”

这件事情是今早父皇才下达的旨意,楚云暖消息够灵通的。赵毓泓脸上的笑意十分深刻,“家主过奖了。”

“不过——”楚云暖顿了顿,目光落到了白严身上,压低声音,“还劳烦殿下警告您的盟友一声,不该做的事情别做,我这人最是心胸狭窄,别怪我心狠手辣。”

赵毓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冷,肯定道,“顾州在你那儿。”

楚云暖莞尔一笑,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放,明媚的能压下殿中盛放的鲜花,“殿下英明。”

赵毓泓猛地一口将杯中酒水饮尽,“那就祝楚家主能一直春风得意。”

楚云暖撂下酒杯,不甘示弱,“借殿下吉言。”

赵毓泓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宋家客席那一边。此时宋晔还未曾去男客那边,正在交待着宋茜雪一些琐事,至于宋茜如么还在和妃身边。木念云的目光一直跟着他走,早先她还以为那淑华郡主宋茜雪就是当初住在十皇子府的那个女人,可后来见到了宋茜如,她才知道自己弄错了。那个让十皇子魂牵梦萦的女人,是宋茜如!

木念云的目光很冷,落在正在和妃跟前妙语连珠的宋茜如身上带上了几分冰冷和思索。坦白来说,她和宋茜如的身份不相上下,而且宋茜如还是皇室册封的郡主,若是赵毓泓想要娶她,或者是要迎她为侧妃,那自己也是压不住那个女人的,而且她背后还有宋茜雪那样一个妹妹……木念云月越想就越觉得不能继续让十皇子和宋茜如接触了,否则的话,她将会沦为天京的一个笑柄。

楚云暖托腮,瞧着场上各种各样的神色变化,唇角带着一丝了然的笑容。舒月兰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仅仅是一个侧脸——秀致的眉,杏子般的眼,额间坠着一只展翅的红蝶,高挺的鼻梁,绯红的嘴唇。舒月兰瞧着她头上成副的红宝石首饰掩映在乌压压的墨发里,就像是茂密绿树中伸出的一支凌霄花,高不可攀。一张白瓷脸上面淡淡地抹了一层胭脂,让新荔一般肌肤,像沉入暮霭一片薄红,娇嫩美艳,吹弹可破,尤其是她身上的衣服,孔雀织羽,锦绣山庄里一月只出一匹的精品。舒月兰低头瞧着自己的一身,原本还算华贵竟然比不上他身边的婢女,不由有些自卑,有些嫉妒,有些疑惑。?

这到底是谁?她明明记得宴会上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楚云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幽深的眸子投向了她,舒月兰立刻垂下头,掩饰住眸子里的种种神色。楚云暖有了表情,纤长的蛾眉微微蹙起,“你是叫舒月兰?”

舒月兰猛地抬头,然后垂下脑袋,两只纤细的手指轻轻捏在一起,“是,我是叫舒月兰。”?

楚云暖诧异地挑起眉,同名同姓吗?还是这个舒月兰就是那个舒月兰,?看起来不像嘛。

裴老夫人转过头,“楚家主认识我这侄女儿?”

楚家主?南堂哪一位么?舒月兰有些奇怪,她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天京,一瞬间她几乎怀疑自己记忆出了差错。

楚家主轻轻一笑,“刚才听您和蒋老夫人聊天是说到她,好奇问了一句。裴老夫人娘家这位侄女儿,国色天香,让人忘俗。”她这句夸奖是真的,而且这舒月兰的容貌和当初的孟莲,几乎可以比肩,同样是婉若游龙,颜如美玉,花树堆雪,同样是倾国倾城,用美艳包藏祸心。

当初大齐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可是关于永乐帝驾崩,雍王赵毓珏成为摄政王安抚朝纲的事情也是听说过的。她一听说,赵毓珏为了能够快速安抚朝中重臣,选择联姻的方式,让朝中之人最快速的收拢在一起,当时蒋家送上了一个舒月兰说的女人,这个女人最后成为摄政王赵毓钰的王妃。舒月兰手段狠厉,在赵毓璟九嶷山失败以后,趁着赵毓珏点军出征,竟然亲手弑夫杀子,坐上大齐第一个摄政女王的位置。不过她前后坐了不到半个月,就被赵毓璟带兵入京,亲手将她杀死,以慰雍王在天之灵。楚云暖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舒月兰身上,怎么看着小姑娘现在也不像是那一种,能狠下心,亲手杀毒杀夫君和儿子的女人,果然是权力使人膨胀吗?

舒月兰被楚云暖的目光看得发毛的,忍不住朝裴夫人身边躲了躲,楚云暖这才回过头,低头望着桌上的茶水。前世之时若不是舒月兰杀了赵毓珏,那赵毓璟最后也不可能称帝,那么这一辈子呢,他们两人的结局又会如何?只不过可惜赵毓珏,他那样惊才艳艳的人,死在妻子手里未免也太冤枉了。楚云暖捻着手上一串红珊瑚的手串,神色间有一丝的忧虑。

就在这时候,百里太后终于姗姗来迟,随着宦官们唱道,“太后驾到!”在座的所有人,一个个的都俯身下拜,动作出奇的一致:“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云暖亦随大流跪下,百里太后玄色的凤袍从眼前走过,紧接着是一双绛紫色的云皮靴,楚云暖第一个念头,就是魏王世子来了。果不其然,百里太后道了一声平身以后,就开始介绍起身边的魏王世子来。魏王世子今年二十有七,名叫赵远,他容貌十分出色,几乎可以说的上继承了孟家女人独特的美丽,高额头,双眸如丹,身姿玉立,额发如漆。他身边带着一位盛装美人,那美人生着一张鸭蛋脸,明亮的双眸,婀娜多姿,身姿如新月。

楚云暖颇为玩味一笑,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能看见孟家女儿——排名行五的孟渥丹。她确实是人如其名,有渥丹之颜。当初孟家迁离百花城以后,她未去管孟家剩下的人到了那里,现在看来这孟家人当时去了珠崖,投奔魏王去了。这孟渥丹倒是很有意思,进殿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温柔可亲的很,只是对上自己的时候,目光中有一瞬间的高傲。楚云哎哑然失笑,当初在百花城时,与南堂各世家都有姻亲关系的孟家,她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投奔了被流放王爷世子的女人,她又怕什么。

刘惠妃颇有颜色,道,“世子多年未回京城,应当也没有听说过撷芳宴,今日这撷芳宴就是为了选出一名才艺双全的女子作为魁首。”

赵远不曾说话,反倒是孟渥丹展颜一笑,容貌明亮,压住满殿芳华,她身上带着一串色调如月光般泛着白色的珍珠项链和同色的耳环,显然是极其昂贵。她容貌本就出众,肤色如玉,这样一串雪白的珠宝,映得她肌肤细腻,雪里透红,她欢快道,“那这样说,妾身也可以参加了?”

赵远一笑,扭头询问,“太后娘娘?”

百里太后很高兴,显然是赵远在来的路上已经跟她说尽了好话。百里太后点点头,“自然是可以参加的,不论是你,还是在场的其他贵女,人人都可参加。”

孟渥丹笑意盈盈,“谢过太后娘娘。”

“孟侧妃的首饰倒是别致,这珍珠色泽也好,我看价值万金吧。”许久缄默无闻的唐妃突然道,若不是她听说十四赵毓筠今天也会携王妃入宫,今日这种宴会她是绝对不会出席的。

众人把目光落到了孟渥丹身上,一见,果然是珍品。

孟渥丹脸上带着害羞之色,“这是在珠崖时其他岛屿送来的礼物,我瞧着好看,也就像世子讨要了,娘娘若是喜欢,我那还有几套呢。”

这一串珍珠,雪白透亮没有一丝的杂质,尤其是中央那颗粉色的,是十分难得。裴德妃看了一眼,磕着茶杯轻轻笑道,“珠崖竟有如此珍品?陛下对魏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这魏王就不懂得感恩了,年年哼穷,从不纳贡。”

裴德妃当年是受过魏王气的人,这一句话一说,赵远和孟渥丹两人同时变了颜色。裴德妃这是在提醒他们,这里是天京,不是珠崖,当初魏王贬去珠崖是永乐帝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他在珠崖不思悔改,占据富饶一方,还不知道朝税纳贡,这委实不该,可以说的上是大逆不道。

楚云暖微笑着,裴德妃不愧是裴家出来的女儿,这种百年大族教导的女儿,的确是不能和其他小门小户相提并论。

孟渥丹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娘娘这是在说什么,在我们珠崖珍珠很常见的,我这还不算好呢,有一个渔民家里有这么大的夜明珠。”

裴德妃神色一冷。

这孟家的女儿素来最会演戏了,看她这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就让裴德妃脸上挂不住了,这不就是在嘲笑人家见识短浅吗?孟渥丹和裴德妃这边暗潮汹涌,楚云暖远远瞧见了只是摇头,孟家,果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过没了孟莲,没了孟玫,又没了孟家最重要的名声,她这次倒想看看,这孟家是异族想要如何翻身,依靠魏王世子吗?楚云暖的目光在赵远身上转了一圈就垂下了头,仿佛四周围的喧嚣都不曾存在一般。

百里太后只当看不见两人的唇枪舌战一般,拉着孟渥丹的手,忍不住赞叹她,“你今日打扮倒是别致。”

孟渥丹展颜一笑,“谢娘娘夸奖。”

百里太后和孟渥丹聊了起来,裴德妃被撂在一边完全插不上嘴,心里一阵气恼,。

不管怎样,百里太后命小太监布置桌椅板凳,一阵忙乱之后,这才在她下手添了一张桌子,如此就可见百里太后,对这魏王世子的重视。

和妃的目光很奇怪,自从赵远入殿以后,她的目光,就一直在赵远身上,面上的表情也十分让人玩味。楚云暖的目光不期然地对上了她,和妃注意到,先是一怔,然后很快收拢了脸上所有的表情,笑容重新变得端庄娴静,这欲盖弥彰的做法,倒是叫人升起了几分好奇。

春熙跪坐在一旁斟茶,轻声道,“魏王世子只有孟渥丹这一个侧妃,如今还没有正妃,太后娘娘是想在今日宴会上,给他指一个正妃,让他在天京站稳脚跟。”

楚云暖吃惊地看了一眼百里太后,帮助魏王世子在天京站稳脚跟,她这是决心跟永乐帝打擂台呢,把赵远弄进天京来,不是等于引狼入室,百里太后这还是疯了还是脑子不清楚。

“百里娉婷的婚事,估计也会在今天定下。据消息,近来太后邀请许多夫人入宫,蒋裴两家的老太太,以及太师府武家大夫人,左右丞相的夫人,百里娉婷未来夫婿应该就是在这几个人中间。另外,还有一个人十分得太后的看重,太后曾单独召他入宫。”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目光像对面投去,白严顿时撇过脸来,目光定定的落到楚云暖身上。

楚云暖了然,“太后看重了白严。”

要说白严,的确是白家这一代数一数二的人物,楚云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蒋家人身上划过,最先入她眼的事蒋律,然后是蒋叙,至于裴家人么,她最先看到的就是裴羡,最后就是太师府武家长房长孙武帆,丞相之子木华、肖复礼。这几个人都是天京八大世家最出名的青年才俊,百里太后想要为百里娉婷选定夫婿,应当就是从这六人之中选定。这几个人中,白严最为贵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安南将军,而且他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和煦,全然没有武官那种杀气腾腾之感,再说其余几人都各有特色,基本上是在朝堂各个部门占有一定的位置。这一连串的人名和他们所任的职位,在楚云暖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低下头,百里太后主意打得很妙,可是永乐帝未必就会让她如愿以偿。,

今日这一场宴会,本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几个人中龙凤的公子几乎是受尽场上所有夫人小姐们的青眼,其中以蒋家二公子蒋叙最盛,蒋叙容貌俊美,年纪轻轻就在户部任职,且此人素来洁身自爱,府中没有那乱七八糟的妾室,又出生于裴国公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夫人小姐们早已坐不住了,纷纷相互打听。女眷之中,蒋家大夫人游刃有余,只可惜眼底的骄傲遮掩不住,蒋老夫人看了一眼,侧身向楚云暖询问:“不知家主,看我家叙儿如何?”

裴老夫人听得分明,她这是想为他家蒋叙保婚做媒。舒月兰直勾勾的瞧着楚云暖,眸中有着疑惑一闪而过。

楚云暖看了一眼对面男客席位,然后笑道,“蒋二公子人中龙凤,自然是十分出色的,想必陛下对二公子的婚事,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的。”

她这一番拒绝倒是没有叫蒋老夫人不悦,他细细品味了楚云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借家主吉言。”楚云暖的意思就是在告诉她,今日撷芳宴上无论谁要给蒋叙作媒都不能答应,因为蒋叙的婚事永乐帝已经在考虑。

白江冷冷地盯着对面,“那就是楚云暖。”他当时被人给打了一顿。然后关在地窖里,折腾得够呛,回府以后很很吃了些苦头才缓过来,而且他手上那一本毒经也已经消失不见。他用命赌咒发誓,这肯定是那楚云暖的手笔。

楚云暖轻轻一笑,回敬了旁边一人之后,低声道,“不是她还有谁,满天京的,你瞧见哪个年轻姑娘能有她那样傲然的身份,坐在一群国公夫人中间。”

“那日之仇我非报不可!”白江重重一掌落在桌上,不仅是为了母亲之辱,也是为了他那天受的窝囊气。

白严抬头,饮酒不语,想到赵毓泓刚才说的话,神色一冷,“你最好别去招惹她。”

白江面色冷了下来,“她都对我母亲做那样的事情了,叫我母亲给他下跪,又把白越害成那种模样,你居然叫我别惹她,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天京里人人都要畏惧几分的顾州,都被她给抓了软禁在府中,还不厉害?她哪里是洪水猛兽,简直就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你最好听我的劝,要对付楚云暖,办法多的是,你何必自己惹了一身腥。”

白江面上在笑,在外人看来这两兄弟谈笑风生,可是实际上两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满满的恶意,“哟,大哥看来你是知道的,我还以为咱们的白大公子已经被这楚云暖给吓破胆子了呢。”

白随手端起酒杯,“今日之事最好成功,楚云暖一旦反扑,对于白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说句实话,他不想这么快跟楚云暖为敌,毕竟永乐帝还在她背后支撑着,只可惜他和顾州的计划被她察觉了,先下手为强,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白江嗤笑一声,“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楚云暖当然注意到了对方不友善的眼神,一时间神色有些奇异,白家人究竟在背后做了什么呢,又想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她?

不远处舒月兰,瞧着今天的场景,越看越觉得奇怪。

今日各种勾心斗角,另一边百里太后去宣布开席,各种美味珍馐流水一般地端上来,酒足饭饱之后,今日的重头戏就开始了。撷芳宴选出来的美人自然都是德艺双馨的,楚云暖瞧着陆陆续续抽签的贵女们,有人或笑有人或嗔,却陆陆续续退下去准备了。那一边孟渥丹也抽了一支签,却派人把签送到了楚云暖桌上,面上笑道,“楚家主是不是忘了抽签?”

楚云暖从来不爱给孟家人面子,很是直接的说道,“本家主年纪大了,就不掺和进你们这群小姑娘里了。”

她这话可不假,楚云暖今年十七,比起其他人的确是大了一些。

孟渥丹还在继续努力,“听闻家主最擅长琴艺,我可有幸一见?”

这种手段她都玩烂了,楚云暖没有兴趣去争一个先,随手将签扔到桌上,“你们孟家女人都是这样自以为是吗?难不成忘了本家主当年在南堂说过的话?孟家以色侍人,自然钻研其中之道……”

同样的话她重复了第二遍,孟渥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百里太后还在念着当日楚云暖不给她面子的事情,当时也就出言维护起来。楚云暖目光冷飕飕的朝一边看戏的赵远身上而去,语气生硬,“魏王世子带孟家之女入京,是怎么个意思,难道你不知道那孟家孟莲,曾经依兰之罪放西北的,私自逃出,又以在天京以神女之名蛊惑陛下、谋杀太子,这孟家之女罪不容诛,世子带她来,是对大齐有不臣之心,还是对陛下有不满!”

赵远万万没有想到楚云暖一开口就将事情说的这么严重,一时间他笑道,“小王可绝对没有这意思,不过是心疼爱妾而已。”

楚云暖一番责问,看似没有再说百里太后,可字字句句,都是在表达自己对百里太后的不满和讽刺,百里太后脸色都不好看了。

孟渥丹气得脸色发白,面上端庄贤淑的笑容像是龟裂的面具一样一层一层往下掉,“不过是想要家主弹一曲而已,何必说这么多有的没的的话。”

楚云暖最烦的就是孟家这群女人,老是觉得她们是天仙下凡,人人都得臣服在她们的石榴裙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若是再能找出一把二十四弦的箜篌来,本家主就弹,谁都知道,我从来是不擅长乐器,除了箜篌。”

那柄箜篌在夜郎太子离京的时候就已经带走了,箜篌的制作工艺早在大汉亡国,三胡之乱时就已经流失,如今哪儿还有什么箜篌。她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人,孟渥丹顿时说不出话来。

好在那一边,第一个上场的贵女已经准备好了。林雪燕依旧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琴,她一曲调子极为清浅的清平乐,余音绕梁久久不绝,然后紧接着就是褚婉儿而,那是襄安伯府的嫡小姐,褚婉儿弹的琴可比有琴绝之称的林雪燕逊色多了,好在褚婉儿的目的就是上台露一下面,压根就没有想到和谁一争高下,弹完琴之后就乐呵呵地下来了。紧接着就是棋书画三绝了,抚琴弄棋,吟诗作画,各家小姐,各展所长,百花齐放一般让人眼花缭乱。其中最让楚云暖喜欢的是工部侍郎府上一个小姑娘垂的玉笛,笛声清越,如山间流水,似夜晚寒月,意境十分优美。琴棋书画的能力自然是其中翘楚,这四人同无一例外都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众家贵女展示完之后,就是一身火红舞衣的孟渥丹。

孟渥丹跳的这支舞十分奇异,于鼓上起舞,咚咚咚的鼓声映衬着她优美的舞姿,人跃至空中,衣袖翻飞,双足飞速旋转,大红的裙裾如榴花迸放,环佩飞扬,青丝如水。她的腰肢柔软如柳,仰面反俯下去,裙衣飘飞,秀发飘洒,再一旋转,腰肢竟以不可思议角度向下弯曲,双袖向后飞翘,蹁跹如蝶翅飞舞。

当年汉高祖刘邦宠爱戚夫人,戚夫人一支翘袖折腰舞叫人惊艳,这孟渥丹几乎是完整的复制了当年戚夫人所跳舞蹈。果真是其始兴也,若俯若仰,若来若往。雍容惆怅,不可为象。罗衣从风,长袖交横。乐曲有急切转缓,孟渥丹旋转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腰肢纤细柔软,似翩然蝴蝶,又向空中孤雁,美得惊心动魄,艳得妩媚多情。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她身上,带了三分赞赏与叹息,对赵远更是带上了嫉妒。有如此美人陪在身边,简直就是人生乐事。

楚云暖也很欣赏她的舞蹈,别的不说,孟家女儿跳的舞绝对是无人能及,且又知道推陈出新,绝对是其他贵女之不如。不过这样一个以色事人的家族,不在这些事情上下些功夫一是不可能的事情。

孟渥丹这一支舞一出,今日魁首应当是非她莫属,百里太后脸上带着笑容和赞叹,心里却是有几分恼怒的。她举办这撷芳宴是要让娉婷出彩的,现在既然被这孟家之女给拿来做了筏子。

舒兰月轻声一笑,带着自己的曲乐器朗步而出,她盈盈下拜,“太后娘娘,民女还还不曾献艺呢。”

众人目光从孟渥丹身上转移到了舒月兰身上,这舒月兰生得单弱,偏偏一张脸用明艳之极,这一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让在场公子们眼前一亮。她轻轻掀开红绸,露出里头的乐器来,众人讶异,突然将目光落到了楚云暖身上。坐在高位的楚云暖皎如秋月,静静地端坐在哪里,眉眼含笑,美如想像一副画卷,一眼望去,她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虚化了一般,只留下她含笑的倩影。

有人笑道,“你这是要谈箜篌吗?”

舒月兰本来是决心在众人面前展示一把着新乐器的,此时却被众人将名字说出来,有一种计划被打乱了的感觉,却还是强自镇定的轻声一笑,“此乐器正是箜篌,是我依照旧典籍仿制出来的。”

她介绍完以后,提起裙摆,轻轻坐下,手指微动,一串流畅的音乐自她指尖倾泻而出:

香衣梦碎,多情只把相思怨?

白骨铮铮,岁月峥嵘而去,挂念钗鬓如画?

梦回前朝,郎骑竹马青梅笑?

两地思枯,只盼枯木逢春再回到你身边?

歌舞尽,酒樽满月,相思入骨疼?

山河破,风雨飘摇,霜华染青丝?

望寒窗,冷风瑟瑟,不见故人归?

叹不尽,人间悲欢,只留影相伴?

新词难书,伊人不归,忘川秋水两茫茫?

不如归去,此去经年,山水浩瀚难相见?

犀甲被身,短兵相接,旌旗蔽日,杀喊震山河?

首身离兮,黄沙满身,前身缘尽,唯念桃花夭?

轻纱梦绕,情灭只怨缘太浅?

琴声瑟瑟,静水涟漪漾起,昔伴君人如梦?

一卿一君,轻弹良缘金玉?

梦醒如初,只愿卿化雪逢冬飘落君身边

?舒月兰琴技十分好,可以听出来是下过一番苦心的,声音清越如昆山玉碎凤凰泣,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琴音时而高昂,似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时而低沉,如山涧里缓缓流动的泉水。众人只觉得这琴音像是从九天之上而来,带着空越的声音,在空中盘旋,漂浮,最后重重落下,如一缕清风拂过在人的心头。平心而论,舒月兰的箜篌意境和指法都十分完美,否则也弹不出今日这班叫人惊艳的琴曲。

楚云暖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玩味,而场上有一些公子,却是越听越陶醉,有的拿起洞箫相和起来,两者的声音一清越一幽远,组合在一起,变成一种能让人难以忘怀的千古绝唱。舒月兰又复低声吟唱起来,她歌喉婉转,应和着琴声,场面显得十分震撼。

楚云暖看了裴家女眷那一边,只见裴家正经的长房长女,用一种十分恨愤恨的目光看着舒月兰,眼底却又带着三分忌惮。这可就有意思得,一个正经的国公之女,另一个却是八竿子打不到的穷亲戚,她怎么会害怕呢,难不成,舒月兰说会吃人不吃?

一曲终,舒月兰微笑着站了起来。?

?百里太后开后似乎沉浸在琴声里,好半天才赞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百里太后招手让她靠近,细细地问了她姓名,以及家世等等,在看她口齿是否口伶俐。舒月兰回答的很腼腆,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瞧见她进退有仪,仔细说的话应该是不卑不亢。?

若是她没有记错,方才裴老夫人介绍她时,只说她是从偏远之地而来,难道边陲之地就已经能够教导出如此礼仪不差一分的小姐,见了一朝太后,竟然毫不露怯,她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身经百战。这一个念头一出现久久不曾散去,楚云暖觉得这个叫做舒月兰的女孩子奇怪得很,身上带有若有若无的颓然和怨愤,那是一种处于冷宫的阴冷和腐烂。?

那头舒月兰已经谢恩退下了,从头到尾并不自傲,她这一番作态很快又赢得许多人的赞赏。楚云暖只当未看见,朝云扬那边看了看。楚云扬和司徒睿的注意力仿佛从来没有落到过场上一样,两人竟然凑在一起点评起宫中膳食来,她摇摇头,扭身就让宫女把她桌上的糕点给他们送过去。又来了好吃的食物,司徒睿的眼睛都在放光,大快朵颐起来。?

这时候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今日应当得魁首的人,各家贵女都有人推拒,当然其中翘楚的当初舒月兰。然而这个时候,却见宋茜如站了出来,“太后娘娘,臣木还未曾表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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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东施效颦,收回成命

宋茜如突然间说话,就像是一兜凉水从头浇了下来一样。

众人哑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百里太后不高兴了。一时间各色不一的目光落到宋家人身上,宋茜雪平静以待,宋家两位夫人面上却是带着笑意,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出,其中当以宋茜如的生母韩氏最为气愤。宋茜如现在一心想大出风头,哪里顾及家人的想法,笑意盈盈的走出来,俯身下拜,“臣女宋茜如,参见太后娘娘。”

百里太后瞧着她,觉得眼生,桂嬷嬷在她耳边轻声道,“是宋家的女儿,陛下册封的淑仪县主。”她轻轻点头,宋家人的面子必须得给,当下也就让宋茜如下去准备。宋茜如俯身行了一礼,下去换了舞衣。

宴会上,楚云暖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几个皇子举起酒杯,互相敬酒。宁王赵毓筠就跟隐形人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仅仅和唐妃有眼神交流。唐妃一直看着他的腿,忍不住喜极而泣,考虑到今天的场景,硬是把眼泪咽了回去,八天前她就收到儿子的消息,说是他的双腿已经痊愈了。她当时就着急见儿子,可儿子说等到撷芳宴上再见,她这才按捺住心情,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今日宴会。如今亲眼看见儿子已然康复,她心里头几乎快高兴疯了。

这时候,宫女们抬来了四架巨大的白绢屏风,宋茜雪在刹那间变了脸色,一张精致的容颜如冰雪一般冰冷。楚云暖只一眼就知道宋茜如这是想做什么,她回头看了宋茜雪一眼,只见她轻轻点头,心沉如水。

当初在南唐之时,孟莲一曲以舞作画令人惊艳不已,宋茜雪曾经和姐姐略略提过一二,没想到她今日竟然效仿起孟莲那一支舞来——她这是决心要大出风头了。可宋家为人素来低调,今日来之前她也跟姐姐分析过朝中局势,而她现在竟然一意孤行,就算是今日她拿了魁首又怎样?赵毓泓已经有木念云这个未婚妻了,她难不成要去十皇子府给他做妾,宋家绝对丢不起这个脸,更莫要说她嫁进十皇子府,几乎就等于宋家要支持十皇子。他们入天京本就是为了打消永乐的疑虑,现在宋茜如来这么一招,岂不是叫他们前功尽弃。

楚云暖扶额,从方才进门开始,他就瞧出宋茜如的不安分,如今她这般行为,就是要将宋家放在火上烤。这女人啊一旦陷入了情情爱爱,就会变得格外愈蠢,况且今日的主场是百里娉婷,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宋茜如唤了一声广袖舞衣,俏生生的在四面屏风前站住,衣袖为笔蘸满墨汁,腰肢轻摆,体如游龙,袖如素霓,在屏风上画出一幅幅画。说句实话,当初孟莲是苦练过琴棋书画的人,可以说天京四绝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故而她当时以舞作画的的确确是教人惊艳。宋茜如依葫芦画瓢,叫一群没看过的人多了惊喜,却在看过的人眼里落了平庸和下乘。

赵毓泓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宋茜如的身上,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眼前翩翩起舞的少女四周蒙上了一曾模糊的云雾,刹那间云雾散开,起舞的人竟然变成了宋茜雪,她纤长的娥眉微微挑起,俯仰之间尽是风情,赵毓泓只觉得自己脑中空白一片,心跳都变得格外缓慢。只见台上美人峨眉婉转,体态婀娜,裙裾飞扬间回头冲他一笑……赵毓泓猛然惊醒,宋茜雪从来不会对他笑,眼前这个人是宋茜如。赵毓泓垂眸,猛的喝了一大口酒,随着流入五脏六腑的液体,他最后这些感情忽然间都融化了,凝成一份嘲讽——她看不上自己。

宋茜如娥眉婉转,广修挥舞,头上钗环叮叮作响,他最后一个旋转,袖摆回落,身躯婉转,屈伸之际,动态犹在,而长袖已垂,完成了一幅百花争艳图。

?在座之人惊艳不已,拍手叫好。

百里太后微笑,“你这丫头心思真实奇巧,能想到这个舞。”说着她招了招手,示意旁边宫女捧着一个托盘过去,宋茜如接过,却是一个装满了珠宝的小匣子。她笑容满面地谢了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看见宋茜雪满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宋茜如根本就不介意。转过头间,忽然注意到赵毓泓正在瞧着她,宋茜如先是一愣,然后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赵毓泓微愣,报以一笑,宋茜如瞬间心花怒放,只觉得今日做的是对的。

赵毓泓回头和旁边的人推杯换盏,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带着几分虚假之色。若是宋茜雪的话,肯定比她更好,不过依照宋茜雪的聪明,又怎么会在今日做出这种不合时宜事情呢?赵毓泓有些失望,却也明白他和宋茜雪之间隔着千山万壑。

百里太后这边,拉着百里娉婷的手不放,开始夸赞起她来,楚云暖知道今日重头戏来了。

百里水溶听着太后对妹妹的夸奖,也是觉得有几分怪异的,他想说的话,却被父亲死死按住。百里水溶蓦然抬头,明白了什么,父亲分明是在警告他不允许插手此事,可难道娉婷的婚姻必须得当做筹码?百里家已经不复从前了,就算是用娉婷的婚事换来的荣耀,也是不可能长久的,太后不明白,难道父亲也不明白吗?永乐帝如今放任他们百里家,只不过是看在昔年他们有从龙之功的份上,否则早在他们和太后合谋的时候就该死,只可惜父亲他们还做春秋大梦。

百里太后这病还在继续说着,“娉婷这丫头素来孝顺,是最得哀家喜欢了,哀家这些孙女当中没一个比得上她。”

平阳郡主眉梢一挑,并未说话,反倒是丹阳心里头有些烦躁。

“娉婷如今也不小了,哀家有心为她指一门婚事。这满天京都是青年才俊,哀家翘了许久——”百里太后顿了顿,今日来的贵公子们各个神色不一,娶妻娶贤,宜室宜家,百里娉婷容貌品行都是上等,娶她回去自然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百里太后看重的人是谁了。

众人五位公子之间目光流转,恐怕就是他们几个之一了,有小姐们扼腕叹息,今日过后,他们梦中情人又要少一个了。

百里太后微笑,“蒋二公子意下如何?”

蒋叙豁然起身,下拜,“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叙不敢多言。”

百里太后将目光投到了蒋老夫人身上,“你觉得呢?”

“蒋叙顽劣,恐怕配不上太后侄女儿。”百里太后这是想要将蒋家拉到她的船上,蒋老夫人政治嗅觉素来敏锐,加上楚云暖提点一番,当下就有一些不愿意。

这种明明白白的推拒,让百里太后拉下脸来,不怒自威:“大胆!”

众人连忙下跪,楚云暖却是悠闲的坐着,百里太后目光都困在蒋老夫人身上,并未主意到楚云暖的无礼,她声音很沉:“难道哀家的侄女还配不上你们蒋家不成!”她说着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估计到百里娉婷,她站在那里承受着众人或诧异或鄙视的目光,只觉得难堪,脸颊都臊红了。在这一群人中,只有一个人幸灾乐祸起来,舒月兰觉得她隐藏的很好,却不知道她所有的表情都落在了楚云暖眼里。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舒月兰应该不认识百里娉婷,就算认识依照百里娉婷的脾气性格也不可能和她结怨,可她怎么会露出这种奇怪的神色。还未等楚云暖想明白,耳边便听到蒋老夫人道,“启禀太后,蒋叙已有未婚妻。”

蒋叙竟然有未婚妻了,这是众人始料未及的。百里太后只觉得她是推脱之言,心中怒火更盛。当初她在天京之时,这满朝命妇有谁敢违逆他,现在不过短短几年,这些人竟然就敢反驳她的话了,百里太后只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战了,心中越发恼怒。

“你放肆!”

“太后明鉴,蒋叙在半年前的确订了婚。”在惹怒太后和拂逆永乐帝之间,她果断的选择了惹怒太后。蒋老夫人明白一件事,恐怕今日她的命就要折在这里,不过她都已经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死也就死了,至少不能连让蒋家受困。

一时间气氛凝固起来。

楚云暖注意到蒋老太太身上的决然,突然之间有瞬间的感慨,她遇到过很多家族镇宅的老夫人,没有一个人像蒋老夫人这样脑子清楚,不倚老卖老。她下意识道,“百里小姐素来是京中贵女的典范,又是太后您的侄女儿,这个择婿之事自然是得慎重。”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楚云暖是在给百里太后台阶下,可百里太后怒火正盛,压根儿不愿意顺着楼梯往下走,非要蒋家松口娶了百里娉婷。此时此刻,百里娉婷真的是难堪了,就算是蒋叙畏惧于太后威严娶了她,难道她在蒋国公府的的日子又会好过吗?当下百里娉婷就跪道,“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百里太后愕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这边为他尽心尽力,而百里娉婷竟然出口拆她的台!什么叫收回成命,难不成配蒋叙还委屈了她不成?

从一开始,百里太后对百里娉婷的喜爱,就是基于她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曾经的百里太后或许还是有温情存在的,然而宫中生活多年,永乐帝又曾经毫不留情地对待她,已经让她这个人渐渐扭曲了。对权力的渴望,已经远远大于对亲情的重视,她一直觉得若她当年大权在握,又怎么会避入寒山寺。

百里娉婷垂头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太后娘娘,蒋二公子已有未婚妻,您这岂不是陷娉婷于不义,若是如此,那娉婷还不如一头撞死。”

她话说的决然。

百里水溶亦在此时起身支持:“望太后收回成命!”

百里太后冷冷地站在那儿,目光中透出几分冰冷,“你们,你们这是在逼迫哀家。”

百里娉婷和哥哥一同跪下,额头着地,只道:“不敢。”

百里太后这次是真的被气狠了,对待这两个娘家人时目光中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和宽厚,只剩下一片冰冷而深邃的荒芜和空旷,这是一个在宫中沉浮多年的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放肆——”

楚云暖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不知今日撷芳宴魁首是谁?”

没有人有胆子敢打断百里太后的话,更没有人料到,从来都是事不关己的楚云暖,在替蒋国公府说话以后,又会替百里家解起围来。蒋律和蒋叙用一种很神奇的目光看着楚云暖,赵毓泓沉思,众人目光不一。

百里太后猛地回头虎视眈眈的看着楚云暖,她站在桌案后,面上却始终带着悠闲的笑意,点评起方才众家贵女的表演来,?“琴棋书画不用多赞,吴小姐洞箫正好,郑小姐舞姿妙曼……翘袖折腰舞难得一见,箜篌绝唱让人叹为观止。各家小姐都平分秋色,今日宴会选谁做魁首最好?”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到!”正说着话,门口的太监一声长宣,永乐帝走了进来,身旁还带着两个容貌相似的盛装美人。一个是白皇后,另一个也是白淑妃。白淑妃今日打扮十分美丽,头上白玉明月簪,额角是一枚金色花钿,芍药笼烟裙,行走之间如同鲜花怒放。

众人俯身下拜,白江的笑容却是怪异起来,楚云暖却是奇异的挑眉。白淑妃这身打扮,和记忆中的母亲有着三分相似,她从未见过母亲,不可能做出这般装束,是什么人在后面指点过她了?

永乐帝的到来纯属是意外之喜,小太监们手忙脚乱的布置桌椅,百里太后的位置略略往下移动,正中央设上皇帝的龙椅,旁边皇后凤椅,下首是裴德妃、刘惠妃、唐飞、和妃等地位较高的妃子,再下首则坐着生育皇子的贵嫔。经过一段时期的调养,永乐帝身体已经比上次见面好了很多,脾气也再也没有往日那般喜怒无常,“什么魁首?”

楚云暖上前笑道:“自然是撷芳宴的魁首。”她又将方才的点评说了一遍,永乐帝点点头,目光却落在望月殿的周围,刘惠妃心中有些忐忑,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望月殿是禁地,可太后有命,她也不敢不从。

“阿暖觉得这宫殿如何?”

楚云暖神色不变,“清幽雅致,建造此处宫殿的工匠想必是从南堂来的。”

她说的分毫不差,永乐帝开怀大笑,“还是你有眼里,这工匠不止从南堂而来,还是从嘉陵城来的。”

嘉陵城,楚云暖的老家,母亲最后离开人世的地方。

楚云扬是听说过姐姐十分得永乐帝喜爱,却也是第一次看见,几乎把周围人眼睛都给嫉妒红了。永乐帝目光一扫,一眼就落在了他身上,楚云暖主意到这一幕,轻声道,“陛下,那是臣的弟弟,云扬。”

永乐帝唤了楚云扬上前,楚云扬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楚明玥,不过他的容貌更加英气,“草民参见陛下。”

白皇后看着他,眸中有很深很深的怨恨,却不得不畏惧于永乐帝,忌惮于楚云暖,只能愤愤的握拳,猛的偏过头去。

永乐帝亲自扶起楚云扬,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时间叫众人见识到了永乐帝对楚家姐弟的宠爱。只有司徒睿很奇怪的侧头,他向来是敏锐的,从中察觉到一丝怪异,可他看其他人都只有嫉妒之色,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感觉错了,却在回头见主意到宋茜雪跟他有同样的困惑。

宋茜雪抬头,微微一笑。

永乐帝眼神格外慈爱,一面命曹德庆去宣政殿拿他最喜欢的砚台赏赐给楚云扬,一面携手问他今年几岁,现读何书,楚云扬一一回答。永乐帝听他语言清朗,谈吐有致,不由赞道:“龙驹凤雏。”又在听说楚云扬现在跟着宋昉学习以后,很大方的赏赐宋昉一个少师的官职。这虽然是一个虚衔,可却是实打实的从二品文官,宋家诸人赶忙跪下谢恩。

白淑妃微微笑着,面色半点不变,仿佛根本就不曾察觉到永乐帝如此恩宠楚家姐弟的原因,她的目光往台阶下望去,落在了白家人的身上,白老夫人朝她点头,她目中神情微微波动,颔首,很快转开,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楚云暖看在眼中,随手端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联想到白江方才不怀好意的笑容,知道永乐帝的出现只怕会生出什么变故,那么她应该怎么做才会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呢?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各显神通,白家献宝

百里太后是不不愿意看到现在这种场面的,她回宫已经有些时日了,永乐帝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说来可笑,这还是母子两今年第一次见面。永乐帝确实对百里太后视而不见,当初两人之间的矛盾是众所周知的,永乐帝这些年来,也并未表露过自己对百里太后的不满,每年逢年过节或者是千秋节,都会派人送去大量礼品。百里太后虽然没有回宫,可礼物却是照单全收的,但尽管如此,百里太后依旧是怨恨永乐帝的。

她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并不是一点孝顺,一点礼物就可以打发了,或者说是融化她对权力的渴望。在这种时候,在满朝官员命妇面前,永乐帝竟然亲厚的拉着一个少年说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百里太后的确是带着几分不愉快,语气里也透露出了不满,“陛下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兴趣来参加这宴会?”

“难得众爱卿齐聚一堂,朕自己待在在宣政殿枯坐着也无聊,又想起这望月殿,的确有多年未曾有人来过了。”

众人仿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呆的地方是哪儿——这座宫廷里出了名的禁地,用勒的曾经耗费重金打造的望月殿。刘惠妃的心都提了起来,所谓是伴君如伴虎,她就算往日再得陛下宠爱,也是绝对不能来这望月殿的,可如今……刘惠妃呼吸渐渐沉。百里太后是陛下生母,陛下自然不能怎么着她,可自己,那就是倒大霉了。刘惠妃心里越想就越觉得害怕,却还是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心中不停安慰着没关系,这事儿有太后在前头撑着呢。

永乐帝笑道,“当初建造这座宫殿之时,是为了赏月方便,也没有什么禁地不禁地之说,现在能叫众人高兴,它这也算是尽到了一个宫殿该有的用处。”

众人只地笑着称是,谁敢在这个时候触永乐帝霉头,惹他不高兴,陛下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百里太后在一旁桂嬷嬷小声劝慰下,终于是收敛住心里头的怒火,以今日大事为重,她道:“哀家多年未回天京,天京中人似乎是忘了哀家。哀家记得第一次见到蒋家二公子和裴家小公爷的时候,他两一个四岁,一个五岁,那时候跟着国公夫人来到皇宫里,闹着要在宫中住下不肯离去。现在一眨眼,就成了翩翩公子。”

永乐帝看着两位小公爷,笑容满面,“母后不说,朕倒是忘了。”永乐帝指着他两人冲楚云暖道,“阿暖觉得这两人如何?朕瞧着武帆不错。”

蒋叙、裴羡、武帆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落到楚云暖身上,褒贬不一,鄙赞均半。这三人都是人中龙凤,从来受天京贵女追捧,是被人捧惯了的人,此时此刻像是商品一样被永乐帝放到楚云暖面前待价而沽,自然而言是有几分不爽的。

继蒋夫人保媒以后,永乐帝又说起了此事,司徒睿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楚云暖生怕他答应。楚云暖却是微笑:“陛下您又忘记了,臣是楚家家主,绝不能外嫁。”

永乐帝抚额,似乎是才想起来一样,“你看朕这记性,朕果然是年纪大了。”

白淑妃微笑,玉手搭在永乐帝身上,小鸟依人,“陛下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哪就老了呢。”

百里太后正襟危坐,懒得去看那边碍眼的几个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蒋叙,又说到,“娉婷如今年纪合适,且她素来是端庄贤淑,正好和蒋二公子相配。”她就不信永乐帝开口,蒋家还敢推三阻四。

永乐帝的笑容立刻变得玩味起来,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反倒是一旁的和妃笑道,“太后娘娘您忘了,刚才蒋老夫人才说过,蒋二公子已经有了未婚妻。”

裴德妃轻笑一声,“我觉得着翰林院大夫孙小姐和裴大公子年纪相当,又是最温柔不过,本宫看配裴公子,正好。”

一个是百里太后的侄女,一个是三皇子铁杆支持者翰林院大夫的女儿,这两个人打得什么主意,谁都心知肚明,无非是想要拉拢蒋家和裴家。

刘惠妃一笑,“几位公子都是自然是极其出色的,不知武大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武帆起身,大殿里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其中以舒月兰最盛,他看了一眼淡定从容的楚云暖,又看看饱含希望的众家小姐,笑道,“娘娘,姻缘之事讲究天注定,您这么问我,我可不好回答。万一今日宴会结束,从宫门出去,就遇上了心仪之人,该如何是好?那岂不是欺骗了陛下和诸位娘娘。”

武太师低声斥责道:“你怎么说话的!”话落,立刻站起身跪道,“犬子无礼,请陛下恕罪。”

永乐帝看了两人一眼,“无妨,他说的也是实话,朕就是喜欢他这种爽直的性子。”说着,他转过头看着楚云暖,问道,“阿暖觉得今日撷芳宴的魁首当属谁?”

楚云暖目光在场上贵女身上转了一圈,众人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格外期盼楚云暖能说是自己,却听她笑道,“陛下这可是为难臣了,众位贵女平分秋色,哪儿好选出魁首之类的。女子所求就是一个好姻缘罢了,陛下不若让众位公子小姐互相了解一下,这可比选劳什子的第一有用得多。”

永乐帝就说这楚云暖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永乐帝哈哈大笑,“那就让公子们也表演一番吧。”这就是将百里太后提议压下去的意思了,“表演之后,才能知道贵女们知道众家公子品行如何,否则唐突了各家小姐那可就不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大笑,众人见状,也就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陛下说好那就什么都是好的。

楚云暖明白,虽然永乐帝让赵毓珏监国,可实际上并没有放下对朝政的吧工作掌握,加之赵毓宸死后,太子之位悬空,众皇子们个个都虎视眈眈,永乐帝对他们是充满忌惮的,自然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拉了三公。而楚云暖,永乐帝能同意她的建议的看似十分信任宠信她,可实际上,不过是接着她这张梯子往下爬而已。

公子们的表演无非就是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礼乐书么各家小姐已经表演完了,那只剩下射御数,场地原因,只能选择射。众人移步殿外,永乐帝那边侍卫准备了十个靶子,依次向后排开,另外还有十柄弓箭,这些弓箭都是由铁沉木打造,十分沉重,只有臂力惊人的公子们才能拉开弓。

赵毓廷并不想下场,而永乐帝却下令在场的所有男客都必须下场一试,赵毓廷无法,只得跟随着几位兄弟一起到了空地上。楚云暖望着场上几个身姿屹立的皇子,心中推测应当是谁会大出风头,她目光从三皇子赵毓廷开始,一直到最后的黄皇十四子宁王身上,粗略估摸了一番,觉得应当是赵毓泓,他才任九城兵马司,急切需要做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如今在永乐帝面前大显身手是最好的选择。

恍然间楚云暖突然看见对面树林里,赵毓珏静静站在哪里,水波纹的衣袍猎猎。赵毓珏身上从来都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此时此刻尤其浓郁,他很沉静,负手立在一片碧绿之间竟然生出一股羽化登仙的感觉来。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舒月兰,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迹。

楚云暖绝不认为自己眼花了,她不动声色的回想方才的情形,赵毓珏似乎在看着场上的某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永乐帝的方向,楚云暖不认为他看的是永乐帝,那么无非就是白皇后和裴白淑妃了。白皇后本来在宫中禁足,她的出现也纯属意外,而白淑妃呢?前段时间因为丧子之痛而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却突然红光满面,衣着打扮肖似母亲……

御花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其古柏藤萝将此处点缀得情趣盎然。赵毓珏踏在以不同颜色的鹅卵石精心铺砌而成小路上,脚步闲适从中穿过御花园,一路行过散布园内各处千奇百怪的各色山石盆景处,他抚摸着一段木化石做成的盆景,这盆景乍看似一段久经曝晒的朽木,敲之却铿然有声,“你家殿下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施钦北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大概再有小半月,所有的事情都会准备好。”

赵毓珏轻轻点头,嘱咐道,“让阿璟注意些,不要伤了自己。”

永乐帝这边,望着场上十分优秀的几个儿子,慢慢道,“今天就比比看谁能射的更远更准,为胜者,朕赏赐他黄金万两。”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难得的是素来小气的永乐帝竟然会如此慷慨大方。漫不经心的皇子们此时也卯足了劲一较高下,赵毓廷抬起弓箭,余光偷偷瞟了瞟身边的兄弟,用力展开臂,嗖的一箭,射到第五道靶子,不远不近,不如四皇子,也不如十一和十三的他们几个。赵毓泓原本是最了解赵毓廷的人,他看似文雅,却是文武双全,他以为她至少会射到第七或者是第八靶,故此他选择了一个十分巧妙的位置,第六靶,既不出众,也不落了下乘,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心放水,让他获得这一轮的第一,这可跟他像要韬光养晦的打算不一样。

众人惊讶,“哎呀还是十皇子箭术最好,是这一局的第一呢。”

“平日里很少见他射箭,没想到十殿下竟然这样厉害。”

“三殿下恐怕是发挥失误了吧。”

听着耳边各种各样的话语,赵毓泓忍不住回头看了宋茜雪一眼。

“哎,茜雪你看十皇子真厉害……”宋茜如推了推宋茜雪,却在下一瞬间红了脸颊,“呀,他在看我呢!”

宋茜雪心里在琢磨着一些事情,听了这话却没有回答。

诸位皇子都射完以后,赵远才慢悠悠地出场,他上前跪拜:“臣魏王世子赵远,参见陛下。”

永乐帝的确是厌恶魏王,包括他的儿子,可却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一个孩子,这未免太掉份了,当下也就摆手让赵远去场上比试。赵远他是跟蒋律、蒋叙、裴羡,白严、百里水溶、武帆、木华,肖复礼等八个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一起比试。赵远臂力惊人,竟然是两箭一同射出,一前一后分别是第五把,第九靶,这是十分厉害了,众人惊叹连连,赵远难掩自得。?

永乐帝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奇异,曾经魏王的箭法,就是先皇手把手教的,他的儿子自然是不差。蒋家二位公子见状,决心拿出自己看家本领,绝不能教者赵远成了魁首,否则的话陛下脸面往哪儿搁。两人用力展臂,瞄准,箭离弦而出,蒋律第六,蒋叙刚刚达到第九的边沿,他已经尽力了,毕竟这些弓,不是寻常的弓箭。余下六个公子祝一一试过以后,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第九靶的外环。如此看来,的确是赵远的距离最远、最准。

百里太后微微笑着:“看来是魏王世子射得最远了,陛下?”

谁都可以看出永乐帝威严面孔下隐藏的不喜。

楚云暖朝着弟弟施了一个眼色,楚云扬了然站了出来,“陛下,草民愿意一试。”

众人低呼:“这怎么可能?”

“楚家这位小公子年纪才多大,能有多大的臂力。”

“这么多青年才俊都没有被超越,他一个小公子能做什么。”

在一片嗡嗡的低叹声中,楚云扬请求永乐的允许他去取一物,永乐帝自然同意。

很快太监们捧了一把造型奇怪弓弩上来,楚云扬掂了掂着把弓弩,朝魏王世子问道,“我年纪小,弓箭拉不动,用这把弓弩,世子介不介意?”

赵远也不相信有人能比他射得更远,要知道在珠崖之时他就是出名的神射手,他欣然点头,十分倨傲,“自然不介意。”

“那就好。”

一旁的司徒睿很不厚道的笑了。

楚云扬突然把手臂伸直,抬起弓弩嗖嗖嗖的几声,五箭连发,众人都还未看清楚他的一箭是怎么射出去的,却看到那几把短箭依次飞出,从第五靶开始直至第十靶,都正中红心。

众人惊叹不已,真是神乎其神。

赵远注意到他手里的弓弩,眼睛里闪闪,隐隐闪现光芒,不由自主道,“你这是什么东西?”

司徒睿远远瞧着这一幕突然轻轻笑了,他生的本就俊秀,如今面上痴傻之色全然不见,不由自主叫人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只是那么随随便便坐在哪里,满处花朵和锦绣陈设便被他虚化,仿佛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人,有人开始打听起司徒睿的消息来。

楚云扬一笑并未回话,而是上前几步跪下,双手将弓弩高举,捧到了永乐帝面前:“陛下此物千机弩,鲁班门镇门之宝。”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鲁班门的宝贝。永乐帝抚摸着弓弩,若此物能备到军队之上,定然是所向披靡。

楚云暖笑道,“千机弩是由鲁班门新门主唐祺敬献给陛下,云扬不过借花献佛。”

能得到如此神兵利器,永乐帝自然愉悦,哈哈大笑,“好,鲁班门有心了!那么今日射的最远的人就是云扬了,这万两黄金归你了!”

楚云扬眉开眼笑,重重叩谢。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这个少年身上,羡慕嫉妒都有。

若说刚才永乐帝对楚云扬的青睐,只是因为他生母是楚明玥的原因,现在就是十二分的喜爱了。毕竟能将这等宝贝献出来,不是人人都做到的,至于那鲁班门也该赏!

赵远震惊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没有说话,

千机弩么,的确是个好东西。

竟然又叫楚家人出了风头,白国公夫人抬头朝着白淑妃使了个眼色,白淑妃笑道,“陛下,听说白江在外游历的时候,曾经得到一对白狐,特意带回来献给陛下,请陛下笑纳。”

众人虽疑惑说这话的为何不是白皇后,却是淑妃,却也不妨碍他们对白狐的好奇。

《山海经》云:“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当狐狸拥有九条尾巴之后,就会有不死之身。大齐百姓坚信,白狐便是最接近于九尾狐的存在,故此白狐素来有祥瑞之称。只可惜它野生野长,速度奇快,想要捕获并不容易。康宁帝时期甚至还有抓捕白狐抵十年税的规定,可惜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曾抓到一只白狐。现在听说白江竟然抓到了白狐,还是一对,永乐帝是吃惊的。

当太监把装着白狐的笼子提上来的时候,永乐帝更是吃惊。

白狐者,雪毛为极品,偶有杂色为上品。永乐帝见过最好的白狐都是额头有一缕黑毛的,可是眼前这两只,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杂毛,这真是世所罕见啊!

“难得,竟是这样一对极品,你们有心了。”永乐帝不喜白家,却是十分喜爱这一对白狐。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涂山金口,死人可活

白狐是祥瑞之兽,亦是皇帝政绩感动上苍的一种的象征。一旁的官员见永乐帝十分喜爱,便立刻站起身附和。

“陛下,白狐是神兽,是我大齐一百多年来,第一次现世,这正是大吉之兆啊,预示着四海富饶,天下太平!”

自古以来,不管是哪一朝的皇帝都喜欢别人说吉兆来了,说什么民心所向,天下归心之类的荒唐话语,不过是一只白色的狐狸而已,能有什么稀奇的,其中的意义都是人给赋予的。楚云暖不觉得不会嘲讽,甚至她自己还站起来恭贺,“果然是吉兆,天佑我大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种时候锦上添花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拂逆了永乐帝,与众人想法背道而驰,那才是愚蠢的做法。为人臣者,首先是为国为民,其次则是揣测圣意,让陛下开怀。

舒月兰嘲讽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微妙地勾起了唇。宋茜雪的勾唇一笑,脸上同样是无限开怀之色,她随大流跪下,一声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响彻云霄。

赵毓廷笑道,“这般品相的白狐找到可是不容易,白江你运气可真的好。”

赵毓泓举起酒杯,敬了白江一杯,“我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极品的白狐,难得难得。”

赵远讥讽的瞧着眼前这一幕,端着架子问道,“你可否跟小王说一说,抓到这白狐的过程。”

众人也是好奇的,目光灼灼的看向白江。白江低笑一声,从桌后站起来,行了两三步,至笼子旁边,他说道,“回禀世子,这白狐不是我抓来的,而是一位少女亲自送给我的。我原本是觉得有诈还不肯收,那少女竟然带着两只白狐一路跟我走了上百里,偶然被我发现后,却说自己是涂山氏,名叫涂山阿兰若,她说她原本住在深山之中,感应到天京民心所向,紫气缭绕,故才要跟我回来。”

涂山氏?楚云暖将眉抬起,有些一瞬间的惊讶。

传说大禹曾经在涂山遇见了涂山氏之女女娇,春暖花开,绿染桑林,两人一见钟情,结为连理。也就是后来所谓的:大禹治水,娶涂山氏之女,建立涂山氏国。涂山女娇本身为九尾天狐,法力通天,曾协助大禹治水,她的功劳不亚于大禹。涂山女娇之子,启出生以后,改公天下为家天下,母系社会也渐渐变为父系社会。涂山氏一族微弱,数代迁徙,人数锐减。涂山氏只出现的两次,第一次是大秦亡国,楚汉之争,涂山氏选定汉高祖为天下之主。然后直至一百多年前,三胡乱华大齐建国之初,涂山氏再次出世,替上天选出天下之主,也就是后来的太祖皇帝。说起奇怪,自从太祖皇帝被涂山氏选中以后果然所向披靡,好几次在涂山氏的帮助下死里逃生。当时有一句传言称:能得涂山氏金口玉言,死人亦可活。白狐珍贵之处,正是传言她们是涂山氏族人。

永乐帝惊讶于他所描绘的场景,无论白江说的话是真是假,都大大满足了一个帝王的雄心壮志,永乐帝哈哈大笑,“白卿,你养了一个好孙子,替朕将这吉兆接入京城。”

将国公连忙跪下,直道不敢,更说这是白江应该做的。

永乐帝听到白国公谦卑的话语,心头是愈加高兴了,为君者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臣子愿意为自己肝脑涂地。永乐帝哈哈大笑,又夸赞了白江几句。

百里太后板着脸,显然是不高兴了。

这时四皇子却问道,“不知那涂山阿兰若现在何处?”

永乐帝虽然也对涂山氏十分感兴趣的,但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谁叫涂山氏一出现向来都是天下大乱的时候,涂山阿兰若来天京是不是意味着大齐将乱?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白江躬身道,此“阿兰若未得帝召不敢入宫,如今还在宫门外等候。”

永乐帝立刻叫人去学,在等待阿兰若来的途中,一群人就围着两只两只白狐评头论足,更有文采斐然的公子当场就作起诗来,赞赏白狐。

楚云暖定定的看着白狐的眼睛,却突然笑了起来。

春熙仿佛也看出了什么,低声道,“家主这——”

楚云暖示意她稍安勿躁,压低了声音:“这一对白狐,来的可真巧妙。”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白江口中的涂山阿兰若终于姗姗来迟。阿兰若穿着一身雪白的白色衣服,领口袖口上都是是洁白的狐狸毛,手腕和脚踝上,更是带着一圈毛茸茸的白毛,最为特别的是她左肩上,缀着几根不知是何种动物的羽毛,随风轻轻摇曳,扫在她雪白的面颊上。涂山阿兰若卧雪单眼,眉心一点朱砂闪烁流华,眉目之间,似妖似仙,身上却带着极为纯净的气息,始终抹不去那几分瑰姿丽逸。她婷婷袅袅来到殿前,双手提起裙摆,微微躬身,“见过陛下。”

众人不由得好奇地向这个自称涂山氏的女人望去,这不看还好,一看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睛,爆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热闹的场面简直像像冷水泼进了油锅一样,噼里啪啦的沸腾起来。

涂山阿兰若的确是美得不同凡响,绝对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美人,刹那间将原本今天所有盛装打扮的宫妃贵女都压得毫无光彩,甚至让满处的鲜花都萎靡下去。楚云暖不得不承认,至少两辈子她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女人了。

就算是百里太后这样身经百战的女人,也不由有些炫目。向来自信于自己容貌的孟渥丹,一寸一寸扫视眼前这个女人,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她果然是举世罕见的美人儿,像月亮一样身上没有一点儿瑕疵,光华满身。

永乐帝今日长的不是朝服,而是一身玄色便装,且此时此刻他又站在笼子,旁边围着百官,在一群人中间根本就不容易看出他的身份。永乐帝顿时起了好奇心。“你是如何得知,朕就是皇帝的。”

涂山阿兰若轻轻一笑,端端是婉转丽颜,花树堆雪,“陛下身上龙气浓郁,我自然是知道的。”

楚云暖笑出声了,这样阿兰若当别人傻是不是,永乐帝的那一副众人追捧的模样,谁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偏偏永乐帝还十分相信他。楚云的默默摇摇头,自从永乐的年纪大以后,就十分信奉这些玄学之术,难道他忘了孟箭带来的影响。

永乐帝向她询问:“你的白狐是怎么来的?”

阿兰若轻声道,“这一对白狐跟我一起长大,自我会说话时就一直陪在身边。直到一个月前,它们突然烦躁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心中忧虑,扶乩过后算出天下有异,然后就带着它们出来,半路上遇见了想要回京城的白公子。狐儿不知为何,一直要跟在他身边,我也就跟着来天京了。”

“这么说来这一对白狐,很早就有了。”四皇字慢慢从人群中走过来,“阿兰若你为何此时才带它们入宫,你又算出来什么?”

阿兰若睫毛垂下,几乎看不到眼睛,“陛下吏治清明,民心所向,我涂山氏自然呆在深山不出世,如今——”阿兰若这时候却不敢说了。

永乐帝沉声道,“你继续说,朕恕说你无罪。”

阿兰若走到笼子旁边,轻轻伸手打开笼子,两只白狐窜了出来,在众人以为他要逃走的时候,亲昵的凑到了阿兰若身边,阿兰若抱着两只狐狸,眉眼如雪,“我来是因为天京,是因为天下即将大乱。而导致天下大乱的人,正在天京城!”

众皆哗然。

楚云暖曾经经历过很多的危险,她的嗅觉是最为敏锐的,在这个自称阿兰若的人到来她就察觉到了一次诡异的威胁。而又在她此时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观察到了白家人面上微妙的神态,愈加肯定了一件事情这是朝着她来的。她缓缓走上前,与其瞻前顾后,不如主动出击,她问道,“不知你说的祸乱天下的人是谁?”

阿兰若忽然抬头瞧了楚云暖一眼,刹那间面色大变,紧紧闭嘴不肯多言。

她这般深色还有谁不知道的,她口中所谓的祸乱天下之人就是楚云暖,很多人刹那间想到了当初迦叶寺所说的妖星之事。仔细想来倒也是符合,谁家年纪这么小的丫头片子有本事掌控南堂,还能得到永乐帝如此看重,这种手段,就是要妖女?

楚云暖直言不讳,“看来你是觉得我是妖女了?”

阿兰若不说话,只是用一双美目死死的盯着楚云暖。

楚云扬心中焦急,欲要上前,司徒睿拉住他,摇头,这件事情谁不不能插手,只能看她自己,否则就算今天揭过去了,日后肯定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楚云暖猛地回头看着永乐帝,跪下,“臣在九原府之时就曾被人诬陷为妖星,祸国殃民。臣以身试药力证自己清白,可如今……臣恳请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永乐帝面上阴云密布,他的确宠信楚云暖,可前提是她的不会干扰自己的权利。如今,有涂山氏族人直指她祸乱朝纲,永乐帝心中若是一点疙瘩都没有那时不可能的,可是——忽然间永乐帝又回想起当初割袍断义的场景,顿时停住心头种种想法,他看着白江,怒声道,“白江是怎么回事?!”

白江眼睛里露出一丝不缺不易察觉的微笑,整个人却是战战兢兢跪下,“陛下,草民,草民也不知道呀。陛下草民有罪,请陛下责罚!”

白江只不过随便辩解几句就认罪,这却叫永乐帝跟吃了苍蝇一样,就在这时候,大殿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陛下,此事大凶,若不除此人,哪定然为祸一方,天下四分五裂。”

众人都惊讶无比的去找声音的来处,然而找来找去切不见有人说话,那个声音又道,“此人不除,定然祸乱朝纲,危害大齐运势!”

永乐帝四处打量,“谁,谁在说话?”

裴德妃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阿兰若上,“陛下,好像是白狐,白狐开口说话了!”

众人哗然一片:“这怎么可能?说话的是阿兰若吧?”

“阿兰若嘴巴根本就没有动。”

“天啊,真的是白狐。”

白国公和夫人沈氏闪失的目光从楚云暖身上一扫而过,却带来了一丝冷意,今日设下这一局,他们就不信楚云暖还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逃过。白国公道,“陛下,果真是白狐说话了。白狐既然说这里有祸国之人,那必定是真的,否则无缘无故白狐怎么会开口。”

白狐开口四个字比什么话都有作用,永乐帝迟疑,上前走到阿兰若面前,目光落在白狐身上,“果真是你在说话?”

那个声音又道:“大齐天子,三十年不见你都忘了我了。”

三十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曾跟着先帝到寿祜围场狩猎,他被魏王等人陷害,落入狼群之中,突然有一对白狐从天而降,驱赶了狼群救了他的性命。这件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知道的人也只有曹德庆一个,曹德庆是万万不可能对别人说的。永乐帝心中千回百转,但显然是相信了的。

“朕当年遍寻围场不见你,这么多年过去,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朕还不曾谢过你当年救命之恩。”

白狐声音里透露出得道高人的气息,“你是大齐天子,自然有龙气护身,就算我不出现,你也会转危为安。”

永乐帝又道,“灾星是谁?”

白狐却道,“得亲与宠,得帝之气,显赫一方。”

显赫一方?那不就是楚云暖吗?她身为楚家家主,自然是显赫一方。众人悄悄退了几步诧异的目光落到楚云暖身上。

永乐帝不语,刚才还说话的人一个个像是哑巴一样,全都面面相觑的看着,整个花园里鸦雀无声。最后还是百里太后道,“狐仙且仔细看看,可是她?”

百里太后指向楚云暖。

白狐沉默了半天,四周安静得只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就连楚云暖自己也未曾辩解半句,只是用一种很沉静的目光看着涂山阿兰若。

此时女眷们凑到一起,拿着好奇的目光去觑楚云暖,蒋老夫人不信此事的,好几次用眼神威慑了府中女眷。?

赵毓泓冷冷的瞧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宋茜雪低眉,捻着手指,白家、涂山阿兰若、白淑妃……这三个人的名字轮番在她脑海里闪过,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大约城摸了有一盏茶时间吧,白狐道,“是与不是,只用占卜便知。”?

所谓的占卜便是扶乩,永乐帝命人准备了乩盘放置在中央的空位上,其中一只白狐从阿兰若怀中跳下,四只小腿迈着优雅的步伐来到乩盘前,两只爪子落在乩盘上,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念着什么。天空一变,方才还澄碧如洗的天空却是阴云密布,雷声滚滚,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白狐扬起前面两只爪子,在乩盘中胡乱涂抹着,四周猛然飞沙走石,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瞧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啧啧称叹。

楚云暖示意弟弟稍安勿躁,冷漠的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在没有遇到洛天机之前,玄门之术她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在见识过洛天机的本事之后,她本人对玄学也是有几分信任的。此时的场景,只怕是这涂山阿兰若的手臂!她想必和洛天机一样,都是玄门的传承人。白家好大的手笔,竟然能找到这样一个人来陷害她,妖女?灾星?

白江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楚云暖身为南堂世家家主,又是永乐帝的最近的宠臣,想要一下子教她身败名裂,必须得有实打实的证据,而且这证据还必须是永乐帝最忌惮的,否则便不可能拿她怎样。楚云暖是聪明,背靠楚家,可若她乖乖在南昌呆着,不来天京摊这趟浑水,可若她没有得罪他们白家,那便不会有今日之事,可惜这都是他自找的。白江勾起笑容,脸上有一丝残酷的声色,和他一样,白国公仿佛是胜券在握一般,诡异的笑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有数道惊雷闪过,外面狂风大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从空中落下,不但把众家贵女和公子吹得东倒西歪,更是噼里啪啦的拍打着窗户,厉鬼一般,四周摆设的花盆山石盆景一下子倒了许多个,当场四分五裂。四周风云变色的同时,一道惊雷从天而将,直直落在正在扶乩的白狐身上,啪的一声,白狐发出一声兽类受伤的惨叫,身体一瞬间扑了下来,溅起乩盘上的沙粒,焦糊一片。?

正文 第五十章 最后一根稻草

大雨滂沱中,只见一团乌漆麻黑弥漫着焦烂的腐肉倒在乩盘旁边,另一边则是怀抱狐狸的面若土色的阿兰若,一番变故让阿兰若吓了一跳。雨水的冲刷之下,那只白狐身上竟然淅淅沥沥的滴下白色的水花,渐渐浮现出它原本的颜色,一只杂色的狐狸。阿兰若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低头呆呆地瞧着手上出现原貌的狐狸,大惊失色,下意识松手,狼狈异常的狐狸唰的一下窜了出去。

这一幕落在白家众人眼里却是无比震惊的,白严相信自己祖母他们能够做出对付楚云暖的事情,也相信找到了真正的涂山氏后人,可却没想到这狐狸竟然这样。

一只染色的假白狐!

众宫女们撑起的雨伞,楚云暖亲自拿着一柄雨伞,走到那团黑乎乎的腐肉面前,伸脚推了推,目光又落在褪色的狐狸身上,“陛下,这哪是什么白狐,分明就是一只普通狐狸,染色之后蒙蔽陛下。”

刹那间永乐帝勃然大怒,“白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是白狐吗?”

白江面如死灰,“这怎么会,陛下,那是真正的白狐呀!阿兰若,你说,白狐呢?”

被雨打湿的阿兰若身上更有一种我见忧怜的感觉,喃喃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狐儿呢,狐儿去哪里了?”阿兰若回头,看冷冷着白江,“白江,我的狐狸呢?它们去哪里了?”

阿兰若确定两只狐狸里只有死的是真的,而另一个是假的。

“陛下这不是我的白狐,是有人染色的!”

阿兰若愤怒异常,白江竟然这样愚弄他。她带入天京的的确是一对真正的白狐,也正如她所说,这一对白狐是跟她一同长大的,对他而言可以是说比亲人还要亲厚的人。

宋茜雪走到楚云暖身边,压低声音,“传言中白狐眼似琉璃,这一对白狐眼珠子却是浑浊的,一看就是杂色之狐。你早看出来了吧?”

楚云暖回头,“你不也是。”

“今天这场局漏洞百出。”宋茜雪敛着眉,唇角微扬,“不是冲你来的。”

楚云暖冷笑一声,回忆起赵毓珏方才的目光来,这瞬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声东击西。”

宋茜雪笑而不语,只是拿目光看着一脸煞白的白淑妃。

“既然白狐是假的,那就不存在所谓的狐仙,那么方才的说话声是怎么回事?”

楚云暖的目光落在阿兰若身上,“你没有发现,白狐说话时跟阿兰若距离很近。”

宋茜雪道,“口技。”

“不,是腹语。”楚云暖否认道。

白江现在恐惧极了,原本是万无一失的,现在怎么生出这种诡异的变化,尤其是那道雷,劈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永乐帝越愤怒,面色就越沉着。如果从一开始,会说话的时候这两只白狐死就死了吧,可众人一边夸它是吉兆,它一边又与展示出奇异的能力,一眨眼却发现这两只狐狸压根就是假的。永乐帝越想面色就越难看,阴沉的跟黑炭一样,他忍不住阴谋论起来。这一对是狐狸是白家人献上的,而白狐二话不说,就直指阿暖是灾星,永乐帝有理由怀疑,这是白家想要对付楚云暖。

白家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动起他的宠臣来!

众人屏气凝神,一个个像是哑巴一样垂头不语,生怕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白江也是有苦难言。

就在这时候收拾乩盘的宫女,突然尖叫一声。永乐帝猛的抬头,狠狠落到她身上,宫女浑身颤抖的伏地叩头,额头压在地面上,“陛下饶命,这乩盘,乩盘里有东西。”

曹德庆一边看永乐帝脸色,一边又注意到宫女惊惧异常的模样,亲自来到乩盘旁边检查,他低头一看,如同被雷劈中了一样,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好半天才镇定下来,用一张帕子盖住乩盘,脚步匆忙的回到永乐帝身边,“陛下。”

永乐帝垂头认真的看着里面,随后他的表情变得更糟糕,异常难看。白皇后随意一瞧,结果看完了之后,脸色也极其古怪,看着白家的眼神均是不可思议。

乩盘上只有一个完整字,那是一个大大的白字,而旁边是三点水。如今天京城姓白的只有一家,那就是白国公府。

得亲与宠,得帝之气,显赫一方。所有人都说这说的是楚云暖,恐怕正真意有所指的是白家。当然不是白家全部,而是某个人。三点水的偏旁……白江!肯定是他!

白狐刚才说了此人为祸一方,否则这么多年来谁都没有遇到白狐,偏偏就是白江遇到了。这只白狐方才恐怕是想说明此事,却泄露了天机,被上天惩罚。可是,永乐帝还是有些犹豫,若死掉的狐狸也是假的呢?他怀疑的看着阿兰若。

阿兰若身边有两只白狐,已经死了一只另外一只如今还下落不明,现在又被永乐帝怀疑,阿兰若觉得她的心都在颤抖,?她立刻道,“陛下,我以涂山氏一族发誓,方才因泄露天机而死的绝对是真的白狐!”

永乐帝几乎是随着她的话音而暴跳如雷,猛地一脚踹在了,正幻想着楚云暖倒霉的白江身上。白江一个踉跄,顺着石子路咕隆咕隆的滚了出去,他身上沾满了泥水,异常狼狈。永乐帝的怒火比天边滚滚雷声还要浓重,他咆哮道,“说什么阿暖是灾星,朕看,这在灾星是你才是,你们白家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这招祸水东引,你们当朕是瞎子不成!”

众人似乎很久没有看见这样愤怒的永乐帝,齐刷刷的跪了下来不敢抬头。百里太后也是一惊,乩盘上的字迹,异常刺眼,她怒道,“哀家早看你们白家人不安好心!这白江当年出生之时蛇鼠入府,你们死死瞒着……有陛下宠爱,哀家也就不将此事说出去,现在看来白江果然命硬!陛下,这就是你宠信的家族,他们这是要颠覆打大齐王朝!”

百里太后心里有一半是愤怒有一半是激动,永乐帝出此差错,她自然能够名正言顺的夺权。

这一对母子之间撕开了最后的温情以后,只剩下赤果果的权力交锋。

赵毓泓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白家自导自演,只可惜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错,最后就变成他们作茧自缚。

楚云暖接收着白家人和赵毓泓投过来不可置信的目光,她只想说此事并不是她的手笔,她根本就不知道,白家家居然会对付她,又被人祸水东引,但很显然她就算说出说出才,也不会有人相信。

白国公大声问道,“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他说若是不将此事问清楚,以后才白国公府肯定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的骂的。可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想到永乐帝的愤怒居然会烧到他身上,丝毫不顾,白皇后的脸面。

永乐的咆哮,“你还好意思问,朕对你们白家不够恩宠吗?给你们兵权让你们立功,你们呢,居然让这个灾星来祸害朕的天下,还有你——”永乐帝怒瞪着白皇后,虎目之中没有一丝温情,有的只是残酷的冰冷,“朕给了你的家族荣耀,你看看这后宫,乌烟瘴气的。”

这一瞬间,永乐帝想到了很多事情。似乎自从白江出生以后,各地天灾人祸不断,几乎随着他每行至一处,到底就会发生一些很不可思议的灾难。永乐帝忍不住在想,九原府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他带来的灾难?永乐帝眼睛里含了杀意。

大雨瓢泼,在白江头上齐刷刷地冲洗着,他梳理整齐的发冠已散,歪歪斜斜地挂在脑袋边上,他跪着连连磕头:“陛下陛下明鉴,草民没有,草民真的不是!”怎么可能是他,他明明在乩盘上都安排好了,写出来的人会是楚云暖,怎么就变成了他……是楚云暖动的手脚,肯定是她!只是白江想不通,楚云暖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

白严看着,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计划,和白淑妃合谋一起对楚云暖下手。他不否认,这个办法的确是如今能要楚云暖性命的最好的办法,可是现在闹成这种模样,死的人不是楚云暖就是时白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平南王府因此没落,他们白家顺势崛起,而同时也因为权力太大而又被永乐帝深深的忌惮着,现在这灾星之事一出,白家,危矣!他立刻起身跪在了白江身边,“求陛下明鉴,白家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白江他绝对不可能是灾星。?”

不是他和白江有关系有多好非得求情,而是白江是白家的人,一旦他被永乐帝定罪,自己不闻不问明哲保身,那日后永乐帝动的就是整个白家,而他手底下那些士兵,以会因此而寒心。故而他明知他求情会引来永乐的雷霆之怒,可他必须得求情。楚云暖啊楚云暖,你真是好运气,今天这种事都能躲得过去。

永乐帝胸膛里仿佛是沸腾着一壶水,咕噜咕噜的气泡往上冒,直直冲到嗓子眼,他怒道,“功劳苦劳?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这是在怪朕,给了你们白家太大的权力!”

此时白国公府上下都已经跪了一地,“陛下陛下,臣冤枉呀。”

顾公梅和白家关系也算不错,在这个众人都不敢劝的时候,他徐徐道,“陛下,此事还需斟酌一番,免得误杀忠良。”

永乐帝沉默了,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家满门,又看了一眼白皇后,最后是事不关己地楚云暖姐弟。白江杀与不杀并不重要,他就算是灾星,如今在他控制下也没有办法再兴风作浪。永乐帝担心的是,白家的心太大,现在,毓宸已经没有了,再也不需要一个手握重兵的外戚来帮助他压制众兄弟,而且如今白家的心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在宴会上就朝着阿暖动手,这简直就是没有他放在眼中。当然更让他忌惮的是,白家此举,是哪位皇子的授意。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这些好儿子一个个的都想拉拢阿暖,可惜啊暖不受他们的拉拢,故此他们才出此下策,一不做二不休除了阿暖。永乐帝脑海里转过千万种思想,最后用了的决定,杀鸡儆猴。

白淑妃看了永乐帝一眼,她实在忍不住道,“这件事情,变成今日这种模样,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倘若这白狐,真能预言此事,那也是它泄露天机。”

宋茜雪垂下头微微一笑,她现在基本可以肯定一件事情——今天这一番变故是白淑妃动的手。否则她什么时候不劝,偏偏在永乐帝看似要放过白江的时候开了口。这白淑妃可真是一个妙人,字字句句听上去,是在劝说永乐帝放过白家,可实际上,是在火上浇油,激起永乐帝的杀心。

宋茜雪能想到楚云暖自然也能想到,不过她考虑得更全面,。白淑妃前几日还半死不活的,今天反而荣光满面,明明三天前不曾同意她要对白蓁蓁动手的计划,三天之后却主动出手杀了白家一个男儿。白家这样靠军工起家的家族,女儿向来是不值钱的,只有儿子才是重中之重,她如此行为等于断了白家一条手臂,只是如此的话她就不知道白江抓若华到底是为了什么。楚云暖大胆猜想一番,背后指导白淑妃的人,应当是赵毓珏,全天京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对白家恨之入骨,除了他,楚云暖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有这般手笔。楚云暖暗暗咒骂起赵毓珏来,想动白家也就罢了,竟然将她也算计在了里头。

永乐帝的眼神越来越冷,像一只被惹怒的孤狼,爆发出嗜血与阴冷了,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一个对白家宽容以待的亲家,而是一个铁血帝王,他挥了挥手,“把白江拖下去,立刻处死!”

此时的永乐帝冷酷的令人发指,不由自主让很多人想到十几年前那一场灾难,宣政殿前血流成河,永乐帝也是如此亲自处决了百里家的大家长。许多经历过当年那场变故的人都绷紧了皮,更有甚着恐惧的颤抖起来,包括百里太后。她这才明白过一件事情来,无论是谁,只要动摇了永乐帝的皇权,他就绝不会放过对方……唯独楚云暖叹了一口气,

永乐帝是一个铁血地王,就算这几年来他信奉玄门之术,吞食丹药,修身养性,可依旧无法磨灭他骨子里的冷情,他从来都是一个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的人,更何况永乐帝御下之道,向来都是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白家受了天大的恩惠,从草莽到三公,有了如今荣耀,却妄图想更进一步,又没有了来以生存的保护伞,自然会落到今日的结局。只是,白家人永远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始终认为,他们还是当初显赫一时的白家。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白江吓的面如土色,他往日里的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翩翩贵公子模样荡然无存,他只是拼命叩着头,“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永乐帝始终没有动恻隐之心,任由他在瓢泼大雨中,连连磕头直到额头充血,冷声道,“把他拖下去,朕不想看见他。”

白家人惊惧异常,钱氏直直瘫软在地上。

白江被侍卫擒住了手臂往外拖,他拼命向前,手里嵌近泥巴里,大叫,“陛下饶命,草民冤枉!陛下,陛下,阿兰若的白狐说话是假的……”只要他告诉永乐帝,什么白狐这些都是假的,他就还有一些生机。涂山阿兰若原本就是他带回来陷害楚云暖的,只要她说出来,最不致死。

说起阿兰若,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她,只见她将劈的焦黑的白狐用白绢裹住,慢慢抱在怀中,她的表情很郑重,却又带着一丝丝悲伤之色。谁都能看出来,阿兰若是真的心疼白狐,永乐帝相信一件事,死掉的白狐是真的。

楚云暖心里想,无论阿兰若在今天的事情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是真的心疼自己的狐狸,毕竟是一起长大。阿兰若用玄术改变天气,至使狂风大作,恐怕没有想到有人会在乩盘里动手脚,导致天雷劈下。后宫里,最有机会动手的当属白淑妃了,就是不知道白家人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

“我涂山阿兰若以涂山一族百年声誉发誓,白狐所言句句属实,你,白江,就是灾星!”

兔子急了还咬人,阿兰若在痛失狐狸之后又被人污蔑,心里头异常不愤,指着白江大声说到。

永乐帝挥手,让人把他拖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白国公跪地求情,老泪纵横,“陛下,看在老臣为国为民多年的份上,求陛下叫白江去的体面一些。”

永乐帝看着他们,不说话。白淑妃脸上带着悲悯的神色,“陛下……”她眼眶里有泪珠点点,梨花带雨一般,“您不如赐他毒酒一杯,好歹留个全尸。”

白皇后讥讽,冷冷偏过头,猫哭耗子,她倒是眼拙,居然没看出白淑妃这个贱人手段这么高。

永乐帝终于松了口。

白淑妃面上带着感恩之色,只是同时,她的目光里也含了一丝得意。

宋茜如瑟瑟发抖,紧紧拉着宋茜雪的胳膊,“怎么会,太突然了。”

宋茜雪没有动,楚云暖也是同样的姿势,两人在等一件事,压倒白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功亏一篑,民变

赵毓泓一直在旁边看着,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具体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和白严沟通一下。动楚云暖是可以,可至少有个万全之策。

宋茜如第一次看见骄傲的白家人如此落魄,又看见永乐帝雷霆之怒,她面色抑制不住的颤抖,紧紧握起拳头。

白家人被斥责,大殿里没有一个人敢动,众人都不知此时该何去何从,是继续宴会,还是各回各家,面面相觑,却又忍不住抬头,望着永乐帝。永乐帝有些意兴阑珊,“都散了吧。”

百里太后显然还有一些不甘心,她今日目的还没有达到。“陛下!”

永乐帝冷冷重复了一遍,“母后,朕才是天子,天下朕说了算!母后回宫朕很开心,可不该做的事情,就别去做,否则,别怪朕不讲情面!”

众人垂头,只当自己是聋子,是哑巴。

百里太后毕竟离宫多年,每年千秋节回宫,见到的都是恭顺有加的永乐帝,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模样,酷似当年冷酷无情的先帝。她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心跳如雷。

众多官员女眷依次退下,永乐帝却始终直勾勾的盯着白家人。

楚云暖心里琢磨着,既然今天这一出是赵毓珏策划的,那么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松的就放过白家,只不过是死了一个白江而已。在白家这么多儿子当中,白江不是最出色的,死了他,也只不过是将白国公府东西两府之间原有的嫌隙扩大,却不可能动摇白家,只会让白家的永乐帝翻脸——毕竟他们是被宠坏了的。曾几何时,他们白家人可以在京中横行霸道,永乐帝从头到尾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今他们突然被打下神坛,心中落差自然可想而知。

雨水冲刷在白家众人脸上身上,叫他们狼狈异常,往日里最爱出风头的白蓁蓁,也瑟缩在一旁不敢动,白国公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却不敢上前。他抬头看着永乐帝,眼底隐藏着深深的恨意,不过一闪而逝,除了楚云暖恐怕根本就没有人看到。

永乐帝冷冷看着,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白家人也不敢退只得扶着沈氏,在大雨中求饶。永乐帝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帝王,在他决心要警告白家之时,亦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天边雷声阵阵,大风吹的呼呼的,让他们看起来无比狼狈,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滴下,华丽锦袍黏答答的粘在身上,像掉了毛的野鸡一般,永乐帝终于慢慢道,“朕不会牵连你们。”

永乐帝和颜悦色,“白国公,白严如今已经二十有七了吧?”

白国公垂头,异常恭顺谦卑,“回禀陛下,白严的确二十七了。”

永乐帝点点头,“朕记得他如今也还没有婚配,这样吧,嘉乐公主的年纪正好合适,今日就给他们两赐婚。”

众人面面相觑,永乐帝难道是想收回白家的兵权?按照大气旧制,驸马不得在朝中任有实权。

白国公脸皮都在抽动,白家之所以能有今天靠的就是兵权,如果没有了,那他们还有什么立足的根本。白国公实在是不想答应,永乐帝却冷下了脸,“怎么,朕的公主,还配不上吗?”

白严立刻从人群之中走出来,浑身湿透了的他依旧仪表堂堂,嘉乐公主红了脸。“陛下,祖父只是太开心了。”开什么玩笑,难道能告诉一下,他祖父是在心疼兵权。

永乐帝微笑,“安南将军是国之栋梁,成婚之后可继续前往军营,嘉乐不会介意的。”

楚云暖不禁微笑,对于永乐帝来说白家比平南王好控制得多,所以他才允许白严继续掌管兵权。可大齐第一个,手握实权的驸马,这可不好做。

白家众人只觉得大喜过望,站起来一起谢主隆恩。白严跪下的时候,还朝楚云暖投过去一个感情复杂的目光,若非当初,他是报以利用之心,或许……白严不敢再想,他们之间,本就水火不容。

楚云暖恰好看到白严莫名的眼神,不由觉得疑惑,嘉乐公主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他白严有什么不满意的。

白家人的恭顺,让永乐帝很高兴,气氛渐渐缓和起来,然而此时却有太监来报,“回禀陛下,白江以死。”

永乐帝松了一口气。

白皇后讥讽而笑,白淑妃有不忍之色。

白国公夫人沈氏闻言,似乎还能听见孙子一声声呼救和泣血,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楚云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这个贱人!”

白家人吓了一跳,白严忽然意识到,不能让祖母继续说下去,否则一旦披露出他们今天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对付楚云暖,那他们把家绝不会有好下场。别的不说,就是永乐帝对楚云暖的喜爱,以及他们背后的野心,永乐帝只要随便一查就能查到他和赵毓泓的关系,说不准顺藤摸瓜能把顾州给查出来。到时候,白家明显另有所图,绝不会让永乐的容忍。白严上前扶着祖母,大声的道,“祖母!”

沈氏疼爱的从来就不是东府中人,她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白严,猛地抬手,一耳光劈了过去,“你这个孽障,楚云暖害死了你弟弟,你竟然还替她说话。我告诉你,就算是想娶她,我也绝不允许!”

楚云暖一时似笑非笑。

白严觉尴尬无比,然后是愤慨,东西二府之间,看上去他们东府,实际上却处处受西府的压制,如果今天说话的是西府的任何人绝不会得到如此对待。白严束手,退下,心里有一个念头蠢蠢欲动。

永乐帝沉下脸,楚云暖却道,“白江是灾星,祸乱大齐天下,他的死是顺应上天之命,跟我有什么关系!陛下,白家窝藏灾星不知悔改,西北之战时,又曾坑杀数万百姓做以军工,臣,肯请陛下彻查!”

西北的事情是白家最大的秘密,猛的被披露出来白国公心惊肉跳,下意识跪下,咚的一声,听得旁人都觉得膝盖疼,他高声道,“陛下,楚云暖这是诬陷!她在诬陷臣!”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说出来了,白严的恐惧、害怕、自责在这一瞬间通通变成淡然。

刚才这些事情都是赵毓珏的计划,那么现在就轮到她对白家动手了,真以为将她拉下水是这么容易就过去的事情。如果沈氏那个愚蠢的老妇人乖乖的夹着尾巴做人,那这口恶气她直接去找赵毓珏出,很可惜,她非得撞在她枪口上。无论接下来赵毓珏能有什么阴招对付白家,至少在他让白家倒霉之前,自己首先就得脱他们一层皮!楚云暖坚信一件事,此事若是在其他时候披露,绝不能将白家如何,可是在此时,白江先是被指责为灾星,再是沈氏表达自己对永乐帝的不满,这就足够让永乐帝其彻查此事。西北一事,孔飞那边早就准备好了,一旦查下去,白家吃不了兜着走。

当年西北那一场战役,是白家能发家的第一站,当年他们曾诛杀四万来犯的羌族人和鲜卑,令游牧民族不敢再犯西北,永乐帝就因此嘉奖了他们国公之位。可若他们的功劳,是被那坑杀的那些无辜百姓而交换而来……永乐帝沉默了。

楚云暖目光如炬,唇畔带着一丝笑容,诡谲,却也冷漠,“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

这一波未平一波未起,众人神色都有一点尴尬,刚被赐婚的嘉乐公主脸上的笑容变得格外僵硬。

永乐帝淡淡道,“那阿暖有什么良策,能够彻查此事?”

又开始怀疑她在监视朝臣,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楚云暖言语间毫不避讳,“当年孟莲流放西北,臣曾经派人去西北取性命,结果陛下也知道,孟莲被迦叶寺救走,他们还伤了我派过去的人。西北荒芜,两人九死一生,寻找水源时偶然间发现许多没有了头颅风干的尸体。他们觉得奇怪,就多方探查,最后——”楚云暖回头看了跪在地上的白家众人一眼,“查出结果,便是当年白国公领兵出征西北之时,用当地百姓充以军功。”

楚云暖跟孟莲的纠葛永乐帝略有耳闻,他倒是也没有怀疑楚云暖话语的真假,却只是沉默。楚云暖知道,自从孟莲怂恿永乐帝不去九原府赈灾以后,永乐帝在民间的名声也不太好听,正史上虽然不会写什么有违圣意的言论,可民间野史,这一段恐怕是会被记录上去。若是西北之事,再次传得天下皆知,那永乐帝曾经所做的功绩,都会被这个污点掩盖。

白家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白国公最初的惶恐过去之后,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楚云暖居高临下,点点雨水飞在脸颊上,冰冷而湿润。白家人懂得利用永乐帝最忌讳的一点来设计她,难道她就不会利用吗?赵毓璟曾经在西北,将游牧民族王旗夺了回来,那么这件事情就有一个最好的说法!楚云暖握拳,微笑,仿佛根本就看不出永乐帝的忌惮和不愿意,她说道,“当年既然白家没有杀退那么多游牧人,却能让他们退兵,并承诺从此不再侵犯大大齐边境。算了算,安定了也快十年有余,直至西北王旗被瑞亲王送到陛下手中。陛下就不觉得奇怪么?”

永乐帝心里头隐隐有了怀疑,而白国公也明白楚云暖说的事情是什么,可这件事他做得如此隐秘,楚云暖这个黄毛丫头,绝对不可能知道。

楚云暖冷冷冷道,“瑞亲王深入西北夺取王旗之时,曾从那边寻到一个多宝盒。瑞亲王见此盒雕工美轮美奂,上嵌宝石无数,且不是西北工艺所造,便顺手将此物带出,来自中原以后,遍寻其法才打开,里头空无一物。直至云扬来到天京,他就将此物装以书籍赠送给云扬。然而鲁班门唐祺,在多宝盒夹层中发现机关,从中取出一封书信,这封书信,想必白国公也不陌生。”

楚云暖挥手,春熙从袖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纸,曹德庆接过以后捧到永乐帝面前,永乐帝一目十行的看完,勃然大怒是有,可更多的却是克制不住的杀意。信上说,白国公让西北在一年退兵,然后白家每年会让戍守边关的将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上边境烧杀抢掠,这就是边境安定十年的结果!白家好大的野心,他的边境,他的士兵,竟然听从白家的话语,将此事死死瞒住他!

“陛下,白国公通敌卖国,当处以极刑!”

永乐帝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共看了信件三遍,最后的名字的确是白国公的亲笔落款,还有帅印,绝不可能是有任何人陷害。永乐帝越想心头就越怒,他手上的一串金黄色与乳白色相间的砗磲珠子,啪的一下劈头盖脸的朝白国公头上砸去。

白国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声喊着冤枉,也说他忠君爱国绝不可能做出此事。

楚云暖觉得讥讽极了,整个白家之中有良心的人恐怕就只剩下白严了,其他人都是丧心病狂之徒。忠君爱国?不,他们白家,忠的是权力,爱的是钱财,要的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臣恳请陛下,将白国公治罪!”

白国公死死盯着他,猛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跪行几步,“陛下,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臣为大气抛头颅洒热血,如今却被一黄口小,如此诬陷,臣还有何颜面统领手下士兵。今后还有谁人敢,再去上阵杀敌为国捐躯!”

谁说当将军元帅的都是莽夫,白国公一张利嘴,可不必任何政客差。

威胁永乐帝?

他恐怕忘了,白家发家就是因为永乐帝的宠爱。

楚云暖面孔上出现一丝冷淡,是不是诬陷并不重要,只要永乐帝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就好。其实在永乐的心目中,死了十多年的那几万人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家人和戍守西北军队,将他蒙在鼓里。这是永乐帝绝不能忍受的事情,白国公哪怕是说得天花乱坠,永乐帝该忌惮的还是得忌惮,该处置的依旧得处置。只是看她今天这一手过后,把白家还能不能扛住赵毓珏继续做的事情,不过她想恐怕是不容易了吧。

永乐帝在殿前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楚云暖微微一笑,罕见的发这时松了口,“陛下,臣的确是在信口雌黄。白国公为国为民,手执五万大军,绝不可能做出此事。”永乐帝根本就不想动白家,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反正,只要把那根刺种下去就是了,何必管白家结局究竟如何。

永乐帝瞳孔一动,面上表情变得格外奇怪,算起来白家执掌兵权也有十年之久,他不放心平南王府故而扶持白家,可如今看来白家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平南王。永乐帝思前想后,开口道,“白国公谎报军——”

军这个字才说出来,御林军统帅就匆匆忙忙,他边走边道,“陛下江源府出事了!”

永乐帝沉声问道,“什么事?”

“江源府民变,瑞亲王被困在了那里。”

楚云暖神色大变,而面若死灰的白国公一瞬间去喜形于色,如今大齐能出征的只剩下他们白家。江源府民变,势必要让他们白家人出手,这种时候永乐帝就算想罚他,也不可能,真是天助我也。

赵毓璟去的就是江源府,百姓哗变,那他该如何是好!惊慌之下,楚云暖竟然忘了仔细去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可说句实话,谁遇到这种情况还能够冷静下来分析。

御林军统帅跪在地上,“瑞亲王从江源府传来消息,说是江源百姓被五皇子鱼肉多年,苦不堪言,如此造成了民变,现在那边已经有人自立为王!”

“自立为王?”永乐帝随即而来的震怒几乎滔天,他在位数年之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大齐的土地,竟然有人称王称霸!

白国公肃然起身,“臣愿意领兵,平定叛乱。”

这件事来的可真不巧,只怕现在想要永乐帝继续处罚白家是不可能了。楚云暖握起拳头,沉默不语,现在不是跟白家接着纠缠的好时机,她必须得去查,江源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毓璟到底如何了。

刚才还没有离开的人,各个都停了下来,永乐帝还在思索,这里却不是商议政事的好地方,一群人转道去了宣政殿商量此事。楚云暖没有跟着去,大齐重文轻武,能够出兵的也只是白家,就算再怎么商量,结果也不会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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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代发君,烟华家里停电了,我替她发,其实我觉得很奇怪,写小说的人,是哪里来的灵感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口舌之争,计中有计

正如楚云暖所料,白家的事情就此揭过去,由白国公亲率三万大军前往江原府。圣旨下来的时候,白家人一个个耀武扬威的,从她旁边走过,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受夹道欢迎一般。白国公在楚云暖面前停住,一副眼高于顶的姿态,“楚家主今天没能让我倒霉,日后还是自求多福吧!”

还记得在同样的地方,白越就是这样眼高于顶,最后被她打个半死抬回去,而现在,她又碰上了白国公。楚云暖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她踏上上马车,“熙儿,走了。”

白国公拦住她,“家主这是怕了,呵,你一个黄毛丫头,背后有楚家又如何,我想要你死你,易如反掌。”

后面的马车里,楚云扬和司徒睿露出脸来,“白国公想要对付楚家?你不过草莽出身,论武不如平南王府,论文不如太师府,论钱财不如我楚家,谁给你这么大的口气。”楚云扬今天算是憋了一肚子火,好好的来参加个宴会,却遇到这种糟心窝子的事情。

白国公目光越过楚云暖,落到背后两人身上,他看着司徒睿,“楚家主勾结北堂,其心可诛。”

楚云暖不用人扶,咻的一下从马车上跳下来,她走到白国公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北堂是我大齐国土,司徒睿来天京城也是也得到陛下允许的,你张口一个勾结,难道是将北堂看作他国?我到是不知道,白国公竟然有这等不臣之心。”

跟她逞口舌之争,白国公能是她的对手吗?

白国公一时无语,这时才发觉他话语里的不妥之处,却不愿意在楚云暖面前低下一头,只是冷笑,“你也就这张嘴巴厉害,等我得胜归来——”

春熙默默看了一眼楚云暖,果然家主脸上的不耐之色又浓重了许多,家主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老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谁叫她自己眼睛就是长在头顶上的,跟她比傲,那不等于以卵击石。楚云暖冷冷一笑,“你得胜归来,你敢如何!说句难听的话,我楚家握着大齐命脉,你要出征首先就得要粮草,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教你一点粮草都没有。”

南堂自古以来就有天下粮仓的美誉,后来虽有贺问种植园横空出世,出了一半的粮食,教粮食不再都从南堂而出。可谁不知道,这贺问是楚家长子,只不过是从了母姓,回去撑起云州贺氏一族。白国公咬牙,真的怕楚云暖从中做手脚,激道,“你若是有本事,就真的这样做。”

“你以为我不敢?叫我自求多福,我看这句话适合你。白国公,你年纪大了,恐怕是忘记你白家是如何起家,白国舅是如何坠马身亡的,想必你心里头也清楚。你白家那白屏是吃了豹子胆的人,谁他都敢动。”

白皇后只有一个同胞哥哥,那就是一年半以前追马而死的白国舅,当初白国舅的死让白皇后悲痛欲绝,太子也曾多次去白国公府吊唁。

白国公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酥酥麻麻的,像是被蛇爬过一样,他铁拳紧握,“你不过是呈口舌之争而已。”

楚云暖本不打算在这和白家多做纠缠,偏偏白国公不知死活非得拦着她,当下她言辞激励毫不留情,“你们今天做的这一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吧,扶乩盘上应当写的是我楚云暖的名字,可你就不好奇,最后为什么变成了白江?陛下多疑,楚家势大,你用这种办法的确可以除掉我,只可惜你棋差一招。”楚云暖上前一步,面孔冰冷,欺霜赛雪,身上带着一股压迫的气势,几乎让平等而视的白国公觉得低人一等,“白淑妃恐怕在里头参与过这件事。”

她猜的八九不离十,基本就是这种情况,但白国公却是下意识的否认。

楚云暖退后,拂袖转身,她冷笑一声,侧过脸庞,“在你们计划之中,白淑妃占重中之重,那你怎么就不觉得你们计划失败是因为白淑妃。她,是我的人呢。”

白国公几乎分不清她话里的真假,此事是在白皇后被禁足以后进行的,宫中他们依仗的人只有白淑妃一个,所以才定下了这一个杀局。但白淑妃是绝对不可能背叛,毕竟她的家人还被控制着。

“家人?”楚云暖再次添了一把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你能瞒得了多久。白淑妃的妹妹白锦绣,早就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不帮助我。白屏能侮辱人家的女儿,导致人家惨死,你们白家,又试图毁尸灭迹斩草除根,这件事情我可是都一一告诉白淑妃的,她恨你们,是恨之入骨。白国公,倘若我将白国舅死亡的真正真相,告诉白皇后,你觉得你们会如何?”

一个白淑妃,就险些至白国公府于死地,若再加上白皇后。白国公脸上惊疑不定,白家是因为白皇后而发家的,若是,若是……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只希望这一次江源府之行,能够让白家彻底站稳脚根,否则的话,白家可以说是完了。

“家主何必跟我白家过不去。”白国公语气缓和了。

“你这就是恶人先告状了,从头到尾,我都没想对你们做什么。是你们,联合顾州在先,伙同白淑妃在后,自己找的。”

白国公紧握起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个狂妄嚣张的女人,可是不能,因为她是楚云暖,背后代表的权力和势力,都是他所不能动的。白国公心中再三权衡,楚云暖却已经跳上了马车,她掀开车帘,一张白瓷脸嚣张得很,“白国公请让让路。”

白国公退开,两辆马车顺着长长的甬道,消失在尽头白国公的神色,莫名让人觉得恐惧。

宫门口,各家各户的马车陆续离去,这个时候楚云暖一张马车里,看到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他掀开帘子朝她一笑,眼角泪痣妖冶。

玉湖里。

他怎么来了。

锦绣山庄。楚云暖与玉湖里分宾主而坐,一同跟来的涂山阿兰若在看到满处华丽的锦缎以后,兴冲冲地下去了,她左选一批右选一批,都觉得异常鲜艳夺目,爱不释手。浣娘亲自捧了茶上来,楚云暖磕着白釉茶杯,“你怎么会来天京,又怎么会和阿兰若在一起?”

如果说见到玉湖里是惊喜的话,看见阿兰若跟他在一起那就是惊讶了,毕竟这两人看上去毫无交集。玉湖里伸出手指抬起着白色的茶杯,经过这一时间的调养,他气色好了许多,不在是过去孱弱的模样,“阿兰若,是天离的未婚妻。”

“洛天离,你找到他了?”

玉湖里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洛天离虽然罪不至死,可他本人的确已经被自己逐出玄剑门,不再是昆仑山的人,更何况,他服用了忘忧,恐怕早已将前程往事忘记,找他又有什么意义。“阿兰若此次来天京,就是跟着天离开而来。她身边那两只白狐,有一只曾是当年天离和她定下婚约是,亲赠与阿兰若的,后来天离,跟随在孟莲身边,大概是忘了此事的。根据涂山一族的规定,阿兰若年满十八,便可以和天离成婚,故而她才带着狐狸,一路寻来。”

这么说来,阿兰若跟白家没有关系,她来天京只不过是碰巧而已。“那么你呢,你来天京又是为了什么,最后劈死白狐的那一道天雷,是你的手笔吧?”

玄门之术虽然大致相同,可具体来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她曾看见过玉湖里使用玄术,所以她能感受到,最后那一道天雷是玉湖里劈下来的。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没错是我,而且,我是受瑞亲王所托。”楚云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我得知阿兰若前往天京,就一路追而来,八天前收到瑞亲王飞鸽传信,说是今天会有一场麻烦,让我前来帮助你。不过他也说,或许此事只是有惊无险,我方才在皇宫外,感受到里面滚滚玄术,我猜测这应当就是瑞亲王所说的麻烦,所以就劈死了阿兰若的狐狸。”

原来是赵毓璟让他来的。楚云暖在这一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仔细一想,却又毫无头绪。江源府,民变,赵毓璟,赵毓珏,白国公,这些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楚云暖怎么也想不明白,然而这个时候,阿兰若从楼下跑上来了,她手里抱着两匹十分精致的绸缎,咯噔咯噔地跑到楚云暖面前,“我喜欢这两个。”

楚云暖愕然,她抬头看着阿兰若,在皇宫里见到的她,就像天山雪莲一样高不可攀,可现在,怎么这样的,活泼。玉湖里看向阿兰若的时候神态很温和,没有一丁点儿的阴阳怪气,大方得很,“你喜欢的话,就都带走吧。”

阿兰若愣愣地看着楚云暖,显然是知道这些东西是楚云暖的。

“熙儿,让浣娘都给她包起来。”

阿兰若眉开眼笑,“我不白拿你的东西,我可以批准命的。”

说到这个,楚云暖有些奇怪,她问道,“你在皇宫里的时候,看我神色怎么那么害怕。”

提起这件事,阿兰若立刻回头看着玉湖里,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晓月若春华,“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玉湖里莫名其妙,“什么?”

阿兰若指着楚云暖,“她的命格呀?很奇怪的,有九五之气,却又有从龙之象,最怪异的地方是你本该是早夭之相,可不知为何却有福泽延绵,像是,像是有龙气续命,是帝王跟你分享了他福泽。”

分享福泽?楚云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毓璟。阿兰若到底不是沽名钓誉之徒,这她都能看出来。她前世之时的确是四十而亡,她死亡之后,孤魂飘荡在北国皇宫,而后随着北国城灭,一路跟在赵毓璟身边,最后的确是被龙气所影响,也就是说,她能够重来一次,不仅仅是所谓的拨乱反正,更有赵毓璟的原因在里头。

玉湖里也是跟着楚云暖一同去迦叶寺的人,当时很多事情自然也是清楚的,改命天灯已破,孟莲身亡,死属于楚家两代人的气运自然全部回归本源。只是楚明玥已死,那就只能到楚云暖身上,她如此得天独厚,也是有原因的。“对了阿兰若,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我的狐狸,天离送给我那一只不见了。”

玉湖里的表情有些奇怪,“你想让它来找天离,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我跟你说了,洛天离已经不是昆仑的人,你跟他之间的婚约不作数了,涂山氏这一代和昆仑山两边婚约就此作罢。阿兰若,再说你多年都没有见他,又怎么又知道他变化到了什么地步。”就是他这个一直看着洛天离长大的人,最后都惊讶于他的行为,更不要说是阿兰若。

阿兰若否认了玉湖里的的话,一定要找到洛天离,她很执着这谁都能看出来,楚云暖却觉得阿兰若如此,恐怕跟所谓的婚姻没有关系。

既然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她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继续留下去,玉湖里和阿兰若如何,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楚云暖带着春熙再度踏上马车,小雨霡霂,整个天京像是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暮霭之中。车夫问道,“家主,去哪里?”

楚云暖慢慢道,“去雍王府。”她有一种预感,赵毓璟去江源府这件事绝对跟赵玉珏脱不了关系,说不准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猫腻。八天前赵毓璟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足够证明,此事是有预谋。

目的是什么?

白家?

雍王府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再点天京城的西边,那一处枫林向晚,是京城赏枫叶最好的去处。雍王府背靠红枫林,古朴的府门更显得威严,这座府邸曾经历三朝,自汉初开始就屹立在这里,历经无数次修葺,是整个天京除了皇宫以外,年代最久远的地方。楚云暖到达雍王府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候,由此可见,赵毓泓是早就在等她了。楚云暖也不矫情,跟着府中侍女一路穿过亭台水榭,到了一处院子。赵毓宸站在回廊下,看着外面的小雨,仿佛出了神。

楚云暖走到同样的地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眼神放得很远,她其实猜到了,在踏入雍王府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赵毓珏今日一番布置,并不是要借天机让白家吃不了兜着走,而是想要借机将他们推到一个至高的位置上,然后把他们拉下来。江源府之变,就是这个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而白淑妃只是一个在皇帝身边作为内应的棋子而已。这个时候,楚云暖也不想深究,白淑妃不愿跟她合作,却替赵毓珏冒这么大风险的原因,她更关心的是赵毓璟。?

“你不该让赵毓璟去江源,你知不知道那边有多危险。”楚云暖真是怕,她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是曾经赵毓璟马革裹尸的场面,哪怕他知道最后赵毓璟也会死里逃生,可啊的心依旧是揪着的,依旧怕出任何变故,叫他毫无生路。?

赵毓珏清朗的眉眼里,仿佛充满了整片天光,他笑了一声,“阿璟,是为你而去的。”他不是没有劝过,也物色好了实施这件事最完美的一个人,可惜赵毓璟他不,他偏不,他要深入虎穴,让霍静娴名正言顺地死去。?

在这个计划里,首先是白江必须得死,因为他有医术,白江擅长的不是医,而是毒。白家军功显赫,征战多年所得功绩可不止西北击退游牧民族一个,更有打下了大齐西南一个称之为爨氏菏泽小国的。爨氏当年自知无法抵抗大齐,故此早早地了投降的国书,而白家为追求军功,对此秘而不宣,投毒杀害了爨氏所有的人,并扬言说爨氏不从,杀了他们以振大齐国威。当时,菏泽可以说是,血流满地。

换句话说,如果白江不死,而是跟随白国公出征,那么他很有可能为了最快速镇压民变,而在鹤云运河中下毒。运河两岸百姓无数,有多少人引用鹤云之水,他这是为了防止死亡进一步的扩大化。其次便是让白国公率军出征。他计划好了,这一次征战之中,白国公会杀了平南王府的霍静娴,这会让平南王府和白家决裂,霍清华也会在此时横空出世,踏着白家满门尸骨,恢复平南军以往的声明。最重要的是,可以让永乐帝抽调驻守京城的精武卫,与白家一同平定暴乱。

楚云暖对着天空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他一点一点将胸腔里的空气吐气,“霍静娴的生死根本就不必在意,他,他也太傻了。”楚云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又酸又涩,好几次眼泪几乎是要夺眶而出,“就算没有霍静娴,五年之约也照样做数。”她有些说不下去了,猛的转过头,冰凉的额饰拍打在她皮肤上,珠钗乱动。

他们两人虽然聚少离多,中间有隔着层层叠叠的权力倾轧,可两人之间的感情确实是叫人动容的。赵玉珏有时候在想,或许当初阿璟,隐瞒身份离开皇宫是对的,否则他也不可能遇上楚云暖。他正色道,“你放心,贺问在他身边,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也能尽快收到消息。”

楚云暖惊愕片刻,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贺问居然也去了江源府。

赵毓珏道,“你恐怕不知道,当初,赵毓峰在江源府修建行宫之时曾藏有一批兵器,被人发现之后就转至云州。阿璟亲自修书一封,让贺问将这批武器押送至江源府。”

现在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他们的目的就是挑起江源府民变,而让白国公出征,在此途中一网打尽,让白家毫无翻身之地。这一出接一出,一手接一手,恐怕现在还洋洋得意的白家人,日后会悔不当初。

“你倒是比我狠,敢用云州这么多人的命来谋划,你就那么相信霍清华?”

“不,我相信的是阿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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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山阿兰若是玉湖里的官配,怎么样,挺合适的吧?

我昨天看了魅力中国城,曲靖对张掖那一集,就超级想去张掖,我没去过哪里。不过呢曲靖气候呀,环境呀,倒是很舒适,好吃的也多。我觉得张掖适合旅游,曲靖适合小住。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怀疑,目的为何

楚云暖沉默了片刻,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都希望江源府那边尽快解决这件事。她心里安慰自己,至少贺问在那边,哪怕围城粮食是不缺的,就怕是暴民愤怒之下威胁到赵毓璟的安全。“霍清华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午时。”

那就是和白国公同时出发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楚云暖看着细密雨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站了好半天,她方道,“那就告辞了。”

离开雍王府,楚云暖让车夫驾着马车在天京城中闲逛着。春熙心里发紧,“家主,要不要仔细查查江源府那边的事情。”

楚云暖一手搭在车窗边上,轻轻的敲着,“查了又能如何,他人都已经在那边,就算是查个底朝天,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倒是大哥,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跟我通口气。”

“想必是瑞亲王有交代吧。”

是啊,赵毓璟这个人,从小到大别看他是最温和的那个人,实际上他性格可说不上好。“派探子去盯着白家,所有的事情都要来禀报,事无巨细。”江源府之事已成定局,她现在做的,只能将此事按着赵他们两人希望的方向去走,以保证赵毓璟的安全。

进入九月之后天气渐凉,天京的九月,不比还是风和日丽的南堂,如今秋风浓重,尤其是入夜之后更冷。秋芷秋桂知道楚云暖畏寒,早早在房中铺置好了暖炉,楚云暖抱着汤婆子,仰头看着外面的天光,心里头既是烦躁又是担忧。

今日从各方汇总而来的消息,可以得知赵毓璟在去往江源府之前其实那边已经乱了。这么多年以来,江源府百姓一直受赵毓峰鱼肉,赋税沉珂不说,还要替他修建行宫,行宫里头珍宝堆了无数。更重要的是,当年修建鹤云运河承诺给民夫的工钱,竟然被赵毓峰给扣押了,就连当时运过去的粮食也压在他手里挪为他用。江源府百姓长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民怨四起,终于在一个叫做梁七儿的民夫带领之下,冲进了江原府长官的府邸,将对方打死,也把办公县衙砸了个稀巴烂,大量金银粮食流出。

这件事情造成了江源府动乱,加之梁七儿搜刮出来的钱财全都用于食不果腹的百姓,让江源府许久不曾吃饱的百姓可以吃饱穿暖,这一下子江源百姓的心都偏到了梁七儿那边。赵毓璟此时在那边临危受命,也是拿出了多年积累的财物想安抚民心,可是这梁七儿十分凶悍,坚决不接受官府安抚。而且被杀的江源府长官的顶头上司柳巡抚对此事极为不满,他出生清贵,根本就不屑和梁七儿之流的市井无赖谈条件,当下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如此以来便令江源府更加暴乱,许多原本还站在中立的百姓转身投入乱军之中,梁七儿等人一路在江源府横行霸道,最后更是自立为王,号称擒王。那里梁七儿也有本事,竟然说服了江源府各处守城士兵,把江源府及其四周几个重镇死死围拢在一起,关闭了唯一进入的城门,让江源府彻底封闭。

赵毓璟此时正住在江源府中,如此也就被困其中,他是瑞亲王,自然被江源府的暴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无奈之下只能避走贺问的私宅。据现在收到的消息,梁七儿已经占领江源府行宫,在那一处称王称霸。

“江源府暴乱以久,这么久以来竟然秘而不报,大齐这些官员真是彻底腐烂透了!”楚云暖将信函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拍。大齐的吏治早就在皇子成年之后,各自拉拢是势力已经崩坏了,除了南堂有世家压制,百姓还可以安居乐业,其他地方几乎是民不聊生,可各地官员回京述职之时,还应得弄出一副歌舞升平的假象。若是天下百姓真的能吃饱穿暖,他们是吃撑了,才做着造反事情。

楚云暖心里头不是滋味的很,她救下九原府一城,不让他们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可这天下,还有更多地方的百姓,过着这样的生活。该死的赵毓峰,楚云暖暗骂一声。

春熙双手捧上一杯温水,“家主,您还是放宽心,瑞亲王那边不会有事。”

“熙儿你说,赵毓珏在打什么主意。”今日白天她关心则乱,并没有细想其他怪异之处,现在夜深人静,她才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仔细回想了一下。赵毓珏既然能借白淑妃之手,让白江成为所谓灾星,那何不顺水推舟,以此除了白家。他给出来的理由,实在是过于牵强了,明明可以一劳永逸,却偏偏弄得如此麻烦,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真正的用心和目的。

春熙不明所以,口里却道,“雍王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还先皇后清白。”先皇后当年暴病而亡,虽说是下葬皇陵,但宫中早有流言先皇后是被以糠塞口以发覆面而下葬的。此事,虽说是白皇后一手主导,但永乐帝也是知道的,可这么多年以来,他不闻不问,实在叫人寒心。

“先皇后……”楚云暖重复了一遍,先皇后之所以死后,魂魄仍就不得安宁,就是因为赵毓宸。

这种事情说起来也荒唐,可惜永乐帝看不到,只是用满满的父爱去对待赵毓宸宝贝儿子,哪怕是要星星也给他摘。当年赵毓宸不曾被立为太子,赵毓珏还是众望所归的皇储之时,赵毓宸就因为性格有些暴虐,而被先皇后说教过几句,如此赵毓宸母子记恨在心。他不止一次在永乐的面先,说过先皇后的坏话,最后在他们母子怂恿之下,就这种严厉的手段对付先皇后的凤体。这么多年过去了,因为他当初的几句话,永乐帝压根就没有动过重新安葬先皇后的想法,雍王前后八次上书直言此事,却被永乐帝压下来,偶尔还会将之训斥,这已经让赵毓珏寒了心。

“让先皇后沉冤昭雪,让白皇后罪有应得,这谈何容易。”赵毓宸在死前就是永乐帝最疼爱的儿子,死了以后更是在永乐帝心目当中,成为一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他往日里中中的缺点都会荡然无存,永乐帝只会记得他昔年承欢膝下的情景。赵毓珏,这个和永乐帝像是上辈子有仇的父子,怎么可能达成这个愿望。白皇后此生最大的幸运之事,就是有了赵毓宸这个儿子,否则单凭他近年来种种作为,足够让永乐帝废了她。

江源府。夜色正浓,摇曳的烛火间一个剪影在投到窗上,贺问收到了一封来自天京的书信,看完之后他顺着走廊来到赵毓璟的院子。此时赵毓璟正在看着各处的布防图,贺问把信放到他面前,“云暖知道了。”

赵毓璟偏过头,眉眼高低,他把蜡烛挪过来,将书信从头到尾的看了两遍,折叠起来,放在胸口,“看来大哥那边没有撑住。”

“你别当云暖是傻子,就算雍王什么都不说,联系各处发生的怪事她也会想到的。你胆子倒是大,不声不响的就跑到这里,还把我也给诓了过来。”不知怎的,他在成了楚云暖的大哥之后,看这赵毓璟是怎么着都不顺眼,心眼太多,城府太深,长得太招摇……贺问现在对他是哪儿哪儿都不满意。“再过几天宿壁就该来了,这可是云暖身边除了十三以外最得力的人。你也该好好想想,宿壁到了之后,你该对云暖怎么交代。”

江源府的改变的是因为梁七儿,可别以为他不知道,背后挑唆梁七儿的就是这个人畜无害的瑞亲王。鬼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竟然怂恿别人来和自己祸害自家天下。

赵毓璟拍了拍贴在胸口信,“明日,白家就该出兵了。”

翌日午时,众多士兵齐聚城外十里亭。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白国公骑在一匹骏马上面等待永乐帝一声令下就率军出征。队伍里除了白国公,还有西府的大爷,也就是白江和白越的生父。白家三杰其实分布倒也均匀,东西两府各一个。白严因为和嘉乐公主的婚事,如今留在京城筹备婚事,如此以来,出征的就只剩下两人了,不过白越肯定是在里头。楚云暖看着骑在马上精神矍铄白国公以及背后两人,勾唇冷笑,瓮中之鳖而已,还沾沾自喜。

巍峨城门前永乐帝率百官祭旗,永乐帝高声说了一大堆官方话语,无非就是一种愿众将士凯旋,功成名就之归之类鼓舞士气话语,将士呐喊声响彻天地,让人为之动容。宦官斟满酒,赵毓珏郎步上前亲自捧上敬与众将士,曾经这件事情都是太子来做,可现在监国的是雍王,自然而言由他来做,他高举酒杯深深弯下腰,“愿众将士凯旋而归!”

无论他是用各种心态来做此事,但落在众多将士的眼中却是感动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作为枯朽的白骨,成就了将军无上荣耀,可到头来名留青史的从来不是他们。

一队的军马浩浩荡荡地离开天京,渐行渐远,楚云暖心中祈祷着这次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大军离开以后,永乐帝招手,“阿暖,过来陪朕走走。”

永乐帝屏退左右,信步在城外,可谁到都明白这只是表面现象,暗地里跟着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永乐帝似乎是很多年没有出过皇宫,心情格外愉悦。城外柳树垂堤清风拂面,空气里似乎都带有着泥土的芬芳,这种不同与皇宫花气袭人,熏香精致的味道,叫永乐帝深深皱起的眉头松缓了。永乐帝不说话,楚云暖也不说,两人就这样静静走了一路。“朕少时,最爱城南这一片垂柳,当初学习累了便会偷偷跑到这里……”

这人真是年纪大了,就越爱回想当年的事情。楚云暖就不愿意听永乐帝说这么多话,毕竟他每次感慨之后,问出来的问题总是叫人难以回答,就像现在。永乐帝叙述完自己曾经往事之后,问道,“朕听说你昨日去雍王府了?”

她大摇大摆的去,永乐帝不可能不知道,楚云暖脸上很镇定,她中肯道,“臣去问问他赵毓璟的事情,江源府具体如何谁不不跟臣说,雍王监国,臣也只能去问他,毕竟瑞亲王在那里,臣实在担心他的安危。”

“朕记的你和老八好像是退婚了,舍不得了?”永乐帝此时像一个闲话家常的老者,询问着楚云暖自己的想法。可楚云暖从来不敢因为他如此模样就掉以轻心,毕竟这是一个在位多年又疑心病很重的皇帝。其实这么久以来,她也摸到了永乐帝一些性子,他这种人最喜欢的就是直性子的人,楚云暖一直在扮演这样的角色,她笑道,“说不上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毕竟臣和瑞亲王一起长大,就算日后做不了夫妻,可情分总在,臣不去关心他的生死,倒是显得太过薄凉了。?”

永乐帝在楚云暖眼中看到了真诚,比起和那些个虚以委蛇的大臣斡旋,永乐帝还是喜欢和楚云暖说话,让人觉得轻松自在,可若她真的是自己女儿,那该多好。不论永乐帝心中是如何想的,他却是问道,“你可怪朕昨天没有处置白国公府,让你受了委屈?”

这个问题说到点子上了,楚云暖答是或者不是都极为不妥,他身上虽然挂着一个封疆大吏的名头,到底在天京所谓的南堂王已经名存实亡,这种关于朝堂之事的问题,她实在是不好回答。一时间林楚云暖自己都摸不准,永乐帝这番询问中真心大约几成,她想了想选择了一个最中立的答法,“陛下心中自有决断,臣哪里好多言。臣昨日死揪着白家不放,不过是因为他们诬陷我而已,我也算是当场就报了仇。”

“你倒是乖猾。”永乐帝哼了一声,“这几年来,白家在军中威望几乎超过了平南王府,朕可以处置他们,只是,日后怕没有人敢替朕掌管兵权。”永乐帝的担心不无道理,前有平南王府绝后,后有白家被诛,这谁都会明白军权是一个烫手山芋,有人想要却不敢拿,有人敢拿转头可能对君王不利,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跟在背后的王石和曹德庆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有着惊讶的,似乎根本就没有料到,永乐帝会和楚云暖推心置腹。?

“可陛下数次纵容白家,未必不会让他们的野心空前膨胀。”这是一个事实,白家人的确因此目中无人,赵毓宸死后,白家应该保持中立,他们却享受着众皇子的拉拢。听说白家三杰中,西府大爷镇国将军白阙可是享用了好几个皇子们送来的美人,但到底是赵毓泓技高一筹,提前拉了白严为己用,把白家拉上他的船。众所周知,天京有四个最厉害的将军,骠骑将军、白家三杰,骠骑将军不比白国公府差,而且他绝对是保皇派,只可惜永乐帝眼中似乎只有一个白家。

“陛下觉得,白家之事只有坑杀了西北数完万左右百姓吗?他们所做的事情比这个更加触目惊心,天下百姓不会说白家如何,只会在背后议论陛下您如何,毕竟军队是您手中的一柄利刃。”

永乐帝面孔很冷淡,隐隐约约间因为楚云暖这一句话而动了怒。楚云暖明知接下来的话会惹怒永乐帝,然而她依旧要说,准备破釜成舟赌一把。“说到底,陛下如此宠信白家不过是因为先太子而已。陛下为先太子殚精竭虑的铺路,让白家从区区草莽变为如今的一等国公,他们却不知感恩。陛下可知,就在先太子薨逝不久,尸骨未寒之际,白家就曾多次将族中女眷送入各皇子府邸。”

女眷入府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想要与对方多家往来的意思。此事永乐帝确实不知道,猛然一听,不由怒由心起,“此事当真。”

“臣绝不敢欺瞒陛下。”楚云暖说的很诚恳,“白家曾经送过女眷给三皇子、四皇子,死掉的五皇子,不过三皇子不曾手下,只有四皇子和五皇子收下一个。陛下,五皇子造反之事难道没有一点点奇怪么,他手里没有兵,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逼宫。”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点到为止,剩下的靠永乐帝自己去琢磨了。五皇子赵毓峰是什么样的性格永乐帝心里也清楚,若说他想做皇帝是真的,爱财也是真的,可若弑父……永乐帝心头起了三分怀疑,十分怀疑他那个杀儿子当初是被任黑撺掇的,能有这样本事的,就只有枕头风了。

白家族女……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士农工商,三代不为官

永乐帝心里越琢磨就越觉得不对劲,当初逼宫之事实在是太迅速了,都让人觉得有一点诧异,御林军被控制,虽然不乏他在其中放水的原因。可说句实在话,就算是这样,赵毓峰也没有那个能力短时间就渗透进去,除非,白家也在后面插了一手。但们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扶持赵毓峰登基吗?仔细看来也不像,否则,在他要处死赵毓峰的时候,白家不可能只言片语都不说。永乐帝突然觉得,他这么多年以来的确是给了白家太多的荣耀,当年那个一见面就会在帝王面前战战兢兢的一方小官,已经变成了现在可以欺上瞒下的一等国公。

永乐帝看了一眼永乐帝的脸色,趁机又添了一把火,“陛下,臣得到消息,白国公府想要插手南堂。”

有军权在手,又想将财富握在手中,让军队不被皇家供养,成为自己的私卫,就像平南军和孙家鬼君一样。这两支军队都是历代皇帝无比忌惮的,白家现在颇有几分效仿他们的意思。永乐帝的眉头深深皱起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云暖看得出来,在白家和世家之间永乐帝更信任,她趁机表忠心,“南堂是大齐的国土,世家是大齐的臣子,没有陛下您的命令,世家绝不敢投靠任何人!曾经几个跟白家合谋的家族,都被臣处置了。陛下您放心,有臣在一日,南堂世家绝不敢生出半分叛逆之心,否则成就亲自解决了他们。”

南堂世家的问题,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当初皇室能扶持一些新世家来分化南堂旧世家,就是有着这样的考量,可是处于暖,归拢四大世家,收拢二流世家,击败以何家为首的新世家,将南堂权利尽握于一手,这就让历代皇帝辛苦经营的一切付之东流。在这种时刻,楚云暖像永乐帝表示,她能牢牢控制南堂,不让南堂被任何皇子利用,这才是她能做到最有意义的保证。

永乐帝有一瞬间的迟疑,看着楚云暖的目光里充满了考究。如若,她真能做到,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怕皇室好不容易削弱的南堂王势力又死灰复燃。

做人臣子的,该聪明时就得聪明,该装傻时就得装傻,当然该表忠心的就得表忠心。楚云暖拂开裙摆垂头跪下,“陛下,世家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群商人,士农工商,商人为末等,就算再有能力,也不足以撼动皇室威严。”

自太祖皇帝之初,皇室给了南堂世家无与伦比的权利,到高光皇帝时期,却是以士农工商限制世家。其实世家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并不像外面说的那般光鲜亮丽,天京贵族看不起世家,认为他们一身铜臭,而世家却看不上他们的做派,两互相嫌弃,极少联姻。曾经两方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定,那就是世家绝不和贵族通婚。

但是随着世家女入宫,这个约定渐渐不做数了。只是除了先帝和永乐帝这两个皇帝,世家女的封号比天京权贵高上几分,以前是家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封过皇妃,最高的位置就是一个贵嫔。先皇时期,孟家之女的封号达到最高——皇贵妃。她育有一子魏王,险些能够继承大统,魏王失败不仅仅是因为永乐帝技高一筹,更是因为天京权贵容不下一个世家女所生的儿子继承大统。南堂北堂之于大齐,像是国土,却更像一方的封疆之土,一向和天京城井水不犯河水。唯一不同的,只是南堂手中没有军队只有钱财,而北堂不仅有自己的钱财还有军队在手,一直对大齐皇室虎视眈眈,恨不得取而代之。

楚云暖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可说句实在话,并不足以撼动永乐帝。关于这一点,楚云暖自己心知肚明,她终于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打算。“陛下,世家愿意让三代之内那的子孙不参加科举,不入朝为官!”

只要不接触到朝廷权利,世家就算手眼通天也是一群商人。

永乐帝终于被这个条件打动了,面色松缓,唇角微垂,“你可以代替南堂世家做承诺。”

“臣执掌南堂,自然是说话算话!世家之子若是要参加科举入朝中为官,必须得摒弃自己世家身份,既然不是世家之人,爱如何做,全看他自己,想必陛下心中自有决断。”

永乐帝哈哈大笑,“阿暖,你比你母亲厉害多了。”他不是在说假话,楚明玥当你虽然也说的上才貌双全,可到底比不上楚云暖,玩弄政治的手段十分高明,却又处处人戳中他最致命地方,提出最有诱惑的方案。永乐帝再一次感叹,若是楚云暖是他和明玥的女儿,又有这番本事,他说不准会力排众议让她成为皇太女,只可惜了。

永乐帝的表情足够证明一件事情,他接受了这个提议,楚云暖很难得的好心情,也跟着永乐帝笑了起来,“陛下您过奖了,臣可比不上母亲。”她今天所会的一切,都是从母亲手札上一点一滴学会的,再加上前世的经验。

“那么白家呢?拉拢了南堂,你打算怎么办?”永乐帝心里头还是很不爽这件事情的,西北欺上瞒下的事情在先,把手伸到南堂之事在后,永乐帝无法忍受一个臣子,这般挑衅他的威严。真的说得对毓宸已经死了,白家没有留着的必要留着,满天京的有能力的将军比比皆是,他何必再去为白家铺路,让他们功成名就,反过来咬他这个皇帝一口。

“南堂事,南堂了。”楚云暖只说了这六个字。

永乐帝唇角扬了起来。

这个季节不见柳絮,却也可见柳枝飞舞,遮天蔽日的,妙不可言。永乐帝仔细欣赏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

一道很优美的歌声从白柳垂堤处缓缓传来,她唱的是《诗经》中的名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她的歌声十分干净清澈,透露着两分对情人的呢喃和思念,一时间让听歌的人,也怀念起昔年的挚爱来。楚云暖自己在那一刹那间就想到了赵毓璟,三年多以来,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鲜少聚在一起,可楚云暖觉得未必不是他们感情不好,轰轰烈烈的爱情,终不如平平淡淡的细水流长。永乐帝听着,不由自主回想起曾经的葱茏岁月来。

在这样悠缓的歌声下,一片碧绿丝绦之间,很容易叫人放下心防。歌声款款而来,一个撑着船桨的少女,从不远处缓缓而来,天光正浓,化作一道光束照耀在她身上。

楚云暖的心渐静下来,想着今天到底能在永乐帝心底留下多少疑虑,又能叫他放下多少防备。为今天这一番话她准备了很久,让宋家来天京,脱离世家身份,正是她计划的第一步,而后她在世家将此事一点一滴地透露出去,让所有都接受过后,才敢在永乐帝面前许下这样的承诺。世家不插手朝政,对于皇帝来说那就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没有了牙齿一样,不足为惧,对世家来说,却像是给自己周围套上了一层坚硬的保护壳,让他们不再战战兢兢,担忧着或许哪一天就会家破人亡。今天过后,这种局面便不再会出现,世家在皇帝面前等于和商人挂上了钩,区区商人而已,没有了染指朝堂的能力,也只能乖乖做生意维持自己的生活。

很快摇着船桨的歌女就到达了两人眼前,在缓缓过去。永乐帝笑道,“她歌唱的不错,让她过来,正要给她一些赏赐。”

曹德庆应了一生,很快就吩咐人过去把那歌女拦下,带了过来。刚才隔得太远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她的声音异常清丽,现在走近了看,缺见她明眸皓齿,体态婀娜别有一番风流韵味,虽然比不上宫中众妃国色天香,可也有一股小家碧玉的味道。永乐帝夸赞了他几句,说她歌唱的好,并随手赏赐了他一块玉佩,挥挥手便让她退下。

然而那少女却跟没有反应一样,一双美目盈盈,看着永乐帝,突然跪下,“陛下,民女有事启奏。”

永乐帝的身份按道理是不会有人知道的,这少女竟然一口就说明了身份,楚云暖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拉着永乐帝:“陛下小心有诈!”她的话才说完,方才还一副弱柳扶风的歌女突然一下子暴起,袖子滑出一柄匕首,唰的就朝永乐帝刺来,带着呼啸的冷风利刃一下子就到永乐帝的面前。一刹那间,藏在暗处的御林军一下子蹦了出来,然而距离太远,没有人能救下永乐帝。

电光火石间,楚云暖喝了一声:“十三!”

十三神出鬼没,像幽灵一样跳了出来,手里的软剑弹了出来,将歌女手中利刃弹开,翻身一拳头击在他腹部让她,歌女不敌,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十分戒备的盯着十三。

歌女捂着肚子喘息了几口,自知打不过十三,立刻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刹那间寂静河水里唰唰唰又冒出几道黑衣人,一个个不要命的扑向永乐帝。今天这种局面,谁都没有想到,永乐帝不过兴趣来了才到这外面闲走一番,却遇到刺杀。御林军速度很快,团团扑向黑衣人,曹德庆和王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永乐帝,将永乐帝和楚云暖紧紧护在身后,十三也是握着软剑寸步不离。

交手不过刹那间功夫,四周柳树被劈断了好几棵,碧绿的柳枝落在河水之上,原本清澈的河水也浑浊异常,隐约见可见缕缕猩红。在一眨眼之间又有数十个御林军跳了出来,周围乱成一片。

“昏君,拿命来!”

歌女竟然趁着所有人都被缠住的时候,再度仆到永乐帝的身边,翻手一剑,杀了两个拦路的御林军后,朝永乐帝刺去,这一剑的威势比刚才更甚。十三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手起剑落,硬生生斩断了少女执剑的右手,歌女惨叫一声,很快忍着剧痛转为左手执剑,“你这昏君,我爨氏已经投递国书,你一边说着接受我爨氏投降,一边又派军屠我满族,你去死吧!”

歌女猛然暴起,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咬开盖子把里头的粉末朝永乐帝扬去。冷风一吹过,很不巧的粉末几乎都落在了旁边的树上,只有少许落在永乐帝的衣摆上。粉末刚落下,立刻燃起了火焰,永乐帝几乎是被吓个半死,手忙脚乱的拍打着着火的衣摆,曹德庆几乎都快吓哭了。就在这时,十三唰的一剑斩下着火的衣摆,然后飞快地护着他们朝旁边没有着火的地方而去。永乐帝吃惊的望着旁边烧的火焰猛烈的柳树,“这是什么?”

楚云暖看着面前这一幕,“磷火,沾到空气就可以自己燃烧。”

那少女见自己计划失败,竟然又想故技重施,就在此时,一柄长剑洞穿了他的腹部,她手中的磷粉几乎全部都落到了自己自己身上,一个呼吸间就烧成一个火球,焦味弥漫。

没有一会儿所有的刺客,几乎都被拿下,被抓住的那一刹那间所有人都服毒自尽,根本就问不出什么话来。永乐帝勃然大怒,浑身暴虐的气息掩都掩饰不住,“查,给朕彻查!”

敢刺杀皇帝,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子。

永乐帝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回程途中,几乎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永乐帝遇刺这个消息,几乎跟着他的返程而传遍天京城,所有人都翘首等着结果,除了百里太后,她前后三次打发人过来询问永乐帝的身体状况,话里话外都是永乐帝即将驾崩的意思。若是平时,永乐帝懒得跟她计较,可此时他正在怒头上,当时就派人叫百里太后没事好好歇着,再出什么幺蛾子,就回寒山寺去。如此,百里太后也不敢再做什么事情,老实下来。

京兆尹、大理寺卿、刑部以及章台御史宋晔前后赶来,将他们最后查到的结果禀报给永乐帝。经过多番探查以后,最后确定这些刺客是来自是南边陲一个已经亡国数十年名为菏泽的小国,为首的歌女,实际上是菏泽国皇室爨氏之女。大齐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绝不会损伤自己的身体,只有爨氏才会在身体上刺上自己的图腾,这种图腾,只有爨氏皇室身上才有。当年这个菏泽小国,宁死不降,最后才会被永乐帝下令诛杀,如此看来是它的余孽来找他报仇了。

楚云暖心中疑窦丛生,这次刺杀实在是她奇怪了,他们看上去像是在要永乐帝性命,又像是再引导他去查当年爨氏亡国的真相,爨氏真有后人存在吗?若是有,这么多年以来,为何不上交国书,若是没有,今天之事,就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可是谁会做这件事情呢?诸君不明,现在动了永乐帝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众多皇子的脸在楚云暖面前一一闪过,但她都否定了。?

“陛下,那个歌女刚才说,菏泽曾经投降过,却依旧被杀。”

当年菏泽之国,曾上书给永乐帝,说是愿两国结秦晋之好,菏泽愿意归入大齐国土。永乐帝欣然应允,派白前往整合,却在大齐军队到达那里时收到白家来的消息,爨氏投降并不是真心实意,而是想借机挥军中原。永乐帝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和欺骗,当即下令攻陷菏泽。现在居然听到爨氏余孽说他们投降了,联想西北之事,永乐帝立刻想到了白家,他不禁在想,这么多年以来,白家到底做了多少欺上瞒下的事情。虽然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白家如此,分明就是将他这个帝王玩弄在鼓掌之中,这如何能叫永乐帝如何不震怒。

恰在此时,永乐敌藏在白家军队中的一个暗棋递来了一封消息,永乐帝看完之后勃然大怒,“混账!”

所有人吓了一跳,纷纷跪下。楚云暖却低头瞧着落在脚边的信纸,信上说,白家和江源府暴民之首的梁七儿有信件往来,看上去关系匪浅。这句似说非说的,瞬间挑起的永乐帝的怀疑之心。永乐帝在此联想到了,赵毓峰在江源府建的行宫,自己他和白家若有若无的关系,心里忍不住怀疑,江源府之变,其实也跟白家有关系。目的吗?恐怕是想自立为王,谁都不知道这一生间有了的脑海里竟然闪过这么多念头。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深谋远虑,白担心一场

白家前脚才从天京出发,永乐帝后脚就在城外遇到亡国的爨氏后人刺杀,紧接着是来自军中棋子的消息。楚云暖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有一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她不禁一震。江源府,白家,爨氏,这些事情看上去毫无关联,可仔细一想,却是意味深长。她曾经疑惑,赵毓珏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对付白家,或许其中不乏赵毓璟想要霍静娴消失,霍清华名正言顺出现的原因,可若要论最主要的目的,恐怕是——楚云暖抬头看了永乐帝一眼,有着惊讶,也有着惶恐,赵毓珏的手段,比谁都高!

作为一个帝王,身上有一丁点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像永乐帝,他疑心病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就像白国公府,目中无人骄傲自大到了极点,这些缺陷,都被赵毓珏所利用。永乐帝不会关心,当年菏泽爨氏到底因何而亡国的,他只会想菏泽灭亡以后,它积累数代的金银财宝去了哪里?当时派去监军的是赵毓峰,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如此欺上瞒下,将他颜面置于不顾,让他今日被爨氏余孽拿刀压在脖子上,若不是楚云暖的护卫,他今天指不定的身首异处。这个白家——永乐帝心中腾起了杀意,谁都能感受到他磅礴的怒气。

楚云暖不得不感叹一句,赵毓珏不愧当年天京第一才子的称呼,果然是深谋远虑。

永乐帝了的心情转变谁都能理解,只是算不准,可赵毓珏偏偏就拿捏准了永乐帝的各种变化。如此一来,白家出征江源府之事,恐怕会临时易帅,想必已经领军在外的白家都不会接受。虽说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不接受就等于抗旨,更是会在永乐帝心里坐实了一个白家有不臣的想法。依照楚云暖对赵毓珏的了解,她敢肯定赵毓珏的目的不仅仅是如此简单,他要为先皇后讨回一个公道,背后要做的事情不单单是除掉一个白国公府,最终的目的是在永乐帝身上。

永乐帝确实怀疑白家不成,可临时易帅,又得考虑许多原因,最直接的办法——永乐帝当时就下令,将天京驻守的一万精武卫调至江源府与白国公府一同平乱。

精卫卫是只属于永乐帝的军队,普天之下除了听从皇帝的命令,不必再机会任何人的命令,精武卫就是永乐帝手里一把利剑,把它派出去,势必会让白家有所忌惮。如此功劳不会只经过白家手里,更可以防着他们,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楚云暖在这个时候轻叹了一口气,这才是赵毓珏真正的目的——把精武卫从永乐帝的身边调走。精武卫是大齐最精锐之师,一共五万人,只有一万人驻守京城,其他的都在天下各郡。这原本是为了防止有暴乱之时,精武卫可以随皇帝一声令下,而从四面八方汇聚如今保证皇权。这本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有时候却能成为累赘,只要将天京一万精武卫调离,留在京城的皇帝很可能成为一个光杆司令。到时候,赵毓珏想要逼宫造反,还是如何,都全凭他自己的心意,毕竟远水解不了近火。

事实上赵毓珏筹划这件事,整整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从赵毓峰修建鹤云运河,私建行宫开始,就一步一步都在他控制之下。赵毓峰修建的这座行宫,跟永乐帝所住的宣政殿一样华丽,金虬环绕,玉兽拱卫,雕梁画栋,华丽无比,各处都一上好的金丝楠木为梁为柱,日光照耀下金灿灿一片,里头更是藏着无数的珠宝,其中还有一件宝贝,爨氏当年进供永乐帝的夜明珠。这一对夜明珠十分美丽,比宫中珍藏的还要大还要闪耀,当初被赵毓峰从中截下,就收藏在了行宫之中,置于行宫最高处,每天夜色来临,夜明珠就会散发着光芒,将行宫照亮得如同白昼。对于永乐帝来说,儿子们互相倾轧是不要紧的,甚至是有手段互相陷害也不重要,可最要紧的是是忠心和孝顺。

这一对夜明珠和爨氏有关,永乐帝必须怀疑白国公府和赵毓峰勾结了,不仅仅是抄了菏泽创世一族,二是永乐帝认为他们的钱都是从军需和各项拨给百姓的款项里扣出来的。因为有南堂这么多年的进贡,大齐国库并不空虚,可以说是十分富足,历年赈灾皇帝们都是不吝啬的,所有人都在感叹生在了一个太平盛世。只有江源府,永乐帝从来不知道,那里的百姓竟然吃不饱穿不暖,因此爆发了如此激烈的民变。永乐帝必须怀疑,这才是白家和赵毓峰真正的目的,只可惜赵毓峰沉不住气,率先逼宫而惨死,那么现在江源府,这个巨大的诱饵,或者说是可以进一步功成名就的阶梯,就会由白国公独享。这个计划十分精妙,从头到尾考虑到了很多人,留下了很多证据,白家几乎是退无可退。

赵毓珏真是好手段,一剑双雕。楚云暖垂下眼睛,不由自主的想起还在江源府的赵毓璟,觉得自己实在是瞎操心了,毕竟那边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白严得知永乐帝遇刺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到宫中请罪了,然而他到宣政殿门口,恰好看见吏部尚书顾公梅进了殿里,然后是一个正准备前去宣旨的太监。他细问之下才知道,永乐帝把精武卫派了出去,他心中一凛,麻烦了,心里暗怪白江当年下手狠辣,却又不能在这里显示面上的怒气,只得稳住心情,进入宣政殿中,抱拳下拜,“末将白严,拜见陛下。”

永乐帝现在一看见白家人就觉得怒从中起,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奏折,唰的一下,就把奏折丢了出去,他压根儿就不敢多话。奏折坚硬的边角磕在白严额脚上,火辣辣的疼,几乎都破皮了,他立刻伏地跪下,请罪,“臣有罪,没能够根除菏泽余孽,让陛下受惊了。”

哪怕是白严在此时将自己放在很卑微的位置上面,恭恭敬敬地请罪,依旧没有办法将永乐帝被挑起的怒火消不下去,阴晴不定的看着白严。

殿中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站着,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四周是久久的沉静,只能听见永乐帝粗重的喘息,像是一只被惹怒的雄狮一样,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白家的荣耀是他亲手给予的,而他们现在却是如此回报于他。短短二十几年,白家赫赫战功,几乎是取代了平南王府在军中的威信,称为大齐百姓心中一道最坚固的屏障。永乐帝看在眼中既是欣慰又是忧心,可是曾经,看在赵毓宸需要一个强大的母族分上,他一直按捺不动,哪怕是有多少人弹劾拜白国公府,他都将事情压了下来。他本以为,白家是会感谢他的。哪怕是后来毓宸死了,他依旧留着他们,就算是自私,也得把忠心拿出来。但是最近一件又一件被披露出来的事情,超出了永乐帝的意料,白家根本就不忠于他这个有知遇之恩的恩人,一国皇帝!

永乐帝冷冷道,“虚报战功,欺君罔上,坑杀无辜百姓,你们白家好大的胆子,就算是诛了你们九族也不为过!”一边说,永乐帝一边觉得心头怒气难耐,想到自己被愚弄的那些日子,张口对白家夸耀的种种话语,一下子觉得像是一个巴掌众重重呼到了脸上,脸皮紧绷格外难受。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翻手间又是一个玉瓶飞出,白严额头再次被玉瓶砸到,流血汩汩。

楚云暖真心觉得,当初的事情白严恐怕是劝过的,只是白家其余人急功近利,怕是听不进去。“陛下息怒,白严固然有罪,可陛下至少也得等白家人平乱之后再行处置。如今白家出征在外,唯一留在京城的白严,如果是有个什么意外,恐怕,会动摇军心。”

这只不过是明面上的话语,实际上是担心白家在外拥兵自重,如此的话,永乐帝岂不是更难以控制。

永乐帝也想到了这一点,怒气渐渐平息下来,楚云暖说的对,白国公带军出征,若白严在京中有个三长两短,那是打草惊蛇,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永乐帝心里虽然是同意放过白江的,到底是欲壑难填,毕竟他是一个皇帝,如今受到一个臣子挟制,如何能不叫他心头愤怒。没想到他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睛。

楚云暖开口以后,原本静若寒蝉的几个人,都站了出来七嘴八舌的替白严说话,就连顾公梅也说道,“陛下,当初挂帅出征的是镇南将军,他是安南将军长辈,就算有什么决策也轮不到安南将军反对。他现在能入宫请罪,已经算得上是知错能改,陛下不如就饶过他这一次。毕竟把爷年少成名,是大齐难得的一个将才,陛下素来爱惜人才,也就看在他这一生本事的份上,饶他一命,好让他日后能够戴罪立功。”

顾公梅说一句话,比别人说十句都有用,永乐帝的表情没有刚才坚定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下来。

白严感受到永乐帝渐渐平息下去的杀意,他原本以为今天是死定了,没想到最后却生出这样的转折,白严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场变故,到底是好还是坏。

依照顾州和白严的关系,顾公梅能够替白严说话,楚云暖也不觉得吃惊,她仔细观察着顾公梅。她见过顾州,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和永乐帝有八拜之交的吏部尚书。步骤的眉眼像极了他的父亲,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如果要说差别,顾公梅人如其名,一身傲骨宁折不屈,而顾州却是桀骜不驯,浑身反骨,否则他也不会和白白合作。恐怕他是想不依靠他父亲,自己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来。

许多人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家世之后,就会渴望拜托来自长辈都桎梏,自己走出一条崭新的道路,而却忘记顾及自己身上的责任。就像曾经的她,总以为是家族阻碍了她的一切,却忘了没有楚家她什么都不是。

宋晔在楚云暖耳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楚云暖轻轻摇了摇头,刺杀之事不过是为了牵扯楚后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怎么会要了他们的命呢。宋晔道,“我查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今天所有刺客,身上所谓图腾都是假的,尤其是那个被他们说为菏泽皇室后人的女孩子。爨氏深切崇拜的蛇女,以它为图腾,但凡爨氏后人,身上都会刺上蛇女图腾,不同之处在于,女子刺青为右手执蛇,男子为左,那个女孩子恰好相反。其他的人么,根本就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有几个还来自军中。”

竟然是军队里的人。楚云暖觉得很诧异,“师兄怎么知道的?”

“三弟曾经游历四方,学到过很多闻所未闻的知识,其中就有一项,关于查看手上的茧子推断他们原本是做什么的。这些人虎口和手掌处都有很厚的老茧,大齐使用的兵器是矛,这是长期只矛留下的。”

如此的话就印证了一件事情,赵毓珏的势力已经深透进了军队之中,雍王之时果然是势不可挡。

楚云暖的目光落到了在场的众人身上,白严的确是少年英才,只是可惜他出生在了不择手段的白家。顾公梅为他求情,应当也是知道他和顾州的关系。那么,这一位天子结拜兄弟的顾公梅知不知道他儿子曾经想要动南堂世家?

有了顾公梅的求情,又加上楚云暖一番话,永乐帝也考虑到某些事情,所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两,只是将白严禁足在白国公府中,顺带夺了兵权,降了官位。白严虽然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脸上却不见多少喜悦之色。

永乐帝今日受惊吓,又强撑着处理半天事情,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了,众臣也是有眼色的相继告退。楚云暖出来的时候最后看了永乐帝一眼,脸色十分不好,透露出一股病态的白,永乐帝身体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又受到这一番刺激,说不准得调理多长时间,就算是为了他骑这么快的陷入出皇子之乱,楚云暖也必须得保住永乐帝的身体,她打算回去就让人把血人参给献上去。

这一番耽搁之后,楚云暖就成了最后一个离开宣政殿的人,他走出大殿的时候,看见顾公梅和白严的身影,在洁白白的汉白玉地面上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她本来还想和顾公梅说几句话的,没想到她居然走的这么快。才下台阶,楚云暖就看见素来不合的左右丞相一同而来,虽然在一起有些,可两人明显是看对方不顺眼。

木文平是文官之首,接人待物,就自视妆前后出了三位丞相,待人接物都是一派高傲之色,像是目下无尘的居士一样。曾经他接待其他官员的时候,都是摆出了十足的架子,现在看见楚云暖倒是没有摆架子了,反而是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仿佛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

楚云暖觉得木文平的脑回路十分清奇,他的模样就像全天下除了他木文平就再也没有出色的文官一样。肖无为笑呵呵的上前,“见过家主。”

木文平又是一声很大的冷哼,看上去是在表达自己对肖无为的不屑一样。

楚云暖懒得理会这种觉得自己自觉良好的人,提醒了肖无为一句,“陛下已经休息了,若没有重要的事情,你还是明日再来。”

肖无为偏着头,看见木文平在宣政殿门口碰一鼻子的灰,心里乐得很,这老家伙平日里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现在真是活该了。“家主可否告诉老臣,陛下到底如何了?”

“陛下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手惊过度,吃两付压惊的汤药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真实情况楚云暖是不会说的,永乐帝那一边也绝对不会透露出去。

肖无为松了一口气,皇储未定,若永乐帝在这个时候倒下去,那才大不妙。“那,安南将军呢?”

这件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概再过半个时辰满天京的都会知道,不过真实原因么,却不会被说出去的,说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有损永乐帝威严。“陛下遇到爨氏族人刺杀,是白家当年没有将余孽绞杀尽,导致今日祸事,陛下已经处罚了他。”

肖无为眉头一皱,总觉得不对劲,却在看见木文平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说了,反而道,“谢过家主透露的消息。”

木文平看见楚云暖,还是居高临下地问道,“陛下到底怎么样了?”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压根儿就不理会他,转身就走。木文平在背后气的跳脚,老远还能听见肖无为在哪里火上浇油的安慰。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江源以便,以假乱真

那天过后,天京城渐渐安静下来,仿佛所有的喧嚣都不曾存在一样。赵毓珏依旧在前朝处理朝政,永乐帝仍然在背后观察着众人。可是楚云暖却知道哪里发生了变化,刺杀之后,永乐帝又感染了风寒,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她曾经让辛毅和若华两人带着血人参进宫去给永乐帝看过病,就算是用上楚家真最珍贵的药材,永乐帝最多也只有两年寿命。他现在的身体从外面看的确很好,内里已经掏空了,然而皇储未定,永乐帝始终不能暴露出自己的身体情况。

楚云暖冷眼瞧着每日一大碗苦药一大碗苦药往下咽的永乐帝,心里头不知道是何感想。永乐帝或许是多疑,可说一句很实在的话,就算是她生父恐怕也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母亲是永乐帝心中的执念,是他想要毁灭南堂世家的根源,而自己如今种种行为,打消了永乐帝对世家的杀意,她的存在完成了永乐帝的一个幻象,一个她曾经是她女儿的幻想。永乐帝的功过谁都不能评论,至少他比起大气的历代皇帝,多了几分克制,不过晚年时期追求长生而已。

百里太后像是得到了某些消息,近来有些肆无忌惮,她仗着自己是永乐帝生母,笃定永乐帝不能拿她怎样,在朝中很不客气的拉了各方势力。三皇子赵毓廷还是那个模样,事不关己,而他的母妃裴德妃,却在宫中和百里太后打起擂台了,根本原因么就是让魏王世子赵远一个外男经常入宫。裴德妃在后宫中发现许多个被赵远诱惑了的宫女,为此裴德妃很不满,多次和百里太后说起此事,百里太后置之不理,不仅趁机训斥了裴德妃,更是教训了宫中后妃,这就造成了宫中各方势力的极度不满,其中当以四妃为首,当然其中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和妃。

百里家在此次洪流中,竟然选择了沉默,百里娉婷本人也说是要为祖母祈福,而远远离开天京。没有了最佳盟友的百里太后,削尖了脑袋去找其他人,比如太师府武家。大齐有太师太傅太保三个教导太子的官员,赵毓宸死后,这几个官员都有些尴尬了。太师府武家曾经连任太子师傅,永乐帝当年的太师就是从武家出来的,这一个家族显赫异常,同样是以文发家。说句实在话,却比不上清流之首的宋家,毕竟曾经宋家背后支持的全天下的文人雅士。

如今天京波涛暗涌,像平静湖水下蛰伏的无数猛兽一样,看上去平淡无痕,但实际会将落入湖中的人一口吞下去。如此安静又诡异的气氛中,白家终于到达江源府,江源府被围城之后,赵毓璟立刻收到来自各方的消息,鸽子振动翅膀落在窗台上,赵毓璟取下信鸽脚环上的信件,“父皇这一次让精武卫随之而来,看样子是对白家不满了。”

贺问对着赵毓璟没有好脸色,毕竟这一段时间以来,江源府前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出了多少事情。那梁七儿也够凶悍的,居然敢派兵围剿赵毓璟住的行辕,而这一位明明人就不在那里了,居然还下令抵抗,这一手金蝉脱窍玩得高明。“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人都被困在这里能,能做些什么,你太高估我了。”

贺可不信他说的话,赵毓璟这人满肚子坏水的,傻子都能知道他背后有目的。贺问自己哪怕是不清楚他具体要做什么,可单从他挑动梁七儿一事,他就知道这瑞亲王不安好心。

“听说白国公府已经和梁七儿和谈了。”

“谈什么!你觉得梁七儿那样的人跟白国公能有什么好说的。”赵毓璟想到了解白家人,他们手段何等彪悍,眼界又是何等高,要他们跟一个升斗小民和谈。“贺问,你这是在小看白家人吧。”

城外局势越发严峻,只要白家帅军在围城半月,江源府定然粮尽,到时候说什么都是虚的,梁七儿就算有通天本事,在没有了没有了粮食之后也照样得投降。赵毓璟很显然不担心这些事情,贺问不禁问道,“赵毓璟你老实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江源府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脱不了关系,我可不信你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让梁七儿造反。”

这个赵毓璟,他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从他入江源府时就开始时,就挑动梁七儿造反,甚至在暗地里给他便利,否则那梁七儿一个草莽而已,怎么可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就占据了江源府。一切的一切,背后可都是他的影子。

“大哥等着看吧,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

有些时候,计划的确是赶不上变化的,他来江源府最初的目的,就是要让梁七儿心甘情愿的诚服。没想到最后的确做成了某些事情,梁七儿竟然翻脸不认人,想要自立为王。不过没关系,自立为王就自立为王,不过是颗棋子而已,翻不出什么大风浪了,反正要他们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让白家出征而已。白家都已经来了,梁七儿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至于梁七儿想要攻陷行辕,大概是怕他把事情的真相给抖出去。梁七儿这个傻子,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小心玩火自焚。

和谈失败以后,城墙上又增加了很多守卫,两方局势越加严峻,镇南将军白怀的意思是强攻城池,白越却是想再和梁七儿谈一谈,就算谈不拢,然后再看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

“你还想谈?那梁七儿水米不进,压根就不想和我们谈,我觉得我们应该强攻!”白怀如此建议,他当下就要点兵。然而精武卫的首领金翔却坚决不同意,在出发之前永乐帝就曾告诉他,一定要保证瑞亲王的安全,瑞亲王如今在城池之中,倘若贸贸然强攻,定然会让瑞亲王受伤。

永乐帝并不是顾及赵毓璟这个儿子,而是考虑到了楚云暖的心情,很奇怪永乐帝这样薄幸薄情的帝王,竟然是真的把楚云暖看出了自己的女儿,十分认真地考虑着她的各种心情。

白家向来在军中是说一不二的,如今猛然被反驳白家所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白越愤愤不平地看了金翔一眼,等他出去之后才愤怒的一掌击在营帐上,“陛下什么意思,居然把精卫派过来,他这是不相信我们!我们白家那么多年来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陛下难不成这是想卸磨杀驴!”

白国公怒斥一声,“你给我住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有了陛下的恩宠,白家算什么!”

白越什么话都不说了,眉宇间的阴郁一览无余,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腰,那日杖责之苦仿佛还历历在目。

白越生父镇南将军当然也和他的想法一样,“父亲,你说陛下把精武卫派过来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

“天京城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白怀道,“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

白国公点点头,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怎么也说不上来。他摆摆手,“行了,别尽说些有的没的,再派人去和梁七儿谈,就说是朝廷愿意招安他们。”

精武卫要的办法不就是兵不血刃,白越冷笑,“那就让精武卫派人过去谈,我们可没有这个本事,尽躲在我们后面说风凉话,大齐最精锐之师,也不过如此。”白越语气里都是嘲弄,显然是看不上精武卫的,就连白国公也有一些不以为然。

他们是后来才晋封的国公,历史不足百年,自然不曾见过精武卫、平南军和孙家鬼军大杀四方的情景,满心以为,他们白家就已经算得上是厉害。白家人骄傲的情绪,由他们开始蔓延至了整个军中,所有人对另外一方驻扎的精武卫,都是抱有一些鄙视的态度,更有甚者村上去挑衅过,然而精武卫却当看不见,静待着首领的命令。

金翔将一切看在眼中,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禀报给了永乐帝:军中士兵风气败坏,白家自傲,好大喜功,藐视君上。

那边,永乐帝在收到金翔的信件后,对白家的不满到了一个极点。

江源府中瑞亲王行辕经历过第三次强攻以后,梁七儿终于带人攻了进去,然而四周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梁七儿不由怒道,“瑞亲王把我当猴子耍呢!”看四周堆积的落叶和尘土,很明显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也就是说赵毓璟人早就走了,他居然还布下疑阵让自己傻傻往里钻,这些天京来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梁七儿是很愤怒的,骂骂咧咧的几句,带着人就往回走,然而才走了两三步而已,敞开的大门突然合上了,四周密密麻麻的出现一队侍卫。这是属于赵毓璟的皇子兵甲,这些侍卫人人手执一柄千机弩,齐刷刷的对准在中央的梁七儿等人。梁七儿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翁中捉鳖了,冷声道:“瑞亲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还是出来吧。”

庭前一道厚重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赵毓璟和贺问一前一后的走出来,贺问道,“梁七儿,别来无恙。”从叫他收到消息,梁七儿又要攻击行辕的时候,他早早派人埋伏在了周围,只等他自投罗网。

“原来是贺公子。”梁七儿知道这个贺问,贺问种植园的当家,云州贺家唯一的子孙,据说跟南唐楚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冷冷看了赵毓璟一眼,“到底是我略逊一筹,忘了你和瑞亲王的关系,否则我一定去搜查你的私宅。”

贺问抬眼看着他,“我原来听说你是一介草民,大字不识一个,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梁七儿听到草民这两个字时,面上有一瞬间的变化,他回头看着赵毓璟,“瑞亲王就是这样和我合作的?”

赵毓璟璀然一笑,“我们原来的确实合作过,可率先是你单方面的反悔,现在又摆出这么一副受害者的表情,我看着刺眼。”

梁七儿倒是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有能力,为什么要听从赵毓璟的指挥。

“爨奇珥,你若是听我的指挥,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白家一网打尽,只是你这人太过急功近利了。”

这个名字不知道有多久没被人叫过了,爨奇珥有一瞬间的恍然。

没错,梁七儿是真真正正的菏泽爨氏后人,去天京刺杀的那个歌女只不过是他来大齐以后培养的。梁七儿拳头紧握,他的眼神里透着说不清的愤恨,他恨透了整个白国公府,也很透了永乐帝,当年菏泽将族中至宝一对夜明珠进献给永乐帝,向大齐表示诚服,也递上了投降的国书,对于大齐来说,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服了一个国家,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这说明大齐皇帝能力有目共睹,能教四海臣服,这是一件可以记入史册的功绩。然而对于领兵的将帅来说却不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没有功劳可以拿,所以白家的白将投毒,杀了所有菏泽百姓,并将江皇室一网打尽。

他和诸多皇姐们作为俘虏被押送往京城,一路上他目睹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他的皇姐,他高贵的姐姐们都被那些士兵拖出去,发泄着自己的欲望,他们这些曾经高贵的皇族女儿变成了营妓一样的存在。他的妻子,当时已经怀孕四个月,却因为一次意外而被那些畜生侮辱了,硬生生被糟蹋的流产而死,那些鲜血流了满地,他手上都是血,他看着妻子,惊恐地睁着双眼绝望而痛苦,死不瞑目。

他从哪一天就告诉自己,他一定要报仇,他一直等待着,白家把俘虏押入天京面见永乐帝,他想好了自己一定要霍出性命去痛斥永乐的不守信用。然而离开菏泽的半个月后,他们就被人押往黑海,一个一个地活活淹死在海中,他看着族人痛苦的挣扎,却无能为力。他水性很好,可以在水中闭气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在水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有的族人如何被屠戮殆尽,看着闻讯而来的鱼儿将他们的尸体一口一口吞进腹中,那一次他的天空里几乎都是血红一片。后来他劫后余生,顺着水流飘荡,到了江源府之中,被两岸的江原人所救,可他依旧无法忘记,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他决心要报复,要报复这个国家。他慢慢龟缩着积累自己的势力,一点一点查清菏泽王国的真相,直到后来他在江源府一座行宫里居然看见了那一对进献给永乐帝的东珠,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永乐帝根本就没有收到菏泽投降的国书,是白家,是五皇子赵毓峰,他们为了赫赫军功,为钱财,而杀死了菏泽百姓,他拼了命的,去联系菏泽旧部,慢慢积累自己的势力,然而最后他却悲哀的发现,无论他如何强大,却始终抵不过白国公府,这个被永乐帝眷顾的家族。

后来,赵毓璟找到了他,说是可以让他报仇。一开始他也是遵循着赵毓璟的计划,占据江源府让白家出征,然后趁乱杀死白家所有人。

可是后来他后悔了。

他不仅要白家人的性命,他也要恢复他爨氏的威严和声誉,建立一个新的王国。可是他没有想到,事情后来发展竟然会这么的出人意料,永乐帝居然把精武卫给派了出来。这样的话,围在江源府周围的军队大概有四万人左右,江源府所有的兵力加上百姓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万,其中还要抛去一些老弱妇孺,根本不足以抵抗。所以他才要攻入江源府的行辕,把赵毓璟抓出来,威胁大齐皇室,可是最后他居然被赵毓璟给抓住了。

“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毓璟态度很温和,笑容也格外和善,“我要你的命没用,我们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白国公府,你太过意气用事了。”

赵毓璟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也能体会到爨奇珥的心情,毕竟灭国之仇亡妻之恨,谁都不会忘记,这么多年来他一定会特别痛苦和煎熬,他想要恢复爨氏王朝的尊位和名誉,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赵毓璟虽然不怪他,却不能让他继续破坏自己的计划,他挥手,旁边立刻有士兵上来,把爨奇珥身上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收得干干净净,“上来吧。”

走廊背后出现了一个和爨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语气动作神态,无一不跟他神似。爨奇珥曾经是爨氏的太子,而后混迹在江源府民夫当中,他身上既有着皇族的贵气,也有着一些匪气,这一点旁人学不会的,然而这个人却学的一模一样,若是不是亲眼看见,有谁说这是假的。这瞬间,爨奇珥明白了,“瑞亲王这是想要他代替我。”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赵毓璟没有回答他,只是挥手,那个假装的爨奇珥点点头,接过长剑怒吼一声,“瑞亲王不在这里,兄弟们去别处再找,江源府现在是本王的地盘,本王就不信他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他的语气,甚至连断字,都跟曾经的梁七儿一模一样,话语之中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菏泽小国话语气息。爨奇珥不由瞪大眼睛,冷笑,“瑞亲王准备的可真充分。”

赵毓璟挥手让人把他押下去关着,警告道,“你老老实实的呆在地牢里,计划完成以后,你的血海深仇也该报了,只是可惜你不听话,不能叫你亲手手刃仇人了。”

爨奇珥目眦欲裂。

------题外话------

春熙小课堂开课啦,今天介绍的是这个字——爨?

爨?读[cuàn],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云南东部地区统治集团汉族爨?氏大姓演变而来,大抵以曲靖至建水为界。现在曲靖还有大爨?碑和小爨?碑,据说和兰亭集序的石碑一样,都在中国书法历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作者:说句实话,这个字我也没见过,不过我数了数,好像有三十一划,少了一个就是错的,还好是打字,哈哈哈

好像今天,许久没上线的男主出现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真正计划,万无一失

“赵毓璟不守信用,你忘了我们当初约定过什么了吗?”爨奇珥此生追求的就是亲手手刃仇人,而现在赵毓璟竟然说什么,不能让他亲手去报仇,那她做这么多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赵毓璟神色很淡然,就像是游离在红尘之外羽化登仙的仙人一样,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是你先毁约的。不过看在你,这段时间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份上,白家最后倒霉的时候,我会让你亲眼看上一眼。”?

爨奇珥骂骂咧咧,赵毓璟却不想再听他继续往下说,挥手就叫人把他给押了下去。假的梁七儿入了暴民那一边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这支临时组建起来的军队叫做义和军,梁七儿在义和军里游刃有余。按照赵毓璟的计划,他在白国公第四次想要和谈的时候,同意了他们的提议,但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白国公亲自进去江源府详谈。?

白国公是挂帅出征的人,众人不放心让他深入虎穴,否决了梁七儿的提议。然后梁七儿却说,如果不是白国公亲自来和谈,他就是死守江源府,让江源府所有人陪着他一起死,也绝对不会让白家轻易攻下江源府。这一个消息传到了精武卫那边,金翔亲自去找白国公,直明了当的说道,“白国公,瑞亲王还在里面,你不要忘了,陛下的旨意是要保瑞亲王平安回京。”?

对赵毓璟白国公接触不深,只知道这个皇子常年在南堂鲜少回津,而且出身卑微,母亲只是一区区民女,素来是不得永乐的看重。永乐帝这人素来薄情,突然间把赵毓璟的性命放在心坎上,下旨要保护他,这是所有白家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跟他们解释,金翔双目炯炯的盯着白国公,只等他作出最后的决断。?

白国公略显犹豫,白怀不赞同,“金将军,父亲是元帅,怎么可以亲自去跟他和谈?梁七儿是什么人,一个蝼蚁儿子,有什么资格让我父亲亲自去。”?

曾经在白家深受帝宠之时,永乐帝和白国公私下见面之时,都是设椅相待礼遇有加。久而久之,白国公也觉得他的身份傲然,跟一个升斗小民去和谈实在是有辱身身份。?

金翔执掌精武卫多年,也听从永乐帝的命令和司礼监一起监视着整个天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却是第一次知道白家人竟然是如此自傲。他很不客气的说道,“国公爷,这是陛下的旨意,你难道想抗旨不成?”?

拿永乐帝压制白国公一家,不满地白家人顿时哑了炮。白越心里头暗恨,要是白江没有死,他一定让白江在城中水源投毒,叫他们死的一干二净,哪有今天这么麻烦的事情。还有精武卫,阴魂不散的,就仗着旧时的功绩在这里吆五喝六。他们算什么!这么些年来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皇室戍守边关的是他们白家人。?

“金将军,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白越脑子里划过一个绝妙的主意,“梁七儿前几次和谈都单方面撕毁了和谈书,我觉得这一次他突然说是要和谈,恐怕有诈。不如这样,金将军趁明日祖父入城时,城门大开,率领精武卫攻下城门,我们会从旁协助。”?

趁人不备要人性命这种事情太不光彩了,金翔不同意,他从军多年十分信守承诺,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两面三刀的事情,他冷声道,“我们要的是兵不血刃,而不是让你趁机占领城门,作为一个将军,手段可不能这么卑劣!”?

白越素来是白家聪明的人,有着一颗聪明的脑瓜子,白家很多场战役都是他指挥成功的。可这人有一个缺点,那就是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在他听到金翔这么说自己的时候,脸色一瞬间的难看,不由道,“什么叫卑鄙,这是计策,只要攻下江源府,那么就可以将瑞亲王救出来,你的那些手段一点都没有用!哼,若是你有本事,就自己去和梁七儿谈!”?

白国公很没有诚意的呵斥了他,“你怎么说话的,还不跟金将军道歉。”?

白越高昂着头,“道什么歉,祖父你才是陛下指定的元帅,精武卫既然被陛下指派来江源府镇压暴民,就该听你的,而不是让这个金翔在旁边指手画脚!”?

他一番话说出了白国公的心声,白国公咳嗽一声,“金翔,白越不懂事还请你海涵,他说的话,你就随便听听。”?

金翔从军多年见过无数狡诈卑劣的敌人,却没有见过白家父子这样无耻卑劣,却又还自视甚高。他哼了一声,不卑不亢,“精武卫只听从陛下命令,请白国公谅解!”?

一句大实话,就让三个白家人颜色不一,要想让精武卫听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己去当皇帝。这种话,搁在谁身上都是大逆不道。白越的面色有些微妙,这个金翔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嘴巴倒是利索的很,还敢反将一军。白越这可是误会金翔了,他也只是实话实说。?

最后此事商定下来,白国公亲自入江源府和梁七儿和谈,稳住他,然后趁机里应外合,拿下城门,白家这边会拦住大部分的兵力,而金翔一千人立刻前往行辕,把瑞亲王给救出来。这一个计划很妙,实施起来却有些困难,好在傍晚就有江源府最新的布防图送了出来。这份布防图是黄昏时分,有人用箭射入营帐之中,布防图之余还有瑞亲王的亲笔信函,里头把江源府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

这是瑞亲王冒着生命危险给送出来的!?

有了布防图在手,攻陷江源府也就容易多了,金翔也不在持反对意见。城中地形被他们研究得一清二楚,每一条路该如何走,每一处有多少士兵巡逻,都是有数的,众人商量了整整一夜,把所有的计划都敲定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江源府的城门就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恰好够一个人经过,两边城墙上,无数手执弓箭的义和军指着下面的人。义和军的装备和动作都不是很完美,是一群临时组边的暴军,白国公看了一眼,心里有了数,回头跟白家人打了一个手势,进了城门之中。吱呀一声,沉重的城门重重合上。?

白国公十分小心的行走,却默默将一旁的地形记在脑子里,对比昨日的布防图,果然分毫不差。他以为至少要到江源府的府衙,他能见到梁七儿,哪晓得,才走过一条街而已就看到了在茶楼上动作十分不雅的梁七儿。虽然梁七儿自封为王,现在身上穿的依旧是粗衣麻布,腰上很夸张的挂了一个大葫芦,一只脚踩在栏杆上,流里流气的拿着一把刀,低头瞧见楼底下精神矍铄的白国公,刷的一下收了道,“哟,白国公来了。你们几个,傻愣着干啥,还不把人请上来。”?

白国公看梁七儿容貌十分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他。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而坐,气氛凝固,梁七儿就跟没这个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掏耳朵的掏耳朵,动作十分粗俗,但隐隐之间又流露着一抹与生俱来的贵气。白国公皱起眉头,将他们的条件一一给出来,“你若是愿意放弃头像,朝廷会招安你,你要是想当官,也没问题。”?

梁七儿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笑了起来,“当一个七品芝麻小官,还的面对上头一层层的剥削,我是疯了不成?我若是有这个打算,当初你们在这买官卖官的时候,我可就去当了。”?

白国公冷下脸,神色冷然,“你要是没有诚意,那我们就不必相谈了!”?

“诚意我当然有,只是要看白国公愿意出多少银子。你也别拿狗屁的当官忽悠我,我既然能占据江源府,在这里占地为王,就知道永乐帝不会放过我,你也别把谁都当傻子耍!”?

白国公稳稳坐着,“你想要什么?”?

“爽快!”梁七儿鼓掌,“那我也就直说了,你给我十万两黄金,我就撤出江源府,顺带还帮你毁尸灭迹,这买卖划算吧?”?

“梁七儿,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白国公脸皮抽动,十万两黄金,除了南堂的那些个世家,谁有这个本事一次性拿出来。?

“你要是不愿意给那就罢了,咱们沙场见。”梁七儿撂下一句话。?

白国公冷冷看着他,十万两黄金他是不会给的,要是拿出去别人怎么看他们,反正城中地形他也都摸清楚了。“那就告辞了”白国公拂袖,转身就走。?

梁七儿却在此时幽幽道,“江源府行宫底下还藏着另外一座地宫,据说是一座陵墓,这座陵墓规格可了不得,就是永乐帝现在为自己修建的也比不上那一座地宫一半奢华。而且我也听说,瑞亲王奉旨修葺行宫之时也发现了蛛丝马迹。国公爷,你觉得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会怎样?”?

白国公终于停下脚步,只是整张脸都黑了。行宫地下陵墓耗费了百万银钱,确实比历代皇帝的还要奢华,最重要的是,里头还使用了一些只有皇帝才能用的东西。皇帝陵墓中一般以五爪金龙为首,那陵墓中就是有九龙戏珠的图腾。倘若这件事披露出去,那对于白家来说是灭顶之灾,只是这件事情他们做得如此隐蔽,陵墓上面又有赵毓峰的行宫在那里撑着,怎么会被别人查到。?

梁七儿笑了笑,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茶,“赵毓峰也真傻,若是我当初发现私藏兵器的事情被别人给知道了,第一时间就把这些名头推到底下的陵墓头上,让你们白家去倒霉,何必自己出手逼宫,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赵毓峰的事情由雍王一手推动,当然其中也有白家人的影子在里头,白家掌军,要让御林军给赵毓峰开个后门很容易。若不是细查,谁都不会知道,只说是赵毓峰自己倒霉。?

若是刚才白国公还觉得梁七儿是在胡说八道的话,那么现在他就真的确信,梁七儿的确是知道某些事情。按理来说,修建属于自己家族的陵墓是什么大罪,可那座地宫的规模远远超过皇室所有的规格。白国公眉毛抖了几下,此事若是被永乐帝知道,那白家必定是千刀万剐的结局。白国公心里6有些慌乱,可面上依旧十分镇定,“你想要什么?”?

梁七儿嗤笑一声,很不雅的蹲在椅子上面,一边咕噜咕噜的隔着葫芦里的酒,一边伸手拔出自己的大刀,唰的一下劈在桌子上,“我刚才说的很清楚,我要十万两黄金,若是你给不出来那咱们就玉石俱焚!”?

白国公沉默好半天,拿不定主意,对于他们而言十万两黄金不算什么,毕竟当年他们抄了爨氏一族的国库,又加上多年来各地的孝敬,很多金银珠宝都堆在了地宫里。梁七儿应该只是知道地宫的秘密,估计是没有办法打开地宫,否则那些金银应该是落到他手里他,不会这么逼迫他。白国公露出了然的神色,“三万两,我让你安安全全离开这里。”?

一张口就只给了三分之一,梁七儿的表情很不悦,“看来今天是谈不拢了。”?

“三万两黄金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钱,你应该知道国公府才二十年而已,比不起那些老牌家族,根本就没有什么钱。”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的确是这样,可白家不同,欺上瞒下,卖官鬻爵多年,又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梁七儿抖着腿,掏了掏耳朵,“既然谈不拢,那就送客,不过把白国公,你可要小心了,瑞亲王一旦回京,你可就要倒霉了。”?

这是白国公最担心的地方,永乐帝恐怕是在怀疑什么,才要赵毓璟安全回京,若是真的如此——?

白国公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梁七儿看,梁七儿还是那一副无赖的模样,只是眉眼之间越加让白国公觉得眼熟,但他就是想不起来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白国公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五万两,这是白家能给出来的最多的钱,再高就没有了。”?

本来转身要走的梁七儿回过了头,再次坐到椅子上,“你把我当猴耍了吗?我说要十万两就是十万两,否则你别怪我把你那地宫炸了,然后把里头的金银财宝搬了出来,也不需要你那失去十万两银子,国公爷可想好了?”?

地宫中的金银珠宝是白家数代积累的,其中还包括许多以及许多阵亡士兵的抚恤金。梁七儿这一番威胁,让白国公心中腾起杀意,同时也有些投鼠忌器,毕竟那些金银珠宝上都有标识,若是流通出去,顺藤摸瓜一查,一定能查到白家头上,到时候,永乐帝一想到他们贪污,绝对是会大发雷霆。白国公心念电转,可若如此跟一个流匪妥协,实在叫他面上无光,可若是不妥协,后果又是他所不能够预料的。一时间白国公觉得格外羞恼,梁七儿也不着急,就等着他想。?

梁七儿身边走过来一个人,在他耳边9唧唧私语,梁七儿听完之后眉头一挑,“想里应外合,攻下我的江源府,白国公太不守信用了吧!”?

梁七儿的话一说,数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就从各个角度对准了白国公。白国公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了,这个时候自然临危不惧,“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源府虽然没有多少兵力,可可要是玉石俱焚的话,也还是做得到的,我就是死也给得拖个垫背的!”白国公惬意的喝茶。?

然而接下来,白国公稳稳端着茶的双手,因为梁七儿接下来一句话而颤抖起来,“当初毒杀菏泽爨氏的人是白江吧,可我听说他已经被永乐帝处死了,真是可惜,我没能亲手手刃他。国公爷忘了,我当年就说过,要你们血债血偿!”?

许多杂乱纷呈的记忆在白国公眼前,菏泽、爨氏,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陡然间浮上心头。当年他们不仅毒杀了大部分的菏泽百姓,更是将皇族带到黑海溺水而死。当年爨氏太子的脸庞在他面前一闪而过,“你是菏泽爨氏的太子,你没有死!”?

“我当然没有死!白国公你为了军功,杀我爨氏一族,灭我菏泽,这个仇我还没有报呢!我原来还以为是陛下下的指令,但是远远瞧着行宫顶端一个熠熠生辉的夜明珠,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是你白家和赵毓峰联手灭了菏泽。菏泽是小国,比不得大齐地大物博,我们已经心甘情愿的诚服了,可你还是杀了菏泽百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这个瞬间,白国公方寸大乱,“你胡说八道,是你爨氏带头不投降的,我们没有错!”一句谎言说上两三遍可以骗别人,若是说上十年,那就可以骗过自己。白国公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以来他不停的催眠着自己,告诉自己是因为爨不投降大齐才被灭国的,跟他们白国公府没有关系!?

梁七儿轻轻一笑,白国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今天也走不出去了。白国公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息的变化,一下子就明白了梁七儿想要对他做什么——想要抓住他,看着渐渐逼近身体的利刃,白国公呵斥一声,“卑鄙!”?

梁七儿笑得十分欠扁,“我以为这叫兵不厌诈!”?

就在锋利的兵刃即将刺破喉咙的时候,白国公猛的压低身体,手中茶水飞出,趁着对方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动作十分迅捷,完全不像一个老人。白国公的功夫十分了得,不一会儿就倒了一大片人,若不是如此,他也没办法建功立业,成就白家威名。?

梁七儿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葫芦喝酒,眼睛里满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一个人就算是再厉害,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神仙也挨不过这么多人,每人轮一次,他就是再神勇也得束手就擒。

不出所料,白国公很快就落了下风。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窥见一个破绽,横剑一扫,数十人倒地,他一个翻身从楼上一跃而出,同时一枚信号弹飞向空中,黄色的火焰在半空绽放,不远处似乎传来进攻号角的声音。白国公才落地的,就被一队手执弓箭和长矛的义和军团团围住。梁七儿居高临下的看着拉,眼睛没有一丝的恨意,只是挥手,“带走!”?

白国公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按照他想好的计划,他失手被擒,然后大军攻陷江源府,这样他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深入虎穴的英雄影响,顺带还可以让梁七儿降低警惕心,自己趁乱杀了他。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杀不了梁七儿,也可以在事后梁七儿拿陵墓之事出来说时,一口咬定是因为他宁死不屈,而导致梁七儿怀恨在心,从而诬陷他。依照梁七儿对他的恨意,这段时间他恐怕是得遭些罪,不过没关系,这样才够真实,日后也更有说服力。?

有时候计划没有变化快,白国公没有想到,他被抓以后梁七儿竟然好吃好喝,高床软枕的伺候着他。与此同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从江源府中传出来,梁七儿表示,白国公才是义和军背后真正的老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国公受意的。一时间这个惊人惊讶的消息,一下子让军中炸开了,无论是那一边的军队都在说着此事,有惊讶的,也有人觉得在情理之中。白怀和白越也被这个消息震的不轻,两人其实都是相信的,毕竟江源府有白家修建的陵墓,可这种事情他们相信归相信,可绝不能让消息继续外传。白怀下令,乱传消息者军规处置,一连三天都有不少多话的士兵被押在帐前狠狠地杖责了三十军棍,然后就是爆晒一日,很多士兵都因此而死,杀鸡儆猴的一手震慑了所有人,一时间军中人都不敢再说此事,只是众人却越加相信了事情的真实性。?

金翔这边也收到了消息,他越琢磨就越觉得事情不对劲,毕竟攻城那一天他们是做过充分准备的,的又有瑞亲王拼死送来的布防图,原本是不可能失败的,就是败了,也不可能那么惨烈,可他们偏偏就是惨败。如果消息是真的,白国公才是义和军背后真正的主人,至今他们输了也就不奇怪了。金翔现在猛的领会到永乐帝把精武卫派出来的意图了,恐怕是陛下察觉白家有不臣之心。金翔觉得就是这么回事,立刻写了八百里加急奏折给永乐帝,把这边真实情况一一上报,金翔动作十分迅速,在白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奏折送了出去。

等到白国公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金翔肯定该说的都报给永乐帝了。白国公不敢想象,永乐帝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如何震怒,留在天京的白家人又将会面临怎样的境遇,或许是五马分尸,或许是念在白家以往的功劳上赐一个全尸……重重不确定的恐怖想法袭上心头,怎么也不能叫人忘记,白国公恐惧了。素来冷静自持的他瞬间怒了,他在一间华丽的屋子里破口大骂,“梁七儿你管出来,你这个王八犊子,居然拿这种阴损的招式对付老子!”?

此时此刻的白国公已经没有了在天京里八面威风的模样,他就像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雄鹰,囫囵困于一隅。梁七儿站在一道只开了一道小口的窗户边上,嘲笑他,“哟,国公爷这就委屈了,那我菏泽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委屈又上哪儿说去,血债血偿,道理就是这一个。”?

白国公愈加愤怒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梁七儿冷笑一声,哐当一声把窗子给合上了。?

“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这是声音是一天比一天洪亮。”贺问已经听了白国公好几天的怒骂声,只觉得烦不甚烦,“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人给弄出去。”?

这个地方是贺问的私宅,现在临时充当了白国公在江源府的住宅,这下子梁七儿身边身边的一些士兵,这才明白为何每次梁七儿搜查全城时,这个地方从来不动,原来是他们真正老大住的地方。?

赵毓璟颇有闲情逸致的逗弄着回廊下一只学舌的鹦鹉,“再等几天。”?

梁七儿看到他们,立刻从另一边走了上来,行礼,“殿下,贺公子。”?

赵毓璟让他起来,一边添着鸟食物一边问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梁七儿如是回答,“按照殿下的吩咐,现在江源府只要有一些好的东西都会送给白国公,现在大伙儿都已经很不满了,已经有不少人在撺掇着我夺位。”?的确,现在的江源府已经不像前几天一样,跟个铁桶似的,所有人都松散下来,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很好。”这就是赵毓璟要的效果,现在他可以进行第二步计划了,赵毓璟微微笑着,“你继续按兵不动,再过两天就该收网了。”?

梁七儿显然有些犹豫,“殿下,属下不明白您这么做的意图,难道您就不想要江源府吗?”江源府有鹤云运河,是南北往来最重要的一个枢纽,夺下江陵府,那可是利大于弊。?

赵毓璟继续逗弄着回廊上的鹦鹉,“江源府是白家的,江源府只属于白家。”?

梁七儿觉得莫名其妙,实在不懂殿下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明明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把江源府给拿下来,现在竟然要拱手相让吗?

“行了你退下吧,你记着,你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忠心为主的下属,把人都好好压着,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梁七儿称是,躬身退下。他离开以后贺问开口了,虽然他也有某些疑问,但一些事情已经看出了苗头,“我原以为你是想要江源府,可是你却设计抓了白国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又放出这么多消息,我又不确定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感觉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江源府就是一个诱饵。”?

贺问看得很透彻,也说清楚了赵毓璟的某些打算,但是依旧不全面。赵毓璟面上带着笑意,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打算,“我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那就是除掉白国公府!”当然完整的计划是他在这边牵制着白家,并除掉他们,而他大哥赵毓珏在天京城对永乐的动手。这件事情太过大逆不道,也有一些匪夷所思,故此赵毓璟没有对任何人说。?

“你局布得太大了!”为了除掉一个白国公府,就拿江源府来开刀,“你当心得不偿失。”

局布得大有布的大的好处,缺点么,就是不能面面俱到了。

赵毓璟温润如玉的脸颊边出现一缕很淡的笑容,“我心里有数。”

贺问摇摇头,“一个你,一个云暖,真叫人看不清楚。”有时候贺问看着他们两的看似冒进,实则雷霆迅捷的手段,都觉得自己老了。

“对了,大哥你这只鸟不错,送去天京父皇解解闷。”?赵毓璟说完之后人就走了,贺问看看鸟,又看看赵毓璟高深莫测的背影,最嘴上说了句莫名其妙,手里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拿着鸟笼,命人把他送到了天京。

赵毓璟从站在贺宅最高处,看着外面巡逻的士兵,右手轻轻压在了胸口,楚云暖送过来的信他一直贴身带着,赵毓璟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快了,霍清华明天就会到,这件事情终于可以结束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解毒,风雨欲来

天京城,江源府的血腥和阴谋诡计似乎从未影响到这边,天京依旧是歌舞升平,当下最让人关心的是嘉乐公主和白严的大婚了。嘉乐公主平日里虽说是不显山不漏水的,可谁心里都清楚,她才是永乐帝这么多公主里头最疼爱的一个。原本众人都在猜测,这位公主究竟会花落谁家,最后落到白严身上倒是让人不觉得奇怪,毕竟是青年才俊么。

只是最近大家都在看笑话。

一个从三品的安南将军,被降职成了从四品的中郎将,这就多少有些高攀公主了。现在天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在暗搓搓的看着笑话,就等着白严倒霉,这实在是因为白家在天京贵族间的口碑和人缘实在是太差了。

这一天一大早楚云暖就去了旁边的院子,原本这是司徒睿的院子,自从云扬来到京城以后,跟司徒瑞好的就像一个人一样,就连住的地方也不愿意分开,所以楚云暖很干脆的把两个人安排到了一处。昨夜傍晚,司徒睿猛的昏迷过去,吓了楚云暖一跳,立刻把辛毅给叫了过来。辛毅看过以后,得出一个结论,因为这段时间的治疗,司徒睿身上的母蛊被刺激苏醒了,要立刻准备最后一次针灸,引出母蛊。

今天是是最后一次针灸,今日过后司徒睿身上蛊毒就该根除了,而司徒睿也该是时候离开天津,回来北堂去。为这事,司徒恪就已经写过信三番两次的催促她,自从司徒衍死了以后,北堂现在属于他的势力几乎都被司徒恪给收服了,又加上定边王现在不在北堂,如今的北堂众人都只知司徒恪,压根儿就忘了曾经的世子。北堂现在是司徒恪的地盘,谁都不敢得罪他,他现在迫切的想把自己的哥哥带回去,谁都能理解。

辛毅和若华准备了一整夜,把所有可能需要的药材都准备好了,就等今天的针灸,从天亮开始,若华就一直显得很激动。辛毅白了她一眼,“你小心些。”

司徒瑞最后一次施针比前几次来说,要凶险几分,毕竟母蛊在体内多年,已经深入肺腑,就算有克制蛊的圣药七星龙纹草,这一次要引它出来还是有些麻烦。如果是辛毅一个人的话肯定是有些风险的,但是现在有若华在,那肯定是万无一失。

司徒睿的房间中各色药草的已经摆放整齐,若华和辛毅一人一边站着,两人一左一右仔细把脉,最后商量出针灸的穴位和深浅,以及用药的用量。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失败功亏一篑。

辛毅很严肃,若华却是紧张又兴奋。

楚云暖没有进去,只是和弟弟一同在门口等候着。这段时间楚云扬和司徒睿几乎日日黏糊在一起,他心里倒是十分担心,“姐姐你说睿哥哥他会不会好?我是真的有点怕,他会不会像娘一样,长睡不醒。”

楚云扬的语气低迷得很,楚云暖听得出来,他是想念母亲了。

这是楚云扬第一次在她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思念。

曾几何时,楚云暖以为母亲的死对她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弟弟的感受如何,其实对于云扬而言,失去母亲他也是同样的痛苦。楚云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安慰道,“你放心,你要相信辛毅和若华,他们的医术很好。”

楚云扬眼睛里弥漫着雾气,“如果他们医术真的那么好,那为什么救不活娘?”

如果是曾经,那个自私得只装得下自己一个人楚云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楚云扬,因为母亲是被你害死的,然而现在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云扬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逼退眼睛里的泪水,他垂着脑袋,“姐姐你太忙了,我身边只有睿哥哥陪着我……先生教会我大道理,睿哥哥虽然我不觉得孤单。”楚云扬难得的流露出一抹脆弱,“我知道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是为了楚家,我不能够打扰你,可姐姐,我是真的很孤单。”

是啊,云扬再坚强,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儿而已,正是需要伙伴的时候,她没有将云扬送去太学读书,而是直接交给宋昉,是担心周围人一听说他的家世,就对他退避三舍。楚云暖这才发觉某些问题,她对楚云扬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了,似乎云扬长这么大,也没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也难怪他看见司徒睿昏迷,会这么焦急。

房间里,商量好最后该做什么的若华和辛毅,各自打开手边的针包,同时抽出五根银针,从头开始,依次将银针落下。他们两人的动作十分迅捷,可以看出施针的手法、速度:力道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不难看出他们两人师出同门。从昨夜之后,司徒睿一直在昏迷,元宝蹲在一边,眼泪汪汪的,话都不敢多说,紧紧捂着嘴巴,生怕打扰到他们,心里头却是在祈祷着上天保佑。十根银针依次落下以后,辛毅又给司徒睿服用了七星龙纹草,然后和若华一起,拿起另外几根浸泡在龙纹草当中的银针,一左一右,朝着胸口左右几个大穴刺下去。蛊虫游走十分迅速,尤其是这种被惊扰了的母蛊,若是辛毅一个人,无法准确控制这么多银针,而其他人所学针法又跟他不同,也就只有若华一个可以跟上他的节奏,逼出母蛊。

大约才过了两三个呼吸节,司徒睿胸膛上突然鼓囊起来,然后那个鼓起的大包东游西窜。辛毅和若华两人眼疾手快,咻咻咻几下,几根银针依次落下,将母蛊困在一隅,被困住的母蛊,愤怒的游走,却始终逃不出去。辛毅取出一把银质的小刀割破皮肤,一股带着恶臭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若华赶紧让把小碗里的七星龙纹草汁液扣在司徒睿的伤口,才挪开小碗,伤口处就爬出了一只长相恶心的虫。

若华两眼放光,麻溜的把的蛊虫弄到一边早就准备好的银色小盒子里。得到了虫子,若华几乎是下意识的丢下还在昏迷不醒的司徒睿,抱着那一只黑黢黢的蛊虫研究起来。她用银针轻轻戳着银盒子中央的小给黑虫,离开血肉的橙虫子,就像是没有知觉一样,蜷缩在盒子里一动不动。

辛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个儿拿出上好的药材,替司徒睿包扎好伤口。元宝这时候才试探着问道:“辛大夫我家公子他——”

辛毅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回答,“他死不了,估计再过几天你就能看见神智完全正常的司徒睿了。”

元宝顿时笑得裂开嘴,看上去傻得不行,若不是顾忌到公子还在休息,他真的会欢呼起来。

楚云扬在外面心急如焚。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第一个从里头出来的却是若华,她一蹦三跳的抱着一个银盒子走来走出来。楚云暖很担心云扬就要蹦上去,立刻去拉住她,“你若华远一点,谁知道她现在手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边说,楚云暖的目光一边落到了若华手里。若华的爱好最是稀奇古怪,除了医术最爱这些有毒的动物植物。楚云暖扫视着她,“老实说,你手里抱的什么?”

若华笑嘻嘻的,把小盒子往身后藏了藏,“家主没什么,对了司徒睿已经好了,你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小丫头,还学会声东击西了。楚云暖心里哼了一声,也不在揪着她不放。一见楚云暖表情略有松缓,若华就已经抱着盒子跑了,速度十分快就跟一只兔子似地。楚云暖摇了摇头心道,她也没说不让若华研究这些东西。

两人进屋的时候,周围已经处理干净了,司徒睿也穿好了衣服静静的躺在床上,元宝蹲在公子床前,念念碎碎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辛毅却是在整理自己的箱子,看到楚云暖进来,他拱手,“家主,小少爷。”

楚云扬直接跑到司徒睿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探了探他的呼吸。楚云暖嘴角抽了抽,都说他没有死,云扬这是在做什么,傻不傻。辛毅说道,“司徒睿身上的蛊毒清的差不多了,母蛊也被引了出来,接下来再服用一些药丸将身体调养好,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楚云暖点点头:“辛苦你了。”如此以来,她答应司徒恪的事情,还有她曾经欠司徒睿的恩情也算是还清了。现在司徒睿身上毒清了,不必再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被身上蛊虫啃食干净所有的生机而死。

楚云暖的脚步十分平轻缓,她来到司徒睿的床前。元宝见到是她,立刻从旁边搬了一个绣凳上前,很恭敬:“家主,你做。“”

元宝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楚云暖的感谢,楚云暖也不矫情,坐了下来。司徒睿在安静的时候,就是一个翩翩的美男子,容貌俊秀文雅如画,仿佛四周的一切都会化成虚无一样。楚云暖眼前似乎浮现了当初救了她性命的那个傻子,他曾经说的话一句一句在她脑海里回想,曾经她告诉自己要快乐,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当时她不明白,而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司徒睿话里的意思。

是啊,这做人就不应该贪心,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就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司徒睿。他虽然傻,可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司徒睿才是大智若愚。

楚云暖看着他,“元宝,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司徒睿身上的毒虽然完全祛除了,估计怎么着也有小半个时辰才行,她现在白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

然而就在楚云暖正准备走的时候,病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司徒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格外璀璨,像是夜空里绽放着光芒的明月一样,灼灼生辉。此时此刻司徒睿脸上的迷茫和傻气全都不见,他环视四周脸上带着一抹茫然,而后又看看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姐姐,睿哥哥醒了!”楚云扬很激动。

元宝见自家主子醒了,立刻扑了上去,眼中带着可怜巴巴的泪水,“主子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司徒睿低下头呆呆的看着元宝,抬头时却看到了站在他三步远处,美若春雪,颜似渥丹的楚云暖,不知为何,看着她面带笑意的脸庞,司徒睿这一刹那间十分想继续装傻,想让她知道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然而楚云暖已经微笑着向他走来,“恭喜你,司徒睿。”

司徒瑞睿有一瞬间的恍然,只顾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云暖。

楚云扬看着他呆呆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咧开嘴巴笑道,“姐,睿哥哥他是不是傻了,怎么这样看着你呢。”?

司徒睿这才回过神来,他现在刚醒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是还是跟楚云扬打了一个招呼,“云扬。”?

楚云扬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却傻了吧唧的,这个时候居然一屁股坐到司徒睿床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原来你还记得呀,睿哥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司徒睿脑子转的十分慢,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楚云暖,好半天才回答,“我,我还好。”在楚云暖清亮的目光之下,他无法再让自己装傻下去,他记得所有的事情,也记得那一段时间他时而混沌时而清楚的模样。楚云暖是他活了这么多年,遇到的第一个不嫌弃他是傻子的女孩,他还混沌的时候,分不清楚自己对楚云暖是依恋还是喜爱,而现在这个时候……司徒瑞睿抬头咋看着站在光影处的楚云暖,明亮的天光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头,四周变得虚幻起来,司徒睿的眼睛里只能留下她面带笑意的脸庞。这一瞬间仿佛是柳枝轻碰水面一般,点点涟漪不停扩散,司徒睿的心田,也渐渐摇晃起来,他觉得目眩神迷。

“阿暖。”司徒睿喃喃。

无论司徒睿是傻还是清醒,楚云暖对待他都是同样的态度,她很温和,想像往常一样将手搭在他的脑袋上,然而想到了什么轻轻划在他肩膀上,“你好好休息,别想这么多事情。”?

司徒睿歪着脑袋,看着搭在肩膀上的玉手,洁白纤细,上面还带着一个很大的祖母绿戒指,他想了想,拉着楚云暖的手放在了脑袋上,嘴角裂开露出一个很傻很傻的笑容,就像是往常一样,“我知道了。”?

看着这样乖巧的司徒睿,楚云暖突然间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就告诉他,他要回北堂的消息,她笑了笑,顺应司徒瑞的意思,揉了揉他的脑袋,嘱咐云扬不要吵到司徒睿,又吩咐丫头们好生照顾后,就走了出去。?

司徒睿眼也不眨的看着楚云暖离开的背影,目光里有呆滞,有迷恋,更有深沉的喜爱,种种错综复杂的神色在他眼睛里杂乱纷呈。楚云扬一直歪着头看他,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

楚云暖前脚刚走,后脚就遇到了前来传信的黄太监,说是永乐帝在宫中震怒,原本此事跟楚云暖也没什么关系,可偏偏在宫中居然搜查出了一个刻有楚云暖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娃娃上面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针。楚云暖觉得此事古怪极了,这后宫的人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诅咒她,她毕竟跟这些人毫无瓜葛。楚云暖还想仔细询问,然而黄太监却不愿意多说,只是催促着楚云暖赶紧入宫。?

凤仪宫,这座整座皇宫最金碧辉煌的一处地方,向来都是众妃最羡慕的地方。然而此时此刻,这一座宫殿前却染满了鲜血,无数太监宫女被压在青石板上狠狠杖责。宫中刑罚众多,去每个刑法都有自己特有的名字,就比如杖责,依照不同的刑棍,有着不同的名字,常见的诸如一丈红,红血枫等等。?

宫殿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就连一向最嚣张的裴德妃也不敢说话。永乐帝高高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白皇后,目光薄凉异常。在后宫里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白皇后,此时就算是跪着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只是在注视着永乐帝的时候,目光里带着眷恋同时带着愤恨。

楚云暖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副诡异的场景,一路上她想到了可能诅咒她的人,然而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白皇后,联想最近赵毓璟他们做的事情,楚云暖几乎预料到了什么。如果是白皇后,那么也就难怪黄太监不肯多说了。

她走进殿中,恭恭敬敬俯身下拜,“臣,见过陛下。”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废后风波,有何高见

永乐帝两道漆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眉心中间有一道很深刻的痕迹,看上去是长久按压眉心而导致的。就算在这个时候看到楚云暖,他的表情也没有一丝松缓,依旧冷得像寒冰,他挥手,示意楚云暖在下手坐下。

楚云暖默默打量了周围的情况,莺莺燕燕齐聚一堂,如果是平时,那肯定是吴侬软语说个不停,现在么,鸦雀无声。白皇后自从解除禁足以后,为了彰显自己中宫的地位,一改往日初一十五请安的习惯,几乎是每日晨曦都要妃嫔过来请安。今天这一出,应当是妃嫔来给皇后请安时发现了巫蛊娃娃,可就是不知道永乐帝怎么会突然造访。

她抬眼看了对面又惊又惧的白淑妃,目光闪烁。她是怀疑白淑妃的,借刀杀人,白淑妃也不是第一次做。

现在的气氛很凝瑟,周围鸦雀无声,想必是在她来之前已经发生过了什么。无论是与不是,白皇后是不可能认罪的,对一个臣子用巫蛊娃娃……不,不对。楚云暖神色一动,永乐帝就算再喜爱她,也不会因此大动干戈,除非——楚云暖的目光落在了永乐帝旁边喜鹊登梅的桌案上,“陛下,可否让臣看一看。”

曹德庆观察着永乐帝的表情动作,见他点头以后,指挥着小太监把从白皇后宫中搜到的巫蛊娃娃用托盘端着送到楚云暖面前。娃娃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其中一个已经确定是她的生辰八字,至于另外一个么。楚云暖拿了起来,仔细一瞧,格外惊讶,因为这个布娃娃上面的生辰八字,是永乐帝的,那么这就说的清了。曾几何时,永乐帝因为魏王陷害他使用巫蛊之事诅咒先皇,险些被废,从此之后,他就格外厌恶这种阴损的方法。

楚云暖皱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愤愤不平的白皇后,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头戴十二花树凤冠,身着华丽凤袍的皇后娘娘,她现在只是一身素衣,显得格外落魄。白皇后是永乐帝的枕边人,她不可能不知道永乐帝的忌讳,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注视着白皇后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愤恨,楚云暖刹那间就明白了某些事情,恐怕白皇后真正想诅咒的人是她,永乐帝这一个布娃娃是被别人发现了之后,顺水推舟放进去的。

那是谁呢?白皇后身边有谁能够做到,楚云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殿中逡巡一圈,最后落到了跪在角落里的周云身上。据她推断,周云是永乐帝的人,可永乐帝没有理由在此时废弃白皇后。

从凤仪宫搜出了所谓诅咒永乐帝的巫蛊娃娃以后,白皇后就不停的喊冤,可裴德妃落井下石,列举了白皇后曾经种种恶行,永乐帝狠下心来要处置白皇后。最后,刘惠妃提议让楚云暖进宫,毕竟此事也跟她有也有莫大的关系。

楚云暖看了好半天,脑子也是转个不停,她放下布娃娃,退到一边没有说话,心里肯定,白皇后要倒大霉。谁都看得出来,制作布娃娃的绸缎,是内造的白光锦,这种锦缎只有它只有三种纹路,一个是凤穿牡丹,一个是流云百福,最后一个,就是缠枝莲花,剩下两个种类倒是可以随意使用,这凤穿牡丹么,整座皇宫里,只有百里太后和白皇后有,谁都不相信,百里太后会诅咒自己的儿子,那么剩下的怀疑对象就是白皇后了。

毕竟永乐帝禁白皇后的足,她有心报复,也是情有可原的。众后妃心里暗措措的想着,白皇后被废后,该怎么收拾她,若不是顾忌永乐帝格外阴沉的脸色,她们真是恨不得摩拳擦掌的现在就对白皇后下手。

永乐帝问道,“你怎么看的?”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楚云暖身上。楚云暖显得很为难,很是搪塞道,“这个……陛下,这是家事,臣不好多作评断。”

永乐帝瞧着两个平放在托盘上的布娃娃,表情很奇怪,他是带着几分杀意,也没有再为难楚云暖,而是看着白皇后,“皇后,你可知罪!”

白皇后也就是那一副表情,压根儿就不惧怕永乐帝发怒,她竟然站了起来,“臣妾没罪!”

楚云暖不禁扶额,谁都能看出来,永乐帝是有心饶过白皇后一次,所以一开口就承认了她皇后的身份,只要她闭口不言此事,转而说起自己和永乐帝的点点滴滴,最后再表达一下自己的冤枉,那么这件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可白皇后这种回答,叫人怎么接。

众妃的表情都有一些啼笑皆非,却也有一些人松了一口气,毕竟白皇后是所有后宫女人头上的一座大山,她现在自己要找死,对她们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然而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开口,都静静看待着事情的发展。

八白皇后被永乐帝宠了多年,虽然是后宫之主,可一点也没有制衡后宫的能力的智慧,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反而将手指着楚云暖,“陛下,她就是一个奴才,你喜欢楚明玥对她爱屋及乌,那臣妾呢,臣妾的儿子都被她害死了!”

现在说这种话,腻歪不腻歪,明眼人都知道赵毓宸是怎样死的,揪着楚云暖不放有什么意思。

如果是聪明人在这个时候就不该提起楚明玥,就像楚云暖,她心知肚明永乐帝对她的款待,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可她却从来不会在永乐帝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永乐帝的面色很难看。

当年认识楚明玥的几个高位妃嫔面色有些微妙,裴德妃也想起楚明玥这个人来,她当年在天京,可以说是人如其名,就像一轮明月一样,压得所有人都自惭形秽。没想到陛下当年竟然也对楚明玥有几分感情,她记得当时楚明玥似乎是先皇后的手帕交。爱慕过楚明玥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当初天京城有多少青年才俊都对她有好感,只可惜后来楚明玥和陛下割袍断义,就再也没有来过天京。

永乐帝这一辈子最忌讳的就是人家在他面前提起楚明玥,当初在望月殿的时候白皇后就提过一次,永乐帝看在她丧子的份上没有计较,只是禁足而已,小惩大戒。现在她又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又说起来,永乐帝是有些羞恼的,其实他真正怕的是有人会猜出当年先皇后死亡的真正原因。永乐帝怒拍桌案,“你放肆,行巫蛊之术诅咒朕,你还敢说自己冤枉!朕看你的胆子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白皇后的脑子一蒙,呆呆的看着勃然大怒的永乐帝,她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让永乐帝震怒的地方到底在那里,她捂着心口,期期艾艾地倒在地上,泪流满面,“陛下,你好狠的心啊,臣妾陪了你二十多年,就算是没有情分那也是有苦劳的。陛下现在呢,一句话就磨灭了臣妾为你做的事情,你善待楚云暖,几乎是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儿,那我的儿子呢,宫中其他皇子皇女呢,他们又算是什么。”

白皇后说的很悲伤,也想然后会带入自己直观的情感,她以为她的悲伤所有妃嫔都能体会到,然而她却诡异的发现,在她哭诉以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她。裴德妃勾起唇角,有些讥讽,大齐十七个皇子当中,只有赵毓宸一个人是永乐帝亲手养大的,换句话来说,这些儿子里头好似只有他一个人是永乐帝的亲生孩子一样,现在白皇后居然哭诉,他的儿子不得看中,那他们的孩子呢,岂不是连地上的泥巴都不如。

永乐帝的脸色完完全全黑了,他看着白皇后的目光里最后一丝温情也荡然无存。

楚云暖心里叹息,白皇后这是将永乐帝最后对她的一丝怜悯,都给作干净了,没有永乐帝宠爱,白皇后算什么。

“叫王石过来。”

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宫中发生的所有事几乎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永乐帝原本是不想跟白皇后较真的,她偏偏不知进退,逼得他也不得不做出最绝情的举措。?

王石一上来,就带来了一个众人料想不到,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答案。宫中内造白光锦都是有定数的,每三个月织造十二匹,如今内务府只剩下十匹,拨出去两匹,其中有一匹在三个月前太子薨逝之时,被送到白皇后裁制丧服,另外一匹喜鹊蹬梅的,被永乐帝赐给了白国公府。换句话来说,制作巫蛊娃娃的凤穿牡丹的图样,也只有白皇后,那么显而易见行巫蛊之术诅咒永乐帝的就是白皇后。

“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朕给了你语无伦次的地位,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朕看,你这个皇后也没有必要继续当下去了!”

这个结果,让她白口莫辩,白皇后的脑子在这一刻突然间灵光起来,她赶忙伏地跪下,连连磕头,“陛下,臣妾绝没有做过诅咒陛下的事情,巫蛊娃娃臣妾只做过一个,就是诅咒楚云暖的那一个其他很臣妾绝没有做过,求陛下明鉴!”

现在这种时候认了一个,跟两个已经没有差别了,因为永乐帝已经放弃了她,白皇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通通通的磕着头,她脸上泪水盈盈,原本画的精致的妆容,完全花了,各种颜色在脸上杂乱纷呈,就像一团白面团上点上了各色颜料,黑黑红红白白的一片。

永乐帝现在已经不想听她的狡辩了,他沉默着,思考如何处置白皇后。

楚云暖眼观鼻鼻观口,就像是白皇后刚才所指被诅咒的人不是她一样,压根就不关心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发展的。反正她知道,所有的局结束以后,白皇后是绝没有翻身之地的,行巫蛊之术而已,日后照样可以翻案,所以,要让她彻彻底底的落败,这只是一道开胃菜。白国公府虽然是靠着白皇后而起家的,但是他们战功赫赫,在很多事情不披露出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否认他们的功劳,要轻易让废后,恐怕是不容易。

确实如楚云暖猜测的一样,永乐帝不得不考虑到手握三万大军在外的白国公,一瞬间,对于如何处置白皇后永乐帝有些犹豫不决。

楚云暖注视着永乐帝的表情,他嘴角松弛下来,很显然没有刚才那样坚定了。裴德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面上有几分遗憾之色,如若白皇后倒了霉,被永乐帝废弃,现在宫中最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皇后的就是她,只是可惜呀,棋差一招。裴德妃真的有些懊恼,如果她料到今日会有这一出,她铁定先安排好一切,保管让白皇后没有翻身的余地。

楚云暖实在是不懂,今天这种事情叫她入宫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看着后妃之间相互倾轧,看着白皇后是如何被废?巫蛊娃娃,永乐帝从头到尾都没有指责过白皇后诅咒她。楚云暖想了想,她这次入宫,大概只是因为后妃们需要一个可以消除涌的怒气的开心果而已。想到这里楚云暖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永乐帝心目中竟然有这样的妙用。

正当永乐帝犹豫不决之时,来自江源府金翔的八百里加急终于到了。永乐帝信任精武卫,就跟信任自己的另一条胳膊一样,他将信打开,飞快浏览完里头的内容,瞬间,他沉下去的怒气,就像是岩浆爆发一样,喷射而出,看待白皇后的时候,有压制不住的怒气。

楚云暖察觉到了不妙,金翔是精武卫的首领,他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说的估计事江源府的事情,永乐帝看完信后,又是如此厌恶的看着白皇后,难道是,白家叛变了。可这消息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这个时候送到永乐的手里,未免也太巧了些。

“皇后白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今缴皇后玺绶,遣至冷宫,若无帝召,终生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看完信之后,永乐帝很干脆的废了白皇后,白皇后整个人都蒙了,众人先是有些诧异,紧接着是狂喜,其中当以裴德妃最甚,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皇后之梦实现不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真是天助我也!

好半天才白皇后浑身瘫软跪坐在地上,她抬头望着永乐帝冷酷无情的面容,又哭又笑,然后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跪行几步:“陛下,陛下你不可以废了我,你忘记毓宸说什么了吗?他要你好好对待我……”

原来赵毓宸临终时竟然留下这样的遗言,楚云暖有些唏嘘,赵毓宸倒也聪明,知道他死了之后,他这个蠢笨的母亲会因为触怒永乐帝而被厌弃,所以早早的就给她要了一道免死口谕,只可惜他这母亲实在是蠢笨,硬生生把自己大好的将来给作没了。楚云暖相信,若不是有赵毓宸的那一句话在,白皇后的结局指不定比这更惨。

提起爱子,永乐帝有一瞬间的怔忪,这个刹那间,他仿佛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然后他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你没有资格跟朕说毓宸!”

赵毓宸死前,知道给他生母就一条后路,可这个女人呢,就跟没有赵毓宸这个儿子一样,终日打着想收养一个皇子的如意算盘。

永乐帝语气里的果决谁都能听出来,白皇后最后的杀手锏也没有用了,她瞬间瘫软在地上,完全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她今天一早,还在趾高气昂的接受着众后妃的朝拜,而这个时候她却沦落成为阶下囚一般的存在。冷宫,当年有多少人被她弄到冷宫去折磨致死,她现在也要落到当初的结局了吗?果真是因果循环。

白皇后被废这个消息,在一炷香之内传遍了宫廷上下,所有人看好戏一般的来到凤仪宫,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白皇后是如何狼狈地前往冷宫之中。白皇后,不是白氏,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出了金碧辉煌的凤仪宫,去往皇宫西北角一座荒凉的宫殿。白皇后在冷宫的日子很不好过,习惯了高床软枕,锦衣玉食,在这里她竟然觉得生无可恋。周云是被永乐帝册封一等女官,自然不必随着白皇后去往冷宫居住,他回到了尚宫局,等待崔尚宫继续给她安排她的下一位主子,然而此时宫中,谁都不敢用她。

?愤怒异常的永乐帝已经去宣政殿,立刻召见监国的赵毓璟以及裴国公,蒋国公,顾公梅等肱骨大臣,商量着应该如何处置白家。

白国公现在居然敢占据江源府,所谓梁七儿不过是一个幌子,现在白家曾经做过的事情被一一翻出来,众人这才诧异,原来白国公在背后竟然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最让人恐怖的是,五皇子赵毓峰逼宫一事,背后都有白家人的影子。现在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被翻了出来,众人这才觉得诧异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白国公经下了这么一大盘棋,明明他都已经位列三公,且执掌兵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居然还想谋逆。

“众卿有什么意见?”

赵毓珏不语,高深莫测。

而当时很多提议白国公出征的官员一个个就跟哑巴了一样,什么都不敢说。

永乐帝瞧着这一群饭桶,心里烦躁得很,他问道,“楚卿,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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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我每次一些过渡章节,本来就惨不忍睹的订阅会更加惨不忍睹,就像写江源府那一段,我不可能让男主只存在在两个人的对话里,至少也得让他露个面,表示自己智商也是无敌的

正文 第六十章 舌战群臣,挂帅出征

永乐帝问到楚云暖的时候,很多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有不屑的,有漠视的,也有鄙夷的。楚云暖作为大气官员中唯一一个女性,又是手握重权的一方霸主,永乐帝向她询问意见其实在情理之中,而这些所谓的肱骨栋梁,却是鼠目寸光,用南堂女儿的教育和贵族之女相提并论,下意识的就以为楚云暖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好意见。他们各种各样的神色落在楚云暖眼里,却是叫她微微一笑,微微一笑,似春华初临,湛然有神:“陛下,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只要让把白家罪行公告天下即可。”

本来还稳坐钓鱼台的事不关己的赵毓珏,这时终于转过了眼睛?,他看着自信飞扬的楚云暖,一身华贵金衣笔直立于金碧辉煌的宣政殿中,静若处子,点尘不惊,“白氏一族所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陛下只消将这些事情昭告天下,百姓心中自有决断。所谓三人成虎,天下悠悠百姓口耳相传,白家曾经所拥有的功绩,都会在百姓心目中荡然无存,只会留下一个千古恶名。到时候陛下诛杀白家,史书也只会留下惩治贪官污吏,还清明政治的美名。”

永乐帝抚掌而笑妙,“楚卿这个建议甚妙。”永乐帝最担心的地方就在于此,白国公为大齐征战多年,在百姓中的声望不比平南王府差,若是冒冒然对白家动手,一定会落的一个卸磨杀驴的名声。可如果他先毁了白家在大齐百姓心目中高大威猛的形象,那接下来的事情迎刃可解。

第一步已经商量好了,永乐帝同意楚云暖的建议,众人又开始讨论接下的事情。

赵毓珏和楚云暖的位置站得很近,他轻声道,“阿璟跟你说了什么吗?”真不是他怀疑,而是楚云暖开口的提议简直就是恰到好处,这也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毁掉白氏一族积累了百年的名声。还记得当年他外祖父一家,也就是这样被毁掉名声,变得人人喊打。

楚云暖的表情很严肃,看上去想是在认真听这些人说话,实际上却是心不在焉。“我可一封赵毓璟的信都没有收到。”就连她派过去的林宿壁,这段时间也跟石沉大海一样,连个消息也没有送过来。

“赵毓珏我顺手帮了你一把,我可告诉你,下次再想拿人做筏子的时候,千万别把我扯进去!”楚云暖这人虽不惧麻烦,可最怕的也是麻烦。

赵毓珏想到了什么,依旧决定装傻到底,他一脸茫然,“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楚云暖斜睨了他一眼,眼眸一如既往的绝丽盛艳,可那瞳中,充斥着看好戏的神色,她嘴巴微动吐出两个字:“周云。”

她看见周云和赵毓珏了。

就在白皇后被废迁居冷宫的时候,周女官不忙着帮她主子收拾行李,居然去了皇宫中被废弃的椒房殿,这是先皇后居住的地方,但是自从先皇后暴毙以后此处就荒废下来。因为很多人说,多次听见三更半夜的时候椒房殿里有唱歌,像极了先皇后的声音。故此所有人都不愿意经过这个,椒房殿也渐渐荒凉下来。楚云暖可不惧怕这些鬼神之说,偷偷摸摸跟着周云进了椒房殿。在这个众人口耳相传里如同鬼屋一样的宫殿,里头却干净整洁,在宫殿最深处她看到了赵毓珏,以及神色恭敬的周云,隔得太远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大概知道跟今日这场巫蛊之祸有关。只是楚云暖想不明白,身为用了的亲信的周云怎么会为赵毓珏所用。

原来在椒房殿外,他看到的那个人影果然是楚云暖。赵毓珏没有否认,只是笑:“家主,你的胆子可真大,闹鬼的地方也敢去。”

楚云暖眼神微藐,椒房殿里到底有什么幺蛾子,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大抵是这一位雍王,不愿意别人打扰她母亲生前住的地方,所以在里头装神弄鬼的吓人。

他们两人说话时离得太近,都引起了曹德庆的注意。楚云暖站直身体冷着脸,满脸都是不高兴,曹德庆目光闪了闪,皇子当中拉拢楚云暖的人可真不少,连雍王也不能免俗,可这位楚家主倒是识趣,谁都不受他们拉拢,也难怪陛下如此宠信她了。

从楚云暖的建议提出去以后,这一群老奸巨猾的官员就开始打太极了。她听了好半天,都是这些人在表示对于白家的不满,建设性的意见居然也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包括接下来谁领兵出征去镇压白国公的谋逆,他们都只是义愤填膺灌不满,人选都没有定出啦。

?裴国公一直眯着眼睛,等到众人都吵够了才说道,“臣建议让三皇子挂帅出征。”现在大齐国泰民安,领兵出征赚军功的机会是少之又少,若是三皇子赵毓廷能在此次洪流之中挣一个军功回来,那对他日后加封太子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蒋国公附和,“臣附议。”

顾公梅不语,显然另有思量。

永乐帝有些迟疑,问道,“雍王,你怎么看?”他显然不想让皇子领军出征,这实在是因为当初魏王的缘故。曾经魏王执掌兵权,他这个太子有时候都看魏王的脸色,所以永乐帝十分忌惮让自己的儿子来掌权,生怕出现当年的局面。说句实话,他宁愿让臣子执掌兵权,好拿捏对方,也不愿意让儿子来做这件事情,免得不安分了,想借此夺了他这个当父亲的位置。

赵毓珏中规中矩的回答,“老三从来战场,若他挂帅,恐怕不妥。”

裴国公又道,“难道雍王就是天生的帅才不成?怎么说,也得给其他皇子们一个锻炼的机会,你自己一个人把持着,恐怕是不太好吧。”

光明正大的在父皇面前给自己穿小鞋了,不就是前段时间驳回他们的建议罢了,至于这么记仇。赵毓珏面带微笑,四两拨千斤,“本王从未上过战场,没有经验,本王就算是要去,也没有资格挂帅。”

裴国公脸色不好看,这句话落在永乐帝耳朵里,指不定会怎么怀疑他们。

这件事情就这么又僵持下去了,裴国公的态度很强硬,大致就是不让三皇子出征,他们就不支持其他的事情。

其实楚云暖乱觉得很惊讶,自古以来有几个臣子敢和皇帝说三说四个讲条件,可偏偏大齐的这些大臣,一个比一个嚣张,一个比一个势大,这边是大齐吏治中,最突出的缺点。这种近乎威胁的提议,别说永乐帝觉得不高兴,楚云暖自己都觉得有一点匪夷所思,她看了一眼老僧入定的赵毓珏,说道:“陛下,瑞亲王和精武卫不是在江源府么?陛下只要下一道圣旨,让军队听从瑞亲王的调遣,同时让精武卫配合,自然就可以将白家拿下,不用如此麻烦,还从天京派皇子去江源府。”

这是最简便迅速的办法,却不是其他几个人愿意看到的,以裴国公为首的几个官员顿时沉下脸,楚云暖就跟没有看见一样,“陛下直接撤了白国公为帅之权,如此一来白家便无法号令军队,至于江源府的义和军,不足为惧。”

永乐帝却在考虑着楚云暖的提议,裴国公等人着急了,立刻说:“陛下,瑞亲王年幼,恐怕不能执掌兵权!”

一直不说话的赵毓珏却道,“我记得,赵毓廷年纪也不大。”

被将了一军裴国公,顿时一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们最后使出了杀手锏,“陛下,瑞亲王身份卑微,他执掌兵权恐怕三军不服。”

这个理由?楚云暖有些讥讽,她笑了起来,“一个皇子身份都低微,那什么人的身份才是高贵?难道是裴国公你这样的?”

裴国公被咽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关于赵毓璟的身份不是天京贵族间心知肚明的。

蒋国公道,“不如由骠骑大将军挂帅出征。”

楚云暖否决道,“陛下臣不同意,从天京到江陵府至少需要一个月,这一个月会发生多少事情谁也预料不准,倘若白国公就此收服了整个江源府以及军队,那该如何是好?让瑞亲王挂帅是最快速的做法!”

“可瑞亲王已经被困在了江源府!”

楚云暖妙语连珠,“瑞亲王被不被困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军队知道大齐是表示不支持白国公的。远水解不了近渴,臣还是建议由瑞亲王挂个元帅的名头,撤白家权,至少让三军都明白,白家已然叛变。而不是在这边,继续等着他们几个商议出一个最能代表各方权利的人去领兵。”这两个老头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让赵毓廷建功立业,可江源府是赵毓璟他们耗费数年心血布置出来的计划里的一环,她绝不可以让别人破坏。

“楚家主,我们就事论事,绝没有插手军权的意思。瑞亲王身陷囹圄,的确不合适挂帅。”裴国公就是有这个打算,却也不能说出来,他们都了解永乐帝,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觊觎兵权。

众人附和。

楚云暖看了他们一眼,“我都说了只是挂个名头,帐前易帅而已。江源府之事刻不容缓,晚一日白家可能让更多士兵的心朝向他们。请陛下即刻下旨,让瑞亲王担任主帅,随后派剽骑大将军挂帅从天津出发,率军前往江源俯平定白国公之乱!”

骠骑大将军是永乐帝的人,由他出征,再好不过。这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既不让赵毓璟受人猜忌和质疑,也可以解江源府之危。

永乐帝思虑一番之后,欣然同意。裴国公却是恨恨的盯着楚云暖,楚云暖满不在乎把朝他们璀璨一笑。

两位国公觉得很不高兴,这原本是插手兵权唯一的办法,现在却被楚云暖给搅黄了。她提出来的这个方法,没有让天京城任何一方的势力插手,永乐帝定然会同意。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在眼前流走,让裴国公脸色都有一些不好,看着楚云暖的目光很凶恶,恨不得吃了他。

楚云暖却是浑然不在意,反正满天京的她得罪的人也不少,不在乎多两个少两个。?

各方权衡之下,永乐帝最终还是决定采纳楚云暖的办法,让骠骑大将军,调晋阳军三万军马,从晋阳出发前往江源府。

晋阳郡是离天京最近的一座府郡,可以说若是天京有难,那兵力十有八九都是从晋阳郡调出来。原本赵毓珏还在考虑那边几万军马何处置,现在楚云暖一出手,却是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赵毓珏可不相信楚云暖是偶然为之,她觉得楚云暖应该是知道他的某些计划,或许也知道他最后的目的——是父皇。赵毓珏抬头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永乐帝,五爪金龙所指的黄金一上,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他,眉宇之间的阴郁和死气,清晰可见。哪怕永乐帝隐藏的很好,赵毓珏也已经从他自己消息渠道那里得到了永乐帝病危的消息,故此他才会选择在此时出手。有些事情的确可以事后处理,但是若要他父皇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必须要他在位期间,就算不是心甘情愿的也没有关系,他会用手段逼迫他同意的。

赵毓珏看着永乐帝忍不住一笑,他这才明白他鼓励的薄凉和狠心,是遗传永乐帝的。

天京精武卫被外调,最外围的晋阳军也被调走,如今永乐帝就像是被困在孤岛上的光杆司令一样,就算是发号施令,也没有任何人来救他。然而现在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剽骑大将军从天京出发以后,天京城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楚云暖敏锐地察觉到了天京城风向的变化,风雨欲来。

永乐帝三十一年隆冬,远征在外的白国公终于是竖旗造反了,他发了檄文,并在其中列举了永乐帝三大罪状。第一,不孝不悌,诛杀兄弟姐妹无数,第二,贪图享乐,搜刮民脂民膏,以至江源府百姓水深火热,第三,九原府瘟疫天花是上天警,永乐帝天灾时曾下令禁止赈灾。这三条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大齐各处,而永乐帝那边早就将白家的罪状昭告天下,这件事也是被人津津乐道。

永乐帝所谓的三宗罪,跟白家来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白氏一族曾经掌握军权,是一方军阀,不知道有多少人阿谀奉承他们,买官鬻爵自不在少数。但是也有很人仗着白家之名,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就像是白家祖宅,这一座祖宅是白国公发家以后修建的,占地十分广。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无独有偶,白家祖宅所在之处曾有一处姓周的人家不愿意搬家,然而白家族人却将这可怜的父女三人活活打死暴尸荒野,然后强占了人家的地方,现在这家人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儿一路乞讨到了天京城击鼓告状,此事传的沸沸扬扬。然后再就是西北无辜枉死几万百姓,最后连当初菏泽爨氏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永乐帝不过是贪恋长生不老而已,当初九原府之事又是孟莲插手干预的,再说世家也在那里赈灾,没有引起动乱,这个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大错。可白家这些事情,就足够让天下百姓愤怒了。谁能想当初在西北之无辜惨死的人里,有没有他们的亲朋好友。

一时之间新晋义和王,原先的白国公和永乐帝打起擂台来,互相揭短。

楚云暖在背后劳心劳力的操控舆论变化,把义和王往死里踩,现在几乎是有楚家生意的地方,谁都知道白家的斑斑劣迹。

却说江源府,当时跟着白家出征的三万军队在说白家叛国以后,有的被副将带领脱离军队,有的却是跟着白怀喝白越两人进入了江源府。此时好吃好喝的义和王依旧被关在华丽的房间里,每日辰时都有人来跟他讲外面发生的事情。说到白家十几年功绩毁于一旦的时候,他愤怒到不行,然而却没有任何办法,毕竟白怀和白越,都已经进入了江源府,现在谁都知道他白家是通敌叛国的罪人!

赵毓珏在背后操纵着江源府背后的风向,将义和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真命天子。他说越好,永乐帝对白国公就越恨,精武卫那边也因此退避三舍,等待着新任主帅赵毓璟的命令。

?赵毓璟却像人间蒸发一样,一点命令也没有下达,金翔都在怀疑瑞亲王已经遇害,都想上书给永乐帝的时候,却看到平南王府的霍静娴出现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鹦鹉学舌,霍氏皇后

霍静娴的大名,人人都听说过的。身为平南王府和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这位姑奶奶在天京城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最受宠的嘉乐公主,最刁蛮任性的白蓁蓁,最目下无尘的木念云,在她面前,都乖巧的跟一只鹌鹑一样。这霍静娴的名声,几乎是和她的家世一样的显赫,刁蛮任性纨绔无礼,天京四大霸王里,她就排名第一。当然,让金翔注意到的并不是她的身份,而是霍静娴这个三个字背后代表着的平南军。平南王府一直受永乐帝的打击,然而平南军是一直死死握在平南王府手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永乐帝都不曾拿下平南军,早知道,这一支军队可是跟精武卫不相上下。??

霍静娴的架子十分大,前头有一百护卫开路,她华丽的车驾在城门之前停住。??

马车里用屏风隔成两个部分,里头是相对而坐的赵毓璟和霍清华,外面是带着人皮面具的霍静娴。这是她第一次和主子出在同一个空间里,霍静娴有些激动,也有些恐惧,公子对付人的手段那是成出不穷,霍静娴真是怕自己有哪儿一点出错,就被拉下去受罚。反正她也不是第一个假扮霍静娴的人,在她前面还有两位,一个因不知进退而主子杀了,另一个因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企图成为真正的郡主,也被杀了,这两个人都是受梳洗之刑而死的,熟悉一样的钢刷,一层又一层,活生生刷下一层血肉来,现在尸体被埋在后花园里,上面的花草照得十分茂盛。??

赵毓璟几天前就出了江源府,对外人来说犹如铁桶的地方,对他而言却像是自家后花园一样。但是白怀他们进去以后,赵毓璟就从里面撤了出来,倒不是他怕了白家那两人,而是他想了一个瓮中捉鳖的好办法。赵毓璟修长的手指抬着红梅纹白瓷茶杯:“你都准备好了吧?”??

霍清华这一次来,是抱着赌徒的心思的。赵毓璟的计划很大胆,让霍清华有时候觉得心惊肉跳,然而这是他唯一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机会,他不得不同意。“你可是要算准了,否则我这条命可要交代在你这里了。”??

“没那么夸张,大不了你继续做你的霍静娴呗,反正现在你老爹都被你给弄下台,名存实亡。你就算是用霍静娴的身份统领平南军,也没有人敢说半句不是。要是你愿意招婿,想必是有很多人愿意入赘的。”??

霍清华嘴角抽了抽,他最烦的事情就是那一群恶心的公子用吃火热的目光盯着他,他可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霍清华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摆摆手,“你少恶心我,你可别忘了咱俩现在还是未婚夫妻,要是我不死一次,你和楚云暖也修不成正果。殿下,你应该感谢我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毓璟瞳孔幽深,就是黑水潭里依旧不能遮掩自己光芒的黑耀石一样,黝黑得发亮。??

“清华,你忘了,我两之间的婚约我可是没有承认过,好像从头到尾都是平南王府放出的风盛。我以后只要同样在放出风声,说是你们平南王府为了消除父皇对你们的忌惮,拿我做了挡箭牌……”??

霍清华听到他这么不要脸的话,目光一闪,哈哈笑道,“赵毓璟,你还是这么没有趣。”??

赵毓璟看着他,“你可以现在就回去做你的霍静娴,那你也别想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你这一辈子就活在霍静娴的阴影里!”???

霍清华有些发愣,他觉得赵毓璟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好半天他才很尴尬的笑了笑,“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霍静娴,也厌烦了。赵毓璟,楚云暖她不适合你,她是堂堂的南唐家主,日后若是你登上那个位置……”霍清华往上指了一指,“楚云暖是不可能放弃一切属于她的一切,入你的后宫,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比太后野心还要大。”??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是因为皇帝不需要这一群女人去扶持自己的家族,从而动摇皇权。可楚云暖是不一样的,就算没有皇室,楚家也依旧可以称霸一方。赵毓璟眼神有些冷,“霍清华你想到这么多,可有没有想过楚云暖的身份背景?楚家根本就不需要借力。我说过,当初我们之间计划需要婚约作为桥梁,但那是跟你,男扮女装的霍清华,而不是货真价实的霍静娴,这种话我只说一次,你听懂了没有?”??

为了能让霍家留下最后的血脉,平南王可以想尽办法,譬如霍静娴和霍清华两人,他对外宣称,霍清华就是真正霍静娴,可是实际上,霍静娴也没有死,她活得好好的,比谁都滋润。平南王这么做,就是担心有朝一日霍清华死之后,还能留下最后的血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平南王府这一手玩的时分秒,可惜了他也不是任人愚弄的那一个。??

赵毓璟既然能查的这么清楚,霍清华也不装傻了,“我父亲的确是这个意思,如果平阳王府真的能扶持你称帝,那么霍家出一个皇后也是理所应当。”???

其实他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被平南王摆了一道,他把霍清华真正的身份告诉他的,他当时还以为这是两家合作的诚意,后来抽丝剥茧查到霍静娴身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平南王早就对他下了套。这人么有的时候就不能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毕竟人无完人金无足赤。面对平南王那样征战沙场,无数阴谋诡计走出来的老将军,他心里也应该是有几分忌惮的,可当时他太自傲了,觉得平南王府非他不可,所以没有去细查,从进了他的套。???

这一次他和赵毓珏的除掉白家的计划里,其实是不一定需要霍清华来的。他嘴上说的好听,是为了霍清华抛掉霍静娴这个强加在他身上的枷锁,光明正大的出现。实际上他是为了摆脱平南王给他布下的这一个局,同时也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和楚云暖一起。为此事,他殚精竭虑,计划无数次,也模拟了无数次,最后才得到如今天衣无缝的计划。只不过完整的计划,他没有告诉霍清华,因为他信不过平南王府。??

曾经他花了很多粮食去供养平南军,平南王真以为他是那种助人为乐的人么?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情,他可做不出来。平南王也不想想,每次送粮食去平南军那一边,都是他亲自去的。平南军从跟着平南王府受永乐帝打击之后,已经多久不曾吃饱过,也多久没有给家中的妻儿送去过银钱。但是,从他赵毓璟出现以后,平南军就有了粮食,民以食为天,一次两次的虽然不显眼,可次数多了,平南军现在看他可比平南王亲切,等到时机成熟,他就把这支军队夺过来。??????

“赵毓璟,你明明白白跟我说,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霍清华现在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能跟着他一同前行,否则便是掉进水里淹死。?

赵毓璟摇晃着茶杯,茶水的颜色渐渐变深,他的眸色亦是如此,“我说的很清楚,让白家随便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你。霍静娴一死,平南王府自然大怒,到时候你,霍清华,才好打着为妹妹报仇的名声,从暗地里跳出来,先是你平南王府唯一男儿的身份。”?

江源府的事情已经传得天下皆知,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这边的情况,霍清华一出现就会立刻传的天下皆知,到时候父皇就是不想承认他的身份也不可能。而白家会因为杀了霍家女儿许多人唾骂,会导致白家在军中威严下降。白家虽然号称军中威望与平南王府不相上下,可实际上平南王府才是军队里的一根标竿,或者说是所有军人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白家杀了霍静娴,在一定程度上就等于丧失了军心,军心不齐,白国公就算用兵如神,那也是会一败涂地的。

时隔一个多月,楚云暖终于收到了林宿壁寄过来的信,信里面把江源府此时的情况说的一千二处,连赵毓璟在背后所做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楚云暖哼了一声,合上信,这估计不是宿壁写的,是赵毓璟写的,否则里头的情况不会说的这样明白。??

秋芷领着鸟笼,问道,“家主,这只鹦鹉怎么处理?”??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学舌的鹦鹉。楚云暖看了这只鹦鹉一眼,决定按照信里头说的,给永乐帝送过去。??

最近被各种事情缠身,永乐帝烦不胜烦,头痛都严重了几分,看着楚云暖送来给她解闷的鹦鹉,永乐帝很欣慰。“他们都说朕太疼阿暖了,可是他们也瞅瞅,阿暖对朕是全心全意。朕前天刚说着无聊,她今天就送了一只鹦鹉过来给朕解闷,看看那些个公主皇子,每天都只知道跟朕要赏赐,要恩宠,从来都不想想关心朕。”

???曹德庆站在一边,看着这只讨喜的鹦鹉,鹦鹉浑身七彩斑斓,羽毛也是油光水亮,一看就是知道是精心饲养的。他也笑着说,“家主素来都是最心疼陛下的。”

永乐帝呵呵笑着,显然心情很愉悦,就连手边那一碗苦药也不觉得苦了,一口就把药喝了下去。他伸手逗弄着这只鹦鹉,这只鹦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斗弄了几下居然高喊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永乐帝更加开怀了,曹德庆很有眼色插上几句话,“听说这只鹦鹉,是楚家主的大哥,云州的贺问,特意送来给家主解闷的,她挂念着陛下,今天才到手,立刻就派人送进宫来。”

“还是阿暖有心。去,把库房里我收藏的雀金呢斗篷给阿暖送过去。最近的天气渐渐凉了,她才到天京来,也不习惯这边天气。”

曹德庆应了一声,赶紧吩咐小太监去库房里找。雀金呢是大食国进献的,据说是拿孔雀毛拈了线织,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前几天嘉乐公主想要,陛下都没有给,今天这么爽快就赏了楚家主,楚家主的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不容小觑。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黄太监从门外走了进来,跪道,“中郎将白严求见求见陛下。”

永乐帝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白家人,他挥了挥手,让黄太监退下去。曹德庆在此时试探着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白严?”?

按理说白家谋逆,白严就应当千刀万剐,以儆效尤,只是他前些日子已经被指为嘉乐公主的夫婿,现在冒冒然的杀了,恐怕是对公主殿下的闺誉不好。?

自从上了年纪以后,永乐帝的心肠就越发软了,如果是曾经,就算是他再疼爱的公主的夫君,该杀他也就杀,就像是当年杀了长公主的夫婿一样,可是现在,永乐帝的确有一些犹豫了。?

曹德庆看在眼里,目光一动,他试探着说道,“据说为这件事情,嘉乐公主已经绝食三天了,陛下,再这么下去公主只怕是——”?

永乐帝觉得他是宠坏了这个女儿,动不动就寻死吓唬他,若真的不想活了自己挂一根白绫吊死的宫殿里就行,可偏偏跟他来这一套绝食的把戏。永乐帝很不高兴,“朕还没拿白严怎么着呢,他倒是先护上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那陛下的意思是嘉乐公主应该——”?

永乐帝很厌烦这群女儿层出不穷的争宠手段,他一手逗弄着架子上的鹦鹉,笑容很慈祥,语气却冰冷异常,“既然她这么心疼八爷,现在就把她送到白家去。“”?

曹德庆低声叹一声,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是放弃了嘉乐公主了,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嘉乐公主受宠是因为她身上的气质有几分像楚明玥,可这么些年以来,她非但把自己身上和楚明玥有几分相似的地方给弄没了,反而愈发骄纵无礼。?

这时候宣政殿内的气氛十分不好,鹦鹉叽叽喳喳地叫道:“陛下,嘉乐公主,陛下,嘉乐公主……”?

一时间永乐帝都被这只顽皮的鹦鹉给逗笑了,他敲了敲鹦鹉的脑袋,“你这小东西,倒是学得快。”?

鹦鹉扑腾的翅膀在笼子里飞来飞去,“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永乐帝开怀大笑,心情好了以后,他脸色都好看了几分,“阿暖这是给朕送了个开心果过来,不像嘉乐,心里只有白严,白家,哼。”?

这时候鹦鹉去突然叽叽喳喳叫道,“江源府是白家的,江源府只能是白家的。”如此重复了好多遍,让永乐帝的神色变得格外微妙,????曹德庆也暗道一声不好。?

很罕见的永乐帝并没有发怒,只是问道,“阿暖有没有说,这只鹦鹉是从哪里来的。”?

楚云暖交代过,原来他还以为是她多心了,可现在一想,的确是有那么几分深意在里头的。“据说是江源府。”?

唰的一下,永乐帝把鸟笼砸到了地上,“白家在和朕示威呢!”???

宋家。

宋昉看着屋外已经恢复神智的司徒睿,他现在哪怕是聪明了和云扬的感情依旧十分好,原来是楚云扬帮他写策论,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楚云暖一张一张地翻着云扬写的策论,不光是宋昉,就是她也一眼就看出这并不是云扬写的,这些策论立意十分新奇,所指出来的问题有格外犀利。宋昉看不明白,可曾经在北堂呆过快二十年的楚云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北堂的利弊之说,云扬这些策论上哪怕没有指名道姓,到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缩影。?

宋昉品着茶,“你也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的差异,傻子都能看出来,司徒睿有如此本事,是该说他先天聪明呢,还是师兄教导有方。”?

宋昉的表情很淡,完全没有因为楚云暖的夸奖而喜形于色,他伸手点了点其中一张纸,“你瞧瞧这个。”楚云暖仔细看这上面写的内容,神色之间满是诧异,“他这个是——”?

“是大齐吏治的致命缺陷。”宋昉接口道,“这是他一个月前写的,师妹,你恐怕是养虎为患了。”

一个月前司徒睿的毒还不曾解除,他就能写出这种精辟的言论,那是不是说明他在那个时候已经恢复了神智。楚云暖长叹一口气,曾几何时司徒睿在她脑海里还是在北堂初见时的模样,因为她的干预,那个傻到可爱的人已经渐渐消失了。她有些遗憾,更多的是释然。

“你对他太信任了都没有查过他,我在昨天的时候收到了一点很有意思的消息。”

楚云暖抬头看着宋昉。

------题外话------

我在想,有没有一百个人在看……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北堂和亲,养虎为患

宋昉这人十分古板,从来不会用这种戏谑的语气说话,楚云暖意识到事情恐怕是糟糕了。宋昉面上带着奇异的声色,“在你心中,司徒睿可能是个乖孩子,和云扬一样需要你的照顾,可你有时候自己都忘了,他姓司徒,是北堂定边王府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楚云暖紧紧抿着唇,宋昉说的没有错,她对待司徒睿时的确下意识的将他和定边王府区分开了,也觉得他弱小需要别人去保护。她是真的是忘了司徒睿才是野心勃勃的定边王府继承人,她下死手整过司徒衍,对付过司徒恪,唯独对他起过疑心,甚至她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也没有避讳过他,因为她相信,司徒睿不顾背叛她。?

“师妹,你很聪明,可惜有时候你太过重情重义了,在我们世家,情义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半个月前,定边王已经到达大齐腹地,也就是江源府,这个消息很早就有人通知你了,但是,你知道吗?”

楚云暖皱眉,“定边王去了江源府,这怎么可能。”

宋昉温着茶,眉眼温和似书卷,“楚家的消息网遍布天下,我都知道的消息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心里应该一清二楚。司徒睿,从来不是你心里,那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弱者。?”

宋昉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是司徒睿从中作梗拦下了消息。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北堂?楚云暖不能否认司徒睿做的不对,就像她自己,同样为南堂而殚精竭虑,只是她想不到,她以为的那个善良的孩子,实际上却一头狼。如果司徒睿明说,她也是不会对他多加阻拦,可他竟然在他背后耍手段,这让楚云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师兄既然早就知道,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告诉我?”

小茶壶里水正沸腾着,咕隆咕隆的气泡不停地往上冒,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宋昉的脸庞,“因为茜雪说过,他不会伤害你,然而这一次我却是觉得茜雪她判断失误了。”

原来宋茜雪早就看出来了,楚云暖这才想起来,其实宋茜雪曾经有好几次跟她提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其实她的已经提醒过她了。“睿儿是个好孩子,师兄,你教了他这么久应该知道的。”

他承认司徒睿很聪明,举一反三,可要说他是个好孩子,宋昉却是不敢苟同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磨着司徒睿的性子,想将他的别扭和偏执掰正过来,所以让他写了这么多策论,做了这么多首诗。然而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司徒睿该是怎样的依旧怎样,一点变化都没有。“我要跟你说的不是司徒睿和定边王有联系,而是定边王府想要和大齐联姻。?”

北堂和大齐曾经数次联姻,无数贵女嫁到北堂去。楚云暖想到那些在北堂生活得生不如死的贵女,神色之间格外不好,数年以来,大齐曾经嫁过十八位公主,二十多的大臣之女到北堂去,但是定边王妃的位置,从来就不属于大齐的女儿!她们在那边,一是受到北堂人的指责和怀疑,再则是受到大齐的怀疑,怀疑她们叛变,支持了自己的丈夫。楚云暖是真的很可怜那些女人,毕竟她当初也是其中一个。“一百年以来,大齐和北堂之间相安无事,里头埋葬了多少女儿的血和泪,以及她们孩子的尸骨……和亲一事,我第一个不同意!”

宋昉面上奇异之色更甚了,“这一次北堂点名的联姻对象,是你。”

楚云暖一怔,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兄,你说错了吧。”

宋昉神色很坚定,又重复了一遍,“北堂点名要南堂楚云暖去北堂和亲,我想天下应该没有第二个楚云暖了吧。你猜猜,这个主意是谁提出来的?”顿了顿,宋昉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是司徒睿。云暖,你终究还是养虎为患了。”

这一次楚云暖倒是完完全全地冷笑了,北堂那个地方她这辈子是再也不会嫁过去,她此生绝不踏足北堂,除非北堂城破!“那照师兄这么说,司徒睿岂不是很久以前就和北堂有了联系,或者说是司徒恪这么久以来种种行为都是他授意的。”楚云暖的眼神很凉,里头含着恼怒,那是被人欺骗的神色。

宋昉评价道,“司徒恪是难得的将才,却没有指点江山的能力,简单来说他就是只有一个匹夫之勇的莽夫而已,你觉得北堂那一边如此混乱的局面,是他可以收复的吗?云暖,难道你就不曾怀疑司徒睿中的蛊,并不是完完全全将他心智给蒙蔽了,而是时好时坏?否则你真以为他是天才,或者说我这个先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只教导了他区区两三个月,就能让他拥有如今的智慧。”

宋昉的一番话给楚云暖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就是回府之后她也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情。紫藤花架子下面,楚云暖正在沉思,这时候她却看见若华蹦蹦跳跳的从后面走过来,手里头还拿着一个银色小匣子,楚云暖记得,这是那一天司徒睿解毒之后从身体里引出来的母蛊。楚云暖想到了什么,立刻叫住了若华,“若华你等等。”

若华回头看见楚云暖,眼睛一亮,然后再看到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手上的匣子上时,立刻把双手藏在身后,“家主,您叫我?让师兄过来,我还有事呢。”

楚云暖勾了勾手指,“过来。”

若华知道家主不喜欢她沾染这些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偷偷摸摸的,现在居然又被家主抓了个正着,若华嘴巴撅的高高的,一步一步挪到楚云暖面前,双手一伸,视死如归一般将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家主你放心,我真的没有拿这个在家里面其他人身上试过。”

楚云暖看若华分明是一副肉疼,还非得装大方的模样,问道,“这个蛊,你查出些什么没有?”

若华偷偷看了楚云暖一眼,见她并没有生气,叽叽喳喳的把自己所研究出来的结果,一五一十的告诉楚云暖。“家主这个东西,好像是跟小少爷当年住的迷心蛊是同一种类型,不过这个要更高级一些。这种蛊虫的影响人的心智,但它也会在一定的时候陷入沉睡,只要这个蛊沉睡下去,那么中蛊的人就跟正常人没有多大差别。”

“也就是并不会变成傻子了?”

若华点点头,“但是家主,这个蛊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随着母蛊越来越长大,中蛊人的身体里蛊虫就会越来越多,人就会变的越来越迷糊,就像是傻子一样,就在他完完全全变傻了以后,很快就会命不久矣。”

楚云暖听明白了,也想到了一些事情,当初她提出要让司徒睿来北堂解毒的时候,司徒恪是不同意的,却在思考了两三天以后欣然同意了此事。她原来还以为是司徒睿想清楚了,现在想来来估计是司徒睿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才同意前来南堂解毒。楚家的医术一向是闻名天下的,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楚家身上也无可厚非。只是楚云暖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被司徒睿欺骗了这么久。

“家主。”若华看她的脸色有些不好,不禁说道。

楚云暖挥挥手,“没事你下去吧。”

若华抿着唇,眼睛睁得大大的,“家主你别生气,要是以后你不喜欢我碰这些,我不碰就是了。”

楚云暖哑然失笑,伸手掐了掐若华圆圆的脸颊,“没关系,你喜欢这些就放心去弄,我不会生气的。”

若华显得很高兴,“家主你说真的吗?”

楚云暖点头之后,若华这才开开心心的走了。楚云暖一个人在湖边走着,其实他不应该怪司徒睿的,是她自己被很多主观现象蒙蔽了眼睛,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对之处。当年司徒衍要杀了司徒睿兄弟两恐怕也是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司徒睿才是司徒恪后面的支持着,也难怪当年司徒睿惨死之后,司徒恪就跟没有牙齿的猛虎一样,轻而易举就被司徒衍给除掉了。当初很多不合理的现象现在都有了解释,楚云暖都有些嘲笑自己粗神经,罢了,她这也算是还了当初司徒睿瑞的救命之恩。

楚云暖这边才宽慰了自己一番,一转身就看见了春熙正带着宋茜雪进来,宋茜雪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服,清雅朴素,“你怎么来了?”?

宋茜雪眉眼里都带着笑意,她站在一棵芭蕉树下,整个人温和而又精致,“三哥说你恐怕会心情不好,叫我来看看你,怎么还在烦恼司徒睿的事情吗?”?

楚云暖摇了摇头,“也说不上什么烦恼,就是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宋茜雪看着被微风吹拂过,泛起涟漪的湖面,“我很早就发现司徒睿的不一样,我以为是他解了毒的原因,但是后来听三哥说我都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远处隐隐有晨钟之声,一声,再一声,伴随着楚云暖的叹息声,“事已至此。”

宋茜雪的声音很平稳,“北堂和亲的事情呢,你打算怎么办?”司徒瑞对楚云暖有几分不一样的情绪,她是看在眼里的,可楚云暖从头到尾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也不好的多说。?

楚云暖面色淡静,仿佛一只静静开放的水莲花一样,“陛下不可能让我去和亲。”?

道理是这样一个道理,但是就怕朝堂上那些人逼迫于永乐帝,宋茜雪的眉头不由皱起,“我觉得你还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们敢让我去和亲,我就敢带着楚家全部的财富出嫁,你觉得谁会愿意?”楚云暖轻飘飘一句话,重重打在了宋茜雪的心口,她一下子拔高了声音:“你真的要这样做,你可知道北堂是什么地方?!”?

楚云暖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又带着淡淡的讥讽,“我是说他们敢让我去的话。可你觉得,谁敢让我去?有楚家的财富在北堂,那北堂定然是会如虎添翼,到时候北堂想要脱离大齐自立为王那是轻而易举,将天下一分为二,谁会这么傻。”?

宋茜雪虽然号称女中诸葛,但是她所做的事情都是基于自己是大齐人,但是楚云暖和她不一样,楚云暖根本就不在乎大齐如何。若是在此事当中,大齐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她,她也一定会指剑相向!宋茜雪两道峨眉轻轻的蹙在了一起,“如此的话,那就是在要挟陛下,陛下这人最是多疑。”?

楚云暖淡淡道,“陛下是多疑,可他也聪明,绝不会让大齐在他手里分裂成为两个部分,让他受到后世责骂。再说我一走,他最后的念想也就没有了。”说起来利用自己的母亲有些卑劣,然而这是事实,如果她去北堂,她定然要带走楚家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母亲最后遗留下来的东西,这样的话永乐帝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任何跟母亲相关的一切。

“你就说我,那你们呢,宋茜如怎样了?”?

宋茜雪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她哼了一声,“她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日日巴结着和妃,宋家人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光了。恐怕现在,谁都以为宋家在支持赵毓泓。”?

这下子楚云暖明白了,“她还是想嫁给赵毓泓,你呢,你怎么想的?”?

说到这个,宋茜茜雪的目光闪了闪,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苦涩,“赵毓泓瞧中的是宋家背后代表的势力,姐姐她不明白,就一头栽了进去,现在还说我嫉妒她。”?

她只字不提赵毓泓,但楚云暖也明白她是放不下对方的。这个种事情谁都不好劝,就像当初的她自己,偏执无比。赵毓泓现在的情况就跟她差不多,心里始终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为此汲汲营营,可能是想功成名就之后江山美人都抱入怀中,可是宋茜雪她等不急的。而宋茜如,这一个新回到宋家的女儿,她的心里只有情情爱爱,恐怕于她而言宋家只不过是一个,让她能更接近心上人的踏板而已,什么骨肉亲情,她到底是不太在乎的。

楚云暖那一日下了如此决断以后,宋茜雪就开始观察起宫中的情形,的确像她所说的那样,永乐帝根本就不同意楚云暖去北堂和亲,楚家的财力实在是太惊人了,轻轻松松供养一个百万人的军队不在话下,如果是让她去了北堂,那北堂兵力保管惊人。虽然是这样,但很多看不惯楚云暖的人一直主张和亲,朝堂之上赵毓珏也不持反对意见,只是冷冷看着他们在那里争吵,眸光中含着讥讽神色,一群鼠目寸光的人。?

楚云暖和赵毓璟关系他可是看在眼里的,若是阿璟回来发现他未来王妃被人给送去和亲,不知该是怎样愤怒。赵毓珏看着为首蹦跶的最厉害的武太师,眸子里的光芒暗了暗,他记得武太师的女儿今年刚好十五岁。?

等到他们吵够了之后,赵毓珏凉凉,“让楚云暖和亲可以,只要只要你们每年能拿出那么多的银钱填充国库,那她和亲去就去和亲!”?

这下子谁都不敢吭声了。

赵玉毓珏这才冷笑,“你们一个个现在都哑巴了?刚才说的欢快得很,要楚云暖去和亲,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大齐一半税收来自于南堂,你们一个个的要南堂王去和亲,是不是想通敌叛国,把南堂拱手让给北堂,北堂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满朝文武大臣唰唰唰的跪了一地,高呼臣不敢。?

这时候武太师忽然站了出来,跪道,“雍王,此言差矣,楚云暖先是大齐的臣民,然后才是南堂家主,她既生为大齐人,为大气鞠躬尽瘁是理所当然,不过是要她和亲而已,又不是要他抛头颅洒热血。”?

永乐帝的表情很难看。?

赵毓珏鼓掌,不着痕迹的下套,“那照武太师这样说,如果是你,你也愿意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武太师昂首挺胸,回答得慷慨激昂,“臣自然是愿意的!为大齐而死是臣的荣幸!”?

赵毓珏微微一笑,立刻转身,朝永乐帝拱手,上奏,“父皇您也听见了武太师这番话,现在能为大齐做到这份上的官员不多,您就成全了他一番心意。儿臣听说武太师的女儿今年刚好十五岁,不如就让她去北堂和亲。”?

武太师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绿了,他立刻道,“陛、陛下——”?

永乐帝哈哈大笑,“武卿有心了,如此就册封武卿的女儿为端和公主,前往北堂和亲。”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静娴之死,江源围剿

武太师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女儿送去了北堂和亲,他满嘴苦涩,抬头注意到永乐帝冷酷的眉眼和决然的表情,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跪地谢恩。

赵毓珏的神色是轻松的,完全去管背后因为此事而更加老态龙钟的武太师。武太师走出宣政殿的时候,身体完全佝偻了,各家族培养一个女儿不容易,花费了无数资源,现在好端端的一个嫡女,居然要送去北堂那种荒凉的地方,武太师是惋惜,也心痛。

大齐这边已经商议出前往和亲的人选,而北堂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居住在楚府的司徒睿几乎是每日必去楚云暖那边,笑意盈盈的陪她用早膳,或者是跟她一起散步,只字不提和亲一事。自从楚云暖知道司徒睿的真面目以后,一时之间看他哪儿都不对劲,人的潜意识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总爱用很阴暗的想法去揣测司徒睿的种种行为。楚云暖都觉得自己病了,然而却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种种阴暗的想法,只能努力减少和司徒睿的接触。司徒睿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也暂时没有来寻楚云暖,好几天没有出现在楚家,据春熙说,他出了天京城。

司徒睿到底去做什么楚云暖也不想去干预,本来她和司徒睿就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所有的交集不过是前世的救命之恩以及今日她来报恩而已。司徒睿走了以后,楚家院子渐渐平静下来,楚云暖一如既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南堂的事情以及天京的事情都有条不紊地打理着,只不过是多了几件事,让楚家所有的探子密切注视着天京城周围军马的异动,以及林素壁从江江源府传来的消息。

转眼时间已经是十二月末了,天京城银装素裹一片,天上的云层厚厚叠叠,乌压压地压下来,伴随着满天鹅毛大雪,整座京城包裹在一片素白之中,江源府的战事胶着下来,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据说是义和王已经动用了自己积累下来的人脉,从周边几个小城里运进粮食。赵毓璟迟迟未下达任何命令,剽骑大将军又远在外,还未奔赴江源府,精武卫这边三番两次上书之后,只能按耐下性子,等着京中传来的消息。

金翔觉得很奇怪,平南王府那一位骄傲的郡主这些日子简直就是深居简出。照她的说法,她是为了瑞亲王而来,然而这么些天以来,听说霍静娴被困江源府以后,他从未见过霍静娴有什么过激的行为。金翔有时候忍不住怀疑瑞亲王怕是遇害了,否则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这一日,白越带着军队招摇的从江源府中出来,他穿着一身红色的戎装,如此耀眼的颜色仿佛能灼伤所有人的眼睛,他身上依旧带着一股无可披靡的傲气,长枪一柄,挥手甩出,叫阵。江源府被围困许久,白越也是来了气的,这才摆脱自家父亲和祖父,带着一队军马出来。精武卫这边马前军才把消息报进去,金翔还未有什么反应,马车里觉得有千载难逢机会的霍清华,立刻示意假扮的霍静娴干净出去。

霍静娴是天京城赫赫有名的女霸王,白越虽然骄傲,但是若说天京城他最不敢惹谁,那就是霍静娴莫属了。霍静娴站在马车上,神色很骄傲,“赵毓璟呢?”

她开口直奔主题,倒是叫白越明白霍静娴此番前来的目的,不过赵毓璟,早就听说他在江源府,但是他搜遍了整个江源府城,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人。虽是这样说,但白越月是绝不会承认的,只是冷笑着道,“静娴郡主这是千里寻夫来了,可惜这瑞亲王早就已经身首异处,怕是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终于从后方上来的金翔听到了白越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他的怀疑终于是成真。永乐帝叫精武卫而来的一个目的便是保护赵毓璟的平安,现在赵毓璟竟然死了,那么精武卫的这一个作用也就没有了;然后就是监视白家人,现在白怀他们叛变了……金翔心里头是各种各样纠结和痛苦,自从他统领精武卫以来从来没有同时失败过两次,简直是对他能力的否认。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现在他现在也只能等骠骑大将军前来。

霍静娴听到这话的时候表现的很愤怒,“姓白的,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杀了赵毓璟,我跟你没完!”

白越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瑞亲王如何不过是一个出生卑贱的皇子而已,有什么不能杀的?就凭你还想找我报仇,做梦吧你,你真以为平南王府还是以前的战神王府,现在执掌三军的是我白家!你想杀了,你来啊,小爷我就在这里等着。”白越现在是使劲的怨怼霍静娴,霍静娴浑身气得发抖。以往霍静娴展示在外的都是一个好勇斗狠的女纨绔形象,现在被人激怒后,立刻就让身边的护卫们杀过去!

马车里听到他如此大言不惭,霍清华忍不住挑了挑眉:“殿下?”

赵毓璟仿似没有听见对方侮辱自己的话一样,神色温和且疏离,“强弩之末而已。”

马车外,霍静娴骑在一匹骏马之上,指挥着自己带来的平南杀上阵杀敌,这一群大老爷们许久没有上过战场,提起刀的时候各个激动异常,几乎是刀刀见血。平南军带来的人加入了战圈,城内的义和军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抵抗,精武卫一见也加入了这次的战斗之中。金翔看在眼里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大概是他所参加过的战争里最莫名其妙的开始了。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白越带来的只不过是城中五分之一的兵力,还有一支是曾经大齐这边的军队,因为白家给出来的条件十分诱人,从而加入白家军,两方军队刹那间厮杀在了一起。白越也亲自上场,白家之人个个骁勇善战,就说把白越一把红缨枪,一挑一刺之间就杀出一条血路。所到之处几乎说的上是所向披靡,是普通士兵无法匹敌的存在。

金翔立刻坐镇后方指挥,霍静娴却是格外看不顺眼白越,一步退也不退,就站在马车之上,目光沉着而冷静正望着战场上的情形。这是血肉的互搏,杀声满天,到处可见飞溅而出的鲜血以及士兵倒下噗腾起的灰尘,白越依旧是这场战争里最耀眼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时霍静娴突然提着一柄剑,朝着白越而去。白越已经杀红了眼,见到利刃过来就毫不犹豫的挥出,霍静娴勉强过了几招之后,被旁边一个士兵偷袭,锋利的长矛从右下手斜刺而上,霍静娴翻身躲避,一转身朝白越那边凑过去,很不凑巧,白越手里的红缨枪竟然一下子就戳在了霍静娴的腹部,鲜血横流。几个被派来保护霍静娴的平南军惊呼一声:“郡主!”

所有人都惊呆了,霍静娴是平南王府的宝贝疙瘩,虽然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可她不一样,基本没有人敢抢伤了她。今日霍静娴受伤也就罢了,可若是她死了,平南王府指不定是得多愤怒。霍静娴捂着腹上的伤口,扑通一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白越先是一愣神,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霍静娴你也有今天,哈哈,死在我手上你也不算冤枉!平南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就这点本事,我白家白是军队人士心目中的战神,霍家算什么!”

白越太自傲了,伤了霍静娴之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所有的士兵震惊,然后沉默。平南军杀出重围,抬着霍静娴朝大帐狂奔,抓着军医按倒营帐里给霍静娴治伤。

初战告捷,义和军陆陆续续撤了,金翔从头到尾都是一脸蒙的,这一场的战争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是叫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金翔还是很担心霍静娴,她若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他这个精武卫首领位置也算是做到头了,金翔赶忙安排精武卫里最出色的军医去给霍静娴诊治。这一群大夫都是治疗外伤的高手,但是每个人出来之后都是无可奈何的摇头。金翔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是有数的,白越那把红缨枪头重十二斤,几乎是全部刺入霍静娴的腹部,他当时已经看见伤口深可入骨,霍静娴估计是,九死难生死了。

果然不到傍晚,霍静娴就咽了气,军中的气愤变得怪异起来。

霍静娴被白将杀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天下各处,永乐帝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连降了三道谕旨斥责白家,同时命剽骑大将军全速开拔,一定要剿灭白家乱党。纵使永乐帝的表情无比愤怒,楚云暖还是能感受到他隐藏的兴奋和喜悦,平南王府最后一个继承人死去,平南军,这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那是一定会归皇室所有的。然而楚云暖,事情还没有结束,平南王府真正的继承人霍清华,他名正言顺的出现了。

江源府的事情急转而下,本以为杀了霍静娴会让白家在军中名声大噪,然而事实却让人非常的促不及防,许多归属在白家名下的士兵纷纷哗变,白怀就此事处死了好多人,也依旧不能阻挡士兵们偷偷逃走,而义和军那一边,同样如此,或者是更盛,很多曾经受到平南王府恩惠的人纷纷指责白家,原本江源民心所向的白家顿时陷入水深火热。梁七儿遵照赵毓璟的命令,始终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义和王,而其他手里有人的小头目们,纷纷反抗,如一来江源府彻彻底底的乱了,很多人效仿白家自立为王,一时间江源府出现了很多个王爷,他们各自带着名下的军队,在里头浩浩荡荡的闹了起来,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江源府一瞬间被分割成为三个部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消失在天京的司徒岁,却突然出现在了江源府之中。

楚云暖这几日迷上了练字,每每会寻来名家字帖临摹,仿似外界的喧嚣影响不到她一样。霍静娴之死,天京城众说纷纭,有人说白越的,也有人对着楚云暖直至点点,毕竟这两人都是先后和瑞亲王有过婚约的,很明显瑞亲王对待楚云暖更加和颜悦色,而他们两人之间的婚约又早早作废。按照这位楚家主一惯出事风格,说不准霍静娴的死,就有她的手笔在里头。这下子外头风言风语传的越来越难听,就跟他们亲眼看见是楚云暖算计的一样,说的绘声绘色。楚云扬每次出门回来都是带着一肚子火气,可渐渐的就懂得如何去收拾那些乱说话的人。

宋昉正看着楚云暖练字,他忍不住摇头,“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我自然是比不过你们的,大致能看就可以。”楚云暖写的是诗经名句,她边写边问,“云扬功课怎样了?”

宋昉坐在桌前,端着热茶,“你该让他去太学读书,博众家之长才是为学之道。”

“再过一个月吧。”宋昉应该也是看出了云扬性格里的不足,楚云暖和搁下毛笔,在一旁净手,“太学教导的是为臣之道,我想让云扬学的是为君之术。”

今日天气不好,外头阴沉沉的,看样子又得一阵大风雪。秋桂正在里头添茶,听到外面有响动,连忙走出去。只见庭院里秋芷从月亮门前匆匆进来,“快去禀报家主,雍王来访。”

楚云暖放下手里薄薄的的一张纸,反问道,“雍王来了?”赵毓珏跟她交情也不深,这个时候来做什么,难不成是他的计划开始了。

宋昉稳稳端着茶杯,“你什么时候和雍王有交情了?”

楚云暖笑道:“人在天京,身不由己罢了。幽王可是天津皇子当中最有可能,称为太子的人,是先站到他这一边,对我来说百利而无遗憾呀,”

宋昉定定的看着她,笑而不语,果真是这样吗?他见过雍王,这个人的确聪明异常,若是为帝,定然能福泽万民,可惜呀他的心不在皇位之上。

楚云暖沉吟片刻,侧明眸善睐笑容清浅,“不知师兄有何高见?”

宋昉拢袖,轻轻起身,“高见你倒是不需要。师妹既然能江南都能收拢,天京这点事情又怎么可能难得到你,有时候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楚云暖不知道是受谁的影响,居然觉得雍王像继承大统,否则的话,依照她毒辣的眼光,应该是能看出雍王的心思。

楚云暖思考了一下,宋昉却是道,“行了,我先走了。”

楚云暖在温暖的花厅接待的赵毓珏,赵毓珏身上狐狸面的鹤氅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他手里正捧着一盏滚烫得茶暖手。隔着一道帘子,他看见楚云过来,就连忙跟她说道,“江源府出事了!”

楚云暖的心都要跳了出来,下意识道,“这怎么可能,这几天我都没有收到消息,就是驿站那边的塘报,也没有任何动静。”

赵毓钰眸子上粘上一丝阴沉,“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此紧急的情况,都是八百里加急密上奏给父皇的。”

楚云暖看着赵毓珏,他面上比平时多了几分焦躁和急切,心里清楚实情恐怕不简单了。她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隔着一个椅子,盯住赵毓珏的眼睛,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毓珏似乎有难言之隐一样,两道剑眉紧紧蹙在起,就像理不清头绪的丝线一样,“司徒睿不在你这里。”

这个时候说道司徒睿,楚云暖意识到了不对劲。

果然赵毓珏道,“司徒睿去了江源府,北堂插手了这次的事情,阿璟好不容易控制的住的局面,现在全都乱了。现在就算是霍清华在他身边,江源府现在也难以控制。”赵毓珏说者话的时候,语气很不好,带着埋怨和烦躁,虽然他明白这并不是楚云暖得错,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怪她,如果不是楚云暖治好了司徒睿,他能够在外面兴风作浪吗?

楚云暖心里乱成一团,“现在情况如何?”

在花厅里明亮的烛光下,赵毓珏的脸色一点一点坠暗,“霍静娴身死,江源府乱成一团,阿璟本该大获全胜。司徒睿去了那边以后,联合了那边大大小小的头目,伙同白家,向周边几个小城扩充,如今周围一带都是他们的地盘。司徒睿收编了附近府衙官兵,又从定边王那边借来了一万军马,如今的江源府不是白家做老大,而变成了司徒睿!他拿下江源府的第一时间就派军出去围剿阿璟!”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千里寻人,江源之行

赵毓璟携带的皇子兵甲大约只有五百人左右,霍清华带来的平南军也只有三千多人,对上一万多人的叛军,毫无胜算。再说精武卫和晋阳军直面义和军,腾不开手来援助赵毓璟。

楚云暖的脸色很难看,她掌心一蜷,紧紧捏着袖口边的锦缎。她万万没有想到,司徒睿离开天津城竟然去了江源府,更没有想到他居然要去围剿赵毓璟。他和赵毓璟的确是有些不合,不过口角而已,哪儿能有如此深仇大恨,非得你死我活。说一句很难听的话,在赵毓璟和司徒睿之间如果非要他选择的话,那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赵毓璟!

“定边王呢,现在是不是就在江源府?”楚云暖想到了宋昉告诉她的消息,定边王很早就到了江源府,他在那边一直按耐不动,是不是就为了等司徒睿过去?是不是司徒睿根本就不像北堂传言里那样不得定边王看重?或许他才是定边王心目当中的继承人。

楚云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说不准从一开始定边王就没想着让司徒衍回到北堂……种种杂乱纷呈的消息的她脑海里翻腾,她慢慢抽丝剥茧,从里面提炼出最有价值的消息。若是定边王真的宠爱司徒衍的话,司徒衍就不可能离开北堂,来大齐寻找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他这么做应当是为了巩固自己在北堂的地位。换一句话说,司徒衍在北堂根本就没有楚云暖认识里那样受宠。

这个时候,楚云暖突然觉得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一切太片面了,事情的本质和真相往往是如此叫人吃惊。她不想去怀疑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司徒睿有多少真心,只想现在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赵毓璟身边。赵毓璟能够遇到这样的困境是她的错,如若不是因为她一时妇人之仁,绝不可能造成今日的局面。“陛下怎么说?”

赵毓珏迟疑一下,其实对于父皇有些行为他是觉得很惊讶的。“父皇的意思是要让精武卫全力保护阿璟安全,只是现在精武卫和晋阳军都被前头的义和军拖着,根本就没有办法到阿璟那一边去。”

好歹不是全部的兵力涌到了那边,楚云暖觉得事情至少还有挽救的机会。她紧紧紧紧抿着唇,“我要去江源府。”

赵毓珏完完全全的呆住了,本来他今日来的目的,是想通过楚家的各种消息渠道给阿静璟一些帮助,可现在楚云暖竟然说她要亲自去江源府一趟,这虽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赵毓珏说道:“江源府那一边暴民居多,你真的要去?你要想好,那边可不像天京也不像南堂,天气寒冷不说,又兵荒马乱一片。”

楚云暖的神色很坚定,话语里一片清冷之色,“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我一定要去!”她并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娇贵女,曾经她也是上阵杀敌的巾帼,何况很多楚家的势力她只放心自己亲自调用。

赵毓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能去,父皇不会放心里去的。”

楚云暖抬头直视着赵毓钰,如今掌握了大齐朝政的赵毓珏锋芒毕露,就像是一柄锐利出鞘的宝剑一样,“我去江源府对你来说应该百利而无一害的!雍王殿下,你的计划应该已经开始了吧,我的存在就是你计划当中最大的变量,如若陛下下旨让出家勤王救驾,我是定然不会反对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赵毓珏就是不同意也不可能的,毕竟楚云暖说的对,若是父皇要求楚家做什么,她定然不会反对的。不是因为楚楚是所谓的保皇派,而是坐在龙椅上的人一日未变,楚云暖就绝不会拿楚家冒险。

眼见天色不早了,楚云暖派人送客,她也懒得和赵毓珏多说,迅速的走了出去,她一边走一边吩咐秋芷秋桂准备好行囊,一边去了后院交代云扬和春熙一些事情。

楚云暖吩咐春熙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对外宣称她染了风寒,不能见人。她当初来京城,实际上是作为质子的,她现在要离京可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楚云暖并不想很麻烦的一层一层通报上去,所以就采用了这样最直接的办法,春熙那边忙开以后,她交代了云扬一些很琐碎的事情。

楚云扬听说姐姐要去发生民变的江源府,眼眶都红了,“姐姐那边这么乱,你何必亲自去,天京有这么多人,随便一个去都好。都怪赵毓璟,没有那金刚钻还非得揽这瓷器活,现在还害的姐姐去救他……要是睿哥哥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楚云暖看着弟弟渐渐长成翩翩少年郎的脸庞,有些不忍心告诉他,这件事情就是他最崇拜的睿哥哥做。楚云暖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嘱咐道,“我离开天京的这些日子,你好好跟着宋昉学习,和春熙一起处理一些家族的事情,楚家这段时间就交给你了。”

觉得被委以重任的楚云暖,瞬间郑重下来,他拍着胸脯,“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楚家的。”

楚云暖点点头。

不到半个时辰所有的都一切都准备好了,这一次楚云暖只打算带夏妆夏华姐妹,春熙本来是想跟着去的,然而楚云暖却要她在天津城坐镇,替她处理难的一些事情云扬很难把握的事情。

现在整个楚家都知道,见春熙跟见楚云暖一样,由她发号施令是最适合不过。最重要的是春熙和她一同长大,两人又受着同样的教育,春熙所做的决定,想必跟她也不差多少,况且某些事情的决策她只信任春熙一个。担此重任,春熙的脸色很严肃,“家主您放心,属下一定处理一些,定不愧对家主信任。”

楚云暖点点头,废话不多说,一路轻车简行,出了天京城。

楚云扬一直注视着姐姐的背影,一瞬间的眼眶微红,此时他褪去身上所有的稚嫩,变得冷持老城,尖锐不少。

春熙注意到她的变化,忍不住再想这一次的事情,未必不是坏事,至少能让小少爷迅速成长起来,独挡一方。

真正接手楚家所有的事情以后,楚云扬这才着他体会到姐姐的辛苦,虽然有春熙在一旁帮助,但楚云扬依旧觉得力不从心。他开始正视自己的缺点,每日学习之余都会像宋昉多询问一些事情。

楚云暖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施钦北原本还在处理一些琐碎的事,一听说这件事就赶紧过来了。可很不巧,他到的时候,正好亲眼看着楚云暖的马车,驶出天京城,施钦北几乎是快哭了,瑞亲王临行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楚云暖涉险,但是现在呢,楚家主竟然去江源府。“王爷,您怎么就让楚家主去江源府呢,殿下知道了说不准会怎样愤怒。”

赵玉珏似笑非笑,“患难才能见真情,不是么?”

一路向北而去,天气是越加寒冷了,四周的景色也渐渐趋于荒凉,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马车里升起了三个暖炉,楚云暖还是觉得寒气入骨,她曾经是在高寒的北堂呆过很多年,却依旧不喜欢如此寒冷的天气,比江源府更冷,北塘而言已经算得上是温暖吗?楚云暖抱着一个手炉,掀开车帘瞧着外面,四周一片荒茫,只能看见荒芜的庄稼地,再也看不到,京城华丽典雅的亭台楼阁,或者说是南堂精致修眉的房屋以及热闹的店铺。

对于赵毓璟来说,这一次江源府之便是一个极大的转折,可以说是他计划之外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定然是命丧与此,若是能扭转乾坤,那定然的一鸣惊人,闻名天下。

楚云暖不自觉的看向江源府的方向,冷风吹越来越大,楚云暖的鼻头都粉粉红红的。

她不禁在想,赵毓景在江源府那边怎么样克?

毕竟赵毓璟跟他一样,都是在南堂长大的,肯定会受不了这边寒冷的天气。

他见到自己会惊喜吗?不应该说是惊吓吧。

进入江源府境内以后,路上开始断断续续碰到一些逃难的百姓,他们有的是拖家带口,有的只是一个人,更有很多小孩子连家人都没有,流浪着,眼巴巴的看着有父母的孩子有东西吃。夏妆和夏华看在眼里,眼眶都红了,毕竟她们曾经也是孤儿,后来被楚家收养有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可是曾经受冷挨饿的日子,她们怎么也忘不了,现在见到这样的厂场景,两人格外于心不忍。

楚云暖将一切收入眼底,也都觉得不可思议。按照各方消息上来说,无论是梁七儿还是白家,都是打着为江源和百姓吃饱穿66暖的大旗去造反的。而现在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流民,居然都无法果腹,所谓江源府百姓吃饱穿暖都是假象。

每当遇到流民的时候,楚云暖就会从附近楚家店铺里运来很多粮食,好在全国各地都有楚家的生意,临时征调一些粮食也是轻而易举。渐渐的周围人都知道有一辆漂亮的马车里面坐着一个神仙姐姐,她一路出门都会给所有的冒民带来好吃的食物。渐渐的消息越传越离谱,简直是把楚云暖说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可以说是整个江源府的人几乎都认识了楚云暖。

靠近江源夫的时候,一路上的难民明显更多了,天气也变得更加寒冷,远远的眺望过去,就能看见气势磅礴的鹤云运河。这是永乐的最大的功绩之一,如今也就变成了他是为政期间最大的败笔。

这一条运河贯通南北,是大齐的命脉之一,比起九原河时常涨潮决堤,这一条运河也算是十分温顺,自建成以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如此事情,造福了两岸边百姓。只是江源府此次民变,却又是由鹤云运河而起。

翌日一大早,白怀和白越又带了义和军前来挑衅,精武卫和晋阳军这边迎战,然后不过两个时辰,义和军居然又鸣金收兵。义和军这几天就跟孙子,打不过就跑,还时常出来挑衅,金翔都被打出火气了,正准备派一对人去援助瑞亲王的时候,义和军又上来了。这下子谁不知道白家那几个人,是存在心在拖住他们。

又被涮了一通,金翔这边火气正冒,骠骑大将军正在练兵。突然间看到一架华丽的车驾缓缓行来,金翔不由眉心一跳,自从霍静娴出事以后他真是怕极了,真怕天京哪个贵小姐又突然间蹦出来,他赶紧指挥人去拦住。

这么马车主人也知礼,知道军营重地不可入,就在外面等候,并不胡搅蛮缠。不知道车夫说了什么,金翔派过去了士兵竟然一副见鬼的样子爬了回来,金翔没有好脸色,“怎么啦,是不是她不肯走,轰出去,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亏他刚才还以为对方是个知礼的,现在就原形毕露了。

“将军,楚家主来了。”

金翔这一次简直就是惊呆了,“你说谁,楚家主,南堂那一位小祖宗?”金翔这一次是真的想骂娘了,这些个金尊玉贵的小姐们一个个不在天京城呆着,怎么尽往江源府跑,一个霍静娴死了,就已经惹的平南王府如此震怒,还冒出了个霍清华,若是楚云暖再在这边出什么事情,那他也就该一死谢罪了。楚家主的身份可比霍静娴高多了,这可是个金娃娃。金翔是真的不愿意让楚云暖进来,但是又怕她在外面出个什么意外,不得已就将人给引了进来。

车帘从正面打开,楚云暖穿着一身颜色很厚重的衣服,她英姿飒爽的从马车上跳下来,“金将军叨扰了,我此次前来是有事情需要向您询问。”

不用说金翔都知道是因为瑞亲王,他说道,“瑞亲王和霍六公子现在被困在城外,焉支山里,现在大雪封山,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进去,更何况北堂来的军队还在外面守着。”

想也是如此,这么大的风雪,上山基本是不可能的。不过也感谢这一场风雪,没有让司徒睿的人马贸贸然入山,赵毓璟他们至少还能撑一段时间。楚云暖若有所思,她看着金翔,“金将军可有焉支山的地图?”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楚云暖看上去比霍静娴知礼,却比她大胆多了,居然想要进焉支山。为了不让楚云暖出个什么意外,牵连到她他,金翔不得不劝道,“楚家主现在是是焉支山最危险的季节,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山,下头的北堂军不是吃素的,再等几天,我们拿下江源府,瑞亲王那边的压力自然可以缓解。”

楚云暖望着巍巍峨的城门,分析道,“如今江源府一共六万军马,加上城中暴民,笼统七万。白家骁勇,白越擅长布阵,就算你和骠骑大将军全力以赴,至少也要一个多月。焉支山现已大雪封山,虽然可以缓解北堂军带来的压力,但山中食物稀少,瑞亲王根本等不得。”

金翔听她分析的头头是道,就知道她在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只是要让她这么去,实在不妥。“楚家主,不如我派人随行,保护你?”

楚云暖摇头,婉拒了金翔的提议,“精武卫是军队里的佼佼者,理当上阵杀敌,用来保护我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金翔也不再劝了,反正楚云暖在外面有个闪失,也总比在精武卫出现意外连累于他得好。金翔二话不说,就把焉支山的地图给送了出来,楚云暖谢过之后,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焉支山在江源府城门在八里处,此处是大齐极品熊掌的盛产之地。胭脂山附近又一句俗话一掌十年富,意思就是说有幸猎到一只熊掌,十年都不愁吃喝,就是因为熊掌价格高昂,每年都会有无数猎人进山去寻找黑熊,尤其是每年冬日之时,是猎熊最好的时机。然而焉支山十分危险,不仅黑熊。更有很多凶猛的豺狼虎豹,冬天尤其凶恶,且胭脂山地形十分复杂,除非是十分有经验的猎人,否则便是有来无回。

楚云暖要入焉支山,得避开山脚下的北堂军,就必须得找向导,时常入山的猎人就是最好的选择,可江源府如今城门紧闭,楚云暖也没有办法从里头寻找到引路人,她只能顺着焉支山一路前行,希望找到地图上找到标志着的那个小村庄。此处人烟稀少,他们找了好久,也没有见有村庄。夏华不由道,“家主,我们是不是让那个金将军给骗了,这儿哪有什么村庄,他给得地图是假的吧。”

楚云暖借着雪光看着地图,吩咐道,“再往前走一公里看看。金翔才不会这么做,他一个精武卫的首领忙的很,没那么多的时间去做这种事情。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悬崖入山,睿儿心思

马车又走了一里多路,前面终于看见了一处小山村,或许是因为江源被暴民占据的原因,这个小村庄里的生看见有生人进来竟然家家户户禁闭家门。楚云暖看在眼里,估计这些人都被暴军给吓唬怕。早就听说将江源府的义和军打着让那里的百姓吃饱穿暖的幌子,四处搜刮粮食,附近几个村庄和城镇,几乎都没有了余粮,然而这些粮食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义和军是吃饱了,看看周围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

楚云暖下了马车,徒步前往最近的一间房屋,这座房屋是青砖所建造,与周围的泥巴墙有很大的差别,算得上是这村庄里的富庶之地。按照她的猜想,能建造这样房子的至少家中曾有人是猎户,而且还是打过黑熊的。

夏妆敲起了门,屋里并没有人理会,她道,“家主恐怕是没有人吧,不如我们去别处问问。”

就在这时候,背后传来喝斥声,“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楚云暖回头看去,那是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骨架十分瘦小,紧紧抱着怀里一个小小女娃娃,那小姑娘胆子十分大,眼睛滴流滴流的看着楚云暖。

“我们家已经没有粮食了,你最好去别处寻。”少年郎的目光很警惕,生怕楚云暖会动手,再次强调了一遍,“现在城里发生暴乱,我们家的粮食几乎都暴军给拿走了,已经没有一点粮食,你若是想要粮食最好去别处寻!”

楚云暖打量着他,他脸上脏兮兮的,带着灰尘看不清原本面目,大冷天的只穿着一个破烂夹袄,可还怀里那个女娃娃倒是气色红润,想必他应该是把所有的食物给她吃了?对待小孩子楚云暖的态度一向温和,她朝那女娃娃招了招手,女娃娃似乎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姐姐,扑腾着要从哥哥话里跳下来。

卫小铁抱紧自家妹妹,对着楚云暖得目光更警惕了。

这种目光楚云暖曾经看过,就像是对待人贩子一样,她觉得很新奇,这倒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看待。她这人也算一个坏人,可绝不会对孩子下手,这是原则。

“大冷天的,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顿了顿,“我对你们的粮食没有兴趣,再说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有存粮的。哦,对了,我对你们两也没有兴趣。”

站在门口也不是长久的事,隔壁已经有人在偷偷在看了。卫小铁又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妹妹,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这座小院修建得十分宽敞,地板都是青石板,能看的出来这家人曾经也是十分富庶的。

楚云暖神色一动,“你们的粮食是不是都被义和军给抢走了?”

卫小铁呸了一声,“什么义和君,一群暴民而已!那梁七儿仗着自己民夫的身份,骗取江源府百姓的同情和信任,杀了当地官员,转头又说他主子是什么白国公,做这些事情是为民除害。谁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是想自己当土皇帝!现在为了养活那些士兵,四处搜刮,搞得我们这边民不聊生!”

楚云暖微微一笑,这个穷乡僻壤倒是有个明白人。“夏华,把吃的拿过来。”

卫小铁一听食物两个字眼睛的都瞪大了,夏华从马车里拿下两个荷叶式的多宝盒,打开盒盖,露出里面做工精美的点心来。女娃娃一看眼睛都亮了,她怯怯地看了看哥哥一眼,小嘴努了又努,显然很想吃,可他哥哥没有发话,她也不敢动。卫小铁也是咽了一口口水,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可是他相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一位千金小姐如此大方恐怕是想要什么。可他如今家徒四壁,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对方看上眼的,除了他妹妹。他早就见过,这段时间又很多人把家里的小女儿给卖了,换去粮食,这个人也是这样想的吧。

卫小铁抱紧了妹妹,前几天三叔也劝他把妹妹买给大户人家做丫头,可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是绝不会同意的。“你想要什么,如果你要我妹妹,我是不会给你的!”

又是这种眼神,跟一只小狼崽子一样。楚云暖支着下巴,手里端着屋子里一个洗十分干净的破陶碗,倒了一杯水轻轻抿着,寒冬腊月的,水都凉得很喝下去都觉得牙齿疼,只一口就放下陶碗。“我就是看你们两可怜,发发善心而已。”

卫小铁很显然不相信,把所有的食物推到了她面前,一副打死都不吃的模样。楚云暖瞅着她这么倔强的模样,突然间来了兴趣,试探道,“我想找一个有经验的引路人进焉支山,你有没有合适的人。”

卫小铁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表现的很惊讶,冬日里的焉支山的危险是其他季节的几倍,但是收货也是丰富的,他正准备过些日子就进山一趟。“你想要进山做什么?”

“找人。”楚云暖看着卫小铁,“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引路人,我给你五百两银子。”

这就是一个熊掌的价格了。卫小铁咽口唾沫,觉得无比诱惑,依照他自己的力量若是进山杀熊,那是九死一生。倘若是去找人的话,恐怕他还可以活着回来。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妹妹,在不知觉间她已经捧上了一块糕点大快朵颐起来,她吃的两边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小松鼠。

楚云暖的神色很温和,到过一碗夏妆热好的水放到她面前。卫小铁神色突然一动,“我可以带你进山。”

“就你?”夏华很挑剔的看了他,“你才多大,认识路嘛,可别耽搁我家家主的事情。”

卫小铁昂首挺胸,“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个村庄里最有名的猎人,我爷爷和我父亲曾经都达到两只熊!”说道这里,卫小铁神色萎靡下来,江源府民变的时候,他父亲正好入城卖熊掌,就被困在了里面,听说是被人押着上了战场,死在了战场上面。“自会我说话起就跟着爷爷和父亲两人在焉支山上摸爬滚打,焉支山对别人而言是危险异常的,对我来说如同我自家的菜地一样!”

楚云暖也是运气好,遇到了这一个活地图。“如果你能立刻带我进山,五千两!”

对于卫小铁来说,这是一笔巨款了。他按耐住激动,“可以,但是至少再过五天。”

楚云暖看得出他的妹妹的疼爱,“我等不了这么久,我可以找几个人照顾你妹妹,你立刻带我进山?”

卫小铁显然是犹豫,他实在不放心不认识的人照顾妹妹,万一有个意外呢,可可要是白花花的银子从他面前溜走,他肯定是会更后悔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若是再不能进山,赵毓璟多一分危险。楚云暖浑身的态度冷了下来,气势很逼人,“我姓楚,来自南堂楚家,这下你的放心把你妹妹交给我了吧?”

天下人谁不知道数一数二的楚家,据说他们家的粮食可以堆积成一座的大山。卫小铁看她一身华丽异常的衣服,又看她如此坦然的态度,心道她应当也不会说谎,可要是把妹妹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他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两天,你再等我两天,这个是时候进山很危险,至少得做足准备。”他也得等着小叔叔过来照顾妹妹。

无论他是如何想的,楚云暖也没有时间再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大不了没有想到她就亲自进山去探探路。楚云暖皱起眉头,不想去为难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她站起身,“兴行了,我也不为难你。”

卫小铁就叫住了她,五千两银子对父母双亡的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至少在短时间内省着花他们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好,我去,可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妹妹!”

“这是自然。”

楚云暖立刻派人把女娃娃送到了楚楚最近的店铺,嘱咐人精心照顾,而后带着三十余人轻车简行各自背着包袱,带上食物药材等物朝着焉支山出发。

焉支山周围都是士兵,楚云暖没有靠近,就查探回来的消息初步估算了一下,单单在这守着就一万多人,还不算现在镇守在江源府的,战报上的消息根本就不准确,定边王府从北堂派到这里的军队少说也有三万多人。只是楚云暖想不明白,这么多军队入关,边境怎么会没有一点儿消息。出去探查的另外一队人回来了,“家主,山脚下都是都是巡逻的士兵,现在要上山恐怕是不可能。”

楚云暖坐在马车上,抬头望着白茫茫一片的焉支山,眉毛紧紧连在一起。卫小铁问道,“我听说有一个王爷被困在了山里,你说你来找人,就是来找这个王爷的吧。”

这孩子倒是挺聪明的,从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中就判断出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现在是上不了山的,山脚下的士兵已经将所有入山的道路,还有几处走险路或都给堵死了。”卫小铁觉得很可惜,真不是他不愿意赚这五千两银子,实在是他也没办法。

楚云暖铺开地图,在图上寻找着出路,她看了这半天最后指着南边一处悬崖,“这里有没有士兵守着?”

其中一个护卫回答,“这里没有守卫,包括旁边一里之内都没有。”

楚云暖点点头,回头朝着卫小铁道,“如果从这里上去,你能不能找到路?”

卫小铁仔细辨认着她手指下的方位,脸色刷地就变了,“你疯了,知不知道这里是个悬崖,从这里上去哪有这么容易!”

楚云暖将手按在地图上,“你就说能不能找到路?”

“能是能去,但是太危险了。”卫小铁想退群。

“两万两!”大雪封山,这一张地图基本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只能依靠对焉支山地形十分熟悉的人去辨别方向,否则楚云暖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孩子。

听到她给出这么诱人的条件,挣扎着的卫小铁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端坐在马车里的楚云暖。这一架马车是他平生见过最豪华的,车地上铺着柔软的白色地毯,他方才上去的时候还怕自己脏兮兮的脚丫子弄脏了地毯,四周放很多精致茶水点心,更是有很多他闻所未闻的装饰。

见识到她这样的财力以后,说句实话,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后悔为了五千两银子就跟着她跑上山来。然而他自己又想想只是带个路而已,就能赚了这么多也纯属是意外之财了,现在又猛地听见对方把价格往上涨了四倍,他顿时惊喜了。两万两银子,足够他带着妹妹进城去买一间比较好的房子生活,或者还可以让他买下一个店铺……如此大的诱惑叫他咕咚吞了吞口水,“但是那一处悬崖我上不去。”

“这你就不用担心,你只要放心引路就好。”

楚云暖一声令下之后,马车掉了个头向南边而去,地图上所标识的悬崖只不过是一个平面,远远没有见到时来的这样震撼。这处悬崖此呈现一个飞檐鳞翅的形状,十分陡峭,山壁上因为冰雪十分光滑,依稀只有几个石笋飞立在上面,从底下向上看去,只能看见一根根倒挂着的冰棱。到这里的时候众人只能弃了马车,楚云暖而带来的三十余护卫从包袱里抓出一个鹰钩爪向上甩去,固定之后,先是一队人借力飞起,上去探路,确定上面没有危险以后,夏妆夏华两人方才带着楚云暖向上腾起。至于卫小铁,已经有人带着先踏了上去,虽然是借助工具,但是这种飞檐走壁的感觉,是每个男孩子都拒绝不了的诱惑。少年了眼睛亮晶晶的,格外激动雀跃,最后一丝不愿意也没有了。

到了山顶之后,四周显得更广袤了,树木光秃秃的一点叶子都没有,四周也是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了风呼呼呼吹的声音。楚云暖裹了个大斗篷,看了卫小铁一身破棉袄,又让夏妆拿了一件斗篷给他。裹上上斗篷以后,卫小铁才觉得暖和了,四处看了看确定方向,“这边有一处山坳,避风挡雪,你要找的人很可能在这边。天色晚了,就算他不在,我们也必须得在哪儿休息一夜,晚上的焉支山有狼。”

楚云暖跟着少卫小铁前行,一脚深一脚浅,大约走了有两三个时辰,才勉强到达目的地。那是凹字形的山谷,两边挡风,中央温暖,的确是一个遮挡风雪的好地方,只是赵毓璟他们并不在这里。夏华探查一番后,发现有许多燃尽的柴火,不过看它的颜色形状,估计好几天前就已经被弃用了。虽然这一次没有找对地方,但是好歹也算顺着赵毓璟的足迹走了。眼见天色幽暗,夜里在山间行走并不安全,所有人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发。

护卫们留一队人在这里保护楚云暖,另一对队人去寻找树枝,山里的夜晚很危险,气温也很低,必须准备足够的柴火。不一会儿,温暖的篝火就烧了起来,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楚云暖坐在火边,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来。这鬼天气冷的要死,馒头都冻得跟冰渣子一样硬邦邦的,她拒绝了夏华他们的帮助自己捡树枝在火上烤起馒头了。卫小铁也怕冷,缩在火边就不愿意动了。楚云暖朝他扔了一个馒头过去,“你还不赶紧动手,等着谁上了伺候呢。”

被砸了个正着,发愣的卫小铁回过神来,慢腾腾的用树枝穿着馒头在火边烤了起来。火光照映的楚云暖脸色通红,给她这个人渡上一层温暖的颜色。“你一个大小姐居然还会吃这种东西?”

楚云暖觉得很有意思,这种思想不仅仅是卫小铁一个人有,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你家世那么好,就应该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让人伺候着,就不应该吃这种食物……可是只要能果腹,什么食物不都一样吗?当年她在冷宫的时候,就是一个冷馒头都得求许久,从那以后她就知道傲人的家世,只是让你有了享受的机会,而不是让你有这样的优越感,从始至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希望平等着,却又在食物区分出三六九等。

楚云暖笑了笑,“如果我觉得吃白馒头是委屈的话,那在有些人眼里这就是很大的幸福了。”

大齐这些年来,总的来说是国力已经更胜从前,可是有很多根源性的问题未曾解决。比方说贪官污吏,结党营私之事,谢谢事真的是越演越烈。就像现在的江源府民变,就是大气弊端最大的显现。若不是因为赵毓峰在这里结党营私,白家又想从中牟利,也不会爆发这么大的民变,当然其中也有赵毓璟他们兄弟故意放纵的原因。

卫小铁沉默了。或许从前他不知道食物的珍贵,然而在这次灾难里他认识到了粮食的珍贵之处,很多人或许就是因为一个馒头从而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

天渐渐黑了下来,夜色深沉,苍穹似墨染一般。

这里只是山谷,虽然是孟遮风挡雨,但夜深之后也是十分寒冷。

夏妆夏华他们都休息了,只剩下两个守夜的护卫。楚云暖眯了一会儿之后就冷的睡不着,这里不像京城那边,有的龙瑞碳椒泥等取暖物,只有柴火。楚站了起来,她坐在篝火边,帮忙添着柴火,守卫的两个人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家主,还是我们来吧?”

“夜深了,家主快去休息。”

楚云暖摆摆手,“行了,你们去休息吧,我来守夜,明日还有得累呢。”

两人哪里敢,楚云暖却不由分说,把人给赶了过去,自己坐到他们的位置上,慢慢朝火堆里添着柴。

这边的天气实在是太寒冷了,夜色越深风雨寒,楚云暖一张小脸都被吹得粉粉红红的,她紧紧裹着披风,靠近篝火努力取暖,盼着快点天亮。今夜还有月亮了,她双手拢在唇前呼了一口热气,抬头望着天幕上圆盘一样的月亮,这时候周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声,楚云暖立刻在火堆里又添了一些柴火,尽量把火堆弄的大一些,狼都是怕火的,果然,一会儿四周就没了声音。

楚云暖忍不住担心起赵毓璟来,只是一夜她就已经冷得受不住了,赵毓璟被司徒睿围困在山上这么多时日,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于等待的人来说,这一夜实在是太漫长了。

北堂军第二日一早在南边山崖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司徒睿得知消息以后,赶忙带着人过来看。曾经赵毓璟也想从此处突围,却被他当了回去,难道他又来了?

很快,司徒睿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在雪地里,他看到了一朵珠花,红珊瑚雕刻而成,十分名贵,这是楚云暖的东西,他曾经在楚云暖头上看到过。

她来了这里么?

司徒睿仰头看着高高的悬崖,隐约间似乎可以想象她昨天从这里入山的情形,为了赵毓璟,你居然如此冒险!

他到底有什么好!

司徒睿紧握住手里的簪花,脸色变化莫测,眉宇间有一缕阴沉一闪而过,他当下下令,令全军火速开拔,前往焉支山搜山。其中一位马将军很不满意,他本来就对司徒睿有些不满,就算是他傻病现在好了,他看待司徒睿依旧是带着几分鄙夷之色的,仿佛在看曾经那个傻子。他当时语气就有些不好,“大公子,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们就在这里围着,只要等到赵毓璟粮尽,抓他是轻而易举的,何必现在进山去,劳民伤财!”

司徒睿很和煦温暖的眸子,刹那间变得很冷漠,沉声道,“还有谁不同意的!”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又站了出来。司徒睿执掌军队的时间较断,加之他本人常年在幕后,看上去又没有什么阅历,这些人自然趁着这个时候出幺蛾子。

司徒睿呵呵笑了一声,面上的冰冷刹那间如冰雪消融,众人都以为他迫于压力会放弃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却是突然转身,从身边士兵腰上拔出剑,一下子横在了马将军的脖子上,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割破了他的喉咙。殷红的鲜血飞溅而出落在雪白的,雪地之上,似红梅点点。

马将军双眼仍是不可思议的睁大,仿佛是不明白司徒睿怎么会突然动手。他手持染血的剑,“现在告诉我,还有谁不同意的?”

司徒睿现在的模样,真是像极了杀伐果断的定边王。这下次谁都不敢说话了,他温温和和的笑着,“既然这样,那就各自带着人去搜山,今天傍晚,我要看的赵毓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收到命令以后,众人赶紧去忙了。

远远的元宝抱了一只雪白的小狗上来,低声唤道,“公子。”他原来时常自诩是公子心腹,可他确实也不知道公子的病竟然是时好时坏的。

司徒瑞抚摸着雪绒绒的小狗,这是楚云暖曾经送给他得那只,自从他离开天京以后,就时常带在身边。“绣球今天有没有好些了?”

元宝回答,“这边天气太冷了,它不适应,就算日后回了北堂,绣球还是会这样蔫不拉几的,楚家主也一样,她不会适应北堂的生活的,那儿太冷了。”

别人不懂,可是他看得出来,公子做了那么多事情,是希望楚家主跟他一起去北堂,但是,楚家主是不会去的,不仅仅因为她是南堂一方霸主,仅仅是因为她对公子没有其他的心思。就算公子阻断了她所有的退路,依照楚家主的性格,只会拼个鱼死网破,根本就不会低头认输,在天京城的这些日子公子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楚家主这人向来是遇强则强。元宝不忍心看公子亲手断送了自己和楚云暖最后的情意,忍不住劝他。然而此时铁了心的司徒睿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元宝沉默可片刻,突然间说道,“公子,你真的要抓瑞亲王吗?楚家主——”

这个时候司徒睿的脸色完全变了,再也不温和,再也不是元宝认识的主子。“元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也是明白的,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

元宝垂着首,“是,奴才明白。”其实他有时候也会看不懂自家公子了,他对楚家主分明是有几分好感的,而楚家主的心里明摆着是有瑞亲王的,公子自己都明白,却非得千里迢迢来到江源府杀死瑞亲王。他这样做,楚家主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题外话------

我看到评论说讨厌司徒睿,难道我把他写崩了吗?明明是男二,不是该叫人心疼来着,而且我也觉得他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而且说句实话,我不太喜欢把所有人都写死,因为我写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脑补一群配角在造反,我做什么了,你非的让我死,主角了不起啊?

……

我怎么觉得我有病……

今天看到一群作者在群里交流自己的读者,我就默默的看着不说话,因为我的读者都被我自己给作没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思念入骨,温柔缱绻

楚云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现在的她正在卫小铁的带领之下,朝着东南方向而去。据说那边曾是一处天然的温泉,只是所处的位置太过隐秘,地图上没有标志。既然那个地方隐秘,又温暖,楚云暖估计赵毓璟他们一定在哪里。

果不其然,向东南方走了大约有三个时辰,隐约可以看见腾腾袅袅的雾气,还未走近就有几声很细微的咔嚓声,这是机关启动的声音!下一瞬间,数支被削的木棍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其中一个正好是朝着楚云暖而去。楚云暖动作十分迅速,她弯腰转身跃起,躲过其中一个木棍,然而落地间地上突然的雪堆突然落下去,露出里头插着倒刺的陷阱,夏妆大惊失色,飞快向前一扑,把楚云暖按倒在地上,回身拿着剑刷刷刷的舞动。

刚才真的是太险了,谁能想到这么干净雪白的地方竟然会暗藏杀机。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既然有机关,那也就证明赵毓璟他们确实在这里。第一波箭雨过去之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大阵,刹那间周围的树干全都不见了,一片洁白,夏妆试探朝前走了一步,一道闪光飞来。夏妆反应极快,迅速后退,可额前头发仍旧被削下一缕。

三两步之间便暗藏杀机。

楚云暖的脸色难得郑重下来。卫小铁都蒙了,不明白眼前景色的突然间就变了,明明那些树干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我们这是不是撞上鬼打墙了,我听我爹说,这森林里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咱们别是撞上了,这可不行。”

楚云暖正在推演方位,却听得耳朵边卫小铁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几次都算错了。“你闭嘴!”她喝斥一声。

卫小铁顿时安静下来,楚云暖在心中模拟着方位,计算何处的阵眼,而他们该从哪个方位走出去。好在山中物资缺少,这一个阵只是布了一个雏形而已,没有完全变成杀阵,否则的话还真不好弄。终于算方位,楚云暖放下手,指挥夏妆和夏华同时行动,两人的身形飞快在雪地里舞动着,因为是姐妹两的缘故,所有动作出奇一致。楚云暖上前几步,啪的一脚踢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四周情况又是陡然一变,回到了的方才地方。

楚云暖带来的几个护卫,还在一旁严阵以待,看见楚云暖安全出来,大喜过望:“家主您还好吧?”

“没事。”楚云暖摇摇头,“你们呢,是怎样出来的?”

“属下,并不曾被困入阵中。”

楚云暖觉得奇怪,他们是同时进入的这里的,难道是她无意中碰到了哪里?

察觉到外面的阵法被人给破了,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出现在眼前,他们身上穿着青灰色的一副,腰带上是平南王府的标志。这群人一出现就赶忙拔出了剑,楚云暖这边的人见状,也是纷纷拔剑,两边人虎视眈眈的对抗在一起。

楚云暖打量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她。这边人身上并没有任何标志,可是看他们步伐极稳,就知道是一群高手,而刚才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破了阵,其中定然有一个阵法高手。带头的小队长嘀咕着,北堂那群龟儿子什么时候找来这样一个高手?

楚云暖看着他们,上前一步,瞬间十多柄寒光凛凛的刀,正对着她,“退后!”

楚云暖背后的三十余名护卫瞬间也紧绷了身体,她双手向两边轻轻打开,一边示意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一边叫楚家人收起刀具来,她说道:“我要见赵毓璟!”

为首的小队长有些迟疑,见她一来就要求见瑞亲王,瞬间就完全肯定她是敌方之人。瑞亲王在半月之前突围之时受了伤,现在缺医少药的,身上的血都还没止住,这人恐怕是来看看殿下有没有死的。

于是小队长是死活不让楚云暖去见赵毓璟。

无奈之下楚云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霍清华呢?让他出来。”

要见将军,这恐怕不太好吧。小队长有些迟疑。

霍清华这边早有人进去通知他有人闯入,他和林宿壁一过来就看见楚云暖一身流光溢彩的孔雀披风,站在白皑皑的雪地之间,就像一只从严寒料峭里盛开的凌霄花一样,美艳不可方物。他从后走来,挥手让所有人把兵器都收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赵毓璟。”

霍清华的脸色有些不好,楚云暖敛起眉头,“他怎么了?”

林宿壁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家主把他派到这里来是信任他,而他却辜负了家主的信任。

“你还是进入看吧。”霍清华只能这样说。

跟着他,从弯弯曲曲的山洞钻进去,她终于到了山洞的最里头,也就是温泉旁边。赵毓璟脸色苍白的靠在石壁上,一股新鲜的血腥味道窜进楚云暖鼻子里。她看到几个随行的军医正在给赵毓璟包扎,伤口很深,一连用了好几圈棉纱布。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伤得怎么那么重?”单单是看着到地上堆积起来的染血的纱布,就可以想象他伤的有多重。而且现在用盐水消毒,伤口浸了盐水,若是不经疼的人现在肯定是满地打滚了,偏偏赵毓璟一声也不吭,只是额头上有滚滚的冷汗落下。

“三天前我们正准备从西边的悬崖突围,但是却被北堂军给堵了个正着,他和司徒睿狭路相逢应战之时,北堂他那边一个姓马的将军箭射伤了他。本来当时伤口没有那么深,只是后来北堂穷追不舍,又得沿路躲藏,然后伤口就不小心感染,最后四周的腐肉只能刀割去,只是伤药不够就拖到了现在。”

霍清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能叫楚云暖想象当时的危险。“你们怎么也不劝着他一些,何必急着赶路呢?”她这句话不是再怪任何人,只是单纯的在心疼赵毓璟而已。

林宿壁觉得十分愧疚,他跪道,“请家主责罚,是属下失职。”

这个时候责怪谁都没有用了,楚云暖摇摇头,让他起来,“不怪你,你尽力了。”

本以为那些伤口包扎一下就可以,没想到那边的军医去赶紧喊,“快点,再拿一些纱布过来!血止不住!”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忙碌声,伴随着尖锐的撕扯声,一条条纱布按在了赵毓璟的伤口上,然而仍血流不止,军医满头大汗,处理了好半天,才勉强将血止住。可是没有一会儿,纱布上竟又渗出了鲜血。

“糟糕止不住了。”霍清华一见急得满头大汗,“我现在就去平安军那边把药材给抢回来。”

楚云暖冷冷冷看着他,“你就算去,也只是去送死。夏华,把药箱拿过来。”

这个声音,声线清脆,如珠落玉盘,抑扬顿挫,尾音断的干干净净,这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赵毓璟言本是闭着眼睛养精蓄锐的,这一会儿面色却是一动,呼吸都凝住了,他侧耳倾听,周围再没了声音,他叹气,心里却是一动,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是在想什么?阿暖现在在京城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恐怕是离京太久,念她入骨,魔怔了!

赵毓璟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虚弱的面孔有些颓废,她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江源府这边的环境实在是太糟糕了,她若来的话肯定是不能够适应的。赵毓璟只希望她待在天京,纵使的明枪暗箭无数,可凭她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游刃有余。

楚云暖的声音清脆,如清泉石上流,快速而清晰,“就放在这里,剩下的我来。”

赵毓璟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无一例外都是幻觉,那怕是现在,他都觉得是因自己失血过多而再次产生了幻觉。然而一股荼蘼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而又让人眷恋。赵毓璟一愣,这股无比熟悉的味道终于叫他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云暖,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或许是惊喜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越靠近赵毓璟,他身边的血腥味更浓。

楚云暖看清眼前一幕,短暂一愣,因为清洗和包扎伤口的缘故,赵毓璟身上的外衣都退去了,又是因为坐在温泉边,格外温暖,所以只穿着一身八宝花纹月白绸缎中衣,他伤的地方正好是左腿膝盖向上处。此时此刻,他正靠在山崖壁上,发冠松散,乌黑的长发垂在两侧肩膀之上,透露出一股慵懒风流的味道。此时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楚云暖,就怕他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了一样。他腿上血液不断地渗出来,只能靠军医按着,以减缓血流的速度。

楚云暖打开药箱,把各种各样的药材依次拿出来,“把他的伤口解开,我来给他止血。”

军医有些迟疑,“这才刚刚包好,若是再打开,等会儿怕是止不住了。”

楚云暖拿来一个白瓷碗,在里头放上许多珍贵药材慢慢研磨,“都成这样了,再打开也没有什么大碍。咱们瑞亲王可神勇得很,就留着一点血,死不了的。”楚云暖睨了一眼他,语气很不悦。

赵毓璟有些心虚地撇开眼睛,苍白的薄唇一动,“解开吧。”

既然瑞亲王都开口了,军医也没有迟疑将他腿上的纱布解开,纱布一松开,血流得更加欢快了。

楚云暖搅拌着手里的药材,把它和均,凑上去看着他腿上的伤口,先是一个拇指大小的血窟窿,然后周围就是一些被削掉的腐肉。楚云暖虽然不擅长医术,但一眼也就看出他这是上了血管密集的地方,所以才会血流不止。楚云暖慢条斯理的和着药,把调匀好的黑糊糊的粘稠药膏拢在了手心上,“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二话不说就往前头冲,你有本事,就冲出去,在这里缺医少药的,等死是吗?”

赵毓璟的思维被她牵着走,本想要反驳几句的,然而楚云暖却一巴掌将药敷到了他的伤口上,“快包扎!”

她声音很平淡,仿佛是在处理普通伤口。

赵毓璟一个吃痛,浑身冷汗一炸,觉得那天削肉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他几乎都忘了自己要跟楚云儿说些什么。不过他也知道楚云暖这是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长痛不如短痛,这疼过之后伤口处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往日里灼热般的疼痛顿然消失得无踪无影。

军医的再一次给赵毓璟包扎,这一次包扎完之后表面的纱布尽然整洁如新,一点血色也没有,瑞亲王的伤口终于是止住血了。军医有些好奇,“这是什么药材?”

楚云暖在一个石头凿成的凹槽里,慢条斯理的亲洗着手上的血污,然后掏出帕子,擦干净一双鲜笋般柔嫩的双手,“杏林堂秘制的止血药,里头含有仙鹤草。”

“原来是杏林堂的药。”军医听过杏林堂的药膏有奇效。杏林堂购买的很多药草都是十分珍贵的,比如说这止血药,听说里头就含有珍贵的仙鹤草等。

杏林堂的药膏效果的确好,可也要有楚家种植园体统的药材,给他用于制药。

这下子楚云暖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四周,气氛顿时凝固下来,军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霍清华咳嗽一声,“应大夫快过来给我瞧瞧,我方才好像闪着腰了。”

应大夫回头,看着冲他挤眉弄眼的霍清华,瞬间醒悟过来,赶忙跑了过去。应大夫走了以后,夏妆夏华也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现在这个寂静的山洞里就只剩下楚云暖和赵毓璟了。

赵毓璟端详着眼前的人,打量到一半,眼睛里却是火星一蹦,他下意识的立刻要坐起来,然而却扯到了伤口,让脸色陡然一变,“你是怎么进山的?”

楚云暖给了他一巴掌,“躺好了!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了药还没有成型,我带来的药材可不多,你要想这么自己在作死,我可不管你了!”

刚才看到楚云暖时,他就只顾着高兴和激动了,压根就没有去想她怎么上来的,现在仔细想来他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焉支山周围都是司徒睿的兵马,就算楚云暖对司徒睿有恩,他也决不能让楚云暖上山,那么他究竟是怎样上来的。赵毓璟抓住她一双皓腕,“阿暖,你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遇到危险?”

楚云暖好整以暇,“当然是从你想要突围的那一处悬崖了。”

赵毓璟眉峰一凛,语气都变得凌厉起来,这个时候原本不疼的伤口却疼得厉害,他声音几乎都变额了,“那里那么危险,你怎么能来呢?”

楚云暖在他语气里听到了关怀之色,又看着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滚了下来,几乎都湿了头发,她轻轻擦拭着他额边的冷汗,软下了声音,“如果我不来,你就该失血过多而死了。毓璟,我担心你。”

“那你也不该从那里上来,多危险。”赵毓璟神色各有了些变化,薄唇轻轻一抿,努力笑着,“你放心,我没有事的。”

楚云暖弯腰,扯了扯他的嘴角,“行了,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了。伤口还疼不疼?我再给你看看?”说着他就去扯赵毓璟的双腿。

赵毓璟眼神飘忽觉得不自在极了,高挺的鼻梁忍不住一红。

楚云暖把双手搭在他腿上的时候,才觉得尴尬,伤在的地方也未免太暧昧了些。刚才有人她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两个人独处,他的手又放在那么个的地方,怎么看都怎么有一些不对劲。楚云暖咳嗽一声,佯装镇定地飞快检查,点了点头,“没什么了,只要再说一换几次药,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赵毓璟轻轻嗯了一声。

楚云暖仰头看着抬头看着他,双目波光盈盈,宛若湖水,安静沉稳。赵毓璟俊美的鬓发都被汗水打湿,身上的衣服也黏黏腻腻的粘在一起,她伸过手指去,将他垂在额前的头发拨开,“要是还在疼就说出来,我是肯定不会笑话你的。”她和赵毓璟一起长大,比这狼狈的事情也见得多了。

赵毓璟的唇色很白,语调很稳,“我没事。”

“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就算是受了再严重的伤也会忍着,毓璟,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你可以在我面前放松的。”就像她自己,很多时候也在赵毓璟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她的话才说完,一股热气迎面而来,楚云暖后背被他一箍,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一抬头,对深了赵毓璟饱含笑意的眉眼,他紧紧抱着楚云暖,似乎要将对方揉碎在自己怀里一样,凑在他耳边,“阿暖,你知不知道,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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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看了新更新的秦时明月,卫庄的戏真是太少了,都不过瘾,当反派就得像庄叔,手狠话不多,哈哈

话说我原来取这个笔名就是奔着庄叔去的,都姓卫,一家人。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似曾相识,追来

天知道他在看到她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雀跃,多么的不敢置信!她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救她于危难之中,她是为他而来的!这个人任认知,让赵毓璟很激动,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咚咚咚跳的飞快。他低头瞧着安静靠在自己怀里的楚云暖,温暖的火光之下,她浓密的睫毛扑了下来,完完全全遮住黑白分明的,娇嫩的唇瓣轻轻拱起,从侧面看,不禁叫人心跳加剧,手掌下身躯柔软凹凸蜿蜒,犹如绽放的花蕊。

眼前这个女孩子,曾经霸道过,偏执过,软弱过,也狠毒过,或许别人觉得她可恶,但是对于占据了他几乎半辈子的赵毓璟来说是那样的可爱。赵毓璟情不自禁的低下头,两人鼻尖相碰,荼蘼冷香的味道迎面而来,他轻轻在他唇瓣上吻了吻,带着虔诚和感激。

他从来都是自卑的。

在楚云暖千里迢迢的赶来那一刹那间,他突然之间感受到了自己对她的重要,他感谢楚云暖来找他,可更多的是感谢她从来没有放弃他,爱着他,哪怕是当初他单方面的宣布退婚以后,也依旧待他如初。为此,他愿意用一生来回报对方。

“阿暖,阿暖……”赵毓璟呢喃。素来稳重的他,眸子里顿时有些轻邪之意,瞧着乖顺依偎在怀里的少女,忽的情动,一口含住对方翘起的唇珠,大力啄吮起来大掌向下,紧紧拦着她纤细柔韧的腰肢。

楚云暖能感受到赵毓璟火热的爱意,她面颊拖红,合上眸子,让自己回应对方。

山洞里一片缱绻。

山洞外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看样子又是一场大风雪,霍清华站在寒风里,瞅着这个一脸崇拜看着自己的小屁孩,“这人是你们从哪儿带来的?”

夏华双手抱着剑,“他是引路人。”

“这么小,认识路吗?”

夏华没有理会他,转头对着夏妆说,“看来今天有一场大风雪,明天活动会更困难一些。”

山中积雪已经堆得很厚,明日若是在下一场,那肯定膝盖都的陷到雪堆里去。夏妆点头,“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家主怕冷,今天夜里还是多备些树枝,手炉也多放几个。”

出门之前春熙就千叮咛万嘱咐了一遍,否则她们两个粗神经的丫头也不一定能想到这么多。

霍清华在这个时候长长的叹气,“唉,这人人都有人关心,就是我可怜,孤家寡人一个。”说实在的,他真的是很羡慕赵毓璟,能有一个这样全心全意对待她的人,也难怪他死活要霍静娴消失了。

山洞里,楚云暖闭着眼睛,卧在赵毓璟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可说着说着楚云暖就没有了声响。赵毓璟低头一看,她竟然枕在自己胳膊上睡着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紧紧逼他一起,就像一对月牙儿一样,双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

赵毓璟在想她娇生惯养这么多年,又是在南堂长大的,这边天气这么冷,又急着赶路,想必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赵毓璟瞧着她眼底的黑眼圈,不禁觉得很心疼,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出楚云暖说的更舒服。自己也轻轻合上了眼睛,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叫人心中异常安定。

因为今日这一场大风雪,给搜山的人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司徒睿心里觉得很焦急,然而却没有任何办法。司徒睿在大帐外,站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双腿冷得都有些麻木了,但是风雪只是越来越大,放眼望去都是搓绵扯絮的雪花,他意识到这几天进山恐怕是不可能了,但是他十分担心楚云暖。

这么大的风雪,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

司徒睿带着满腹担忧回到了大帐里,这时候已是掌灯时分,进来伺候晚膳的不是元宝,宝,而是一个很面生小婢女。

那婢女伸着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古井深潭一样,却是让司徒睿觉得似曾相识。

司徒睿看了他一眼,目光却是久久停留在她美丽的眼眸之上,他的声音和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美丽的婢女脸颊通红,手里的托盘几乎都快端不稳了,她垂下眸子,呐呐道,“回公子的话,奴婢叫做云儿。”

云儿?司徒睿看着她的脸庞,好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云儿抬头羞涩的朝他笑了笑。

司徒睿一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云暖就不会再对着他笑了,他真的无比怀念他还是傻子的时候,跟他一起说笑,会逗他开心的楚云暖。知道他的楚云暖有异样心思的,应该就只有元宝了,估计是元宝看这段时间他郁闷,所以千方百计的找来了一个,跟她这么相像的人。他们也是费心了,这个人的模样真的是很像楚云暖了,可这个人终究不是她,楚云暖是骄傲的,绝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假的就是假的,

云儿放下了托盘,温柔的依偎到司徒瑞身边,她心跳如雷,“请公子用膳。”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自认为最美丽的表情。她本是乡间来的女子,原本就容貌出众,也是有许多人上门提亲想要求娶她。然而她心高气傲,觉得他自己这副容貌,至少的荣华富贵的一身的,果不其然,她这不就等到了自己的机会,这个年轻公子,气宇轩昂,而且五官如雨墨渲染,浑然天成的俊朗,光是一笑,便勾人心肉,是她在小小的乡下人从没见过的容姿!尤其是这公子看待她的眼神也是异常温柔多情,云儿觉得自己飞上枝头的机会就要来了,她越发殷勤的布菜。

司徒睿虽然默不作声,却是将她放到碗里的菜都吃得干干净净,给云儿一种错觉,这一位富贵的公子是十分喜欢他的。云儿的面颊上染上了红晕,身子一转,就要落到他怀中:“公子。”

司徒睿却是躲过了,他看着这个女孩子,突然问道,“你喜欢我吗?”

云儿的脸上布满了彩霞一样色彩,红彤彤的秀色可餐,她轻轻垂下一双美丽的眸子的,“公子人中龙凤,云儿自然是喜欢的。”

从一张跟她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庞里,说出这样的话语,司徒瑞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可笑,他温柔的笑了笑,说出的话语却格外残酷,“可能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公子,我只是公子的小厮而已,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云儿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司徒睿讽刺一笑,看这就是她所谓的喜欢,多么肤浅。

“你,你居然骗人?公子呢?!”云儿的表情刹那间变的狰狞无比,就像是北堂那些面目可憎的女人一样,一样知道他是傻子就用力欺负他。这个世界上只有阿暖一个人,不会这样看待他,是真心对待他的。

司徒睿冷下了脸,“滚进来!”

元宝垂着头从外面进来,他扑通一声跪下,“公子。”

“把人带出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云儿对这一番变故惊呆了,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对方是在试探她。她脸上立刻带着令人心醉的笑容,婷婷袅袅地来到司徒睿旁边,“公子,奴婢刚才是跟您开玩笑呢。”

司徒睿又是一笑,半掀了眼睑,算是施舍了她一眼:“拖下去,冲为军妓!”

云儿心一颤,抖着腿,巍巍的跪在地上,“公子饶命。”

司徒睿并不愿意看她,余光扫过她哆嗦的身影,眸色一黯,笑容却愈发夺目,如同昙花绽放,勾魂摄魄,“拖下去!”

这次元宝的表情也很难看了,他赶忙把这个丫头拖了出去,然后又回来请罪。

司徒睿面上笑容转为冷肃,“元宝,看在你呆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今天这事我也就不跟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你就自己自行了断吧。”

元宝低着头道了声是,原本他找这个人来是为了讨主子欢心,现在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怪那女人真是愚蠢,明知道公子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她偏偏就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司徒睿道,“绣球呢,把它抱过来。”

这一场大雪一下就是整整三天,司徒睿没有办法他进山寻人,恰好给赵毓璟提供了喘息的机会。有楚云暖带来的各种珍贵药材,短短三天赵毓璟腿上的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痂,他的气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只是如今大雪封山,他们都被困在这处山洞里,无法继续前行。好在有卫小铁这个活地图在,趁这段时间,已经把焉支山最详细的地图给画了出来,就算他短时间内没有办法突围,可叫司徒睿无法寻找到他的踪迹也是轻而易举的。

三天之后雪停了下来,肉眼所见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若是前几天还能巡到一些踪迹的话,大雪覆盖之下,赵毓璟那边最后一丝痕迹也荡然无存。北堂军搜寻了整整一天,没有寻找到任何一丝有价值的线索,别说人了,连个动物也没有看到。

司徒睿穿着一身鸦青色狐狸领鹤氅,在冰天雪地里,尤为引人注目,他现在的心情可说不上好,整整一天,一个人影都没有。周围的将领没有一个敢惹他的,往常看他仪态幽沉,没想到一到战场上就是如此如斯冷酷凉血。

“公子,还要不要继续搜山?”

“方向都没有,搜什么搜,一群蠢货!”司徒睿命人翻开地图,从西边悬崖开始,一路向南而看,赵毓璟身受重伤,平南军带着他移动不快,只能就地安营扎寨。从这里看出去有三处地方最为合适,一是此处峡谷,易守难攻,可此地容有寒风穿过不是养伤的好去处,二便是这一处山洞,曾经是黑熊的地盘,只是此处山洞太小,五千人恐怕是住扎不进去。

最后,就只剩下东南方向了。

这一边地形崎岖,有什么他也不清楚,但是司徒睿有一种预感,赵毓璟一定藏在这里。他当即下令,全军往此处开拔,势必要活捉赵毓璟。

北堂军队一步步的逼近,前往探查的哨兵很快就把这个消息带来了。楚云暖知道司徒睿聪明,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判断出准备方向。

霍清华现在的表情可说不上好,“这个司徒睿是长了三只眼睛吗?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我以为至少还得三天。”就他们这点人数,就算是他在用兵如神,也是寡不敌众。

赵毓璟腿伤未愈,这个时候根本就不能在迅速移动,否则整条腿可能都会保不住。可若是让士兵抬着他前行,那前行的速度就会大大减弱,也容易教人寻到踪迹。楚云暖盘算着对策,世间之事真是变幻莫测,她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会被司徒睿逼到这等境地,进退两难。可是说句实话,她潜意识里还在相信,睿儿依就是那个善良的孩子。

赵毓璟神色间带上了几分郑重,他回头对着霍清华说,“你带人先走,司徒睿的目标是我,他们不会为难你。”

这一下子霍清华的脸色更不好了,“你看我像是那种丢下自己兄弟逃跑的人吗?我们要走一起走!”

临阵脱逃绝不是一军统领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可现在这种时候,能走一个是一个,何必留在这里送死呢。

赵毓璟花了大力气,才让霍清华能够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并不想让他就此舍在这里。再说赵毓璟也不相信,他自己可能死在这个地方,他现在这样做是为了让霍清华受他一个人情,免得日后平南军不好控制。

不过他这些打算是不可能跟霍清华说的。

从前在叶良城的时候,先生就曾说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现在想来,先生的评价没有错,到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依旧忘不了去算计其他人。

无论赵毓璟心里是这么盘算的,他面上却始终带着郑重之色,一时间叫一旁的几个平南军颇为感动。

“清华你放心,我是不会有事的,司徒瑞想要抓我,大概是为了向大气宣战,不会要我的命。”赵毓璟想的没有错,这的确是司徒睿一开始的计划。

从司徒睿得知司徒衍那个蠢材,被人给设计到天京当质子的时候,他就在准备这个计划了。至于楚云暖一事,的确是一个意外,司徒恪跟他说起楚云暖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蛊毒没有解,所以就同意了前来南堂,顺带也同意父王,把司徒衍给救回北堂。虽然司徒睿看司徒衍很不顺眼,可他身上的确是留着司徒家的血液,他是不可能让司徒衍在天京为定边王府丢人的。

司徒睿计划的很好,然而却忘记楚云暖。或者说那时候他因为中蛊太深,神智鲜少清醒过来,有些事情的把握就没有那么精准,而且他也没有想到楚云暖下手居然这么快。他那个弟弟居然会这么蠢,居然会听信孟莲的只言片语,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司徒衍死了以后,他那好父亲大发雷霆,当然是怪他办事不力,让永乐帝抓住了北堂的错处。于是在司徒睿的建议之下,本来要造反的定边王,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到天京,背地里却是暗渡陈仓,将北堂的军队带入大齐境内。这些事情都是他一步一步计划好的,若要说变故,那肯定是有的,楚云暖就是他整个计划中最大的一个变故。

司徒睿原本在想,只要楚云暖愿意嫁到北堂,那么他此生绝不犯大齐一步,甚至愿意出兵让赵毓璟去当皇帝,然而她拒绝了。

所以司徒要毫不犹豫的来到了江源府,将他的计划继续下去。煽动江源府叛乱已白国公,拖住大齐兵力,然后让北堂举兵犯大齐边境,如此双管齐下,北堂起事自然可以成功。但是在江源府的时候,她居然看见了赵毓璟,这个一直被楚云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当时司徒睿脑子里生出了另外一个计划,一个破釜成舟,不顾一切的计划!只要杀了赵毓璟,断了楚云暖的后路,她就一定会跟自己去北堂的!

然而再精妙的计划也会有变化的时候,楚云暖竟然千里迢迢跟随着赵毓璟而来。

凭什么,他凭什么得到楚云暖如此青睐。

司徒睿的计划天衣无缝,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北堂众人,或者说是全天下认为是个傻子的司徒家的大公子,居然会有如此谋略心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楚云暖否认了赵毓璟要留下来的提议,她不想让他去冒这个险。或许对于北堂来说,他们损失了一个世子,就要抓走大齐的一个皇子,然后便以此为借口与大齐开战。赵毓璟对于别人或许说是无足轻重,但对他来说,确实这一辈子除了云扬以外最重要的人,他不愿意让赵毓璟陷于如此险地。因为身陷囹圄的俘虏,杀与不杀,都是对方一个意念之间,这种生命不被做主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你先走,睿儿那边我会拖住他的。”

------题外话------

我想说睿儿真的是个乖孩子,不要讨厌他。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对峙,一触即发

赵毓璟猛地坐直身体,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为他这用力一扯,隐约间又有血水渗出来,然而他的面色却是一点也没变,“他是司徒睿,定边王府的继承人,不是你认为的那个睿儿!”

楚云暖注意到纱布上沁出的血水,又怕他好的差不多的伤口又严重起来,手里正看着的一张地图“唰”的打在他胸膛上,呵斥道:“躺下去,别动!”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看到瑞亲王和楚云暖的相处,竟然是如此别致。所有人都以为赵毓璟会生气的时候,他竟然默不作声的躺了回去,用袖子挡着脸,仿佛刚才丢人的不是她一样。只是平南军的神色有些不好,毕竟他们郡主才走,这两位怎就打情骂俏起来。

赵毓璟向来是讨厌司徒睿的,那小子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实际上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而且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那臭小子明摆着就是对阿暖起了几分别样心思的。现在让阿暖过去找他,那简直是不得了了,岂不是如了他的愿。这种事情赵毓璟是死都不会同意的,他哼了一声,说的冠冕堂皇,“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你过去拖着司徒睿的,你身边才几个人,他那边可有一万大军。”

楚云暖神色之间一派坚韧之色,“睿儿他,是不会伤害我的。”

这一点,她确信。

这个时候赵毓璟竟然觉得腿上的伤口,像是迁到了心里头一样,扯得生疼,一开始认识司徒睿的时候他就觉得很不爽,可那时候他看司徒睿是个傻子,也没多做计较,就当安了多疼了一个弟弟了。现在呢,阿暖居然这么信任他。这么一想,赵毓璟眉峰一耸,腿上的扯开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你就这么相信他,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的。”这是胡搅蛮缠的语气。

难得看见赵毓璟如此别扭,楚云暖忍俊不禁,她上前一步,双手支在他个胳膊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别闹脾气了,乖。”

赵毓璟浑身都不自在,高挺的鼻梁一红。不过他看阿暖这样郑重的样子,恐怕是压根儿就没有看出来司徒睿那点心思吧,就凭这一点那臭小子绝对没有胜算。

赵毓璟有一丝得意,不过至于让阿暖去见司徒睿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张嘴正想否认。这个时候一阵香气袭来,赵毓璟一愣立刻屏住了呼吸,然而还是吸进了一些粉末。这个时候他竟然发现,他自己动不了了,他眼神里带着愤怒之色。

楚云暖,你居然敢对我下药!

楚云暖却是站起身吩咐,“宿壁,你们带着人护送瑞亲王离开,小铁会带你们去我们上来的那处悬崖。我去前方,拖住司徒睿。”

司徒睿因为她的缘故被拖住了脚步,没有人想到赵毓璟他们,竟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那一处缺口溜走。但是这样,楚云暖就等于自己孤身一人深入虎穴,。

林素壁不同意,“家主,这事太过危险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楚云暖很难得的摆起了家主的威严,“楚家家训,凡楚家之人定听家主号令,宿壁你是想违抗家规?”

林素壁自然不敢,他脸上还有些挣扎,最后却还是低下了头颅,“家主,您至少得留十余个护卫在身边,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夏妆和夏华姐妹对视一眼,她们虽然很自信自己的武功,但千军万马之间,还是有一些力不从心的。

楚云暖摇摇头,“我身边还有十三呢,十三的功夫,可以说是跟你不相上下,尤其轻功最甚,那时候十三可以带着我离开。”

这时候不远处已经传来行军的声音,雪堆被踩得咯吱咯吱响,一声又一声,异常整齐,旁边还有搜山的声音。已经来不及了再过一会儿所有人都会走到此处,她回头看着霍清华,“赵毓璟就拜托你了。”

说完之后,还不等霍清华回应,她就带着夏妆夏华走了出去。卫小铁有些奇怪,不知道周围的气氛为何变得如此肃穆。

在霍清华印象中,楚云暖是一个很嚣张而且很自私的人,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刻,竟然是她牺牲了自己一个,换他们这么多人离开。这时候,方才还对他有一些意见的平南军都不说话了,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居然要一个女娃娃去救他们的性命,实在是叫他们面红耳赤。

为了不辜负楚云暖一番心血,士兵开始迅速地掩盖起自己在此处留下的痕迹。林宿壁立刻命令护卫们抬起愤怒而又浑身僵硬的赵毓璟迅速离开。在卫小铁的指挥之下朝着西边离开。他们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得无踪无忆。

楚云暖松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偏方,神色自若。

赵毓璟的眼神异常愤怒,根本就不想楚云暖用这种办法救他,然而此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浑身僵硬的看着四周景色非快的后退,他努力呼吸着,希望药效迅速过去。

然而这时候,他却在心里咬牙切齿,怨怪楚云暖自作主张,却忍不住担心她。

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而已,楚云暖竟然看见了赵毓璟,她猛的睁大眼睛,似乎觉得不可思议。她下的药是金樽对月,就算是一头老虎都会药倒,赵毓璟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楚云暖想要独自一人留下对抗司徒睿,然而赵毓璟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的,就是知道这样,她才会对赵毓璟下了迷药,但是楚云暖根本就不知道,赵毓璟其实是对各类的迷药都有抵抗力的性,这大概是为他从小体质特殊的原因。所以他们才走了半不到一会儿,他就可以活动,然后自己回来了。

他绝不可能让楚云暖独自面对危险。

三年前退婚的时候,他已经抛弃过她一次,好不容易阿暖才能不计前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那样。

因为腿上受伤他走得不是很稳,也能看见伤口崩开,点点猩红,落在雪白的地面上,“你要我苟延残喘,我是做不到。”在楚云暖惊异的目光之中,他带着余下的五千士兵,以及抓到的俘虏,正面迎上司徒睿的一万军马。

这个时候,对面人影已经隐约可见,决然躲不过去了。楚云暖跟在他背后,望着雪光衬托下愈加挺拔如松的身姿,眼眶略微有些通红,是她想岔了……赵毓璟并不是司徒衍,不需要她身先士卒,豁出性命去保他安全。赵毓璟只是希望将自己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保护着她。这一瞬间,楚云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酸似甜,慢慢发酵成一种不可言说的浓郁芬芳。

如同花开叶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落地生根。

楚云暖小跑着上前,猛地从背后抱住了赵毓璟,粉拳紧握,语气里带着决然,“是,我们要一起去面对!”她和赵毓璟选择了一条崎岖的道路,日后所要面临的风霜雨雪,未必比今日差,她需要做到和赵毓璟共同进退,而不是像今日这一般。试想一下,如果今日是赵毓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对她下药逼着他先离开,她肯定会觉得心里难受,更何况毓璟还是一个七尺男儿。

“毓璟,是我想岔了。”

山中一片空地,天高高寒,场地开阔,北风刺骨,吹的人脸皮生疼,周围一派风声鹤唳。

赵毓璟出去营地的时候,对面空地上已经驻扎着一群北堂来士兵,不同于大齐这一边,一身青灰色的胄甲,北堂士兵身上裹着的,是褐色的衣服短衣,袖口、裤腿都是紧紧束起。

北堂不仅高寒,而且他们有些全大齐最彪悍的骏马,是一个在马背上生存的民族。北堂人所穿的衣服,大都以短小精悍为主,衣服上的纹饰当以苍鹰为尊。风雪太大本来是不适合骑马的,然北堂那边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几个地位明显很高的将领骑在马背上,最中央是一个身披鹤氅的年轻男子,北风猎猎,吹来大氅,露出一身月白色长袍,金丝作线,在他衣襟,袖角,袍边绣了精美复杂的苍鹰纹饰,还将他矜贵之态衬托的淋漓尽致。

他长发束冠,嘴角微挑。跨于马鞍之上,手执缰绳,目光凝视前方,直直落到对面赵毓璟的身上,然后是楚云暖。

在这个时候跟楚云暖相见,他本来是想笑,的,可裂里开了嘴角之后,却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笑。他的确知道楚云暖追随着赵毓璟而来,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其实自己有时候都知道,他做的这些事情是错的,可他有的时候用控制不住自己。

司徒睿一动不动,纵使他现在有千言万语,他也依旧紧紧抿着唇,什么也不曾说。

四周寒风凌厉,楚云暖凝视着对面。因为逆光的原因,她只能大概看出一个轮廓,根本就看不清对面司徒睿的表情,所以他不知道,此时司徒睿面上是各种纠结和思念。

赵毓璟下令,“来人,押上去。”

两个士兵把北堂那边的俘虏押了出来,楚云暖听见那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仿佛是在讨论着人的身份。

“公子,是张粮官!”

粮官自古以来都是军队里重中之重的角色,真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而这一位张粮官么……楚云暖看着她,脑子回忆起这个人的身份来,粮官张海,定边王妃张氏娘家的哥哥,北堂张氏一族的次子。在北堂,张家向来都是主管粮食之类的,北堂高寒,粮食稀缺,张家这么多年能把空粮食,足够证明他们在北堂无与伦比的地位。只不过是后来,在她嫁入北堂带来了大量粮食之后,张家的地位才有所降低罢了。但是就现在而言,这一位张粮官的作用,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张海只觉得背后有一个冰冷的硬物紧紧贴着,他双腿都吓软了,都还没有等赵毓璟这边人说话,就忙不迭地开口求饶,“大公子救命呀,请您救救下官!”

张海浑身抖如糠筛,就差跪地求饶了。

霍清华此生最看不起的这样的孬种,同时也为了杀杀对面北堂军的威风,大声笑道,“哈哈哈,张大人别怕,你家公子现在不正是来接你回家的吗!不过我听说北堂彪悍,个个都是马上豪杰,你怎么就怂成这样呢?”

平南军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司徒睿那边的人涨红了脸,愤慨不已,“请公子下令!”

司徒睿就跟没有听到一样,清清浅浅的勾着唇,“瑞亲王,就算你抓了他,也是插翅难飞,一个张海而已,没了他,北堂还有很多可以管理粮草的官员!”

张海都快哭了,他可不想被放弃,“大公子您可千万不成这样呀,我好歹是你的舅舅。”

司徒睿不为所动,眼眸一如既往的绝丽盛艳,可那瞳中充斥着冷漠之色。

相较于司徒衍来说,他才更适合做一方将领,临危不惧。

张海看出他是铁了心不愿意救自己,愤怒之余破口大骂,“你这个傻子,你忘了当初在北堂的时候,是怎样求爷爷告奶奶的,现在你倒是不少翻身做主,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张海骂的很难听,楚云暖听在耳中,再联想起记忆中的某些事情,也十分了解司徒睿在北堂的过往。哪怕他中蛊之时,是而清醒时而混沌,但是这种生活对他而言想必是十分痛苦了。如若他一直傻下去,不曾清醒过,那就不会知道自己在傻的时候被人戏耍的那种痛苦和郁闷,可偏偏他要同时受着两种折磨。

司徒睿墨发散在肩前,光泽点点,瞳孔里笑意点点,唇角的弧度冰冷异常。

他是一个和赵毓璟很像的一个人,他们极自卑,却又十分自傲。楚云暖对于别人而言恐怕是太过嚣张跋扈,然而对于他们来说,却想是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也像是最温暖的太阳,让他们追逐,带着他们渴望的温暖和高贵。

曾今在天京,司徒睿还是个傻子的时候,赵毓璟倒不觉得这个人怎样,而现在看他对于别人揭他自己的伤疤,而没有一丝动容的时候,赵毓璟突然佩服他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沉着冷静的去注视自己最不堪的存在!哪怕是他现在,别人说其他出生卑贱,配不上楚云暖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异常愤怒。

这个时候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张海,竟然毫无北堂一方官员的细节,他扑到赵毓璟面前,“瑞亲王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个押运粮草的小官而已,真正要对付你的人是他是司徒睿那个臭小子。你杀了他,我帮你杀了他!”

楚云暖叹息一声,曾几何时她还觉得这个张海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现在却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他难道没有看出来,司徒睿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而他说出这句话,就是明摆着逼迫司徒睿要他的性命。如此没有气节的小人,若是救了回去,那也一定会在他背后捅刀子。

司徒睿接过部署那边递过来的一把长弓,开弓拉箭,直直对的还跪在地上求饶的张海,箭势极快,不偏不倚,正中张海胸膛。

张海低头瞧着,正在滴血的胸口,他伸手摸了摸,骤然倒地,死不暝目。

“瑞亲王,你的人质没有了。”

司徒睿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潋滟眼眸如浸晨星,墨眉如画,几乎让楚云暖以为他们现在还在天京城的楚家,甚至是所有人都在言笑晏晏的说着话,司徒睿和赵毓璟之间也只是有一些小争执而已,并不是眼前你死我活的场景。北风被风吹的越加大了,呼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着。楚云暖渐渐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空气里还有血腥味,与冰冷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变成一股肃杀的冷意。

赵毓璟昂首挺胸,深蓝色的发带,随风而动,墨眉疏朗,眸似辰星,难以用辞藻形容。

玉面淡拂,群芳难逐。

他眼眸微藐,“北堂谋害先太子在先,挑动江源府暴民犯上作乱在后,司徒睿,你该死!”

司徒睿仍旧温温和和的笑着,就像地向一个出外踏青的贵族公子,“我该不该死,我倒不知道。可是赵毓璟你,会葬身焉支山我还是敢肯定的!”司徒睿挥手间,一排排弓箭手齐齐上前,拉开一字弓对准了对面的赵毓璟等人。

霍清华全都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个个拔出了长剑直面敌军。

“公子,楚家主还在那边呢!”元宝吓了一声冷汗,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误伤了楚家主,那就是极大的不妙了。

司徒睿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赵毓璟动手,但是他看着对面如此亲近的两个人,心里头觉得又酸又涩,但是这种话他绝不能说出来的!若是让所有人知道,他这一次和赵毓璟打起来是因为一个楚云暖,那么楚云暖定然会悲伤一个祸国殃民的罪名。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司徒睿轻轻合上眼睛,夏妆夏华的本事他知道,是一定能保证楚云暖安全的。司徒睿回首,握拳,朗声一喝:“放箭!”

众士兵得令之后毫不犹豫,从箭囊抽箭上弦,百箭齐发,血战一触即发。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打入内部,作威作福

平南军虽然骁勇,但是五千人对一万人,还是有些勉强。赵毓璟这一方且战且退。卫小铁第一次注意到如此杀气腾腾的场景,有些想蒙了,最后还是夏华一把捞起他,喝斥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指路!”

卫小铁这个时候才反应过什么啦,忙不迭的点头,“走这边。”

这是去西边的悬崖的道路,林宿壁刚才已经带人过去布置下崖的绳索,只要他们从这里过去就能突围,下了雪山,他们就不必惧怕司徒睿了。白茫茫的雪山之上,如果不是为卫小铁,谁都无法确认方向,赵毓璟他们先前是也是吃了此事的亏,否则早就出了雪山。

赵毓璟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十分熟悉地形,不一会儿就拉开了和北堂军的距离,司徒睿在背后穷追猛舍,显然是不肯放过赵毓璟。但比起半个月生死相搏的那一次战役,司徒睿现在的行为可以说得上温和了,其实也因为他顾及楚云暖在场,不忍她劳累奔波,然而就此放过赵毓璟的话,却是不可能的,这一边所有将领都不可能同意的事情。

因为司徒睿有意放过他们的原因,很快一行人都到了悬崖边上。

眼见悬崖就近在咫尺,司徒睿也察觉他们的意图了。此处悬崖十分陡峭,林宿壁那边已经安置好绳索,士兵们依次顺着滑下去,霍清华和赵毓璟殿后,这一群士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下去。

赵毓璟和霍清华等人执剑剑在前方抵御,一排排的士兵跟随而来的,紧接着还有杀伤力惊人的千机弩。楚云暖上山之时带了很多,唐祺那边研究出来的小玩意,这些东西看似小巧精悍,杀伤力却是极强,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当属火雷。这这是唐祺依照母亲手札以及孟莲口述,而制作出来的东西,威力极强,内含火药,只一小颗便可地动山摇。只是这东西的制作太难了,唐祺历时三年,也只得了五个而已。

不到万不得已,楚云暖是绝不会把火雷丢出去的。雪山之上,火雷爆炸声音巨大,恐怕会引起雪崩,如此的话所有人都会被埋在雪堆之下。

有了楚云暖带来各式各样的武器,司徒睿所带来的北堂军始终不能逼近,北堂将领们有些焦躁了,“他们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

赵毓璟回头看了一眼,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下去了,他喝了一声,“撤!”

随着他一声令下,霍清华和林宿壁他们切战且退,司徒睿的进攻一时间有些消极,眼见赵毓璟就要逃跑。北堂一个将领立刻高声喝道,“放箭!”

到底是血肉之躯,再厉害也无法抵抗,这么多的箭雨。这个时候,楚云暖周围除了一个夏妆,再没有没有其他人了,这一波箭雨射过去,绝对会伤了她的。司徒睿一愣,心里头慌乱异常,当下他怒喝住手的时候,却听见他身边砰的一声巨响。

一股十分浓重的火药味传来。

楚云暖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十分奇怪的东西长管,那管头里还冒着烟。而刚才有可能威胁她性命的那一个将军,已经“通”的一声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这是火统,据说是由楚家研制成功。他还没有离开楚宅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南堂的人给楚云暖送来这种东西。他见识过火统的威力,百米之外杀人如同探囊取物,可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这火统有一发。

虽然是司徒睿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不由被吓了一跳。这时间众人都有一些恐惧,脑子里闪过一些很奇怪的念头,人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给他关上一些神圣的名头。

此刻所有的北堂军都觉得恐惧极了,他们的人马如滚水烧炭,哗啦啦的喧哗起来,声浪冲天,几乎划破天际,有惊恐的,有愤怒的,有忐忑的,也有迟疑的,但无一例外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动了。

楚云暖手执火统站在最前头,示意赵毓璟他们赶紧下去。火统只有一发,只有司徒瑞知道,不过她在赌,赌司徒睿不会为难于她。很显然楚云暖赌对了,对面司徒睿依旧一动不动,跟别人一样,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楚云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格外复杂。司徒睿是有心放他一马,否则他现在便会立刻让所有的人冲上来,她肯定是没有抵抗之力的。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楚云暖觉得,或许他做的这些事情是有原因的。

司徒睿一直注视着楚云暖,直到她的身影慢慢靠近悬崖边。

这一次,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无论他做了什么,楚云暖都不曾怪罪于他,看他的眼神一如往昔,这给了司徒瑞很大的震动。

或许他不该这样做的,他有一万种方法和大齐开战,却是因为他对赵毓璟嫉妒,而选择了江源府作为此事的开端。

或许他真的不该这样做着。

可是阿暖,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赵毓璟。

司徒睿的眼神似悲似喜,带着楚云暖看不懂的深沉和忧伤。

终于退至了悬崖边上,夏妆带着楚云暖紧拉绳索,就要从上而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固定好的绳索却突然松动了,滚滚冰块落下。

她们两人现在已经在半空中了!

如若是夏妆一人,自然可以如履平地,可带着楚云暖,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不借力而动。

下面一片惊呼声,赵毓璟目呲欲裂,推开挡在身边的士兵,拉着绳索就要向上。这个时候,司徒睿却是突然扑至悬崖边,抓住了楚云暖的胳膊,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直到稳稳抓住她的时候,他才勉强觉得不恐惧了。

“睿儿。”她低喃一声。

司徒睿眼神间是一片惊惧未定,难得有些脆弱,声音里甚至出现了哽咽,“你别怕,阿暖,你别怕,我拉你上来。我不会伤害你,阿暖……”

这一刻司徒睿是惶恐的,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母亲死亡那天的场景。

夏妆看见是司徒睿拉出了家主,一时间松了手,借着旁边的被冻住的石头,一跃而起,重新回到悬崖之上,然后俯身把楚云暖给拉了上来。司徒睿一直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做这种事情的不是他,只是他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依旧在不停颤抖,甚至身上都冰凉得可怕。

站稳之后,一群北堂军齐刷刷地围住了她,但因为她手中火统的威力,却有些不敢靠近。

悬崖底下赵毓璟暴跳如雷,原本他可以和阿暖顺利逃脱的,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赵毓璟仰头,攀附着绳索就要向上,楚云暖自上而下眺望,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而霍清华也在背后拉住了他,“殿下,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毓璟眼神微敛,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愤怒和惊恐,“你难道没有看见吗?阿暖他在上面!”

“可你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羊入虎口,若不是楚云暖带来这么多武器,我们有可能出来吗?你别白费了她一番心思,你现在上去你做什么,不过就是成为他的拖累让他再救你一次!”赵毓璟神色松缓下来,显然是听进去了,霍清华放缓了语调,“有夏妆在他身边,她没有事的。”

“十三也在。”林素壁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他也只能如此劝说。瑞亲王人走了以后他至少可以带人夜袭北堂军把家主带回来,可如若瑞亲王在里头,北堂军对他的守卫一定是十分森严,那时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毓璟抬头瞧着上面,他只能瞧见楚云暖身上流光溢彩的披风在空气里飞舞着,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霍清华说道,“司徒瑞不会对她怎样,可对你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就一定会下狠手,你想必是不希望楚云暖分出心来救你吧?”

这一次赵毓璟不说话了,他静静静盯着半空里飞扬的披风,开腔,“回营!”

没能抓到赵毓璟,倒是把南堂的楚家主给抓了,这倒也算一个收获。司徒瑞这边,也就再也没有驻扎在焉支山下,而是带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江源府。众将归队,盘踞在北边的前后校场,巡守的巡守,练兵的练兵,各司其职。

至于楚云暖则被安置在了一处装饰得十分舒适的房间里,她坐在房间里,有眼色的下人送了热茶上来,她伸手抚着茶盖,正在沉思今天的事情,一抬眼,却看见司徒睿也走了进来。

司徒睿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就像是从前惹了她生气不敢靠近。有时候,楚云暖都分不清,现在的司徒睿和当初那个傻瓜一样的睿儿究竟谁是真的。换句话来说,她和司徒睿之间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这同样是司徒睿的权宜之计。对于司徒睿,她敢说她真的用心了,就像是对待弟弟那样,让司徒睿和云扬一起念书一起上学,然而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以为的乖孩子,最后如此野心勃勃,变得面目全非。

司徒睿很明显有些坐立不安,他说道,“阿暖,你渴不渴,饿了没有,江源府的菜色其实还可以,要不你来尝一尝,我立刻就叫人安排。”

楚云暖抬头看着他,“除了这个,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司徒睿抿唇,久久不语,他额前两缕头发垂到眼睫之上,遮住了他略显深沉的眉眼,好半天他偏过头,自暴自弃,“就跟你想的一样,我来大齐其实有是有目的的!”

楚云暖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

“当初我知道自己身中蛊毒无法解除,后来把主意打到的你们楚家身上,当时我还正在想办法去接近你。然而很快,司徒恪就告诉我,你要让我去楚家治病,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司徒睿把他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唯独没有说江源府一事是因为他的私心。

这其实跟她猜测的差不多。楚云暖磕着茶杯,其实有时候她也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就像此时此刻,她其实没有必要去向司徒睿证实自己的猜测,可她还是问了。就是因为她想知道,在那段时间的相处里,司徒睿对她到底是虚以委蛇,还是真心实意,好在司徒睿的回答并没有让她失望。

司徒睿说完这番话后,偷偷的抬眼看了楚云暖一眼,见她脸上并无愠色,她方才继续说道,“我来京城,一是为了解毒,二是为司徒衍。”

楚云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乍然一听,猛的挑眉,“你是想为他报仇!”

她只是试探而已,这两兄弟的关系,远远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司徒睿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楚云暖,生怕她又误会自己,连忙摆手。“你可别误会,我真的不是为他报仇的,其实我来也是想收拾了他,不过我父王倒是希望他回去。”

定边王要让司徒睿把司徒衍给救回去,是在给司徒睿立功机会。楚云暖现在虽然明白司徒睿才是定边王心目中的继承人,但是定边王想要救司徒衍也再情理之中。毕竟是他北堂之人,而且张家主管粮草,势力十分庞大,放任司徒衍在大齐不管,恐怕是难以服众。

“阿暖,你不生气吧?”他问的小心翼翼。

见他如此,不复方才三军之中威风凛凛,楚云暖觉得好笑,“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司徒睿如释重负。

两人继续说着话。

在和司徒睿短暂的交流之中,楚云暖大致明白了现在江源府的局势,白家只是对外挂着一个名头而已,实际上现在江源府是由北堂和他们共同占据。

江源府一分为二,白家占领人口较为密集的城南和城西,而北堂则在人口较为稀少的城北安营扎寨。楚云暖大致明白北堂这么做的目的,在所有的北堂人在心里,都是看不起大齐人的,大齐人也看他们不顺眼,他们人生地不熟,为了避免麻烦,所以选择在城北安营扎寨。而且此处直接连通着外边的焉支山,进入从焉支山进入这里,是一处很幽深的峡谷,果两边崇山峻岭最是易守难攻,当然也十分利于撤退。

至于易所谓的义和王,据说是因为夙愿得偿,太激动而瘫痪在了床上,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现在是白家争夺于江山的重要时机,不可能时时刻刻的观察着他。于是现在的义和王看似是养尊处优的生活着,然而实际上,却是被所有白家人给忽视了。

楚云暖跟着司徒睿前来江源府有自己的打算的,并不是她真的逃不过,而是她想彻底了解一下如今江源府的局势。现在他从司徒睿透露出来的信息里,对江源府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只是了解归了解了,可若要说是把江源府连根拔起,恐怕是有些困难了。

楚云暖托腮,思考着如何做,才能顺顺利利的拿下江源府。

利用司徒睿吗?

楚云暖偏了目光,落到司徒睿面上,他眼睛里像是带着璀璨的星光,只倒映出自己一个人的身影。一下子,楚云暖又想到了那个全心全意信任着她的睿儿,下意识的有些下不去手。

或许有人说成大事者须不拘小节,也需心狠手辣,但她是实实在在的下去这个手。可能会有人觉得她是鳄鱼眼泪,太过妇人之仁了,对一个先前把自己逼迫到如此地步的人这般心软。但有时候想想,不过是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司徒睿低头,抿唇不语,从这么多的消息里,她应该想出对策了吧。

楚云暖正敛着眉头沉思,然而这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十分爽朗而又威严的声音,“楚家主远到而来,真是有失远迎。”

楚云暖眼睛一抬,来人正是定边王司徒坤。

司徒坤的年纪跟永乐帝差不多大,或许是因为他时常注重保养,又一直征战沙场的缘故,他的气色十分红润,一头茂密乌黑紧紧束在紫金冠之中。在楚云暖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看到司徒坤对她这么笑过,他总是十分严肃的看着她,告诉他要守北堂的规矩,要以夫为天。曾经她做到了很多事情,然而定边王府始终认为这是她应当做的。

楚云暖弄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傻,为定边王府发光发热,燃尽了自己最后一丝价值,然后被弃之如理。

她慢慢垂下头,掩饰着眼底的情绪,抚摸着手中的茶杯,仪态雍容,神色淡漠,“司徒衍毒杀太子,陛下责令王爷入京请罪,你倒是好,跑到这江源府回来占地为王,作威作福来了。”

------题外话------

司徒睿多可爱,有意放水啊,我有时候都想换男主了。比如说赵毓珏,比如说司徒睿……

正文 第七十章 何必委屈,铁水灌口

这瞬间跟在司徒坤身后的长史变了脸色,他喝斥一声,“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家王爷这样说话!”

高长史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的呵斥着,楚云暖眼神微藐,手中杯盏在半空一滞,猛地砸向地面,洁白的碎瓷片向四处崩开,惊得所有人一跳。

司徒睿掀开杯盖,茶水清香馥郁溢满一室,他喝了一口,口惬意地眯上眼睛,回味无穷。

司徒坤的脸色异常难看。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本家主这样说话?定边王没有教好自家的奴才吗?居然敢这么对我大呼小叫,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那我真是大开眼界!”曾经还在北堂的时候,她对着司徒坤卑躬屈膝,对他敬重有加,然而从头到尾没有得到它一点点的尊重和看重,和司徒衍一样,他只是将自己看作一棵摇钱树罢了。

既然她的尊重换不来对方以诚相待,那她何必要委屈自己!

在北堂,司徒家就像土皇帝一样,他司徒坤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已经有多少年他不曾,被人如此落了面子。司徒坤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如果不是顾及着她南唐楚家的势力,他何必对这个黄毛丫头笑脸相迎。

司徒坤的脸色不好,司徒睿只顾捧着茶看,仿佛能看出一朵花一样,什么都不说,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

司徒坤如今是退了不是,进也不是。

最后还是高长史扑通一声跪下:“奴才有眼无珠,冒犯了家主,家主最是大人大量,心地善良,还请您海涵。”

这是司徒坤身边的红人,整个定边王府谁不讨好于他。可就是这个人,曾经好几次帮助那些北堂那些贵女,对她下手,害她几次流产,她的雅儿出生之后身体如此孱弱,也是因为这个高长史在背后的照顾。虽然其中的确是司徒坤授的意,但是伤害了她们母女的人的确是他。

若是他远在北堂也就罢了,可偏他现在撞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楚云暖无论如何都是要讨回一些利息的,冷笑:“高长史是定边王身边数一数二的红人,你哪会有错?呵,照你这么一说,我不原谅你,那就是小心眼、恶毒了,让你失望了,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叫司徒家的几个人觉得异常诧异。

司徒睿却是眉毛一动,他很早以前就发现楚云暖似乎极其了解北堂,高长史是第一次来大齐,但是她依旧一口就说出了对方的身份。司徒衍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她,能教楚云暖如此心心念念,关于这一点司徒睿百思不得其解。

司徒坤身经百战,那儿看不出来楚云暖这是故意在为难高长史,他虽然不高兴,这小丫头居然拿自己身边的人开刀,故意落自己的面子,但是他一想到刚才程将军来说的事情,心里头就一片火热。如果他能拿下楚云暖手中的那个武器,那北堂称霸天下唾手可得,到时候不仅是大齐,就是南楚,再远一些的夜郎、大食等国,都会落入他囊中,那时候他就会作为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帝王,受四海朝拜。

只要想到那时的场景,司徒坤就激动得不得了,他挥了挥手,“自己下去领第一层刑罚吧。”

高长史面如死灰,定边王府的刑罚分为三层,第一层是杖责,可这杖责不是普通所见的那种,而是在三尺宽的板子在上面钉上钉子,打在人腰部三寸以下,直至血肉模糊,而后涂上蜂蜜,受蚂蚁啃咬之痛;第二层鞭笞,以柔软的青铜制成鞭子,行刑之前将鞭子烧得火热,然后打在人的身上人体血肉遇热,便会立刻被烤熟,一点血也会留下,确实叫人痛苦难耐;第三层便是最恶毒的了,是北堂特有的一种刑法名唤点天灯,一般是在人活着的时候行刑,将犯人衣服扒光后在身上抹一些易燃的油脂、硫磺等物体,在以易燃烧的油麻布犯人包裹,丢入油缸里进行浸泡,一夜之后,将人捞出来后,挂在一根很高的木桩上,用火把将犯人点燃,直至活活将人烧死。

高长史知道求饶是没用的,他只希望一会儿杖责之后,不要让他受蚂蚁啃咬之痛。没一会儿,屋外就传来鞭笞之声,司徒坤像是很好心,“楚家主何不去看看那个不会说话的奴才,是如何被罚的,好解你心头之恨。”

楚云暖看了司徒坤一眼,她太了解这个人了,他恐怕是想借此机会吓唬自己一番?。当年在冷宫之时,她多少恐怖的刑罚都挨了下来,如今不过是看看而已,她有什么好怕的。

楚云暖点头欣然前往。

高长史被人架在木凳之上,带着钉子的板子噼里啪啦的打了下去,每一下都能带出皮肉,他惨叫连连,然而却激不起任何人的同情。

“高长史跟了本王那么多年,没想到也是如此没有眼色的家伙,冒犯了楚家主。”是感叹的语气。

楚云暖眼也不眨的看着被杖责的人,“那是王爷往日待人太过宽厚,才让他一个奴才如此不听话!”

司徒坤是完全接不上话了,只能尴尬地说道,“家主认为应当如何呢?”

楚云暖勾了唇浅笑,风光霁月,一片艳丽,只是话里的内容却叫人不寒而栗,“高长史既然如此不会说话,那他的嘴巴就不必要了。拔舌就不必了,免得死了之后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日后下了地狱被其他孤魂野鬼欺负,不如就取来铁水,将他的嘴巴灌封。”

她的笑意半分不变,如同情人温柔的呢喃,可那残酷的话语,却让人肝胆俱裂。

司徒坤倒吸了一口冷气,楚云暖所属的铁水灌封,可不是一般的刑法,而是取一根三寸长的陶管活生生穿过人的嘴巴,然后向里头浇筑滚烫的铁水,这铁水成型之后,把外边陶俑打破,如此这人的嘴巴就被死死密封。但这人不会死,因为中央会留一小口,以供他食用流食。

司徒坤原来是想恐吓楚云暖的,更没想到她一小丫头,使出来的手段竟比他这种老江湖还要恐怖。一时间楚云暖回眸,似笑非笑,“怎么,王爷舍不得了?”

她目光里含着森寒之色,面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仿佛刚才出了那种恶毒主意的人不是她一样。好半天司徒坤才一笑,“那就依楚家主所言。”他挥手,立刻有下人下去准备一切事宜。

楚云暖偏过头,似乎是有些不敢看高长史被行刑的场景,嘴巴里却是说着风凉话,“王爷的心可真够狠的,这么一个心腹,说用酷刑也就用了。”

司徒坤几乎是要被楚云暖给气笑了,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说,他可一句话都没有说。而边传来高长史痛苦的嘶吼,最后变成呜咽咽的声音。

楚云暖转了身:“这外面怪吵的,王爷想要说什么,还是进去详谈。”司徒坤能够如此迁就于他,无非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楚云暖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看上她手里的火统。

司徒坤看了司徒睿一眼,司徒睿却是偏着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司徒坤冷哼一声,走了进去。

司徒睿是不讨厌楚云暖这样做的,他现在身在敌营,又被人虎视眈眈,若是不狠一点,他那父王指不定会怎么逼迫人家,现在好歹是让他忌惮了几分。

司徒坤再次进入房间的时候,楚云暖很不客气的坐在了主座之上,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姿态比他们这两个主人家还要闲适和习惯。看着他父王漆黑的脸色,司徒睿心情格外好,茶点也额外多用了两块。

楚云暖低头喝茶,动作间一派雍容华贵,“定边王来找本家主,恐怕不是为了叙旧,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司徒坤改弯抹角,没有直说起自己的目的,反而是问起了楚云暖对大齐吏治是如何看的。

大齐国富民强,可世家和众多贵族盘踞,真正平明百姓的生活是有一些水生火热的,科举之事,的确是从民间选拔人才,可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很多重要的官职是贵族之人连任,这的确是一个极大的弊端。自从太祖皇帝提出以科举制,取代原来的举贤制之时,大齐是出了很多勤政爱民的官员,譬如说,原来九原府的蔡桓,他主持修建的九元河堰塞堤坝利国利民。

但是比起北堂来说,大齐已经是好多了。如今北堂还保持着原先的举贤制,由他们北堂贵族来把控朝政。在这一点上,定边王是没有资格说大齐如何的。

但是司徒坤显然不以为意,司徒睿却是若有所思起来。不光是大齐,北堂也同样如此,只不过这些陋习由来已久,谁都没有办法在一角一夕之间就将其改变。

“大齐的确是有些不好的地方,北堂呢?你们北堂是由权贵控制,那儿的百姓如同奴隶一般生活,难道又好吗?”楚云暖反问。

旁人说起北堂之时只会说,北堂国富民强,是一个马背上的枭雄,然而这只是贵族的生活,实际上上平民百姓他们的生活可以说的上是无比艰辛。这大抵是因为北堂物资贫乏的原因,但是大齐每年拨给北堂的款项不在少数,可都被他们的贵族用来吃喝玩了。

“定边王,你若是要以此打动我,让我投降你们北堂,跟你们一起造反这是不可能的。说一句难听的话,我与其同你们北堂一起合作,最后你们先磨杀驴,那我还不如直接让南堂跟大齐开战,自己做一个女皇来的妙!”她脸上带着肃然之色,可那又糅杂了与生俱来的华贵态势,同她的全身相得益彰。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司徒坤下意识道,“你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做皇帝!”

这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为什么男人可以为皇,而女人就不可以呢?很多女人同样有谋略有心智有手段,但是这样的女人却被人定义为野心家,而男人则会被说为一个枭雄。就像平阳郡主,她只不过是在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外人对她的评论往往是平阳郡主此人太过强势,所以导致郡马跟她感情不和。

这些都是十分荒谬的言论。

这个世界,男人在限制女人的言论和自由,女人之间也在互相鄙夷着自己,认为自己没有能力。

为什么不可呢?

楚云暖抚摸着袖口上用银线捻金丝绣精致的莲花缠枝纹,“王爷可能是没有想查过楚家的来历吧?楚家第一任家主舜华公主,就是先汉时期,武帝亲封的南堂王!”

舜华公主是一个传奇女性,她一手创建了楚家的辉煌,但是在后世以儒为尊的种种思想潮流之下,舜华公主的形象已经不像从前一样,叫众人羡慕崇拜甚至学习。楚云暖猜想了一下,后世评价舜华公主之时,恐怕是会将她塑造成为一个心狠手辣、恶毒女人的角色。

司徒坤觉得无话可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还能说出这么令惊世骇俗的言论。“楚家主不如跟本王一起去江源府里看看。”

正合她意。

楚云暖欣然点头,恰好她也想去看看江源府各处兵力究竟如何。

司徒坤想说服楚云暖,想要楚家的支持,可他也明白,此事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她他希望楚云暖去看看江源各处看看,现在所有人都安居乐业,比大齐统治之下好上很多。同时他也想让楚云暖知道,北堂兵力是如何强大。

这的确是一个对外展示,自己能力的好机会。

一行人从城北出发,徒步往城南和城西而去。

楚云暖把江源府如今的情况看在眼中,虽说这百姓如今人人面上洋溢着笑容,但是谁都能看出来这笑容底下潜藏的惊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摔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源府如今就算在丰衣足食,在他们看来也都是造反而已,跟朝廷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不仅仅是自己死,还得连累九族。

司徒坤还在那里侃侃而谈,他并不了解大齐的连坐之罪,比北堂来说更甚。若是这些百姓是真心投靠的司徒坤,或者说是白家,那九原城破以后,等待着他们的,便是无法想象的酷刑。

楚云暖走至一处民居,这里是所谓义和军驻扎之地,许多妇女在院子里做着午饭,柴火上架着大锅,里头是许多下的粘稠的面条,以及一些作料。江源府湿冷,格外偏爱辣椒,面条糊糊里就放了很多,看上去红红的一片。

一群人各自拿着自己的碗去排队,又一个妇女在前头为他们打了一碗,这群人便三三两两地坐随处寻一处空地坐下,甩开膀子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其实有时候,百姓所求的很简单,无非是能吃饱穿暖。而很多人就利用他们如此渺小的愿望,去实现自己的勃勃野心,就像曾经的她一样……但如今她大彻大悟,便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楚云暖在这处民居之前久久驻足,不语,这时候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从里头跑了出来,把怀里一个鸡蛋递给了楚云暖。她抬头仰着笑脸:“姐姐你是不是饿了,这个鸡蛋给你!”

她的笑容很真实,就像是向日葵一样,带着阳光和温暖。

楚云暖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去一边玩,并没有接她的鸡蛋。一个看上去像是女孩母亲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小丫头走到她身边时,就拧着她的胳膊是喝斥起来。对于如今被围困的江源府来说,能有一些鸡蛋和肉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这个鸡蛋,恐怕是小女孩的母亲千辛万苦省下来的,却见女儿给了一个陌生人,自然是会觉得心疼的,

江源府,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楚云暖如是想到。

因为白家军最近入驻了江源府,梁七儿的地位确实一落三丈,此时他正跟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躲蹲在旮旯里吃着饭,他抬头就看见了楚云暖,瞬间眼神一动。

作为瑞亲王身边的人,他们有谁不认识楚家主的。

梁七儿看着站在楚云暖身边的定边王一眼,心里头一跳,这位大小姐怎么会来了这里,是被抓来的,还是自愿投靠?但是看着表情里隐约有几分求助楚云暖的定边王,梁七儿心里头有最坏的打算,心想一定要把这件事情通知殿下。

这个时候,楚云暖和司徒坤已经离开了此处,去往其他地方了。

“家主觉得江源府现在如何?这儿的百姓,人人都有吃有喝,喜笑颜开,恐怕是大齐其他地方没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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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存在感比男主强,是我的问题,没把男主形象刻画成功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孤陋寡闻,主帅之争

楚云暖敛步,回首微笑,“定边王是多久没来大齐了,如此孤陋寡闻。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可我南堂绝对是家家户户都有余粮。”

南堂之富庶向来是闻名天下的,恐怕全天下也只有南堂的百姓能活的那般滋润。

南堂之地,又岂是其他地方能比的。

楚云暖抿唇微笑着,“江源府的粮食,恐怕撑不过一个月了吧?”

司徒坤脸色一变,有些料想不到楚云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楚云暖胸有成竹一笑,“我话放在前头,若你是要跟我楚家借粮,那还是免了吧。”

算起来从梁七儿占据江源府,到白国公变成义和王,在到最后北堂军也掺和进来,江源府至少被围困了三个月之久。此处虽是南北往来的重要之地,但是这里根本就不适合种植粮食,江源府所有的粮草都是从其他地方运输而来。被困三月有余又得供养至少五万为基数的士兵以及一些百姓,这里就算有再高再多的粮食,也是抵不住消耗的,就算是后来抢占了周边几个城镇的余粮,但是也远远不够江源府的消耗。

这一切从刚才就能看出来,定边王是想向她展示江源府的富庶和安居乐业,但是却让她从中看到了一些端倪——那就是百姓们的表情。他们的确很欢喜,这种欢喜是由内而外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或许别人说这没有问题,但仔细想一下,这却就是问题的所在之处。试想一下,如果在这三个月以来,这里的百姓每天都能吃饱穿暖,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一开始会高兴,渐渐的会变得麻木,觉得稀松平常。可如若江源府的百姓,只在梁七儿占据此处时有了粮食吃,而后来日日的节衣缩食去供养军队,最后在今天吃到了一顿丰盛的饭食,他们自然会兴奋异常。

这个时候,司徒坤也不隐藏自己的目的了,现在所有的粮食都被朝廷控制,也只有楚家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粮食了。他笑道,“想必楚家主宅心仁厚,是不愿意看到江源府这么多百姓活活饿死的。”

拿大齐的臣民来威胁他,有本事他去拿北堂百姓的性命来威胁呀。楚云暖冷笑一声,“江源府百姓的生死,自然是会有朝廷之人来关心,我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绝不会做亏本的事情。定边王若是想要粮食,没问题,拿真金白银来换!”

司徒坤脸上才有了笑容,很快因为她的的这句话而沉了下来,他冷冷盯着楚云暖,“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在谁的地盘上,我若是想要你的命轻而易举。”他话语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似乎所有压下去的怒气一下子爆发而出。

夏妆立刻上前一步,右手放在剑上,蓄势待发。楚云暖出云而昂首挺胸,墨发散在肩前,光泽点点,宛若星辰碎落,她眉眼唇鼻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意:“那我也提醒王爷一句,这里是大齐的地盘!”

两人针锋相对。

司徒坤真的很多年,没有见过敢跟他这么说话的女人了,这个楚云暖无论是心智谋略还是手段,都是数一数二的,若是她能嫁入北堂,那么南北两堂,便成为姻亲。既然是亲家,那么楚家所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北堂的,司徒坤如是想。他现在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司徒恪,那臭小子太过桀骜了,不适合,那么只有他的大儿子了。早就得到消息,司徒睿曾经在楚家治病,和楚云暖朝夕相处之间,怎么说也有几分感情了吧。

司徒坤打着别样的注意,立刻笑了起来,十分慈祥。楚云太熟悉他了,知道他这么一笑准没有好事,果不其然,她听到司徒坤道,“听说楚家主先前和赵毓璟退了亲?”

他这话说的可有意思多了,全天谁都知道,当初是赵毓璟非要和她退的亲。司徒坤换一种说法,极大地给了楚云暖面子。

“赵毓璟那臭小子没有眼光,也配不上家主你,睿儿出生贵胄,自小又聪明伶俐,和家主倒是——”

楚云暖算是听出来了,他这是要跟她和司徒睿保媒呢。只是再次嫁入北堂,去受前世所受的折磨,她又不是傻了,然而还不等她反驳,司徒睿就突然道,“父王,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告退了,你和楚家主继续聊。”

他的表情里透露出极大的不悦,显然是愤怒于自己父亲说的这样话,他的确是喜欢楚云暖,可绝没有利用人家的心思!就算是他要娶,那也得由他自己说,而不是别人逼着去做!

司徒睿走的很干脆,完全让司徒坤愤怒了,他看司徒睿的眼神倒不像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反倒像是仇人。

楚云暖在想难道自己猜错了吗?司徒睿也并不是定边王心目中的那个继承人。

话都已经说出来,司徒坤以无论如何也是要继续表达出清楚的。“睿儿这孩子从小没了母妃,性子有些奇怪,家主也别介意,不过这段时间,你和睿儿天天在一起,也应该知道睿儿是个好孩子,有担当。”

司徒睿的确有担当,有魄力,但这不代表着她就要和司徒睿有什么。

自从她退婚以后,为她保媒做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可司徒睿么?楚云暖觉得很好笑,她从来都是把司徒睿当做自己弟弟的,而且她也知道,定边王希望司徒睿娶她是为了什么,大概就是为了楚家背后的一切。可曾经她已经为北堂发光发热一次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甘于奉献自己的一切。

“定边王现在与其操心儿子的亲事,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怎样活着离开大齐!”

楚云暖三番两次不给他面子,司徒坤就算是好脾气愤怒了,“楚云暖,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云暖还是在微笑,温柔缄默,艳丽的容颜四九天上的凤凰,明艳逼人,她身上带着威仪,“你能拿我怎么样?!“”

司徒坤顿时语塞,他的确不能拿楚云暖怎么样,若是楚云暖今日死在他手里,楚家得知消息之后,势必会反扑,那时候北堂想要从大齐购买一丁点粮食都是不可能的。再说永乐帝,那也绝对会立刻出兵征讨北堂,死了一个先太子,和死了堂堂一个封疆大吏,更是整个世家的掌舵人,这两种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司徒坤真是觉得他好久没有这般无力过,这嚣张的臭丫头,实在是叫人又爱又恨。这时候背后传来白越十分欠扁的声音,“哎哟,这不是楚家主吗?怎么成阶下囚了?”

他骑在一匹骏马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楚云暖。

楚云暖仰头,轻轻抚着袖口上繁复的花纹,“看来上次,在丹凤门甬道处的教训,你还没有受够!”那一次是他人生的最大耻辱,白越扬着头冷笑一声,“你神气什么,现在不造样成为阶下囚。”

“我就算是成为阶下囚,也能让江源府想断粮就断粮!”

江源府现在备受制衡的就是粮草,偏偏全天下最大的粮商是楚家。

白越顿时说不出话来,“你神气什么,全天下不只你楚家有粮食,云州那贺问手里也有粮食。”

楚云暖嫣然一笑,语气刻薄,“你消息太落后了吧,你难道不知贺问是我楚家的长子。”

贺问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粮食商人,手底下琉璃品可以说的日进斗金,人都说贺问手里粮食只比楚家略逊一筹,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也是楚家的人,还是楚家的长子。那这么说来,这全天下的粮食,还当真都来自于楚家,

白国公若有所思:“楚家主既然如此值钱,那用你来换粮,也是在情理之中吧。”

军营,赵毓璟一回到军营立刻通知所有将领前来大帐议事,剽骑大将军都没有想到瑞亲王竟然能活着回来,赶到了大帐之中。赵毓璟坐下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点齐兵马立刻出征江源府,要把里头所谓的义和军和北堂叛军杀得片甲不留。

金翔到了大帐门口,看见二十几个个青衣护卫笔直地立在大帐周围,完完全全把营帐都包围住,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些人训练有素,一看就是数一数二高手,金翔有些诧异这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不过下一瞬间了悟了,还记得楚家主出现在军营外头的时候,身边就带了这么一队护卫,虽然现在众人衣物不同,但是他也看见了几个相熟的面孔。这么说来瑞亲王的确是被楚家主给救了出来,只不过焉支山如此危险,下面大军围困,她是怎样做到的。

金翔心理正在揣测着此事,他才踏入营帐之时,就听见剽骑将军一句:“末将认为不妥。”

骠骑大将军周天奎是一个十分粗犷的人,只是这人平日作风不好,私生活也极度混乱,但他的确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将军。别人都说周天奎脾气不好,但金翔和他这些日子的接触,大致明白这人只是一个直肠子的汉子而已,而瑞亲王么……金翔对他确实是有几分忌惮,别看他仪态幽沉,疏阔温朗,又被天京这么多人嘲笑为出身卑微,可皇子就是可皇子,哪怕是袖袍犀带,温润如玉,也同样难也兴头狠辣。就怕周天奎那个直肠子,看不清形势,惹了瑞亲王不满。

赵毓璟现在的确是盛怒,楚云暖现在还在司徒睿手里头,他可以确定司徒睿不会对她怎样,可其他人呢,那些虎视眈眈的白家人,定边王。阿暖性格刚毅,宁折不弯,是绝不会与北堂同流合污,那时候北堂暴军若说是下了狠手那应当如何?

赵毓璟心里乱麻麻一片,就像是找不到头绪的丝线一样,可脸上依旧沉稳。

他一点险都不能冒,不能把阿暖的安危放到司徒睿身上。

赵毓璟把目光投到周天奎身上,淡淡问道,“江源府中都是暴民,北堂军已是在里头虎视眈眈,本王要掉军进攻江源府有何不妥?!”

金翔此时已经站在帐篷的一端,围困江源府已经太久,此事夜长梦多,而瑞亲王现在一出来,就要对江源府动手,恐怕是在焉支山上被困出了火气。不过楚家主呢,怎么不见她人?

“瑞亲王,江源府现在情况不明,贸然进攻恐怕损伤更大,况且我们全部军马,也只在三万人左右,江源府现在满打满算至少是五万军马。而且陛下那边也不曾下达旨意,王爷还是略等一等,等陛下的圣旨到达之后,在讨论该如何处置。”

周天奎说的看似字字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可仔细琢磨一下就觉得那里都不对劲。自古以来,都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像周天奎这样说要等着皇帝圣旨的,几乎是没有见过。

他继续喋喋不休,“北堂是一方藩王,若轻易动了,恐怕不好向天下诸侯交代。”

赵毓璟俊脸幽沉,他冷声道,“本王倒不知道,大将军竟然是这样瞻前顾后之人?”

大概是因为白家这几年光忙太盛,让所有的武将只能韬光养晦。不知不觉间,竟将大齐的武将弄成这副模样,畏畏缩缩,胆小如鼠。

周天奎还在慷慨激昂的陈述着此事的利弊,赵毓璟手里的马鞭却是一下子挥了过去,尖锐的寒风声在周天奎耳边“啪”的一响,他吓了一跳,只听坐上赵毓璟冷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北堂军队进入大齐,是从函谷关进的,那一处是你统领军队所看守的地方吧?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没有上报,你就是死一百次都难辞其咎!你不允许发兵,本王倒是怀疑你和北堂勾结!”

周天奎大呼冤枉,赵毓璟却是压根就懒得听,苛责道,“你现在就知道关心北堂,那江源府呢?现在江源府被叛军占领,再晚一些攻城,北堂人就该奴役他们了,民不了生,你是愿意把自己全部的家产捐出来,让江源府恢复生机吗?周天奎,你若是把自己玩女人的那一点雄心壮志拿出来,现在你还会惧怕小小一个北堂,大齐将士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周天奎脸皮抽搐,却没话好说,就算是辩驳也不行。若是论官职,他这个手里有兵的将军,的确实比他大,可论身份,他是君自己是臣,也没有可比性。但是起码在这三军之中,他跟赵毓璟也是平起平坐的!

周天奎这人霸道惯了,当下也就不愿意给赵毓璟面子,他一咬牙:“可怎么说也不能在此时出兵,至少得等陛下决断。”

“等陛下决断?”赵毓璟笑了起来,他一双温润的眼睛里盛满了冰霜,他父皇现在恐怕是自身难保,还决断江源府之事,简直就是可笑。“你到底是在等父皇的决断,还是在等朝中什么人给你出主意?”他的语气很轻柔。

若是其他官员,赵毓璟倒是不敢肯定他们身家背景,但是在他想要插手的军队之中,天京所有的武官的身份背景,他都了若指掌。这一位剽骑大将军周天奎,他背后的主子是赵毓泓!

他这十弟好本事,这么多年来默默无闻的,确实把天津摸了个底朝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支持者。

周天奎这个时候是完完全全的惊讶了,他的确是在等着十皇子指示,但是……他抬头看了赵毓璟一眼,赵毓璟姿态谦和,端坐于主座之上,玉黛貂裘,容颜俊美无双,一双眸子里不辨喜怒,他下意识的觉得,赵毓璟这是在忽悠人呢,他和十皇子之间的往来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王爷这是为了兵权,想要诬陷于臣?”

赵毓璟这次是冷笑了,都说沙场上兵不厌诈,也有人说周天奎是一根直肠子,现在看来已能做到这个位置上,花花肠子应该是不少的。“夺你的兵权?晋阳军原本的统领可不是你!行了,这件事情我会如实上禀父皇。”

“瑞亲王若是不辨青红皂白,想要参臣一本,那臣今日就率军离去,江源府之事交由王爷一手处置!”满满威胁的语气。

大齐官员的嚣张劲是前所未有的,霍清华轻笑一声,“周天奎,瑞亲王才是陛下钦点的主帅,你这要率军离开,难不成是想违抗圣旨?”

周天奎一愣这才看见站在阴影处的霍清华,霍清华名声虽然不显,但是平南王府威名仍在。霍静娴死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与赵毓璟一起,从侧面夹击,就快拿下江源府然,可以后来北堂军远道而来,帮助义和军再次夺下江源府,但是霍清华当时的神勇,众人都是看在眼中的。

天下军人当以平南王府为榜样,霍清华此时说话,便是叫周天奎收敛了脸上的怒色。大齐是一个贵族和世家共同治理的国度,再有实权的贵族面前,就算事皇子也不算什么,周天奎能有如此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赵毓璟的目光在如今大帐众人将领的脸上逡巡了一遍,“你们,当真要跟着周天奎率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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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摇南堂云自暖,彩衣烛红笑欢颜。何处飞来金玉燕?手拢六合搅风云。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驱除叛军,以她换粮

此时这几人算是看出来了,周天奎根本就压不过赵毓璟,更何况他们并不是周天奎的直属下属,而是从各个贵族选出来上战场立功来着,所以他们没有必要跟赵毓璟作对。毕竟赢了这桩战役,回京立功封赏才是要紧之事。他们立刻摇了摇头,“王爷是三军主帅我等自然是听令行事,剽骑大将军,如若要走那且让他先行离开。”

少了一个周天奎,分到他们头顶上的功劳就会更大。近年来大齐十分安,能上战场立功的机会少之又少,要不就是不会被白家包揽,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又能再踢走一人,他们自然是巴不得的。

周天奎也知道现在他是大势所去,故此也没有再继续跟赵毓璟叫嚣。

赵毓璟道,“你们都是我大齐数一数二的好儿郎,驱除北堂叛军,镇压白家谋逆,等回到天京之后,本王亲自上奏,为你们论功行赏。”

这上战场求的就是一个恩赏,否则他们在天京鲜花怒马,锦衣玉食的什么不好。于是众将笑着称是,开始向赵毓璟询问该如何进攻江源府。江源府的事情自从北堂军进入以后已经有了变化,现在城中布防图已经不是梁七儿知道的那一个,赵毓泓心里有数,可不久前梁七儿也已经将城中各处布防图,偷偷摸摸的送了出来,要攻下江源府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北堂军实在是不好处置,这边动了他们,另一头北堂就能立刻造反,可若不动他们,大齐国威何在?

一时间众人也是这样想的。

却听上首的男子说道,“在江源府的北堂军一定要除去,北堂若要起兵犯我边境……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由剽骑大将军处理。”镇守函谷关的军队全部是骠骑大将军的亲信军队,把他派到那边去,谁也没话说。

赵毓璟脸上含着冷酷的笑意,“大将军现在即刻启程回京,向父皇禀明此事之后,估计就可以前往边境,阻击北堂军队。”

这边是要卸了他三军之权的意思。

没有人想到这瑞亲王看上去一个翩翩公子,清雅华贵的很,心性竟然如此冷酷,什么情面都不顾。

一时间剽骑大将军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王爷,此事恐怕不……”

赵毓璟掀开茶杯,馥郁的茶香溢满一室,他的轮廓在袅袅的雾气之下显得有些虚幻,“本王是给你回京述职,建功立业的机会。”他眉目间凌厉毕现,“你这是不想去,还是你与那北堂确实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周天奎瞬间握紧了拳,北堂入关一事他已经备受怀疑,如若此事再受到永乐帝怀疑。那他这个大将军的位置坐不久了。他抬头看了一眼主位之上仪态标美的男子,鼻腔里发出一声浓重的冷喝,转身就走。

这最惹人嫌的一个眼线,都已经被他支走了,现在处理江源府之事,应当说的上是如鱼得水了,毕竟现在再也没有一人敢阳奉阴违。

“金将军怎么站在最后了?”赵毓璟道,

站在角落里的金翔走了出来,拱手,“见过瑞亲王。”

赵毓璟从桌后站起,从一旁锦盒之中拿出一张地图铺平,“过来看。”

几个将领围到桌前,低头一看。这是城中的布防图,和金翔曾经看到过的那个很相似,至少各处出口、民居都是一致的,然而上面所标注的数目却不尽相同。

这是大概是江源府现在最详尽的布防图吧。

赵毓璟指着城西城南两处,“这里是义和军军驻扎之处,白家人都在这里,不过白国公病了,现在只剩下白怀父子,白怀匹夫之勇,白越心狠手辣,都不堪为将才。孙川率领一队军马,从这儿出发,走水路,突袭此处,占据了之后放信号弹。”

“马斌。”赵毓璟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地方,运筹帷幄,“你率军,到这里去,这个是焉支山和江源府连通之处,北堂军必定以重兵把手此处,你在这里吸引北堂注意力,不一定要攻进,但是让所有北堂军的兵力集中到此处。”

周天奎带来的两万晋阳军已经安排在了这两处,那么只剩下一万零五网,以及霍清华的五千军马,楚云暖的三十护卫。

“金将军从这儿,率精武卫仅供江源府,可以用上这个东西。”赵毓璟拿出了几个十分精致的火雷,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用这个制造混乱,然后趁机攻下城门,收到信号以后,你立刻往城北而去,将北堂军一举歼灭。而清华,你去往南边义和军驻地,梁七儿会跟你会合。”

听到原叛军首领的名字,众人都有些诧异,赵毓璟很冷静:“真正的梁七儿已经被我抓了,这个是我的人,原本的梁七儿是当年菏泽爨氏的皇太子,他做这么多事情是想要白家人的性命。”

菏泽爨氏和白国公府的事情,所有人都略有耳闻的,如果是爨氏为了报仇,那么有些事情倒也说得通。

赵毓璟一掌按在地图之上,一道凌厉的光彩,表情露出严肃的样子来,皱了一双斜飞入鬓角的眉,神色冷厉:“十日后午时,攻陷江源府,活捉白怀父子几人和司徒坤!”

金翔突然在这个时候问道:“王爷,不知楚家主现在身在何处?”

楚云暖竟然来了?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十分意外。

赵毓璟神色间有一瞬间的忪怔,霍清华道,“楚家主领人入山营救我们,自己却身陷囹圄,如今被困在江源府中。”

楚云暖来江源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已经上禀永乐帝,只是他还没有收到永乐帝的口谕。但是谁都知道,陛下对于楚云暖那是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的疼爱,若是知道她现在被困在了江源府,指不定会怎样的愤怒。不过这楚云暖也真够厉害,一万多北堂军的包围下,竟然平平安安的将瑞亲王给救了回来。

“行了,都下去准备吧。”

所有人都下去以后,夏华从外面走上来:“王爷。”

“周围都布置妥当了?”赵毓璟站起身,往外走去,他腿脚有些不利索,只是几步就停住了,隔着一道帘子,他望着外面正在操练的士兵,神色有些倦怠。

夏华担心他又把伤口崩开,岂不是白费了家主一番心思,然而她看着赵毓璟的脸色却不敢说什么。赵毓璟遥遥对着江源府的方向,偌大的城门似乎近在咫尺,楚云暖的音容笑貌似乎浮现在眼前,从当初娇憨少女,到后来南堂小霸王,她骄傲过,偏执过,也歇斯底里过,最后变得运筹帷幄……他几乎是见证了她的成长,看着她展翅高飞。

赵毓璟眼眸微敛,心里却是一动,他问道:“夏妆的功夫怎么样?”

楚云暖一个人在江源府,那边局势如此混乱。他现在心里真的太乱了,他真的很怕,怕阿暖在那边受到委屈,怕她丢了性命,也怕她的那里吃不饱穿不暖。阿暖从小就在南塘长大,生活富足,从未受过这样颠沛流离之苦。

赵毓璟的心一拧一拧的,都怪他自己,选择了这么一条危险的道路。

若是早知道,早知道阿暖会受这样的苦,他一定在南堂安安心心做着他的八皇子,然后按部就班的和阿暖成亲,绝不参与天京混乱。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阿暖一个人,赵毓璟里头突然升起几分酸酸涩涩的灼痛。

赵毓璟极力压下心里头种种慌乱,强迫自己静下心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楚云暖惹怒了司徒坤和白越,两人第一时间派人限制了她的自由。楚云暖也很老实,一步也不离开房间,她坐在书案后,提笔铺开一张宣纸。

夏妆知道家主想要写什么,却忍不住劝道:“家主,现在江源府的局势,您就算是写了,消息传递不出去。”

楚云暖的笔尖饱蘸浓墨,已经下了一笔却突然停了下来。是她太焦急了,看到司徒坤以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个人见证了她的悲哀,压榨她最后的价值的人,她真的很讨厌他,想立刻就让他死在大齐……然而没那么容易。

司徒坤为人狡诈,这一次敢来大齐,应当是做了万全准备的,那怕如今江源府城破,司徒坤也有办法逃生,她今天说的那一句话也不过是恐吓他而已。楚云暖丢下了笔,“现在城里楚家店铺商户还有多少?”

“大约还有四家吧。”夏妆说的不肯定,这些事情也只有春熙清楚。“不过现在都已经关门了,里头的粮食都被充军了,掌柜和伙计们,现在都编入了义和军。”

楚云暖敛着眉:“那码头呢?”

鹤云运河,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地方,两岸码头无数,楚家自然也有一个码头在这里。她他记得当初孟莲也有,不过孟莲的产业现在都属于杏林堂了。楚云暖下意识地转着戒指,码头、水路,“夏妆,找机会让人把咱们码头的船只悄悄驶出去。”

赵毓璟若是想要攻入江源府,其中一条路定然是水路,可短时间内他们哪儿来这么多船只,还是帮他一把。

这几日一直没有看到司徒睿的身影,仿佛从焉支山围困赵毓璟之后,这个人就消失了。楚云暖好几次看见司徒坤暴跳如雷,要求司徒睿领兵,却被他拒绝的场景,再然后司徒睿就不见了。现在局势紧张,楚云暖来不及去想他到底去做什么。

江源府外现在的情景,可以说的上是风声鹤唳了,楚云暖隐约间从司徒坤和白越嘴巴里也得到了一些消息,虽然这些消息很可能是假的,但是她抽丝剥茧,将这些消息混杂在一起,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赵毓璟要攻城。楚云暖了解赵毓璟这个人,知道他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情,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他难不成就摸清楚了江源府的底细,又或者,他在这里头有眼线?

还在天京的时候,她就肯定了江源府民变和赵毓璟兄弟两有关,为的就是调开永乐帝身边的军队,赵毓珏想要做什么这时都能想到,无非是要逼着永乐帝承认自己当年犯的错误,还先皇后一个清白。那么赵毓璟呢,他到江源府挑动这里的暴民叛乱是为了什么,白家么?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那么换句话来说,既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挑动百姓暴乱,那赵毓璟的眼线很可能是他!

楚云暖站在正厅里,抬头间看见两队士兵,正在交接,梁七儿正在这一次换班的士兵当中。原本他是江源府最先反抗的暴民,说的上是所有义和军头领,然而自从白家人加入了江源府以后,他这个头领的位置就被人给拉了下来,而且本人也被派到许多地方去,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来看守她这个说重要却也不重要的犯人,

楚云暖一直直勾勾的看着梁七儿,险些都让他觉得自己暴露了,然而楚云暖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反而派人搬了桌椅凳子跑到外头来坐着。这一下子,梁七儿敢肯定楚云暖是察觉到自己的身份了。否则这种刮风下雪的,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跑到冰天雪地里来坐着。

但是,梁七儿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几天,江源府的粮食就一天一天地少了下去,这一日的上午北堂军的程将军和白家的白越,正在城中央的官衙商量粮食的事情。

北堂军来的时候搜刮了旁边几个小镇的全部的粮食,但是依旧抵不住消耗,目前整个江源府笼统五万兵马,再加上拖家带口的人数。人人都张嘴要粮,粮仓里许多米缸都已经见了底,士兵要抵抗外面,自然吃的多,而男人们也要日夜巡逻,自然也有比较好的待遇,可妇女和孩子们就不是这样了,几乎都是勒紧了自个儿的裤腰带,把口粮给省下来。但就算是如此,粮食还是不够用。

众人坐在大堂之上,各个愁眉苦脸。

楚云暖这边情况也不太好,或许是为了难为她吧,每日送到她手里的,都是一些杂粮馒头和一碗清得见底的粥。楚云暖是吃过苦头的人,在冷宫之中吃不饱是常有的事情,现在已经有了粮食很不错了,她也不矫情,每天都把饭菜吃得光溜溜的。司徒睿前几天见到这样的情景,觉得心疼,多次把自己的食物送过来给楚云暖,但是楚云暖没有接受。

楚云暖知道,他和司徒睿之间的确是不能再多有纠葛了,否则对谁都不好。

这件事情还得从那天司徒坤跟她提亲之后说起,当时司徒睿的确是很气愤的走了,然后接下来每天都会在楚云暖面前出现,或许是早上或许是中午,他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一些江源府的小玩意。楚云暖不是傻子,也渐渐看出来司徒睿对她别样的心思,她承认他对司徒睿好有好感,但并不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可能会爱上司徒瑞,她是把司徒睿当做弟弟的。更何况,如果她再次嫁入北堂,那根跟曾经又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赵毓璟,她无法忘记前世今生看到的一切,赵毓璟为她付出了所有,甚至不惜跟她共享自己的气运和天下,她此身是绝不会辜负赵毓璟的。

但是,她也不会利用司徒睿,毕竟谁都没有资格去玩弄他人的感情,并以此谋利。

渐渐的司徒睿也察觉到了楚云暖的心意,心中虽然觉得有几分伤心,但是却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楚云暖松了一口气。

官衙里几人低声说着,谈论现在的情况,有人提议道:“要不再去周边小城,抢些粮食回来。”

“再抢下去,我们可真就成叛军了,不行。”

“旁边几个地方的粮食都已经被我们搜刮完了,哪还有粮食,就算是有,人家都已经拖家带口的跑了。”

“唉,要现在是春夏之际,种一些粮食倒是也有可能,可惜现在是冬季,各处都是天寒地冻的,别说种地了,就连焉支山上能打到的野味,那都是少之又少。”

一时间所有人愁眉苦脸起来,白越敲着桌子,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建议道:“这有什么难的,把楚云暖绑了,威胁楚家送粮过来就行。”

站在后面的梁七儿,眼神一动,然后垂下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几人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就怕那楚云暖不合作了。”

白越早就看楚云暖不顺眼,新仇旧恨,今天他就要一次性报,楚云暖不是仗着她有楚家做后盾吗?那现在他们就狠宰楚一笔。白家现在已经通敌叛国了,那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给楚家安上这个名头。白越心里头翻滚着种种阴暗的想法,最上却说的好听,“楚家财大气粗,要多少粮食都轻而易举,不光是楚家,贺问也会乖乖送粮过来,到时候再放出消息去,说是楚家跟咱们合作了,到时候借她楚云暖威名,我们顺带把南堂也给扫荡了。”白越的语气从气势磅礴,渐渐平缓下来,带着诱惑,“南堂富庶,比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可好多了。”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下毒,运河换粮

一时间众人也有一些意动,南堂自古繁华又是江南水乡,素来是天下粮仓,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去打南堂主意,不过是因为世家太过彪悍,尤其是楚家。可现在楚家的家主在他们手里头,南堂世家自然会乖乖听话。

“这个主意不错。”程将军也点头,夺下南堂对北堂起事来说百利而无遗憾,至少粮草不用愁了。

一时间祝所有人都同意了白越的提议。

“来人,现在去把楚家主给请过来。”白越轻笑一声,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见楚云暖狼狈的模样。

没一会儿楚云暖就来了,夏妆抱剑,虎视眈眈站在一边,再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动她分毫。被白越派过去的那两个士兵,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就像是为他保驾护航一样。面对这么多将领,楚云暖毫不露怯,脚步不停朝着上头走去,大大咧咧的在官衙正中央坐下,这是平常江源府知府审理案件的位置。她高高坐在上面,挥手叫人上茶,伺候的下人有些尴尬,“现在没有茶了。”

江源府被困了这么久,物资匮乏,几乎要什么都没有。楚云暖一挥手,叫他倒了杯白开水上来,她喝着桌上的白开水,完全没有把下面几个人放在眼里。

“楚家主的心倒是大。”

楚云暖晃着双脚,头顶上是明镜高悬四个字,“不是我心大,而是你太蠢,你们江源府到底什么时候会被攻下来?这几日的清汤寡水的,实在让人受不了。”

“你的饭菜已经算是好了——”

楚云暖接过来说了,一句风凉话了话,“对,还有人连粥都喝不上了。前天定边王还带着我在江源府里转着,大言不惭的跟我说,你们江源府人人都吃饱穿暖,家家户户有余粮。现在怎么着,打脸了吧?”

所有人尴尬得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源府虽然占据南北通商要塞之处,可土地贫瘠,粮食种不出来,商品么,关闭了鹤云运河之后,什么都没有了。楚云暖很鄙视他们,“你们占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鹤云运河才是江源府的根基,你们傻不傻,强行关了码头,商人自然不敢来往此处,你们的心还更大,我可比不上!”

“有了你,我们不需要忧愁江源府没有粮食。”

楚云暖喝着平淡无味的白开水,这才正眼看了白越,勾唇,“你想拿我换粮?”她脸上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彩,月牙凤尾裙,金丝作线,袖角,袍边绣了精美复杂的纹路,将他矜贵之态衬托的淋漓尽致。

她的容貌,是以用辞藻形容的艳丽。

花树堆雪,群芳难逐。

“定边王前些日时候也有了这个主意,不过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人。那我换粮,你们是不要命了吗?就不怕我让人在粮食里下毒,你们总不能每担粮食都让我试吃吧?”

用楚云暖换来的粮食自然是十分多的,若一一叫她试吃,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多听说过这位家主作风的人,都有一些犹豫,如果楚云暖是真心实意地把粮食拿出来,那都是皆大欢喜,可但凡她有一丁点儿不愿意,这后果可不能想了。这个家主性格最是乖戾暴虐,手段又狠辣,难保他不会因为这一丁点儿不顺心在粮食里下毒,直接毒死了他们这么多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迟疑了。

楚云暖得意洋洋地看了白越一眼,一如既往的盛气凌人,瞳中充斥着鄙夷之色,“想利用楚家,做梦!”

白越这个时候才了解到楚云暖的本事,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叫所有人都放弃了这个打算。他觉得格外恼怒,再一次见识到楚云暖的巧舌如簧,看着现在很多人都已经被她这几句话说的意动,白越眼珠子一转,手指嘟嘟嘟的在桌上敲着,“楚云暖你的身价可不止在楚家那边,想必瑞亲王是很愿意拿粮食来换你的。”他脸上带着丝丝笑容,恶毒,叫人讨厌,“瑞亲王有粮,我们也没有必要舍近求远,去求楚家粮食,再说那边的粮食都是大齐军队在用,想必不会有毒,家主觉得如何呢?”

其实白家最该死的人不是白江,而是白越。白江只是拿药害人而已,虽然恶毒,但也比不上白越心思狠毒。

楚云暖冷冷看着八月,身体微微朝前倾着,表情却是如笼烟雾,叫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白越,你把大齐当什么了?垫脚石么?陛下对你们白家恩宠有加,二十年来那你们白家连升十级,从最末流的县令,到达如今的一等国公,你们白家人不知足,竟然这样回报陛下,回报朝廷?!人心不足,你们今日能这样对自己恩同再造的陛下,将来又会如何对手底下的士兵?”

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眼波微转,落到了梁七儿身上,“若是我没有记错,在你们白家入江源府之前,梁七儿才是这里的老大。虽然他所作所为都是你白家受意,但是你们现在过河拆桥,就给了人家一个小队长的位置,叫人心寒呀。”

谁都能听出来她这是他挑拨离间,但她说的的确是事实。梁七儿才是占据江源府的人,让白家能够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有功之臣,然而他现在却备受白家打压,若是梁七儿对白家有不臣之心那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十分忠诚白家。这么久以来无论是谁说要他另起炉灶,自己称王称霸,梁七儿都意志坚定的守着白家,他忠勇,而白家待它呢,跟卸磨杀驴也差不多。

一时之间所有的士兵的神色都有些微妙,尤其是跟在白越身边的义和军,梁七儿对他们那是亲如兄弟,有好吃的好喝的,都给这他们,好几次都是为了救他们的性命而受了伤。就是白越,先前也曾受过梁七儿的恩情。众人回头看着面色有些蜡黄的梁七儿,顿时痛心疾首,看他现在的模样,他们的老大这些日子恐怕是没有吃过一个饱饭,白越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对待一个有功之人!

当下,很多义和军的脸色难看起来。

楚云暖继续说道,“北堂军不是咱们大齐的本土士兵,他是一方藩王,就算他们失败了最后也能离开天京,哪怕马革裹尸,也不会连累家人。可你们呢,你们是土生土长江源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自己找死也就罢了,日后还得连累自己的亲朋好友。当初在江源府奴役你们的十皇子已经被杀了,陛下心中自是有决断,而你们却是跟着这群人造反!”楚云暖指着白越,“他若是日后若侥幸成了帝王,你们呢,有几个人能封侯拜相,想必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这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所有人跟着造反都是无奈之举动,而在后来,都是拼一个功劳,或许日后可以飞黄腾达。可仔细想一想,江源府只有这么一点人,朝廷要是有心,就是十个江源府也抵挡不住。白家人死了也就罢了,可他们呢,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吃饱穿暖而已。

白越大喝一声:“闭嘴!”他绝对不能让楚云暖继续说下去,否则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是谁都预料不到,她真的是太讨厌楚云暖了,牙尖嘴利。“楚云暖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楚云暖脸上带着令人心醉的笑意,“对呀,我在胡说八道。”

有时候并没有必要要求去阻止人家的计划,只需要顺水推舟就可以,白越敢拿她去换粮食物,那就把江源府的水给搅浑。

她一字一句,无比讽刺:“你们白家人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最是守信用,讲承诺。”

这句话说完以后,楚云暖自己都觉得不相信,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她目光流转,落到了程将军身上,程将军身体一绷,楚云暖轻笑:“你们北堂军呢,你们为贵族马革裹尸,贵族能记住你们吗?大齐子民不一样,我们陛下爱民如子,绝不会奴役自己的百姓,更不会把自己的将士派出来送死。”

程将军本人是北堂赫赫有名的大将,他可以在战场上运筹帷幄,但是楚云暖这一种明白的挑拨离间,却叫他防不胜防的,也无法反驳。

很快楚云暖今日这一番言论,就像瘟疫一样蔓延了整个军中,不光是义和军,还有北堂军那边。

曾经有去过南堂的人,跟他们描绘着那里的繁华,小桥流水,粮食满仓,很多人都开始羡慕起南堂百姓的生活了,痛恨起这场战争,于是很多人消极了,甚至抵抗了。

军心异动,军队不稳!

两方人为了军中流言蜚语而忙得焦头乱额,楚云暖依旧被软禁着,天气是在是太冷了,就算她不被软禁,也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外面的。

这一日,她偷偷见了梁七儿。

夜晚烛火半明半暗,灯光朦胧,楚云暖的容貌柔和下来,可眸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厉色,她将信纸捏成一团,扔到水盆里化去。这几日她叫夏妆在军中散布了一些动摇军心的消息,而北堂这些人一转眼竟然敢放楚南堂投靠个他们的消息。当天她说的明明白白,可这些人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看来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厚。楚云暖扯着嘴角笑得阴风风,眼中多了几分狠辣。

梁七儿垂下头,“楚家主。”他现在可是相当信服楚云暖了,这种手段、能耐,如今身陷囹圄都能把众人震慑得不敢动她分毫。现在如此愤怒,恐怕是有人又惹怒了他。

楚云暖这才正眼看着他,沉声道,“白严叫你做什么?”

梁七儿有一瞬间的惊讶。白越派人叫他前去,是三个时辰前的事情,人生地不熟的楚云暖竟然还有这么灵敏的消息。他抱拳低头,自从前日她一番作为,梁七儿已经确定这位楚家主并没有被江源叛军府收买,况且他也收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是这位家主是为了把殿下救出来,才被困此处的。所以梁七儿对她的敌意完全消失了,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越叫我去恢复了我的职务,并让我明日负责押解楚家主去跟瑞亲王交换粮食。”

这种结果倒是完全在楚云暖意料之中,若非要促成梁七儿押她去换粮之事,她也不会在今天说这么多废话。挑拨离间,对于白家这些人她有必要多费唇舍吗?“看来赵毓璟跟你联系了。”

梁七儿不敢隐瞒,一五一时的回答。早在今天晌午商定用楚云暖换粮之后,白越就已经得意洋洋的把此事通知了瑞亲王那一边。赵毓璟的面色变化莫测,他的表情从阴沉到纠结,最后眸光在沉思中越见夺目,似两团火焰。

楚云暖是偷偷摸摸来的江源府,前有一个平南王府的霍静娴死在这里,若是后来再有一个南堂楚家主有个什么意外,那么江源府所有的暴民叛军,包括九族都会受到牵连。赵毓璟不是一个可以至百姓生死于不顾的人,更何况赵毓璟和楚云暖是青梅竹马。而其他贵族来的将领们也听说过,永乐帝对于这位楚家主的偏爱,也十分担心楚云暖在这里有个什么意外,会叫他们立功不成反受陛下迁怒,于是劝阻了赵毓璟围攻江源府的打算,立刻准备好粮食预备将楚云暖给换过来。

如此一来赵毓璟兵分三路,围攻江源府的计划就展示搁置了,不过他也心甘情愿,建功立业对比于楚云暖的性命安危,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赵毓璟欣然同意立刻,安排人手准备粮草,预备在明日午时于江源府城外交换粮食。

听完以后,楚云暖眉头深深皱在了一起,用她换粮一定程度上,表明朝廷怕了江源府的叛军,她才煽动的军心,就会再次凝聚起来。这样做不仅不利于大齐的威严,更不利于赵毓璟的名声,恐怕以后众人提起他,都会说他是那个畏惧叛军的王爷。然而此事不是她能左右的……楚云暖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思考着一劳永逸的办法,她联想到赵毓璟兵分三路的计划,又对比如今城中局势,双手一合,“你去通知瑞亲王,用粮食交换人质之事,在鹤云运河上进行!”

鹤云运河自建成以后,可以说是不压于九月河的存在,也算得上是大齐的半个母亲河。这一条运河贯通南北,无论是地理位置、军事还是商业,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北风吹得很紧,运河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冰,船只一行便被压的四分五裂,站在船头上往后看,能看见一条被压的支离破碎的水道,两边薄冰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楚云暖穿着宽大的大氅站在船尾,她手里拿着的是司徒睿给她的暖炉。离开府衙时,司徒睿面沉如水好几次欲言又止,他其实根本就不关心北堂军队的死活,反正这支军队是他父王得亲信军队,他唯一一次出兵,就只是想要杀了赵毓璟断了楚云暖的念想而已。但是就短短几天他撒手不管,这一群人居然想要拿楚云暖去换粮食,不可否认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可司徒瑞心里到底是欲壑难平。

司徒睿原本是要跟着前来,但是楚云暖拒绝了。

他们两人从来都生活在两个世界,就此别过,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司徒睿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当时司徒睿的露出一种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或许他也明白此一别,就是终生不见。

赵毓璟稳稳站在船头,锦帽貂裘,玉冠墨发,他脸上虽然不显,到底是心急如焚。

过了一会儿,有船只轻轻从远处驶来,赵毓璟一眼就看出站在最后面的楚云暖,简直就是望眼欲穿。船只渐渐近了,赵毓璟更是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生怕她受了委屈又受了伤,几日不见楚云暖清减了一些,脸上气色也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这几日没有休息好。江源府粮食告急,想必阿暖这些日子并没有吃饱过,赵毓璟捏着厚重衣袍拳头紧握,都怪他,阿暖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若不是因为她,何必如此委屈。

冬日的寒风将他的蓝袍披风吹起来,他的背后是初升的太阳,照着大地上盈盈白雪,给他镀上了一圈漂亮的淡色光晕。赵毓璟眸光却像深山潭水般深邃,里面暗潮汹涌,隐藏着些剧烈的情绪。

鹤云运河水流湍急,两边船只停住,北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船只上面都是拿着兵甲的士兵。楚云暖也是一眼就看见了对面船只上站着的赵毓璟,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她同样如此。赵毓璟身上是紫金盔甲,肩上披着蓝色披风,乌发束顶,手持利剑,目视前方。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她和司徒衍一起,对抗大齐主帅的他。当时赵毓璟也是这样英气逼人,不过目光里有些她看不懂的悱恻,那是一种比哀还要深沉的色彩。那时两人是站在对立面,而现在她们是统一立场的,都是要去对付北堂。

------题外话------

双十一大家有没有剁手?反正我是没有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恐惧后怕,反朝廷者死

白越站在最前头,他一马当先,大喝一声:“瑞亲王,粮食准备好了没有?”

梁七儿把楚云暖押了上来,用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楚云暖眼皮子也不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边夏妆,不见了踪影。

白越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王爷恐怕准备的很好了吧?一百担面粉,一百担大米,一手交粮,一手交人。”

锋利的刀锋似乎是更靠近楚云暖,可她脸上一丁点表情都没有,愈加靠近船头,她就越位淡定从容,就像是什么都影响不到她一样。站在这个位置,楚云暖能清楚的看见赵毓璟那一边来的将领,只有林宿壁在,金翔没有在,霍清华也没有在,楚云暖冷笑,这两个最骁勇的人失去了踪迹,这一群蠢材,现在竟然还在等着要粮食。

白越这次来换粮食几乎带走了沉重大部分的兵力,如今城中后防空虚,正是偷袭的最好时机。霍清华不在此处,想必已经摸入敌人后营。

“楚家主可别吓得腿软,走不过去。”一个北堂军大声道,一时间这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楚云暖回头冷冷看着他们,“你们以为我大齐人都是你们北堂那群窝囊废吗?这么一点小阵仗就吓得腿都软了,或者是忙不迭的求饶,再然后是卖主求荣。”

那日张粮官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对比现在楚云暖一个女人临危不惧的表现,刚才还哄堂大笑的将士都觉得脸上臊得慌,他们北堂从来都是自诩彪悍的,张粮官那天确实是丢光了北堂男儿的脸面。被落了面子,北堂的一个士兵下意识的就像给楚云暖一个教训,然而面对她清清冷冷的眼神,却怎么也不敢下这个手,只得大喝一声:“瑞亲王,还不把粮食拿出来!”

朝廷那边千机弩几乎是蓄势待发,只要对方敢对楚云暖不利,就立刻弓箭射出去。什么计划,什么功名利禄,这些都不重要,赵毓璟绝不能容许楚云暖在他面前眼皮子底下受到一丁点的伤。

突然间,赵毓璟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笑意,转瞬即逝,他的阿暖从来都是这么果敢的人。他伸手向后一挥,弓箭手鱼贯退下,而后就是被搬到甲板上的粮食,他抽出剑,正指前方,“二百担粮食。”

自从江源府被困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这么多粮食,一时间所有的人的眼睛几乎都绿了,恨不得冲上去立刻把这些粮食给搬回江源府去。

一艘小船顺着船舷放下,里头装满了粮食,渐渐朝白越这边驶来。

白越没想到这瑞亲王还真的沉得住气的,连看着楚云暖被人拿刀威胁都不生气,甚至是按部就班的继续交换粮食。难不成天京那些传闻都是假的,这两人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情谊?不过想想也是,赵毓璟一个皇子,南堂寄人篱下,这楚云暖又是如此嚣张讨厌,赵毓璟想必曾经也是受了她许多委屈了。真是失误了,白越脸色不太好,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这位家主在陛下面前排得上号,他们就不敢不救他。交换粮食,做梦了,这可是个金娃娃,傻子才会把它给交出去。

白越眉毛一攥,扭头朝着梁七儿示意,“押下去。”

这事情都是事先交代好的,梁七儿也知道白越的打算,他动了动就要往后退,那一边一道箭羽飞快射来,众人抬头,只见赵毓璟持着一柄蟠龙纹朱红长弓,那支箭正是他射出来的!箭羽还在甲板上抖动着,恰好阻断梁七儿想离开的道路。

白越一时间回头怒喝:“赵毓璟是什么意思?”

赵毓璟脸上不辨喜怒,却无端端叫人觉的,森冷异常,他冷漠似钢塑的俊朗脸廓上,薄唇略扬:“白越你想要空手套白狼,得到我的允许没有,谁给你这么大的脸?!”

白越抬起手里的剑,用剑尖直指赵毓璟冷哼一声:“就是空手套白狼怎么了,瑞亲王今天若是不把粮食全部交过来,就别怪我们对楚云暖下手!”

他说的豪气万丈,楚云暖却是很不给面子地嗤笑起来,白越此人的确聪明,能想到用这种办法,可惜这人太自负了。

他从来都是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而其他人都是傻子,随便他算计。当初在天京的时候,有人愿意让白越算计,不是因为他白越厉害,而是因为他背后靠着的是白国公府,有永乐的宠爱,而且手握兵权的白国公府!现在呢,他算什么,就是一个叛军而已,有谁会怕他?

赵毓璟神色无波,反倒是旁边两个小将按耐不住,他们两人早有和白越较高下的心思,从前没有机会,现在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于是两人自请上前,对白越个下马威,“王爷,请让末将上前诛杀了那大言不惭的叛徒。”

赵毓璟沉默不语,眸光似深潭水一样幽沉。

白越还在那头叫嚣着,却是半分也不敢动楚云暖。赵毓璟看出他的顾忌,当时也没有再犹豫,眼眸飞扬,山峦般的修俊长眉斜入美鬓,长身未动,只抬起袖,一拂,说道:“将粮草倒了!”

底下前行的小船已经停住,得此命令,立刻取出一袋粮食,刷刷刷的倒进了运河当中。洁白的面粉落入水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空气里依稀可见细小的灰尘。

叛军那一片哗然了,如滚开的热油里,加了一勺冷水,轰隆一下,腾了起来!

对于现在的江源府来说,粮食是何等珍贵,赵毓璟他说倒就倒,让所有人都觉得心疼。叛军这一边各个倒吸口冷气,白越的脸却是完完全全的黑了,在他心中一直觉得赵毓璟就是个软柿子,任人搓圆捏平,而现在他竟然才发现,这一位默默无闻的八皇子,才是天京城最难啃的骨头。

楚云暖就知道,白越敢临时反悔,赵毓璟就不可能给他这么多粮食,助长他的威风。

一连倒了两袋面粉一袋大米,叛军那边喧哗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反朝廷者,死。”赵毓璟握着剑,长躯挺直,嘴角上扬,似乎在欣赏着对面叛军的惊惶,先前语气里的淡泊以及和气,刹那间消失的无踪无影,浑身煞气杀气双双升起,一派冷绝凉血,双目陡然变得诡冷,“威胁朝廷,以人质交换粮食而不守信用,你们这一帮叛军就该饿死,这些粮食本王就是全部倒进鹤云河里,也绝不会给你们!如此不讲信用,易子而食,你们这一群人活该活活饿死!”

江源府粮食告急之初,里头一些凶悍的土匪屠夫等等,就曾易子而食,多少无辜稚子惨死,而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还居然是义和军里所谓的中流砥柱。

易子而食几个字震惊很多人,梁七儿曾经统领义和军时就发生过此事,可他以严酷手段处罚了很多人,这件事情才慢慢停息下来。

现在居然又发生这种事情了么?

义和军所求很简单,不过是吃饱穿暖而已,若是要他们去和朝廷抵抗,那么他们真的是怕的,而且现在还是应对如此杀气腾腾的赵毓璟,又听到易子而食的事情,谁知道死掉的孩子里有没有他们的亲人好友。

一时之间,义和军那头犹如油锅入水,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白越自己都维持不住局面,他立刻朝梁七儿使了一个眼色,他是最开始统一义和军的人,在这些人的威望之中比他高,梁七儿说一句话,比他说十句都管用。

然而此时,被白越以为紧握在手心忠心不二的梁七儿却突然反水。

他大声道:“兄弟们,我对白家忠心耿耿,现在白家一个小辈,竟然如此对我,拿我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儿,我梁七儿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原来瞅着他们让咱们吃饱穿暖,我也忠心不二。可大家伙看看,现在咱们过的什么日子,在白家人还没有到江源府的时候,我们个个都能吃饱穿暖,可现在呢,你们有多久没有吃过一次肥肉了,你们的妻儿有多久没有见过一丁点油水了?你们无故失踪的孩子,到底是生是死?我们为了白家抛头颅洒热血,可我们的家人,孩子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七儿眼中充满了泪水。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梁七儿此时的眼泪,可以说无声胜有声,给义和军很大的震动。

这一番话几乎是说道到所有人的心坎儿里了,本来就被赵毓璟一番话给吓唬到了,义和军在这个时候竟然真想放下兵器。赵毓璟高声道,“你们都是受人蒙蔽,若是自此投降,从轻发落,如果还要执迷不悟,死路一条!”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许多人动摇了,谁都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眼见局面无法控制,白越大吼,“你们做什么,真以为朝廷会放过你吗?你们现在投降,就是在找死,想想你们还在城里妻儿的安危,把武器拿起来,我把你们的武器拿起来!”

他们既然跟着梁七儿造了反,也是不怕死的,他们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惜呀他们的妻儿还有大把的时间好活。白越对他们的威胁,似乎触动了他们脆弱的心弦,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瞬间,很多还在观望的士兵也相继放下武器,白越在此时,可以说的上是孤立无援。

他压根就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他得知祖父变成义和王,还要来得茫然,他简直就是蒙了。

梁七儿的作用就在于此处,义和军原本的统领,军上下的心都是朝向她这边的。梁七儿投靠对方,对于义和军来说,比朝廷说一万句话都管用。赵毓璟这一枚不想了许久的棋子,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白越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船舷变悠然自得的楚云暖身上。他目光一怔,似乎是有什么快要冒出来,突然间飞快的跃起,拿着一柄剑直朝楚云暖飞去。

他会失败都是楚云暖的错,杀了她,只要杀了她,他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白越!

梁七儿正在指挥着两边船只相互靠拢,并没有注意到楚云暖那边的情况。赵毓璟倒是看到了,他的心一下子跳都跳到了嗓子眼,两边的通道才勉强搭上,他也就不管不顾的跑了过去。焉支山的事情几乎是成了他一个梦魇,赵毓璟简直不敢想象,倘若有一日楚云暖真的消失在他面前,他会怎样的疯狂。

白越现在已经是黔驴技穷了,他做再多的事情,也都是负隅顽抗。看着飞奔来的他,楚云暖不闪不避,眼神里还带上了嘲笑和讥讽,白越迫不及待地想看她倒霉,而最后呢,倒霉的是他。就算是现在,也同样如此!

白越才到楚云暖跟前,挥剑正要要他性命的那刹那间,十三鬼魅的身影陡然出现,腰上软剑出鞘,缠住白越的右手,用了往下一挥,白越顿时惨叫一声。

楚云暖站在十三身后,目光清冷的看着白越痛苦的模样,这个人死不足惜,死在他手里的无辜之人不知有多少?

白越半个巴掌几乎都被削了一半,嫣红的鲜血争先恐后的伤口处流出。他目光阴狠的盯着楚云暖,突然间一左手拿剑又要冲过去。

他心里头憋了一口气,明知无法撼动楚云暖分毫,也还是义无反顾,这是最后一个洗刷耻辱的机会。

然而赵毓璟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他长剑出鞘,一下子刺在白越的手臂之上。左手执剑本来就不太方便,现在被重重地一击,手上立刻没了力气,白越不甘心,他还想挣扎,早有士兵过来将他死死压制在地上。

赵毓璟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时才慢下来,他看着白越的目光充满了森冷的色彩,“你找死!”

大势已去,白越破口大骂,“楚云暖你不得好死!”

这是第几个了?楚云暖满不在意,甚至脸上还带上了讽刺笑容。

“赵毓璟,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杀了我又如何?江源府几万大军,会看清你们的把戏,你和楚云暖逃不了,你们该死,该……”

话音未落,他只觉的一阵寒凉袭来,他没来得及后退,一张蒲团般的手掌牢牢嵌在他脖子上,顿时阻断了空气的进入。白越嘴巴里叫嚣着不怕死,可当空气无法进入胸腔,他疼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才知道害怕,他是怕死的,“王,王爷。”

楚云暖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之上,“现在还不能杀他。白家过错,只有回到天京时等陛下决断。”只有把白家人押解进京,赵毓璟骁勇之民,才能彻彻底底的传来,对他想要执掌三军,百利而无一害。

赵毓璟似乎听进去了,他松开手,白越像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把他押下去。”

朝廷军队在处理后续工作,梁七儿带着手底下的士兵十分配合。

楚云暖和赵毓璟携手站在甲板上,北风凛冽,衣袍猎猎作响,眼前是万里河山,云层翻滚间,似乎涛声阵阵。

“你怎么才来?”楚云暖语气里充满了埋怨的色彩,仰着头,雪亮的眼睛里一片温柔笑意。

突然间,赵毓璟一把将楚云暖抱在怀里,力气大的似乎能将她揉碎,他在楚云暖耳边轻声喘息着,一声又一声急促无比,似乎是在述说着自己的恐惧和害怕。从焉支山那天她被带走到今天,十多个日日夜夜,他几乎都是惶恐难安,几乎到现在才觉得安定下来,“阿暖。”

这时候赵毓璟似乎是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在此紧紧地抱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喊着阿暖,阿暖,诉说着自己的惶恐和不安。

曾几何时,他待楚云暖也只是喜欢,更多的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谊,而在后来点点滴滴的相处之间,这种喜欢渐渐浓烈,变成了可为她生为她死的深情厚义。或许他曾经真的是不懂什么是爱的,所以他才会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毫不犹豫地和阿暖退亲,他不知道这样给了她多大的伤害……曾经的他是自私的,而现在的他,却永远也无法忍受楚云暖在他眼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只希望她平平安安。

他的恐惧和害怕,似乎感染了楚云暖,她伸手回抱住了他,手指所触是冰凉的盔甲,然而她一颗心却觉得温暖无比,“我没事,你看我,还好好的。”

赵毓璟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庞,北风吹得她鼻头红扑扑的,唯独一双眼睛冰清雪亮,她的衣服还是几天前的装扮,这么些天以来她肯定是没有好好休息过的。一想到她竟然在自己身边被抓走,还受了这样的委屈,他现在浑身都是后怕的冷汗。他现在真是希望,阿暖还是从前那个娇娇女,藏在深闺之中,哪怕没有今日这般威名,也好教她安全无虞。

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楚云暖明白他是生气了,他轻轻捏住他的食指,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毓璟,你别生气,你看我这不是没有事吗?”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城破,畏妻如虎

赵毓璟以为自己在找到她的第一瞬间,一定会狠狠训斥她一顿,然而现在看着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却不忍心苛责于她,只得在自己心里暗暗生着气。他不由觉得十分挫败,从小到大他对上楚云暖,都没有胜利的时候,不是因为她撒娇卖痴,就是因为她娇蛮霸道而退了一步。

赵毓璟拧着眉毛,黑着一张俊脸,再次下定决心飞得把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给打压下去。“等今天这事结束了,我再跟你算帐!”

楚云暖伸手拧着他露在外面的耳朵,“你要跟谁算账?”她语气里满满地撒娇和威胁的色彩。

被她软软的小手一捏,冰凉的耳朵刹那间火热火热的,顿时赵毓璟觉得自己怂了,说句实话他现在还真不敢说阿暖什么。但是这么多人在一边偷偷瞧着,他这名必须得正,于是他立刻沉声斥责:“江源府的事情原本就跟你没有多大关系,你瞧瞧你还深入虎穴,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不说,还平白叫人关押了这么久。”

楚云暖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双手在他腮帮子上重重一掐,赵毓璟鼻梁一红,他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扭头间注意到林素璧等人憋笑的神色,他手掌一划将她一双软软的小手捏在了手心,“阿暖这么多人看着,你给我点面子,等没人的时候,你想要怎么都行。”

楚云暖眉头一挑,“你说的。”赵毓璟连连点头,楚云暖这才心满意足的哑了声,紧紧捏住他的手。赵毓璟的手掌十分温暖,在这寒冷的天气当中,这一份暖意似乎顺着手心之间一直流淌到心里。

船只继续向前行走,梁七儿带着已经归顺的义和军,装作一副得胜归来的模样,行至鹤云运河上面设置的关隘。好在这一群人看到粮食眼睛都绿了,并没有去问领兵出去的白越为何不在。由此可见,其实白越在意何军当中的地位是十分尴尬。然而最让楚云暖好奇的还是白国公,在江源东的只十多天里,她竟然从未见到过这个叱咤一方的老元帅,就算是病了,也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刚到渡口,林素壁就觉得不对劲,这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竟然没有人过来搬粮食,实在不正常。

“家主。”林宿壁喊了一声,以示意提醒。

携手并立的两人人,顿时转过了目光,已经看到了前面的情况。北堂的程将军站在最前头,此时他见到赵毓璟一行过来,眼神一暗,“瑞亲王果然是来了,看来白越那蠢材,根本就斗不过你。”

程将军是老将军了,有时候考虑事情比年轻人强的多,他见白越去了那么久,心里已经隐约有怀疑了。所以才立刻带着人跑到这里来堵他们,若是白越回来,那好说,如果是其他人么,那他就在这里将人给堵死。

他从一开始对于楚云暖信任,就没有白越了高,而且也没有像白越那样对女人抱有偏见。南堂虽然不比北堂,但也是各种势力错综复杂,楚云暖一个女娃娃,能在南堂站稳脚跟,可见她的本事。楚家生意遍布天下,难保江源府没有楚家的人,反正程将军是不信如此有能耐的一个女人,能轻轻松松束手就擒。她在江源府只能说明,她有着更大的谋划,现在看来他果然是没有估计错。

赵毓璟不慌不忙,压着步子慢慢踱过来,“你现在还有功夫在这堵本王,你主子呢,逃跑了吧?”赵毓璟已经示意马兵等人做好防范的准备。

程将军冷笑一声,背后弓箭手准备起来,“你能有多少人?拿下一个白越而已,真以为可以逼得王爷逃跑。”

原本交换粮食时就言明,赵毓璟一方不得带上超过一千的人马,而白越带了八千人出去。说起来有些不公平,可人质在他们手里,规矩由他们说了算。

赵毓璟面上含笑,潋滟眼眸如浸晨星,神色冷厉,“咱们拭目以待。”

话语一音,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而后是明黄色的火焰在半空里炸开。这时他们联系的信号,江源府城门已然失守。这一次交换粮食之事,并没有延迟原先攻城的计划,一切都如常进行,唯一不同的的地方在于赵毓璟亲自带人于鹤云运河上面跟楚云暖汇合。

在程将军呆滞的目光中,船只上陡然出现了许多整装待发的士兵。

所有人都觉得船上面根本装不下多少人,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这些被派来接送粮食的船只里面藏着无数暗道,这是楚家特有的船只,足足可以藏下五六千人。当金翔那边胜利的响声传来之时,隐藏起来的士兵一溜的跑了出来,他们个个手持长矛弓弩,直直的对向凶狠残酷的叛军,这一群人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惊呆了程将军。他现在手边只有两千人,对上五千人那是毫无胜算!

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本来两方交换粮食一开始是定在江源府城外进行,而后来赵毓璟却突然改为鹤云运河,他们只以为是水上交易更加安全,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

楚云暖微微笑着,双手交叠于腹前,一派世家贵女的做派,“鹤云运河是南北往来的要塞,楚家在这里自然是有自己的码头、商船,你们用于交换粮草的船只都是楚家的。”

原来是这样。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头肯定是遍布无数的机关,难怪这些日子以来楚云暖会这样安分,原来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如今也算得上是大势已去,程将军却依旧想殊死一搏,至少要给王爷和大公子他们留下喘息的机会。程将军哈哈大笑,刷的把剑拔出来,“要打就打,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弓箭手,准备!”

一排排箭雨飞出。

楚云暖心知肚明,程将军是司徒坤的心腹大将,在北堂也是鼎鼎有名的将军,他现在此举无非是想拖延时间而已,只可惜焉支山后路被堵,司徒坤恐怕无法轻易脱围。就算他能走,北堂这一万多将士的性命也是要折在此处了。这是司徒坤的亲信军队,如若在此时全部阵亡,那对于司徒坤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了。

程将军全力抵抗朝廷军队的进攻,然而他却依旧节节败退,重型兵甲在前开路,千机弩在后,程将军已无抵抗之力。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更何况北堂军队哪一边,许多人都已经放弃了抵抗,大旗官兵一路碾压前行,北堂防线一退再退,几乎是没有再战之力。仓皇之下,程将军带着一些余下一千人急匆匆逃走。

朝廷军队紧追不舍。

焉支山方向一枚信号弹在天上炸开,霍清华成功了,“走!”赵毓璟牵过一匹骏马,将楚云暖揽在怀里,一路策马奔腾。

楚云暖看得出来,赵毓璟现在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义和军和白家,现在他真正的目的是北堂,是司徒坤父子。司徒坤来大齐本来是为了向永乐帝请罪,但是他一转眼却到了江源府这边,跟暴民一起犯上作乱,如此大罪如同谋逆,能抓了他对于赵毓璟来说是大功一件。

坐在马背上,风吹得她脸蛋很生疼,赵毓璟注意到了这件事情,立刻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甚至将脸都团团围住。楚云暖坐在他怀里,呼吸之间全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她不由自主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冰凉的盔甲下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现在的情景简直就是像梦一样,楚云暖这一辈子都没有想到,她会和赵毓璟一同奔赴战场,并肩作战。

耳边是军队集结的声音,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不停响起,她听到赵毓璟冷静而清冽的声音传来,胸廓振动让她觉得酥酥麻麻的。不用看,楚云暖都知道现在江源府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战火纷飞,哀鸿遍野。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忍不住从缝隙里去看现在江源府的场景,比她想象中的好上一些,或许是因为,因为有着梁七儿的劝阻,许多妇女、老人,都只是瑟缩在自己家中,并没有出来添乱。朝廷军队一路长驱直入,从城南穿过,直至城北。半路上遇到了金翔,攻陷城门以后,他立刻带着精武卫前来会合,他禀报了伤亡情况以后,目光像是不经意间,扫过了卧在赵毓璟怀里的楚云暖一眼。

金翔这人虽然有些粗心,但是也能看出来,这两人的关系。当初霍静娴来到江源府的时候,可没有见赵毓璟这般小心翼翼。金翔终日在军营所见的瑞亲王浑身威仪,似乎高不可攀,而他待楚云暖的时候,每个动作里似乎都是灌满了温情,就像是呵护易碎的琉璃一样,而此时的楚云暖也不像他那天初见一样,虽然温和有礼,但隐约之间依稀可见盛气凌人,现在的她温顺乖巧的,就像一只猫儿一样依偎在赵毓璟怀中。

金翔倒是不觉得这两人如何,只是霍清华那边恐怕会有意见,毕竟他妹妹前脚才死,这赵毓璟后脚就跟另外一个姑娘卿卿我我,平南军那一头恐怕是不能服气。

无论金翔是怎么想的,军队还是火速前行,没有一会儿就到了城北。城北和城南不同,这里场地更加开阔,房屋也更少,只是几天前在这里操练的士兵已经不见了踪影,显得异常荒凉。赵毓璟派人挨个挨家挨户的搜查,担心有漏网之鱼。楚云暖很安静,只是一双眸子不停转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一样。司徒睿那么聪明,想必在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走了,走了也好,他们这就是谁也不欠谁了。

搜查了一圈,除了几个躲在家中的老百姓以外,并没有见着北堂的余孽,赵毓璟打马,朝着焉支山和城北的那处通道而去。这一处通道,叫做玉蛹道,两边崇山峻岭,中央只有一条通道,最适宜守难攻,就像一个蛹一样。

还未靠近此处,便杀声震天,北堂两万士兵,在这里几乎就有一万,已经逃走的程将军也出现在了此处。他的武器是一把大刀,刀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然而再厉害的人都有弱点,都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程将军不知道坚持了多久,面对连番上阵的士兵,他渐渐也有一些支撑不住,他终于力竭,杵着大刀单膝跪在地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霍清华在最后指挥着军队攻击,他总共统领六千余人,好在他指挥得当,又占据天险,死死守住关口,不叫北堂军前行一步。可饶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住多久,霍清华心里怒骂着赵毓璟重色轻友的家伙怎么还不过来,难不成救了楚云暖之后跟他卿卿我我去了。赵毓璟你再不来,这边可是真撑不住了!

霍清华正在向天祈祷的时候,玉蛹道的另一头有士兵从两侧夹击而出,赵毓璟高高举着手中的剑,指挥着军队进攻、防守、前行,顿时霍清华那一边压力倍减,他立刻配合着赵毓璟的步调,从各个方向夹击。首先阵亡的就是程将军,力竭之后,程将军无力再战,眼见着四分五裂的军队,他忍不住怒吼着叫人集结,然而此时没有人听他的,生与死面前,所有的军纪都不重要了,他抓住身旁最近的一个士兵怒吼,要他停下。然而这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听他的,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在这一群四分五裂的军人之中,程江军突然被撞倒,然后被人踩出了右手。最后怕不起来的他,渐渐被人群淹没。

没有了主帅,这一群人就是乌合之众,轻而易举地失败,被赵毓璟收服。

这一次战役打得漂亮,霍清华终于带着人和赵毓璟会合,这是他以男儿之,出现在人前时赢得最漂亮的一场战争。他霍清华可以很骄傲的告诉所有人,他不负平南王府威名!

这一次的战争简直是叫他酣畅淋漓,不知道有多少年他没有享受过这种振奋人心的场面了。霍清华骑着马,一路前行至赵毓璟面前,神色之间还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

楚云暖瞧着霍清华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上带上了心满意足的神色,一时间感慨万分,对于一个叱咤沙场的将军来说,没有让他发挥的平台才是最让他痛苦的地方,曾经的霍清华正是如此。

“你速度也太慢了吧,白越那臭小子,能值得你花这么大的功夫?你再晚来一会儿我这边可就撑不住了。”霍清华如是埋怨。

赵毓璟神色间却是一丁点儿不悦都没有,他和霍清华的关系素来要好,也不会在意这一点小事的。赵毓璟今日心情很好,脸上难得带上了笑意,调侃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就算是再撑一会儿也完全没有问题,说不准你还能将北唐军杀得片甲不留。”

霍清华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哈哈笑了,这的确是他最值得得意的地方,毕竟他的领兵才能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上。霍清华这个时候才转头看着楚云暖,她坐在马背上安之若素,一声清泠泠的眼睛里如盛满了月色一样,干净漂亮,她面对的仿佛只是兴致来了以后,散步的花园一般,并不是如今鲜血满布的修罗场。霍静娴清华看楚云暖的眼神里不由带上了几分赞赏,对赵毓璟来说,这样的女孩子才是最适合他的存在。毕竟他选择的是一条充满血腥的路,若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那绝对会拖他后腿的。

楚云暖正好,有家世有能力。

这是霍清华第一次不带私人情绪的看待楚云暖,也是客观的评价这件事情,没有掺杂任何一丝的私人情绪。

这一场战争已经结束,官兵们开始打扫战场,但是很奇怪,所有人遍寻各处都没有发现司徒坤父子。当这个消息禀报给赵毓璟的时候,他是十分惊讶的。

楚云暖皱着眉思考了一番,很快就想到了司徒坤在哪里,她和赵毓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城门!”

的确司徒坤这个人只要一注意到江源府被破,他一定不会呆在城北这里等死,离开江源府只有三条路,鹤云运河、玉蛹道以及城门,这两处里一处有霍清华镇守,一处有赵毓璟围堵,只有城门处……金翔破开城门之后一路前行,于城中跟赵毓璟汇合根本就不会想到,有叛军会从城门处溜出去。司徒坤正是把握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注意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偷偷摸摸的跑了,这家伙实在是狡猾。

正文 第七十六章 逃跑,只你一人相伴君

赵毓璟调转马头,一群人呼啦呼啦都往城门而去。哪怕是中午时候,江源府气温依旧很低,呼出一口气都可以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四周银装素裹,一辆朱红的马车在其中鲜明异常。

霍清华抬头,脸色之间一丁点儿都不好看,他喝道:“北堂这一群龟孙子,跑的比兔子都还快,就这么一会儿人都已经跑出这么远了。”

身边高头骏马背上赵毓璟目色阴沉,本来以为能擒获北堂这群人,顺带着威慑诸多藩王,现在却叫他们两人给跑了,日后北堂之后恐怕是不好对付。

楚云暖下意识的眺望着远处,心中有一个念头破土而出,她轻声说道:“北堂,恐怕是要反。”北堂兵反看来是历史所趋,就算是因为她推迟了一年多,如今也步上了正轨,那么赵毓璟呢,他又该何去何从?

楚云暖浓密的睫毛垂下满腹忧愁,心里思索的北堂如今的局面。这些年以来司徒恪传给她的消息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真正重要的消息他从来没有传出来过。现在北堂大部分的势力几乎都收归了他麾下,虽然背后是司徒睿的指示。换句话来说,司徒坤一万多亲信军队折损在江源府后,如今的北堂应该成了司徒睿的一言堂,没有人能抵挡。恐怕这是司徒睿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对于一个男儿来说建功立业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司徒睿也同样如此。

楚云暖把一些事情联系在了一起,原本她没有去揣测过司徒睿为人如何,只是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是个乖巧的好孩子,然而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很久之前他就已经露出过马脚了。这件事情还得从江源府太子中毒之事说起,当时说过司徒恪给太子下毒是因为孟莲胁迫,孟莲一心想要救司徒衍,所以就威胁了司徒恪。而司徒恪竟然心甘情愿的受了威胁,虽然他给的理由很充分,但仔细一想确实有不合理之处,而且司徒睿也说过,他来天京的目的是因为定边王要求他将司徒衍救出来。

定边王府原配嫡子和继王妃嫡子素来不和,司徒衍本人也看司徒睿两兄弟及其不顺眼,反而司徒睿同样如此。两人几乎是相关生厌,司徒睿不可能这样好心救了司徒衍的性命。他能来天京,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司徒睿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布下了一个局。他要太子去死,要定边王来天京城,趁机在北堂架空定边王所有的势力,让他自己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而不是像司徒衍一样,名为世子实际上依旧受着定边王的制衡。

楚云暖这个时候倒吸一口冷气,有时候她都真不懂,看上去天真活泼的司徒睿,怎么会有这么深沉的心机。都叫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无法招架,更有时还心疼于他的遭遇。

马兵在此时问道,“王爷要不要乘胜追击?”

司徒坤他们既然敢跑,那一定是有后招的,江源府的事情也是一波三折,若现在去追司徒坤,放弃安抚江源府的百姓那才是因小失大。赵毓璟一抖缰绳,声音自持:“派人继续清点损失,防止有漏网之鱼,剩下的人对照江源府百姓花名册一一点清楚,另外派人把爨奇珥给我带过来!”

江源府的暴民没有反抗,所以这次战役很顺利就成功了,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伤亡。士兵们开始清点残骸尸体,也对照从县衙里拿来的花名册,开始对江源府的百姓进行对比。好多曾经在这里易子而食的草莽被抓了出来,这些人都不是良民,几乎在官府都有案底,曾有人请示过赵毓璟该如何做,赵毓璟直接下令斩立决。这下子,许多为虎作伥的人在菜市口被斩首,大快人心。江源府暴民造反并不是心甘情愿,有人愿意投降,赵毓璟命人记下他们的名字,并没有再做处罚。

因为这一场战乱的缘故,江源府各处都是哀鸿遍野,好在没几日夏妆便从鹤云运河上运来了大批的粮食。

大量粮食进入江源府,让已经满目疮痍的城池宠重新焕发出生机。

休息了一整夜,楚云暖的精神才算好起来,这些日子她的精神一直是紧绷着的。哪怕她装的再强势,也无法否认她只是一个人质,所有的嚣张和跋扈,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恐惧而已。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还能如此淡定从容,他不是不害怕,只是不能退。

江源府的官衙现在充作了临时办公的地方,赵毓璟以及幸存的官员都在此处兢兢业业,商议该如何解决江源府的现状。从楚云暖的方向抬头看过去,依稀可以看见在官衙里议事的官员,白家三位人都被打入了大牢里,如今江源府已经没有为虎作伥的人了,说起来高高在上的白家人沦为阶下囚,实在是叫许多人大快人心。江源府的捷报第一时间传到了天京城,然而天京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楚云暖有最坏的打算,恐怕现在天京正陷入了权力的争斗之中。赵毓珏决心要永乐帝承认自己的错误,永乐帝高高在上了一辈子不可能松口认错,那此事就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过去,怕现赵毓珏要挟着永乐帝。赵毓珏做此事有目的,那么赵毓璟呢,他来江源府当真只是为了拖住一个白国公府,让赵毓珏的计划顺利进行。

这事儿,恐怕不尽然?

那么江源府究竟有什么让他们值得绸缪的地方?

堂内的事情终于是商议完了,众人退下之后,路过楚云暖面前轻轻施了一礼,楚云暖微笑点头,一派大家之风。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楚云暖才缓缓来到正殿之上。赵毓璟穿着一身猛禽纹的黑色锦袍,精致薄纱下面他俊美无涛,丰神奕奕,面色很严肃不言苟笑,挥手之间批了一份又一份的公文。寂静的衙门里光线不甚明亮,他听到脚步声,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阿暖你怎么来了,不多休息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他担惊受怕许久,所以楚云暖一出现,他就将她捧在掌心,就像是的珍宝一样,日日夜夜忧心挂念,不允许她劳累半分。赵毓璟上前一步,像是呵护着易碎的琉璃娃娃一样,带着楚云暖来到他方才坐的地方。

赵毓璟走近也随之坐在了椅子,将楚云暖抱入怀中,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那柔若无骨的纤腰,深邃幽黑的鹰目微冽,他仔细凝视着她的气色,好半天才欣慰的点点头,手指在他雪腮之上轻轻一动,“阿暖这些日子气色的确好了很多。”

赵毓璟是杀伐果断的,很难得见到他如此温和的模样,一时间伺候在里间的女官齐齐红了脸颊。楚云暖低头瞧着一份公文上的内容,神色一动,有骇然之色:“你要出兵攻打南北堂?”

桌上起的正是赵毓璟上给永乐帝得奏折,上面引军引经据典,并罗列出许多攻陷北堂的好处以及放任北堂的坏处。这不是重点,北堂从这里撤兵明明才有十日,赵毓璟居然能未雨绸缪,他估计是想在边函谷关将司徒坤父子阻拦。“函谷关统帅是剽骑大将军,他不久前才被你气走,如今你想要说动他,恐怕是不容易,更何况剽骑大将军属意的是赵毓泓。”

在天京诸多皇子之中,最出色的恐怕就是身为皇长子的赵毓珏,八皇子赵毓璟,以及百里和妃所出的十皇子赵毓泓。

“周天奎这一次回京,还能不能去函谷关还是未定之数,更何况大哥还在天京坐镇,他翻不起风浪。”赵毓璟做的某些事情,几乎是从未隐瞒过楚云暖,他脸上在无意之间带上了踌躇满志的神色,“孙勉已经找到了鬼军,现在这支军队就没在我的手里!”

大齐有三支传奇军队,平南军统帅霍清华是赵毓璟的支持者,孙家鬼军也被他一手掌控,看来他这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楚云暖敛眉思索了一番,“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那我也就不多说了。”

她相信赵毓璟能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不从来都是这样吗?

赵毓璟的神色很温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楚云暖鸦青的头发,“阿暖你这些日子就别操心了,好好地休息一下,有我呢,你别担心。”

赵毓璟是真心想要分担楚云暖肩上的担子,她本来就已经心力交瘁,现在还在安排楚家输送大量物资来江源府,让此处得以喘息。很多人说南堂世家为富不仁,可那不过是其他地方的偏见而已,真真正正生活在南堂的各大世家,几乎个个都是乐善好施。

飞舞的薄纱帷幔后,楚云暖温顺的依偎在赵毓璟怀中,旁侧的兽足铜鼎袅袅升起细细薄烟。赵毓璟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发顶,心情可谓是愉悦。

楚云暖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温情时刻,“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累了。”

赵毓璟吻了吻她的头发,温柔异常,他从桌上端起一杯热茶,试了试温度之后一点一点的喂给楚云暖喝,“那你就该休息一下,阿暖,不用再这么拼了,你有我呢,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点伤害。这一次回京,我们就把事情说清楚,霍静娴,就再也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阿暖,我的未婚妻,我将来的王妃,只能是你一个人。”

赵毓璟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什么动人的情话,而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誓言,却叫她觉得无比窝心。

她此生最大的执念,也就是成为赵毓璟的妻子!

楚云暖双手放在她的肩上眼神温和,垂在地上的裙摆,就像一朵盛开的大丽花一样,秀妍明艳,艳色无双,她的光芒是无法掩盖的。

“王爷,爨奇珥带来了。”从门口进来的是一个容貌十分清秀的小少年。

楚云暖仔仔细细地瞧着他,只觉得分外眼熟。

赵毓璟鼻腔里哼了一声,把楚云暖的脸转了过来,“这是二十五,最擅长的就是易容之术,前些日子在你身边的梁七儿就是他假扮的。”

楚云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看着这人如此眼熟。她的目光终于从二十五那边移到了他身上,赵毓璟心里头觉得格外舒爽,从小到大他都十分不喜欢某些事物能跟他分了楚云暖的注意力。他从来都只是希望楚云暖一直看着他,一直专注着她一个人。

“那真的梁七儿呢?她在那里?”

赵毓璟一挥手,二十五从善如流地退下,把爨奇珥押了上来。爨奇珥的身上一片狼狈,左眼圈是青的,而另外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其他的没到没有看见很严重的伤口。二十五昨个夜里审了他一宿,这家伙嘴倒是硬,什么都不说。

楚云暖若有所思,她轻声问道,“爨奇珥是不是就是通知司徒坤他们逃跑的人?”

楚云暖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赵毓璟捻了一块糕点轻轻送入楚云暖的口中,还颇为不正经的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轻轻一划,成功得来楚云暖一个白眼之后,他才复瞧着下面桀骜不驯的爨奇珥。“不是怀疑,是压根儿就是他做的。爨奇珥,你以为你不招,这事儿就是玩了吗?”

爨奇珥是一条硬汉子,听了这个之后只是呸了一声:“言而无信的小人。”

赵毓璟几乎都被他气笑了,“究竟是谁言而无信,你心里头清楚!本王把你关在地宫,你倒是本事通天,居然连平南王府那几个人,都能跟他们搭上线。怎么,白国公还没能让你泄愤?”

赵毓璟在离开江源府之初,也就是白怀他们即将进入的时候,就已经把白国公给送到了地宫里,跟爨奇珥关在一起。这些日子以来,这一位爨奇珥那可真是将白国公折磨的生不如死,至于在江源府里那一位瘫痪在床的人,的确是真的白国公。不过他瘫痪的原因可不是因为拿下江源府太高兴,而是因为爨奇珥而活生生的折磨。当年白家一行人便是如此折磨爨氏皇族后裔,现在他们享受著了同样的待遇,这才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说句实在话,赵毓璟也是看在爨奇珥曾经还算听话的份上,给他送去了这么个大礼。白国公的皮肉几乎是被他一点一点撕下来得,最后当然他不会死,只不过是被自己做成了人彘而已。爨奇珥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感,“剩下的白家几个人还在那里肆意的活着……”

“这就是你帮助司徒坤他们几人的目的,把你关在地宫看来是本王的失误,这些日子你把那里都摸熟了吧,里头的珍宝呢?”

爨奇珥没有说话,二十五上前一步禀报,“回王爷,白家积累在地宫里头的珠宝已经不翼而飞了三分之一。”

楚云暖大致明白了某些事情,在江源府下面有一座行宫,行宫下面应该就是埋藏了无数珍宝的地宫。爨奇珥曾经作为民夫修建过河云运河,也修建过行宫,那么底下的地宫心里应该是一清二楚的。赵毓璟从一开始来到江源福主持修建行宫,目的应该是为了下面埋藏的无数珍宝。

白国公府纵横沙场二十几年,期间军功无数,灭过无数小国,他们家的金银财宝自然是不计其数。赵毓璟的目标应该就是这些东西,普天之下谁人能不爱钱财,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钱在,什么做不到。

赵毓璟含笑,“没想到爨氏和堂堂皇太子竟然也会做贼。”

贼这个字刺激了爨奇珥,他扭曲着脸色大喊大叫,“我拿的不过是我爨氏的钱财而已,这是我们的东西,跟你们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赵毓璟面上含笑,食指已经在桌上轻轻敲着,“看来你是承认你跟司徒坤通风报信了?爨奇珥呀爨奇珥,本王该说你傻还是天真,白家所有人必死无疑,若你好生生的跟本王合作,或者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地宫里,你们菏泽的声誉未必不可能恢复。而你呢偏偏傻不拉几的,要跟北堂合作,你们爨氏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通敌叛国的下场,别说是父皇,就是本王也绝不会为你们菏泽洗刷冤屈!“”

大蛇打七寸,赵毓璟这一番话成功的诱惑了爨奇珥,他做了这么多事情,目的只有报仇,再为菏泽洗刷冤屈。原本他可以做到的,但是因为他一时相岔了,就错过一个可以洗刷菏泽罪名的好机会。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像是后悔,又像是后怕,各种各样的表情在他脸上交织,格外诡异。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菏泽宝藏,为你洗手

“司徒坤那老东西,竟敢肖想大齐国土,待将他擒回天京,本王便要活剥了他的皮。”

他笑的优雅,吻了吻楚云暖泛凉的雪腮,话中的嗜杀戾气却是可怖极了。楚云暖坐在他怀中,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赵毓璟本人性格其实是极度阴晴不定的,如果不是后来母亲潜移默化的教导,他可不是现在装得温润如玉的瑞亲王。

“而你么,通风报信死有余辜!”赵毓璟神色冷酷,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爨奇珥死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入如此境地。赵毓璟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残酷的笑容,他瞳孔幽深而又艳丽:“告诉本王,你是不是在地宫里找到了什么?爨氏的国宝,不知你还有印象吗?”

当年菏泽亡国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永乐帝想扩充他的江山版图,而是因为菏泽的国宝。水中水,化为火,火中火,源为水,这个神秘的宝藏能够带来无限的财富,曾经叫多少人梦寐以求。然而菏泽亡国以后,这东西被白家藏在地宫之中多年,没有人再发现。永乐帝没有追究爨氏亡国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以为爨氏毁了他劳心劳力想得到的国宝。

爨奇珥的脸色变幻莫测,赵毓璟却是漫不经心,他温柔地拥着楚云暖,拉着她的手,一同批阅起桌上的公文来。这里头大多都是赵毓璟一些隐藏的势力,他现在毫不忌讳地让楚云暖看见,几乎是在跟她摊牌。

楚云暖瞧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公文,努力从中辨别信息,她从前就知道赵毓璟有能耐,但现在直观的看到以后,她方觉得自己是小看他了。曾经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赵毓璟最后能够成为昭帝,靠的是军权吗?而如今她看着公文上布来的人脉,这才发觉其实赵毓璟在很久以前已经慢慢布下了一张大网,将大齐以及文武百官笼罩在里头。后来是因为他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悄无声息的将这些势力收拢,给赵毓珏腾出一条康庄大道。别人或许觉得他傻,有些东西明明唾手可得却放弃了。但是楚云暖知道他,赵毓璟此人最重视情义,为了亲哥哥后提一步,他甘之如饴。

一时间堂内久久无语,四周安静异常,似乎能听见屋外雪花飘落的声音,稀稀疏疏,带着凛冽的梅香。

爨奇珥依旧不肯多说,只是身体在隐约之间有些颤抖。赵毓璟终于批阅最后一个公文,放笔之间,无意将墨汁染到了楚云暖手指之上,抽了帕子未擦干净,立刻派人出去准备热水,亲自为楚云暖盥洗。

他本来是杀伐果断之人,那怕整个人再装的温润如玉,也掩饰不了他骨子里的薄凉和冷血,然而现在见他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一双手,竟然亲拿着罗帕,仔细为一个女人净手,谁都会觉得惊讶,然而赵毓璟却觉得乐在其中。他难得和楚云暖这样亲近,她的手有软又滑,生得十分美丽,纤白细长,如同上好美玉,赵毓璟忍不住轻轻捏了又捏,几乎是爱不释手。水都冷了之后,赵毓璟还在认真清洗,他那模样就不像是一个王爷,倒像是为讨心上人关系的毛头小子。大冷天的,再洗下去谁受得了,楚云暖抽会手,很不客气的在他衣襟上擦了擦,“王爷,水凉了。”

赵毓璟这才觉得盆里的水冰凉异常,摸了摸楚云暖的手,果然冰冷,他立刻亲自拿了暖炉放到她手心。

爨奇珥现在正是天人交战,赵毓璟却是有些厌烦他打扰了自己和楚云暖独处的时光,一挥手就叫人把他给拉下去。爨氏宝藏吗?他不在意,反正现在菏泽的版图在大齐境内,他有的是时间去找到那个宝藏。

爨奇珥下去之后,二十五十分有眼色带着堂内侍立的侍女下去,此时偌大的堂里只剩下赵毓璟和楚云暖。人都走了以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楚云暖一双玉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看楚云暖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缱绻的情意,空气里似乎都充满暧昧的气氛。楚云暖不自在的动了动,而这时他一把将楚云暖抱在膝上,双手紧紧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轻搁到她的肩上。

背后是赵毓璟宽阔的胸膛,他皮肤上的温度似乎能传到她身上,一时间楚云暖只觉得浑身烧得慌。赵毓璟轻笑一声,在他腮边吻了吻,而后又落到她的耳朵上,轻轻一咬,声音低哑,活脱脱能酥到人骨头里去,“阿暖,这段时间以来你有没有想我?”

当日焉支山相聚实在是太短暂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跟楚云暖互互诉衷情,楚云暖就被抓走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又忙着处理江源府的琐事,到现在两人才能坐下来好好的聊一聊。

楚云暖小巧玲珑的耳朵通红,似乎是极不自在合照预警这样接触,她扭了扭身体,只得到对方更加用了的拥抱,好半天才放松下身体,靠在他胸膛上,“我自然是想你的。”

如若不是太思念他,她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江源府来。

赵毓璟低下头,一点一点吻着她的额头,然后放在她腰腹之上的双手紧紧收拢,再一次强调,“阿暖,以后你再也不许这样冒失,我不会有事的。我不需要你为我深入虎穴,你看,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

三年多以前,他只是一个南堂长大的八皇子而已,在朝廷之上除了拥有永乐的儿子这个名头,他并无实权。而现在,他是瑞亲王,没有人再能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现在,他要名正言顺地告诉天下人,楚云暖才是他未来的王妃!

楚云暖能感受到他浓烈翻滚的情绪,恐怕那天的事情真的吓到他了。楚云暖迟疑了一下,捧着他的手放到脸颊上,温顺的靠在他肩头,“我知道。”她垂下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就像一把小扇子一样,忽扇忽扇的,能痒到人心底。她蹭了蹭赵毓璟的脖颈,乖巧的像一只猫儿。“我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赵毓璟紧紧抱着她。

暖气阵阵堂屋里,一对心意相通的男女交颈而靠,屋外大雪纷飞寒风刺骨,而里头却温暖如春。

不知不觉,江源府暴乱已经过了十天,景象渐渐渐渐趋于平和,义和军依稀早已被扑灭,白家几个人被收监,等待过堂审理。赵毓璟和楚云暖陪着四处闲逛了好几天以后,开始马不停蹄的处理起公务来,几乎是每天清晨两人一同用膳,到了黄昏时分才能再见面,有时候,说不准一整天见不到一次。

现在江源府百废待兴,赵毓璟召集人手重新规划城内事物。原本城中一群贪生怕死的官员在这个时候都跳了出来,说是愿意发放粮食,赵毓璟哪里不知道这群人打着什么主意,无非是想中饱私囊罢了。这个提议当即被他驳回,第二日就见这群不怕死的官员,其体罢工,赵毓璟愤怒之下一连抄了两三个官员的家,将他们的家产用于赈灾,如此才算消停下来。

又过了十日,城内暴动之事已解决,本该回津的赵毓璟却因为担心江源府的父母官继续结党营私,私自压下粮食,不肯分发,于是在这里又多呆了几天,先等一切事宜步入正轨再说。

原本赵毓璟是想送楚云暖回京的,但考虑到如今天京局势恐怕不稳定,怕楚云暖深陷其中,也就将这个心思给歇了下去。于是楚云暖心安理得的在江源府待下去,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楚云暖把鹤云运河上的码头又整顿一番,没几日就开始接货。

江源府之地虽说是寒冷,但是有这许多楚云暖没有见过的东西,稀奇古怪得很。一时之间她都在城中有些乐不思蜀,以至于赵毓璟多次回到行辕,都没有见着楚云暖的身影,一问才知道她已经去了外面游玩。

这里是个好地方,南来北往,商人无数,恢复生机以后,繁华热闹不比南方几个重镇差。最有意思的是,那一群商人像是长了狗鼻子一样,这一边的暴乱才被压下去,他们没几日就跑到了这边开始做生意。商人的到来极大的缓解了赵毓璟的压力,这一群商人虽然是贪生怕死,但能慷慨程度,比大齐朝廷那一群蛀虫似的官员好上许多,许多人在自家商铺前发放粮食衣物。更加之有楚云暖在此坐镇,许多商人更是慕名而来,希望和楚家谈上那么一两笔的生意。

看在他们乐善好施的份上,楚云暖也愿意给他们一些面子,跟他们合作了一些小生意。如此一来,各地慕名涌到江源府的人就更多了,每天有这么多商人女眷,又有官家太太前来拜见。前几天楚云暖还有点兴趣,后来却是烦不甚烦,再一次后悔这次出门没有把春熙带出来,再不济她应该将秋芷秋桂带过来一个,

哪儿像现在,她身边只剩下夏妆夏华。这俩丫头神经粗得很,若是说功夫么倒是数一数二,但论接待外宾这些事情,远远比不上春熙细致。可是这也没办法,毕竟所学都是不同的。

楚云暖百般无聊的等着今天收了拜贴的夫人进来。

赵毓璟在今天一大早,就被二十五给叫去了,据说是爨奇珥愿意招了爨氏宝藏。楚云暖琢磨着十二个字的谜底,火中火,水中水,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家主,谢夫人到了。”

谢夫人进来的时候楚云暖还在发呆,她实在是好奇能够让爨氏王国的宝贝究竟是什么,或许历代楚家人都是这样,一听说宝贝什么的,就心痒痒的难受。

干坐了好半天,谢夫人见楚云暖依旧在想自己的事情,忍不住轻声咳嗽一声。楚云暖这才抬头看向她,谢夫人今年二八年华,一身杏色的衣裙,衬得她娇俏活泼。不过楚云暖很不喜欢这谢夫人的眼神,就像是在评估什么商品一样。楚云暖拂了拂袖,吩咐人上茶。这些日子天寒地冻的,但江源府此处梅花开得极好,远远看过去红梅雪白,漂亮的紧。楚云暖兴致来了,便命人用梅花花瓣制作了一些盐渍茶,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开封。

谢夫人喝了一口茶,她喂叹道,“向来江源府是一个不毛之地,果然是没有什么好茶。我素来爱喝雪山银毫,这茶不太喝的惯。”她正说着话,便将手中杯盏放下,面带笑容,“楚家主应该不介意我在这儿泡一壶自己爱喝的茶吧?”

夏妆和夏华神经粗,还真觉得是这谢夫人喝不惯这边的茶,可楚云暖却知道这人是找茬来了。能来江源府的都是可客,她也不是这里的主人,没有必要跟人家计较。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请随意。”

就这一句话,那谢夫人像是得胜的将军一样十分傲慢,她挥手吩咐下人过去煮茶,脸上依旧带着一副骄纵之色。没有一会儿新茶就上来了,谢夫人摆着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楚家主来尝尝这茶,今年的新茶,味道十分好。”

楚云暖此时看他的目光跟看一个神经病差不多,这夫人究竟是脑袋不灵光还是怎的,居然跟他炫耀起自己的茶叶了?全天下最好的茶叶,都是南堂宋家所出,凭她和宋家的关系,有什么好东西是吃不到。喝了好半天的茶,谢夫人从头到尾都在说着自己对茶的种种见解,听上去的确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可仔细一喘测,他就都是照葫芦画瓢从书本上搬来的。

说了好半天,这一位脑子有问题的谢夫人,终于是说到了正题之上,“从九原府正在开始,楚家主就如此乐善好施,一直到今日江源府暴乱,楚云暖也是十分慷慨的运来了大批粮食。楚家主既然如此大义,又何不对南堂的红顶商人好一些,本是同出一脉,何必自相残杀,不给人活路。”

她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矛盾了。楚云暖这才抬头看着谢夫人,顿时觉得这人的容貌有一些眼熟。这些年一直有春熙的身边,她都忘了自己去处理一些事情,比如说记住这些人的姓名和关系。谢夫人,夫家姓谢,这个时候又为红顶商人说话,她认识的跟她有仇的红顶商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谢游之。

“顾兰。”谢游之的妻子,吏部尚书顾公梅卿之女,冀南郡郡守顾州的嫡亲妹妹。

对于谢游之,唐梦瑶也算是赶尽杀绝了,不过也是他活该,没事干嘛去招惹人家,至于这一位顾兰吗?楚云暖觉得,这大小姐的脑子是在是不正常,“让你来当说客的吗?”

顾兰此人素来骄傲,父亲得永乐帝宠信,而她又是顾公梅唯一的女儿,哥哥是半殿,又十分疼爱她,所以养成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对楚云暖说出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收敛语气里的傲慢,“不是夫君叫我来的,而是我自己想和楚家主说说话。这为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终归得里给人留一点活路,你们世家把持了南堂这么就,该退位让贤了。”她语气里是满满的说教之色。

楚云暖最烦的就是和这种大小姐打交道,她语气也有一些冷,“谢游之有没有告诉过你,本家主为何针对于他,一个妄图动摇我南堂世家根本的人,我不收拾难不成还供着他。这能让人供着的是牌位,他谢游之要是死了,本家主一定去给他上柱香,高高供着他!”

这句话说的真是太毒了,顾兰瞬间都变了脸色。

楚云暖脸上浮现了笑意,“如果谢游之有一天要对付你们顾家的时候,你再来跟我说这样的话。”

她一时无语,早听哥哥说过,这楚家主十分厉害,当时也就不以为意。南堂有三姝,据说是聪明才智不亚于男儿,唐梦瑶她会过了,不足挂齿,孟莲这人早早折在了名声不显的楚云暖,宋茜雪足不出户,而南堂其他的世家女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故而放置这一段时间顾兰自信心极度膨胀,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而这位楚家主,才开口他她便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顾兰勉强一笑,“我们夫妻间的情深,夫君怎么可能会对顾家动手,家主这个假设不成立。”

楚云暖哦了一声,谢游之这一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推翻南堂世家,为此他可是愿意做出一些的牺牲。顾州在被她警告以后,在南堂的动作小了下来,似乎是安安心心做着他的官,等时间到了就回天京,再也没有打世家的歪主意。谢游之娶顾兰就是为了借助官府之力,而如今顾州撒手不管,谢游之又得面临来自世家商会的压力,他的户市商会恐怕是呆不下去,所以才想另辟蹊径。劫后余生的江源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很可惜,她又先到了一步,所以谢游之才让他妻子顾兰先来试探一番。

顾兰如果聪明,就会按照谢游之原先设想的那样说下去,可这人带着贵族之女的臭脾气,不愿意对她这个南堂来得世家女陪弓屈膝。

江源府可真是个香饽饽,谁都想来这里,不过这谢游之和赵毓泓之间可是有着合作的。谢游之放弃南堂肥沃的土地,扭头朝向江源府,是不是意味着赵毓泓已经开始蚕食其他地方的势力。

赵毓泓能有这么大的动作,永乐帝不可能不知道。

这段时间以来天京城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天京动乱,世子阻截

楚云暖的思绪沉浸在其中。犹记得前世,北堂兵反正是大齐内乱的时候,难不成这一辈子也一样?天京即将陷入内乱之中?顾兰的到来,难不成是一个信号?

她不停地反问着自己,也不停的揣测着,面上神色却是一丁点儿变化也没有。“谢游之究竟是让你来当说客,可还是让你来跟本家主示威?我原来就说过这商场之事,素来都是各凭本事的,他谢游之既然这么有能力,何必求人给他一线生机?”她觉得顾兰很奇怪,无论是行为,还是语气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就像是故意的。

“顾州?”楚云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顾州,这一位顾公子,曾经和白严合作,想要对付南堂,只不过后来被她给截了胡气而已。

顾兰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她垂头抿了口茶,撇嘴,很嫌弃道,“茶都凉了,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宠信换一杯。”

她身边一个绿衣服的婢女应了一声,然后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杯子走了出去。这个时候顾兰仿佛卸下了浑身的伪装,她的笑容异常明艳,“哥哥说得对,果然什么都瞒不了楚家主。”固然这一次前来江源府,一则是为她夫君谢游之,二则就是想见识一下让哥哥无比忌惮的南堂楚家家主究竟是什么人,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来江源府传信。顾兰端起方才很嫌弃的花茶,“我大哥让我告诉家主,天京异动,请即刻启程回京!”

顾州也算是隶属赵毓泓一派,现在能告诉她这样的消息,天京城恐怕是真的乱了。

楚云暖的食指在杯沿上滑动,只不过,顾州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传递消息的。

“楚家主,我好歹也是不远千里来给你传信,你就不尽尽地主之宜吗?”

这丫头还是同样的高傲,顾公梅之女,果然没有辱没她家族的名声。这小丫头从开始说话的时候看似倨傲,实际上却是一点一点将她得知的消息透露出来。楚云暖回想起被她支出去的婢女,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在唐梦瑶眼睛里颇得谢游之喜爱的夫人,恐怕不是这样,她身边居然有眼线!这顾兰平日的生活恐怕不如外面那般光鲜亮丽,所以才会装得这般倨傲,来掩饰自己平时里的不如意,她这性格还真是够别扭的。固然顾兰本人并不像唐梦瑶有所认识的那样,这倒不是说唐梦瑶看人不准,实在是陷入情爱的女人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

楚云暖随口道,“寒冬腊月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再说江源府也不是我的地盘,等日后我回了南堂再好生招待你,那边风景秀丽。”

“风景秀丽……”顾兰喃喃重复了一遍,眉眼里添了几分寡淡,“总归是陪着看风景的人不一样。”

语调低沉,几不可闻。

各人自由各人缘法,楚云暖也不好得多问,更不好的多说。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方才好一身低迷的顾兰顿时变得尖酸刻薄起来,她的声音尖细,带着难以言喻的愤怒之色,“今晚你南堂世家嚣张跋扈了这么多年,把红顶商人压的透不过气,我夫君不过是在为大家鸣不平。你有本事就去折腾整个南堂的红顶商人,何必揪着我夫君一个人不放,你这分明就是小心眼的。”

这一瞬间楚云暖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眸光一瞥,看到了屋外正蹁跹的衣角,那是被顾兰派出去的婢女,谢游之的眼线。

不,或许不是谢游之的人。

楚云暖有心试探,于是顺着顾兰的话说道:“谢游之搞出一个户市商会跟本家主打擂台,还想让我高抬贵手放过他,南堂混不下去,这江源府他也别想呆下去。你回去告诉他,南堂世家不是他能撼动的!谢夫人虽然是天京贵女,但嫁了一个红顶商人就该知道我南堂的规矩。本家主看在顾大人的面子上,没有跟你多做计较,你若是再如此纠缠不休,就别怪我这人不将情面!”

花厅里继续传来两人的争吵之声,顾兰的愤怒,楚云暖嘲讽……一时之间让刚走到门口的婢女有些发愣,她凑在门边侧耳倾听,各种声音传出来。正在她再想窥探里头的情形时,顾兰泉怒气匆匆的城里偷跑出来,她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句:“楚云暖你不就仗着你的家家世欺负人,我顾兰也不是好惹的!”

顾兰也算是出身中贵,家中父母疼哥哥爱的,这一下子可好了。婢女眼神有一些微妙,却还是紧跟着劝道,“夫人,那楚家主性格就是如此,你想想看少爷?江源府的生意做不成,南堂那边又被那唐梦瑶打压,就怕老爷他,少爷他说不准就会和唐梦瑶……夫人,您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你最是贤惠,就委屈一下,跟楚家主服个软。”

她这一番话明劝暗贬,倒是把顾兰的火气给劝出来了,她怒喝一声:“你到底是谁的丫头?楚云暖如此折辱我,你竟然还帮她说话?你个臭丫头,看我回府怎么收拾你!”顾兰脸上的怒色毫不掩饰,只不过一双眼睛异常平静,“楚云暖,呵,不就是仗着自己楚家人的身份,我到要看看,没了她依仗的这些东西,她有什么好骄傲的。”

婢女委委屈屈地跟在顾兰身后离开,整个人看上去是静若寒蝉,害怕得紧,可是顾兰看不到的地方,她却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楚云暖就站在隐蔽之处,看着主仆两人演戏,小婢女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却轻易挑动顾兰的怒火。用唐梦瑶和谢游之曾经的关系来说事,最能让女人嫉妒,这一嫉妒就容易做出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楚云暖转身,轻声说道,“派人去看着那小婢女,瞧瞧她背后的主子是谁。另外通知宿壁,让他尽快去查清楚天京近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

她有预感,天下要大乱了。

顾州会弃暗投明她倒是有些不相信,但是她却相信顾州让妹妹顾兰带过来天京有异变的消息,最让她在意的还是顾兰离开时看似负气的一句话,天京有变,只怕南堂也会随着这一场变化而岌岌可危。

赵毓珏,他究竟在天京做了什么?

红梅如血,开得异常漂亮,楚云暖暖抱着暖炉斜倚在软榻上,脚下银霜炭烧得啪啪响,空气里带上了若有若无的香味。忙碌了许久的赵毓璟在这时姗姗来迟,他进屋之时抖落了身上的雪花,早有识眼色的婢女上前将他身上化掉的雪水擦干净。

赵毓璟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大束红梅,开得正好,入屋之后一室芬芳。他一边吩咐婢女去取了瓶子插好之后奉上,一边将双手和身体烘暖,坐到楚云暖身边。

楚云暖正在瞧着一本戏折子,这也是赵毓珏所作,她越看越觉得津津有味,口齿生香。她懒懒的抬了抬眼眸,目光落到眼前的红梅之上,“这梅花开得好。”

这枝梅花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兰蕙,缟仙扶醉跨残虹。

她细细赏玩,“你不是忙着审问爨奇珥去了,怎么有心思折梅花回来。”

赵毓璟咳嗽一声,似掩人耳目一般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有支梅花刮在了衣服上,我瞧着这梅花开得正好,就顺手拿回来了。”

楚云暖似笑非笑,“哦,顺手?”

赵毓璟觉得不自在极了,他正色道,“嗯,顺手。”

楚云暖却是觉得格外好笑,笑过之后就是暖心了。她隐约记得前天,自己只是随口夸了一句想要出去赏梅,然后又嫌这边天气太冷,懒得出门,赵毓璟居然这么快就带着一枝梅花回来。她可以想象,在外边办事的瑞亲王,突然去折梅花时,旁边人戏谑的目光,那时他指不定会如何尴尬呢。楚云暖扑嗤笑了一声,也不揭穿她,“你说是就是吧。”

面对她戏谑的目光,赵毓璟鼻梁上浮现一抹通红,然后双手捏住楚云暖的鼻子,“小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你居然还嘲笑我。”

楚云暖笑得眉眼弯弯,身体向前倾过,嗅着艳丽异常的梅花,雪白的手指映衬着嫣红的梅花,因为身体的倾斜衣襟微微打开,露出了里头一抹叫血气方刚的男子无法控制的旖旎弧度。

赵毓璟只觉得鼻头有一些痒,他侧过头,用指腹一捻,一片红色,暗道自己丢脸了,而后飞快扯过一方丝帕匆匆擦拭了一下鼻尖,这边才转头,佯装镇定的和楚云暖继续说话。

楚云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赵毓璟的不对劲,她伸出食指点着一片梅花,“爨氏的宝藏,你找得怎么样了?”

这几日赵毓璟顺着爨奇珥说的方向,找到了地宫里存放爨氏藏宝图的位置,也找到了所谓藏宝图,对于爨氏国宝是什么也大致是有了一个揣测,但是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他吩咐人将那一张藏宝图给送了进来,楚云暖低头瞧了一眼,这张图画的很奇怪,上面乌漆麻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你这是被爨奇珥给耍了吧,就这还藏宝图?”

她印象里藏宝图的模样应该是像逐鹿图那种,这个东西吗?很明显就是一小孩的涂鸦之作。

赵毓璟故作神秘,“你再仔细瞧瞧。”

楚云暖一怔,将画捏在手里反复翻看,“这个味道——”她顿了顿,眉毛一挑,“桐油?!”

桐油的味道十分刺鼻,只要闻过一次,那永远都不会忘记。

“水中水,火中火……若是桐油的话,倒也是可能的,只不过……”

“只不过因为这个亡国,有些滑稽可笑了。”赵毓璟说道,在拿到爨奇珥说的这个东西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可笑。

菏泽,爨氏,竟然是因为桐油而亡国。

众人以为的宝藏,也不过是来自上苍的馈赠。白家,父皇,都为了这东西汲汲营营,不惜灭了一个国家,却没想到,此物也是大齐所拥有的。

赵毓璟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因为他还真以为爨氏会有什么宝藏。像他们这些没有母族的皇子,成日里就拿着朝廷那一点俸禄,又无法接触到一些油水很丰厚的职务,就只能自力更生。他虽然有聚福楼在,但是想要供养一个军队,确实是有些困难了。

在他要孙勉去寻鬼军之时,就打定将鬼军收归麾下,可鬼军的粮草,便是重中之重。他首先寄托于爨氏的宝藏,然后就是白家的地宫里积累了二十多年的财富。能寻到算是宝藏是好,若是不能寻到,至少他手里还捏着白家全族的财富,也不算白跑一趟了。

楚云暖沉默了半晌,虽然她知道,赵毓璟来江源府目的不单纯,但也没有想过她居然在不知不觉中间铺了一张这么大的网。白家,菏泽,几乎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个时候被利用彻底的爨奇珥,说不准还在感谢着赵毓璟。

其实在不知不觉之间,无论是她,还是赵毓璟都有了改变。她不再天真娇蛮,而当年缄默内敛的少年郎,变成了现在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瑞亲王。

“爨奇珥你打算如何处理?菏泽虽然亡国了十多年,改为如今的顾县府,但是那边的百姓很多人的心始终是朝着当年爨氏一族。”曾经也有很多人为抵抗大齐,不食大齐之米,而躲入深山采薇而活。由此便可见,菏泽遗民浑身傲骨。赵毓璟此事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激起顾县府百姓的谋逆之心,届时赵毓璟就是千古罪人。

对于此事赵毓璟心里也有数,作为菏泽皇族唯一的后人,爨奇珥的却不可以动。且不说先前列举的白家三大罪状之中,就说过爨氏乃无辜受牵连,若是在此时对爨奇珥如何,且不说一个顾县府,就是对天下百姓也没有一个交代。

“爨奇珥,入京封王。”

赵毓璟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楚云暖见他如此肯定,顿时若有所思起来。若是从前说起此事,赵毓璟定然会说入京向永乐的请示,而现在他能说的这么干脆,恐怕是料到了天津如今的局面。楚云暖不禁问道,“你和赵毓珏究竟在做什么?”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一点儿都没有收到春熙那边过来详细消息,林宿壁查到的消息只说是天京城大乱,永乐帝卧病在床。

永乐帝的身体状况她比谁都清楚,已经是强弩之末,重病不起她相信,可时机掐得实在是太准了。前脚精武卫和晋阳军才被调离,后脚永乐帝就在宣政殿静养。倘若现在天京城只是由赵毓珏一个人做主,那么大乱是根本就说不上的。只是现在从春熙那里的消息里,言辞十分激烈,只说是天京是如何如何混乱,内里的根本情况却一丁点也打听不出来。

楚云暖只觉得心里异常慌乱,风雨欲来。

很多被她遗忘了的记忆一点一点浮现在脑子里,天京夺嫡之争,跟现在的情形几乎是差不了多少,她当时身在北堂,一心相助司徒衍,根本就不清楚当时大齐朝堂是如何一般变动,现在想要找出其中头绪,竟然如一匹乱麻一样。

楚云暖的嗅觉何其敏锐,赵毓璟就知道骗过她,他说道,“大哥,要趁此机会,称帝!”

“这件事恐怕不容易。”楚云暖心中忧心忡忡,她不是看低着雍王能力,而是如今天京城的皇子们个个都大了,有十分有本事有能力。赵毓璟就算是身为嫡长皇子,但也多年不曾出雍王府,恐怕不足以压制虎视眈眈的诸多皇子和天津贵族。天京城有三公,白国公府倒了,裴家和蒋家所支持的人是裴德妃所出的三皇子,太师父武家投靠了赵毓泓。三藩之中北堂兵反,南堂名存实亡,只剩下一个燕王。四皇子哪怕表现得再也没有野心,可燕王也会支持他去争夺那个位置,永乐帝一倒,各方势力便会跳出来,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啃食着权力,以望最后能荣登大宝。

他们所说的天京大乱,应该说的就是此事。

只不过楚云暖依旧觉得很惊讶,她记得赵毓珏似乎是说过,他不想他在位时候替他的母后平凡冤屈,他要在永乐帝在位时期让永乐帝亲口承认他当年的错误。这时永乐帝的罪己诏根本就没有下来,天京城怎么就陷入争斗之中。

“顾州传了消息,天京城异变,恐怕雍王压制不住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皇子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楚云暖十分担心在天京城的弟弟。云扬太小,从未经过风浪,她怕这一次的争斗会将云扬牵扯其中,而他又被哪个皇子给拉入自己的阵营。

赵毓璟相信雍王的能力,“大哥会有办法,那些兄弟想扳倒他,可不容易。”

楚云暖倒是没有赵毓璟这样乐观,再凶猛的老虎那也有打盹的时候,虽说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可总归能叫人出点血。

赵毓璟伸手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我知道你担心云扬,可我们不能回去,至少不了现在还不能回去。精武卫是父皇的亲信,金翔此人三代都受父皇恩惠,此人最是愚忠。一旦精武卫回京,金翔察觉到宫中变化,他便会第一时间冲入皇宫,将父皇保护起来,那时候,大哥想要成事,不容易了。”

天家之中父子亲情薄弱,赵毓璟幼年时期几乎是受尽所有人的冷眼,他对永乐的没有一丁点儿孺慕之情,这楚云暖都知道,可是她有时候却不能接受赵毓璟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决定了他父皇未来的生死。她知道,她这是把私人情绪带入,因为在天京时候游乐的对她,虽然也有试探,但却是真真正正的好。

她一时怔住住,竟无话可说。

永乐帝对于儿子都是薄情的,他仅有的慈父之情给了赵毓宸,唯一的温和给了她,而其他皇子再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她真的理解,然而有时候却忍不住用自己很主观的印象去揣测,就像她还在南堂时没有见永乐帝一样,他心中就已经认定了永乐帝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所以他每每对他算伎良多。而入了天京之后,永乐帝待她温和,她却也渐渐放下了曾经的那些针对,尤其是在知晓永乐帝这么多年如此偏激,都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更是可怜起这个老人。

然而站在赵毓璟他们的角度呢?

这是他们的父亲,是他们的君主,也是纵容白皇后杀了他们母后的幕后推手!

此时此刻,楚云暖竟然觉得无话可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而这是夏妆从外面进来了,她在楚云耳边轻声耳语,“家主……”

楚云暖轻声笑了,回头对的赵毓璟说道,“现在就算是咱们想离开江源,这也走不了了。”

“怎么说?”赵毓璟抬头问道,楚云暖的消息可比他灵通。

楚云暖神色间莫名的凝重,“魏王世子,赵括,亲自带了人在五里之外堵住了通往天京的道路,他带的人——”楚云暖顿了顿,“是精武卫!”

赵毓璟神色顿时一肃,他早年就听说过一个消息过关于父皇不杀魏王的原因。魏王当年颇得先帝宠爱,先帝不惜违背祖制,将自己麾下的精武卫,分了一半给魏王,这一支军队最后成为了魏王的保护伞。他一直以为这些消息都是假的,现在看来的确属实。挂着精武卫的名头想要进入大齐,谁都以为是永乐的命令,并不会多加阻拦。再加上精武卫行事一向诡秘,大齐王牌军队,几乎所有人都不会阻拦,更不会说起这支军队的任何事情,所以这支军队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入了大齐。魏王的精武卫都都出现了,赵毓珏在天京城的处境恐怕不甚好。

“我真是太小看她们了。”楚云暖敲着桌子。

她派人监视了顾兰带来的那个小丫头整整三天,她这才漏出马脚。楚云暖命人顺藤摸瓜的查下去,依稀查到了一些眉头,那小丫头是赵括的人,准确一点说那丫头出生于孟家是孟渥丹的妹妹——孟昙。两人为了报孟氏亡族之仇,投奔魏王,孟家余下的人把复兴的希望寄托到了孟渥丹姐妹身上。孟昙这小丫头倒也聪明,跑到了顾兰身边去做细作,明里暗里的挑拨顾兰和世家商会的关系,像借他哥哥顾州的力量,打击南堂的世家。

天京城现在的局面恐怕是控制不住了,雍王再厉害手里头没有兵,最后也只能束手就擒。天京这潭水真的是太混了,这些个皇子一个比一个精明,原以为赵毓珏就是那一只螳螂,没想到背后还有一只黄雀,竟然还想趁火打劫,搭着赵毓璟两兄弟的东风,顺水推舟就在天京里兴风作浪。现在天京城的舆论估计都变了,应该是说用雍王如何如何犯上谋逆,而十皇子所作所为都是清君侧,救父皇。

只是很意外赵括支持的人,竟然会是赵玉红,他何德何能,能让眼高于顶的魏王世子如此纡尊降贵?

流放珠崖多年,珠崖此地荒凉,见惯了天京繁华,那些地方估计是呆不下去的。他这帮助赵毓泓就是想要重回天津的贵族圈子,只是帮助雍王不好吗?他是正统的嫡长皇子,偏偏他转投去帮助一个十皇子。赵毓泓能力再强人脉再广,到底不是名正言顺。

赵括如此能帮他,这两人之间,又达成了什么交易?

赵毓璟这一边,即刻派探子出去查探,不消多时果然回来禀报:城外五里处有一万精武卫堵截。晋阳军在这边的民变结束之后,已经回到晋阳,现在的江源府只有金翔带领的一万多人的精武卫,对上赵括带来的,恐怕是势均力敌。

“太后真是疯了,他让赵括率军入京难道真以为赵括他们会,推举他为下一任女皇吗?”如果把没有百里太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赵括的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这么快进入天京,更准确一边说是,兵强马壮的进入天京。

百里太后恐怕是动用了不少私产来养这支军队!

她实在是太蠢了,百里家归隐之后她就跟受了刺激一样,竟然使出这种与虎谋皮的手段。

“百里太后?”权力使人沉醉使人迷惑,也使人忘却方向。楚云暖敛眉沉思,“当务之急是要即刻回京,陛下绝不能出事!”

皇储未定,权力更迭,永乐帝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大齐就是一片的腥风血雨。

谁都不能幸免于难。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围城,火烧军营

出了此番变故,回天京之事已经刻不容缓。赵毓璟用最快的速度规划了城中事宜,预备最快解决诸事。而这几日赵括带来的军队,已经逐渐逼近江源府,前几日还在五里开外,此时就已经在三里之内。

霍清华像往常一样出去巡视之时,就发现了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哨兵,他派人前去打探,这才知道前方局势。

雪珠子噼里啪啦的打在瓦片上,天空一片暗沉。

赵毓璟已经两天没有休息过了,霍清华来找他的时候他正伏在案头小憩,他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眉宇之间可见疲惫之色,他揉了揉额头:“赵括他不是造反,而是要阻止我们回天京。”

“天京城到底怎么了?”霍清华这些日子沉浸在快意恩仇,轻歌纵马的日子里,几乎去没有搭理外头的事情。

赵毓璟这几日不光忙着处理江源府的琐事,更是派人把天京城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包括赵毓珏、赵毓泓、赵毓廷三个皇子之间的争斗,百里太后兴风作浪,以及如今后宫的情形,这一查之下他才觉得触目惊心。歌舞升平的天京撕破了最后一丝伪装,赤果果的权利交锋如同最冰冷的刀剑,刀刀见血,次次入肉!赵毓珏稳掌监国之权,曾多次打压赵毓泓、赵毓廷等人。

裴蒋两家仗着劳苦功高,多次直言不逊,顶撞赵毓珏,而百里太后呢,一心支持赵毓泓,这三人在天京城之中斗得不可开交,最后倒呈分庭抗礼之势。尤其是赵毓峰,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然把他大哥隐藏多年的棋子,都给毁了几处,赵毓珏现在已经是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偏他还相不在意一般,死死围着永乐帝住的宣政殿,每日晨昏定省,按时去侍疾。到消息传出来的那一天,已经有数名重臣想要联合满朝文武百官罢黜雍王,改立新太子。

至于这新太子的人选么?无非就是三皇子和十皇子中的一个。

霍清华是知道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他披露出来的,否则有谁会怀疑一个不受宠的八皇子,生母竟然永乐帝的元后,正统的嫡皇子。“你这是要入天京吗?”

“这是自然。天京之事已经到了如此境地,雍王若是败了,那么绝没有我们立足之地。清华,平南王府的荣耀安危,都系在了此时此刻。”

霍清华从来不想置身事外,只是他心中认定的未来帝君是赵毓璟,而不是雍王殿下,他曾多次表达过自己的不满。赵毓璟却始终一意孤行,自损了许多势力,给雍王让步。有时候霍清华都不知道,他将赵毓璟的身世查明清楚,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好,我们回天京。”

霍清华如实回答,从他多年前开始支持赵毓璟以后,平南王府的荣辱,就搭在了赵毓璟一个人的身上,他现在没有反驳的机会,毕竟此时的赵毓璟,不再是当初备受制衡的瑞亲王。“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赵括带来的可是精武卫。金翔就算再厉害,也是跟赵括那边势均力敌而已。”

“金翔不需要跟他们硬碰硬,只要他去发现城外的事情。”

金翔是永乐帝手里的一把利刃,一旦他发现城外异动,即刻会察觉天京奇怪之处。赵毓泓对外的名头在好听,也不过是想要一一个犯上作乱的逆子而已。永乐帝卧病只在床至今,赵毓珏一直死守宣政殿不让任何人进入,而他自己亲自侍疾,赵毓泓就算是说破了嘴,金翔查到消息以后,也只会判断他才是真真正正想要造反的人。

“金翔这一步棋至关重要!”赵毓璟神色里冷肃一片。

“你是想要借刀杀人?主意是好,但也要我们能活着回到天京。”阻截的人恐怕不知是赵括的人,赵毓泓肯定还有后手。

赵毓璟微微一笑,眸色如狼,“赵毓泓此举是围魏救赵,焉不知唇亡齿寒。”

楚云暖这一边在察觉到各方异动以后,就飞速命楚家各处查清消息,林宿壁所执掌的暗阁开始飞速行动起来,各方消息汇总于一手,她才晓得现在局势有多么的微妙。果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当初心软没有对孟家赶尽杀绝,而这一群人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楚孟两家恩怨由来已久,并不是单单她这一代和孟莲之间的恩恩怨怨,上溯很远时期,或许是从天女之女的传言开始。

大齐所谓的天命之女,其实是楚家第一任家主舜华公主,但是在后来历史的演变之中,孟家变成了天命之女诞生的摇篮。这其中的变故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楚孟两家的恩怨就此埋下一个种子。历代楚家都和孟家纠缠不休,最尖锐的矛盾应当是从母亲支持永乐帝登基,让孟们家支持了数代的魏王倒台,直到她后来,用手段将孟家一锅端了,如此才叫孟家和他们不死不休。

孟氏一族离开百花城以后,其中一支离开自理门户,而另外一支,也就是所谓的孟家嫡系,往朱崖而去,投奔魏王并与他合作,魏王重回朝堂,而孟家人要回到南堂,取代楚家地位。现如今孟氏之女就在南堂兴风作浪,企图动摇楚家根本。都说是做人留一线,她放了孟家一条生路,这群人却非敢着。

“让去让人通知陈驷,对于孟家,或者是跟孟家继续同流合污在商会作乱的人,全都踢出去,商会不需要这样的人。”当年对于很多嫁人的孟家之女,她并未对她们如何,然而孟家人现在就钻了这么一个空子,让这一群女人去吹她们丈夫的枕头风,让现在世家商会的人人人自危,有人还暗地里和谢游之取得了的联系。

想到这里,楚云暖的神色冷了下来,“另外去告诉唐梦瑶,如果她管不好商会,就趁早卷铺盖走人,别再让我发现她为了一个谢游之脑子不清楚!”

孟昙用来挑拨顾兰和唐梦瑶之间关系的话语,未必是空穴来风。如果不是唐梦瑶有心放水,那谢游之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世家商会里兴风作浪。这女人要为了爱情总是头脑不清楚,就连唐梦瑶,曾经受过如此伤害的人,也不例外。

三日后城外急涵在破晓之前送进了将江源府赴的行辕,前来传信的哨兵,一脸欣喜站在大厅外,因为急匆匆前来,他还有一些气喘吁吁。

“昨晚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伙人,火烧军营,烧了大部分的粮草,还把赵世子的侧妃给掳了去,临走之前放话,要赵世子是火速退兵,否则明日定来娶赵世子性命。”

室内传来一个声音,语气中是满满的喜悦之色,“天助我也,那赵括如何了?”赵括这次亏可吃大了,孟渥丹既是盟友也是妾室,当着这么多人被人给掳走,他面子想必是挂不住的。

楚云暖低笑一声,赵毓璟也怪会装模作样的,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们俩心里都有数。

“赵世子极其愤怒,点兵朝江源府而来,说是什么王爷使了这种阴招,他要摔军前来夺回他的爱妾。”说到这里的时候哨兵愤愤不平,“哪儿用这种理由开战的,赵世子还真以为他爱美人不爱江山呢?我看他分明找了一个借口,来对我们动手。”

赵毓璟的声音很温和,“赵括那就有造反之心,这个理由也算是有理有据。”

什么有理有据,分明就是视战事如儿戏。哨兵在心里腹诽着,然后又问到:“王爷,那明日如何应对?”

“通知下去,明日什么也不用做,好酒好肉的吃喝着!”赵毓璟语气脱去温和,乍然冰冷。精武卫就算是再彪悍也是血肉之躯,整整几天水米未进,又要他们玩命的攻城,而城里头另外一群精武卫则是吃香的喝辣的,谁看着都会眼馋。

楚云暖挑眉,看着赵毓璟使出这种手段,虽然说是有一些不光彩,但结果总归是好的,赵括要倒霉了。

昨天夜里去夜袭粮仓的人,不仅仅是赵毓璟的人马,还有她派过去的,本来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烧粮草而已。再厉害的军队再彪悍的军队,没有了粮草,那就是一头没有了利爪的苍鹰,

然而意外的是,夏华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却见军中出现了很多娇滴滴、笑盈盈的侍女,整个军营华美异常。赵括竟然把她的心肝宝贝孟渥丹,也一同带到了战场上,整个大帐华丽精致,如同女儿乡一般。而赵括在此时此刻,还在里头孟渥丹一厮混,神经,打仗视作儿戏,全然不管军纪,导致本来严苛的军人变得异常散漫,夜里两个巡逻的人都不曾出现。

大帐里,孟渥丹和赵括耳鬓厮磨,吹起枕头风,要他顺势杀了楚云暖,让她一辈子留在江源府。赵括犹豫,孟渥丹诉说楚家倒了之后,他孟能得到的种种好处,比如粮草金银,以及不计其数的宝库。

赵括自然也知道,他父王当年与皇位失之交臂就是因为这楚家缘故,他对楚家也是恨之入骨,对于孟渥丹某些建议,是欣然应允的。孟家女儿么?聪是聪明,不过她们都是菟丝花一样的存在,只知道依附男人而活,而不像楚家女人,太刚强太正直,这样的女人一向是不招人喜欢的。

下意识的,赵括就想起了楚云暖一双略带着讥讽的眼睛,明亮璀璨,其中不屑之色浓郁。他年少之时,恰是父王首先帝宠爱之时,或许是爱屋及乌,他在先帝面前也是极有面子的,而后来一切都变了。父王失败以后,那些曾经跟交好的人,唯唯诺诺跟在他身边的人,个个都走了,最后用类似于嘲讽的眼神瞧着他。当年的一幕一幕,几乎成了他的噩梦。

而楚云暖,曾经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就让他极其难受,仿佛回到了那一段备受白眼的时光。楚云暖这个人太骄傲了,她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和磨难,赵括很想看见,有一日她被打落神坛,是否会露出和他当年一样的愤慨。

“渥丹聪慧,是我之幸。”

孟渥丹看到赵括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以为自己终究是将这个男人哪捏在了手心里,愈加小意温柔起来。赵括素来爱美人,环肥燕瘦,他都能对他们格外宠爱,孟渥丹容貌美丽,对他又帮助,赵括乐意给这个美人面子。

于是乎,怀鬼胎的两个人亲亲热热地饮酒作乐,直到军中火烟四起,赵括者才从温柔乡中爬起来。漆黑的夜幕里,浓烟滚滚,军营里舔出来的火舌,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鬼,嘶吼着将满军粮草吞噬殆尽。赵括几乎是目眦欲裂,他立刻就想到做的手脚的人是谁。

他咬牙切齿:“赵毓璟!”

赵毓璟大摇大摆地下战书,那一夜军中损失惨重,精武卫,也就是魏军所用粮草几乎是全部烧的一干二净。这些粮草其中一部分是孟家筹资来的,另一部分是天京城中百里太后的私库,现在就这么毁于一旦……赵括实在是气愤异常!他料来料,防了赵毓璟很多次,生怕他在水源中下毒,所用的水源都是自己准备的,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赵毓璟没有对水源下手,接就烧了他的粮草!

愤怒极了的赵括,责骂魏军统帅,这些事情统帅已经上禀过,只是贪图享乐,根本就没有注意其他事情,现在居然还破口大骂底下的人是一堆废物。曾经是精武卫,为大齐出生入死,后来变成魏王私卫已经够委屈的了,现在被派来保卫这么一个只顾自己享乐的世子,又被如此折辱,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不能忍。

赵括发泄够了以后,这边才开始思考起粮草之事。

孟家,对了,孟家还能调来大量的粮食!

赵括想的异常完美,甚至立刻就回营帐去寻找孟渥丹,这一幕落余下的的魏军眼里无比失望的,鞍前马后的忙活了这么半天,而他们世子竟然什么也不管,又去找自己的爱妾!赵括可不管这些士兵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是想强烈要求孟家出粮草,然而遍寻军营,他始终没有发现孟渥丹的踪迹,直到对方派人出言挑衅。

若真是算是一个小妾,他不心疼,女人嘛要多少有多少。可那是孟渥丹,几乎是代表了两家合作诚意的孟渥丹!

赵括出师未捷,就被赵毓璟给摆了一道,心里头是各种各样的不爽,他当即下令全军火速前往江源府,势必要一雪前耻。

楚云暖瞅着一脸正色的赵毓璟,“我才烧了人家的粮草,后脚城里各种各样的炫耀粮食丰厚。你这么挑衅,赵括就不怕他狗急了跳墙。”

赵毓璟满不在意,“就算是跳墙了狗依旧是狗,也变不成主子。”

楚云暖:“……”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赵毓璟的嘴巴居然这么毒。

“都快兵临城下了,你就继续嘴巴毒。”楚云暖摆摆手,“军中之事情我也不好插手,你就自个儿慢慢处理吧,我这边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要去会会那个孟渥丹。

楚云暖前脚刚走,霍清华后脚就来了,他风风火火,“你说的那些事都办妥了,不过赵毓璟,你当心玩火自焚。”

赵毓璟抽出霍清华手里的信,仔细看起来,不想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也带着一分皇权在上的慵懒,“谁说一定会玩火自焚的?最后这把火指不定会烧的是头上,反正肯定不是我。”

霍清华站直身体,如青松翠竹,他美的雌雄莫辩眉眼之间满是不解之色。“要不是赵括来的突然,我都怀疑这些事情,是你事先算计好了的。”

楚云暖对待俘虏,尤其是女性俘虏一向大方,孟渥丹被单独关在了一处很精致的小院里,亭台水榭,装饰精致。从她被抓至今,孟渥丹表现的一直很冷静,直到楚云暖带着夏妆施施然从外面走进来,她的神色才激动起来。孟渥丹很漂亮,静静坐在那就像一幅画,就算是现在惊惧满面,也依旧是秀色可餐,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时刻刻保持自己的完美和美丽。

做孟家女儿就是这一点不好,几乎每时每刻都得为着自己的仪态和没了端着架子,就怕在哪那一刻,自己不漂亮。

可是这样活着,实在是太累了。

“原来是楚家主。”见到正主以后,孟渥丹所有的忐忑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得意,“楚家主这是怕我了吗?怕我动摇了你们楚家根基,这才把我抓了?”

正文 第八十章 南堂叛徒,四面楚歌

楚云暖施施然坐下,“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们孟家女人什么地方?”孟渥丹没有说话,楚云暖却是微笑道,“太把自己当回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值得让我让我这么麻烦,就为了把你抓过来?你还不值当,怕你,你算什么东西。”

她的语气不刻薄,语调更是柔柔的,却一下子叫孟渥丹脸上的神色僵住。

楚云暖晃游着杯中茶水,“我让人把你抓过来,不过是为了确定件事情而已,不过现在我肯定了。动摇楚家根本,你们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当初放你们一马,不过是看在你们是南堂人的份上,我这个当主子的,也就不太愿和你们这些奴才计较,可奴大欺主呀,你们转过头来,就咬了我这个主人家一口。我就是养只狗,都还知道对我忠诚,你们孟家呢,像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转头就翻脸不认人。还耀武扬威着说,你们这是在给自己的家族报仇,报什么仇,找谁报仇?”

孟家女人个个都觉得自己高贵,此生最受不了的事情,估计就是别人说她卑贱,而楚云暖一口一个奴才的,顿时刺激了孟渥丹最脆弱的那一根神经。她先是愤怒,然后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楚云暖你可真可怜……”她语气里带着一分难以言喻的高高在上,“你有家世有容貌有如何,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去爱你,关心你呵护你,你真的是可悲!”

楚云暖很多时候都觉得孟家女人的脑子有问题,她为什么一定要一个男人来爱她呢?她和孟家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孟家女的价值几乎就是体现在了有多少人去喜爱她,而她的价值则是体现在自己有多少能力,却让别人尊重自己。

孟渥丹用这个来嘲笑她,何其可悲?

孟家女就像是一群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哪怕是笼子再华美,那也只是一个牢笼而已。最可怕的不是被困住,而是被困住之后,还沾沾自喜嘲笑着在广袤天空飞翔的其他鸟儿,譬如孟渥丹现在。

楚云暖不欲与孟渥丹追究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她轻声问道,“我只想知道,在南堂,和你们孟家真正合作的人是谁?”

孟渥丹一怔,深色格外不自然,“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楚云暖站起身在房间之中踱步,江源府虽小,可各处商品都从此处流通,夜郎蜀锦、南堂茶叶、上氾玉石……应有尽有,这座不大的房间里,似乎变成了一个缩影。楚云暖的手指落在了一个琉璃玉碗上,“算起来孟家离开南堂应该也有一年,这一年里会有无数变化,而你们孟家人,就像是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一样,每每都会很干脆的找到其中的薄弱之处。听说董家的战马,被人给喂了马儿燥,导致战马发疯,董家损失惨重。”

大齐如今也是内忧外患,战马兵器都是重中之重。董家小少爷当年被送入楚家,当做董家臣服的诚意,后来这小少爷也回到了家族,但是谁都看不得出来,董家是她楚氏的支持者,战马发疯,是对董家下手,何尝不是在楚氏头上动土?

“还有,红顶商人周巷七年上贡的布匹香料,被内务府发现里头有虫卵……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周巷是最先投靠楚家的红顶商人,因为虫卵之事,几乎把大半个家当都给赔了进去,最后还是楚云暖出手干预,才让他免受牢狱之灾,只不过他多年来的经营付之一炬。

楚云暖每点一个人,孟渥丹的身体就是一抖,这些事情他们做的如此隐蔽,楚云暖怎么可能会知道?

孟家的女儿实在是太多了,孟渥丹又不是最出彩的,她的心智和手段比不上活了两世的孟莲,也比不上从小到大跟孟莲斗得死去活来的孟玫。她就说这么几句话,孟渥丹脸上的表情就完完全全的出卖了她。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南堂不可能永久臣服于他一个人,更不可能没有蛀虫,但是她更好奇,在她肃清南堂以后还能兴风作浪的人,究竟是谁?

楚云暖看着孟渥丹强自镇定的模样,却是笑了,“外强中干,这么害怕,就老实说了,我还能把你送回赵括那边去,否则的话——”她轻轻抬起孟渥丹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我就你这张脸给扒了。”

楚云暖凶名在外,她说的出做的到。孟渥丹几乎肝胆欲裂,仿佛是看到了魔鬼一样,可她嘴巴依旧抿得紧紧的,不肯说话,然而身体却在微微颤抖,显然是畏惧,而臣服于楚云暖的威严。

“你想想看,如果你没有了你这张脸,还能回到赵括身边,还能为你钟爱的家族肝脑涂地?孟家只会抛弃你,孟氏一族容貌比你出色的女儿大有人在,你可要想清楚了。”楚云暖的声音温柔起来,“孟渥丹,你今年不过十五,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难道这样走上红颜薄命的老路?”

孟渥丹脸色变化莫测,抬头看着楚云暖一双雪亮的眼睛,一时沉默,许久她才缓缓道,“就是孟家抛弃了我,我也心甘情愿!楚云暖你抓了我,继续在南塘兴风作浪的人还依旧在,我不怕你!”

楚云暖啧啧两声,似乎是在嘲笑她天真,孟家之中哪儿还有单纯的姐妹之情。“你说的是孟昙吧,她现在的确是跟在顾兰身边,可顾兰不是南堂人,她只是嫁了谢游之而已。顾兰就算是家世再显赫,也不可能为你们俩姐妹两遮风挡雨。怎么?你和孟昙是想学当年孟玫和孟莲姐妹吗?不过很可惜,你们比不上她们两。”

孟莲,曾经多年前压在所有孟家女儿身上的一座大山。曾几何时楚云暖也非常讨厌这个人,然而现在能用她来打击一下孟渥丹,她欣然之至。

孟渥丹的脸色在那个刹那间变得极其难看,“孟玫背信弃义,身为代家主既然置孟家安危于不顾,孟莲她更是罪该万死,毁了孟家所有,她们俩才不配与我们相提并论!”

楚云暖语调十分轻缓,说出来的字字句句,却足够让孟渥丹,肝胆欲裂,“可我觉得,你比不上她们,尤其是比不上孟玫。”孟玫和她一样,都迷途知返。

“你胡说八道,我比她强,我比她好得多!”孟渥丹一声比一声说的大,仿佛是在为了告诉自己,是这样的没错,她比孟莲强,比孟玫好!“我是嫡系,她们比不过我,我是嫡女……”

南堂向来只重嫡庶不分男女,楚云暖喟叹一声,“你错了,孟玫,才是嫡女!”孟家现在这一支现在所谓的嫡系根本名不正言不顺。“当年,孟家家主入天京请罪之时在天京城暴毙,而孟家主母养女孟栀外嫁,她的亲生女儿只是孟玫,孟玫才是真真正正的嫡系子孙!”

只是在当年孟家败落以后,便不知道孟玫带着孟夫人去了何处,留下如今一群小丑称王称霸。

孟渥丹气息不稳,眼中带着执拗之色,她笑着,“你骗人,你胡说八道。楚云暖,别以为你是楚家家主,你就什么都知道,孟家现在是我当家做主。”

“就凭你?就凭孟家那一点所谓的姐妹之情?”楚云暖语气里都是嗤笑之色,“我今天只要放出消息,你孟渥丹已经死了,你那好妹妹孟昙,就会立刻取代你在家族的位置。孟渥丹,若是你乖乖招了,我让你下辈子衣食无忧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孟渥丹现在已经方寸大乱,她所有的心神几乎都是被楚云暖一步一步牵着走,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急促而又短暂,那是恐惧的神色。楚云暖的声音轻缓下来,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当年孟玫与我一同合作,毁了孟氏一族,我就给了她同样的许诺,你瞧瞧你们现在,树倒猢狲散。你们孟家最仰仗的天命之女的传说,也被我给毁了,孟莲被活活烧死!只有孟玫,她聪明,她活得好好的,你呢,你想要如何选择?”

孟渥丹头上一点一点沁出汗珠,她嫣红的唇瓣被她咬得泛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楚云暖知道她这是在跟自己做斗争,她也不催促,只是坐在桌前,轻轻吹着手里一盏滚烫的热茶,茶水还没有凉,孟渥丹就已经屈服了。因为在楚云暖坐下喝茶的那一瞬间,夏妆刷地把手里一柄匕首给扔了出来,并且直勾勾地盯着孟渥丹一张美丽精致的脸庞,似乎只要她否认,就真的要将她这张脸皮给扒了一样。

“楚家主想要问什么?”孟渥丹终于是松口了,楚云暖一手端着热茶,一手轻轻给她倒了一杯,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在南堂,跟你们真正合作的人,是谁?”

“合作?”既然都已经想明白了,孟渥丹整个人就都放松了下来,但只是表面上,她喝着杯中茶水,似乎感觉不到烫一样,一双明媚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唇角也带上一个笑容:“唐梦瑶。”

这个名字让楚云暖一愣,她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泛起涟漪,眉眼轻抬:“唐梦瑶?”

孟渥丹的笑容明艳而讥讽,还有一种舒了一口气的得意,“楚家主不相信?她唐梦瑶掌握世家商会,所有的商品货物都要通过她的手,她要在其中做一点手脚,难道不容易吗?”她大笑起来,笑容里有得意、炫耀、还有嘲笑,“哈哈,楚云暖,你这人就是这样,做人留一线,可谁没有感激你,该背叛的,该算计依旧去做,你以为你是谁,以为我们会感谢你,让我们苟延残喘?哈哈哈,楚云暖的原来你也有眼拙的时候!”

是她眼拙了。原以为只要警告唐梦瑶一番她就能收敛,没想到在她不在南堂的这些日子里,唐梦瑶竟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好事情。

为了什么,为了一个谢游之吗?

终其一生他们两人都不可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唐梦瑶做这么多事情,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人心果然是不可把控,谁会知道当年孤立无援,自以为对爱情死了心的唐梦瑶,在获得了权力之后,竟然是如此奋不顾身。

而她一丁点儿也不后悔,这么多年来做事都留有余地,放这些人一条生路,哪怕他们不知感恩,但是她至少也问心无愧。

楚云暖站在屋外,望着漱漱落下的雪花,长长呼出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很快消散。

整整一年了,她是该回南堂一趟了。

未时,兵临城下,一路上又饥又饿的魏军,才到此处闻到的便是城里传来的各种这样饭菜香味,那是家乡的味道。他们中间有多少人,多年没有回到这一片生他们养他们的土地,多年没有吃到母亲妻子所烹饪的菜肴。当年魏王兵败,流放珠崖,他们所有人被迫撤离,甚至还不及和家中老母妻儿道一声别,这么多年,家里人恐怕以为他们早就死了。

一时间,被这些味道勾起思乡之情的士兵个个红了眼睛。

士气委靡不振,让赵括立刻就感觉到了,这一种逐渐在军中蔓延的悲凉之色,然而此时,在城中竟然唱起了这些人故乡的音乐: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伤。

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披甲持戟兮孤立沙岗。

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

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

家有余田兮谁裹蒿粮,魂魄悠悠兮往之所以,壮士寥寥兮付之荒唐。

……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这种场景下悲恸不已,竟然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军中弥漫着悲伤。

楚云暖站在城头,“怎么样,我这一招比你让人在里头大吃大喝来得好吧?”

精武卫训练有素,身体的饥饿可以抵挡,可这种来自骨子里的思乡之情,是什么也抵抗不了的。当年项羽在垓下之时就是被刘邦以这一招围困,四面楚歌,最后节节败退,自刎于乌江。

“阿暖聪慧,是我等不可及。”赵毓璟笑着拍了一句马屁。

在赵括一声怒喝之下,城楼下的军队渐渐归于平静,但是很多人的眼眶依旧通红。

自古以来万事都是,堵不如疏,赵括若是能排解底下人心头思乡之情,那定然会是让所有人众心归一,然而此人只知纸上谈兵,又是自负惯了,在此时此刻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一味的令诸将士火速前行,攻城略地。

战鼓雷雷,双方短兵交接,旌旗蔽日。

城楼之下阵法如云,羽檄交驰,充耳可闻,血与肉的搏斗间,杀声满天。

霍清华派一队人前往迎战,由他亲自前往。霍清华双枪使得十分漂亮,回旋横扫所向披靡,相看白刃血纷纷。

“平南王府果然名不虚传!”楚云暖赞叹道,“霍清华这手双枪难逢敌手。”

赵毓璟瞧了一眼在底下大杀四方的霍清华,回头见又见楚云暖满目赞赏之色,心里头突然就有些吃味儿。他下意识道,“其实我们没有必要打打杀杀,只是清华许久不曾上战场,让他热热身而已。”

言外之意就是霍清华是个没脑子莽夫,没什么看头。

楚云暖笑了一声,用手扇了扇鼻子,揶揄:“哟,好大的酸味儿,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老陈醋。”

赵毓璟面色无华,耳根子却诡异的红了,她伸手抓住楚云暖还在乱晃的一双手:“别闹。”

霍清华一杆红缨枪,几乎是赢得了所有人的注目,平南王府的男儿仿佛天生就该身在战场。不消多时,原本就士气不振的魏军被霍清华打得落花流水。

赵括觉得格外憋屈,他令麾下所有军马一拥而上,就算是用战马铁蹄踏,也要踏平整个江源府,以解心头之恨。

城楼上下相隔甚远,赵括的愤怒之色像是凝聚成实质一样,一下子就扫到了城楼上相携而立的两人身上。

楚云暖向下扫了一眼,战场,曾经让她热血沸腾,而又觉得恐惧的地方,她的杀孽似乎就是从这里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她原来是不信命的,总觉得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无稽之谈,但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告诉了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战争不过是争权夺利的工具,哪怕说的再如何好听,也掩盖不了里头的狼子野心。

“赵括要输了。”赵毓璟一双手紧紧握着楚云暖,源源不断的热量从相连的地方穿传来,一直暖到她的心底。

楚云暖侧头看着赵毓璟,他是风度翩翩的温润公子,一身戎装,俊脸方正,眉飞入鬓,双瞳纯黑,挺鼻薄唇,略勾起笑,漾开来柔情似水,端的是龙凤之姿。

她现在有赵毓璟,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赵毓璟,是她此生救赎……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兵败如山,兵分三路

日薄西山,残阳似血。绯艳异常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那似血般的殷红给整方天地笼罩上一种妖异的色泽。

如赵毓璟所言,赵括带领的魏军没有多时便撑不住了,城楼下霍清华也开始耍起他们来。城中食物香气冲天,饥肠辘辘的魏军,已经是不堪疲惫,赵括只知纸上谈兵,却又在那里呼呼喝喝,这个一下子叫很多人心中愤慨不已,他们虽然说是精武卫,但是到珠崖之后,就已经成了魏王的私卫,曾经的容颜荡然无存。

精武卫就算只忠心于一人,但是也有着自己的血气!

赵括若是今日前来真的是为了争权夺利那就罢了,可他出征的理由是为了一个女人!

孟渥丹就算是美若天仙,那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人而已,叫他们这么多人马革裹尸血染沙场,实在不值当。

城楼上赵毓璟身长玉石立,头盔上的红缨随寒风上下起伏飘扬飞舞,飞眉如鬓似远岱,狭长的凤眸流动着光泽,置身迷离夜色,就这么颠倒众生的睥睨着众人。他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欣赏着下头的众生百态,无动于衷,声音亦是清冷异常。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气竭了。”

楚云暖矗立风中,青丝漫扬,她一动不动的看向下方不远处的地方,眼神中是看不出的神采,“今日这场战争看来是毫无悬念了。”“开城门!”

随着赵毓璟一声令下,城门被从里头打开,士兵们挑着一担又一担烹饪好的粮食从里头出来,齐齐排排的放在几个红木大箱子上面。这些食物不仅带着芬芳的味道,更是带着家乡和亲人的味道,一时间叫许多饥肠辘辘的魏军动容,他们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赵毓璟振臂一呼:“你们都是大齐的将士,是我大齐的儿郎,江源府暴乱,北堂造反,如今城里这些叛军的血液都还没有干涸!这些是杀头的大罪,难道你们,也要跟着魏王世子造反?当年魏王造反,陛下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没有处死魏王,他儿子如今却带兵卷土重来,不忠不义。你们都是大齐的好儿郎,难道要帮着魏王来作践你们自己的亲朋好友!”

一番话出来,底下的人个个都迟疑了。虽然在珠崖生活了十多年,可他们是始终忘不了魂牵梦萦的家乡。他们是将士,手中的剑应该对着敌人,而不应该是对着自己的父老乡亲。

赵括眼见不对,立刻怒吼道,“别听赵毓璟冠冕堂皇的挑拨离间,你们就是有亲人也不在江原辅!别忘了江源府说暴乱是怎样发生的?因为他们这群皇子以权谋私,我们这是在为江源府的百姓积福,杀了赵毓璟,江源府的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们也可以把自己家乡的妻儿都接过来,让他们霍过上好日子,你们就是日后江源府的父母官。”

赵括这一下子聪明了,还没有继续把孟渥丹给搬出来。

此话似乎是起了一些作用,原本就已经放弃了的魏军,顿时举着钢刀愤愤起来。

一时间楚云暖有一些担心,但在注意到赵毓璟一脸镇定自若以后,渐渐把心放了下去。

“把人都压上来!”

随后一群身带镣铐的犯人被押了出来,他们一个个神色麻木,跪在雪地上,似乎被这一久的折磨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欲望。

赵毓璟一身猛虎纹黑色披风的他看起来狂傲极了,闲然踱步而来时,盔甲之间相互摩擦,瑱瑱悦耳,他面带微笑的,看起来更甚迷人,只那双阴鸷的眼睛,让众人小腿顿时发软。赵毓璟拔出剑,“这些人都是来江源造反之人,犯我大齐者,死!”

话刚落音,一个个人头咕隆咕隆滚了下来,天气太寒冷,喷溅出来的血液一下子就已经凝结成冰,人头上喷溅而出的血渍沾满了脸颊,咕隆咕隆地滚了老远。其中有一个,正对着魏军那一边,眼皮微微张开一条缝,里头还有惊恐的神色,但是瞳孔已经发散了,这是人死之后未曾合拢的僵硬,也就是所谓的死不瞑目。

二十几个箱子上,一边放满了珍馐菜肴,而另一旁则是无数滚落的人头,以及迸发的鲜血。

二十个人头,一一排开,面上扭曲而又狰狞,令对面的魏军轰动起来。这一群魏军就算是再见多识广,这时候也恐惧了。

赵毓璟眉眼飞扬山峦般俊秀的,长眉斜入鬓发,长身未动,只是拂袖,“这就是反抗朝廷的下场!你们是精武卫,是大齐最精锐之师,你们应当保家卫国,而不是跟着赵括造反,遗臭万年。”

或许是被惊吓,或许是饥饿,或许是疲惫,这一群军队的士气渐渐弱下来,没有了往常嗜血的杀气。

赵括气的浑身发抖,当时在天京见到这个瑞亲王,袖袍犀带,温润如玉,俊美无比,只觉得他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没想到今日一见,才惊觉他却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赵毓璟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身上和气之色,片刻之间消失得无踪无影,浑身上下是冰冷的杀意,那种冷意仿佛能凝结成实质,透到骨子里,比这四周冰天雪地还要寒上几分。“若是今日,你们降了,现在就入城好吃好喝,本王还许你们找回自己家人,若是不降,执迷不悟,十八层地狱都不够下的!江源府寒冷,四周粮草早被叛军一扫而空,今日不降,日后你们便靠吃活人血肉活下去吧。”

城楼下的人沸腾起来,赵括连连喝斥几次,都没有压下他们的,恐惧愤怒以及焦虑席卷了整个军营。精武卫只不过是先皇赏赐给魏王的而已,这么多年以来魏王对这群人也没有多好,只不过是奴仆一般存在。魏军上下很多人早就受够了,如今有了大好的理由,他们有还有什么不能够背叛的。

不,他们不是叛军,他们没有背叛,他们从来都是大齐的精武卫。

楚云暖垂眸,鼻尖满是芬芳的食物香气。《左传·庄公十年》有云:小惠未遍,民弗从也,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小恩小惠,不能遍及百姓,百姓便不会顺从,可倘若赵毓璟的恩惠能遍及整个魏军,所有人都会信服于他。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为君者,当如是。

眼见局势不好,赵括还想力挽狂澜,他立刻大声道:“你们都是我魏王府的士兵,可要想好造反是什么结果。快,快杀上阵杀敌,杀一千人,本世子许你们千户之位,一万人,万户之位……”

赵括此时给出的条件哪怕实在诱人,也比不上,对面空地上一盘冷了的粗面馍馍。

赵毓璟声音低沉,“本王,许你们找回家人,许你们退伍回乡!”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让许多还在观望的魏军,顿石投降,当然也有很多人誓死不降。赵毓璟挽弓,一柄赤羽箭飞射而出直直落到赵括面前,深入雪地,马儿被惊,退了好几步,前蹄高高扬起。赵括一时不察,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这时候又是一箭射出,正正落到他的袖子之上,赵括的宽大的袖口顿时破了一个大洞,他浑身都在发抖,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仿佛会那支箭刺破他的喉咙。

箭羽还在雪地上颤抖,连带着上面一张薄薄的信纸也晃晃悠悠。赵括吞了吞口水,伸手从上面将信封取下,一点一点展开,一入眼便是最后很明显的王印,一个硕大的魏字,刺痛了他的眼睛,朱红色的印章仿佛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他怒吼,“赵毓璟,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居然敢你居然敢去珠崖,抓了我父王!”

赵括这一边还在京城兴风作浪,又率着魏王最后的亲信部队前来江源府堵截赵毓璟,没有想到最后,他父王居然被人给抓了。

霍清华笑得很得意,此事由赵毓璟受意,但是他亲自派人前去实施的。魏王威名他也听过,多年过去了,当年骁勇善战的魏王,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不过恐吓一番,竟然就乖乖写了信,还落了王印。赵括在珠崖的老本营,就被赵毓璟这么给一锅端了,学人家围魏救赵,想到最后连老本都给折了进去。珠崖哪怕是穷困,可也是赵括最后的后盾,现在这赵括兵败以后,恐怕是没有什么地方好藏了。

赵毓璟身上有一个君临天下的气势,他淡淡笑着,不入眼底,语气温和舒朗,“魏王叔流放多年,不曾回到天京,本王为了圆魏王叔最后的心愿,特意去朱崖请王叔入天京,实乃那一片赤诚之心,世子怎的不知感恩?还帅军造反。”

楚云暖掩着嘴巴低笑一声,这种话还真够无耻了,也就赵毓璟敢说,分明是抓得人家魏王做人质来威胁赵括,居然用上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魏王的却是思念天京,所以他趁着天京夺嫡之乱,想要趁虚而入,但人家想的是日后光明正大以皇帝之尊被请回天京城,而不是被人像犯人一样押解进京。

赵括自己都被赵毓璟这一番无耻的言论震得浑身颤抖,“你……”

赵毓璟拂袖,“要投降的,现在立刻进城,一盏茶之后,关城门。”

一语出,很多人踏入了江源府。

除去已经投降的三千人,赵括带来的魏军还剩七千人左右,人数虽然多,但已经是赤果果的在打他的脸了,赵括看余下的魏军哪儿都不对劲,总觉得他们都是叛徒。愤怒异常的赵括有些不理智,他正打算殊死一搏的时候,江源府那边居然鸣金收兵,一队队士兵十分有序的进入江源府,城门迅速关上,只余下二十多个染了血迹的头颅,还有一周周已经冷却了的菜肴。

赵括怒极反笑,赵毓璟这分明就是在耍他玩呢!

入夜之后,江源府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楚云暖用银簪拨弄着蜡烛,将灯火挑得更亮。赵毓璟正在桌边,不知道在画着一些什么,楚云暖绕了过去低头一看,这都是一些很复杂的线条,但是就从旁边标注的几个地方来看,这应该是一份很简易的地图。“你不打算把赵括带来的兵都拿下吗?这就准备走了?”

“拿下赵括那蠢货的人可没意思,他成了光杆司令,我也不好杀他,叫他逃回京城,不是人人都知道我们朝着天京而去了。”

楚云暖思考了一下,“那你打算怎么做?”

“虚以实之,实与虚之。”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桌上他画好的路线图,“从江源府离开,回到天京可以走水路和旱路,旱路现在被赵括率军堵死,水路之上肯定也有人把守,咱们可不好走。”

“所以呢?”楚云暖明白他这是想要声东击西,但是江源府这边没有人拖住出赵括的军队。

赵毓璟轻轻环住她,“我会让爨奇珥来。”

楚云暖皱起眉头,“你相信他吗?江源府能么多乱子,不就是因为他不听话。”

赵毓璟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手指一点一点抱紧,“这人呢,哪儿有永远的敌人……”楚云暖似笑非笑,赵毓璟顿时改了口,“好吧,我承认,我原来那是信任,他现在么,我让人给他喂了给小玩意儿,不怕他不乖乖听话。”

果然,世界没有谁不会背叛谁,爨奇珥这种小人更是如是。

“每月十五都需要解药,爨奇珥这一次若是敢背叛我,那就等着去死。”

赵毓璟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楚云暖也见怪不怪,像他们这种人,手里头哪儿而没有一些人命。不过她觉得很惊讶,赵毓璟曾经是最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控制人的,这一次恐怕是为了万无一失。

“那你去具体打算怎么办?”

赵玉清沉默了半晌,然后说道,“爨奇珥会在这一边领兵继续打击赵括,让所有人都以为我被他拖在了这里,而另一边霍清华会走水路,一路向北而去,吸引另外一方人的注意力,而我们转道南堂!”

楚云暖听完之后眯起眼睛,“你果然是知道了南堂的事情。”

所有人都觉得南堂现在被唐梦瑶控制,为了谢游之,唐梦瑶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如今南堂几乎是唐梦瑶的一言堂,估计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着她有眼无珠,竟然亲手培养起头白眼狼。唐家么,曾经就背叛一次,也不足为奇,他就希望唐元不要为虎作伥。在所有人认为中,如今的南堂恐怕是最危险的地方,觉得他们就算是傻了也不可能去那,但是他们实在是太低估了楚氏一族了,楚家百年来在南堂根深蒂固,可以说是繁叶茂,就算是南唐所有世家都亡了,楚家也绝不会失败。

赵毓璟笑了笑,“不早不晚,就比你早几天而已,是顾州通知我的。”

“顾州?”楚云暖扬眉,“顾州她不是赵毓泓的人吗?怎么会通知你。”

“我原来跟你说过周伯彦来找过我,给我带来了一些南堂的消息,其中就有顾州的投诚信,他说要与我合作,我原本也是不大相信的,多次试探以后,才慢慢相信了他的诚意。”他解释道。

楚云暖冲他甜甜一笑,似千树万树梨花开,在赵毓璟晃神的瞬间,狠狠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看不出来你还是众望所归,连顾州都投靠你了。怎么着,这几天看我笑话,看得挺开心的吧?既然早就知道南堂有异动,怎么不提醒我,你莫不是还打着收拾楚家的心思吧。”

赵毓璟赶忙大呼冤枉,南堂那又不是他能动的了的,就算是再来几任皇帝,那对南堂也是束手无策,这除非楚家愿意放弃南堂这一块肥肉,转到其他地方去。可是这想想也不可能的,有谁会放弃故土。“阿暖,我可没有这样的心思,楚家对我来说可是半个亲人,我怎么会对自己亲人下手!”

楚云暖斜睨了他一眼,赵毓璟立刻笑着上前又是捏肩膀,又是倒茶的,好半天才算把人给哄开心了。

“行了,我就勉强信你一次。”楚云暖嘴巴上虽然傲娇,但心里是完完全全相信赵毓璟的。别的不说,就因为他自小长在楚家,也知道楚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更何况赵毓璟是母亲选定的人,又是她的挚爱,他和赵玉锦青梅竹马多年,对于赵毓璟的性格是再了解不过。

赵毓璟瞧着她这副娇蛮的小模样,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忍不住在她腮帮子上捏了一把,最后换来楚云暖怒目而视。赵毓璟却是十分淡定的收回了手,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擦着,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种如羊脂玉一般的触感,他正色道,“阿暖今日早些休息,我们明日辰时出发。”

------题外话------

我看到一本小说,女主超级牛掰,连红楼梦都是她写的,我当时就有点蒙。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说,这个写穿越的时候诗词可以说是女主写的,红楼梦就算了吧……因为本人是喜欢红楼梦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重回南堂,本事见长

一路向南而去,跨过秦岭之后,眼前景色陡然一变,不再是满目荒芜,光秃秃没有生机的大地,一下子变得青翠欲滴。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碧色,一阵微风吹来空气里都带着温暖的色彩。

许久不曾回南堂,如今南堂依旧歌舞升平,仿佛跟她离去那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也要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所有人嘴巴里谈论的都是世家商会的会长唐梦瑶,以及所谓的谢公子。

乌蒙城,楚云暖坐在聚福楼的大堂里,十二色仕女茜纱屏风将里外隔开。

“天京一见,不过半年有余,唐梦瑶的本事倒是见长,现在世家商会倒是人人都听她的。”楚云暖侧耳听着外面种种谈论。

赵毓璟夹了一筷子鱼肉在她碗里,“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不足为惧。尝尝这个,今天刚从嘉陵城运来的鲈鱼。”

楚云暖尝了一口,这个鱼叫鲈鱼肉质细腻,是南堂特有的鱼类,每年只在深秋和冬季时分上市,肉质十分鲜美,几乎得南堂众人喜爱,可这种鱼产量太小了。楚云暖素来喜欢清淡口味,尤其是这清蒸鱼,她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虽说她是狐假虎威,但是如今商会里可是人人都听她的。董家不听话,战马就被做了手脚,呵呵,唐梦瑶这女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可惜被爱情迷花了眼,不辨是非了。”

赵毓璟不可置否,他十分心细地挑着鱼刺,“南堂大多数世家和红顶商人都入了商会,唐梦瑶权利膨胀,虽说是而后来听了你的主意,对谢游之步步紧逼,让户市商会不成气候,可也说不准她是故意斩断谢游之的羽翼,好让人家对她言听计从。”

皇宫,这一座集合了天下女人的地方,最不是不缺勾心斗角,以及聪明女人的。宫里最最厉害的女人不是家世最显赫的,不是最美丽的,而是最无情的。赵毓璟自小受尽冷暖,其中的弯弯道道,自然最了解不过,唐梦瑶的手段是宫里女人玩剩下的。

楚云暖说道,“顾州那一边拒绝和谢游之共同对付世家,而顾兰,也因为谢游之和唐梦瑶走的太近而闹翻了,又怀疑上他居心不良。谢游之被逼迫至此,这是没有办法,才转头再搭上了唐梦瑶。”

这几乎是这件事情的全部真相了。

楚云暖真的很不屑谢游之这个人,当初他是有意引起唐梦瑶的好感,而后又娶了顾兰,他娶妻之后竟然不好好对待人家,转头又勾搭上了唐梦瑶。而唐梦瑶呢,本来就被所谓的情情爱爱伤过一次,竟然还不知教训,和谢游之凑在了一起,不惜耍尽手段。也难怪孟昙会用这件事情做文章,不过也是顾兰聪明,没有进了她孟家的局,否则这事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母亲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我原也是十分认同,可是这女人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的爱情!”

她信任唐梦瑶,给了她很大的权力。若是唐梦瑶脑子清楚,兢兢业业,日后定然会在南堂成为一个不亚于她的存在。可惜了,唐梦瑶一心只有所谓的爱情,谢游之究竟爱不爱她这还不好说,而她居然一头栽了进去。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吵吵闹闹起来,来人是乌蒙城商会的分馆的吴会长。吴会长是一个腰圆肚滚的人,长着一双小眼睛,看上去十分刻薄无礼,他一进门就吆喝开了,“把你们东家给我找来!”

这谁不知道聚福楼的东家,是周家的周大公子周伯彦,周伯彦入天京做生意,又专心和夜郎通商,南堂这边生意已经交给底下人来管。吴会长分明是知道,这明摆着就是来砸场子的。

“你们东家呢,还不出来?这是看不起我吴某人?”吴会长继续吆喝。

在整个南唐出了聚福楼以外,所有商人均加入了商会,这位吴会长曾多次派人来请聚福楼入商会,然而都是被聚福楼的人拒绝。前些日子谢公子亲自来了一趟,说是定要将聚福楼纳入商会,如若聚福楼不从的话,就将它从南堂除名。

聚福楼在南塘立足多年,曾经有无数人看不惯他占据了餐饮行业的巨头,多次对它打击最后都不了了之,所有人都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愤愤推拒。最后还是这吴会长自告奋勇,他来了好几次都吃了亏,这一次他带了足够的人,一定要把这聚福楼给拿下。

大掌柜从后面出来,拱手:“吴爷今儿怎么来了,小刘你是怎么招呼的,还不请吴爷去二楼的雅间好生伺候着。”大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沓银子塞到吴会长的手里,原以为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

那一打银票少说也有好几千两,要是往常吴会长肯定就收了,可今天这事儿不成。他一把手将银票推开,正色道:“大掌柜的,我今天可不是来要钱的,你这拿钱出来,是看不起我于某人吧。我前几天就派人来说了聚福楼入商会之事,你今天就给我个准信,你们到底入还是不入!”

从商会建立之初,聚福楼压根就没有想入过,不仅仅是缴纳会费的原因,而是因为商会想借用聚福楼的消息渠道,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大掌柜当时就推拒了,“吴会长,我原也跟你说过我家东家不在,这事儿我可做不得主。”

这种话已经不是他第二次听了,原先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如今谢公子点名要这聚福楼。吴会长皮笑肉不笑,“大掌柜这是成心不给我吴某人面子,今儿我就把话放这,若是你们入了商会,这生意就好好做下去,若是不入么……”他顿了顿,身后几个打手齐刷刷的站了出来,一下子就把大堂中一桌饭菜都给掀了。

吴会长笑得阴测测的,“从今儿开始,你们就关门,不必做生意了!”

大掌柜的脸色很难看,小二们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起桌子,并给客人赔礼道歉。

“吴会长这是来闹事的,当初楚家主建立商会之时就说过,这入商会不入商会,全凭自愿,怎么,白会长这是在逼迫,我们还是威胁?”

“楚家主都不在南堂,她定的规矩有什么用,现在商会是唐会长说了算,你有本事就和她去说!大掌柜今天还是就乖乖入了商会,免得在谢公子和唐会长面前不好说话。”

大掌柜的皮笑肉不笑,“聚福楼不入商会,吴会长就请吧!”

来了这么多次,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聚福楼如此强势,吴会长顿时气氛得不行,这件事情他可是跟唐会长领了军令状的,一定要让这聚福楼乖乖听话,现在被这么回绝,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当下他怒道,“来人,把这聚福楼给我砸了!”

聚福楼里乱七八糟一片,楚云暖坐在里头,瞧了镇定自若的赵毓璟一眼,“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不出去看看,不怕他把你这聚福楼给砸了?”

赵毓璟这边正倒好一杯热茶,推到楚云暖面前,“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主人家都没有说话,我怎么好意思越俎代庖。再说了这聚福楼里,有三分之一是你的,人家都打上你的门了,你就不出去瞧瞧,免得日后人家都不敢来聚福楼吃饭,你的损失可就惨重了。”

楚云暖就说么,赵毓璟哪儿是能吃亏的人,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可他心里也明白,聚福楼虽然是赵毓璟的私产,可他也确实不好出头,而商会这群人么,果然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商会她只交由唐梦瑶做主,何时由谢公子称王称霸了。

楚云暖这一边还没有准备出去呢,外头的屏风一下子被人给砸了,三两个打手朝里头来,就要把桌上的菜肴给掀翻。楚云暖捧着热茶好整以暇,夏妆夏华姐妹却一下子出来,剑未出鞘把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些人都是地痞流氓而已,没有几下子便跪地求饶,这一边的动静惊扰了所有人。楚云暖坐的地方恰好在逆光处,她又是侧着脸的,聚福楼里头的人都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但是白会长见手底下的人被打成这种样子,当下就怒了,“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楚云暖捧着茶杯,“我倒不曾听说商会何时,还逼迫人家入会,不入就把人家店铺给砸了,吴会长你知不知道这聚福楼背后的主子是谁?”

吴会长只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但是他在南堂横行霸道惯了,谁一听说他是商会的人,哪个不给他几个几分面子,一口一个吴爷的喊着。

而周掌柜,在听到这个声音又看清里头坐着的两人时,神色一惊慌忙上来要行礼。赵毓璟却是摆摆手让他退下,周掌柜了然,有些幸灾乐祸默默退到一旁。这聚福楼背后有三个东家,周公子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其中便是瑞亲王和楚家主,现在这两人都来了,姓吴的恐怕落不得好。

“你是外地来的人吧,恐怕是不知道,聚福楼实在是不识好歹,拒绝了谢公子和唐会长的好思。唐会长在南堂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你若是想要在这边呆下去,就别说话,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聚福楼的主子再厉害,他能打得过楚家主和商会会长吗?”吴会长脸上得意洋洋。

楚云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南唐的时候还有人拿着她的名头作恶。

听到楚家主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有一些畏惧,楚云暖的手段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这时候,有些见过楚云暖的人忍不住抬头一看,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吴会长,可我方才听说是谢公子要收了聚福楼,谢公子是何人,难不成也是商会的?”楚云暖最后的声音十分低沉,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愤怒了。

谢游之和唐梦瑶的关系几乎是人尽皆知,他也算是半个商会的人,他说一句话底下下的人个个都听。吴会长哈哈大笑,“你既然知道谢公子,那就乖乖赔礼道歉,今天这事儿我也就不跟你计较,否则的话——”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楚云暖手中的杯子唰的往下一砸:“否则什么?”

碎瓷片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炸开,其中有一个正巧落在了吴会长的脸上,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吴会长顿时怒骂起来:“你这贱丫头不识好歹!”

他这个歹字还没有落音,就被赵毓璟的护卫一剑敲在了嘴巴上,他疼的呜呜咽咽。楚云暖这边缓缓从里头走出来,“本家主只任命唐梦瑶为商会会长,那谢游之凭什么在里头幺五喝六?谁给他的权利?”

这是楚云暖,她竟然回来回南堂了!不过想想也对,南堂这一旧正处多事之秋,楚云暖回来才是对的。世家商会这一次可是有好戏看了,多少人看那谢游之不顺眼,这就是一个小白脸。

吴会长看到是楚云暖,当时愣住了,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楚,楚家主……”

“掌柜的,拿算盘来。”

大掌柜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拿着算盘递了过去,赵毓璟接过来,很嫌弃的擦了好几遍才拿给楚云暖,大掌柜嘴巴抽了抽。楚云暖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今日损毁屏风一个,价值八千两,桌子十二张,酒菜十二桌,另加一些瓷器,总共三万八千两,客人们因今天受了惊,要赔礼道歉,再加上一万两千两,总共是五万两。”楚云暖瞧着他,“这钱什么时候给?”

“家主,家主……”吴会长惊呆了,跪行上前要抓住楚云暖的裙摆。

楚云暖往后退了一下,赵毓璟很不客气脚踹在他的肩上,“滚远一点,别脏了衣服。”

“家主,家主,我这可是为了商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五万两银子,你这不是让我去死吗?”

“为商会鞠躬尽瘁?”楚云暖念了一遍,声音很低,还很清脆,如泉水叮咚,她瞧着对方,“恐怕你没有弄清楚一件事儿,这聚福楼是本家主的地盘,那带着人到我这儿来闹事,还跟我说是为了商会?若是日后商会的人,个个到我楚家的店铺里去闹事,我难不成还得一人给你们奖励万把两银子,你这是在做做梦呢。”

楚云暖欣赏着他惨白的脸色,“行,银子不出也成。”

吴会长喜形于色,楚云暖刚才就打听清楚了,这白会长这么多天以来可是唯谢游之马首是瞻,在背后不知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楚云暖瞧着他的眼神温温柔柔的,“来人,把他两只胳膊都给我砍了!你这两只胳膊虽然不值钱,可本家主心善,就当它值几万两银子的,我这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吴会长瘫软在地上,却被人提着双手拖了出去,外面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声音。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而胆大的人看着他被整齐削了下来的两只胳膊,顿时吞了吞口水,不敢说话。

“记住了,世家商会里如果还有人再敢闹事,逼迫不愿意入商会的是商人,以此为戒!”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反驳半句。

楚云暖的目光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尤其是那几个为虎作伥的打手,他们吓了一跳,立刻跪地求饶,楚云暖越过他们,吩咐道:“把这位吴会长,给丢到唐梦瑶府门口去!”

这一招实属杀鸡敬猴。

楚云暖未曾回来之前,唐梦瑶在这一边,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忙着讨好与他,而现在,一个个恨不得跟他划清关系。

楚云暖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十万大山的新宅之中,新宅建筑大气华美,虽然比不上老宅古朴秀丽,但也是亭台水榭,精致无双。江湖传闻的鲁班门就在此处,唐祺听到楚云暖回来的消息也是兴奋异常,赶忙抛下手边所有的事情,去见楚云暖。

议事堂中,陈驷正在报备近来南唐发生的种种事情,赵毓璟坐在一旁,时不时给出些颇有见地意见。屋外唐祺瞅了一眼异常和谐的两人,一时间有一些郁闷,他不吭一声,就往外走。半路上遇到了匆匆而来唐元,“怎么样,楚家主在里面吧?”他可是收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唐梦瑶跟谢游之吭瀣一气,不仅仅是在商会里兴风作浪,也因为他不愿意交出唐家家主的权利,没少被她穿小鞋。他现在可就怕楚云暖会以为唐家和唐梦瑶是一伙的,当年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唐祺的神色有一些恍惚,“嗯,她在里头呢。”

他说完这句话就要走,唐元顿时抓住了他,“三弟,我们唐家可就剩咱两个了,你可别跟唐梦瑶一样犯傻。楚家主,她是我们的恩人,只能是恩人。”

唐祺说不准他对楚云暖是感谢还是喜欢,或许两者都有。可他也明白,他们两人之间是星汉之隔。

“走吧,我们一起进去。”唐祺似乎是想通了一样,谢游之为了千机弩多次来找过他,他需要和楚云暖说一声。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血缘关系,以次充好

无论他有什么想法,从他跟楚云暖有交集的那一天开始,楚云暖确实只能是他的恩人。

议事堂里陈驷一丝不苟的禀报南堂近来发生的所有事,现在商会的情况,没有楚云暖想象的那么糟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唐梦瑶这些日子,几乎是把手里头过半的权利都已给了谢游之,谢公子大名,到达了一种无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今日在聚福楼遇到的事情,不过是近来南堂的缩影而已,南堂许多茶楼酒肆,也被谢游之之以同样的方式逼迫,借他们四通八达的消息渠道来做某些事情,包括楚家名下一些没有告知众人的客栈,也被谢游之威胁。

楚云暖冷声问道,“族老呢,南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在做什么?!”陈驷只是负责经营家族事业,而不具有发号施令的权力,族老有这个权利,而这一久以来,她倒是从未听过这些人做了什么事情。

陈驷回答道,“陈老,近来身体不大好,索老和白老,虽然是有权利,可沧海月明簪和祖母绿戒指在您手上,他们不好发号施令……”

楚云暖一掌击在桌上,“这是他们跟你说的?楚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说法了!去告诉他们几个,知道年纪大了,就别在我背后耍手段,想颐养天年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楚云暖最恨这一群倚老卖老的人,仗着自己年纪大了,也仗着自己对家族劳苦功高,连她这个家主都敢不放在眼里,看来当年她还是对他们太心软了。南堂如此内忧外患,还只知道争权夺利。

陈驷面上有为难之色,族老那边他不是没有说过,可这三位进来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比一个强势。

楚云暖哼了一声面色格外不愉:“去叫他们滚过来见我!”

陈驷应了一声忙不迭地退下。

楚云暖心里头怒气难平,一连喝了两盏茶,也压不下心头火气,面上依旧怒容满面。

赵毓璟劝慰道:“行了,你也别生气了,家族之中的事情,不都是这样的。他们年纪大了,欺压你这个幼主也是想得通的。不过还好你当年手段威严,震慑了他们一些,否则你早就被架空了。”

“母亲在的时候,我就没见过他们几个敢这样嚣张跋扈,不过是看着我年纪小,当初贺梅的事情我也没有跟他们计较。”楚云暖是给他们几个面子,不然贺梅假扮楚老多年,索老又将贺梅孙子,也就是贺问养在身边,怎么可能不知晓其中猫腻,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们三个也不过畏惧我一时,现在过了一年有余,当初的恐惧怕是全然都忘记了,敢在我头上动土。”

新宅不比老宅,这边的人几乎全捏在她手里,这三个族老就是想翻起风浪也不可能,而他们还以为这是嘉陵城老宅呢。

赵毓璟站在她身后,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的揉着:“你也别上火,主幼奴长,自然是会嚣张一些,哪个地方都是这样的。”

对于这几个族老,楚云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与楚家共存亡,最后在楚家灭族时与嘉陵老宅一同被大火焚烧干净。可有时候,回想起来当初的事情可能并不是那样,当初南唐无主,云扬年幼,沧海月明没有男簪,无法继任楚家家主,楚家只能由几个族老一同掌控,族老权利空前膨胀,直到最后南唐城破,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自然是会跟楚家一同而亡。楚云暖都觉得自己想,把这些人想的他阴暗了些,可有些时候真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不需要他们为我效忠尽责,我只需要他们护住楚家。”效忠什么的,未免也太可笑了,他们在楚家呆了一辈子,不服他这个年幼的小家主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她不能忍受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利,而放任谢游之在南堂兴风作浪。若不是她发现得早,南堂现在会怎样,唐梦瑶早就借助世家商会的东风,让南堂一半尽归谢游之之手。

“楚家主。”唐元在门口犹豫再三,直到陈驷出去以后,才和唐祺一同进来。

“你怎么过来了?”楚云暖瞧着唐元,一年多不见唐元也变了,当初的纨绔少爷,现在脸上有了自信和刚毅之色,他已经朝着一个合格家主的方向稳稳迈过去。

唐元这时候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开门见山:“我是为了唐梦瑶的事情来的。”

楚云暖冷下了脸,“你要为她说情。”

唐元一听,连忙摆手,生怕晚了一分被楚云暖认定是唐梦瑶一伙的人,“楚家主,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说句实话我跟唐梦瑶关系没有好到那种地步,后来接受她回唐家,不过是因为家主你赏识,让她当了商会会长而已,若说感情嘛,倒是真没有几分,为她说情,这倒不大可能。家主这一趟回了南堂,想必也是知道现在各处局势,也晓得唐家现在的情况。唐梦瑶心大了,不仅仅是把商会拱手让给谢游之,现在还想拿了唐家家主的位置。”

坦白说商会会长的位置,比唐家家主权利大得多,唐梦瑶怎么会放着会长不做,而跑去跟唐元抢家主的位置。

唐元叹了一口气,“唐家以冶铁术发家,如今虽然被纪家压了一筹,可在某些方面,依旧有着自己的人脉和无可比拟的地位。纪家多次上门,希望两家合作,唐家的现在地位实在是太尴尬了,我也愿意和纪家合作,经过多次商议,终于定好最后的合作计划,而就在前不久,纪家出事了。纪家内部产生分歧,要把冶钢术拿出来,献给天京的某位皇子,唐梦瑶也回来跟我抢家主的位置。”说到这里的时候唐元苦笑一声,似乎是很不能接受,“唐梦瑶是嫡长女,她继承家族有旧例可依。若她是真的想要继承家族那就罢了,可她是因为谢游之,才打上唐家的主意,想借唐家的作坊,以及纪家内部泄露出来的消息,把冶钢术给弄出来。”

纪家的冶钢术,是楚云暖交给赵毓璟的,而赵毓璟又给了纪家的,那么也就是说纪家所谓把冶铁术献给天京某位皇子,绝不是赵毓璟,应该是赵毓泓。现在难道是纪家内部有了奸细,唐祺这边我知道冶钢术的,他是为了制造更锋利的武器。楚云暖看了一眼唐祺,唐祺只是轻轻摇头,否认此事,纪家内部果然是出事。冶钢术是赵毓璟手里的一个王牌,泄露出去被赵毓泓知道,那可就是没有一丝胜算。

赵毓璟在一旁听着,这一次来南堂可算是没有来错,总归是知道不对劲的地方。他说呢,最近纪家送来的钢铁,产量怎么越来越少,质量也不大好,原来是曾改投他主了。

可是他们真就以为他们手里也冶钢术方子是完整的吗?

他没有那么傻,当初既然能不信任周家,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信任另外一个家族。天京里的势力,原来已经渗透到南堂如此地步。

楚云暖原本还信任唐梦瑶,没想她居然如此糊涂,没有了世家在,她唐梦瑶算什么,和谢游之又有什么未来。

谢游之如此仇恨世家,唐梦瑶身为世家之女,又怎么可能得到谢游之全心全意的对待,不过是利用居多,爱意参半而已。可惜唐梦瑶如此聪慧果决的一个女人,遇到了这种事情竟然是如此看不通。

楚云暖心中叹息万分,仿佛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时的她就是这样的疯狂,不惜赌上楚家全部,去换赵毓璟的回头,然而最后发现她错了,赵毓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只是他太偏执而已,最后被司徒衍利用至于深。如今唐梦瑶同样如此,只不过她偏执的是她以为的爱情。

爱情,多么美的两个字,也是多么恶毒的两个字,有多少利用这一点来奴役对方。

楚云暖看向唐元,“你放心,唐家家主的位置只能是你来做,唐梦瑶,她没有资格。”

她需要一个听话的人,来管理唐家,这样她才放心让唐家居于四大家族的位置,若是换了一个人而来,而且是对楚家有着仇恨之心的人,她半点也不放心。唐元此人虽然不太聪明,可他最值得赞赏的地方,是他识时务,楚云暖欣赏这样的人,也乐意给他一个保障。至于唐梦瑶吗?楚云暖愿意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就看他如何选择了。

唐元大喜,“谢过楚家主了。”

这时候唐祺略微有一些迟疑,他说道,“谢游之,曾经来找过我,他想要千机弩,还有火统。”

火统是楚云暖前不久在江源府之时,才第一次拿出来用,谢游之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这么快就知道了。顾兰现在人还在那边,不可能告诉谢游之,看来谢游之收复了南唐各处茶楼酒肆还是有一些用处的,至少让他这么快就得到了江源府那边的消息。

火统的威力有目共睹,若是被谢游之拿到,在入京献给赵毓泓的话,那夺嫡之争毫无悬念。赵毓璟从来都是知道,他十弟的野心大得很,没想到他胆子也大。现在一边跟着大哥在天京争权夺利,还有心思来插手南堂,想要冶钢术,又想要火统,他这胃口也太大了,不怕把自己撑死。

“给谢游之牵线搭桥的人,就是唐梦瑶,而火统的消息是从楚家内部透露出去的。”这个消息还是他不久前查出来的,他以为楚家姓铁通一样,可没想到里头还是有蛀虫的,而这个蛀虫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楚云暖最恨叛徒,就像当年的初期,他的声音很沉很稳,“是谁?”

唐祺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白老。”

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唐元就已经默默退了出去,楚家内部的某些事情不是他可以参与的,唐祺现在跟他不一样,他已经加入了楚家,是半个楚家人。

楚云暖拿过信,一行一行地仔细看,眉头紧锁,然后又递给了赵毓璟。这信上的内容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白老,居然和远在天京城的白国公府之间一丝丝的血缘关系,这天下实在是太小了吧。同一个姓氏而已,竟然会有血缘关系。白老是她外祖父,当年从外边救回来的孤儿,在楚家长大而后成为了楚家的一大族老。现在呢,这个老人家的野心大了,居然和赵毓璟合作,想要代替天京城的白国公府,要用楚家来当作投名状。好在当初她有先见之明,将楚家宅院由原先的嘉陵城迁往十万大山,否则楚家内部所有的秘密,几乎都被白老给卖个一干二净。

“这件事情你还跟谁说过?”

唐祺摇摇头,“这是我秘密查出来的,除了你,没有谁知道。”

楚家已经死了一个族老,因为她是贺梅,可如若再死一个族老,楚家的老人定然会不服,可白老……已经不容许她心慈手软。

“赵毓泓。”楚云暖低语,赵毓泓的本事倒是高,就连她以为外人不得渗进一丝一毫的楚家也能叫他钻出一个空子。白老为什么背叛,为了拥有自己的血脉,拥有以自己姓氏的家族。在楚家,为了断绝族老,对自己子嗣有私心对家族不利,所以历代族老都不能有子嗣,这是约定俗成的,倘若你想要拥有子嗣,那就放弃成为族老,白老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背叛。可他也不想想,是他自己不愿意放弃族老的位置,而不是楚家逼迫。

“白国公已经送往天京认罪,白老就算是想取而代之也不可能,白国公府的名声已经臭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天下未必不能有第二个白国公府。

楚云暖在房屋中来回踱步,显然是在思虑着此事。唐元瞧着她忧愁的模样,说道:“我这就去回绝了他们。”

楚云暖顿住脚步,回头,“不,不必,我要你跟他们合作,给他们千机弩,给他们火统!”

唐祺猛地摇头,“你知道这些东西的威力,一旦给了他们,恐怕——”

赵毓璟在这一刹那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笑道,“再厉害的神兵利器,那材料也要好,纪家出的钢正好,你就用他们送来的钢,去做千机弩。”

纪家曾经送过去的都是基本原料,最后在赵毓璟自己的作坊里进行最后一步加工,才成了所谓的钢。这一点纪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都以为他们拿出来的东西,就已经是神兵利器。

唐祺不傻,这一想也就明白过来了,他心里忍不住地长长叹息一声,他果然是不如赵毓璟,不仅是身份地位,而是对楚云暖的了解。“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准备。”

楚云暖点点头,“你小心些。”

赵毓璟这边却抬了一盏茶,凑到楚云暖身边,轻声低语,“阿暖你口渴了吧,喝一口润润喉。”

楚云暖不明白,明明是在说正事,赵毓璟怎么突然间变得这样奇怪,却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

见到此情此景,唐祺这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赵毓璟一边递茶,一边不经意的看了唐祺一眼。唐祺只觉得那目光中充满了耀武扬威,样,他的鼻息沉下来,脚步顿了一顿,然后掉头走了出去。

赵毓璟的脸色这才松弛下来,胜利性的就着楚云暖用过的茶杯,抿了一口。别以为他没看出唐祺这臭小子的心思,想跟他抢,下辈子,不,下辈子也没这个机会!

“天京现在的局势恐不容乐观了,南堂都已经被他们渗透进来。”楚云暖敲着桌子,十分恼怒。天京要吵就吵,要打便打,何必扯上南堂,南堂就算再厉害现在也不过是商人而已,宋家也从离开了,而且他们还不可以参加科举,对天京的局势没有过去那么大的影响力,这些人竟然还揪着南堂不放。

就算他们把手伸到了南堂,那也只能证明天京的局势还是赵毓珏占着有利地位,否则的话,他们也不能这么冒险。赵毓璟心里有数,他问道,“白老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着,先让他把那批残次的兵器送出去,然后秘密解决了他,这件事情我要交给其他几个族老来做,也算是杀鸡儆猴。若下次再出现这种事情,其他几个族老也别怪我翻脸无情。而且楚家,日后也不需要族老了。”或许很久以前,族老的成存在对于楚家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现在,她瞧着这几个族老,只知道固步自封,影响了楚家的发展。

赵毓璟透过窗外,瞧着从远处走来的三个族老:“他们过来了,这事儿还是你自己处理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周伯彦那里一趟。”

“周伯彦,他不是在忙着和夜郎做生意,什么时候回南堂了?”

“江源府暴乱的时候。”赵毓璟话刚落音,三个族老就已经到了门口:“见过家主,瑞亲王。”

赵毓璟让三人免礼,然后也没有多待,就走了出去。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退位让贤,私会佳人

整个议事堂里挂满了深色调的织锦,多宝架上是各种各样精美的玉器,其中一个三尺多高的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正中是一张大紫檀雕富贵流云纹的桌子,一边是各色笔墨,一边是累叠起来的各种书册、账簿。四周挂满着精致的灯笼,最为巧夺天工的是中央一盏耗费三年而制作的琉璃灯,无论外形还是色彩都分外迷人。数到蓝底绣银花布帘垂在四周,厚重的布子随清风荡开,南堂温暖的阳光下,照得这一处富丽堂皇。

从赵毓璟出去以后,楚云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三个族老偷偷用眼神交流,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儿惹了这位家主不快。

楚云暖自顾自地翻阅着账簿,近来楚家支出太大了些,不算上她调往江源府的粮食,还有好几处有漏洞,不多不少,刚好挪出去一万两白银,三百担粮食。这些东西去了哪里,被谁给挪用了?

三个族老的心越加忐忑,尤其是白老,他本来就心虚,现在心里头更是不安极了,就怕楚云暖知道他背后的小动作。

眼见火候够了,楚云暖放下了最后一本账簿:“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三个族老不明所以,想了好半天,最后说道:“家主,议事堂是楚家十分重要的地方,怎么可以随便让外人进来,您当初继任家主的时候,承诺过绝对不会为了儿女私情——”

楚云暖手里的茶杯啪的一下搁到了桌上,茶水四溅,她面上不辨喜怒:“这就是你们想说的!我让你们过来,不是为了让你们评论我的私事,你们几个还是好好想想,近来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白老的忐忑不安渐渐变成了凶狠,恐怕楚云暖早就知道了所有事情,他眼睛里暴露出凶光,藏在袖子里的手也是蠢蠢欲动,似乎在下一瞬间就要掐断楚云暖的喉咙。如此毫不掩饰的杀意,就是十三不曾提醒,楚云暖也能感受到,看来白老是不能留了,心都不在楚家,留下来也只是危害家族。

楚云暖话锋一转,“唐梦瑶要在我的地盘兴风作浪,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传信到天京通知我,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白老这一瞬间松了一口气,楚云暖注意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死不知悔改。

白老狡辩:“家主,此事不是我们不说,而是那唐梦瑶,每每将您的名头抬出来,说是您受意的——”

“荒唐!我受意的,我难不成还想借人家的手,对自己家族下手?”楚云暖面无表情,可谁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三个族老垂手肃然。“瞧瞧你们三个,在南堂这一久什么事也不做,等着我回来给你们善后是吧,这样的话,你们这族老当的有什么意思?!趁早退位让贤!”

自知理亏,这三人都垂头不敢说话,楚云暖威严太盛,不是他们可以抵抗的。自从嘉陵城继任以后,家主的威严一日胜过一日,他们有时候都不敢拂逆楚云暖。

楚云暖舒了口气,语气缓下来,“唐梦瑶的事情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不过你们都记住了,若是下次再让我发现这种事情,让我亲自过来给你们善后,你们三个就给我趁早把下一任族老给选出来!”

这句话说的算是毫不留情面了,这三个族老的脸都红了起来,“属下知道。”

楚云挑着眉,很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索老留下。”白老装作不经意的抬头,楚云暖很难得的解释道,“大哥前些日子带了一些云州特产给过来,知道我要回南堂特意托我带过来。”

白老的耳朵一时是竖直着听的,听到是贺问有东西要带给索老,这心里的怀疑也就没那么深,这才跟着陈老慢悠悠地离开。

人都走了以后,楚云暖立即起身,屈膝给索老道了个歉,“索老,今日事出有因,还请您海涵。”

依照所索老对楚云暖的了解,她知道这丫头不是这么莽撞,今日突然间发这么大的火恐怕是真的出事儿了。“这是怎么了?”

楚云暖很简略地说起了白老的事情,索老听完之后只是摇头:“糊涂,真是太糊涂了,他难道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来的楚家。”

两人之间也算是有大半辈子的交情了,他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楚云暖的语气很严肃:“各人自有各人缘法,我们也不好多做评判,只是这些日子劳烦索老您好生看着他。”

“属下知道。只是族老之中一而在再而三出了这种事情,我实在是愧对家主。”索老俯身跪下,他身份族老之首,先是贺梅顶替楚老,而后是白老背叛,他实在是无颜面对家主。

楚云暖扶起他,“自古以来人心都是最难揣测的,也没有什么可以说道歉的。”楚云暖十分慷慨,这种事情她也想的明白。

“那家主接下来——”

“引蛇出洞,我要一次性解决所有麻烦。楚家,容不下任何一个叛徒,哪怕,是族老也同样如此!”楚云暖这一句话,杀气腾腾,这几乎就是决定了白老未来的生死。

索老有些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说道,“家主您看在,他曾经也算为出家鞠躬尽瘁的份上,至少留他一个全尸。”

楚云暖负手,“此事最后我会交由你们来解决,该怎么做,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索老倒吸口冷气,楚云暖这一招真是比杀了人还要难受,让他们亲自来动手,日后其他族老哪还敢生出半分反叛的心思。“属下知道了。”

楚云暖的面容很冷酷,“索老,你也别觉得我不近人情,我这都是为了家族。”

他知道,他都知道。

索老这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恐惧,当初的耍痴卖娇的小丫头,变成了如今果决冷酷的家主,为了家族安康,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楚家拥有这样的家主,是家族之幸。

南堂的冬天哪怕温暖也是带着寒意的,说变天就变天,一场雨下来之后,湿冷异常。这几日阴雨连绵不断,空气里都带着冷意。

楚云暖挑明此事以后,索老几乎是是日日观察着白老的种种动作,他果然发现,白老在背后做的某些事情,索老多次明里暗里的劝过,然而收效甚微。渐渐的,索老也歇了这个心思,果然如家主所说,心都不在楚家的人,就算是说破嘴皮子也没有任何用处。

赵毓璟和周伯彦见面的地方不是聚福楼,聚福楼今天才被众人知道也是楚云暖的产业,现在每个人都是盯着不放,实在不好再去。两人这一边很干脆的,去了乌蒙城的一座茶楼,周伯彦点了最好的一壶茶,配上精致可口的茶糕,惬意听着悠扬、清越的琴声。

这是南堂最出名的茶楼,不仅仅是里头的茶叶好,更是因为这里有许多琴技高超的琴师,许多人慕名前来,不是为了喝茶,而是为了听这里琴师弹琴。柳如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茶楼之处清贵,比青楼楚馆好上许多。这南堂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柳如是和周家大少爷的关系,许多人都在猜测周大少何时能将柳如是纳入家中,而如今过了这么许久,也不见分毫动静。

南堂都说是柳如是看走眼了,平白蹉跎了岁月。但是只有柳如是心里明白,她和周柏彦之间并不是外人以为天那种关系,说白了她也只是周伯彦的下属,她是周伯彦放置在这里的一枚棋子。

她是一朵最温柔的解语花,几乎跟所有男人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他们拿她当红颜知己,什么会跟她说,会跟她吐苦水,而这些消息,转头之后就会被她告诉周伯彦,这才是她真正正正的用处,什么情夫,什么入幕之宾,不过是旁人揣测而已。若是可以,她还真希望周伯彦把她放在心里,可是这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主子和奴才,天生就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思绪慌乱之间,柳如是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她慌慌忙忙跪下,“公子。”

周伯彦抬头,脸上依旧是风流不羁的笑容,“你该做什么,忘了不成?”

柳如是垂头,咬唇:“奴婢不敢忘。”她备受追捧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琴技,其次才是因为她的容貌,若遇上了挑剔的客人,她经营了许久的名声也算是会蒙上一层污渍。

说话之间,赵毓璟从外头缓步而来。柳如是松了一口气,瑞亲王的容貌甚为华美,俊美无俦,丰神昳丽,若清泉上时,湛然有神。柳如是却知道,能和主子私交甚笃,这位瑞亲王,定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温和。

赵毓璟揽袍坐下斟茶,动作行云流水,极富美态,“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柳如是乖乖坐下,继续弹起来,只是这次她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半点差错也不敢出。琴声铮铮,掩盖了两人谈话的声音,周伯彦一面喝茶一面奇怪地问道,“我说你没事,去查魏王做什么,他这都流放珠崖那么多年了,怎么说也不可能威胁到你吧?”

“废话少说,你到底查找什么没有?”

“从魏王出生开始,我倒是样样都查清楚了,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一些什么。”周伯彦拿出一本厚厚册子。

魏王是孟家女于所出的儿子,当年孟家全力支持魏王夺嫡,而永乐帝借楚家之手成功登基,所以也就有了世家参与多嫡的先例。因为有了永乐帝成功在先,所以现在他的儿子们个个想要效仿他当年,乐此不疲的拉拢世家。可以说世家现在会有的局面,是因为当年楚明玥造成的。

赵毓璟飞来的翻看着,里头写的倒是详细,几乎是连魏王第一次宠幸女人,还有他做过的事情都是明明白白写着的。只不过有一处,倒是奇怪了些,这是先帝三十六年冬天的事情,据说是魏王去寒山寺礼佛,这件事情奇怪的地方在于,魏王在寒山寺居住半月之久,其中却没有人查到他究竟家里头密谋一些什么。

“寒山寺,这怎么没查清楚?”像周家这样的百年大族,就算是没落了,有一些自己的人脉和消息渠道,是其他家族无可比拟的存在。

周伯彦瞧了一眼,这个他有印象,“这件事情查不清楚,有人说魏王在那里是密谋造反,而有人说他在那里是私会佳人。不过这种事情,谁都说不上来。”

“密会佳人?”赵毓璟若有所思。

周伯彦觉得很奇怪,他笑道:“怎么,你也对这种桃色消息感兴趣,魏王的桃色消息可不止这么一桩呢。据说他在寒山寺密会的那个佳人,早年跟他私定终身,只不过是对方身份太过低微,没有被当时的皇贵妃所接受,如此一来魏王只能偷偷摸摸的和她相会。当时这件事情在天京,可也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你难不成不知道吗?”

“你能不能查清楚,当年跟魏王互许终生的人到底是谁?”

当时赵毓璟让他去查魏王,他就觉得奇怪了,而现在居然去查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女人,这就更奇怪了。“你不是来真的吧,这种消息也信,当年天津城还传言永乐帝对楚家主心思不纯呢。”

赵毓璟心里暗道,这可不是传言,否则的话望月殿也不可能存在这么多年,还变成宫中禁地。楚明玥对他有恩,那怕他母后真的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死的,也不该楚姑姑去担这个责任,父皇漠视,白皇后有错,百里太后推波助澜,可是这些都跟她没有莫大的关系。楚姑姑曾经已经做了她觉得对的事情,拒绝父皇,留给他母后一个稳定的姻亲关系,只是他父皇太偏执了,觉得他是帝王,总想天下所有的东西都该是他的。

“你去查就是了,这件事情很重要,顺带去查查百里家。”

吴会长被丢到了唐梦瑶门口,唐梦瑶看到他双手尽断的样子,先是觉得愤怒,暗道这聚福楼好大的威风,居然连她的人都敢动,才想亲自找上门的时候,便听说下人说,这是楚云暖亲自下的命令。

唐梦瑶顿时吓了一跳,好几次向下人确定确是是楚云暖,楚家那位,下人都回答是,而且不光他们知道,现在整个乌蒙城都知道楚云暖回南堂了。唐梦瑶从谢游之那里得到消息,楚云暖被困在江源府的,正是因为这样他胆子才会那么大,而现在居然告诉他楚云暖来了,而且人已经到了乌蒙尘,那么这些日子她做的所有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谢游之看着惊慌失措的唐梦瑶,“你怕什么,就算她现在回来,也控制不了局势,南堂上下现在都听你一个人的,就是商会里也没有人违逆你的心意。”

谢游之想得太天真了,真以为世家商会是她做主,所有人都唯她马首是瞻吗?南堂真正的主人,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楚云暖,曾经在弱势之时就能搅得南堂天翻地动的楚云暖,跟他作对,实在是教人力不从心。

“你没有见过他收复南唐世家的手段,不明白她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的让人恐惧。”楚云暖或许不是南堂最聪明的女人,但是她身上那种气势,简直就是忘叫人望而生畏,几年前还不明显,现在的话,站在她面前,自己有时候都不敢大喘气,那是泰山压顶的沉重。

“南堂现在已经不是她离开的那个样子,当初她能收复整个南堂,是因为楚家众心归一,而如今楚家内部人心不齐,你就放心吧。梦瑶,为了我们的将来,你要撑下去。”说到最后谢游之眼睛里满是情深之色,他伸手握住唐梦瑶的双手,“只要世家倒了我们,红顶商人成功翻身,那时候我们倾南堂全力,去支持十殿下,十点下成功了,我们可以请求他为我们赐婚,那时候,我们更是名正言顺。”

唐梦瑶的犹豫,被谢游之一番对未来的憧憬,打的支离破碎。

谢游之所说就是她最大的愿望,曾经她是唐家的掌上明珠,享受着所有人的追捧和喜爱,最不需要的便是所谓的平安度日,她想要嫁一个夫君一个能配得上唐家明珠的夫君,所以她看不上宁王。而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情,她才知道平,平安过日的难能可贵,可那个时候所有人避她如同猛虎。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虽然不是很苛刻,可像她这种情况,这一辈子也是找不到任何好夫君了。她也在当时死了心,只一心想着能够在世家商会做出一番功绩,能像楚云暖一样,叫南堂所有人高看一分。她也是这样做的,而后来她遇上了谢游之,一个基本是改变了她想法的人,带给了她只能真正正的爱情。

她如今所求,不是变成个楚云暖一样的强人,而是能和谢游之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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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又埋了一个伏笔,来猜猜,赵毓璟为什么要查魏王和百里府?里头有个大秘密,嘿嘿嘿~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残次兵器,南堂辛秘

楚云暖整整等了她梦瑶三天,她心里其实是希望,有一天唐梦瑶能够迷途知返,而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那一边没有任何的消息。楚云暖知道,唐梦瑶这是铁了心思要跟她站在对立面上。可她真的觉得自己能赢过自己吗?楚家是一个经历了三朝的家族,有些深厚的底蕴,天下几家有谁能强得过楚家。

“你想的再多也没有用,唐梦瑶现在在做兴着将来能够和谢游之双宿双飞的美梦呢。”唐梦瑶这个人,在得势之时千般万般看不上一个卑微的人,而失势之后,竟然对谢游之这一种从前她连一眼都不会看的人百般容忍,甚至是用尽自己一切办法为他铺路。

唐祺都不知道她这个姐姐是怎样想的,如此天真,这世界上所谓的真爱,只不过是在恰当的时候,遇到了某个你觉得顺眼的人,仅此而已。而后在众人的阻拦,以及各种各样外界的磨难之中,变成一种执念,譬如他与楚云暖。一开始他对楚云暖的印象并不好,觉得这个人嚣张跋扈,只不过是在后来对比了虚伪做作的孟莲之后,才觉得她真诚的可爱,渐渐的在后来的相处中越陷越深。

谢游之于唐梦瑶同样如此,倘若谢游之遇到的是当初高高在上目无中人的唐梦瑶,定然不会像今日这般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心动,而她唐梦瑶,当初赫赫有名的南堂三姝,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区区的红顶商人。

唐祺看得透彻,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看得清就能控制的。他对于楚云暖这种他以为的爱情,只不过是在当初知晓身世之后迷茫和彷徨之间的寄托,而后来却是根深蒂固。

楚云暖长舒一口气,“我以为她能看明白的,只是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楚云暖没有明说,或许她是想拉一个跟曾经自己无比相像的人,最后一把,最后却没有成功。“对了,千机弩和火统造得怎么样了?”

“这些日子兵器坊日夜加工,也不过制造了二十八架千机弩,两把火统而已。这些东西我试过,威力是有,可是……”唐祺觉得这种事嘴巴上说不清,于是引着楚云暖去兵器坊的后院,“你过来看。”

楚宅里有专门建造给唐琪的兵器坊,后院有一座极其大的练武场,在这里唐祺可以尽情试验他最新试做的格式各样的武器。唐祺从一溜儿千机弩中随手挑了一个,搭弓上箭,一连射出三箭。楚云暖仔细瞧着立刻就明白唐祺不满在何处,千机弩区别于普通弓弩的地方,不在于它能够连发三箭,而在于这种箭的准头十分稳,哪怕你不是身经百战,用上千机弩也可以很轻松的射中敌人。而这些弓弩,在射第一箭的时候,很准也很稳,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接下来射出的几箭,那问题就明显了,准头速度,都不甚如意。

“这种弓弩,所用的锻造的钢铁不是最好的,最后影响速度,而且你看。”唐祺挥手叫人,把一百米开外的靶子拿了过来,“这些箭头虽然射入了靶子之中,但是不深,几乎是轻轻一拔,就从上头掉了下来。换句话来说这种弓箭,在战场上没有杀敌的作用,最多就起个威慑而已。”

如此看来,制作武器的材料好坏,对最后武器能否上战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火统呢,火统最后怎么样?”

唐祺是想再试试,楚云暖阻止了他,“不必试了,你直接跟我说吧,我还是信得过你的。”

“火统中间的填充物是火雷,火雷制作繁琐,若是其中有一个步骤不对,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我用了楚家自己炼出来的钢材制作火雷,然后用纪家送来的材料,做成了火统的外部,现在的话就出现一个很大的问题,内外不符。就像是一个盒子,它本来可以容这么多的东西,现在非得给它塞得满满的,几乎火雷一发射出去,火统就会爆炸。但是我改良了一下,使用的第一发火雷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只是在后来使用下会出现这些一系列问题。”

楚云暖点点头,拉拢唐祺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个伟大的主意。在这一方面,唐祺绝对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楚云暖面带笑意,“你做的很好,纪家自己拿来的材料,做出了问题,就让他们自己狗咬狗一嘴毛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唐祺皱起眉头,“白老曾经来跟我要过千机弩的图纸。”

“什么时候的事儿?”

唐祺道:“兵器动工的那一天。”

楚云暖轻笑一声,语气很冷:“我那天才警告过他,他就这么几天都忍不住,你给他了吗?”

唐祺这人从小就一肚子坏水,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可绝对不是以德报怨的烂好人,“我当然给他了,还是经过我改良的,保证杀敌不成自损八百。”

楚云暖就知道唐祺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她闷笑一声,“他们自己制作出来的千机弩,肯定还不如你这批残次品呢,那也好,省得砸了鲁班门的招牌。”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从兵器坊里走出来,而白老那边一听说楚云暖到了兵器坊急忙匆匆过去,他才到的时候,恰好看见唐祺送走了楚云暖。白老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上前,“唐祺!”

唐祺一回头,眼神有一些不悦和不耐烦,“原来是白老,你有什么事吗?千机弩这还没做好,你也别总催,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我今天不是来催兵器的。”白老压低了声音,目送楚云暖的背影消失,“楚家主来做什么?”

唐祺奇怪的挑眉,“我记着白老现在你还是楚家人吧,怎么现在家主也不喊了,张口就是一个楚家主?”

白老有些恼羞成怒:“你少给我打哈哈,她到底来做什么的,有没有发现兵器的事情?”

唐祺满不在意,“她不过来巡查一下而已,就算发现了里头有兵器,又能怎么样?她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南堂了,问起来大不了就说那都是以前我做出来的残次品,这些东西她也不太懂,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老点点头,心里舒了一口气,现在兵器还没有运出去,他可不想打草惊蛇,一旦被楚云暖发现,他人还在新宅,很可能是会被一网打尽。“那就好,你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些。”

唐祺冷了脸色:“我做什么事情还轮不到白老你来说,我只不过是半个楚家人而已。楚云暖出资,而我用鲁班门名头敛财,跟你们楚家也没有多大关系,你少给我摆族老的威风!不过你么,连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族也能背叛,还好意思借楚家威风狐假虎威,你这张老脸不红我都替你害臊!”

“你——”白老怒喝,唐祺却是不理他,一转身回了兵器坊,当着他的面哐当一声把门合上,徒留白老在外面气得浑身发抖。

楚云暖也算解决了一件烦心事,神清气爽地回了院子。她院子里种着一棵很高大的垂丝海棠树,海棠花瓣丝丝落下,庭前粉白一片。树下吹落的花瓣落在看书的赵毓璟身上,赵毓璟今日穿着一身靛青绣宝相花通地金锦袍,腰上是翠玉瑞兽佩,极其清雅富贵,倒是与此情此景相得益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卷竹简,这时从楚家古楼里面翻出来的,上面是是在三胡乱华时,已经失传了的百家言论。

楚云暖似乎记得赵毓璟偏爱黄老之学,这卷应该就是。少年时期,她和赵毓璟一同在叶良城求学,赵毓璟从来都是求知若渴。而她不是这样,她是先生门下最顽劣的弟子,一个女孩子,就像一个男孩一样,调皮捣蛋摸鱼上树,几乎没有她不会的。当年南堂人看在她家世的份上,都畏惧她三分,一直戏称她为南堂小霸王。久而久之她也自信满满,真以为所有人都怕她,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怕的是她背后的楚家。曾经很多次,她以为自己只能靠着楚家威慑众人,她也觉得没什么地方不对,而后来她却希望自己有一日,可以靠自己能力让所有人畏惧害怕,而现在她终于做到了。

提起楚云暖三个字,他们不会说是:哦,原来是楚家那一位纨绔少主。而现在,他们只会说一句楚云暖少年英才,果然不愧楚家家主。她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出生于楚家,所以才有了后来受到的种种赞美,曾经她不懂,后来才知道,她既然享受了楚家给他的一,切理所应当为家族奉献,不能给家族抹黑。

楚云暖走到赵毓璟身后,弯腰瞧着竹简上的字。汉承秦制,在初期的书法上面是一小篆为主,后来则是演变为隶书。这卷子竹简上,便是最开始的小篆。小篆字体对于楚云暖来说太过生涩了,看得不太懂,但至少有几句话是明白的。

“无为而治。我原来一直以为依照你的性格,肯定会喜欢兵家,可没想到你居然还偏爱黄老之学。”

“也谈不上什么喜欢、偏爱之类的,博众家之长才对。”

楚家藏书极其丰富,很多书籍都是从汉朝传下来的,若是在其他地方定然是当作宝贝一样供着,而在楚家古楼里却不是,只要喜爱几乎人人都可以拿出来翻阅。赵毓璟卷起竹简,他也不是生来就聪明的人,楚家藏书、先生教导,楚姑姑潜移默化,让他有了今日的成就。

赵毓璟用竹简敲了敲楚云暖的脑袋,“你呀你,从小就不爱看这些,现在连小篆都不认识几个,先生若是知道了是不定怎样生气呢。”

宋老先生去世了快一年,那种悲伤几乎都被楚云暖给遗忘了,停留在她脑子里的都是当年,再叶良城求学之时,先生被她气得跳脚的模样。“先生能从来不那么小气。”

“你以为先生不知道,当初你的功课都是我帮你做的吗?”楚云暖从小就喜欢撒娇,是一个娇娇蛮蛮,很可爱的女孩子,当初一起求学之时,她就总是撒娇,不愿意自己交功课,让他来做。每一次,他都特别后悔纵容了楚云暖,而楚云暖每一次总会说下次一定乖乖做功课。可是说了这么多次,她似乎没有自己乖巧的做过,而他呢,每次都说着不愿意,而最后同样会替她做好一切,为此他还练了一手好字,后来也逼着楚云暖跟他写同样的字,久而久之,别人都不一定能分出来人的字究竟是谁写的。

南堂天气变化莫测,昨日还是阴雨连绵,今日便是艳阳高照。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身上,都让人觉得慵懒而舒适。

楚云暖眯了双眼,任由那暖融融的光线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她侧脸精致的线条被笼了一层金辉,玲珑的耳珠上一粒圆润的珍珠耳饰,衬的她雪肌朱唇,容颜美好的不可思议。

赵毓璟一时恍然,伸手捏了捏她圆嘟嘟的耳垂,触感软绵,就像上好的云糕,鲜美可口。赵毓璟突然觉得心痒痒得厉害,几年来楚云暖不仅是手段见长,就是这容貌也是愈发娇艳夺目,叫人移不开眼睛。他一点一点挪近楚云暖,把手掌落在她柔韧的腰肢上,轻轻收紧,她的腰很细,几乎一掌可握。赵毓璟知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传闻,从前还只是嗤笑,细腰有什么好看的,现在落在楚云暖身上,到时突然间理解楚王为什么喜欢细腰了,果是十分美丽、诱人,叫人心头痒痒的难受。

赵毓璟眼底很难得的起了几分轻邪之意。

楚云暖换了个动作,懒洋洋枕在赵毓璟身上,仰头澄碧如洗的天空,“我收到春熙传来的消息,陛下的身体,的确不大好了。”

辛毅和若华两人曾经乔装打扮,入宫给永乐帝诊治。那怕他们两人合作再怎样精妙无双,但是永乐帝服用过多的红丸,大量毒素在身体里堆积,加之他年纪又大了,两人就算再有通天本事,也争不过天命——永乐帝最多还有半年好活。

赵毓璟那点子旖旎的心思顿时无踪无影,沉默了半晌,永乐帝待他没有多好,而他对永乐帝也少了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而这一刹那间,听到他命不久矣,赵毓璟心里头突然间有些不是滋味,“他久居上位多年,最后被他儿子们一个个架空权力,也好,这样也好……”

“霍清华走水路,一路北向,期间遇到刺杀三次,可来人看到你不在里头,不约而同地退下。金翔一到达天京城,第一时间确定了赵毓泓,后伙同魏王想要造反的消息,现在他本人已经入宫,亲自镇守宣政殿,把宣政殿围的密不透风,只有雍王可以随意进出。而这么多天以来,雍王并为让永乐帝下过罪己诏。江源府,爨奇珥在被魏军攻打一次之后,得知你不在此处,赵括已然退兵回京。如今天津风声鹤唳,各个皇子都守在哪里。毓璟,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南堂?你”

“我来南堂是为了让周伯彦去查清楚某些事情,这件事情只能从南堂入手。”赵毓璟现在只是隐约有一个猜测,“阿暖,难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十弟一直紧咬着南堂不放?就算南堂富可敌国,他也没有必要和su谢游之合作,让世家倒台,直接和一些小世家合作,从他们手中拿取钱财,给他们高官厚禄,这种事情他是稳赚不赔的。”

楚云暖眉头紧锁,赵毓泓做的有些事情他的确是百思不得其解,依照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情,而他现在跟谢游之的合作,就是这样,谢游之能够给他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局限了。她原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而现在想来的确很多地方透露着怪异之处。“你让周伯彦去查了什么?”

在南堂,能够和楚家消息渠道媲美的,也只有周家,周伯彦查出来的消息,肯定是准确的。

“百里家和魏王的关系。”

“那这和南堂有什么关系?”

魏王能够和南堂扯上关系,只有孟家,儿孟家几年前已经倒台,掌握孟家真正势力的孟玫,也已经带着生母消失得无踪无迹。“当年多嫡,百里家和魏王应当是死敌人,两家能有什么关系。”

赵毓璟道,“现我还没有查清楚,等到事后有可眉目,我再跟你说。南堂这边的事情你还是尽快解决,等南堂局势再度稳定之后,我们就回京,想必那时候,我们心中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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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半上传的,能不能上九听天由命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智近乎妖,美梦破碎

赵毓璟说的实在是太笼统而且神秘,楚云暖想了好半天,也把南堂上下查了个底朝天,包括当初的孟家,也没有查出什么值得赵毓璟在意的地方。不过她倒是发现了很多阳奉阴违的家族,楚云暖没有去处理它们,南堂只需要在表面上臣服于同一个声音,这些小世家在背后支持谁都是无关紧要的。

楚云暖的大动作,没有引起忙碌的赵毓璟的注意,反倒是惊动了顾州。近来顾州忙于公务,几乎是今天才知晓楚云暖回了南堂。他回想起那日在天京城见过的楚云暖,冰雪聪明,有勇有谋。顾州还记得恍然一刹那的心动,顿时觉得心痒难受,或许他是该过去在见见楚云暖,毕竟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让他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的女人。

顾州一路轻车简行,从嘉陵城出发,来到了乌蒙城,一入城他就发现了其中不平常之处。距离他上一次起来乌蒙城,大约已经有两三个月了,那时的乌蒙城民风可说的上是格外彪悍,他这个冀南郡的父母官,都不够这边的商人看,这一边的百姓,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打架斗殴是常有之事。而今日城中风气变得极其礼让,就连双方做生意,都没有因为让价不合大打出手,好说话得紧,这应当就算是楚云暖的魅力吧。

“这可不是我个人魅力,而是他们都畏惧于我罢了,而且现在他们也在观望,想看看我和唐梦瑶,究竟是给谁更胜一筹。”楚云暖在回廊下,逗弄着一只红嘴绿鹦鹉,“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在这一点上南堂人更甚。在我和唐梦瑶之间未分出胜负的时候,他们只会摇摆不定。”

“唐梦瑶。”顾州初到南堂之时,还是十分欣赏这个女人的,能够将世家商会处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但是后来他对唐梦瑶的印象可就极其不好了。谢游之这件事情上他妹妹有错,唐梦瑶也有同样错!虽然大齐民风开放,但是她每日和谢游之厮混在一起,实在是——顾州都想不到用任何词语来形容这两人,谢游之是他妹夫,而他却把妹妹支到江源府那种危险的地方,自己却在这里和唐梦瑶谈情说爱,转头居然跟他说,这全都是为了十皇子的计划。

完成赵毓泓需要的结果,有千百种方法,根本就不需要他谢游之出卖色相,跟一个世家女搅和在一起,至自己发妻于不顾!如若不是顾兰一直拦着他,他定然是要这谢游之好看。顾州在天京称备受人尊重,谁人不是阿谀奉承着他,可他妹妹在南堂的时候,因为他一时疏忽,竟然被一个油嘴滑舌的小人给骗了。

“唐梦瑶的事情你就打算这么放着,不准备处理她了吗?”

楚云暖添了一把鸟食,“唐梦瑶不足为惧,现在就看你是怎么想的了。”

顾州轻笑一声,楚云暖才叫心思玲珑人,这种时候都不忘记来警告、试探他一番。“谢游之的死活可跟顾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会让顾兰跟他和离。楚家主不必试探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和谢游之站在同一个阵营里,我效忠的人,可不是十皇子。”

楚云暖原先最担心的地方,就是顾州投靠赵毓璟是假,政客多狡诈,她不得不防,免得日后伤了情分,所以她才在现在用谢游之这件事情了试探他一番,只要顾家不掺和进里头去,基本就已经确定顾州不是赵毓泓的人。赵毓泓对南堂虎视眈眈,她这一次不会心慈手软,定要将他羽翼斩断,叫他知道楚家不是好惹的!

“顾大人既然直言不讳,那我也就直说了。”楚云暖心里头一直有一个疑问,这一件事情困扰了她许久,叫她百思不得其解,“顾大人既然不是赵毓泓的人,那当初为何跟白严合作,对南堂不利。”

顾州想到了和楚云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几乎是他二十年来唯一一次心动,天京贵女多柔弱,而他欣赏的是像楚云暖这一类,独立自强的南堂女人。“我那时候就跟你说过,南堂楚家树大招风,就是不是我,也有其他人。”

“我现在就想知道那个所谓的其他人,究竟是谁。”当时白严的某些计划漏洞百出,顾州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打动他。她当时揣测,顾州是因为想封王,所以才做出那一系列的事情,但是仔细回想一下,顾州本人在京中受尽众人追捧,自小又被永乐帝收为义子,他跟宫中诸多皇子关系十分亲厚,想必是十分了解他们。

顾州想要从龙之功,的确可能挑一个式微的皇子,但在这一些皇子之中,赵毓泓的能力哪怕是在卓尔不群,可是他的身份就摆在那儿。先不说他太子,就说三皇子和四皇子等人,哪一个母族身份不比他强大,再说雍王,虽然在宫中身份尴尬,被永乐的厌弃多年,可他是嫡长子,名正言顺。顾州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放着好走的路不走,去走一些崎岖的道路。

所以楚云暖有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那就是顾州,是赵毓珏的人!

“雍王殿下。”顾州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早早将自己的立场摆出来,比什么都强。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先皇后之死,和永乐帝有莫大关系,但是跟她生母也有着隐约之间的联系。永乐帝当年能够因为母亲不接受于他,而迁怒于南堂,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南南堂往死里打击。身为他的儿子,赵毓筠珏又怎么可能以德报怨,不对南堂动手?后来他为什么放手了呢,估计,是因为赵毓璟,因为楚家抚育了赵毓璟长大,保全了他的性命。

有些事情若你不知道,那都是一团花团锦簇,而当你知道一切之后,你才会晓得,那繁花似锦的花丛下面,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楚云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聪明人,而现在看来,天底下聪明人多的是,尤其是这位雍王殿下,那才叫智近乎妖。

恐怕只要他愿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现在楚云暖倒是压根儿就不担心天京城赵毓珏的情况了,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倒霉的应该是其他人。

唐梦瑶近来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楚云暖那边迟迟没有动作,她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不仅仅是在商会之中大展拳脚,更是多次上门逼迫唐元,让出唐家家主的位置。唐元烦不甚烦,最后闭门不理,直接通知府中上下,若是唐梦瑶再来就把她给打出去。如此一来,才算消停了几天。

这一日一批来鲁班门的兵器,陆陆续续从十万大山中运了出去。白老一开始还躲躲藏藏的,最后大概是看到了楚云暖每日不理俗事,只顾和赵毓璟在新宅之中各处赏玩,渐渐的也没有偷偷摸摸,反而光明正大的把这批兵器运了出去。

十万大山楚宅依山而建,在南边一座山顶处亭子里,便能纵览整个楚宅的情况。白老不知,楚云暖这些日子一直待在这里看着他忙碌。

山中泉水甘甜,用来泡茶是一绝,楚云暖煮沸泉水,泡了一壶热茶,“他这边应该快运完了吧?”

赵毓璟瞧着山底下渺小的像蚂蚁一样的人,“这一批兵器,由纪家人以送钢为名,去往沫水河畔,走水路离开南堂。”

“呵,纪家的钢还能用么?”楚云暖看着手中茶杯,茶水倒映出莲瓣藻井,顶心明镜闪耀,“这一次被坑的人是倒霉了,纪家也惨了。”

纪家么,还不会走就开始想要飞。

他们的根基是基于冶铁钢术,可惜他们太过于相信自己的技术。若是纪家在老实几年,赵毓璟指不定会把真正的秘方给他们,可惜了他们不过是受追捧几年而已,就如此狂妄自大。

他们如此,都是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纪家这一次的钢材,是连着兵器一同送给赵毓泓的,他不是担任九城兵马司吗?他这是想给自己带的那些官兵换上最精良的武器。”赵毓泓不看好他,大齐最精锐的士兵都被他收入麾下,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天京的官兵个个都是靠裙带关系上的,那是有什么战斗力的,再说金翔都认定他想造反了,十弟想翻出风浪,估计是不大可能。”

楚云暖顿了顿,笑道,“赵括呢,他带的魏军也是所向披靡。”

赵毓璟顿时露出很嫌弃的模样,“赵括那人就是个傻子,白长着一张精明强干的脸,实际上什么东西都不大会。吃喝玩乐,他倒是样样在行。你把孟渥丹送了过去,枕头风一吹,他哪里还会继续帮赵毓泓。”

楚云暖笑容格外深刻,“孟家女人最是识眼色。”

孟渥丹才知道他想对付赵毓泓,就立刻示意自己可以帮她一同对付。她是信不过孟渥丹的,所以效仿赵毓璟对付爨奇珥的方法给她下了毒。性命威胁,她就是不愿意,也得乖乖听话。

山脚下最后一批兵器也已经装箱离开了楚宅,楚云暖轻声吩咐了一声,“去找人看着那一批兵器,离开乌蒙城以后,立刻把白老抓了。”

只要这些兵器离开乌蒙城,白老作用也就没有了,背叛了楚家,他应该去接受他应有的惩罚。

当日夜晚,月明星稀,白老还在做着美梦。梦中,他成为了国公,拥有自己的家族,他膝边是讨好者他的孙子孙女……梦中的情景是如此美妙,都让白老忍不住笑出声来,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落在他脖子上,他才从睡梦中惊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满脸冷肃的林宿壁,以及一脸失望的索老和陈老两人,刹那间他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剩下完了两个字。

楚云暖的动作格外迅速,白老还在一脸茫然的时候就已经被关入了暗阁之中。他背叛者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楚云暖并没有再分心去处理她,直接就让索老和陈老两人处置。一开始的时候,白老本来自觉对家族有苦劳,什么话都不不肯说。林宿壁一番严刑逼打之后才愿意将他背后之人说出来,不过交换就是要饶他一命。这个条件,莫要说是楚云暖,就是索老他们也不会答应的,楚家家规甚严,凡背叛者均没有好下场,当初贺梅同样如是。

白老的结果不言而喻,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索老两人并没有继续折磨他,而是给了他一个痛快。临死之前白老一直在骂骂咧咧,诉说自己对楚家的功劳,说楚云暖黄口小儿,翅膀硬了就拿他这个对楚家有恩的族老开刀,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是对楚家恩同再造,也难逃一死。

白老死威慑了楚家上下,现在新宅之中都明白了一件事情,楚云暖就算人不在南堂,可她对南堂动向一直都是严密把控,若要想背叛家族,参考白老的结局。这一夜楚家上下几乎是难以入眠,楚云暖却是睡得格外香甜,而赵毓璟在接到了一封他名下小将华子靖送来的书信之后,久久沉默,然后便是彻夜难眠。

到了后半夜,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正做乌蒙城笼罩在蒙蒙的烟雨之中,如梦如幻。

掀开车帘,空气里的湿冷扑面而来,眼前这座小楼,名叫康华楼,是商会每月十五举行例会的地方。

唐梦瑶今日特意换了一身颜色庄重的衣服,来到康华楼主持例会。而她才到商会门口便被人给阻拦了去路,唐梦瑶脸色格外不好:“你眼瞎了是不是,怎么连我都拦。”

门童神色格外严肃:“今日是商会召开例会之时,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唐梦瑶柳眉倒竖,“你说我是闲杂人等,瞎了你的狗眼。”

门童拦着,死活不让她进去。

唐梦瑶觉得很愤怒,而在她旁边陆陆续续进出的商人,没有一个人把眼睛放到她身上,甚至是一些早先被她和谢游之威胁过的商人,暗地里用着嘲讽的眼神望着她。唐梦瑶只觉得难堪,然而这种难堪在门童做了个请的动作之后更胜。“唐常小姐请让开。”

唐梦瑶在世家商会里这么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打脸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把路给我让开,耽搁了我的事,小心我让你好看!”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高傲之色的。

旁边几个商人的神色很奇异:“唐小姐难道不知道吗?”

唐梦瑶猛一回头:“知道什么?”

那商人讪讪一笑,脸上有些看好戏的神色,“今日一早,唐小姐就已经不是世家商会的会长了,这是我们开例会的地方,还请唐小姐移步。”

唐梦瑶面色不愉,“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不是商会会长了,难到是你说罢免就能罢免的!你什么身份,嗤,一个小商人而已。”

那商人只是好心提醒一句罢了,却被唐梦瑶如此贬低身份,当时脸色也就不好。

“唐小姐的身份自然不是我说能罢免就罢免的,可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难道心里会不清楚?楚家主已经不同意,你继续担任商会会长,今天一早,楚家主可是就挨家挨户地通知了,难道唐小姐不知道?不过想来也是,您正和谢游之忙着郎情妾意的过小日子呢,哪儿能知道这些琐事。”

这番话已经是毫不犹豫的奚落了,唐梦瑶脸色大变。

明眼人都知道,世家商会明明面上是唐梦瑶做主,可势力上却楚云暖是的地盘,她说一基本没有人敢说二。后来众人畏惧于唐梦瑶,其实也不过是看在她背后楚云暖的份上,并不是真真正正的怕她。当然更多人是想看到唐梦瑶和楚云暖斗起来,好让人从中获利,可是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唐梦瑶引以为傲的商会会长身份,被楚云暖说夺了就夺了,压根儿就没有一丁点儿容她后悔的机会。

“你说什么,楚云暖?她什么时候把罢免我商会会长的身份的?!”唐梦瑶此时在听说此事的时候,才晓得恐惧和畏惧。她现在能这么舒舒服服地过着日子,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她是商会会长,在南堂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不巴结讨好着她。可现在呢,她已经没有了这个名头,谁会畏惧她?

楚云暖,是楚云暖,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唐梦瑶的双手在颤抖着,那是一种恐惧,一种对不定的未来的恐惧。

她曾经以为在世家商会之中,她的地位已经是牢不可动,而现在,楚云暖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就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她所拥有的一切!

“这不可能,楚云暖在哪里,我要见她!”

门口的小厮眼神有一些嘲讽,他是从楚宅调过来的人:“家主身份贵重,又整日忙着许多事情,唐小姐有事,就请去楚家投拜帖。现在还请唐小姐不要挡了路,往旁边移一移。”

自从她当上会长,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赤果果的落了面子。

旁边人顿时哄堂大笑,唐梦瑶的脸色臊得慌。

------题外话------

这一章是过度章,大概还有一章才能结束,然后就是天京争斗,我终于写到了大纲里提到的情节了。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代替,世家之首

楚云暖在小楼里,瞧着底下唐梦瑶的窘态,内心深处最后一点怜惜之情荡然无存。

“我以为她会明白。”

今日唐梦瑶若是就此离去,不做纠缠,她绝不会为难于她。对于唐梦瑶,她其实是有代入感的,当初在北堂沉沉浮浮的日子,她多么希望有人拉她一把,就像此时她对唐梦瑶这样。

其实赵毓璟有很多地方觉得奇怪,楚云暖应该是嫉恶如仇,当初还在南堂时有多少人得罪了她,都被她毫不犹豫的解决了,只有唐梦瑶,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了机会。赵毓璟不懂,他有时候会在楚云暖身上看到一种绝望之色,譬如现在,让他心惊肉跳。刹那间伸手抱住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心底的恐慌抛去。

他的阿暖,在他看不到的时候,究竟经历过一些什么。

好半天赵毓璟从刚才的心悸之中缓过来,他扬起头,看到不远处缓缓靠近的人影:“谢游之来了。”

?谢游之翩翩公子,一身青底云纹衣更衬得他容貌如画,丰神俊朗,或许正是如此,才能够吸引的顾兰和唐梦瑶两人,叫她们如此魂牵梦萦,不惜做出这么多脑子不清楚的事情?。

他不曾上前,一守护者的姿态站在唐梦瑶身旁,刹那间给了唐梦瑶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心。方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唐梦瑶,现在就想和受了委屈的小女儿一样,十分委屈的瞧着谢有之?。

楚云暖饶有兴趣:“你说谢游之,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了?”

“若他知道,今日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阿暖你把他想得太厉害了。”

“能不厉害吗?他一个人,几乎就把南堂这边搅得混乱不堪。”楚云暖哼了一声,“要是我再晚回来几日,世家说不准就已经被他扳倒了!”

这世界上再牢固的城墙,也抵不过里应外合四个字。有唐梦瑶在其中穿针引线,赵毓泓在外提供助力,又有白老吃里扒外,楚家再牢不可破,也不过这么多豺狼虎豹。

“阿暖,楚家的确很强,但是你也不可能护得整个南堂世家安危。”赵毓璟推心置腹,有些话他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到时候,也只是墙倒众人推,你不必要把南堂的荣辱都扛在自己身上。”

“唇亡齿寒,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何尝不知,她护着的世家背后再对她捅刀子,但是她却不得不这么。

赵毓璟看了一眼在底下看好戏的世家人,他记得这些人不久之前还是唐梦瑶一方的,现在眼见唐梦瑶倒霉,立刻就调转枪头,说得像自己忠心不二,对楚家始终如一一样。

如此趋炎附势……

“那你就该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试试自己去面对外面风雨,如此他们才知道乖乖听话。南堂人就算是记吃不记打,这一次只要一次性把他们给打怕了,叫他们乖巧下来,否则日后再出什么问题,你怕是鞭长莫及。”

赵毓璟说的极是,楚云暖面上有着冷酷之色,是该好好教训他们一番了。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护着南堂这一群世家人,南堂之内争斗如何,不过是为了生存,而他们又将外面的人拉进来,对南堂不利,视楚家如肉中钉,唐家就有先例在前。母亲护了南堂一辈子,却被唐家伙同南楚用蛊毒杀害,她曾说绝不会像母亲那样。而她现在,何尝不是走着母亲的老路?

她如京为质,就是为了给南堂一个安定繁荣的环境,而他们呢,什么也不知道,就只晓得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现在还去投靠一个时时刻刻想要推翻他们的谢游之,世家,是该给一些教训!

底下几人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谢游之突然朗声道,“楚家主在上头是否是看够好戏了?”

一年不见,谢游之身上的清朗之气更盛,他本就少年成名,如今在南堂更是混得风生水起,自信之色,溢于言表。

楼上窗户缓缓推开,楚云暖站在窗边低头瞧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站的位置十分巧妙,叫旁人看不见赵毓璟的踪迹,却能让肖赵毓璟清楚看见下面众生百态。

唐梦瑶抬起头,果然看见了楚云暖。康华楼设计十分十分巧妙的设计,尤其二楼这一处向外突出看上去像是装饰的地方,实际上可以能居高临下,望清楚所有地方。曾经唐梦瑶就十分喜欢站在这里,瞧着底下一群人阿谀奉承。而如今同样的地方站上了另外一个人,她却变成了在底下被嘲笑的,这一时间唐梦瑶心里说不出的尴尬,也有后悔之色。?

他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楚云暖给的,而她却—……唐梦瑶虽然如此想,但却是回头看了谢游之一眼,顿时,神色坚定下来,她这是为了能和谢游之在一起,她不后悔。

“家主今天才罢免了梦瑶商会会长的职务,未免有些太迟了吧。”两人一高一低,谢游之现在却分毫不见弱势,仿佛是能和楚云暖平起平坐。

楚出暖扯着嘴角,冷笑一声,的确像赵毓璟说的,谢游之恐怕现在还觉得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下去。那不防她就借谢游之的手,给满堂世家这些一个下马威。

“商会真是一个好地方,若不是世家成立商会,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掌握南堂实权。”谢游之面上从头到尾都是闲适的笑容,“今天也赶巧了,恰好是召开例会的日子,不如我们就来讨论讨论,楚家是否再有这个资格领导世家!”

楚云暖神色一肃,突然间低声笑了起来,谢游之今日赶来果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唐梦瑶自诩聪明,却被这样一个男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南堂商会,谢游之掌握的力量恐怕已经到了一半,剩下一半全都在观望之中。

能把楚家拉下马,南堂谁人不愿意?更何况谢游之还有这么多支持者。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很多人附和起来,楚云暖粗略的扫了一眼,大多数都是一些在她整合南堂势力之后新进的小世家,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纪家。纪家在短短两三年之间能达到今日的成就,靠的是赵毓璟的秘方,靠的也是她的提拔,底下一群人里叫嚣的最厉害的恐怕就是他们了。当时传来消息,纪家内部产生分歧,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分歧,阿生真正正的反叛之心。

楚云暖冷眼瞧着谢游之,被康华楼里出来的一群世家子弟迎入楼之中,面上神色越发奇异了:“今日召开例会,果然是一个好时机!”

否则她怎么能看清,原来对她卑躬屈膝的南堂世家里,竟然有这么多人看她不顺眼,不知死活的跟她为敌人,这些家族活该被谢游之利用至死。

“人心不足蛇吞象,原来楚家几乎在各行各业都是领头羊,现在你把楚家全部势力收拢,最引以为傲的粮食上,也有了贺问种植园跟你们平分秋色,这一群人当然以为你们楚家已经日落西山,不足为惧。”

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情,倘若楚家从头到尾表现的都是那般强势,这一群人定然不会背叛,。很可惜楚云暖在南堂收拢了楚家明面上的势力,却在背地里壮大楚家,暗地里的事情谁都看不到,自然也就让人不以为意?。

康华楼下,世家商人们分宾主而坐,原本坐在最上面的唐梦瑶换成了谢游之,唐梦瑶只能很憋屈屈居一旁。从楚云暖这个方向,可以看出她的神色很挣扎,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事情,目光频频看向谢游之。此时此刻的谢游之就像是指点江山,挥斥方琼的一方豪杰,他在此处大谈楚家没有资格继续担任是四大世家之首的位置,请求商会众人重新选出南堂的四大世家。

自始至终楚云暖都没有出现,只是瞧着底下人一番闹剧,他们不是没有把注意打到楼上的楚云暖身上,然而楚家的死士们个个手持刀剑在楼梯口里守着,没有人不珍惜自己的小命,强行闯上去,只得在楼底下打着口水战。

“原来纪家背叛你,是想要成为四大世家。”楚云暖这才看明白,下面带头的人,就是纪家的公子,长房长孙,纪位澄。这人楚云暖曾见过一次,那时在赵毓璟把钢才也练出来,送到了秘方到纪家的第二天。现在四大世家都已经名存实亡,平白担了一个名头,曾以为还能像原来南堂那样,称为那些行的的领头羊,做这一行的商人个个都要把自己孝敬他们几分?白日做梦。

当初做这件事情,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当时战火纷飞,若是没有这四家领头,南堂不可能如此快的恢复生机。而如今南堂花团锦簇,百家争鸣,又何须这一个领头羊来打压下头的人。这些小世家们都不会傻,如何能统一意见,选出代替的家族?

楼底下唐梦瑶的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了,他看着谢游之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她不是要对楚家动手,而是要对南堂根深蒂固的大世家动手!唐家若是没有了四大世家的位置,那她去争唐家家主还有什么意思?唐梦瑶再此时此刻终于反思起来,谢游之,他和顾兰成亲之后再度来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后悔了吗?

唐梦瑶在这时忍不住怀疑起来,这个疑惑随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越变越大。

赵毓璟却是百般无聊的听着楼底下的争吵,谁都想做四大世家这个位置,短时间内底下是争吵不出一个结果的。赵毓璟轻轻转动拇指上的扳指,似乎是有心事,出楚云暖饶有兴趣地重视着下面吵得面红耳赤得一帮世家人,也没有注意到赵毓璟神色间的不同。

楚云暖大概看了一会儿也没兴趣了,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楚唐孟宋四大家都没有人来,就是周家也没有出现在里头,他们争来吵去有什么意思。这几家都不承认,或者说是不愿意退位让贤,他们就是吵出一朵花来也没有用。

“我该下去添一把火了。”楚云暖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想下去搞事情。

“我还以为你就打算在这里看着。”

楚云暖转头,捏着赵毓璟的腮帮子,摆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整个人半倚在他怀里。“谢游之这是在做给我看,我不下去这台戏可没法唱。南堂这群趋炎附势的人,是该好好收拾一下,免得以为我楚云暖好欺负。”?

赵毓璟哑然失笑,全南堂谁都好欺负,就她楚云暖不。当初一个孤立无援的孤女,做到如今天下礼让三分的楚家家主,其中她付出的艰辛无人能懂。

旁人都只说她生于楚家,所以才有了今日成就,然而她为了能担得起楚家家主这个名头,做出的一系列努力,他都是看在眼中的。别人说她轻而易举玩弄人心,然而背后又有谁知道,不是被人利用得彻底过,有谁会有这样独到的眼光?所谓看破一切阴谋诡计的聪明才智,只不过是没有人在你以前为遮风挡雨,不得不独立的坚强。若是可以,有谁不愿意躲在羽翼之下安安稳稳的生活,但是她的出生,他们所面临的环境,决定了他们这样的想法是痴人说梦。

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他躺在冰冰凉凉的瑞亲王王府,还以为他所处之地是南堂的楚宅,他少年时代,给个他庇佑的地方。

南堂实在在是埋藏了太多的秘密,让多少人难以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所以南堂必须得除去!

赵毓眼神复杂地瞧着楚云暖离开的背影,阿暖以为,南堂被人如此猜忌,是因为南堂财富太盛,然而实际上这仅仅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了,南堂世家存在的时间太过久远,很多被皇室埋葬的秘密,为天下人遗忘的故事,都可以在这里寻到蛛丝马迹,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先祖最卑劣的过往的被暴露出去。

“百里,百里萱……”?赵毓璟低声喃喃。

若要说南堂最让人恐惧的人是谁,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的告诉你,楚云暖。现在这个让所有人恐惧的人,就那么笑意盈盈的站在楼梯口,宛若神祗一般俯视着蝼蚁般的人群。

方才他们商量的所有话语,应该都是落入了她耳中。

唐梦瑶张了张口,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楚云暖将商会交在她手里是信任她,而她……现在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谢游之最不喜欢看见的就是楚云暖这种神态,世家的高高在上姿态,几乎是他幼年时的一道噩梦。“楚家主终于舍得出现了?”谢游之心里在不喜欢楚云暖,但现在表现出来的模样,依旧是风度翩翩,语气也是温和异常,就像是许久不见的两个老朋友在闲话家常一样。

楚云暖不止一次感叹过谢游之卓尔不群的能力,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可惜了,他对世家的敌意太深太重,已经到了无可化解的地步。楚云暖拾级而下,目光在场上区区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和她对视。

不知怎的,唐梦瑶突然间就想起了当年在唐家那一场风波,她默然无语,垂着脑袋,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她这番做法过于掩耳盗铃了。

“哟,你们人来得挺齐的吗?既然是想要罢免我楚家四大家族之首的例会,怎么连我的座位都没有,这是直接想把我逐出南堂吗?”

众人就算是有这个心思,可以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楚云暖这小家主平常看上去少说话,可若你惹恼了她,那简直就跟疯子一样。孟家那种百年世家都能被她给逼的举族搬迁,他们这些小世家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可滴水穿石,他们这么多人,想必也是赢的过一个楚云暖的。

这一群人都是老狐狸,楚云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可这种时候她是万万不会说话的,针要扎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楚家给了南堂众人很安定的生活环境,他们却总以为楚家得到了天大的好处,现在就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吧。

她但笑不语,所有人顿时觉得毛毛的。

“楚家主说哪儿的话,刚才这不是瞅着你不愿意下来。”

说话的人不知是哪个家族的小辈,这句话才说出来就被家里长辈给斥责了,他带着自己儿子站起来连连道歉:“楚家主最是有容人之量,别跟他一小孩子计较。”

楚云暖似笑非笑:“哦,原来是一个小孩子,本家这眼睛还真是不行了,竟然把一个小孩子,看成了一个正值弱冠的公子。”

众人哄堂大笑,那父子两讪讪坐下。

康华楼的下人从二楼搬了一个雕刻得十分精美的桌子下来,很不客气的移开谢游之用过的桌凳,把新准备的放了上去。谢游之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唐梦瑶犹豫半晌,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谢游之,这一下子她从一个可以参加商会女人的位置,变成了解有志的贤内助。

人各有志,唐梦瑶或许就享受这样的生活。

楚云暖吹着一杯热茶,没有说话。康华楼内的气氛一时凝滞,所有人喝茶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声音。在众人紧绷了神经的时候,上头楚云暖叮的一声把茶杯一合,多人反射条件的被吓了一跳,楚云暖好整以暇地瞧着下面战战兢兢的人,撇嘴。

谢游之的脸上一丁点儿笑容都没有,这群人真没用,这么一下子的而已,就被吓得半死,若要他们真的和楚家对上,那非得吓破了胆子。

谢游之终于是看不下去楚云暖悠哉悠哉的模样了,“楚家主拒绝的,那一个家族能代替楚家成为南堂的第一世家?”

他这句话问得还真有意思,直接没有问她是否同意让楚家让出第一世家的位置,直接就问了接任之人。南堂这么多世家觊觎这个位置,谢游之这不怀好意呀,想看她的好戏,没门。

谢游之既然这么想要南堂,那她助一臂之力,让他真正知道手握南堂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让这群世家子弟,楚家曾经对他们诸多容忍,而现在她实在是不耐烦再容忍这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楚云暖慵懒抬头,在所有人饱含期待的目光中,轻声说道,“谢家,你,谢游之。?”

纪位澄本来以为这个位置已经唾手可得,但是现在——他顿时抬头看着谢游之,心里头的不爽,赤果果的表现在了脸上,“谢家不过红顶商人,没有资格成为世家之首。”?

谢游之本来也不需要这个位置,但是说句实话,他也不想听到别人这么辱没于他的家族。红顶商人怎么了,他们也是靠自己的实力活着的,这群世家人有什么好骄傲的!

楚云暖用一半孔雀羽扇遮住嘴巴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哟,坏事了,纪位澄这纪此事真的惹怒谢游之了。谢游之本来就怨恨世家,纪位澄还摆出这一副姿态,不是明摆着给谢游之拿他们纪家开刀的机会吗?楚云暖轻轻转动扇面,笑容满面,只要他们倒霉了,她这心里头就觉得格外舒爽。

他们这群人真有意思,明明是为了征讨楚家而来,现在却是自己吵了起来。再吵再闹又有什么意思,反正最后不都得贡献出自己家族所有的力量,来供谢游之驱使。

楚云暖觉得自己格外心地善良,担心谢游之不能更好的掌控他们,亲手把他捧上第一世家的位置上,他们不是说这个位置好么,可以号令南堂,那就让他们去试试,一个真真正正狼子野心的人和楚家的区别究竟在哪里?世家的确仗义疏财,可同样他们也极其崇尚权力,这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想必是够谢游之忙和了。?

“如若不是谢家取代楚家第一世家的位置,我是绝不会同意,你们想要取代楚家的决定。不过我到是希望你们否认,这样我才好收拾你们这一群……”楚云暖顿了顿,声音轻柔,然而话语里隐藏的意思却叫人敢胆俱裂,“叛徒?。”

被楚云暖定义为叛徒的人下场有多惨烈,他们可都看到。在谢游之和楚云暖时间,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谢游之,毕竟这个人是他们选择的合作对象,而且为人厚道。

“我同意。”

有了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接下来人人都同意了。

“谢公子大义,由公子继续代替楚家的位置,我等心服口服。”

“谢公子少年英才,定然能领导好南堂世家。”

……

各样赞美的声音,以及最华丽的词藻,从这一群世家人嘴巴里说出来,拼了命的朝谢游之身上堆砌,仿佛他就是天生该领导南堂的人一样。

楚云暖笑而不语,他们很快,就会尝到苦果。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何故失踪,引狼入室

如此多的赞美之词,无论是任何人都会觉得有些飘飘然,尤其是谢游之。他从他憎恨的世家嘴巴里,听到了种种对他的赞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谢游之觉得,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是对的!他受了如此多的委屈,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几乎是刹那间,他脸上的得意之色藏到无法藏住,此时的他完全不复方才从容。

开心吧,笑吧,很快,你们就都没有这个心情了。楚云暖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然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暗挫挫地准备着在谢游之上台之后,如何从他手里抢占一些生意。

谢游之会让他们如意吗?这些人就是不可能的。

南堂第一世家易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南堂各处,所有人惊诧不已,就是唐元也百思不得其解,好几次登门拜访,瞧见的都是楚云暖悠然自得的模样。唐家其实在第二天就已经被丢出四大家族的位置,取代他们的是纪家,唐元原本的着急,在看见楚云暖之后荡然无存。他是楚云暖最忠实的支持者,既然她都不在意第一家族的位置,那么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唐元默默回到了唐家,一进门口,却看见了怅然若失的唐梦瑶,她形单影只的站在角落里,落寞得很。

“你怎么来了?”唐元对她的态度很冷淡。

唐梦瑶的目光都是呆滞的,他抬头,定定地看了唐元许久,最后沉默,转头摇摇晃晃地离开。唐元只觉得莫名其妙,而楚云暖那一边却很快知道了,唐梦瑶如此失魂落魄的原因。

顾州前来拜访时,赵毓璟正在作画,楚云暖坐在秋千上,重重素雪绡裙如同大丽花般在地上盛放。这秋千是今早她兴致来了以后,赵毓璟给她做的,别说还挺漂亮的,这一整天都叫她爱不释手,坐在上面就不想下来。赵毓璟嘲笑了她几句,一转头就派人取了笔墨过来,说是要把这一幕给永久的记下来。

此事正和楚云暖心意,她舍不得这个秋千,也不过因为这是赵毓璟亲手给她做的。他们之间聚少离多,可以说是很难的有这样相处的机会,楚云暖格外珍惜。

大抵是在京城之中,赵毓璟的身份有些尴尬,所以谁都没有想到他其实书画双绝。顾州没有打搅两人,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赵毓璟作画,他的画技很好,笔墨之间浓淡适宜,勾勒人物极其传神,几乎把楚云暖的美全部展示出来。楚云暖身上没有那种柔弱的气质,她仿佛天生就是遨游九天的凤凰,如此美丽,动人心魄,繁花似锦压不住她的美艳绝伦。顾州一时之间有些惊艳,如此多娇美人,此生难忘。只可惜,如此美人心中却已经有了其他人,他顾州也不是那等夺人所爱之人。

赵毓璟落下最后一笔,将花藤之上朵朵盛开的鲜花勾勒的极其细致,楚云暖坐在中央,巧笑嫣然,倩影窈窕,姝丽媚人。

“二位好兴致。”

“顾大人是大忙人,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了?”楚云暖低头看画,笑意满满,赵毓璟这幅画极合她胃口,简直是让人爱不释手。

“楚家主都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应该猜得出我今日来是有事儿。”

“是因为顾兰。”赵毓璟放下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爷,还真就是舍妹顾兰有关。”顾州也不买关子,“今日我亲自登门拜访,让顾兰和谢游之和离了。”

“你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楚云暖小心翼翼的卷起画,那天才听他提过此事,今天就办妥了。

顾州冷哼一声,脸上带着嘲讽之色:“谢游之可不愿意,还有着娥皇女英的打算。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吗,说是他对顾兰情根深种,让我别棒打鸳鸯?。”顾州冷笑一声,“鸳鸯?他这是在恶心谁呢。我看人家唐梦瑶才是对他情根深种,他不知深浅,白白伤人家女孩子的心,还想再把顾兰拉下水。”

顾州对唐梦瑶没有丝毫好感,现在能提起到她,楚云暖就能知道,当时谢游之这话的时候肯定被唐梦瑶听到了。楚云暖真的能理解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就像是你费尽心机帮助一个人,而他最后告诉你,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唐梦瑶之于顾兰,跟当年她之于孟莲有着三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顾兰不像孟莲那样无耻。

赵毓璟对这些女儿之间的消息不感兴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就这种小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吗?”

“当然不是,我来是有个好消息要通知你们。纪家运出去的那一批钢材,出事了。”

本来就是一些残次品,不出事才怪了。

“纪家接了朝廷的军需供应,一转头用他们家钢铁打造了兵器上去,经过查验,质地十分脆弱,他们以次充好,朝廷要彻查此事。”

顾州身为冀南郡郡守,此时应当交由他来查办。楚于暖大致明白谢游之现在是惹火烧身,所以才不愿意和顾兰和离,希望顾州看在亲戚的起面上通融一番。

赵毓璟的眉头敛起,顾州前来应该是想问问他的意见但纪家已经不是他的人,何必享受他的庇佑。“这事儿你该怎样办就怎样办,军师作假这不是小事。”

顾州点头,话锋一转,“可这事儿牵扯到了周家。”

楚云暖道,“周伯彦已经不炼铁了,这跟周家有什么关系。”

赵毓璟冷哼一声:“纪家恐怕是说,因为周家没有供给他们黑金,所以导致钢材品质不佳。”

这种说法听上去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可实际上跟周家八竿子打不着一起。

顾州点头,“正是如此。据查纪家从周家购买的那一批黑金,有问题。”

周伯彦怎么算都算的上是自己人,楚云暖可不想看见他掉在这事儿的漩涡里头。“周伯彦可没有那么傻,他出手的东西,从来没有假的,恐怕是要好好再查一查那批黑金的来源。不过纪家也该好好敲打一下,自己炼出来的钢材品质不佳,还推卸责任,这种家族哪能做了军需供应的单子,日后还是要让红顶商人来做保险。”

纪家现在引火烧身,求到了谢游之面前,这事儿谢游之可不好插手,他因为和唐梦瑶的关系被顾州视为眼中钉,恐怕是自身难保,那儿有兴趣管他们。纪家这几位公子可都不是好相与了,听说着昨儿就带人去谢游之那边闹了,说是他既然占了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理当给他们排忧解难。

还排忧解难呢,谢游之不打他们纪家一锅端了,那都是看在共事一主的份上。楚云暖现在可是就等着看好戏,瞧瞧这一群人是怎样被谢游之把血都给吸干了的。

楚家都有家族,自然看不上南堂南通市世家手里的那点东西,但是谢游之不一样,他要的从头到尾都是世家权利。

这一群人引狼入室,活该被收拾了。

“谢游之的事情,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小事,劳烦不了顾大人远道而来,雍王那边是否是又有什么最新的指示了?”

自从知道顾顾州市赵毓珏的人,而赵毓珏曾经又暗搓搓的在背后想要收拾南堂,楚云暖对他就没有了一个好态度。顾州也自知理亏,这一段时间甚少在出现在她面前,就是出现了也绝不提到雍王,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顾州笑道,“楚家主果然料事如神,我此次全来,确实与雍王有关。”他顿了顿,“不知家主近来可有收到天京传来的消息?”

春熙前日还禀报过那边的情形,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总归就是三方胶着而已。

顾州显然很着急,“楚家主,此事事关重大,在你收到消息里,是否有和雍王有关的消息。”

楚云暖看了他一眼,“赵毓珏既然料事如神,天京城又有谁是他的对手,你杞人忧天了。”

顾州深吸一口气,“据天京城传来消息,雍王殿下,失踪了!”

“你说什么?”赵毓璟猛地抬头。楚云暖神色之间更是一片惊诧:“赵毓珏失踪了,谁做的,这怎么可能?”

顾州苦笑,他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和雍王之间有自己联系的暗号,半月之前,殿下传出一个让我们所有人效忠瑞亲王的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我父亲曾经夜入宣政殿,替陛下写过一道罪己诏,这一道诏书,据说是只有新帝登基之时才能公布天下,雍王几乎就是在写下诏书的当日回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雍王府。至今,一月有余。”

顾州说的罪己诏,应当是还先皇后清白的诏书。赵毓珏既然心想事成,又何故会失踪?既然他已经不见了,那几方势力胶着,又是指什么?难道春熙那边也出事了?楚云暖在这个时候非常担心,在天京孤立无援的弟弟。?

“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雍王他——”楚云暖脑子飞快运转起来,赵毓珏是在罪己诏写了之后消失的,换句话说,这件从头到尾透露着几分怪异的事情,跟诏书有关。“顾尚书可清楚那晚发生了何事?”

“家父写了诏书之后就离开了宣政殿。”顾州摇头,他不是没问过,而是他父亲也不清楚。因为此事顾家门槛都被踩破了,多少人以为永乐帝的传位诏书藏在顾家,然而根本就没有。

楚云暖喃喃,“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毓璟脸上完全是肃然之色,赵毓钰的失踪并不是他们原先计划里商议过的,所以他现在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计划恐怕有变,赵毓璟如是想到,“我们得尽快回京。”

天京局势剧变,那就不能继续滞留南堂,可是南堂现在的局面,楚云暖绝对是走不开的,可天京之事,又是不容缓。

“你先回京,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立刻出发。?”

现在的局势确实只能这样了,谁让两边的事情好巧不巧竟然凑到了一起。

赵毓璟离开得很匆忙,当日收拾行李夜晚就出发了。楚云暖瞧着铺置在桌上的画,画上美人巧笑嫣然。

“赵毓珏,你究竟想做什么……”

永乐帝罪己诏已下,还先皇后清白指日可待,他为什么消失,这不合常理。最为不合理的地方在于,为何罪己诏要在新帝登基之后才能昭告天下,永乐帝和赵毓珏到底在玩什么?

世家动荡不安,比楚云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首先是从纪家崩溃开始的,然后渐渐蔓延,直至整个南堂。谢游之成为了第一世家,享有控制南堂世家的权利之后,对于世家诸多逼迫,他制定出了一系列极其苛刻的条例来针对世家,红顶商人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

此时此刻,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谢游之是想要对南堂世家动手!然而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为了能从谢游之那里获得更多的利益,很是乖巧地把家中的权利,都给上交了一部分,现在谢游之突然发难,整治世家,不允许世家子弟离开南堂,在外边做生意,只能自产自销。南堂人虽然富裕,可是如此多的商户,又有如此多的商品压积,堆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根本没人要,最后就只能砸在手里。

谢游之却在此时用最低的价格买进这些东西,自己倒卖到了外头,不仅比世家卖出去的价格更低,还挤压了其他地方世家的生意,一时之间他赚得盆体满钵。世家都惶恐了,开始有意识地抵制起谢游之来。但是现在他们手中一无商品,二无运输途径,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谢游之那臭小子,拿着他们的东西在别处赚钱之后,又回来压榨他们。

此时此刻,很多人想起了楚家的好处来,纷纷到十万大山求见楚云暖,希望楚家出面,抵制谢游之。这一群人想的很好,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连十万大山都进不去,建立在深山之中的楚宅易守难攻,只有一道蜿蜒的山路通向其中。然而自从在那日十五楚家被逐出四大世家之后,这条小路就已经封了。众人现在是欲哭无泪,这才想起曾经楚家还在时的种种好处来,心中更加怨恨谢游之,当然也怪楚家不近人情。

任凭外面风风雨雨,楚家依旧屹然不动,很多失望万分的人渐渐退去,联合抵制谢游之,宁愿自己亏死,也绝不便宜谢游之。一时间南堂一片混乱,楚云暖却无心理会,一心扑在天京一事上,她派出去很多人,查探消息,也打听赵毓珏的消息,可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半点痕迹都没有。

所有传入天京的消息宛若石沉大海,如今楚云暖只是大概知道,赵毓璟今日到了哪里,何时入的天京,然后再详细的消息并就没有了。如此看来天京局势果然不妙,就是不知道赵毓珏失踪以后,这三个皇子,到底是谁独占鳌头。

“家主,商会那边的人又来了。”

楚云暖相当不耐烦这些人,这才几个月,就撑不住了,真是活该。昨天来的是几个老头子,说是曾经跟她母亲有一点交情,舔着脸来求她帮忙,可姿态却摆的足足的。“今天来的人是谁。”她一边写着密信,随口一问。

“唐梦瑶。?”

楚云暖笔尖一停,她等了唐梦瑶许久,从南昌局势有变化开始,到如今的动荡不安,她居然才晃晃悠悠的过了。如若是其他人,楚云暖肯定不见,但是唐瑶梦——

楚云暖挥手:“让人带她进了。”

南堂三月万物复苏,处处生机勃勃,鸟语花香,楚宅虽然是新建,可各处都是精雕细琢,名贵花草不计其数。天气回暖以后,唐梦瑶也换上了精致轻薄的春衫,她一身翠绿站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尤其显眼。她一回头间,楚云暖看清了她脸庞,她气色不太好,当初娇艳欲滴的模样变得非常疲惫,脸上都是浓浓的倦怠之色。

就她现在这状态,谁都看得出来她近来生活的不太好,就是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顾兰和谢游之已经和离,她应该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我没想到你会见我。”两人在亭子里坐下,下人们捧上热茶。

晌午时分,阳光很好,亭在繁花争艳,郁郁葱葱的树叶染了新翠,曲台里碧水瑱瑱,清溪上落花微漾,楚云暖倚在凭栏上,兀自看着潺潺流水中的袅袅倒影。

“我也没想到,你这个时候才过来见我。”

唐梦瑶的神色极其不自然,好像是悲伤:“谢游之,是为了推翻南堂世家才接近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梦瑶断断续续好几次,眼睛里都染上了泪光,“其实他心里是看不起我的……”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那怕她刻意去忘记,旁人也都不再提醒,她也记得她曾经掉落污泥,肮脏不堪。?

楚云暖无话可说。

“顾兰,顾兰她比我聪明,看清楚谢游之的本质。”

楚云暖依旧没有说话,唐梦瑶眼睛里氤氲着的泪水渐渐蜿蜒,“是我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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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殉葬生恨,乌烟瘴气

“你今天来见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楚云暖直接开口,她实在是不想再听唐梦瑶说自己有多困难、多后悔,这条路是她自己选,就算是跪着,也得自己走下去。

唐梦瑶在这个时候突然起身,猛的跪下:“我求家主,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

楚云暖的目光咻地落在了唐梦瑶的小腹之上,如果不是她说,楚云暖压根就没有想到她竟然怀了谢游之的孩子。楚云暖直勾勾的盯着她,好半天才转过目光,“我把世家商会交给你,原本是因为信任,可你呢,你做了些什么,南堂现在乱成这样,你唐梦瑶居功至伟!现在你说一句后悔了,就想要全身而退,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这些时日,被你和谢游之害家破人亡的人,又该找谁?”

唐梦瑶满脸愧疚,她深深地垂下了脑袋。楚云暖站起身,踱到她面前,唐梦瑶不敢抬头,只能看见她一双精致的绣鞋,“我对你和谢游之的恩恩怨怨没有丝毫兴趣,可我也不得不说一句,当初他回头找你之时,你心心念念都是他,为了他你不惜抛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惜放弃你身为世家之女的尊严,可你告诉我,你现在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最后还得求到我面前,放你一条生路。”

对于唐梦瑶,楚云暖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对于她腹中的胎儿,她却是万万下不去手的。如若不是因为唐梦瑶现在怀了孕,单就她敢背叛自己,她有的是千百种办法要她生不如死!

唐梦瑶垂着头听着楚云暖几乎刻薄的言语,心这才渐渐沉静下来,她了解楚云暖的性子,愿意跟你发脾气,就是因为她想放过你,否则叫照她往日作风一定是直明了当的把人给解决了。她今天来求储运乱,实际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昨夜听到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没有想到谢游之如此薄情寡义,竟然会打出这样的主意。

“家主,我这一次前来实在是被逼无奈,我昨天夜里听些谢游之与人商议,要从南堂挑选十二个八月生的女子入天京,给陛下殉葬。”

大齐素来有殉葬之风,不过那都是穷苦人家送去的女儿,封了位份之后,于皇帝下葬,侍奉他左右。唐梦瑶出生世家,自古以来就没有世家女殉葬的先例,这种事应该轮不到她,她何故如此害怕?唐梦瑶的嘴巴都在颤抖:“谢游之,听说我曾经要送进宫里,就把我的名字给报了上去,要我去给陛下殉葬……”

楚云暖觉得分外诧异,然后再一想,大概也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恐怕谢游之是怨怪因为唐梦瑶的存在才让他和顾兰和离,谢游之哪怕是不喜欢顾兰,但是她的家世摆在那里,顾州任冀南郡守,有顾州在官场作为他的后盾,他做什么都是极其方便的。谢游之恐怕是想杀了唐梦瑶,重修他和顾州之间的关系……世家现在尽在他手,于他而言,唐梦瑶已经没用了。

听她此言,楚云暖对她有着惋惜之情,但也仅仅如此。

“谢游之说要送你去殉葬,那至少什么时候出发?”

“人都已经选好了,三日后就出发前往天京。”

从南堂到天京,最快至少也得一个半月,他们如此着急难道是永乐帝命不久矣?不过这也正好能解释那一道所谓新帝登基才诏告天下的诏书。那么问题又来了,永乐帝既然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为何不册封皇太子?难不成他是想效仿先帝时期,让诸多皇子在厮杀之中夺得皇位,倘若真是如此,赵毓璟此事回京,那就势必危机四伏。

“行了,你起来吧,怀着孕的,还是别动不动就跪,对孩子不好。”楚云暖倒不是心疼唐梦瑶,唐梦瑶做的事情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稚嫩子无辜。“你今天来恐怕没这么简单,说吧,你想用什么消息来换我放你一马?”

商人多重利,楚云暖哪怕是对唐梦腰腹中胎儿动了恻隐之心,但却也不足以让她就此放过唐梦瑶,除非她有更能打动她的条件。全天下的女人估计都是为母则强,唐梦瑶这个深陷于爱情旋涡里的女人同样如此,她面上有一瞬间的坚定,她说道:“谢游之从南堂运了一千三百多担粮食入京。”

楚云暖意兴阑珊,征调粮食实属小事。

“谢游之原先做的那些事情一则为打击世家,二则为掩人耳目,他真正的目的是将这批粮食运送往京城,以支持十皇子夺嫡!?”

楚云暖心中有些许惊讶,面上却是不以为然,就算有粮食在手,赵毓泓也未必能胜利。

唐梦瑶咬咬牙,把自己昨夜偷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陛下生命垂危,皇储未定,天京城中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雍王殿下无故失踪,三皇子和四皇子虽是斗得不可开交,可也不过势均力敌。他们母族虽说强盛,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百里太后以太后之尊摄政,欲要扶持先太子遗孤,年仅四岁的皇太孙赵汉云为下一任的皇帝,另外想任命十皇子为摄政王,与百里太后一同干预朝政。?”

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等地步,楚云暖真的是万分惊讶,赵毓珏失踪最多不过三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天京就变成了这样?

摄政王?

赵毓泓本人一无母族支持,二则身份尴尬,他上头好几位皇子都比他更有资格摄政,百里太后如此支持于他,两者之间恐怕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这批运入天京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楚云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不对劲之处,她扬眸看着唐梦瑶,“你知道的,是什么东西?”粮食而已,只能吃不能用,凭什么谢游之运这些东西进天京城,就能支持赵毓泓夺嫡。

唐梦瑶在刹那间跪下,浑身颤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不敢!

楚云暖上前一步,浑身极强的气势全力压向对方,唐梦瑶如此恐惧的模样,她更觉得不对劲,再次问道:“是什么东西?”

唐梦瑶依旧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批运往天京的东西,是蛊!?”

一株山茶树后转出一个年轻的身影,他身上是藕荷色的春衫,腰间玉坠瑱瑱做响,墨发束冠,泪痣惑人。他身边是一个容貌娇美的女孩子,朱衣红蝶,姿容冠绝,杏子般的眉眼间绘一只展翅的红蝶,未挽的发飘散在夜风中,纤细的脚踝处拴了晃眼的银铃,一只雪白的狐狸温顺的匍匐在她脚边。

“玉湖里,阿兰若。”楚云暖站了起来,她可是记得玉湖里和涂山阿兰若去天下各处寻找洛天离的踪迹了,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涂山阿兰若弯腰抱着自己的小狐狸上前:“楚家主,那些东西是蛊。”

阿兰若容貌甚美,可心智过于澄澈,没头没脑的就蹦出这句话。

楚云暖皱眉,“你是说,运往天京的粮食里有蛊虫?”

玉湖里拉住要说话的阿兰若,三言两语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两人离开天京后,四处打听一个生着红眸的男人,顺着曾经可能是洛天离走过的道路,一路前行。就在前几天遇到了一队商队,阿兰若的小狐狸调皮跑了过去,偶然之间两人才得知这些粮食是送往天京的,阿兰若出于好奇偷偷打开过这些粮食口袋,一打开才发现里头根本不是粮食,而是蛊。涂山氏虽然以九尾狐为图腾,但蛊毒之术也是小有所成。涂山氏的蛊都是为了救人,而阿兰若发现这些蛊都是为了控制人心,她当时就要把这些害人的东西毁掉,而玉湖里却是打算先如南堂通知楚云暖这件事。

楚云暖猛地回头,双目锐利盯着唐梦瑶,“唐家的蛊,都已经都被我毁了,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唐梦瑶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几乎是不敢面对楚云暖过于摄人的目光,“楚家主……我……”她我了好半天,压根儿就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楚云暖最恨的东西那就是蛊,这种小虫子防不胜防,一旦流入天京那就是一场空前的灾难,赵毓泓想用蛊毒来控制天京城的官员,这种做法,让她万分不能认同。

“这些蛊是你培育的?”楚云暖不用怎么想就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唐梦瑶当初是由唐家老夫人一手养育长大,唐老夫人是南楚来的细作,自然是精通养蛊之术,作为他一手养大的孙女,唐梦瑶怎么可能不精通此术,她倒是被蒙蔽了,真觉得这娇媚无双的唐梦瑶不会和唐家老夫人同流合污。

楚云暖怒极反笑,“怎么,亲手给了谢游之蛊,现在你就后悔了,你后悔能有什么用?蛊毒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天京城千千万万的人跟你有仇吗?”

蛊这种东西来源于南楚,南楚人自然有办法克制,可这都是南楚不传之秘,大齐人哪儿有这个本事。

当初灭唐家之时,她动用了多少七星龙纹草,才使的那一次的灾难安安静静地平息下去,而如今一千担粮食里夹杂了多少蛊虫?就算她倾尽楚家现有的所有七星龙纹草,也不一定能化解这一场灾难。他们这是想做什么,把大齐江山拱手让给南楚吗?还有云扬,身在天京的弟弟未必不会被赵毓泓给下了蛊,?以此威胁于她。

“唐梦瑶啊唐梦瑶,我该说你什么好。”

唐梦瑶也知道她此事做的不妥帖,慌慌忙忙摆手,“不,不是我养的,谢游之曾经问过我养蛊秘方,我就跟他说了几句了而已,我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就那些只言片语把蛊给养出来。”唐梦瑶所言非虚,唐家老夫人养的那几种顾,都是南楚摄政王妃给她的秘方,大多都是为了杀人而已。

夺嫡是皇位更迭时都会发生的事情,手段残酷也好,温和也罢,都是为了那个位置,可历朝历代绝没有这种以葬送江山为代价的夺嫡之争。

赵毓泓是疯了吗?又或者是其中有什么辛密,才让赵毓泓不惜赌上大齐百年基业。

“谢游之呢,他现在人在哪里?”南堂之乱本来她可以继续再容忍下去,但是现在出了蛊虫之乱,她不得不提前结束这一场纷乱。

最开始的时候,唐梦瑶也知道那一批所谓粮食有问题,但是因为她念着和之间最后的情谊,对此事绝口不提。而从那一夜谢游之想将他送去殉葬开始,唐梦瑶终于从自己的美梦中醒了过来,她和谢游之之间隔着的是红顶商人和世家之间上百年的争斗,谢氏一族因是世家而亡,谢游之如此痛恨世家,对她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谢游之,八天前粮草一同出发前往天京城,想要将蛊虫之乱扣在南堂世家头上。”她和盘托出谢游之的计划。

楚云暖深吸一口气,“谢游之这一盘棋下得倒是大,一举两得,帮了赵毓泓控制天京权贵,还把脏水我南堂头上。”那时候天京贵族愤怒,受制于蛊虫,不敢对赵毓泓如何,转头定然会怨怪南堂世家,而那时南堂已被谢游之搅得七零八落,又如何能面对拧成了一团的天京势力,真是好算计!

阿兰若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她一双杏眼,明媚异常,“楚家主,那些蛊可不能流出去!”涂山氏一族虽以九尾狐为图腾,但是在早年时期也是十分擅长巫蛊之术的,巫蛊自古便不分家,在上古时期巫术极为受人推崇。但是巫蛊一开始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祈福,演变至如今,全然变了一番味道。阿兰若本人身为涂山氏唯一后人,也是极为擅长此道。

楚云暖如何不晓得,但是她知道的时间太晚了,就算现在追上去恐怕也是为时已晚。

玉湖里仿佛是看懂了她的担忧,“我派杏林堂在叶良城设下伏击,阻挠那一批粮食运出去。”玉湖里不是心怀天下之人,可他身为昆仑山洛家后人,洛氏一族泄露天机太多,所以导致后人个个都不能寿终正寝,他此时所做只不过是为自己积累一丝福缘,让自己能有一个善终。

楚云暖来回踱步,当机立断:“通知下去,调用楚宅全部的七星龙纹草去叶良城,把家族所有的大夫死士都派过去,务必不能让那些蛊虫溜走走一个。活捉谢游之!”谢游之对南堂恶意太甚,使出来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狠毒,楚云暖这一次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但是就此杀了他恐怕不妥。楚云暖想好了,她要让人把谢游之押回南堂,然后从长计议,好好利用谢游之一枚棋子,对给远在天京的赵毓泓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夏妆夏华不知道楚云暖脑子里各种各样的算计,立刻领命退下,用最快的速度带齐人马前往叶良城。

阿兰若自高奋勇,“楚家主这事你就交给我吧!”阿兰若本人及其讨厌蛊虫,若不是当时玉湖里强力阻拦,她当时就要动手,只不过现在想来玉湖里做的才是对的。她只是一个人而已,控制不了那么多蛊,一旦那些小东西逃出去一个,对于任何一个地方来说那都是灭顶之灾。

楚云暖点点头,若不是玉湖里和阿兰若提前得知此事,阻挠了谢游之前进之路,一旦让他们离开南堂,那后果不堪设想。在南堂地界,无论如何吵如何闹,她都可以用世家之间的争斗这借口来解决这件事情,一旦离开南堂,那就不是世家之间的私人恩怨,而是会动摇国之根本大罪,那时她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无法替南堂洗刷干净污水,届时南堂会倒大霉。

得到楚云暖得肯定阿兰若喜笑颜开,立刻兴致勃勃的拉着玉湖匆匆离开。这时候楚云暖方才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唐梦瑶,她满身都是失魂落魄的气息,再也不见当年盛装红颜的骄傲。

这样的唐梦瑶,萎靡非常,一身锦绣掩不住心头沧桑。

楚云暖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她没有开口,倚栏而坐,目光清冷。

并不是看到曾经一个跟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她就要多次动恻隐之心,她给唐梦瑶的机会不只是这一次,而是很多次,但是唐梦瑶始终没有珍惜,如今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是她自作自受。

唐梦瑶跪了半天,膝盖头渐凉,这才扶着石凳自己慢慢站起来,只是眼睛里有两道泪痕落下。平心而论,她是舍不得谢游之去死,但是那天晚上他太过绝情的话语,丝毫不顾他们母子生死,实在是教她万念俱灰。她可以为了他豁出性命去,但是却不能让腹中孩子跟她一起去死,若是非要他在孩子和谢游之之间选一个人,她一定选自己的孩子,至少孩子不会背叛自己。

楚云暖听到声音,说道:“唐梦瑶,从今天开始,南堂就再也没有你了。”她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如昆山玉碎。

她可以不杀她,但唐梦瑶的的确确是不可以在南堂继续生活下去了。

唐梦瑶浑身一怔,当初唐家其余族人被逼迫离开南堂之时,她没有多大的感觉,总觉得到哪不是生活。然而现在,她却是悲从中来,离开故土,去往一和完全陌生的地方,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凉……可是她也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楚云暖愿意放她一马。

唐梦瑶瞧着楚云暖的背影,张了张嘴,本来是想感谢的,最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脸上带着种种复杂神色,猛地回头离开。

楚云暖在池塘里撒了一把鱼食,长叹一声,唐梦瑶没有错,只不过是她太天真,身为世家之女,如此天真可爱,视情爱如命。

一如她当年,天真可笑却又执拗。

楚云暖回首,望着唐梦的背影,头上赤金孔雀石步摇轻轻晃动,她凭栏而坐,目光中无限感慨。

三月的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兀自注视着池塘中多彩的锦鲤,又一把鱼食下去,鱼儿们争先恐后,鱼鳍拍打水面啪啪做响,一群鱼儿中只有最强的那个才能抢到食物。楚云暖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去把谢游之身亡的消息发出去!”

如今南堂已经乱了,那她就让它更乱!

赵毓璟当初一番话给了她新的方向,楚家稳占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太久了,干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纵使他们是为了世家好。南堂现在已经不是当初楚家振臂一呼就能拧成一股绳的地方,就算是她用蛮力把南堂拧在一起,最后也会四分五裂,就像现在。既然世家都想自己出去闯荡,不如就此成全了他们。南堂安定了数百年,是该好好乱上一乱,南堂只要乱了起来,又能有谁在其中利用世家作乱?

谢游之才离开乌蒙城不久,南堂各处就传来他已经遇害的消息,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已经被逼急了的世家中人都跟疯了一样,迅速反应起来,不仅仅是抵抗所谓的商会,更是推翻了谢游之曾经定下的种种条例。多次试探之后,果然不见他有反应,楚家更不曾吭声,所有人胆子都大了起来,后来更是不顾道义,相互抢占生意。

南堂乌烟瘴气一片,如此近经过了一个多月,本来还在观望的许多人瞧着自家家族生意每况愈下,也加入了这一场莫名其妙开始的商战之中。各出商品相互抵压,世家互相使绊子下黑手,原本井然有序的环境顿时一变,各式各样黑心商人层出不跌,更有其他地方跑商的商人趁乱添了一脚。仅仅就这两个月以来,南堂的局势比谢游之在的时候更乱。

楚云暖漠视着这一切,原来还腆着脸来找他的商人,顿时也不来了,摩拳擦掌地加入这一场混乱之中,以求能获得最大利益。在浮躁气氛的影响之下,南堂人都已经疯了,完全没有看到背后的诡谲。

楚云暖一直关注着叶良城的情景,可一直留心天京那边的状况,天京从未有值得关注的消息传来,而叶良城那边倒是有消息。谢游之近来倒霉得很,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杏林堂,前后六次被杏林堂杀手光顾,导致队伍停滞不前。他好几次登门拜访,想要破财消灾,而杏林堂却是置之不理,直到他第三次登门拜访,杏林堂这边才松了口,只不过是要给一万两银子,才能放谢游之一马。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把这批货物安全运送到天京,别说是一万两,就算是一百万两,谢游之也是愿意的。

这边谢游之前脚才交了银子,后脚带着商队就要离开,而杏林堂的人却在此时阻止,说是谢游之等人可以走,但这批粮食要扣下。谢游之气得破口大骂,说杏林堂不守信用,杏林堂的人却说一万两银子,不过是他谢游之的买命钱,剩下的货物可是雇主指定要的。现在一无战乱二无天灾,粮食不算多重要,很少有人来抢,所以当初他才用这个借口。

然而杏林堂这一群人张口就要粮草,恐怕是他运送的东西暴露了,谢游之坚决不从,两边人便真刀真枪地打了起来。不同于前几次的试探,杏林堂众人这一次是下了狠手,刀刀见血,几乎都是要命的打法。杏林堂之人战绩彪悍,在天下众多杀手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谢游之能力再强也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在杏林堂调用了天字杀手十余个的情况下节节败退,最后被逼入深山之中。

南唐三月山中风寒露重,谢游之一群人身受重伤,不得不放弃一部分粮食,谢友志原本以为他放弃那一批真正的粮食之后,杏林堂的人可以交差便会撒手,然而没想到他们开始搜山。谢游之此时确定,果然是有人得知了这里头有文章,所以才买通杏林堂的杀手前来阻止于他,只是到底是什么人?谢游之左思右想也是,他一开始的时候不是没有怀疑过楚云暖,但是楚家家大业大,就算要派人来也不可能这么麻烦去买通杏林堂的人。?

他揣测是天京某一位得知了消息的皇子。?

杏林堂从来都是拿钱办事,而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天他若是不交出这些东西,恐怕是要死在这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谢游之打定主意,把这一批蛊虫交出去,然后他再回南堂,重新培育一批送往天京。然而他想的很好,却没有想到第二日,他带着这批蛊虫投降之后,等待他的会是如此局面。

正文 第九十章 二入天京,渔翁之利

杏林堂主玉湖里亲自查验了他交出去的那一批蛊虫,他和旁边一个容貌十分绝艳的红衣美人不知道在罐子里撒了一些什么东西,他能够听见里头虫子稀稀疏疏的声音。

“玉堂主,所有的蛊都在这里了。”

谢游之身长玉立一派大家之风,就算是面对如此危险境地是临危不惧,玉湖里对他倒是有几分欣赏之色,若是平时放过他,到时没什么,只可惜这人是楚云暖点名要的。坦白来说他觉得谢游之这人不甚聪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若是想要覆灭南堂世家,这还不容易?只要他愿意投靠楚云暖,楚云暖本人对南堂世家并没有太大的责任心,取得她信任和同意之后,想做什么不可以。柿子挑软的捏,可惜他偏偏找上楚家这一个庞然大物,最后还和天京城十皇子同流合污,做出这一种祸国殃民的举措。他若是不死,能叫多少人寝食难安?

“谢公子,不是玉眸不愿意放过你,而是你实在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说话间夏华带着一队死士从门口而入,这一队人是练有素,迅速翻找着可能藏在各处装蛊的罐子,没几下全部找了出来,另一些大夫手脚麻利地洒下七星龙纹草。到底是人多力量大,比阿兰若一个人快了不少,没有一会儿,藏稻米之中的蛊虫全部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谢游之脸色一白,他是认识夏华的。

“楚云暖?”他一字一句道。

他机关算尽,以为掌控了南堂,就等于斩断了楚云暖羽翼,闭塞了她的消息,没想到此事还是被她得知,竟然千里迢迢买了杏林堂的人来阻截于他!

“谢公子。”夏华上前一步作了个请的动作,“谢公子是同我一道回乌蒙城,还是——”

话没说完,谢游之突然抢过身旁护卫的佩剑,猛地指着夏华。

夏华略退一步,右手按在剑上,“谢公子,家主只是想请你回乌蒙城。”夏华在说此话的时候没有动一丝一毫的杀意。

然而谢游之此时此刻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的状态很不好,“让我回去,楚云暖让我会乌蒙城,她想杀我是不是?”?

谢游之明白此事败露之后,他面临的将会是什么!原本他做这件事,也只是背水一战罢了,能赢果然好,输了的话,他至少也为谢家留了最后一条后路。?

夏华不知道家主是如何打算的,就算是要杀谢游之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她尽职尽责的再次说道,“还请谢公子跟我一同回乌蒙城!”?

谢游之哈哈大笑起来,“楚家主恐怕已经得知十殿下,即将加封成为摄政王的消息。我谢游之是堂堂摄政王的人,摄政王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背叛于他。”?

这一瞬间,谢游之完完全全想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于楚云暖而言,他恐怕只是她在掌控南堂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拦路石,但是对十殿下而言,他却算是他的左膀右臂。楚云暖不会在意他这种蝼蚁的生死,按照她往常的习惯,应当是要立即对付他的,而现在派人不远千里抓他回南堂,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想以自己为突破口,对十殿下不利。?

他和十殿下原本也不过是合作而已,若是在不久之前,他背叛那也就罢了,只是如今他的妻儿,被他以殉葬之名偷偷送到天京,受十殿下保护。他若就此松口,唐梦瑶母子在天京城恐怕有危险,可如若他死咬秘密,十殿下感念他忠义,定然会好生保护唐梦瑶母子。谢家既然有后,那他也不算是愧对先祖。?

想到这里,谢友志陡然举剑,横剑自刎。?

谢游之忠义之举,一随北上的商队,传入赵毓泓耳中,而则由夏华回到乌蒙城告知于楚云暖。?

楚云暖得知此事后只是长久叹息一声,谢游之对唐梦瑶,可算是情深意重。

唐梦瑶当日所听不过片面之词,怪唐梦瑶吗,怪她听得片面害的谢游之身死?还是怪谢游之不曾信任唐梦瑶?事情到了这种的地步,不是谁都说不清楚。

楚云暖敛裾坐下,底下坐着的纪大公子,他神色间有一丝不愉,再次问道:“不知楚家主意下如何?”

楚云暖幽幽抬头,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掌心的玉如意,她没有想到纪家会在此时求到她面前来,纪家因为军需造假之事,像要把周伯彦也拉下水,周伯彦一怒之下便不再出售给纪家黑金,没有黑金钢便炼不成,加之后来纪家原本卖出去的钢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他们现在已经是不堪重负。可纪位澄的姿态如此倨傲,一点儿也不像求人模样……楚云暖垂下眼睛,身体向后一靠,“此事我做不了主,纪大公司还是去找商会,或者是谢会长。”

这不软不硬的碰了一个钉子,让纪位澄刹那间就不高兴了,他的面孔阴沉下来,“楚家主,莫欺少年穷,终有一日,我会比你更厉害。”

楚云暖脸上染上了一丝诧异:“纪大公子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楚家已经不是世家之首,商会也都由你们掌握,现在出了问题,你来找我,我能做什么?莫欺少年穷,我记着纪大公子还需长我七八岁吧,怎的就成了少年?”

纪位澄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楚家主!”

楚云暖最讨厌不识相的人,她叮的一声合上茶杯,“纪家别忘了,你们能有今日的成就靠的是什么?稍稍有点成就就跑到本家主面前耀武扬威,你们算什么东西?”

楚云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视之心,触及了纪位澄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纪家有此成就,的确是因为瑞亲王和楚云暖在背后扶持,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两就可以决定了纪家一辈子,要纪家一辈子为他们做牛做马。

楚云暖一眼就能看出纪位澄是怎样想的,小世家的确好掌控,可同样,眼皮子太浅。他们既然有野心有抱负有自尊心,那最后就不要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求到楚家面前。纪家既然一心想要飞想要跑,那此时就应该为自己的野心付出因有的代价。

“送客吧。”楚云暖拂袖,看得看纪位澄一副被冒犯了的神色。?

纪位澄一回府,所有人都围着他,叽叽喳喳询问今天拜访楚云暖的结果,他只是面色沉重地摇头,纪家所有人脸色都垮了。谢游之身亡,楚云暖也不帮他们,难道他们纪家荣耀不过几年真的要倒了吗?

南昌的混乱还在继续,?各式各样的黑心商人参出不穷,没有了楚家制约,所有人都只知丧心病狂的敛财,完全没有了基本的道义。整整半个月,十天商人的名声滑落低谷,只要一听商品来自南堂某个世家,便怎么也买不出去。加之军需造假一事,由顾州亲拟奏折上禀朝廷,如此一来世家之名更是如过街老鼠。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才发觉他们做了多少混账的事情,商人是重利可也重名,没有了好的名声,他们在有多少好的商品那也都买不出去!这是一场混乱之中,每个世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波及,然而只有楚周唐三家没有受到一丁点打击,甚至名下产业还蒸蒸日上。

沉迷在争斗的世家商人终于意识到,他们恶意诋毁同行的种种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然而此时毫无补救之法,无奈之下一行人值得有前往十万大山求助楚云暖。毫无例外,楚云暖还是闭门不见,但比上次好得多,她派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听完门童的话后,众人当时还略有犹豫,若是再行组建商会,那岂不是跟原先一样,楚家依旧占据商会中绝无仅有的地位,那他们这么久,岂不是白折腾了?

这一群人向来是狗改不了吃屎,对他们会有的种种反应,楚云暖早就料到了,她当时就让门童传话,商会之事由其余世家共同组建,楚家绝不参与。不过最好还是有个世家共同选出一个会长,执掌商会之事,以免出现原先唐梦瑶一人独断之事。

世家之人左思右想之下,觉得此事甚为合理,只要由各个世家联袂推荐,并且连任不超过两任,那又既可以规范世家行为,又可以避免那一人独断专行,当然最让他们动心的是,楚家绝不参与其中。众人思前想后哪有不同意的,于是世家商会又开始红红火火的重新成立了。

有了商会的存在,各世家在经商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了原先恶意诋毁同行有事,若是有事便可上商会解决。

占据了南堂主要话语权一百多年的楚家,就此功成身退。南堂停滞不前的商业,进入了一个空前的鼎盛时期,各色世家红顶商人如百花齐放,在南堂这一亩三分地上各展所长。世家和红顶商人之间,也因为这一次的动乱,隔阂越来越弱。楚云暖相信有一天,他们能够和平共处,至于纪家,军需作假一事经查证过失全在纪家身上,纪氏全族,流放西北。

南堂之事告一段落,楚云暖即刻准备前往天京城,这一次她一走,几乎是带走了三分之一楚家的势力。当年她第一次离开南堂去往天京,孤身而往,是因为她还想控制南堂,而如今南堂看似散乱,却是上下一心,的确不需要她再在耗费心力。

天京城,雍王府已经被上上下下的搜查了十几遍,但是赵毓珏说消失就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赵毓泓在其中踱步,只觉得分外烦躁,雍王的消失短时间来看对很多皇子都有利,可长远来看,一个嫡皇子再多嫡之争中莫名其妙的消失,对于下一个登基的皇帝来说,都是难以磨灭的污点?。而且赵毓泓也不相信,雍王那等智近乎妖的人,会没有留下后招。

赵毓璟端坐在大堂之上,手中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十弟在雍王府想找什么,父皇下旨命你找到大哥的下落,你前前后后在雍王府里翻了少说也有十遍,后花园的土地地都被你撬松了,找到什么消息没有?”

三皇子赵毓廷也开了口,“十弟,父皇把此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你这每天带着一个女人在雍王府的上窜下跳的,恐怕是不妥。”

四皇子素来爱美色,他用极其放肆的目光在赵毓泓身边的美人身上转了一圈儿,低笑一声:“你莫不是因为美色迷了眼吧,不过这舒小姐也不算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你怎么就看对了眼呢?”

许久不曾出王府的十四皇子宁王赵毓筠也低低暗笑一声,“四哥说笑了,舒姑娘容貌可与孟莲比肩。”

这个比喻就大有一些嘲讽的意味了,孟莲在天京诸人心当中是什么样的人,个个都心知肚明,大逆不道、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自从赵毓璟被百里太后加封摄政王以后,三皇子和四皇子看他是万般不顺眼,平常时间绝口承认他摄政王的身份,偶尔间还要为难于他。

赵毓泓不理会几个兄弟的冷嘲热讽,回头瞧着舒月兰,“找到什么了?”

舒月兰摇摇头,雍王府上下她确实清楚不过,她带着赵毓泓翻了这座王府里的很多地下密室,然而翻出来的东西大致都是一些珠宝字画,还有就是就是一些很精致的戏服。雍王曾经足不出户之时,十分喜爱唱戏,有这些东西不足为怪。

赵毓泓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舒月兰来找他之时,信誓旦旦说是能找到雍王府的密道,瞧瞧这么多天了,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有。若不是瞧在她前几次提供的消息还算准确的份上,赵毓泓现在绝对是不耐烦的撵走了他。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十弟还是尽快给雍王府休整一番,这好歹也是大哥的府邸,这么乱,不成体统。”看来今天又没有什么收获了,赵毓廷第一个站起来,摆摆手抬脚就走。

四皇子揶揄一笑,“好好的花园搞成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抄家呢。”

被这么一嘲笑,赵毓泓的神色更不好了,舒月兰默不作声待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宁王走了之后,赵毓璟才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目光在舒月兰身上一扫。舒月兰恐惧极了,忍不住后退一步,哐当撞上背后一个青釉瓷瓶,瓷器啪的一声碎裂一地。刹那间刹引得两人注目,舒月兰虽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还是努力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是眼神里的恐惧是不做假的。

赵毓泓觉得很奇怪,他这八哥接人待物一向是温文尔雅,虽然偶尔接性格有一些乖戾,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吓人。

舒月兰,她在怕什么?

赵毓璟偏过目光,落到赵毓泓身上,“十弟这摄政王做得轻松,天天盯着雍王府这一亩三分地,你这么有时间,怎么不去审审魏王?”

提到魏王,赵毓泓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带着轻轻巧巧的笑意:“八哥胆子也可真大,当年魏王贬谪离京,父皇就曾下过旨,未得帝召终生不可回天京一步,八哥这把人抓来,公开违背父皇旨意,该如何处置?”

他倒是懂得避重就轻,赵毓璟深深看了他一眼,“赵括领兵造反,十弟看应当如何处置?”

赵毓泓呼吸一滞,谁都知道赵括领兵江源府是他的主意,赵毓璟现在在这跟他装傻子呢,可偏偏他不能承认这是自己的主意,当然更不能杀了赵括。他笑道,“八哥这可为难我了,用父皇的话来说,我这一日找不到大哥踪迹,这摄政王的位置,就一日不名正言顺。”

每次跟赵毓泓说话,赵毓璟都觉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这人总能在他的话语间,找到一丝丝的破绽,就此反驳于他,实在是有意思,扮猪吃老虎这么久,终于舍得把爪子给亮出来了。

“原来十弟也知道你这个摄政王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呢。”赵毓璟冷冷说了这一句话,他回头看了舒月兰一眼,舒月兰才放松下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赵毓璟眼中意味深长,“我可听说是的这些日子十弟如有神助,好像是端了大哥不少势力,也接手了他的不少人马,你倒是厉害,大哥的胡都敢截。”?

赵毓璟才回天京不久,就将京中局势查明,原本在三皇子四皇子以及赵毓珏的打压之下,赵毓泓举步维艰,然而从某一天开始,竟然如有神助,一下子就压到了其余几个皇子,直逼赵毓珏,他查过赵毓泓如此正是因为舒月兰。?

这个舒月兰,不过是裴国公府的姻亲而已,在天京贵女之中,连名都排不上号,只不过一次偶然机会和赵毓泓相识,竟一跃成为他身边数一数二的谋士。若是在南唐女子为谋士不足为奇,可是天京这种以女儿娇媚柔弱为美么地方,确实是过于奇怪。他派人查过,舒月兰此人生于二月,据说不祥,自幼便被父亲送往农户之中养大,幼年时期几乎每日辛苦劳作,十二岁之后,整个人巨变,不仅从乡下农庄回来,更是搭上了裴老夫人这一条线,成了裴国公府的娇客,再然后便成为了赵毓泓身边的得力助手。舒月兰此人生于微末,不可能有如此心智手段,赵毓璟怀疑,她被人掉包了。?

赵毓泓这次没有笑了,转过同赵毓璟一起看着舒月兰,直到她浑身汗毛倒竖。“八哥你说笑了,论手段我哪儿能比的上你。”?

江源府暴乱过后,金翔跟他有了过命的交情,他进入宣政殿也不知阻拦。赵毓璟不知道从哪儿待了两个神医进去,给父皇诊治,竟让父皇能够说话。父皇口谕下达,金翔尽职尽责死守,叫他半点准备也没有。他这新封的摄政王权力都没有,还得处处受其他几个兄弟的制衡。若不是他赵毓璟撺掇了父皇,如今天京城上下早就被他收复了,何必扶持先太子遗孤为新太子。?

“八哥,皇太孙一旦册封,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生父是太子由他继承下一任太子之位名正言顺,我们这些个庶出的皇子,可就一丁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若要讨身份之事,首先有资格继承皇位的那应该是雍王,而不是死了八百年的赵毓宸,只可惜现在雍王失踪了,那么所谓的嫡皇子就只剩下他了。但是赵毓璟现在可不关心这些事情,当务之急是应当先找到赵毓珏,赵毓珏只要一回来,嫡长皇子的身份摆在那儿,谁都不能质疑一句,至于他是先皇后之子的身份,赵毓璟并不想披露出去,他只想安安静静坐着八皇子。?

“此事,就看十弟你了,你要有本事,让皇太孙做个傀儡也不错。”赵毓璟挥挥袖,全然不在意帝位旁落谁家。?

他如此淡泊名利倒是让赵毓泓觉得分外奇异,他直勾勾的盯着赵毓璟的背影,直到雍王府的大总管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不知道在说了什么。他扯着嘴角阴恻恻的笑,“我还真以为赵毓璟真的不爱权贵呢,原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这段时间,他来了雍王府无数次,这大总管那次看他不是敬重有嘉,漠视居多,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人如此亲亲热热的对待另外一个皇子。?

舒月兰垂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实则一直沉浸在赵毓璟方才给她带来的恐惧之中。?

有些恐惧已经深入骨血,哪怕是她再重来一千次,一万次,也依旧畏他如虎。

赵毓泓回头瞧了一眼舒月兰,她眼睛还有难以掩饰的恐惊惧之色,他有一些意兴阑珊地撇撇嘴,往日看着舒月兰也是个女中豪杰,今对上往日对上其他皇子也都是不甘示弱的,今天才被赵毓璟扫了几眼而已,怎么就怕成如此模样,实在是不堪重用。?

赵毓泓心里对舒月兰的评价顿时就不好了,可惜此时的舒月兰没有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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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大男主已上线!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隐形王者,后宫女人

赵毓璟前脚才正准备隐瞒自己的身份,雍王府的大总管就凑了上来,这位是傅家的老人了,几乎是看着先皇后长大,然后又看着赵毓珏长大。当他从赵毓珏口中得知,先皇后当年的儿子没有死之时,就万分惊讶,好几次都想去见见赵毓璟,但是都被赵毓珏以时机不对劲而推了,现在他可总算是见到小主子了。

“小主子,您这些年您受苦了。”

原来他都没有发现这瑞亲王的容貌,跟当年先皇后有着五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毓璟从小长在南堂,南堂人信奉强者为尊,素来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现在猛地瞧见一个老人家,如此老泪纵横地瞧着他,他倒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直到他自己缓和了情绪才问道,“对了傅总管,你可知道大哥是怎么回事儿?”

赵毓珏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雍王府,傅总管不可能不知道。他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形来,这么段时间以来很多人问过他,他都说不知道,只有在此时此刻,才将实话告诉赵毓璟。“小主子,殿下他是自己离开的。”

赵毓璟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傅总管缓缓说起那天的事情了,那夜从宫里回来之后雍王兴致很高,叫了京城之中最有名的祥云班入府唱戏,他自己还兴奋地扮上唱上一段《白蛇传》,说的是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故事。傅总管问过他为何兴奋,他却说是多年夙愿得偿兴奋的,是以傅总管便知道明是先皇后含冤莫白多年终于可以昭雪了,他不禁喜形于色,陪着赵毓珏一起多喝了几杯。

那一夜,本来滴酒不沾的赵毓珏,就像是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一杯又一杯的往下喝着,整个雍王府里都是他开朗的笑声?二十多年了,自从先皇后逝去之后,他再也没有听到过殿下如此开怀,只有那一夜,殿下完完全全放下心中所有的负担身上的枷锁,真真正正做回了自己。

那一夜整个雍王府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就连他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醒来之时,却不见了赵毓珏的踪影。曾几何时,为了谋划一些事情,赵毓珏时不时的便会消失在福府中,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次同以前一样,几天就会出现。然而他们等了整整七天,都不曾见到赵毓珏,傅管家这才觉得不对劲,去了他所居住的菡萏院,在书房的暗阁之中发现了赵毓珏留下的信。

信他看完以后就毁了,但大致意思记得清楚,就是在这一天要将雍王府所有的秘道封死,留下几个密室将里头放置的一些要命的东西移走,重新放上字画珠宝,以及他最爱的那些戏服,另外还有交代叫雍王府上下从精气神今日起听从赵毓珏的命令,同时还把自己多年经营的势力叫给赵毓璟。

赵毓璟捏着手心里的令牌,他现在才知道,赵毓珏早就做好了打算,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小主子,殿下让你小心舒月兰,说那丫头有古怪,就好像跟当年的孟莲一样能够未卜先知。”

赵毓珏在势力损失几次之后,就开始调查其中怪异之处,经过他多番查探,最后线索直指舒月兰,一个年仅十几岁的豆蔻少女。赵毓珏并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女人,有些女人总爱用柔弱的外表、美丽的面孔来迷惑人,将自己打造成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实际上这一类女人的心比谁都狠。

舒月兰便是其中一个。

只是赵毓珏分外不懂,他跟舒月兰毫无交集,这小丫头是怎样得知的他的各处势力的,不过有孟莲先例在先,赵毓珏也只是怀疑——她恐怕和梦莲是同样的人。

赵毓泓在舒月兰的帮助之下,拿下了赵毓珏几个势力,之后便是在朝中如日中天。舒月兰似乎极为熟悉朝臣的弱点,每一次她指出来的地方,都没有失误之处,渐渐的让赵毓泓笼络了大把人心。赵毓珏冷眼瞧了许久,后来看够了戏,打算出手对收拾这个小丫头的,但是后来却不了了之。

赵毓璟走出雍王府的时候还是一脸茫然的,进入雍王府之前,他不过是一个手中无甚权利的瑞亲王,该离开雍王府之后,他竟然变成了手掌文官以及赵毓珏多年势力的隐形王者。赵毓璟觉得这种经历分外奇异,他上了马车,回到王府。

与雍王府的一草一木相比,瑞亲王王府就格外朴素了,毕竟那曾经是永乐帝的潜邸。赵毓璟穿过亭台水榭,一路到了书房,他吩咐道:“让施钦北过来。”

施钦北是赵毓璟近侍,当初在他要离开天京前往江源府平乱之时,就被赵毓珏地留在了身边。现在想来赵毓珏当时已经萌生退意,只是他不明白,本来已经如日中天的赵毓珏,为何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突然消失。

施钦北来得很快,“八爷。”

赵毓璟把一枚刻着螭吻的令牌放在桌上,“当夜在宣政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施钦北就知道八爷肯定会问这件事,他说道:“当日奴才守在殿外,不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何事,傅总管恐怕是知道的。”

赵毓璟皱起眉,傅总管知道的的确比施钦北多,可是却也只知道当夜赵毓珏是如何如何兴奋,关于他失踪的原因只字没提。

赵毓璟现在有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赵毓珏失踪,又将雍王府上下所有权利都交给他,恐怕是想让他去争皇位。但是他的野心从来就没有表露出去,赵毓珏是如何得知的。

“雍王失踪前,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施钦北摇了摇头,雍王失踪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一点风声都没有,就是他那段日子一直跟在他身边,也没瞧见有什么端倪?

赵毓璟挥挥手让他下去,看来所有的关键都在那天晚上了。顾公梅走了之后,父皇和大哥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一些什么?这偌大的宫中竟然没人知道,不可能,曹德庆肯定是知晓其中原有的,只不过曹德庆在父皇病重之后,竟然是已经早早得了恩典,回乡养老去了。曹德庆入宫多年,哪儿有什么亲人,恐怕是父皇让他走的。那个被隐藏至深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赵毓璟握紧令牌,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曹德庆,问清楚那一夜宣政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有预感,这件事儿定然跟大哥的失踪有莫大的关联,说不准——

赵毓璟心里偷着乱七八糟的想着,此时屋外有小厮道,“殿下,太后传召。”

永乐帝病重之后,百里太后可谓是过得风生水起,半数朝政大权都拿捏在手里头,后宫也尽在掌握。裴德妃虽然有协理六宫之权,但是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对上百里太后确实是有一些吃力,否则她也不会叫这个老妖妇,把属于他儿子的位置,让给赵毓泓。

“太后召见瑞亲王?”裴德妃得知此事之后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

“娘娘咱们要不要去阻止?”

裴德妃用手撑着额头,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侍女,直到这丫头额头上汗津津的才说道:“本宫为什么要阻止,太后多年不见瑞亲王,想享受天伦之乐,用什么好阻止的。”

侍女垂头,拍了一记马屁,“娘娘英明。”

裴德妃翘着手指上的,瞧着上天通红的凤仙花汁儿,“翠儿,说起来你跟了本宫也快三年了吧?本宫身边宫女死的死散的散,也只有你一直跟在本宫身边。”

翠儿笑道,“能为娘娘做事是奴婢的福分。”

裴德妃一笑,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啧啧称叹两句,“本宫时到今日才晓得,你竟然生的这么美,尤其是这双眼睛,我见犹怜。”

宫中宫女养尊处优多年,尤其是后妃身边的大宫女,其实比的上一般人家的大小姐生活的舒坦。翠儿一身肌肤如玉,尤其是这双眼睛,妩媚漂亮,仿佛能勾人夺魄。裴德妃带着指甲套儿玉手在她脸上轻轻划过,对上她美丽的眼睛。

这一瞬间翠儿只觉得浑身像被一只冰冷的毒蛇游走一般,身体不住的颤抖。她的嘴唇在哆嗦,奋力垂着眼睛。

“翠儿,本宫待你不薄,可你怎么就敢背叛本宫?”

翠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娘娘,奴婢——”

裴德妃笑语嫣然,不想听她狡辩,嗓音娇娇柔柔的,悦耳得紧,只是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却教人肝胆俱裂。“来人,把她这双眼睛给本宫摘了,送到四皇子而去,就说是本宫赏他的!”

棋子都安插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当她是好惹的吗?

翠儿现在终于是知道怕了,她忙不迭地跪着前行几步,“不,娘娘您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不敢了……”

裴德妃看她的眼神如同蝼蚁,“看在你跟我本宫多年的份上,本宫也不要你的命,把你这双眼睛留下就行了。”

翠儿浑身惊恐的颤抖,想继续求饶就被人用帕子堵着嘴拖了出去。裴德妃神情厌厌,若不是有四皇子这个儿子在,惠妃那个贱女人怎么能争得过他。“还不派人去告诉惠妃娘娘一声,太后娘娘召瑞亲王进宫了。”

四皇子这蠢货想拉她入水,得罪太后,就别怪她朝他的母妃下手。

陛下病重,原来瞧着还乖乖巧巧的刘惠妃,还有四皇子一下子居然就跳了出来,想跟廷儿去争那个位置,他倒要看看他们两个,有没有这个能耐。瑞亲王手握名医,让陛下清醒过来的一下,孝心可嘉,诸多儿子如此不孝,难得有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子,难免陛下会起了别样心思。不过这八皇子出身太过卑微,就算是陛下有意立他为太子,满朝文武想必也不会同意。瑞亲王,不足为惧,反倒是着十皇子,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等,倒是个狠角色。

兴庆宫,百里太后穿着一身颜色十分庄重的袆衣,黑色为底凤凰作纹,金光璀璨却又庄严肃穆。赵毓璟恭恭敬敬拱手下拜,“孙儿见过太后娘娘。”

年轻时的百里太后是个少见的美人,年老之后身上那股韵味却更足了些,此时她手握朱笔,再奏折上勾勾画画,就像是没有看到赵毓璟一般。

曾几何时永乐帝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着急,玉背挺立,漫不经心的打量起殿里的情形来。殿内各处陈设精美绝伦,一改百里太后刚回京之时朴素,多了几分富丽堂皇,青砖为底白玉为墙,琉璃做灯锦绣为幔,处处透露着一股奢靡之风,看来掌权了就是不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展示着自己的爱好,百里太后此时便是如此。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时间吧,百里太后身边的那个女官才轻轻道,“太后娘娘,瑞亲王到了。”

百里太后方才如梦初醒,瞧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赵毓璟,她了拍额头笑道,“看哀家真是老糊涂了,你也真是的,瑞亲王到了怎么不早的提醒我一些。”

那女官笑道,“娘娘如今正是韵味十足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老,瑞亲王想必也是这样想的。”说罢,她用一双盈盈的眸子看着赵毓璟。

若是其他人,此时肯定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可赵毓璟偏偏不是如此,他朗声道:“太后娘娘的确是年纪大了,耳朵都有一些背,连孙儿进来时请安也没有听见。知道的,当您年纪大了,可以理解,不知道的当您看救了父皇性命的孙儿不顺眼呢。”

百里太后面上的神色有些挂不住了,看赵毓璟的眼神都有一些不好,果然是出生卑微的民间农女所出,如此不知不识眼色,难怪这么多年在朝中不得永乐帝看重。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赵毓璟老神在,仿佛一点都没有看出百里太后眸子里几乎快溢出来的阴郁之色,品茶吃糕点自在得不得了。?

最后还是女官率先承不住气,她笑道,“娘娘您近来凤体有碍,还是不要动怒的好,瑞亲王也只是孩子气。王爷前先日子带进宫的神医不知是何从何处寻来的,太后近来身体欠佳,不如召他们进宫,给娘娘瞧瞧病。”

原来是在打那辛毅和若华的主意,赵毓璟勾唇冷笑,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百里太后现在大权在握,永乐帝一旦康复,对她来说那可是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永乐帝的身体那么多御医看过,都毫无办法,只有那两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轻轻松松就把永乐帝给救醒了,再有几日永乐帝恐怕是能痊愈了,到时候她这个太后,还得像从前一样看儿子的脸色过活。

赵毓璟想通了其中关键之处,笑道,“太后惯用的太医似乎是太医院那一位小贾太医,据说小贾太医的一门三代都专门给娘娘瞧病,应当是极为了解娘娘凤体的。”

赵毓璟了解和凤体两个字说得十分重,宫廷之中那儿没有一点龌龊事,尤其实着太医和后妃之间。先皇时期孟氏之女独宠后宫,百里太后这个皇后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久而久之自然会生出那么点二三事,不足为奇。

哐当一声,百里太后打翻了手边都墨砚,当年之事她做得如此隐秘,这小子是如何的知了,还是只不过是威胁而已。然而赵毓璟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百里太后万分忌惮,却又不敢拿他怎么样,“听说贾太医医术精绝,数十年如一日为妻子调理身体,还记得当年贾夫人老蚌生珠一事,轰动天京,得了小贾太医这一个幼子,终日又疼又宠,跟眼珠子似的,太后娘娘,您若是有幼子,想必也是十分疼爱他的吧。”

百里太后的声音似乎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样,干涩而又愤怒,“放肆!”

赵毓璟微微一笑,眉宇间桀骜隐现,“太后过奖了。”

百里太后被他这几个字气得浑身颤抖,目光似钢针一样落下。

赵毓璟始终保持着淡然的气度,原本他也没有怀疑过贾太医一家和太后的关系,至不过是后来在查某些事情的时候发现了里头的怪异之处。永乐帝是百里太后唯一的儿子,她一身荣耀都是来自于永乐帝,按理来说母子两之间就算是感情不好,那也不至于如陌生人。而后来多查验之下才惊觉这两人母子情如此淡薄,不光光是因为权力之争,而是因为百里太后的另一个儿子,小贾太医。

“娘娘,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只能姓赵。”

他们作为皇子如何征如何斗,最后都要延续属于赵家的天下,而百里太后呢,拼命弄权是想扶持小贾太医的儿子。那个小孩今年跟皇长孙年纪差不多大,确实十分聪明,嘴巴又甜会说话,每每跟着小贾太医的夫人入宫,总是能把百里太后逗得开怀大笑。百里太后不喜白皇后,自然也就不喜欢他生下来的儿子,包括皇长孙在内。但皇室如今没有适龄的孩子,她只能帮主意打在小贾太医的儿子身上,至少那个孩子,身上流着和她同样的血液。

百里太后目露凶光,有些想以绝后患的意思。

赵毓璟微微抬着头,“太后最好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一个一个不小心,把这事儿给透露出去,可是有损太后威名。”当初父皇发现此事之后容忍,应当也是为了他这个母亲的名誉,可百里太后,却不知道父皇苦心,做出这么多威胁大齐江山的事情。

百里太后隐藏的多年秘密被人如此揭露出来,她恨得咬牙切齿:“哀家当初就应该放任你在冷宫自生自灭,不应该让你跟着楚明玥回南堂!”

赵毓璟不在意的一笑,血淋淋的把背后真相撕开,“太后莫不是忘了,当初为何会让我离开皇宫去往南堂?那是因为,你想让小贾太医,变成我,变成八皇子!”

百里太后恍然,大大退一步,瘫软在椅子上,完全没有想到,赵毓璟居然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你——”

在一开始他便查到了很多事情,只不过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而已。在皇室慈眉善目的温情之下,永远是长着最恶毒的心思。百里太后看不起当年出身卑微的八皇子,放任他在后宫之中受人欺凌,可是后来又因为八皇子如此卑微,没有人去查因他的真实身份而起了歪心思,对当年年幼的八皇子日复一日地下毒,导致一个小孩子早早夭折。他敢肯定楚姑姑当年是察觉到了什么事情,所以在带他离开之时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将八皇子一同带走,有了楚姑姑的维护八皇子得以安全离开天京。可好景不长,八皇子身体太过稚嫩,又被喂了很多年的毒药,身体终于是垮了,而他同样身为皇帝的儿子,楚姑姑就用了移花接木之法,把他变成了八皇子。

曾几何时在不曾知道真相的时候,他感谢过百里太后,然而后来得知八皇子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百里太后,得知他生母之死也是因为百里太后……他对她的最后感激之情荡然无存,甚至在有的时候恨不得自己亲手掐死这个老妖婆。

“太后娘娘,你年纪到了就该颐养天年,那些有的没的的阴谋诡计,就不要想了。”

赵毓璟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忠告,然而此时,已经有些疯癫的百里太后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在赵毓璟开之后,她异常愤怒的摔了殿中所有的奏折,赵毓璟站在殿门口,听着里头百里太后发泄的声音,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转头朝着宣政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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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的百里太后和太医二三事是不是很含蓄?对,我就是这么一个含蓄的人,我都想夸夸自己。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投诚,据实以报

金翔尽职尽责的守在宣政殿门口,就连御医进去送药,也里三层外三层的查验,坚决不放过一点可能威胁永乐帝安全的存在。赵毓璟不曾进入宣政殿,只不过是在宫门口略做停顿。那一日,带辛毅和若华进去实属无奈之举,眼下这么多人盯着,他若是再进去一次,恐怕父皇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依旧会成为众矢之的。赵毓珏的踪迹他还没有查到,万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行差踏错。?

远远的,金翔朝赵毓璟施了一礼。赵毓璟点点头,不远不近地站着:“父皇如何了?”谁都知道赵毓璟此番举动是为了避嫌,故而都没有觉得他失礼。

金翔从宣政殿上高高的九龙台阶上下来,神色之间莫名凝重,他哑着声音:“陛下在今日辰时吐血了,比上次还要严重几分。”

这已经是这个月来永乐帝第三次吐血了,辛毅说过用了的若是再吐两次血,那可就是无力回天了。现在天京皇储之事不甚明朗,皇子各自为政,永乐帝在此时驾崩,北堂又在外虎视眈眈,那对于大齐来说就是一场灾难,内忧外患,恐怕会动摇国之根本。

“怕只能动用那个办法了。”赵毓璟说的是若华提出的方法。若华和辛毅不一样,辛毅中规中矩,行的是正统医道,而若华偏爱剑走偏锋,将究的是以毒攻毒。

“就怕若华没有十足的把握。”可金翔也怕就算是用了那个方法,也不能延续永乐帝的生命。金翔是最坚定的保皇派,永乐帝一日不曾松口立太子是谁,他一日就死守宣政殿,不允许任何皇子进去逼迫于永乐的。

“是得从长计议。”

赵毓璟倒不是心疼永乐帝,而是他怕若华办法不管用,没能延长永乐帝的生命,反倒是将人给搭了进去。赵毓璟的目光在进进出出的小太监身上转了一圈,“金将军今天可看到了黄太监?”

宣政殿当职的太监不计其数,金翔哪儿一个一个的记住。赵毓璟想了想,补充道,“曹德庆的干儿子,你见过他没有?”

在曹德庆告老还乡以后,那黄太监就顶替了曹德庆的位置,现在也说的上是这宣政殿所有太监当中数一数二的。赵毓璟不说,金翔还没有想起这个人来,猛的这么一说才突然发现今天就没有瞧见这黄太监。

“瑞亲王,找他可是有什么事儿?”从金翔回京镇守宣政殿以来,可以说是草木皆兵了,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怀疑,更何况现在还是赵毓璟打听一个宣政殿中排的上名的太监。

赵毓璟当时一丁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金翔是武将,习惯了直来直去,若是隐瞒于他而后教他发觉,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还不如现在就把目的告诉他。“我找黄太监,是为了打听到曹德庆的踪迹。我不说你也应当知道,雍王失踪的前一夜,去过的地方除了雍王府,那么就是宣政殿,顾大人先行从宣政殿出来,而后便雍王在里头和父皇相处,曹德庆是御前近侍,想必是应当知道那一夜里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怀疑这是雍王失踪的真正原因。”

雍王和顾公梅先后入宫的那一天,金祥同样是镇守宣政殿,当日殿中的事情他虽不甚清楚,但是在顾公梅走了之后,他听到里头有争吵之声,随后雍王就匆匆离开,再然后永乐帝就昏迷不醒。据御医诊治是怒极攻心,若不是雍王后来失踪,金翔真的怀疑他是为了继承皇位,才想要将永乐帝活活气死。但是如今雍王消失得无踪无影,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百里太后发动朝臣抢了雍王监国之权,光明正大的开始插手朝政之事,而他一开始就看着不怀好意的十皇子,更是变成了所谓的摄政王。

金翔余光看着赵毓璟,眼睛里倒映出皇宫的红墙绿瓦,“没想到瑞亲王还是雍王殿下那边的人。雍王失踪了那么久,除了你,恐怕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的想寻找他的踪迹。”

对于所有皇子来说,雍王的身份那就是一个障碍,没有人再能比他更有资格去继承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而且他能力卓越,执政不到半年,满朝文武谁提起他不是满口夸赞。而其他皇子,不过是在赵毓珏的阴影之下汲汲营营,渴望得到父皇的认同,天下的认可,朝臣的赞许,可最后也不过一句不比雍王。赵毓珏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因为他出身贵重,因为他是先皇后的儿子。?

赵毓璟轻轻笑了:“你这么说的,像是本王是一个不计名利的大好人呀,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本王寻找雍王,也不过是想解惑而已。”

赵毓珏突然消失,确实是留给了他太多的疑惑,于情于理他们是亲兄弟,在这个世间里唯一的亲人,他也该找到他。

傅总管说他当年受了委屈,可实际上他在南堂逍遥自在,只不过在天京受人白眼而已。而他赵毓珏,他记住所有的恩恩怨怨,从受宠皇子,跌落泥潭,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委屈。

“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总归殿下还念着他的。”金翔也只是这么道。

镇守宣政殿的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金翔见到了太多的尔虞我诈,无数次见到太多人因为权力二字而反目成仇。只有赵毓璟千里迢迢赶回京城,医治了陛下不说,更是不忘初心。

金翔曾经听过很多关于赵毓璟的传音,大抵就是这人出身卑微,身为皇子却不在皇宫长大,性格温和偶尔间却又乖戾,很矛盾的一个人。但是在江源府的接触之中,金翔发现赵毓璟其实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他胸中自有沟壑,该心软的时候心软,该下狠手的时候下狠手,其实他不懂什么是当世明君,但是他知道赵毓璟这样生于微末的人,才会真真正正懂得百姓需要什么。

“魏王,现在如何了?”魏王被他从珠崖带会天京,如今羁押在大理寺,不过近来诸事繁忙手握朝政的百里太后也没有兴趣去审问魏王,再加上赵括一直死咬着不肯承认自己带兵攻打江源傅,赵毓泓那边也有意相帮,此事,算得上是棘手。

金翔现在十分了解宫中情况,也只是面色很严肃的摇头,“太后并没有处置魏王的意思。”

赵毓璟讽刺一笑,百里太后本来应该对魏王恨之入骨,可是实际上却对魏王万分宽容,对亲生儿子永乐帝绝情薄性。看来金翔这一边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黄太监也不在,不过好歹今天也算提醒金翔一句,让他注意观察黄太监,这人最是两面三刀,名头上挂着是赵毓泓的人,但是在知道自己当年悲剧之后,又能如此忍辱负重,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只可惜他不甚欣赏。

赵毓璟才走下回廊,就看见不远处带着一队黄衣太监走过来的黄太监,没有了曹德庆在头上压着,原来谨小慎微的黄太监变得自信飞扬,他身上青色的太监服换成了一身繁重的绛紫色,上头花纹繁琐。黄太监走了几步就看见赵毓璟站在站在前头,跪下行礼:“奴才见过瑞亲王。”

还真巧,方才找他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就叫他在这里给遇上了。“黄公公,这是从哪儿来呀?”

赵毓璟明知故问,其实看方向他就知道,从和妃那儿过来的。

对于赵毓璟黄太监一直是恭顺有礼的,他这人看得明白,赵毓璟再不济那也是龙子龙孙,轮不到他们这些当奴才的给他甩脸色看。“奴才得了摄政王命令,刚从和妃娘娘哪儿的回来。”

摄政王,赵毓泓?

赵毓璟转动扳指的手略略一顿,微微扬眸,他觉得,黄太监这句话应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和妃娘娘忧心陛下身体,召奴才过去,问一问陛下的情况。”

“哦,那你是如何回禀的?”

黄太监笑道,“奴才自然是据实以报。”

赵毓璟定定的看着他,黄太监浑身谦卑,许久赵毓璟才说道,“好一个据实以报。”他的笑容在刹那间温和起来,却又在隐约之间带上了几分肃杀,“那你是如何据实以报的?!”

黄太监佝偻着身子,谦逊温和,他将自己摆在最卑微的位置上面,但是眼神间却透露着一股自得:“自然是告诉和妃娘娘,陛下身体康复有望,不光是和妃娘娘,太后那儿,奴才也是如实相告。”

难怪今天百里太后会这样焦急地脚她入宫,原来是黄太监说父皇的身体快要康复了,他们一个个的都着急了,可是父皇如今身体状况,他们心知肚明,大概只有四个月左右。“黄公公不愧是曹公儿子,又曹公当年风范。”

曹德庆这个人能成为御前第一太监,和王石并成为永乐帝身边的两大红人,不光光是因为他对有永乐帝幼年时的情义,更多的是因为这人识眼色能说会道,从来不会因为眼前一丁点利益而去出卖永乐帝。有这样的人在永乐帝才能放心,让他替自己看着后宫风吹草动后宫,现在的黄太监倒是有几分曹德庆当年风范。

黄太监说道,“殿下明鉴,这做奴才的最忌讳一仆二主,奴才既然入了宣政殿,那奴才的主子只有一个人。”他原先的确是投靠过其他人,想借东风扶摇直上,后来干爹在离开之前提点过他,再加上他和赵毓泓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也就渐渐明白干爹的一番苦心。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人,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跟对主子,他已经跟了永乐帝这一个天下之主,若是两面三刀背叛,有朝一日,他也会被自己新投靠的人所放弃。更何况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十皇子没有帮助过他分毫,甚至还需要自己去帮助他,他又凭什么认为十皇子日后不会卸磨杀驴。

赵毓璟可懒得理会这人脑子里是如何想的,无论是他投靠赵毓泓或者是不投靠,反正都跟他没有多大的干系。“曹德庆在哪儿?”

干爹离宫之后无数人,来打听过他的消息,说句实话黄太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不过是另一利益结合成的父子而已,又不是真真正正的血脉亲情。再说,曹德庆在宫中沉浮多年,最知道人心诡谲,又怎么可能信任于他。黄太监摇头,“奴才不知。”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曹德庆只有这么一个算得上亲人的人,黄太监也不知道,那么曹德庆究竟是躲到了哪里?如此看来,那一夜宣政殿中发生的事情,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否则曹德庆也不会藏得如此严实。

“王爷,奴才有一事儿当讲。”

赵毓璟瞧了他一眼,往外边挪了几步,黄太监跟了过去,他压低声音:“和妃娘娘今夜要去大理寺。”

他声音说得很小,赵毓璟却是眸光一动,他查的事情总算是有眉目。

大理寺里,关押着魏王。

才走过皇宫的红墙绿瓦,赵毓璟便遇上了宁王,赵毓筠今日带着王妃唐梦玲入宫给唐妃请安。唐梦铃一身水红裙,身上洋溢着一种小女人的气息,眉目羞涩,温婉可人。赵毓筠小心的扶着她,缓缓走过一旁石子路,她抬头间朝赵毓筠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转过前头翠绿的青松盆景,两边人就相遇了。

“八皇兄。”赵毓筠拱手。

当初在南堂时,两人之间势如水火,四年过去之后,当初自大桀骜的宁王变得温和有礼。

赵毓璟点点头,“十四弟。”

招呼打完之后场面就尴尬了,施钦北抬头瞧了宁王一眼,只觉得他变化十分大,仿佛是身上所有的傲慢都收了起来一样。

其实两人之间的确无话可说,好半天赵毓筠才笑道,“铃儿怀孕了,我带她入宫给母妃请安。”只口不问赵毓璟进宫为何。

唐梦铃是去是去年才嫁入宁王府的,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赵毓璟的目光一动,在她身上一扫,然后飞快的收了回来,看着赵毓筠:“恭喜。”

说句实在话,他心里头也是有几分嫉妒的,如果不是当年楚姑姑去世得太突然,他和阿暖的孩子说不定都会跑了。

“八哥回京,应当是晓得大哥之事。我有一句话,想要告诉八哥,小心点那个舒月兰。”

这是继赵毓珏之后,又一个叫他小心舒月兰的人。

赵毓筠神色不好,似乎是想到了曾经自己做过的某一些愚蠢的事情,“舒月兰,和孟莲很像,似乎都能未卜先知。”

赵毓璟是不信这些所谓未卜先知的,不过他还是要谢过赵毓筠的提醒。

“十四弟也小心些。”

赵毓筠身体痊愈,重新站起来以后回到了朝堂,如今在户部任职,户部可不像宗人府,不仅是肥缺而且还有实权,天下粮草、银钱调动几乎都得经过户部,可以说是一个油水十分丰厚的职位。

赵毓筠轻轻一笑:“老十还想从我这儿拿钱呢话,还是乖巧一些的好,不过若是换了八哥你,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这句话带着极强的暗示意义,赵毓璟品味了一番,赵毓筠这是想要投靠他的意思。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赵毓筠在天京经营多年,有些自己的人脉关系,有他帮助找曹德庆一事,会更容易一些。

“那就谢十四弟一番美意了。”

两人相视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唐梦铃却不是很明白,“王爷为何要帮助瑞亲王?”

赵毓筠回头,扶着唐梦铃,将手轻轻压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关系上他的心头,他轻轻一笑,“自从我腿断了之后在王府修养,才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唐梦铃是在众多避她不及的女人当中,唯一一个不顾一切,只因为爱他才嫁入王府之中的女人。他琢磨了一下,昔年他对孟莲的一番爱慕,其实说来也不过是被她美丽的面庞迷惑而已。后来当他跌落低谷之后,最难能可贵的是什么,不过雪中送炭。

“铃儿,八哥和其它人不一样,他若登基必是明君,不会对我们这些兄弟,赶尽杀绝。”赵毓筠第一次在唐梦铃面前撕开皇室兄友弟恭的伪装,“三哥哪怕不想要杀我们,可他背后种种的势力也会逼着他去。四哥么?只不过是燕王傀儡而已,十弟此人最是心狠,如孤狼一样,他若是成功,所有的兄弟不可能有一个人善终,别忘了当年十五他们三个都是怎么死的。”

赵毓泓哪怕做的再隐秘,他也是查到了其中蛛丝马迹,一个对毫无威胁的稚子都能下手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他们这些已经成年的兄弟手下留情。当年他没有子嗣,死了也就罢了可如今他有了妻儿,势必要给妻儿撑死一片安全天地。

正文 第九十三章 联姻,雍王踪迹

天京腥风血雨当中,似乎只有宋家才是其中安静之地。

从今早开始,宋茜如一直被罚跪在庭前,她面上满是倔强之色,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宋茜雪只觉得分外无奈,手中一盏滚烫热茶不自觉的倾到衣摆上都不知道,宋昉递了一方罗帕给她,“擦擦。”

宋茜雪这才恍然,她一边擦拭,一边觉得心头酸涩,“四哥,我们是不是做的不对。”

宋昉不回答他,只是拿着一本书卷细细品读,正在写的策论的楚云扬却是抬头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既享受宋家给她的荣耀,就应当为宋家做出些事情,没让她鞠躬尽瘁,可也没有让她败坏家族门风,出卖自己的家族。茜雪姐姐可知道现在外面是怎么说宋家的,说宋氏一族妄为清流之首,暗地里早就投靠了赵毓泓,嘴上还说着大义。”

有些话宋昉不方便说,这才借了楚云扬的嘴巴说出来。

“这一段时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文人仰仗宋家之名,而投靠十皇子,这些都是她宋茜如的功劳!”其实楚云扬不是很明白,明明长着同样的脸,怎么宋茜如和宋茜雪就是两种人,一个冰雪聪明,一个蠢笨如猪。

宋茜雪叹息声,“可她是姐姐。”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宋家亏欠宋茜如良多,若是宋茜如能再忍一段时间,或者是在忍几天,她有办法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十皇子府,可她偏偏不。宋家最重要的就是声誉,而她这个姐姐几乎是毁了宋家的声誉。

宋家从南堂来到天京,为的是能让家族绵延不绝,宋家在天京本该与世无争,可宋茜如不顾她多次警告,掺和进夺嫡之争里头。宋茜如凭什么能帮助赵毓,凭的是宋家上下对她的愧疚之心,可再多的抱歉和疼惜都会因为她毫无节制的挥霍而消失殆尽,没有了家族,她可能赢得赵毓泓的喜爱和尊重吗?

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她的姐姐已经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情情爱爱蒙蔽了自己的感知。

“茜如,她是妹妹不假,但是在我眼中,她同样是一个妄图利用宋家的宵小之辈。”这是宋昉对宋茜如的评价,“茜雪,我希望你能看明白,无论你的能活到什么时候,宋茜如都无代替你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你们是不一样的。”宋昉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茜雪对宋茜如百般容忍那是因为什么,大抵就是茜雪觉得自己命不久亦,想要让宋茜如在他离开以后,让家里人不至于那么悲伤,可是她们俩是不一样的,谁都代替不了谁。

宋茜如自小不长于宋家,她对宋家没有归属感,对宋家全族上下亦没有所谓的亲情,大多数时候宋家上下对她的疼爱,还抵不过赵毓泓对她施舍的一个微笑。

“四哥……”宋茜雪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希望姐姐能够好生在宋家生活,在宋家得到她曾经失去的一切宠爱。

宋昉面容冰冷如雪:“宋家,若是再继续参与夺嫡,等待我们的就是家族覆灭!茜雪,你要想清楚,你究竟是想让我们如何?”宋昉的确可以很轻松的收拾了宋茜如,可是他却不能不顾及宋茜雪的想法,顾及宋茜如身上流着的血液。

在宋家和宋茜雪之间她当然是选择自己的家族!

“今日在太学,我遇到了十皇子。”宋昉顿了顿,冷笑:“他说愿意侧妃之位,迎你入府。”

宋氏一族素来清贵,多年来世家与皇室联姻当中,都不曾见宋家人把女儿送入宫中,更莫要说成为赵毓泓所谓的侧妃,让宋家这一代的掌上明珠给他做妾,这简直就是在污辱宋家满门上下。

宋茜雪一时沉默,宋昉继续道,“十皇子说这请求之时,茜如就在一旁看着。”

难怪昨天宋茜如又回来就跟疯了一样,对她是各种各样的不满意,她还纳闷是回事,原来是因为赵毓泓要求娶她。

“茜如之于你,你才是最重要的。”宋昉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显然是觉得如此说对宋茜如不公平,可有时候她对家人们的感情,的确只能得到如此回报。

“他赵毓泓倒是好,一张口就要我宋氏一族掌上明珠上门做妾。”宋昉素来大义,此生最爱就是研究学问,几乎不关心这些小事,但是赵毓泓三番两次入门打探,实在是叫他对这个十皇子厌恶至极。这样一想,他语气里充满了厌恶:“天京城谁不知道,宋家人对女儿那是宠得如珠如宝,他这一出手就想染指你们两个,恐怕是想凭借自己魅力挑拨你们姐妹之间关系,然后趁机收服宋家。”

别人的话恐怕不会有此打算,但是赵毓泓不是。

赵毓泓的为人其实是有一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旁人说他手段邪恶、用心龌龊,可他不管旁人想法,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宋茜雪知道赵毓泓当日对四哥所说之事未必是假,只不过他也是存了别样心思的,其实赵毓泓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不一样,他要的是权利,而她要的是家族安康。

她此生不可能抛弃荣辱,放下一切,为他发光发热。

其实,有时候宋茜雪心里是有几分羡慕姐姐的,羡慕她可以自由自在的追逐自己的爱情。

她不可以,她是宋氏之女,享家族庇佑,这一生都得为家族声誉而活。

赵毓泓。

这三个字在宋茜雪心头泛起点点涟漪。

“四哥,姐姐若是执意要嫁赵毓泓,那还是成全了她吧。”

宋茜雪看着外面一脸倔强的人,如今姐姐如此怨怪宋家,不就是因为家族阻碍了她,她会去劝家里人的,以后姐姐要做什么,就都随意吧,最后她会在背后支持着她。

赵毓泓和宋家即将联姻的消息,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传遍了天京,各方势力哗然,纷纷打听具体情况,当然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宋家是否会支持赵毓泓。

木念云一连撕破了好几条帕子,心中愤愤不平。她原先就瞧着宋茜如那狐媚子不安好心,现在可倒好登堂入室了,宋家不是号称清贵吗?怎么会让自家女儿给人做妾,难不成这宋家其实在打赵毓泓正妃的位置,想都别想,让她屈居于宋茜如下是不可能。

木念云现在只要一想起她出去参加宴会之时,众人看她的眼神,由原本的羡慕到如今的嘲笑,心里头那股怒气就越见浓郁。原来人人不赞她嫁得好,未来的夫婿是摄政王,而现在宋茜如那个女人居然成了赵毓泓的侧妃,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着她。

不行,她一定要给宋茜如好看!

终于如愿以偿,宋茜如这几日走路之时都是带着风的,宋茜雪看在眼中,有着羡慕,也有着叹息。她恐怕不知道,等她入了赵毓泓府邸之后,宋家并不会成为她背后的助力。赵毓泓重利,没有宋家支持,宋茜如恐怕如同无根浮萍,一声荣辱,只系于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宠爱!这是何等讽刺的事情。

不过茜如放心,她会帮她的。

入夜之后天气依旧沉闷,最近不知怎的,舒月兰几乎是夜夜噩梦连绵,没有一夜好生安睡,尤其是这一夜,她总觉得心惊肉跳,仿佛是有什么她意料不到的事情,即将发生一样,靠着这一种感觉,她无数次地躲过裴国公府女人们的算计,也成功搭上赵玉红这一条大船。舒月兰多疑,检查遍了房中各处,也没有哪一处不对劲,她坐回床上,心里安慰自己,应该是他想多了。

夜色渐浓,屋外最爱鸣叫的蛐蛐儿也哑了声音,没了屋外的吵闹之声,舒月兰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然而她才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搭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舒月兰的身体顿时僵硬无比,她睁开眼睛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个影子,“你是什么人?!”

来人不曾说话,也不曾继续动作,舒月兰试探着慢慢坐了起来,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然而灯火一晃,桌上的蜡烛被点燃了,突如其来的灯光叫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缓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对面椅子上人影,气宇轩昂。

赵毓璟抬眼一觑,眸色似浓墨一般,在瞳中缓缓漾开,?一双剑眉入鬓,双眸狭长黝黑,挺鼻薄唇,俊朗英挺。

顿时之间千般恐惧浮上心头,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想过千百种威胁恐吓的话语荡然无存。狭窄的天地之间似乎就只剩下那一个容姿绝艳的瑞亲王,赵毓璟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青底云纹衣,大片大片用银线绣成的云彩在灯光之下更显得银光闪烁。这样不仅不显得俗气,还将他矜贵之态衬托的淋漓尽致。

他长发束冠,嘴角微挑。?

要说赵毓璟的容貌,天韵自成,无一处不美,无一处能令人挑出错来。?

可他在舒月兰心中,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种种恐惧和害怕,让她牙齿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她有时候真想要剜了他身上所有的皮肉,让他生不如死,可她不敢,她畏惧于这个看上去温郎如玉的瑞亲王。

赵毓璟还以为这个盛名在外的舒月兰有多少胆色,原来也不过如此。他丽眸微藐,瞥了她一眼:“舒小姐,不请自来,请勿见怪。”

赵毓璟抬头浅笑,十足的贵公子模样。

过了好半天,舒月兰才完完全全掩盖住心里头的恐惧。“瑞亲王三更半夜跑到一个姑娘家闺房,恐怕是不妥吧?王爷就不怕楚家主知晓之后,怨怪于你。”

赵毓璟轻轻呵了一声,但是挑剔的看了舒月兰一眼。只一眼,舒月兰就感觉到了他眼光中的嘲讽,似乎是在说就她这样也值得楚云暖生气。

舒月兰被他这一眼看得火气顿生,从前是这样,赵毓璟看不上她,每次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现在还是这样,他又什么好尊贵、好得意的。再过不久,他就该死了,想到这里舒月兰身体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瑞亲王还是请吧,不然我就喊人了。”

赵毓璟似笑非笑瞧着她,“本王听说舒小姐甚为聪慧,能够未卜先知,特来向舒小姐询问一事。”

这段时间以来,他遍寻京城各处,找遍赵毓珏可能去的地方,可是竟然没有一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就连曹德庆竟然也消失得无踪无影。实在没有办法,他这就想到了舒月兰,这个被所有人告诉他需要忌惮的女人。

舒月兰嘴上虽然不害怕了,但从始至终身体依旧是紧绷着的,听到赵毓璟问此话的时候,她身体不自觉略微放松了一些,“未卜先知不过是旁人吹嘘而已,这世上哪有人有如此神通。”

赵毓璟冷笑一声,舒月兰只觉得脖子上那一柄匕首越加靠近于他,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是毒蛇一样,抬头间她看到的是赵毓璟一副瞧着蝼蚁的模样,一如当年。

“原来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我还当着天下有多少人有孟莲那一份际遇。”

当年孟莲天命之女鼎盛之际,全天下谁不追捧着她,她若所语言的事情也就没有不准确的。

舒月兰知道孟莲这个人,从前她不懂,后来才知道这孟莲恐怕同她一样有着奇遇。

赵毓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舒月兰一番,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听说你助十弟有功,曾多次帮助他捣毁了雍王的势力?”

舒月兰才觉得渐缓的身体,刹那时间又紧紧的绷了起来,只听赵毓璟轻飘飘地下令:“杀了吧。”以绝后患。

赵毓璟此时满不在乎的表情和语气,一下子就让舒月兰回想起了她最恐惧的往事。曾记何时,她大权在握,成为了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依旧被带兵回到天京的赵毓璟所诛杀。当时高高的九龙玉阶之上,他就是用这一副表情说出同样的话语……本来以为她重来了一次能够逃脱这样的梦靥,没想到结局还是同样的,难道她真的逃不过吗?

舒月兰比谁都怕死,当曾经的恐惧如潮水一样袭来的时候,她双腿就软了,“瑞亲王饶命!”

赵毓璟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锋利的匕首才缓缓从舒月兰脖子上移开。他含笑看着书说来:“舒小姐有什么想说的。”

舒月兰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死里逃生,她软了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气,却始终不敢抬手是擦拭脖子上流出来的血液。

如此胆小如鼠的人,是如何得到旁人这么高的评价。赵毓璟的身体轻轻向后一靠,“你和雍王素来无甚交集,是谁告诉你朝中哪些人是雍王的人?”?

舒月兰大口喘息的动作顿时一滞,像是提线木偶没有了主人一般,表情生硬,“王爷在说什么?雍王的事,可跟我没关系。”?

不是所有倔强和伶牙俐齿的人都能让别人高看一眼,像他们这些生于皇室的子弟,无论平时表现的再如何平易近人,骨子里也是带着一抹高傲的。舒月兰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而已,仗着有几分聪明才智,就想将皇子们戏耍于手心,这明摆着是想成为第二个孟莲,想用自己所谓的不一样来打动人心。?

这世上最赵毓璟最讨厌的就是对自己没有深刻认识的人,很不巧,舒月兰恰好就是。不过不说句实在话,赵毓璟对她的秘密不感兴趣,既然她号称是最了解雍王的人,那么应该也知道,赵毓珏可能去哪里?

赵毓璟微微一笑,似春华初临,湛然有神:“舒小姐是十弟的人,本王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听到他这句话,舒月兰浑身僵硬无比。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有机会重来一次,那就代表着她才是最后的赢家,可她没有想到,再次面对赵毓璟时,她心里头的恐惧还会那么盛,几乎到达了一种影响她判断和心情的地步。

“倘若你能告诉本王雍王最可能去了哪里,本王就饶过你一命。否则……”赵毓璟面上笑容温和,语调冰冷如刀,“只不过是一个裴国公府而已,一个有名无实的摄政王而已,你真以为,他们能护得住你,舒月兰你的价值,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

还记得当年孟莲也曾投靠过十弟,但是最后不过是被十弟摆了一道,送她去死罢了。舒月兰这人根本就没有孟莲聪明,又没有引以为傲的家世,赵毓泓又怎么可能真心视他为谋士,一个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女人而已,说丢也就丢了,没什么可惜的。

虽然舒月兰不想承认,但是她也知道赵毓璟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实话,本来她的价值,就是为了替赵毓泓对付雍王。现在雍王已经失踪,雍王府内也找不到半点证明他曾经想要谋反的证据,而且她与裴国公府之间关系有闹得这么僵,的确是没有什么再能惹的赵毓泓注意的地方。舒月兰不明白,为什么重来了一次,她过得还不如前世,处处受人制衡,受人威胁。?

她许久不曾说话,赵毓璟却是拿捏准了舒月兰的性子,食指屈在桌上敲了敲。那一柄匕首突然间又神出鬼没地搭在了舒月兰的脖子上,方才才结痂的地方又渗出了血液,温温热热的液体流下,带走了她重生回来的自信,让她变得恐惧畏缩。?

“雍王他……”舒月兰赶紧回想曾经,赵毓珏跟他透露过的一切,这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他到底可以去哪里。最后舒月兰突然间灵光一闪,如今天京局势还未定,雍王不可能离开京城,而且雍王此人爱戏如痴,满天京城最可能让他藏身的地方就是戏楼。天京繁华,权贵无事就爱听戏,所以天京戏楼多如牛毛。舒月兰努力回想赵毓珏最可能出现的戏楼,好半天才从脑子里翻出来,“彩云班!”

------题外话------

不是每一个重生的人都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舒月兰就不可能,她的能力、眼界决定了她的成就。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姽婳之戏,谁人执棋

天京有三个最有名的戏班,分别是祥云班、彩云班和王家班,这三家戏曲各有所长,彩云班戏曲细腻缠绵,是天京贵妇人不二之选,祥云班偏爱华丽铿锵之风,被受天京男儿好评,王家班因一曲赞扬永乐帝功绩的《从龙天下》而闻名于世。没有知道,这三家戏班背后的主子都是同一个,那些风靡一时的戏曲大多都出自于赵毓珏之手。

赵毓珏失踪之前请了祥云班入府唱戏,这一久以来祥云班的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班主无数次被带去问话,同样的话他都快说了一二十遍。就是赵毓璟最先也来问过话,而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他却不曾想到去其他戏班子走一走。

彩云班今日唱的是一出《汉宫秋月》,赵毓璟坐下的时候台上正唱道:

花垂秋断自难安。?

叹去时香残。?

金风玉叶坠,乱乱乱、扰人寰。?

清冷月,似姣容,照尘凡。?

……

赵毓璟自不爱这类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听了几句便没有兴趣,隔着珠帘打量起下头的情形来。

天京各处紧张的气氛似乎在这里荡然无存,华衣美鬓的贵妇小姐,均在这里言笑晏晏,或品茶或低语,仿佛四周从不曾见血雨腥风。这是一个十分舒适安逸的环境,没多大一会儿赵毓璟似乎都被感染了一样,敲着拍子,应和起来。余光中恍然瞧见一个人,赵毓璟几乎都觉得自己看错了,这种时候,他怎么还有时间跑到戏楼来听戏。

施钦北难掩惊讶,“八爷,是十殿下。”

楼底下赵毓泓正陪着木念云往楼上雅间走,身后跟着宋家姐妹以及宋三公子宋晗。宋茜如几乎的紧紧跟着赵毓泓,很快便跟宋茜雪和宋晗拉开距离,若不是方才看到他们一起进来,还真以为这是两波人。

他这前脚才知道彩云班可能知道赵毓珏的踪迹,后脚赵毓泓就陪着木念云来了,他可不信这是巧合。舒月兰,她恐怕不知道自己身边有赵毓泓的眼线。

赵玉景自然不会怀疑舒月兰有意出卖于他,舒月兰此人最为怕死,他当日已经给她服用了毒药。为了保舒月兰相信毒药是真的,隔一天,便会让她好好的痛上一痛。赵毓璟向后一靠,目光冷然,舒月兰这个人其实和孟莲犯了同样的错误,总以为自己掌尽先机,便让所有人对他以礼相待,不,准确来说是卑躬屈膝,可是她太高看自己的能力,万事万物都会变化,所谓未卜先知不过是以其他手段,推测出事情可能发展的结果而已,赵毓璟私心里认为这种能力,实在是太过鸡肋了。

赵毓泓和木念云去了隔壁雅间,而宋晗和宋倩雪则是去了他对面。那一头宋茜雪才将珠帘掀开,便看到了坐在对面的赵预警,宋晗略晚一步,也看到了他,当下掉过头来,到了赵毓璟这边的雅间里。

“瑞亲王今儿兴致挺高的,也到这来听戏了。”宋晗笑眯眯的,从小他就和楚云暖的关系极好,自然也跟赵玉锦十分熟识。

赵毓璟让两人坐下,施钦北十分有眼色的上了茶,而后关上房门走了出去。宋晗和宋昉不同,宋昉少年老成,速来古板自持,而宋晗那就是一个风光霁月的贵公子,一声白衣,精致如云,柔软得像天边云彩。楼下唱腔缠绵优越,宋晗侧耳听了一会儿,“这首曲子,太过悲凉了些,说句实在的我还是喜欢当初安家班的戏折子,孟莲这人虽然沽名钓誉,可写的戏的确实好。”

“你们今天怎么来了?”在赵毓璟印象中宋晗这人最爱的是书画,一般绝不出门,而宋茜雪身体极其不好,大约也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今天这两人素来不爱出门的人,一前一后居然来到了这彩云班,实在是叫人费解。

宋晗笑了笑,“我是陪茜雪来的。”宋茜雪难得求他一次,再加上今天大哥去了官府办事,三弟在太学教书,算来算去也只有他一人得空,这不就陪妹妹出来了,至于宋茜如梦,则是两人在半路遇上的。宋茜如自从即将成为赵毓泓的侧妃以后,几乎是日日粘在人家身边,长此下去恐怕宋府的门朝哪边开他都不知道了。

赵毓璟转头看着宋茜雪,宋茜雪素来有宋佳智囊的美誉,他并不小看这个人。“师妹?”

宋茜雪微微一笑,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出一个珏字,赵毓璟目光一凛,“愿闻其详。”

宋茜雪道,“今日十皇子也是为寻他而来。”宋茜雪容貌精致而又脆弱,脸上透露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却更显得她唇色绯红,“从雍王失踪伊始,总共四个月,祥云班是雍王失踪前最后见过的人,所有人都盯着它,但是这何不是雍王的障眼法。既是障眼法那也就证明雍王绝没有离开天京,纵观天京上下,能让雍王有藏身的地方那也只有他素来最爱的戏楼。天津戏楼多如牛毛,而其中彩云班最值得让怀疑。”

宋茜雪侃侃而谈,她拿出点戏的折子过来,一页页的翻开,“不知师兄可曾注意到,这两个月以来,彩云班的戏多出了很多新的?姽婳将军,汉宫怨,这两出戏都是近来京中贵妇极其爱听的。”

宋茜雪指着最前头用金色烫过的字体。这两出戏她也听过,辞藻身为华美,让人口齿生香,她曾经推测过从龙天下是赵毓珏所写,后来却将将这两出戏和从龙天下做了一个对比,从辞藻意境和细节处的渲染,从细微之处可见这三出戏出自于同一个人。换句话来说,赵毓珏从雍王府失踪以后,就藏身于戏楼,而他一时技痒为彩云班新添了两出戏。若是旁人的话恐怕不会观察得如此细致,可偏宋茜雪自小体弱多病,为了打发时间只能看了这些戏折子,这才发现其中奥义。

原来两个月前宋茜雪就知道了。赵毓璟从来不觉得自己小看了她,可到此时此刻,还是觉得自己看低了她的聪明才智。“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宋茜雪唇畔浮现一个笑容,“我们今日前来戏楼,是为了的师兄你!”宋茜雪足智多谋,她相信赵毓璟很快就能查到彩云班,按照她推测的时间应当就是今日,所以她早早的就预备在这守株待兔,“十殿下。”

她是看着赵毓璟说出这几个字的,赵毓璟并不认为这是在喊赵毓泓,那么是在喊他了。的确,他不是真正的八皇子,按照皇室排行来说,他应当行十,这么说来宋茜雪也是早就知晓他的身份。赵毓璟不自觉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问道,“宋家不是投靠了十弟吗?你这是想做什么?”

宋茜雪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雍王殿下身份贵重,因为他是先皇后的儿子,可师兄你,同样是嫡子。雍王占据大好局面就此失踪,为的就是替师兄你铺路,只有师兄,登上那个位置,才是合乎宗治礼法。”

宋茜雪用的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她所想跟楚云暖当年欲要扶持赵毓璟多嫡的原因是一样的。赵毓璟长于楚家,所以他成功之后不会对楚家下手,同样,赵毓璟授受业于宋家,他夺嫡之后必不能不顾天下指责,而对授业恩师的宋家下手。本来宋家因为楚云暖代献逐鹿图,交出圣贤书院,来到天京当官,已经是消除了对当权者的威胁,而且宋茜如对赵毓泓一往情深,利用宋家声望,让赵毓泓鼓动了大批文人墨客前来投靠,又再一次让当权者见识到宋家的威胁。宋氏之人一日不除,一日入咽中之刺,让人寝室难安。她此身命不久矣,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宋家所有人安康,让姐姐如愿以偿。

赵毓璟不用想就知道宋茜雪心理准确的想法,他只是轻声一笑,“师妹的算盘倒是打得妙。”

当初他愿意受阿暖算计,不过是因为他爱阿暖而已,宋家如今很可能是他的敌人,他凭什么网开一面?

宋茜雪却是笑道,“瑞亲王,姽婳将军开唱了。”

楼底下先前一曲已唱完,如今唱的便是姽婳将军。抑扬顿挫的梆子声音敲响,台上款款上来了一个装扮好的花旦:

秾歌艳舞不成欢,列阵挽歌为自得。

眼前不见沙尘起,将军俏影红灯里。

……

闺阁习武,任其勇悍,怎似男人?

……

“大哥。”赵毓璟低语。

各方气势顿时一凝,赵毓璟似乎都能听见空气凝滞的声音。不光是他,就是宋茜雪宋晗两人也都看出来了,赵毓璟猛的回头直勾勾的看着宋茜雪,她微微一笑。

上头扮相的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雍王赵毓珏,所有人都以为雍王离开雍王府,避免被人找到,那应当是乔装打扮,没想到他竟然光明正大的在彩云班扮妆唱起戏来。戏子不过是下九流,赵毓珏堂堂一个嫡长皇子,居然好放着好好的雍王不做,跑来做这种事情。一时间,但是让众人极其不屑,而台下的夫人小姐们却是掌声如雷,显然极其喜欢。赵毓珏不仅戏折子写得好,唱起戏来也是一流,端看那些沉迷在其中的听客,可见一斑。

赵毓璟身体微微前倾,恍然间看到一抹冷光投射在下头窗棂之上,他目光一凝,猛然看了过去,那是房梁上卧着一个手持弓弩的侍卫,箭弩正对着台上的赵毓珏。

这是想要他的命!

赵毓璟当即吩咐死士在四周待命,务必要保证赵毓珏的安全。宋茜雪缄默温柔,坐在雅间中品着茶,而宋晗却是沉浸在美妙的词曲中不可自拔。旁边的雅间门打开,赵毓泓站到了外头,一偏头两人的目光便对上,噼里啪啦似乎能爆起火花一样,最后还是赵毓泓笑道,“八哥,好巧。”

赵毓璟皮笑肉不笑的扯着嘴角,“九城兵马司。”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赵毓泓任职九城兵马司,把天京城所有不成器的官兵都拧在了一起,这些家伙虽然个个都是靠裙带关系进去的,可到底人多力量大,实在不好叫人轻举妄动。赵毓泓再次是同样不敢妄动,这里头的人可个个都是京城贵族的夫人小姐,若是有一个意外,被这些家族联合起来,他这个有名无实的摄政王,可没有多大的力气能够阻挡,可若是他能祸水东引呢?

赵毓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到赵毓璟身上,然而此时此刻赵毓璟已经没有注意了,他的目光一直观察着四周,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赵毓珏行踪既然暴露,不光是十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蒋裴两家、燕王之流,想必都是想要大哥的性命,好让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夺皇位。

得了命令的施钦北已经带了瑞王府一队亲卫,埋伏在旁边。此时彩云班中只听见悦耳的戏曲之声,赵毓璟和赵毓泓虎视眈眈的对视,而对面雅间之中赵毓廷和四皇子竟然先后出现。这一下子,这一幢戏楼之中出现各自为阵的四个皇子,他们目光厮杀在一起,所有人都在防备着对方。

赵毓璟目光逡巡在场上,寻找最有利的位置。他们这四个人中,至少有三个是想要赵毓珏的性命,就他一个恐怕难以匹敌。

宋晗在转头间才发觉自己的视线被赵毓璟给阻拦了,他见怪不怪,毕竟是好曲子喜爱之人众多也是理所应当,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台边,才走了一两步,他就敏锐的察觉了不对劲,然而面上依旧是笑容,“师兄,也太不够意思了,跑这儿来也不叫上我。”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旁边几人身上,原来是他们,难怪叫赵毓璟如此忌惮。

自从永乐帝病重之后,诸位皇子忙着争权夺利,宋家虽然才到天京但也是诸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宋晗也曾经见过其他几个皇子,但都没有赵毓璟和赵毓泓的印象来得深刻。

“诸位殿下平日里可都是大忙人,怎么今天扎堆的往这彩云班里跑,莫不是里头有什么宝藏不成?”宋晗站在上头笑道。

这里头可不是有宝贝么?

当年精才绝艳的雍王这么多年以来,退守雍王府,留下人脉不可小觑,这些东西,以及他的性命,对于他们来说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几人的目光,纷纷移到他的身上,宋茜如跟赵毓泓联姻,而宋晗和宋茜雪却站在了赵毓璟身边,这宋氏之人心中支持的到底是谁?

众人都有一些迷惑,审视的目光落到宋晗身上。

宋晗微笑,怡然不动。

宋晗来京城时间尚短,自然是不认识赵毓珏,但是看宋茜雪的表情她分明就是知道此事内情。赵毓璟不得不重新审视宋茜雪这个人,她隐约记得宋茜雪来天京之时并不是跟随宋家,而是被赵毓泓挟持首先到达的天京,那段时间他也不曾回京,不知晓宋茜雪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跟什么人接触过?

赵毓璟觉得,宋茜雪当日在天京之事十分值得人推敲。

台下戏曲称唱得如火如荼,似乎是最进行到最精彩的部分,女儿家弃红妆改戎装,千里奔赴沙场救夫。乐曲由缓转急,塞北荒凉,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一如上头虎视眈眈相对的众人的心情一般,一旁赵毓泓的目光却越过了赵毓璟,直直落到里里头巧笑嫣然的宋茜雪身上,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宋茜如主意这副表情,面上闪过一丝阴鸷,却意外间叫木念云给看见了。后宅之间,木念云的能力可谓是数一数二,可要说朝堂之上阴谋诡计的对决,那她可就略逊一筹,绝对比不上宋茜雪,对于这一点她十分有自知之明。而且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也隐约看明白了,赵毓泓和宋茜如之间不过是利益交换而已,并没有所谓的真心实意。宋茜如愚蠢,在她手里下根本过不了几招,她现在可是要防着的是她那个聪明的妹妹,突然插手帮助于她。

一时之间,在这个狭窄的小楼里个人自有盘算。

楚云暖没有想到她才到天京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她摩擦着手中赵毓珏送来的信封,三天前里他才到京郊就收到了赵毓珏送来的信,要她在今日于与天京城中彩云班一聚。她原以为赵毓珏十分是有事相商,没料想他却在此处布了一个局,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楚云暖也不明白,但总归不会伤及赵毓璟的性命。

楚云暖瞧着外面各自盘算的人,并没有说话,而是安安静静坐着看戏,然而这时候房门却被敲响……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用心良苦,妇人之仁

此时此刻外面已经是热闹非凡,四个皇子的人马齐聚一堂,各自在外虎视眈眈的对立着,而里头唱腔正浓,房梁上一支弓箭手悄无声息的对准台上唱戏的花旦身上,手指微动,飞射而出。那一刹那间赵毓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伸手反射条件的按在栏杆上下意识就要跃出,然而下一刹那间那花旦水袖一甩将几支弓箭卷住,款款亮了一个相,底下喝彩声一片。

赵毓璟这才算舒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雅间里,楚云暖双目之中陡然含上了冷光,她笑道,“雍王殿下,真是用心良苦。”

没错,来人正是赵毓珏,他身上还是一身花旦的戏服,显然是匆忙之间交换了身份,脂粉堆砌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愈加显得他轮廓分明,刚毅秀美,两种截然不同的身材在他脸上相得益彰。“不及家主,手段高明。”他恭维了一句。

楚云暖冷笑一声,依旧保持着在桌前端坐的姿势,其实不是她不想改变姿势,而是现在她根本就动不了!她到这里来跟赵毓珏相见,根本就没有想到赵毓珏居然会对她下药,能让她现在浑身僵硬,一点儿都不能动弹。

“你这是想要抓我?”她面沉如水,丝毫不见焦急。

今日诸位皇子齐聚彩云班,肯定是赵毓珏已经设计好了的,否则他如此神通广大,又怎么可能叫别人发现他的踪迹,那个被所有人忌惮两分的舒月兰,恐怕早就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可怜她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最了解赵毓珏的人。

的确,楚云暖再回天京之前,已经陆陆续续查到了各方来的消息,她能够确定一件事情,这个舒月兰就是她曾经记忆里弑夫杀子的那个女人。只是他不明白,为何何媛舒月兰都能跟他有同样的奇遇,能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赵毓珏缓缓坐下,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湿帕子,一点一点失去脸上妆容,露出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赵毓珏的容貌不像先皇后,反倒是跟永乐帝有着七分相似,只是他的眼睛更锐利,五官更加深刻。

“看来你是想到了。”伴随着赵毓珏这一句话的是外面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从楚云暖这个方向看过去,隐约能瞧见外面刀光剑影,更是可以听到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铮铮声音交织在耳边,不难想象外边是怎样的残酷血腥。

今日一事,四位皇子之中,不知道是谁最先落马。

“宋茜雪是什么时候投靠你的。”楚云暖想问清楚,既然舒月兰本人从头到尾都在赵毓珏的算计当中,那么宋茜雪呢,在今日这一场风波当中她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赵毓珏平生最欣赏的几个女人,无非是楚明玥母女,还有宋茜雪,这三个女人的心智谋略手段,无一不堪称为完美,赵毓珏对上她们的时候都需要格外小心谨慎。这种事没什么可隐瞒的,他说道:“当初她被十弟抓来天京的时候,就已经投靠了我。”赵毓珏脱下身上戏服,露出里头的青松锦袍来,“宋茜如之事我略有耳闻,那时她假扮宋茜雪,将趁九原府将南堂搅得一团乱麻,宋家险些因此而亡。宋茜雪心急如焚,她不能够确定你是否能帮助宋家度过灾难,所以他求到了我的面前,愿意投靠于我,要我保全宋家。”

赵毓珏说的简单,但可以想象当时宋茜雪在天京举目无亲,对家族变动束手无策的无奈和焦急。楚云暖可以理解宋茜雪的做法,毕竟当时情况如此危机,她又被困天京,无法解宋家之危,更何况宋茜雪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毕竟有时候与宋家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弟子而已,虽然从圣贤书院出来的弟子千千万万,可宋家一但大厦将倾,又有多少人愿意雪中送炭。

“后来我帮助了宋家,宋茜雪跟你就没有联系了吗?”楚云暖想到了很多事情,包括当初宋茜雪唯一一次助了赵毓泓一臂之力的事情,那里头又有多少真情实意,她原以为当时至少在那一刹那之间,宋茜雪是唯一一次顺着自己心意去帮助赵毓泓,现在想来恐怕不然,七分真心两分算计,一分顺水推舟罢了。“赵毓珏,你倒是一个玩弄人心的好手。”

楚云暖只能如此评价,天京多少人从始至终都是他掌中棋子,就连她和宋茜雪同样如此。

“那你今天呢,你今天把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想做什么,要了他们的性命?赵毓珏,至少里头有一个是你的亲弟弟!”

赵毓珏既然想好了一切,那么今天的事情肯定意识在计划之中。

“阿璟有时,太过妇人之仁!”赵毓珏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这样说道。他缓步踱到窗边,隔着一层朦胧的茜纱,瞧着底下厮杀的场面,假扮他的花旦被三四个人围攻,一旁贵妇惊叫着四处多单,狼狈不堪的躲在桌椅下、柱子后,全然不见往日的仪态万千的模样。

赵毓璟提着剑加入战局,全力去保护那个花旦,他手中剑影翻飞,一道道白色的剑光闪烁不止,随着他的动作围剿他的人四散开来。

赵毓璟文采出众,却没人知道他武功竟然也如此好。

赵毓泓在上头高高看戏,剑影光晕下,是两个上下翻飞打斗的身影。赵毓廷那边,飞快指挥人马将九城兵马司的人拦住。

“有你在,有我在,阿璟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毫无顾虑的去争去夺!倘若那个位置旁落他人,阿璟他就算手握三军也不可能活命。”

赵毓珏这一辈子什么事情都看的透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赵毓珏想要夺位的心思以及他的斗志都渐渐熄灭了,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这个皇位,这个天下,只能有母后的儿子来继承,他无心皇位,却放不下心中执念,所以汲汲营营多年,不肯让嫔妃占据属于母亲应有的地位。赵毓璟的出现,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亲人,更是让他挣脱仇恨的一抹阳光。对于赵毓璟而言,他首先是哥哥,其次才是皇室兄弟,这样说可能有些矛盾,但确实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楚家主,为了激起阿璟的斗志,就先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如果可以,楚云暖真的想现在怒骂赵毓珏,赵毓珏不愧是永乐帝的儿子,如此自私薄凉,和他简直如出一辙。因为他不想要,所以他要赵毓珏去夺,因为赵毓璟达不到他所预期的希望,所以要逼着他变成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赵毓璟不是他,赵毓璟自小在南堂长大,受的是宋家最正统的儒道思想,在心性薄凉,也万万达不到自小受尽苦楚的赵赵毓珏。

她心里是不愿意跟赵毓珏走的,然而正当她欲要让十三出来的时候,赵毓珏却是突然笑了:“你想要叫你的影卫?”他笑着摇了摇头,“别白费力气了,他是不可能出现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为难与你,你就消失一段时间,让阿璟心无旁骛的夺得最后的胜利。”

赵玉珏说着一掌击在她的颈侧,楚云暖软软的倒了下去,他最后瞧见的一眼就是赵毓璟横扫一方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赵毓璟在那一刹那间,仿佛是感觉到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在注视着它一样。他下意识的看过去,然而里头空无一人,他只觉得自己看错了,回头之间,尽心尽力再次加入战局。

宋茜雪跟在站在宋晗身边,看着四周的场面,只一眼她便觉得心惊肉跳,侧目看着赵毓泓的目光里充满着惊恐和诧异。她知道今天这事是早就安排好的,可是让她不曾料想到的是,会伤了这么多无辜小姐。下头穿绿衣服的那一个,有着一双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格外赏心悦目,然而在杀手过来的时候,她却因为脚小跑不开,活生生被人砍掉了一只腿,还有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些伤……这些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是赵毓泓,偏偏没有!

楼底下,围攻那个花旦的人更加多了,所有人几乎都以为这就是赵毓珏,拼了命的朝他涌来。赵毓璟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的便有一些支持不住,可他不能退,那是他的哥哥。两人且战且退,施钦北已然带着人在外接应。然而就在这时候,“咚”的一声巨响,而后是浓烈的火药味,赵毓璟猛的抬头,只瞧着房梁上杀手颤抖着手,正正对着旁边的花旦。或许是因为这一批火统质量不佳,也或许是因为他技术不太好,竟然打偏了。这时候,赵毓璟飞快的拉过对方,往柱子后面一藏,也他不再和围攻的杀手纠缠,翻身飞跃,接着正中央垂下的红绸,一举杀了,夺在房梁上一个刺客,然后回手,冰凉的剑刃直直对着赵毓泓的鼻梁。

赵毓廷和四皇子两人无话可说,我巴不得赵毓璟可以杀了他。

宋茜如身体颤抖,下意识的挡在她面前,赵毓泓只是推开他。

然而这时候,周围突然传来跟浓烈的硝石,赵毓璟鼻梁一耸,顿觉不好,“是火药!出去,立刻出去!”

火药的威力,从刚才在火统之上就可以看出,现在这四周居然还藏着一些,一旦点燃,那可是死无全尸。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根本顾不上其他躺在地上伤痪。木念云偷偷把宋茜如挤到了后头,本来想趁乱让她待在里头,哪儿想到宋晗见她被人群冲得左摇右摆,赶忙把人护到了身边,他一边带着一个妹妹,也算顺顺利利的往外走。

宋茜如冷哼一声,看着木念云的目光充满恶意,回头看向被宋晗小心呵护在怀里的宋茜雪的时候更是不怀好意。就在所有人都撤出彩云的那一瞬间,宋茜如陡然用力,亲手将宋茜雪给推了进去。“砰砰砰”周围几声巨响,宋茜雪脸上还维持着惊讶之色,却已经被浓烟包裹住。

宋晗愤怒的一巴掌掐住宋茜如的手腕,眼睛里几乎快喷火。

赵毓璟菜回头之间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你——”这是他第一次来敦厚温和的宋晗脸上看到极致的愤怒,诧异半晌后看宋茜如的目光就不好了,当年他在叶良城求学时,虽与宋茜雪接触不多,但两人之间的情义也总比宋茜如来的强,更何况赵毓璟还有事想问问宋茜雪,宋茜雪当时提醒姽婳将军开唱了的那一句话里,已经充分说明了一件事,她和赵毓珏关系匪浅。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能了。

赵毓璟生于皇室,多肮脏龌蹉的手段都见过了,只是想不到会如此。陌生人尚且不会如此自私冷血,同胞姐妹怎么会亲手送自己妹妹去死。

劫后余生的贵妇小姐们在一旁嘤嘤地哭泣起来,宋晗却是给了宋茜如一巴掌,这妹妹自回到家里就不安分,总归是他们欠了她的,他们可以忍,偶尔间也认同她埋怨茜雪,但是不能送茜雪去死!

面对所有人或惊诧、或厌恶的目光,宋茜如简直就是懵了,她本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宋茜雪给解决了,没想到现在却被所有人给看见。宋茜如先是猛地害怕,然后便是深深的不悦和委屈,她们明明是一母同胞,凭什么宋茜雪就能享受最好的,而她就什么也得不到,就连她的爱人都是宋茜雪不要让给她的……宋茜如脸色竟有一刹那的狰狞,全然没有想到宋茜雪往日对她的好。

这场爆炸地动山摇,惊动了旁边的人家,许多人陆陆续续地围过来看热闹。赵毓璟立刻派人将四周团团围住。

宋茜如不知悔改,宋晗也懒得多言,只是看她的目光同陌生人没有区别了。

爆炸的余波才过去,宋晗就立刻跑了进去。

赵毓璟深深的看了完全呆滞赵毓泓一眼,也抬脚跟了过去。他确实是怀疑赵毓泓的,因为在所有人当中,最想让赵毓珏死的人是他,而且当初谢游之在南堂利用商会,给赵毓泓送来了许多武器,有千机弩和火统,火药么,肯定也是有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赵毓泓也真够狠,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拉上这么多人作陪。

宋晗一进去就在废墟里寻找着宋茜雪的身影,而赵毓璟却是四处检查起来,他一身衣袍上染了血迹,面色严肃。

匆匆赶来的京兆尹,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告罪,而赵毓璟已经在里头查到了蛛丝马迹。这些火药放置的地方十分有规律,可以保证动静足够大,却不会伤了多少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吓唬一下么?显然,这不可能,没有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恶作剧。

赵毓璟皱着眉头,继续在现场寻找线索,他走了几步而已,就在对面的废墟下面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施钦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十分有眼色地命人抬他木块,将最下面的东西拿了出来。赵毓璟拿在手心里,这是一个被烧了一半的团扇,模样很丑,但是却是在赵毓璟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记得前些日子还在南堂之时,楚云暖突然心血来潮,说是要学习刺绣,她兴致勃勃地跟着绣娘学,绣了一把团扇,说日后手艺好了给他绣荷包,不过当时看到她绣的扇子歪七扭八的,还被他嘲笑一翻。现在却是叫他在这里看到了,这也就是说,方才楼里恶战之时阿暖是在的,而现在扇子被烧了一半,那是否说明,阿暖遇到了危险?

不,应该不会,有十三在谁能为难的了她。赵毓璟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

施钦北瞧着他翻来覆去的拿着扇子看,小声问道:“八爷可有不妥?”

赵毓璟从怀中抽出帕子,小心地把这柄团扇包起来,吩咐下去:“立刻派人去查楚家主踪迹!”

京兆尹那边显然已经勘验,劫后余生的几个皇子已经安置好凳子在外面坐下。本来一个戏班子出事那可是小事儿,可今天居然遇到了这位皇子,还有这么多的贵族夫人小姐,处理不好,他头上这顶乌纱帽可就悬了。

“查出来什么没有?”

“下官,下官愚见,火药是故意被人放在里头的……”

四皇子冷笑一声,“这还用你说,废物!”他今日心情格外不好,本来是来找赵毓珏麻烦的,没想到自己倒是惹上了麻烦,想到方才惊心动魄的事情,的确是让他恐惧万分。

京兆尹心里也是委屈都很,爆炸之后又被火烧,就算有证据那也是无踪无影,要他上哪儿查去。再说了,没准这事儿就是这四位之中一个弄出来的,为的就是整死其他人,可这话京兆尹可不敢说。

赵毓泓没有说话,目光一直跟着宋晗移动,宋茜雪是在临出来的时候被推了一把,并没有深入其中,不过是被上头掉下来的木头压了双腿而已,说不上太严重。宋晗找到她之后,小心的吩咐人移开木头,把宋茜雪抬了出来。

宋茜雪自小身子弱,已然昏迷。

宋茜如瞧了一眼,却觉得惋惜,大抵就是在感慨怎么没有砸死她吧。

木念云见识多了姐姐妹妹之间的争斗,可是却没有见过,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居然会下这种狠手,一时之间难掩惊讶。

------题外话------

好吧,宋茜雪要下线了,赵毓珏也快离开天京,下面是赵毓璟的主场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争权夺利,迁居冷宫

赵毓璟冷眼看着四皇子暴跳如雷,手却轻轻抚摸怀里的团扇。他心中思量,如若阿暖真的出现在彩云楼里,她又为何不跟他见面??

几个皇子当中,四皇子暴怒,赵毓泓惆怅,赵毓廷事不关己,让下头本来就战战兢兢的京兆尹愈发惶恐难安。这时候赵毓璟的目光,从赵毓廷身上划过,最后落到了赵毓泓身上,“早先听闻十弟从鲁班门买了大量千机弩,可确有其事?”

千机弩威力巨大,与一般弓弩相比更容易瞄准目标。话说他们几个曾经也是心动万分,只是鲁班门往日素来不爱出售武器,然而赵毓泓却买到了手。众人的思绪在这个时候转了一道又一道的弯,看赵毓泓的目光就有一些审视了。

现在的局势,有一个有力的武器在手,那就等于多了大半胜利的机会。他倒是有先见之明,那么今天彩云楼爆炸的事情呢?

赵毓泓全然知道让人对自己的怀疑,不气不怒,眉目里带着笑意,“八哥当时身在南堂,想必也是从楚家购买了大量火药吧。”

火药威力巨大,只有楚家和鲁班门有配方,而且东西一下从不对外出售。赵毓璟和楚家的关系,像要得到一些火药也是易如反掌,保不准今天之事,就是他一手所为,且想在这时嫁祸与赵毓泓。?

有些人的确巧舌如簧,最擅长的便是狡辩,赵毓璟也不跟他废话几句,反而叫人取了先前柱子上火统打出来的霹雳弹。“这个,十弟恐怕是不陌生吧?”

赵毓泓自然是不陌生,可其他人却不知道。他顿时赵眯了眯眼,“八哥这是何意,我怎么看不明白?”

“这就是方才正要打向雍王的火雷,这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前几日十弟不就拿着它赠送了宋茜如,当时宋茜如还特意在宋家举办了一个宴会,用来炫耀这个东西。”

赵毓泓的脸色挂不住了,他也不能狡辩他要杀的人不是赵毓珏,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他们这么多人聚集在彩云班,不就是收到消息,赵毓珏藏身里头,现在他就算是否认也没有人信。

“八哥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就像自己不想做一样,我不过是出手得早罢了。”他并不介意暴露自己想要赵毓珏性命的事情,反正在场的三个人有谁不是打着同样的主意。“不过八哥要是想把其他脏水泼到我头上,我可是不愿意的!”这番话他说得格外有底气。

赵毓璟也只是笑,眸光似冷月生辉:“咱们拭目以待吧。”

两人目光相对,火花四溅。

这时候的白严才方才领着九城兵马司的人姗姗来迟,紧跟其后的是裴国公府的小公爷裴羡,以及蒋家继承人蒋律。

“蒋律,裴羡?”赵毓璟现在看明白了,若不是赵毓廷安排蒋律两人阻拦了白严,那么就九城兵马的人早就冲了进去,人多势众,藏身里头的赵毓珏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这么说来,赵毓廷是真心想要相助雍王了?

白严带着人下马:“末将见过摄政王。”

白家人自从押解回京之后,一直按押不审,赵毓璟还以为是百里太后有其他打算,现在看来是赵毓泓另有所图。白家从军多年,这一次造反虽是有损军中威望,但是在某种程度之上,依旧在军中遗留着自己的一呼百应的威望,且白家虽造反,可白严无辜。

“白将军消息倒灵通得很。”白严听到赵毓璟这一句话,抱拳又是以礼,“末将见过睿亲王,三殿下、四殿下。”

四皇子这人脾气出了名不好,冷笑一声:“我当白将军眼睛长头顶上呢,这么半天才晓得向我们见礼,你们白家罪臣之后,现在还让你呆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是皇恩浩荡,怎的还不知感恩?还是以为有十弟在背后做靠山,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白严忙道不敢,心里头却是有几分怒气的,想当初白家还在时,哪个皇子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连消带打地嘲讽过,一时间他心头百般滋味。

这边正说着话,裴羡和蒋律两人也都走了过来,“见过四位殿下。”

蒋裴两家手握重权,两人又身为家族继承人,自然是有一些骄傲的资本在。赵毓璟瞅着他背后整齐的兵马,“你们来得也可真巧。”

他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一句话,赵毓廷却是笑道:“可不是巧,正好拦了九城兵马司的人,八弟要如何谢我??”

只一句话赵毓璟就肯定了,赵毓廷今日是有意相助。

他拱手道:“只要愚弟能做到的,自然愿意以其为谢礼。”

赵毓廷仿佛就是为了得到这一句承诺一样,“八弟可要记住。”

一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这一处只留下一片废墟。

赵毓璟眯眼瞧着他的背影半晌,挥手带着施钦北回了王府。

永乐帝重病卧床,百里太后掌权,其他皇子一时无力相斗,只能恨恨不平的瞧着赵毓泓风生水起。戏楼之事明眼人都知道,这肯定是某位皇子,为了除掉当日如昙花一现雍王而设下的计,他们家中女眷伤亡无数,可第二日上朝之诗,却没有人胆提出此事。

如今主掌朝政的,是百里太后和赵毓泓,两人一左一右坐下,中央副座之上坐的是是先太子遗腹子——皇长孙赵汉北。皇长孙今年不过六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儿,他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瞧着下头,吵闹不休的大城梦,不由自主地咧开嘴巴笑了。

赵毓璟站在一溜儿朝臣之间,听着他们上奏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上前一步,“敢问太后白家谋反一事,当如何处置?”

白家自押解回京之后此事一直按捺不提,众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将此事忘记。此时被人提出来面色似有一些微妙,白国公谋逆一事是赵毓璟的功绩,瑞亲王提出处置于他,顺势立功也是有理可依,然而在场大臣却无一敢吭声。

百里太后沉声道,“白家谋反一事证据不足,大理寺卿!”

被点到名的大理寺卿站了出来,列举了许多白家造反证据不足之事。

赵毓璟听完之后上前一步,“白家拥兵自重,其罪一!”他又上前一步,大理寺卿恐惧的后退一步,“占据江源府,私自封义和王,其罪二,鱼肉乡里与北堂勾结,其罪三!如此大逆不道的三大罪状,太后竟然说白家谋反之事疑点重重。难不成当时领兵根本王对峙的,不是他们白家人?又不是文书造假,还疑点重重,太后莫不是要放过,这祸乱江山的小人?”

白家之罪也已板上钉钉,百里太后此时如此举动,就算是能堵朝堂之上悠悠众口,可也不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百里太后化着浓妆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很难堪的神色,她比谁都想要永乐的去死,但是金翔带着精武卫,把宣政殿围得水泄不通。她现在就算是手掌朝政大权,也无法插手那边的事情,所以她就把希望寄托在了白家人身上。白家掌军权多年,其势力不可小觑,她放白家一马,在一定程度上,等于拿捏住了白家死穴,叫他们不得不乖乖听命于她,听她命令行事。

她也不想出此下策,可满朝大臣之中可用之人寥寥无几,所以才会将主意打到白家身上。他又何尝不知,此举冒险,可如今局势,容不得她多想。

王座之上赵毓泓微微笑道:“瑞亲王莫要因为贪功之事,而白白冤枉忠良。”

是非对错,往往敌不过掌权者的一句话,百里太后哪怕在此时说一句月亮是方的,大多数大人也只会附和。

赵毓璟冷笑,又问道,“魏王及世子谋反一事,太后又当如何处置?!”

赵毓泓神色蓦然一动,嘴唇紧闭,冷眼直视赵毓璟。赵毓璟神色怡然:“太后不肯处置白家,那魏王父子呢?!”

百里太后不曾吭声,便上神色犹豫而又缺,魏王父子性命于她而言不值一提,但是她承诺过赵毓泓,要放魏王父子一条性命。再这说,当初江源府围堵赵毓璟一事,也有她受意的原因,虽然结果说不上大好,金翔依旧回了天京,不过好歹她依旧从永乐帝和赵毓珏那不孝孙儿手中夺得大权。

魏王父子杀与不杀的确一念之间,百里太后虽然厌恶魏王,但却顾念魏王世子给他带来的好处。

赵毓璟在这个时候咄咄逼人,倒是有一些让百里太后下不来台。

赵毓璟看出两人的犹豫,再度朗声问道:“太后不动白家,说是白家谋反一事疑点重重,那位魏王父子难不成也同样如此?难道当初在江源府率魏军阻截本王的人是鬼不成?!”他说道最后语气异常讥讽。

百里太后怒喝一声,“放肆!”

宁王赵毓筠却上前一步,拱手,他笑道,“瑞亲王的确放,死明知太后不愿处置魏王以及白家,竟然还如此逼迫,不仅放肆且还大逆不道,太后何不责罚于他!”

百里太后被他这一句明褒暗贬的话语气得够呛。

赵毓廷亦是附和,“宁王说的极是。”

赵毓廷不同旁人,他背后站的是蒋裴两家,这两家才是大齐正儿八经的国公,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他一开口,裴羡那边的人也连声附和,这么一说话,许多大臣连连附议,要求处置魏王以正朝廷威严,只有少部分,官员一直缄默,另外一部分则是在百里太后的眼神示意下,跟诸位大臣据理力争。

百里太后执政期间用人唯亲,将朝政治搅得乌烟瘴气。

坦白来说,她并不是一位合格的执政者,偏她不自知,总以为自己可令天下歌舞升平。好大喜功、穷奢极欲,那是当权者忌讳,百里太后却偏爱此道,短短一月之间,就无数次向天下郡县发了数十道歌颂自己功绩的诏书。听说前几日一块刻着祥瑞的石碑,也被运送至天京,期间耗费人力物力无数,却不过一普通石头罢了。

赵毓泓显然知道弊端,可偏他什么也不说,预备再百里太后,把朝政搅得一团乱麻知时的力挽狂澜,好赢的上下一心,这种行为其实是格外冒险的。

朝堂之上一片吵闹,素来端着架子的大臣们一个个争的面红耳赤,年幼的皇长孙坐在上头竟然拍手叫起好来,一时间叫人啼笑皆非。

赵毓璟执意处置白家及魏王,十四皇子亦是附和,赵毓廷那边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也加入这次征讨之中,这三人联合在一起,竟然有叫百里太后不得不妥协的威势。百里太后只觉得浑身都不爽快了,她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上头,还不能随心所欲的话,她做这么多事有什么意义,然此事却由不得她再推诿。

赵毓璟长生一躬,“太后,孙儿不求平定江源府叛乱后能够论功行赏,可至少也得给江源府百姓一个交代,也得给爨氏后人一个交代。”他步步紧逼,“菏泽归入大齐国土之后一直动荡不安,若是菏泽百姓知晓当年屠戮了他们一族的刽子手,在罪行揭露之后还能安安稳稳的享受荣华富贵,那菏泽必然动荡不安。太后,为了天下安定,还请太后下旨处置白家!”

赵毓璟这一番话说动了很多中立派蠢蠢欲动的心,的确菏泽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白家这几年因军功卓越平步青云,渐渐的都用一些眼高于顶,本来就不得他们这些老牌贵族青睐。如若不处置白家,导致菏泽那边才安抚下来不久的遗民再次暴乱,届时谁人出征,难不成还要在血洗菏泽?到了他们这把年纪,已经不求什么建功立业,只求平平安安,菏泽战事一旦爆发,对于他们这些安定了许久的人来说灾难一场,于是所有人都开始请求百里太后严惩白家。

赵毓泓瞧着下面一个个慷慨激昂、用最华丽危险的词语来念书不惩治白家都危害时,眼神很诡异。白家也算是他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棋子,如此被赵毓璟给毁了,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更何况白家所犯之事是诛九族的大罪,白严肯定是要牵扯其中,那是个人才,委实叫他不舍。

赵毓璟镇定自若,他虽站在下面,但无端端叫人生出几分仰视的感觉来。

百里太后这时候猛然回想到了她第一次跟永乐的争权夺利时失败的场景,那时候满朝文武仿佛就是这样劝永乐帝圈禁她,夺她一国太后应有的权利和自由,同样的场景在今日上演。百里太后双眼一眯,“都住口,白家肱骨大臣,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污蔑的!”

她怒吼,刹那间满殿皆寂。

百里太后仿佛觉得她当年不敢说出来的话,此时此刻全都撒了出来,堆积在心头多年的郁结之气荡然无存。她冷冷看着下面一个个老顽固,当初他们劝永乐帝圈禁她时不是一个个趾高气昂的,现在怎么都不敢说话了。“白家一事,哀家自有决断还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白氏族人造反,实属大逆不道,凡白家嫡系午门斩立决,旁系子弟流放三千里,所有女眷没入教坊!”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众人连忙诧异回头,却见永乐帝的司礼监王石和黄太监的搀扶之下,步履蹒跚地朝着殿中而来。

百里太后已经完全呆住了诸位大臣们却是从善如流地跪下:“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候这些大臣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洪亮,仿佛是用声音就能证明自己对永乐帝的忠城一样,千千万万道洪亮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地动山摇。

懵懂的皇长孙在这个时候聪明了一把,咯噔咯噔地跑下来,抱着永乐帝上千甜甜地叫了一声皇爷爷,永乐帝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皇长孙出生之时,也是十分得永乐帝喜爱和看重的,只可惜当年太子赵毓宸后宫斗争惨烈,太子妃怀孕之时被司马良娣陷害,导致胎儿发育不好。皇长孙出生之后还不大看出来,但随着他年纪渐长,便能看出这是个痴儿,太子妃因此失去了太子的宠爱。不过好在这孩子傻归傻,但最是敏感不过,又知道去讨好永乐帝,这个才叫娘两在东宫的生活好过不少。

重病垂危的永乐帝一出现,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百里太后勉强站了起来,脸上笑容僵硬而又扭曲,“皇帝身体大好了吗?”

永乐帝瞧着他,又瞧瞧站在一旁跪在摄政王金座前的赵毓泓,此时的赵毓泓很老实,父儿臣参见父皇。”

平素里最是阴晴不定的永乐帝,在这个时候竟然没有房发怒,而是招手让赵毓廷和赵毓璟两人扶着他,一步一步朝大殿中央的龙椅上走去。他这一番举动,倒是皎百里太后和赵毓泓面面相觑。

巍巍峨的大殿上满朝文武达成跪了一地,在外面是金翔率领的精武卫,他们手持刀剑,杀气凌厉,一时间让殿内文武大臣战战兢兢。谁都知道永乐的脾气最是不好,只求在这个时候不要撞到枪口上。

永乐帝的拿起一本奏折,翻阅几遍,啪的一下打了下去,这恰好就砸在刚他带头反对处置白家的一个官员头上。

永乐帝盛年登基,在位三十余年,练就了一身投掷的本事,只要不超过这大殿第二根柱子的地方,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儿,无一失手。

“白氏之过,罪不容诛,你们再给朕说说,哪儿冤枉了他?”

永乐帝又是一本奏折砸到了大理寺卿头上,大理寺卿满嘴苦涩,他所言不过是顺着百里太后和和摄政王的意思,他抬头偷偷瞄着百里太后两人,赵毓璟不去看他,百里太后却是很凶狠地怒瞪了他一眼。这下他就知道,自己这是被抛弃了,当下忙不迭的磕头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永乐帝这一久的身子骨是越见的弱,说几句话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站在一旁的赵毓璟赶忙端了一盏热茶,亲自捧到他面前,永乐帝接过来勉强喝了两口,却猛地合上茶盖。从赵毓璟这个方向,分明看见上面浮起的丝丝血迹,父皇的咳血之症愈加严重了,看来若华以毒攻毒的法子并未见成效。

永乐帝病重之后,身体情况就不好了,多年的旧疾一并病复发,加上早年服用红丸毒素堆积,他的身体现在就像是一个沙漏一样,无论往里头装什么,都刷刷刷的往下漏,什么都储存不住。为了能让父皇早日清醒过来,也就是出现今天这一幕,赵毓璟让若华和辛毅苦心研究半月,终于找到一个最适合永乐帝拖延他病症的法子。若华以毒攻毒之术,再加上辛毅正统医道辅助,少说也能叫永乐帝再多活个半年左右,只不过如今看来,恐怕是成效不佳。

赵毓璟本来是不想用这个法子,最后来沤干永乐帝最后的生机,可是没有办法。

他几日前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信上告诉他楚云暖现在在他手里头,必须要他全力以赴去争未来皇帝的位置,如若他不然就要杀了楚云暖。赵毓璟当时是不相信的,楚云暖身边能人异士无数,又有十三如影相随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抓到,然而后来,他去楚家见楚云扬的时候,却看到了负荆请罪的十三。

十三是一个容貌平平的少年郎,背着荆条跪于地上,请求楚云扬原谅,说是他和楚云暖当日偷偷甩大部队,率先潜入京城。据说当初楚云暖似乎是收到了谁的信,去了彩云班与那人见面。然而十三不曾看到人,被迷晕了,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城外三里处,而楚云暖,不见踪迹。

十三是一个个练武奇才,全天下的人估计没有几个是他的对手,可偏偏在他眼皮子底下楚云暖就不见了。正在赵毓璟揪心之际,他又收到了对方送来的信物,那是楚家家传祖母绿戒指,代表着楚家家主至高无尚的地位,如果非有意外,楚云暖是绝不可能把戒指摘下来,这也就证明,阿暖确确实实被人胁迫。

为了楚云暖的安全,为了自己蠢蠢欲动的野心,他所有的欲望,在那一刹那间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要皇位,他从来都是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从别人辱没他出身卑微开始,他就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可以让他们臣服自己,让他们如蝼蚁一般跪在地上祈求自己的恩赏。

此时此刻,赵毓璟站在永乐帝身边,俯视这下头神色各异的人,只觉得心里有一种畅快冲天而起。

这一刻,他知道,他是享受这样的位置!

百里太后好不容易把权力握在手里,永乐帝如今一出现,叫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这是属于他为帝多年的余威,不由自主教人两股战战,“皇帝这是——”

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永乐帝就抬头看着他,一双浑浊的虎目里充满着冷意昂然的杀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百里太后嗫嚅着嘴角,永乐帝漠然冷笑一声,“传朕旨意,小贾太医甚得朕心,则其与其子净身入宫,封司礼监秉笔,常伴太后左右。”

当年百里太后风流韵事,朝中早有传闻,用乐帝如此心狠,竟然绝了小贾太医的子孙,倒不觉得让人意外。毕竟这事儿,差不多在二十年前的事情就该发生了,如今只不过是推迟了而已。

百里太后顿时面色如雪,“你就是要诚心逼死哀家!”

为帝多年,永乐帝最是薄情冷血,他缓缓移过目光,仿若没有听到百里太后的一声声指责:“宣旨吧。”

王石看了一眼百里太后,只觉得她无比可怜。王石捧着圣旨后,走到最左边处朗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里头具体说了一些什么内容,百里太后听不清楚了。大抵就是说百里太后心肠恶毒,有失国体,不堪母仪天下,最后将百里太后迁居冷宫,与废后白氏同住。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皇帝废弃的太后。

在那一刹那之间,保养得体的百里太后仿佛是老了好几岁。

赵毓璟冷眼看着瘫软在一旁的百里太后,只觉得讽刺。她这一生汲汲营营,为名为利不择手段,对自己的儿子心狠无情。可是她没有想过,她此生所有的荣耀,不是来自于她的家族,她的私生子,而是来于永乐帝这个被她怨恨着的儿子。

永乐帝积威甚重,他要废太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吱声,更不要提反对的意见。就在所有人以为收拾完百里太后,他便要将枪口对准赵毓泓的时候,永乐帝却是突然承认了他摄政王的身份,并加封三皇子为秦王,赐予他,赵毓璟、赵毓泓三人同样的监国的权利。永乐帝这一番举动,明眼人都看出来,未来的储君恐怕就是在这三位之中产生,端看这三人,如何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今日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堂下各家皇子势力也是斗得不可开交。永乐帝表态之后,诸位大臣在斟酌之中,选择站队,最让人看好的当然是三皇子。蒋裴将陪两家都是他的姻亲,这两家是天京十分有底蕴的家族。

其次便是摄政王赵毓泓。永乐帝出现在朝堂之上,发作了弄权的百里太后,却没有对赵毓泓如何。许多人私心里认为,永乐帝还是看好这个儿子的,毕竟当初永乐帝对这个儿子也算是悉心照顾。

当然这其中最让人不看好的赵毓璟,毕竟他的出身摆在那儿,没有强大母族,也没有有力的姻亲。赵毓璟的未婚妻霍静娴已经死了,他和平南王府最后联系的纽带,也算是断了。

所有人都在揣测平南王府,在此次事件中是会如何做的时候,横空出世的平南王府继承人霍清华,力排众议,支持了赵毓璟。同时身在天京的楚家小少爷楚云扬,也表示南堂楚家会全力支持赵毓璟。左相肖府、长公主府、宣平伯府、刑部侍郎等也纷纷投入赵毓璟阵营。

天京城顿时陷入白热化的多的争执,在这一刹那间彻底打响,三个皇子之间互视眈眈相互撕咬。

而这时迎来了白家嫡系在菜市口斩首的消息,监斩官正是菏泽遗孤爨奇珥。

爨奇珥虽然是受白家蒙蔽在江源富造反在先,可后来迷途知返,立下大功,加上他是当年菏泽唯一的皇室后裔,所以在他回京之后,永乐帝第一时间任命他为菏泽郡首。这个官职不大不小,但是对爨奇珥来说已经是难得,毕竟菏泽已经亡国,永乐帝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封他为王。

白家所做之事罄竹难书,当日菜市口人山人海。白严是全族唯一一个没有被连累的人,据说是是永嘉公主向永乐帝求了情,永乐帝爱女心切,这才同意放白严一马。不过代价,便是革除身上功名,永不录用!这对于白家而言也甚是不幸中的大幸,好歹还有一丝血脉存留。

爨奇珥亲自监斩了白家全族上下,37口的人的鲜血染了地面,他在那刹那间,痛哭流涕,菏泽皇室三百八十余人的仇恨,他终于是报了。这瞬间他百感交集,祭祀过先祖之后,匆匆前往菏泽担任郡守,并许诺永生永世臣服于赵毓璟。

爨奇珥离开的那一日,一个让人想不到的人也追了出去。

顾兰在江源府时,曾是赵括率魏军攻打的时候,在这期间两人也算是患难与共,顾兰欣赏爨奇珥顶天立地的作风,他们虽然心心相印,但是顾虑颇多,一直没有表明心意,直到爨奇珥的离开。那一天顾兰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样,不顾一切的追随他而去,被顾兰限制在身边许久的孟昙,终于是有松懈的时候,掉头回了孟家,取代了自己姐姐孟渥丹在家族的地位,成为现在孟家女儿中的第一人,有资格参与家族事务。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入狱,杀人者死

朝堂之上斗争还在继续,变成了白热化的情形。南堂支持,菏泽臣服,他手上又握有军队,赵毓璟可以说是三个皇子之中最有机会获得最后胜利的人,然而他却没有掉以轻心。?其余几个皇子来势汹汹,背后又各自有自己的家族助力,且近来草朝中无甚大事,说不上建功立业,几个人矛足了劲在窝里斗。?

这几日赵毓璟忙碌得很,每日要在宫里花上不少时间,有时候都得留宿宫中。霍清华有事来找过好多次,都不见得能碰上人,那怕偶尔间遇上了,也就是跟几个谋士在书房里议事议到半夜。

他简直就像是有无限精力一样。

只不过霍清华很奇怪,这么久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楚云暖,就是赵毓璟自己也不曾提起她。

这两人难不成是闹矛盾了,不至于吧。

按照惯例,赵毓璟又在书房之中和几个幕僚议事,说着说着木霄提到了宫中奇闻,说是百里太后移居冷宫以后,几乎是天天和废后吵闹起来,两人从原来的互相看不顺眼,到指挥宫女互掐,最后自己亲自上阵,全然不顾自己原本贵重身份,跟个泼妇似的。

“听说现在冷宫里的嬷嬷,见到这两位主子都怕得很。”这些消息是木霄妻子,平阳郡主从宫中回来告诉他的。

百里太后养尊处优多年,曾经又多次被废后落过面子,新仇加旧恨,现在两人可是毫无忌惮的争吵。不过少了百里太后在朝中给赵毓泓铺路,赵毓泓现在倒是没有原本潇洒了,再加之那个号称能够未卜先知的舒月兰已经被赵毓璟给控制,赵毓泓现在可谓是过得不好。

“听说摄政王前日去拜访了宋家。”肖复礼端着茶抿了一口。

宋家现在的情况可不容乐观,赵毓泓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不就是故意去惹怒宋家人吗?

宋茜雪自爆炸那一日,被宋茜如推了一把,至今昏迷不醒,若华前前后后看过好多次,宋茜雪身体原本不好,那次之后更是雪上加霜,若华医术好不假,可不能起死回生,最后只道是让宋家准备后事。当日宋茜如之事因她是赵毓泓未来的侧妃,顾及皇室颜面,所以并没有宣扬出去,可赵毓泓着多次登门拜访,不是明摆着去给宋家人添堵吗?

他怎的突然间就变得那么愚蠢?又或者真的是单纯去探望宋茜雪的?

这才说起宋家,这就听到问门外有人报,宋家派了下人过来。

虽说宋家对他有有传道授业之恩,夺嫡之争伊始,宋家为了避嫌,在这些日子已经许久不跟他有联系了,突然来访,倒是有些奇怪了。赵毓璟吩咐下人马上到把人带过来,下人匆匆忙忙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宋家前来报信的下人进了主院。

这小厮赵毓璟认识,是宋昉身边的书童,这一会儿他一见到赵毓璟,哭得他在地上:“瑞亲王,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宋昉在太学之中名声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多少人慕名前来就为了听他一堂课,他从不参与权利争夺之事,原本是不可能有什么危险。现在猛的听书童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面色猛地一变,“宋昉出了什么事了?”

书童虽然是忧心忡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的语言逻辑还是清楚的:“公子,公子现在被关进了刑部大狱里,说是他杀了人,而且还是被当场捕获,被太学其他夫子交给巡逻捕快。经吏部和刑部官员查验现场和尸体,确定是公子所为,刑部侍郎当即将公子关入大狱,方才奴才通知了大公子和老爷他们,他们几个已经赶忙过去了,二公子让奴才来给您报个信。”

宋昉居然会杀人,就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赵毓璟面色上难掩惊讶,就算是其他几个人也惊讶到不行,肖复礼赶忙问道,“你把事情说清楚。”

“公子他杀的是太学里的一个夫子。”书童哭着道,“今儿一早,公子就带着奴才去太学,说是今天跟太学一个姓马的夫子约好了,要论一下学问。我们到那的时候,马父子却说自己的笔墨没有带,叫奴才和他的书童去取,本来也可以用公子的,可他偏偏说用惯了自己的,奴才也没有多想,就跟着去取了。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便听到前面亭子一声惊叫,等我们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就看见……”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赵毓璟皱起眉头,“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马夫子肚子上被捅了个破洞,潺潺流着血躺在地上,早就没了气,而公子,公子手里拿着刀,就站在一旁满手满身都是鲜血,当时我们都没有声张,但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另一群夫子,说是公子杀了人,赶紧派人去跟官府报信,没一会儿公子便被抓了去。奴才见势不妙便要先回府报信,等老爷和大公子他们到县衙的时候,却见不到主子的面说,是这案子已经定了。”

肖复礼蹙起眉头,这就定了,不是明摆着有猫腻么?按照大齐律例,这案子应先交由京兆尹审理,而后过后移交刑部再进行重审,章台御史旁听,最后移交大理寺定罪。刑部这边倒是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判了,这宋昉可是不亚于宋老先生的大学士,轻易动了恐怕是影响不好。

霍清华眉头紧皱,“刑部左侍郎卯正良,是木文平的门生。”而木文平又是赵毓泓的老丈人。

赵毓璟立刻站了起来,“备马,去一趟刑部大狱!”

宋家这一次恐怕是不愿意上任何人的船,被人给拿来做的筏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任宋家如此被污蔑,尤其是宋昉,难得的文学上惊世之才。

暮霭沉沉,庄严了刑部衙门更显得森冷。

赵毓璟扔下马鞭大步踏进衙门,一群随扈开道,供他从簇拥的众人中走出来。他的轮廓渐浮夜幕下,青灰色暗纹贮丝袍,胸膛和袖口上绣上了精致的花纹,四爪蟒纹在肃冷的火光下尤其巍峨尊贵,碧绿玉带嵌在精实腰身上。

不一会儿几名威武的衙役伴随着刑部左侍郎卯正良从里面出来,他拱手,“瑞亲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他语气虽然恭敬,但是却含了几分轻蔑和冷意。

这刑部素来是赵毓泓的人,现在几边斗的死去活来,语气要是好那才叫奇怪。

赵毓璟在衙门大堂上一坐,言语里也不懂得修饰,直言不讳,“卯大人,本王要见宋昉。”

赵毓璟大名人人都有耳闻,只不过刑部这种地方,想要来托关系走后门的人不计其数,可偏偏刑部官员一个个铁面无私,再加上卯正良如今变成了赵毓泓一派官员,就算是赵毓璟和宋家关系密切,也段不可能叫他把人给捞出去。

卯正良身子一直,看上去倒有几分刚正不阿的模样,“回王爷,人犯初审完毕,业已羁押,就等明天尚书大人判决,没有尚书大人的命令,下官可不敢贪赃枉法,还请王爷先回。”

赵毓璟似笑非笑,黑黢幽眸色看住他,“你既然要跟本王讲大齐律例,本王今日就跟你好生说说。大齐律例素来公正严明,为防断案官员循私枉法处理不公,律法中规定,杀人大案先由京兆尹或者是当地父母官一审,而后交由刑部,当地郡守督察的二审,最后才能移交大理寺、郡首判案。宋昉杀人之罪,京兆尹、大理寺那边可有同意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股盛气凌人之风,倒是让卯侍郎步步后退,他却是想到了什么,把牙一咬,“王爷就算是身为皇子,也不该贪赃枉法,犯人犯穷凶极恶,绝不能放过!”他这次的语气虽然是和善多了,但里头隐藏的意思却是毋庸置疑的,便是要定宋昉杀人之罪。

施钦北心下一怒,明明八爷只想见宋昉一面,从这卯正良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要将人捞出来,他分明是要将事情闹大。

“你怕失望了自己授业恩师也是出自于宋家教导,你倒是和木文平一样,不顾受业之恩。”

卯正良喝了一声,端的是一副公正无私,“宋家于我却有传道授业解惑之恩,但那宋昉杀人证据确凿,下官也不可因私废公,还请王爷见谅。”他说的大义凌然的紧,不过谁都能听出来这不过是推脱之词。

赵毓璟平和道,“宋昉就算有罪,他官拜太子少师,那也轮不到你们刑部将他羁押归案,应当交由大理寺审理,你既然如此奉公守法,怎还越俎代庖起来!”

宗人府、大理寺等一直是由赵毓璟所管理,把人弄过去,宋昉基本就可以脱罪。

这是卯正良的不愿意看到的,可瑞亲王有理有据,也容不得他否认半句,他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王爷这是执意擅闯刑部大牢了?”

施钦北脸色一紧,顿时觉得这人,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八爷纡尊降贵,他反倒是蹬鼻子上脸,八爷也不过是想和宋昉说几句话而已,天京城里手上沾了人命的不在少数,不过是宋家三公子比较倒霉,被人给逮了个正着而已,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姓卯的这分明就是故意在摆官威,说不准是那位故意为难。

施钦北面上一怒了,他手一指卯正良,“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家王爷亲自前来,难道还见不到人不成?王爷不过是想问问前因后果,这宋三公子是否有罪还不一定,没道理连人都不许见!”

“恕下官直言,王爷和宋昉无亲无故,不合适见面!”卯正良可不怕,他头上自有人撑腰:“况且这前因后果有什么好问的,宋昉杀了马父子,盖印因他辩学赢不过人家,沽名钓誉,故此一怒之下失手杀了他,王爷对这答案可满意了?”

宋昉防少年成名,文采出众,最是博众家之长,说他比不过马夫子便杀了人,这种理由谁会相信?

施钦北见赵毓璟面沉如水,便知他这是生气了。对于读书人而言最重要的可不就是名声,说宋昉杀人就罢了,可说他杀人的理由是比不过人家的文采,那可就是将宋家名誉往地上去踩,宋昉若是以这种原因被判了死刑,那对于宋氏一族来说就是一个无法洗刷污名。

宋晔进门之时就听到卯正良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当下神色极其不好。他这边才送了母亲和几个婶婶回家,再度回来之时就听到卯正良如此侮辱宋家名誉。他冷声道:“卯大人宋昉判的杀人之罪,本官无话可说,可你要因此污蔑我宋家之名,我宋氏千千万万的学生可不答意!”

这是宋晔头一次以此威胁,可见他是气狠了。

章台御史的确有参与判刑的职责,但因此时涉及到宋昉,宋晔当时为避嫌,全权交由卯正良处理。方才他走之前还说的好好的,这事儿一定要彻查,现在就变了个样,他弟弟宋昉从嫌犯变成了人犯。

卯正良的脸色有一些不自然:“宋大人……”

宋晔却不欲理他,越过他拱手道,“下官参见瑞亲王。”

赵毓璟让他起身之后,转头看着毛大人,“方才本王要见宋昉,你说本王与他无亲无故,不同意相见,那么现在你可以有推脱之言?”

宋晔都来了,他能说什么,也不好的说什么,最后只能吩咐衙役把两人带了进去,一转头吩咐人赶紧去亲尚书大人过来。

衙役恭敬领着赵毓璟和宋晔两人朝里走,绕过大堂之后,便转进了重犯囚室。

站定之后,衙役做了个请的动作,暂时退到一旁。

囚室内,换上一身白色囚衣的宋昉坐在最里头的凳子上,听到脚步声这才抬头,看到是他们两人,嘴角一扬:“瑞亲王,大哥。”

宋昉闻名天下靠的是文采,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现在他手脚上去人戴上沉重的镣铐,行动之间都变得迟缓。

赵毓璟目色一愠,冷冷瞧了卯正良一眼,“你好大的官威!”

卯正良倒是镇定得很,“宋昉穷凶极恶,为防伤到他人自然要戴上镣铐。”他说的就算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他故意为难宋昉的意思。

赵毓璟不与他争辩,只是平和道,“先第三十八年,你在鹤洲郡任督察史时,曾抓到一个江洋大盗,此人一夜之间连盗十八家商铺,手染鲜血一百零八条,你因此升迁,入朝为官。按照大齐律令,应该带上三十余斤镣铐,你当时却感念他是自首,特意通融一番。宋昉,太子少师,从二品官员,宋老先生去世后,几乎代替老先生成为天下清流眼中的圣人……对一个江洋大盗,你尚且格外心善,对宋昉怎么如此凶恶?我看他脚上戴上的镣铐,恐怕不止三十余斤?我倒是怀疑,那个让你升迁案子,另有隐情。”

赵毓璟话里话外都是挤兑他的意思,对付一个江洋大盗尚且不忍,偏偏宋仿一个文弱书生便能得此殊荣。

卯正良勉强一笑,“是下官疏忽。”他招手,立刻有衙役进去打开宋昉身上的镣铐。

宋昉抖了抖手腕,觉得一身轻松。

“三弟,你还好吧?”

宋昉轻轻点头,手上却整理着衣服,那怕现在他身处囚笼,一身雪白囚衣,身上依旧整洁,连一个褶皱都看不见。

赵毓璟冷眼觑着卯正良,本来还想呆在这儿继续听下去的他,道了一声下官告退。赵毓璟这才慢步踱进去,瞅着四周简陋的囚室,眉头一皱,“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宋方回想白天的情景,也是有一些困惑,“人不是我杀的。”

赵毓璟白了他一眼,这不用废话,宋昉不说他也都知道。

宋晔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宋昉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说着当时发生的事情。“马夫子前日论道之时输了我,所以约我在太学讲学论道,我原也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也就去赴约了。可到了的时候,周夫子却说今日不论道,要比诗词,我这边刚好有今日新买的笔墨,马夫子却说自己忘带了……”

他说的和书童所言的基本对得上,那事情的转折应该是在马夫子的书童拉着宋昉身边的小书童去取笔墨的时候。宋昉皱起眉头,“他其实是自己在肚子上捅了几刀,就跟不怕疼一样,我当时去阻止,反倒被他拉着自己的手,又来了几刀。接下来,便是他们看到的事情了。”

“这么说马夫子是自杀?”宋晔道。

赵毓璟冷哼,“分明就是一场算计好了的陷阱,宋三公子,你不是聪明得很,怎么落了进去?”

“当时众目睽睽,我就算狡辩也无用,何况四周还有很多拿着弓弩的人。”宋昉能乖跟着来了刑部大牢,也是因为当时情况危机,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杀身之祸。“我本来打算配合卯正良查明此事,却不曾想到那么他张口便判了我杀人之罪。”

宋昉这人是个老古板,一般来说不会与人结约,但是也有例外,比如那种嫉妒他学问的人。赵毓璟问道:“你平日在太学可有人跟你有仇?”

宋昉思前想后,只道没有,他每日每日生活格外规律,大多都在太学和家中往返,且在太学之中授课,其余一概不管,跟里头的人大多数也不亲厚。

这事儿可就奇了,既然仇人,那马夫子怎么这么豁得出去,用自己的命拖宋昉下水。

赵毓璟倒是一丁点儿也不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假,宋昉这种人从来是最不屑说谎的,他说如此那自然也就真的是了。

那么究竟是谁想要宋昉的性命呢?

从宋昉嘴巴里已经问不出有用的消息,他和宋晔两人就往外面走。

宋昉见两人走了,哗的站起来,“劳烦大哥明儿来的时候,给我带些书来,再给我带一些干净的茶杯、褥子。”

走得老远,两人还听得见里头的声音,赵毓璟朝施钦北使了一个眼色,施钦北点点头,立刻领着人把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

走出囚室之后,只见公堂上卯正良并几个衙役坐在那里,刚才不过三四个人,现在猛地又多了十余个,就像是怕赵毓璟以权压人,把宋昉给带走了一样。

赵毓璟不是其他皇子,他这人长着一张温和外表,说话却最是刺人,“卯正良这是不放心本王,专门在这儿堵人呢!”

卯正良呵呵一笑,“王爷多虑,王爷多虑。”

赵毓璟走了出来一抬头瞧了瞧天色,出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透了,此时此刻,倒也是昏暗下来,公堂两边也已经点上蜡烛。“明日开案重审之时,本王过来听审,你好生准备着。”

卯正良顿时恼了,他这分明就是怕自己用手段将宋昉屈打成招,这种事他就算愿意干,那宋昉哪里会同意,他就是把人打死了,也不见得能画押。他现在可摸索出了另外的办法,直接把人的嘴巴封了,逼着画押就行,这屈打成招之事现在可是做不得,容易留下破绽和证据。

“王爷很宋家素来关系亲厚,须避嫌,前来听审恐怕是不合适,近来刑部有其他案件,王爷不如移步哪里?”

赵毓璟倒是笑了,“你刑部都能越俎代庖,审理有品级官员,本王就算是仗着身份,强行听审一回又有何妨。”

卯正良简直无话可说,正这时不远处灯火通明,脚步渐行渐近,两边有官差随从提着灯笼照着明,前头走出来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官员,此人这是刑部尚书孙淼,“瑞亲王大老远前来,真是有失远迎。”

------题外话------

本来想写楚云暖的,不过写她就得写赵毓珏,好不容易才下线,还是不弄出来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听审,不能苟同

瞧见自己最大的靠山来了,卯正良脊背都挺直了几分,颇有些小人得势的味道。

“尚书大人。”卯正良连忙上前弯腰,“您可总算来了。”他做出一副压低声音的模样,“瑞亲王殿下威风得很,执意要带走宋昉那个死囚。”

施钦北咋舌,这卯正良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当着八爷的面就敢污蔑于他。他偷偷瞅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果然是越见不好,八爷因为自个儿的出生,自小受尽人白眼,到现在才算是翻身做主人,就被一小小刑部官员给落了面子。这无论怎么说,都是在挑衅皇家威严的大事,且八爷这人素来讨厌旁人嘴巴里没个实话,好巧不巧的,这卯正良正好占了两处,若是八爷不计较那就罢了,这计较起来,卯正良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卯正良沾沾自喜,正等着自个儿的顶头上司给瑞亲王一个下马威。孙尚书却是瞧见瑞亲王不好看的神色,眉头一跳,往后一瞟,瞧见一连谄媚的卯正良,顿时深吸一口气,脸色立刻一变,上前几步,怒喝一声:“卯正良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对瑞亲王无礼,还不给王爷赔礼道歉!咱这做父母官的,寻常百姓来探望都可以,可你呢,胆大包天,王爷都敢拦,你要反了天了?!”

卯正良蒙了,这和原本说的咋不一样呢?他狡辩道:“可瑞亲王是要听审,大人白天不是说——”

“说什么!”孙尚书生怕他把自己那些小九九给说出来,立刻呵斥一声,恭维道,“瑞亲王有监国之权,难不成连一个小小的案子都审不成,你还不快下去!”

卯正良现在的心情约莫也跟吃了苍一样,瑞亲王这事儿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今天白天天不是说的还好好的,非得要定宋昉死罪,怎么才过了半天就都变了?卯正良可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着顶头上司的孙尚书一脸恭维的围在了瑞亲王身边,这一瞬间,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儿。

尚书大人,好像是投靠了瑞亲王。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白天不都还跟他同一个阵营来着,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不行他得立刻通知木丞相。

孙尚书倒是比卯正良乖巧识眼色,主动将此案件所涉及的证物以及呈堂证供拿了过来。赵毓璟拿在手里翻阅着,里头所写和宋昉所言并没有太大出出入,只不过有一个地方叫人觉得十分奇怪,那就是几个目击此事夫子的证词,他们的说辞十分统一,细微到用词酌句都是一模一样。不能否认的是可能因为他们都是太学夫子,所以用词酌句十分相似,可是竟然连当时宋昉所穿衣物,所佩戴的玉佩以及桌上有多少根毛笔,都能说的清清楚楚,这倒是显得欲盖弥彰。

他和宋晔对视一眼,心里头大致是有了数。

“他是谁?”赵毓璟指着成其中一份供词。

孙尚书瞅了一眼,翻到末尾处:“这是张志远的供词,此人是永乐帝二十年的进士,不过他无心入朝为官,一直闲赋在家,但此人文采出众,太学成立之后就到了太学任教。”

“当时举荐他去太学的人是何人?”

孙尚书这可就不知道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师爷,那师爷苦着脸:“这,这还未查明。”

赵毓璟撂下本子,“你们刑部官员查案子都是这样敷衍了事吗?也难怪这么多年以来再也没有人能获得典狱第一人的殊荣。”

这是大齐典狱官员最高的荣誉。

先帝时期,刑部曾经出现过一个赫赫有名的官员名叫薛子阳,此人断案如神,铁面无私,哪怕面对权贵也绝不行私枉法。当时许多贵族应忌恨此人,联名上奏,革除了薛子阳的官位。可偏那一年出现了朝中最大的贪污舞弊案,因涉及贵族权贵太多,无人敢接手,无奈之下与先帝也想到了罢官回乡的薛子阳,将他召入朝中,命他查明此案。薛子阳当时与先帝约法三章,先帝等他为钦差,并赐下免死金牌,许诺此案查明真相之后,无论是谁都绝不放过。

薛子阳果然不负盛名,不到三个月就查出事实真相,先帝也震怒,一连流放涉事官员十八家,自此薛子阳一战成名。先帝感念此为人才,特意封他为典狱第一人,赐九龙玉佩,以此告诫刑部众人,若有薛子阳之能力,便可接掌此玉佩,成为典狱的一人,掌天下刑案,不必经三司会审。可如今过去至少五六十年了,刑部官员人人因此为目标,可却没有一个人能达到当年薛子阳的成就。

孙尚书在年轻时候,也想过能成为薛子阳一般的人物,但薛子阳这样的人才物六十年才能出一个,他这把老骨头,是不可能比得过的。“王爷可是有什么高见。”

“宋昉是否杀人先且不说,可张志远的供词未免太详细了些。”

孙尚书还有一些茫然,赵毓璟心道一声孺子不可教也,复问道,“卯正良今日穿的是什么衣服,身上带的是什么玉佩?”

孙尚书有些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那边去了,却也是回答,“他今日身着一官服,腰上,腰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当时卯正良身上佩戴的是什么玉佩。

就在这时,孙尚书身边的一个官员豁然开朗,此人刑部右侍郎,武青芙的夫婿贺兰旭,赵毓璟一派官员。他说道,“殿下是说,张志远的供词太详细了。当时如此情况,任谁看到有人被杀都会懵了,又有谁会关心宋昉当时身上带是什么玉佩。”

前后不过两盏茶时间,孙尚书升为刑部官员都不曾把卯正良观察得如此详尽,那张正良一介文人,又何故会说的分毫不差。

赵毓璟点点头,“正是如此。”

孙尚书却道,“就算是供词有误,可宋昉手里握有凶器却是实实在在的,殿下想要为他脱罪恐怕是——”孙尚书顿了顿,“恕下官斗胆,王爷既然摄政,则需要处处为人表率,也应严于律己,不能让旁人有挑剔之处。宋昉杀人一事是小,恐被其余几位抓住把柄。”

孙尚书话里话外的虽然诚恳,但是显然不相信宋昉无辜,觉得赵毓璟这是要铁了心用权势把宋昉给捞出去。他倒不是觉得不对,毕竟刑部,这种事情他们见得也不少,可若是朝政和平时期,放一个人那就罢了,现在这种时候,有多少人的赵毓璟的小辫子。

公堂上气氛顿时一凝,四周肃静威严,几乎能听得到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声。

孙尚书只觉得自己失言,正想告罪,却听赵毓璟慢慢道,“孙尚书所言极是。本王断不会做此贪污舞弊之事,可本王确信,宋昉是无辜之人。”

孙尚书哑然片刻,心中却不以为意,嘴巴上去恭维道:“殿下所言极是。”

赵毓璟瞟了他一眼,这孙尚书和吏部的顾公梅是同一届恩科所出,且两人恩师有为同一人。他今日有此般举动,应当是受了顾公梅的提点。朝堂之上,顾公梅看似站于中立派,可实际上他在背后已然投靠于他,全然因为他的儿子顾州,原先是雍王一派。孙尚书虽然顾公梅点拨,投靠于他,可心里应当是对他这个王爷不以为意,或者是在借今日之事,探探他是否有那个能力。

昏黄的烛火之下,赵毓璟的神色诡变异常,他堂堂皇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孙尚书,宋昉当日杀人,是哪只手持刀?”

孙尚书神色一怔,却还是回到道,“右手。”

宋晔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赵毓璟则是3轻轻摇头,“百密一疏。”

孙尚书只觉得这些字单独一个他都动,可连在一起就不懂了,而贺兰旭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天色已经晚了,赵毓璟这边就准备回府。“明天一早重审的时候,本王再过来。”他吩咐孙尚书把这些呈堂证供都好生放好。

孙尚书人精哪能看不出来,赵毓璟这是有了应对之法,他半天没有说话,忍不住提醒道,“王爷,你就算能够证明宋仿无辜,可这事儿不容易。”他见赵毓璟面上并无怒色,大着胆子说道,“现在的局势如此严苛,宋昉若是在平日里杀了个人那就罢了,可如今谁不等着——”他顿了顿,很有眼色的没有继续往下明说,“右相大人交代过,此事儿必须严惩,宋昉恐怕是凶多吉少。”

赵毓璟脚步一段,木文平居然这么有兴趣。“他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说道这是孙尚书都觉得到奇怪,就跟掐好了时辰一样,“几乎是宋昉前脚到,左相大人那边就立刻派了人过来,说是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必须要严惩此人,若是因为宋昉身份特殊,就留了情面,那定然是要上奏摄政王,降罪刑部。”

刑部官员一般都是大齐最难当的,判轻了判重了都能惹的各方不快。

赵毓璟双目一眯若有所思起来,他瞧着宋晔,“宋家也是多事之秋。”像今日这一出,分明就是木文平伺机报复。

宋晔当然明白,木丞相的女儿木念云,是摄政王的王妃,而宋家后脚就让自家女儿淑仪县主成了赵毓泓的侧妃。木念云心高气傲,木丞相爱女心切,自然想要趁机报复,刚好宋昉出了这事儿,自然就是把宋家往死里折腾。

这说起来还都是宋茜如惹的祸,不仅仅是木文平趁机报复,摄政王恐也在里头掺和了一脚。宋晔在暗地里摇头,“宋氏一族……”他似乎是有感而发,“茜雪,说的是对的。”

赵毓璟偏过头,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的接口,只是说道,“明天一早过听审,宋昉定然会没事儿的。”

赵毓璟虽然是下了这个判断,也能确信宋昉会无罪释放,但是这事儿在第二天开堂之时又是再起风波。

红艳艳的太阳跃出地平线,璀璨的金色,照耀了整个天京城的房屋。巍巍峨的牌匾下,负责审理此事的刑部侍郎卯正良进了公堂,与赵毓璟问好之后,坐上主座,惊堂木一敲,“带人犯!”

宋家其余几个人,正在公堂一角胖听什么。

宋晔看见衙役把宋昉了上来,他步履怡然,仿佛周围不是官衙,而是在书房选书一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异常平整。他看见赵毓璟和宋家人都在,并不惊讶,反而朝他们缓缓点头。

一旁协理此案的官员,把案件卷宗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跟宋昉所说无太大出入,从听到尖叫,叫看见宋昉右手执刀,马夫子躺于地上。紧接着便是物证,宋昉一身染了血的衣物,和那一把捅死马夫子的匕首。

卯正良匆匆看了一眼,便下了判决:“人证物证俱在,案件已是板上钉钉,人犯宋昉,因辩学输给太学夫子马成,怀恨在心,痛下杀手,性质恶劣,当从严处理。按大齐律令,杀人者死,人犯宋昉当即押往京城城东菜市口,立即处斩!”

众人哑然,这就判了,人犯呢,怎么没让他说话?

宋晔瞧着判处罪行的原因,眼睛里几乎是冒着火光。

“依本王看,你所判有误!”听见赵毓璟开了口,宋晔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卯正良现在胆子肥得很,直视赵毓璟冷肃俊郎的面孔,“瑞亲王此言差矣,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宋昉狡辩,还请瑞亲王想想惨死的马成,莫要因为一己私利,而放过这杀人凶手。”

赵毓璟目光咻的的卯正良身上划过,嘴角微扯,他不和他生气,卯正良不过傀儡而已,背后审判此案的人是木文平。“让木文平出来!”

宋昉听到木文平的名字,眼神一动,难怪卯正良胆子这么大,原来是背后有人。木文平想为爱女出气,故此对宋家下手,那么其中有没有赵毓泓的受意呢,他想要宋家的名声,故此推波助澜,哦不,他觉得策划这件事陷害与他的人分明就是赵毓泓。

既然都清楚了。

公堂之下,宋昉抬头:“我对此判决不服!”

卯正良觉得宋昉不过是垂死挣扎,“证据俱全,你有什么不服的。”

宋昉站了起来,气质浩然,如松如竹:“我身为二品少师,身有官职并非白丁,理应由大理寺判处,此其一。大人判决我为杀人之罪,我却并未画押,此其二。供词所言我为右手杀人,但我右手多年有疾不能用力,此其三。”

他顿了顿,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其四,我宋昉五岁过乡试,六岁过府试,十二岁连中三元,成为当届状元,我参加状元宴的时候,马成还在万千学子中苦苦挣扎?你说我辩学比不过他,怒而杀人,请恕我不能苟同!”

宋昉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说起这些事,却叫卯正良一张老脸臊得发红,宋昉文采出众,天下皆知。

“如此四条可还是证据确凿?”宋昉反问。

宋昉右手是先天有隐疾,他右手从来使不上力,多年训练,也不过是能拿一些轻巧的东西,若是要用力杀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赵毓璟神色一松,缓缓靠会圈椅之上,轻轻抿着茶水。

施钦北低头道,“若是宋三公子右手确实不能用力,这案子的确判不了。”

卯正良没想到有此变故,顿时愣住了,而此时后堂传来一个声音,“宋昉你为了脱罪,这种谎话都能说出来吗?”

他张口便否认宋昉所说。

众人抬头看去,果然见木文平一身文官打扮从内堂走出来,“宋三公子文才满天下,一手书法更是受天下人追捧,你若是右手有疾,那那些书画诗词是何人手所作?你难道是沽名钓誉?!”

不愧是一国丞相,一出来就扭转了局面,在场官员哥哥议论起来。

木文平走上前,礼节性的朝赵毓璟拱手一礼:“下官参见殿下。”

卯正良现在又了人撑腰,更加是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在木文平面前得个脸,他立刻道,“此案不容更改,宋昉杀人之罪不可饶恕,判斩立决!”

木文平用极其赞赏的目光看了卯正良一眼,卯正良顿时如打了鸡血一样。木文平的模样分明是铁了心的想要将宋家给拖下水。

宋晔这时说道,“三弟之事你若是不相信,大可请太医过来诊治。”

他说的是太医,而不是普通大夫,若请了一般大夫,木文平定然还有话要说,可若朝中太医,诊治出结果以后木文平便不好推脱。

“好,那就请贾太医前来。”木文平一口答应?

宫中姓贾的太医只有一个,那就是小贾太医父亲,他儿子和孙子被施以宫刑,自然是恨透了永乐帝,他只要略许好处,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叫他投靠自己。贾太医过来,宋昉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

木文平打的分外好,赵毓璟却是不同意,“依本王看,不如请为父皇医治的神医。贾太医一德行有亏,上了公堂,怕是辱没这清净之地。”

底下几个官员窃窃私语起来,可不是么,贾太医当年与百里太后有染,自然是德行有亏,他的话语并不足以让人信服。可若换了为陛下医治的神医,那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永乐帝当时身体情况如此糟糕,神医都能妙手回春,他话定然是可信的。

木文平的脸色变成酱紫色,显然是气的。

什么神医,分明就是赵毓璟的人,此时叫他前来,若是假的便也成真,木文平当时便不同意。“谁不知那神医跟瑞亲王你私交甚笃,若是让他前来,难免不会要为宋昉开脱,而信口雌黄!”?

?一时间堂内陪审的诸多官员也议论纷纷。?

“若是如此,朝从天京几个有名的药铺任选三名大夫前来联合诊治!”赵毓璟拍板定案。?

宋晔点头。这就是最保险的办法了,宋昉右手是真的有问题,多少大夫看过都无力回天,当时他们还到可惜现在看来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没一会儿天京城有大夫便来了,分别是回春堂、杏林堂、养荣居的几位,一家三个,总共九人。这几位都是,天京城备受尊重的老大夫,九人依次上前给看宋昉右手,仔细看了一番,最后结论便是宋昉右手无力,不可能执刀杀人。?

木文平的脸色都僵了,“他就算不是右手,那左手呢?!”?

赵毓璟轻笑一声,“供词之上,可是人人都咬定宋昉是右手杀人的。木相口口声声说宋昉杀人,究竟是他杀人,还是你希望他杀了人?!”?

他的话虽然只是微微变动了几个词语,可里头的意思格外有深意。

木文平这时回答也不好不回答也不好,说是,那就故意证明了他想要为难宋昉,若说不是的话,也就意味着宋昉今日要无罪释放。宋家这等沽名钓誉,一面说着不会支持任何皇子,另一面把自己女儿嫁给赵毓泓,且不说女儿这一九在家里心情不快,就是他在朝堂之上,也受到了许多同僚看好戏的眼神,再加上赵毓泓明里暗里有维护宋茜如的意思,他这心里头的气也是愈发不顺,大概只有让名满天下的送交倒霉一次,才能泄他心头愤懑之意。?

赵毓璟原也没想木文平回答,他随意翻着案卷卷宗,点了张志远上来,说道,“依你供词,似乎是亲眼目睹宋昉杀人,你且把当日情形再说一遍。”?

张志远吞吞吐吐把那日的情形重复了一遍,赵毓璟听着,面上不由自主一笑,他让施钦北把卷宗分别送给几个陪审官员详看过。这个案子施钦北也是看过的,张志远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好几处跟他所谓供词都有极大的出入,甚至有很多地方明指宋昉杀人之处,都有很大的差别,由此可见他的供词不足以为证。?

“宋昉于太学杀人,情节恶劣,事后又以右手有疾推脱,卯侍郎,还不快下判决!”木文平坐下,接过官员递过来的茶水,反正是不肯松口。

卯正良看了不怒自威的赵毓璟一眼,又看了下手面色严肃的宋晔,心里有一刹那间的犹豫。从圣贤书院出来的弟子千千万万,崇拜宋昉文采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倘若就此——文人笔头一向是最厉害,他怕……?

木文平沉声道:“卯侍郎!”?

卯正良手持堂木,正要将令牌发下,而这时收到赵毓璟示意的贺兰旭站了起来,“慢着!”?

贺兰旭是地方调上来的新晋官员,身上没有天京官员身上那股子官僚之气。他行至大堂中央朝着赵毓璟躬身一礼,然后刷地回头看向跪在这儿中央的张志远,张口唰唰唰的念了一堆大齐律令,无非是作伪证致死者,处以极刑。?

大齐建国之处曾作伪证之事,造成了极大影响,最严重的一次出现在先帝时期,污蔑在外征战的大将军通敌卖国,那一次导致大齐边境全面崩塌,最后还是平南王府狂澜。那次事件过后,先帝下旨令薛子阳重定大齐律令,最开始那几条不动以外,增加了许多严苛律令,其中惩罚最严重的就是做伪证一事。?

张志远对大齐律令不甚清楚,贺兰旭背出这段条例他已然有些慌乱,“草民,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贺兰旭回首,让人把负责记录的文官那儿证词拿过来,“你好生看看,这跟你刚才所说是否符合?”?

张志远一字一句的看,跟他所说并无二致,贺兰旭点头,“行了,画押吧。”?

赵毓璟现在压根儿就不担心木文平胡搅蛮缠了,贺兰旭在他的明里暗里的点拨之下,也大致明白这个案子疑点在何处,正如木文平所说铁证如山,容不得他不允许!

贺兰旭再传了一人,同样是当日太学目击宋昉杀人的证人,他照葫芦画瓢让他重复了当日发生之事,这人所说更是奇异,居然连当日跟他一同去太学后院的人都说错了。一连传了好几个证人,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出入颇大。?

木文平现在可明白贺兰旭是在做什么,当时脸色变得很难看。手挽一松,茶杯哐当一声,不轻不重的摔在桌上,茶水蜿蜒成河。?

赵毓璟眼中带笑。?

贺兰旭上前一步,拱手,“王爷,木相此案到这儿已查得很清楚,这几人做伪证,陷害宋昉,宋昉为无辜之人,理当无罪开释。”?

木文平显然不甘心,不想就此放过他,冷声说道,“他们几个就是证词有误,也不代表着宋昉无辜,杀人的匕首在他手里握着。”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不想承认宋昉右手有疾的意思。?

贺兰旭略有犹豫,这案子判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勘察现场,实在不好做决断,他道,“此案尚有疑点,宋昉身份特殊,不好就此武断判决,下官认为,应当将宋昉还押回牢,彻查案件之后,在行判决。”?

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底下官员也纷纷同意。宋家几个人松了一口气,而这时,木文平一甩袖,站了起来,“不行!”?

贺兰旭拱手,“木相可有什么疑虑?”?

木文平大步走到卯正良身边,拿过卯正良手里的惊堂木坐了下去,显然是要主审此案,“若是连杀人大罪斗可以如此囫囵,那大齐律令威严何存?”?

木文平文官之首,他若是执意判宋昉死罪,任何人都不敢多说一句。?

赵毓璟双眸一眯,“木相若要主审此案,本王少不得要说几句。本王协理朝政,有监国之权,此案之中尚且是旁听,你木文平对案件结果一个不顺心,便要主审,你将国打,将本王放在何处?!”?

木文平的心咯噔一下,立刻附身跪下,“臣不敢。”?

赵毓璟撇着茶沫,端得是漫不经心,“你不要觉得做了老十的岳父,就成了国舅爷,在本王面前摆长辈的架子你还不够资格!”?

他这话可就难听了,顿时叫木文平脸色涨得通红。他伏地跪下,只能看见赵毓璟一双锦靴从眼前走过,然后惊堂木一响:“张志远等太学夫子,作伪证诬陷旁人,念情节尚轻,按大齐律令,受牢狱之灾一年。为人师表者,不知自爱,即日起,逐出太学。”?

底下夫子们各个哭天喊地,求瑞亲王开恩。

赵毓璟不为所动,无论他们因为各种理由来做这件事,都是不可原谅的。

眼见着自己终于要被拉下去,这时候其中一个夫子松了口,“王爷,草民有事相禀!”?

张志远回头看清说话那人时,浑身都哆嗦了起来,他几乎是像疯子一样扑过去,却在半路被衙役给拦住,“你住嘴!你住嘴!”?

他模样如此癫狂的模样似乎是吓到了对方,那人一阵惊恐,整个人往后一缩,然后想到了什么,耿直脖子站了起来,“你不让我说,你凭什么不让我说!我原来就奇怪了,昨天午休过后,你怎么一反常态不在房中休息,非得拉着我们一群人是后院凉亭那边?宋昉杀人?呵呵,我们当时看到的分明是宋昉的双手,分明被马成给拉着往硬往自己肚子上捅!”?

这一刻,似乎是真相大白一样,四下哗然一片。?

赵毓璟看了木文平一眼,鄙视,嘲讽,木文平脸色都成了酱紫色,很是尴尬。?

事情原本是真相被说了出来,张志远眼睛几乎充血,他的声音似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一样,“你胡说八道。马成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往自己肚子上捅刀子,你就是想要巴结宋家也不必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人呵的一声冷笑,“巴结?我就是巴结宋家也做不出你这种嫉妒生事的小人行径。我原以为你是嫉妒宋昉文采,所以在那天我们看见那天事情后,要我们统一口径,说是宋昉杀了人,现在我看,你就是存心想整死我们所有人,好让你自己成为太学第一人!”

当日他们能统一口径,为的就是马成的当时一句极其诱惑的许诺,这事儿原本成了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被逐出太学不说,而且还要在大牢里蹲个一年半载,那时候出去,名声什么的都没了。想他寒窗苦读十年,难道就是为了变成如今这样,还不如戴罪立功一把。

想到这里,他立刻回身跪下,把当日发生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有了第一个人,剩下的几个也不在闭紧嘴巴,反而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张志远当日午休,约了所有太学的夫子去后花园,目睹了宋昉是如何被迫杀人情景。当时,他们有几人是打算上去帮助宋昉一番,毕竟同在太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好得当做没有看见。正当他们想要过去的时候,张志远拦住他们,并且给出极其诱人的条件要他们统一口径,说是宋昉故意杀人。当时有几个是不愿意的,张志远却抬出自己身价背景,威胁他们,若是不说就让他们在天京城待不下去,因为种种原因,所有人都妥协了,是以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木相,你听清楚了没有?”赵毓璟回身问道,他墨发散于肩头,光泽点点,身上气度斐然,天韵自成,哪怕眸中盛满鄙夷之色,也不损他的威严。“原来这张志远正是你的门生,姐姐还是你二儿子的爱妾,还不是正经姻亲就仗着你右相府的名头胁迫他人做伪证,若跟你关系十分密切的,岂不是要翻天!”

木文平又是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明鉴。”他心里头暗恨,木家三代为相,显赫一时,谁不给他几分薄面,偏偏这瑞亲王,两次逼得他跪下请罪。

赵毓璟斜睨了他一眼,有些事情并未说破,既然张志远是他的人,那么背后陷害宋昉的就是木文平。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偏这木文平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木相以为,宋昉一案该如何判?”

这分明就是要逼他低头的意思。

木文平微微变色,心里头恨赵毓璟落了自己面子,当然也怨张志远办事不利,他目中闪过凶残之色。

“宋昉既然不曾杀人,自然是无罪释放。”顿了顿,看向张志远的目光里有些毫不掩饰的厌恶以及杀意,“张志远挑唆他人作伪证,革除功名,流放珠崖!”

张志远浑身一软,这跟原先说好的不一样,他抬头呆呆的看着冷酷无情的木文平,跪行几步,“恩师,恩师,你不可以这样,你这是卸磨杀驴,你不是说了——”

“住口!”木文平怒喝一声,生怕他继续说下去会连累自己名声,“把他拉下去!”

张志远立刻被堵了嘴巴,而这时他突然浑身抽搐起来,血不华色,整个人异常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方才传来的几个大夫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在赵毓璟的吩咐下,上去诊治。张志远被衙役压制在地上,浑身痛苦的都扭曲了,大夫也怕有个什么意外,小心翼翼的上前把脉,然后神色一惊,“五石散!”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五石散之祸,长线钓鱼

五石散,即寒食散,本来是先汉时期名医张仲景所制,当时是用来治疗伤寒,以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所制。后来三胡乱华时期的百年纷争之中,被番邦巫医进行改良,以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制作成五石散,尽管“五石”配方各不相同,但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

三胡时期,鲜卑族可汗,率先服用此物,服了五石散之后,顿觉的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在他的带动下五石散为流传,渐渐成为上流贵族人士必不可少的东西,若是你不曾服用过五石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贵族。因为服用五石散之后,必须食用冷食,饮温酒,散步发热,如若不散,便会中毒疯癫而亡,故后世又称其为寒食散。但是这种药物长期服用,会导致性情大变,胡言乱语,疯癫发狂者极多,致死者也不在少数。

当时多少贵族因此至死,且这五石散于子嗣有碍,当年三胡贵族皆爱此物,女子为肌肤白皙也常常服用,但是所有服用过五石散的人,所生出来的孩子,皆是天残。后来太祖皇帝登位之初,曾在民间厉禁此药,若是依兰花有强烈催情之效,被列为禁药,那五石散的话就过之而无不及,一旦发现服用五石散,或者是贩卖此药,当处以剐刑。

张志远年纪轻轻,却服食此药,难怪他方才就有癫狂之兆。

把脉之后几个大夫的手就像是被烫了一样,连连后退,生怕沾惹到此事,五石散的危害比米壳、依兰花之流更甚。赵毓璟霍地抬头看着木文平,“木相,要如何解释?”

张志远家中贫困,入太学教书之后,家中虽然是尚有富余,但也不足以让他购买这等昂贵的五石散。他倒是觉得,这件从头到尾透露着几分怪异的事件,和木文平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这……瑞亲王明鉴,老臣也不知晓此事。”木文平回过神来赶忙立证自己清白,就差对天发誓,“木氏一门三相,下官身为一国丞相,怎可能知法犯法,还请王爷明鉴!”

他点出自己家族荣耀,颇有几分示威的意思在里头。

赵毓璟温润的眸子顿时一沉,身上的气势叫众人静若寒蝉。官衙内官员各个缄默,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宋昉杀人一案竟然能牵扯出五石散来。

木文平始终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赵毓璟一笑,神色莫名的凝重,“来人,让他清醒清醒。”

服用五石散之后能让人清醒的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身体里的热散出去。衙役们去后院拎来了好几桶凉水,将张志远拖到外头去,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接着往下倒,周围不停有人拿着大的扇子朝他扇着风。大约到了有十几桶冷水吧,张志远迷茫的神色渐渐松缓过来,冷风一吹,他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低头间才瞧见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水,他愣了好半天,目光缓缓从周围人的脸上划过,恐惧害怕,种种绝望的气息顿时包围住了他。

他望着堂上不辨喜怒的赵毓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知道她完了。服用五石散,这个罪名比作伪证来的还要凶残,至少在他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得到赦免。“王爷,学生,学生——”他吞吞吐吐好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赵毓璟见他清醒,着人将他押到大堂上来。

宋昉既然无罪开释,已然站到一旁看戏,若不是顾及此时还在衙门里,宋家几个女眷,都得围着他嘘寒问暖一番。木文平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另一边是惶惶然的张志远。

赵毓璟惊堂木一拍,问道,“你从何时开始服用的五石散的?”

张志远伏地跪下,眼神之中有着挣扎,好半天才说道,“学生,确实是第一次服用,前些日子跟人在若风馆的时候,被人骗了服用了一些。”

他说的若风馆是天京城最有名的青楼楚馆,在大齐官员狎妓已经不是正常事,甚至有很多人也会豢养家妓,文人雅士自认风流,都极其愿意往这些地方跑,其中最为翘楚的就是这若风馆,实在是因为这地儿原来的主子是先太子赵毓宸。不过自从赵毓宸死了以后,这地方好像变成了没有主子的地方。

张志远心里其实是有自己打算的,法理不外乎人情,他不过是被人逼迫才服用了这种东西,按理来说罪不致死。

他打算的很好,却没有想到刚才同他一同而来的夫子出卖于他,“你胡说,我少说也见你服用过三四次了!”

说话的夫子上前一步,“学生郑安,见过瑞亲王。”

施钦北看了赵毓璟的脸色一眼,果然十分不悦,八爷最恨人家说谎,他问道:“你所言若是非虚,王爷会酌情减刑。”

郑安等的就是这一个承诺,他家中贫困,能在太学教书也是他花了极大心血,如若因此丢了去,那是在家中老母岂不又得跟人家缝补过日。他拱手道,“学生在太学之中和张志远同住一个院子,学生无数次瞧见张志远偷偷摸摸从外头带回一些粉末,我好奇曾问过,他只说是治疗伤寒的药物。”

可不是么,五石散一开始正是治疗伤寒用的,他这么说也没错。

“我很多次看到,张志远服用那伤寒药物之后,便衣着轻便在院子中行走,当时我只觉得奇怪,若是伤寒又如何会穿得如此单薄?而后来太学中许多夫子,竟然都特别喜欢到我们这小院子里来,跟张志远讨要一些治疗伤寒的药粉,原先都是白送,后来便要收银子。我心中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毕竟这药粉十分昂贵,学生家境贫寒,不可能买这么贵的药材,那怕是伤寒,到外边医馆里,花几钱银子抓上几副便好。”

郑安几句话就坐实了张志远不是惯初犯,而是惯犯的意思了。太学之中竟然有夫子一起吸食五石散,那可是为朝廷输送人才的地方,这些夫子行为如此不端正,那么那些学生呢,岂不是有样学样?

赵毓璟顿时勃然大怒,“太学之中还有谁服用过五石散?!”

张志远略略思索,点出了几个经常和张志远来往的夫子,而一旁几人,这个时候也争先恐后将自己知晓的秘密说了出来。如此一来拖下水的,少说也有十余个入太学任教的夫子,这些人当中有好几个都是当世大文豪。

太学共有夫子三十余人,如今至少有一半牵扯到了这个事情里,赵毓璟神色异常不好,就是宋家几人面色也格外难看,所谓太学不过是宋家圣贤书院搬迁而已,圣贤书院在叶良城百年年从未出过此事,才到天京一年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知道的只当是宋家故不以为之。天京谢谢贵族的心实在是烂透了,白白辱没了圣贤之地。

然而这时候一个姓冯的夫子突然说道,“学生突然间忆起一件奇怪的事儿。”他看了张志远一眼,又瞧了宋昉,语气有些犹豫,“当时马成的模样确实是很奇怪,就跟疯了一样,硬拉着宋先生的手往自己肚子上肚子上捅,曾经我也见过马成和张志远有来往,想他那天如此可能是服用了五石散。”

他这话一说出来赢得了许多人的认同,亦有人说道,“马成文采并不出众,他能入太学教书,举荐的人——”他看向张志远,“正是他。因为这一层关系,在太学之中马成跟张志远的关系最为要好,他当日与宋方辨学,背后的主意也是张志远出的。”

马成文采不好,输给宋昉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宋昉有大儒之风,并未嘲笑于他,后来还约定在行辩学。而昨日辨学有人曾献过马成服用过五石散,五石散可以使人激动,文思斐然,精神百倍,他想必是想要借助这东西而赢得宋昉,确然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疯了。

得到这个有利的消息,赵毓璟当即命人验尸,倘若马成真的服用过五石散,那宋昉之事确实是冤枉至极。贺兰旭得到命令,立刻前往义庄验尸,其他大夫总不愿沾惹此事,还是杏林堂的老大夫大义跟着他一同前去义庄。这老大夫原本在杏林堂中就是一个毒医,最爱用活人试药,乍然一见到如此奇异的尸体,倒是一丁点儿也不恐惧,反而兴致勃勃地查了起来。

马成尸体僵硬,双目瞳孔发散,眼帘底部有些极小的黑点,指甲出隐约间有青黑之色,皮肤有些溃烂,按照杏林堂大夫多年试毒的经验,几乎确定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贺兰旭扒拉着他腹部的伤口看,又对比了一下凶器,的确是这柄匕首所刺出,只不过伤口有些奇怪,若是这刀是宋昉从正面刺入,切口定然是垂直而下,而这个伤口却有些倾斜了,从角度和方向看的确,像是自己拿着刀子捅进去的。

开始验尸的时候也有人发现这一处不一样,可当时所有人觉得,没有人会疯了自己给自己捅刀子,所以便忽略了此事。倘若马成真的是服用了五石散而导致自己癫狂,那么此事儿倒也是有理有据。

贺兰旭很快便将验尸结果报给了赵毓璟,木文平坐立难安,神色间异常紧张,然而赵毓璟的注意力只落在眼前的验尸结果之上。

贺兰旭喝道,“诱惑马成服用五石散自杀嫁祸他人,张志远你还不快从实招了!”

张志远这事儿做的隐蔽万万没有想到,会被人在这个时候揭露出来,他脸上顿时是惶恐异常,忍不住用眼睛轻轻曲着木文平。木文平却正襟危坐,仿似不知道此事,“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赵毓璟冷笑一声,人在恐惧之时会下意识看能给自己保护的人,张志远现在把目光落到木文平身上,他还有什么不懂的。木文平使手段为难宋昉,究竟是真心为了木念云出气,还是另有所图,相信他很快就可以知道。赵毓璟侧身问道,“木相以为如何?”

“这事儿跟下官没有任何关……”他最后一个字没有落音,这才反应过来,众人看他眼神为何如如此奇怪,他不由扯着嘴角笑,“下官方才走神了,请王爷见谅。”

什么走神分明是自己惶恐了,赵毓璟懒得揭穿他,木文平能有现在的成就靠的是先祖庇佑,依他看木文平的能力,确实不如左相肖复礼。赵毓璟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木相觉得这案子该如何审判?”

木文平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意识到赵毓璟在给他挖坑,看向张志远的时候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那是一种痛恨的神色。“张志远服用五石散,按大齐律令应当处以凌迟之刑,请王爷即刻下令,将立刻将张志远押送刑场。”

今日这一连串的失利,都让木文平有些着急了,若是平时他定然做不出如此急切之事,然而现在局势对他极其不利,他几乎都忘了他自己如此急切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有着怎样的深思。

“木相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了半辈子,怎么也就百密一疏?张志远犯此滔天大罪,本就罪无可恕,可其他服用五石散的人呢?不如让他指认一下,那若风馆现在背后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天子脚下贩卖五石散,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木文平心中咯噔一下,生怕赵毓璟在这个时候,立刻去查若风馆。

赵毓璟揉了揉额头,神色之间有些倦怠,“若风馆原本是先太子的地方,可现在主人家不知道是谁,总归也是叫我们要先太子几分薄面。”

这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理由,却让木文平连连点头。

“此事事关重大,移交大理寺,由刑部尚书从旁协理,章台御史、刑部侍郎贺兰旭协办此案。”

木文平几乎是大喜,同时也有疑惑,赵毓璟今日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些。

任凭木文平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赵毓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当堂传证,他这略微松一口气,不过还好,好歹给了他毁灭证据的时间。

这事儿到现在也就定下了,太学其余几个夫子举荐有功,发现五石散大祸,且作伪证一事宋昉也不大在意,所以几人各打了十大板子,就让他们回去了。虽然被打了几下,可对比牢狱之灾又损名声来说,可以说是极好的结果了,几人千恩万谢地谢过了宋昉。

宋昉今日遭此磨难,桑叶水洗去晦气之后才陪着祖母、母亲两人进了家门,宋茜如见到他的第一面并没有问问宋昉如何,一开口就要宋昉给她写一副字,据说是她要送给和妃。其余几个人的脸色很难看,叶良城时宋茜如还不是如此模样,回了天京渐渐张狂起来。

给和妃送画?今日宋家遭此横祸,就是那和妃的好儿子做的,虽说女儿外向,但是也没有宋茜如这种,那怕是宋家上下对她再有多少愧疚,这么久的索取之下,也就变成了厌烦。?

宋茜如还不自知,转头又问宋晗要了一幅画,宋昉的字风骨傲然送,宋晗的话才叫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乃当世一绝。宋茜如理所当然的模样,只叫宋昉一声冷笑,:“茜雪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你这几天可有去看过她?”?

只一句话,就让宋茜如偃旗息鼓,再也不提剩下的话。

宋家上下现在对她,大概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只等日子定下之后,就送上一副嫁妆,把她送到摄政王府去,从此以后跟他们宋家在没有任何干系,反正这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宋昉厌烦了宋茜雪一副要哭不哭,仿佛在宋家受尽委屈的模样,去院子里见过妹妹宋茜雪之后,转头去了瑞亲王府。

睿亲王府中,赵毓璟正在处理公务,楚云扬占据了书房的另一侧,在春熙的帮助和赵玉锦有意无意的提点之下,开始处理家族一些琐事,楚云扬很聪明举一反三,很快便能上手。

赵毓璟看着楚云扬的侧脸,有些失神,不自觉的想起楚云暖来。

这么一久,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查到阿暖究竟是被为什么人给带走的,他一直在等那人来送信,可直到今日也不曾有任何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无比恐惧,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的场景是那么真实,他看到阿暖和他在嘉陵城分道扬镳,看到他们两人在战场上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看到她自缢在一座冷宫之中……

每每到此,他的心总会疼痛的无可复加,接下来便是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他不是霍清华嘴巴里铁打的人,他只是不愿意梦到那些残酷的画面,所以只能一宿一宿的幕僚议事,心里奢望着,或许见他如此拼命,再过几日那人就会有新的指示,他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阿暖。

可是到如今,他一丁点儿消息都不曾知晓。赵毓璟怀疑过那人背后的野心,恐怕是想利用阿暖威胁自己,图谋大齐江山,除了这个理由,赵毓璟想不到任何对方要他去争皇位的原因。

图谋江山?

会是什么人?

赵毓璟把天京有野心的权贵过了一遍,觉得人人都有可能。

毕竟赵家天下也是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

施钦北低声道:“八爷,宋三公子来了。”

正文 第一百章 先发制人,替罪羔羊

楚云扬这两天一直在担心宋昉,还是方才听了赵毓璟的话才算放下心来,勉强处理家族事物,现在听到宋昉过来了,顿时异常欣喜,几步跑到门前,“先生!”

宋昉从庭前缓步而来,拍了拍楚云扬的肩膀,而后道:“见过瑞亲王。”

他的礼仪态度做的分毫不差,规矩的仿佛是用尺子刻量出来一样。

赵毓璟让他坐下,楚云扬就跟一个小尾巴一样眼巴巴的跟在宋昉身边,殷勤的递茶递水。赵毓璟看的眼睛疼,他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他压低声音咳嗽一声:“不是说晌午之后才过来么?”

宋昉不愿意提家里那些糟心事儿,更不想说起宋茜如来,似乎从她来了以后家里就没完没了的出事。他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当堂传证若风馆,定然能打的木文平措手不及,你怎么就松口了?”

“前提也要木文平真的是幕后主使。”赵毓璟敛眉低笑,一派运筹帷幄的怡然自得,“我要引蛇出洞。”

“你怀疑谁?”

赵毓璟靠在座椅上,暝着双眼,配着那张清俊脸庞,整个人犹如一幅画卷,他薄唇微启:“这还用说吗?”

木文平掌上明珠嫁的是赵毓泓,两家人既已定了亲,无论成亲与否,他们俩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木文平扶持赵毓泓,只要他能够成功登基,那他的女儿就是未来皇后,后族,这对一个家族来说,是多么大的荣耀。木文平是赌徒的心思,但是也可以理解他迫切的希望,木氏一族曾经三代为相,算得上是大齐文官第一人,可就是如此荣耀也越不过头上的皇帝,也要和左相分夺丞相之权。木文平想拼一次,重新回到孙家当时任丞相的荣耀之中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木文平此人实在是太不聪明了,做政客的当有玲珑心思,而这木文平却只知结党营私,为权为利蝇营狗苟。

“摄政王。”宋昉如是说道,“看来摄政王从头到尾都没有放过圣贤书院的想法,哪怕是如今书院变成了太学。”

“如今管理太学的是翰林院,翰林院宁大人之女是先太子妃,皇长孙生母。”

被赵毓璟巾这么一提醒,宋昉顿时一愣,它将前后所有事情串联在了一起,皇长孙、摄政王,百里太后、翰林院、五石散,这些事情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在他脑子里渐渐穿成一根线。

赵毓璟道,“先太子去后,东宫名存实亡,太子妃从东宫迁出,住往东大街新居。”

楚云扬道,“就是我们隔壁那一座吗?”楚云扬撇嘴,显然是极其不喜那一位先太子妃,“原来她竟然是太子妃,怎的,怎的如此……”他皱起眉头,一是不知小该如何形容那太子妃,二是他身为男儿不好得如长舌妇一般评价其于其他人。

春熙眉头略皱也是想起了隔壁那位主子,那一位先太子妃可不是好相与的人,从先太子走了以后,府中姬妾被她打的打杀的杀,现在哪个不是谨小慎微地伺候着。听说原来太子最宠爱的那位良娣,都被他效仿先汉吕后对付戚夫人的手段,做了人彘,丢在粪坑里泡着,还每日叫府中姬妾全去观看,听说有一次更是把皇长孙都给吓傻了。

其实春熙不是很懂这个太子妃,她出身清贵应当是最知道其中道理的,太子已经走了,于她而言皇长孙就是她的未来,而她不知好生交养皇长孙,却只顾发作满府姬妾,并没有去搭理皇长孙。她好几次都瞧见,那个可怜巴巴的孩子坐在两家墙头上,他那个模样可不像是天家贵胄,倒像是一个备受虐待的孩童而已,胆小如鼠的很。

“太子妃迁出东宫以后,先太子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到了她手里。”春熙说道,“其中有好几处产业因为太子妃不善经营,都转手给了楚家,只有这若风馆,后来听说是被太子妃转让给了其他人。”

太子妃名门贵女,自然不可能经营若风馆。男人经营这些地方,是风流倜傥而已,若是女人来经营那就是放荡不堪了。

宋昉托腮,“如今看来,最后接手这若风馆的人就是摄政王了。”

“十弟的确是主子,可代为操持的却是木文平。”

宋昉笑道:“好一个替罪羔羊。”

楚云扬眨巴着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心里想着的却是如今天京城的局势,天京动荡,皇子各自为政,永乐帝还未康复之前,独领风骚的便是摄政王赵毓泓,而现在天京三位皇子几乎是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赵毓璟漆黑的眼眸如黑曜石般闪着光华,但又深沉内敛,“太子妃与赵毓泓早有来往。”

宋昉轻轻点头,显然也是这意思。

天京城里不止是太子一个人儿子,七皇子、十一皇子他们也都有儿子,比木讷的皇长孙好上不少。百里太后和白家素有嫌隙,赵毓泓当年也曾经被先太子数次羞辱,这两人其实都没有必要捧先太子的儿子为皇太孙,最后两人依然这样做了。据说此事还是有赵毓泓力保,他功利心极重,若不是太子妃和他有了交易,怎么可能促成此事。

太子妃不过女流之辈,哪怕手里紧握先太子留下的势力,也没有办法为儿子去争夺那个权力,为自己种争来未来皇后应有的荣耀。所以她应当是把先太子所有的势力交了出去,换一个儿子能够成为未来皇帝的机会,她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愚蠢至极。

本来她可以享受短暂的成功,但是永乐帝康复以后,皇长孙就是皇长孙,这一辈子不可能再进一步,而且因为先前险些成为皇太孙,日后等待皇长孙的肯定是其他几个皇子毫不留情地刺上。

一个小孩子,没有自保之力,又没有聪明的母亲维护,怎么可能活到成年?

楚云扬听着两人所说,不由自主瞪大眼睛,仿佛怎么也想不到天京之中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赵毓璟原本也是不应说女人长短,可太子妃一事又跟若风馆莞息息相关。“若风馆出现五石散,应当适十弟的意思,只不过他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的?”

大齐禁石,没有人会贸贸然提起用五石散控制人。

宋昉面有愧疚之色,“此事儿,和宋家有关。”

赵毓璟抬头,“如何说?”

“宋茜如和孟昙关系过密,孟昙曾经向她说过,孟家时如何被赶出百花城的,以及当年孟玫,是如何成为代家主。”

“米壳之乱。”赵毓璟沉声道,当年那件事情他也是参与其中的,哪儿能不知道。阿暖说的果然对,孟家女儿最是无耻,这种事情都能拿出来沾沾自喜,甚至是怂勇宋茜如。“十弟想必也是听了宋茜如几句话,他决心用五石散。想向当初孟玫控制孟家上下一样,控制太学的莘莘学子吗?”

赵毓璟有些心惊肉跳,还不是未来天子,就能为了创造自己争权夺利的筹码,而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服用五石散的危害实在是太大了,虽能在一瞬间令人才思敏捷,精神倍爽,但是这是以燃烧自己以后的生命为代价。

宋昉愤愤道,“只可惜没有证据!”

“这不就快有了吗?”

木文平只要去处理若风馆的琐事,他就能抓到其中把柄,到时候那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正如赵毓璟所的料,木文平第一时间就去了若风馆,要求老鸨把里头的五石散都销毁干净,并处死了一些知情人士。若不是天京城里认识老鸨的人太多了,木文平也就也想杀了她,不过她聪明立刻就表忠心。

木文平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狠厉,一时间落在了背后的一个小尾巴眼里,不一会儿就传到了赵毓璟耳朵里。

他看了宋昉一眼,“这不是有人送东风来了吗?”

宋昉微微一笑,“只怕这东风吹的太大了一些。”

赵毓泓在得知此事时,正是木文平前来拜访他之际。木文平显然是想来邀功,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告诉赵毓璟他已经把若风馆给处理好了,当时赵毓泓便勃然大怒,可再想到什么以后,硬生生把自己的怒火压了回去。木文平的身份背景,更是他未来的岳父,此时局势如此微妙,赵毓泓都不能在这个时候从他撒火,不过他心里头也确实是郁闷异常。

赵毓璟能在当时明说了此案移交大理寺卿,又能给木文平留下毁灭证据的时间,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这是明摆着在故意放长线钓大鱼。可木文平愚蠢,咬了鱼饵不说,竟然还把长长的鱼线给带到了他这儿来,现在赵毓璟哪里还能不知道。

赵毓泓气得冒火,可木文平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他可就不明白了,原先看上去这么精明的木文平,怎么会这么蠢。他难道看不出来,赵毓璟分明就是想借此事把他给拉下马。若是天京城其他贵族知道他用五石散,诱惑太学的学生,他们指不定会怎么想自己,而且太学里有多少人是贵族子弟,想到这里赵毓泓就觉得头疼。

木文平这个蠢货,若他不去处理若风馆那也就罢了,这些事情可以推到太子妃和先太子头上,现在呢,他倒是去把那里处理的一干二净,谁会不知道这是若风馆换了主人之后才有的问题。这桶脏水真的是又脏又臭,让他洗都洗不下来。

“王爷,此事我办的可妥当?”

赵毓泓虽然心里在咆哮,可面上端的是一副笑容绵绵,风度翩翩的模样,“木相办事本王自然是放心的。”

木文平眼见赵毓泓在朝堂上的地位水装船高,有心拉拢一下他,好好培养和这女婿的关系,否则这等小事也轮不到他一国丞相前去收拾。

赵毓泓看着木文平脸上得意的笑容,后槽牙磨得咯咯响,若不是木文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赵毓璟那里会顺藤摸瓜查到他这里,真是愚蠢!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父皇为什么这么宠信这个木文平,他也不聪明,不过是靠着先祖庇荫而已。可无论赵毓泓心里头是怎么暗恨,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只能先发制人。

然而还没有等赵毓泓有何动静,赵毓璟已经一状告到了永乐帝面前。五石散那可是祸国殃民的东西,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之后就定下三条律令:杀人者死、盗窃者罚,沾石者剐?无论是大齐律令几经修订,这三条从未动过,如今赵毓泓居然在天子脚下搞起这些东西,简直就是在藐视国威,这让永乐帝愤怒。而且最让永乐帝不高兴的是,赵毓泓在他还没有死的时候,就伙同百里太后弄权,当上了摄政王,这可不是他这个皇帝亲口封的,如此看来他果真是野心勃勃。

永乐帝身体几乎属于强弩之末,辛毅几乎日日跟随在他身边,愤怒之下,脸色都有些异样的潮红,辛毅赶忙施针安抚。

赵毓璟瞧见永乐帝大口大口喘气,不着痕迹的上了几句眼药,“父皇切莫动气,十弟之事兴许是误会,他最是孝顺不过,那里会忤逆父皇。”

永乐帝脸色又是一变。

楚云扬却是心直口快,“太学建立不过一年左右,要五石散少说也要三四个月,若要上瘾时间也要更久,这不就是说明从建立之初就有夫子服用这些五石散。夫子都如此,那其余学生呢,是不是是谁给了他们五石散,他就把谁当主子。”

这话就是很不客气的说他们有奶便是娘了,赵毓璟憋着笑,云扬不愧跟阿暖是姐弟,两人说话都是这么的不客气,一针见血。

这样一听永乐帝的脸色显然更黑更称,如若在宋家圣贤书院迁往天京之诗,赵毓泓心里就有这个打算,那他的心思实在是太深沉了。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没有死,下头的儿子就一个个的惦记这个位置,实在是该死。

赵毓璟才得永乐帝召见,便马不停蹄的进宫了,黄太监代替了曹德庆的位置站在宣政殿门口,一旁是王石带领着司礼监的太监,整个宣政殿的气氛压抑异常。有王石在一边虎视眈眈,他倒是也不好的多问黄太监几句,黄太监很是恭敬的请了他进去。赵毓泓目光闪了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近来黄太监对他实在是有一些过于冷漠,好多宫中消息都没能传出来,这个阉人是不是也背叛了他?近来他在宫中势力多处折损,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也是格外忧愁。

永乐帝还在里头等着,他也不好的跟黄太监多做寒暄,忙进了宣政殿中,他俯身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永乐帝一本奏折砸了下来:“逆子,你还知道有朕这个父皇,朕还以为你巴不得朕早点死,给你腾位置呢!”

帝王雷霆之怒,叫所有人忙不迭的跪下下来。赵毓泓余光瞟见了,站在一旁低眉浅笑的赵毓璟,眸光闪烁,却不敢多做辩解,立刻俯身跪下,“儿臣不敢。”

赵毓泓不是傻子,他在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是他这位八哥在背后向父皇参了他一本,赵毓璟这个人看上去风光霁月的,没想到也会在背后使出这种手段。不过现在他就算是狡辩也没有用,毕竟父皇以及先入为主,认为他图谋不轨,如此的话便只能釜底抽薪了。

赵毓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楚云扬身上,刹那间楚云扬的身子不自觉一抖,他在大殿里四处张望起来,都没有看到那个让他不安的源泉。

方才是他感觉错了吗?

呵斥玩赵毓泓之后,永乐帝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楚云扬原来听姐姐说过永乐帝对他们姐的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原先他也不以为意,甚至在多次收到永乐帝的赏赐之后,还觉得惴惴不安,而后来,在姐姐离开天京的这一久渐渐和永乐帝熟悉起来……他有时候觉得,永乐帝挺可怜的。

若不是楚云扬有如此想法,辛毅和若华两人也不可能因为赵毓璟的几句话,就进宫去给永乐帝看病。看着御座上永乐帝咳撕心裂肺,他赶忙从黄太监手里接过一盏热茶,递到永乐的嘴边,“陛下,喝口热茶。”

楚云扬生的酷似其母,永乐帝每每瞧见他,都有一种楚明玥还在身边的感觉,对于楚云扬,他比对楚云暖更有耐心,更喜爱几分。若是他和明玥真的有云扬这个儿子,他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违,也定然是会将皇位传给他的,只可惜这个孩子身上没有赵氏血脉。

永乐帝目光充斥的怀念和遗憾之色,叫楚云扬觉得有些奇怪,赵毓璟却是明白父皇这是又想起楚姑姑了。

毕竟云扬模样实在是像极了他。

正文 第101章 右相宋昉,出闺成礼

见永乐帝缓过来,赵毓泓这才说道,“父皇儿子就是有千般不是,您打骂便可,千万不要气着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以往永乐的对赵毓泓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看重的,当年在太子之外也培养了他,所以当赵毓泓略微关心的话说出来,叫永乐的心头怒气暂缓。

他有野心,也是当年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

赵毓璟垂眸冷笑,他这个父皇呀,向来最是薄情,却总觉得自己长情。想像平常百姓间那般享受父子之亲,可另一方面又无时无刻不猜忌他们这些儿子,想把他们玩弄鼓掌之间。

赵毓泓见永乐帝的脸色慢慢松快下来,再接再励,“儿臣自小就愚钝,还是父皇悉心教导,才能知事懂礼,若儿臣有何事做得不对,求父皇再教导教导儿臣。”

这种话其他人说肯定会让永乐帝震怒,可若是赵毓泓的话就另当别论。

永乐帝果然神色松缓。

赵毓泓脸上是谦卑恭顺的神色,在永乐帝看不到的地方却凶恶异常,几乎是想把赵毓璟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赵毓璟眸子一凛,似幽色刀锋,这个时候得意什么,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辛毅看过五石散后,却是低声说道,“陛下,您可少量服食一些五石散。”

他说的不是假话,永乐帝体寒之症十分严重,现在是盛夏,他却每夜入睡都得放上好几个汤婆子,不然便是手脚冰凉。若是服用少量五石散将身体的寒症祛出去,虽不至于彻底治愈,道好歹永乐帝的身体会比现在松快上几分。

永乐帝倒是一点儿也不怀疑辛毅,毕竟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从他来了以后,他这身体都松快了许多,可五石散——

辛毅仿佛是看出永乐帝的顾虑,轻声道,“陛下服用五石散是为了治病,法理不外乎人情,想必太祖皇帝也会谅解陛下。”

永乐帝显然意动,瞧着御案上的药粉,“便是直接服用吗?”

辛毅摇摇头,“陛下要服用的五石散是古方所致,这个是鲜卑可汗所改良的,有虎狼之效,陛下万不可服用,微臣过几日便依照古方,制出神医张仲景所用的五石散,定然能药到病除。”

辛毅很少说出这种话,一时间叫永乐帝看着桌上的药粉,意味不明,“虎狼之药?”他仔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宋昉说道,“鲜卑可汗好美色,可他倒不像是草原上的王者,身体有些单薄,偶尔竟有一些力不从心,只能靠药补,于是就改良了五石散。改良后的于是五石散服用之后却能叫人龙精虎猛,但是却有伤人和。”

宋昉说得也够含蓄了,直白一点说就是用了这这些五石散的让你断子绝孙。

赵毓璟道:“据说这些五石散是最先从京城之中的若风馆传出。”

永乐帝久居深宫,恐怕不知道这是他好儿子的产业。司礼监耳目遍布天京城,这地方自然也是知晓,王石凑到永乐帝耳边轻言了几句——原来是青楼,还是赵毓宸的地方。永乐帝心里思忖,青楼之地多用此物助兴,若出现倒也不足为奇,只不过赵毓璟这时候提起来,难道是想借此奸攻赵毓宸的名声?赵毓宸已经死了,再怎么说永乐帝也对他疼爱了多年,是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在他死后,又在他身上泼脏水。

永乐帝面色渐沉,充满怀疑的目光落到了赵毓璟身上。

赵毓璟当然知道永乐帝对先太子的慈父之情,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来。他沉声说道,“父皇,据儿臣所查,若风馆自先太子离世之后,就被木丞相纳入掌中。”

木文平这一久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摄政王之名有些得意忘形。

“父皇,此事业已由大理寺查明,还请父皇传召大理寺卿。”

提到木文平的时候,赵毓泓的双目几乎都快喷火了,他原来以为赵毓璟是想对付他,在父皇面前诋毁于他,所以方才他在言语之间,还说起了他儿时永乐帝待他的种种好处,叫永乐帝心软几分。可没想到赵毓璟真正的目标是木文平,他的左膀右臂!

木文平虽不成器,可他是文官之首,在朝堂上人脉颇广,手底下有些人还是有真材实料了,更何况他和木念云下个月便要完婚,木文平若是此时倒台,那他的王妃就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助力,他又何必放弃自己最心爱的人,而去娶她?

近来永乐帝也是极其不喜木文平,原先他也后大喜功,不过却没有如今这种目无尊上的情景。再加上他后来从顾公梅处得知,他为了替自己的女儿出气,竟然不顾律法,执意要判宋昉死罪。

难不成与皇家联姻,他木文平便可目无国法?这种丞相,不要也罢。

“传大理寺卿!”

永乐帝身体不大好,在等大理寺卿入宫的这段时间已经回去休息了。永乐帝一走,赵毓璟和赵毓泓之间最尖锐的矛盾刹那间爆发,就像滚烫的岩浆一样铺满了整个宣政殿,若不是顾及永乐帝还在里头休息,说不准这个时候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赵毓泓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八哥可真是好本事,这一招声东及西用的好的很,真是叫十弟佩服。”他原以为赵毓璟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对付自己,可万万没想到他想要动的人居然是木文平,亏他方才还绞尽脑汁想着脱身的办法,最后却一全打在了棉花上面,叫人愤怒的紧。

赵毓璟瞧着他,眼神冷淡,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身白底素银边的衣袍,头上紫金冠,清雅富贵,端的是风姿卓越,一张俊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摄政王过奖了。”

他嘴巴里的摄政王三个字异常嘲讽,几乎是将赵毓泓红了眼睛,三皇子为人优柔寡断,如今在朝堂上能够和他势均力敌,靠的不过是蒋裴两家的支持而已,他一点儿都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反倒是赵毓璟,原先最温温吞吞的一个人,现在竟然有着九哥和十四弟的支持,一手抓了钱袋子一样的户部,另一手兵部给拿的手里,再加上平南王府和楚家的支持,在一众皇子当中显然已经脱颖而出,直逼他这个所谓的摄政王。赵毓泓憋屈得很,他这大概是历朝历代最憋屈的一个摄政王了吧,不过当时也怪他太心急了。

“八哥,楚家主呢?”

赵毓璟怡然自得的颜色微微一变,看着赵玉静的目光里带满了警惕:“楚家主自然在南堂。”

赵毓泓很欣赏他这样的脸色,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哦,可我收到的消息是楚家主失踪了吧,你难不成就不着急吗?”

这还是楚云扬早就知道姐姐失踪了,可消息早就被他瞒住,赵毓泓是怎么知道的?他回头的看着赵毓璟,见他面无表情,登时明白什么,天京果然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人尽皆知。他不再是当初南堂受了楚绮委屈只会哭泣的少年,声音稚嫩,却沉着,“摄政王说错了,家姐在南堂处理家族事务。”

倘若方才赵毓璟没有变色,他倒是信的,现在么……哼,他原来只不过是猜测,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了,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的想哈哈哈的大笑几声,赵毓璟这人最是铁石心肠,恐怕也只有楚云暖能够让他动容。

“八哥最近可是要劳累了,得监国,还得找找楚家主。”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赵毓璟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彩,表情露出严肃的样子来,皱了一双斜飞入鬓角的眉:“楚家主是天京座上宾,深得父皇喜爱,我都不晓得她失踪了,十弟却是如此肯定,莫不是你抓了她?”话是这样说,但实际上赵毓璟倒是一点儿都不怀疑是他把楚云暖给掳走了,他没那个本事。

赵毓泓微愣,余光中看到了站在柱子后面的司礼监大太监王石,这人可是永乐帝的耳目,他咬牙,“奸诈!”父皇极其看重楚云暖,从她离开天京之后就多次问过楚云暖的踪迹,现在被王石晓得楚云暖失踪了,且跟他有关系,父皇那边指不定会怎样想。

而就在这时门外太监道,“大理寺卿到!”

两人这才止住了话,只不过楚云扬一直用恨恨的目光盯着赵毓泓,别以为他没看到确定姐姐失踪那刻他的幸灾乐祸,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会儿他非得在永乐帝面前说他几句话坏话。

大理寺卿见过两位王爷之后就站在一旁等永乐帝出来,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永乐帝方才从里头缓缓出来,只是他的精神气越大不好了,显然今天勉强处理这些事情,已经有些叫他体力不支了。大理寺卿也看到了永乐的苍白的脸色,长话短说,从五石散是如何发现,到木文平前去若风馆销毁证据,最后杀人灭口,还有老鸨的证词等等,说得清清楚楚,其中没有一个地方有任何的漏洞和衔接不当。

赵毓泓听着,也知此事难了,因为这几乎和木文平跟他所说的没有任何差别,恐怕木文平离开刑部以后就被人给尾随了,可他并不知道,还跑到若风馆去处理了里头的五石散。

永乐帝对木文平已经没有宠信之心,更是冷淡道:“一国丞相,竟然知法犯法,传朕旨意,革除木文平官职永不录用。”

显然永乐帝还是念及木家三代功劳,并没有安大齐律令非得活剐了他。若是永乐帝决心要杀木文平,赵毓泓还有求情的,好让木文平念自己这个好,可现在永乐帝压根儿就没有杀他的意思,木文平恐怕还会怨自己连累了他。

不是赵毓泓多想,而是实际上木文平就是这种小心眼儿的人,恐怕他觉得自己是给他背了黑锅。

永乐帝下了这道旨以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摆摆手让众人退下,几人也不再多做停留,赶忙退下让永乐帝好生休息一番。

从宣政殿出来以后,赵毓泓直接冷哼一声,理都不理赵毓璟抬步便走,他这时候可没时间再跟他耍嘴皮子。木文平既然已经不是丞相了,那还是尽快选定未来右相,最好还是自己这一方的人,木家那边也需要安慰。

木府,收到永乐帝的旨意之后,木家像是天塌下来一样,个个都是面如死灰。木念云的是寡白着一张小脸,她哪怕是聪慧,如今也不过豆蔻之龄,哪儿能想到更好的办法,看着母亲和姨娘哭作一团,慌乱过后也只能喝斥她们,叫她们不能哭,“好歹父亲也算是留下了一条性命。”

赵毓泓在当日永乐帝要处罚木文平时竟然没有为他说话,这一件事情传出来以后,教他许多支持他的官员觉得心寒。木丞相还是他的岳父,赵毓泓都能为自己的利益而不顾他,那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赵毓泓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险些砸了手里最喜爱的一套杯子,他知道这传言从哪儿来的,无非就是赵毓璟传出来的,可他却不能辩驳。求情他要怎么求情,木文平压根就没有死,难不成他要求父皇不要计较木文平的罪过。笑话,犯大齐三大铁律之一,就怎么可能饶恕,只可惜了右相这个位置。

肖复礼近来可是春风得意,他最大的对头木文平倒大霉了,现在朝堂上文官就他一人说了算,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肖复礼也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更加谨小慎微,生怕这一把火可能会烧到自己头上,对于谁任右相一事,从来都不掺和。

就在所有人卯足了劲去争右相位置的时候,永乐帝却十分罕见的提了宋昉做丞相。宋氏清流,且在朝中不偏不倚,的确最适合这个位置,不过宋昉几乎可以说是大齐升官最快的一个官员,是天京青年才俊中最受人瞩目的,从家大门几乎都被媒人给踏破了。

六月十二宜嫁娶,木念云出闺成礼。

本来身为丞相之女,嫁的又是摄政王,成亲当日理因热闹非凡,可因木文平获罪,前来祝贺的人少的可怜,堂前一派寂静,木念云的神色很是落寞。

不同于她,同样是今日出阁宋茜如脸上的喜悦无法掩饰,宋家上下没有一个亏待于她,备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蜿蜿蜒蜒出了宋府。宋茜如生母眼泪婆娑,这个女儿她从小便对不住她,如今也只能在嫁妆上,多给她一些。她握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琐事,交代她嫁了人以后,不能在那么任性,好生相夫教子。宋三夫人原本是一片爱女之人,然而宋茜如却听得不耐烦了,只等母亲的手一松开,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花轿之。这一瞬间,宋三夫人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看着花轿,一摇一晃的离开。

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终究又再度失去了。

摄政王大婚,天京城喜气洋洋一片,和妃虽不能出宫,也自然是开心得紧,无数珍宝从宫里送出来。

各府都有礼物奉上,或奇珍异宝,或是金银玉器,赵括和他的父亲魏王也带了礼物前来恭贺。不知道为什么永乐帝并没有杀了魏王父子,反而叫两人在天京城好吃好喝的待着,府邸也赏赐了一座。今日魏王兴致颇高,跟前来贺喜的官员喝得酩酊大醉,这种模样仿佛是父亲瞧见儿子成亲时才有的喜悦。

宴席之上,赵括去阴晴不定的远远坐在一旁,身边只跟着孟渥丹一人,“老家伙。”

当初孟渥丹还在珠崖的时候,魏王父子感情虽然不算好,但是也不像今天这样生分,不像父子,倒像是仇人多一些。这也就罢了,摄政王也十分奇怪,本来应该对魏王德退避三舍才对,居然还请了魏王上座,倒是有几分呗高堂的意思。永乐帝近日龙体欠安,不可能出宫,所以高堂之位空置,而现在魏王却坐在了偏位。孟渥丹眸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从脑海里跳出来,赵括猛的拉住她的手腕,“你瞧他都快高兴疯了。”

被这么一打岔,刚才的灵光一闪荡然无存。

赵括烦闷得很,一杯又一杯的酒往下灌。

吵吵闹闹了一天,摄政王府渐渐归于平静,觥筹渐歇,下人们轻手轻脚的打扫。

今日同时进门两个新人,赵毓泓今夜在哪儿歇息,几乎就成了两个新人必须要争夺的体面,木念云是绝不可能让的,否则她这个王妃第二天就会成为天京城的笑柄。两边丫头明争暗斗相互挤兑,最后赵毓泓还是去了木念云的院子,毕竟她是自己的正妃,木文平一事已经有人指责他薄性,他是万万不可能在新婚之夜冷落正妃。

正文 第102章 香消玉殒,为官三不许

摄政王府火红一片,而傍晚时候的宋家确是一片雪白,宋茜如出阁之后,宋茜雪最后吊着的一口气便落下了,她似乎是撑着自己,好让姐姐能热热闹闹的成亲一样。

宋茜雪缠绵病塌许久,昏迷许久,而在今日突然醒过来,脸色红润的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回光返照之象。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所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都没有瞧见姐姐,生母三夫人似乎是瞧见她在找宋茜如,上前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茜如,她今日出阁了。”

“原来今日是姐姐出嫁的日子。”宋茜雪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她双眼睿智,“母亲,日后,多帮帮姐姐……”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几乎小到快听不见。

三夫人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极大的啜泣,连忙拉着女儿的手,“茜雪,你说的我们都能答应你,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宋茜雪原本似冰雪雕刻的面容更加精致虚弱,仿佛在下一瞬间就会融化一样,她缓缓地转动眼珠子,似乎是要所有亲人都记入心底一样。宋晗从小就疼爱她,爱跟她一起胡闹,见妹妹如此眼眶都红了。宋茜雪却是轻轻笑着,“日后,我去了,就把我送回南堂,我不爱待在天京……”她的气色已经渐渐萎靡,最后几个字几乎都是弱不可闻,“别怪姐姐,我原本就活不长,别怪姐姐。”

他们自然一口答应,另一面赶紧吩咐人去楚家清若华过来,宋茜雪却是摇摇头,然后一点一点的把眸子合上,最后气息全无。

这一瞬间,整个宋家上下爆发出极大的哭泣之声。

从此之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宋茜雪这个人了,南堂女诸葛,这世上谋略手段唯一能和楚云暖媲美的宋家智囊与世长辞。

此时此刻正被困在一座别院中的楚云暖,突然捂住胸膛,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从心脏里弥漫,渐渐弥漫至整个腑。这种感觉让她异常慌乱,仿佛是什么人离开了她一般。

出什么事了吗?

楚云暖推开窗户,对着外面漆黑的夜幕,今天一整日她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锣鼓之声,似乎是有人在嫁娶,夜深人静后,9却只能听见蛐蛐儿的鸣叫。因为刚才那一阵疼痛,楚云暖脸色不太好,嘴唇上带上几分苍白的颜色。

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没有见过赵毓珏,他仿佛是失踪了一般。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办法从这里离开,这四周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有时候楚云暖都觉得赵毓珏确实疯了,为什么非得按照自己的意志,去打造赵毓璟的未来。

现在外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楚云暖心中都是似有千般忧虑,可也不得其法,谁叫她被困在此处。四方天地狭窄,哪怕是有千百种方法,也是无计可施。

这一个不知名的宅院后方,有一条狭长的鹅卵石小道,两旁竹林青脆,幽深茂密,楚云暖闲来无事,最喜欢在这处静坐。她是个不大爱看书的人,可是这一两个月,到是翻了不少诗书。早些年先生一直说她顽劣,若是能静下心来,文采想必也不会差,可她自小便是个跳脱的性子,那儿能够安静下来,倒是现在,她竟然可以安安静静的看一些书来打发日子。

昨夜下了一阵雨,鹅卵石两边的青苔似乎能绿得出水,轻轻一脚踩下去,就积起一个小小的水坑。楚云暖百般无聊,无意踩着地上青苔,渐渐的走过了竹林,出了此处便是后院一道小门。这边有两个小厮在忙着干活,两人见周围没有人便谈论起近来京中之事。

楚云暖拿着荷叶状扇子的手一顿,竖起耳朵。

“你听说没,前几日,就摄政王那天,摄政王侧妃才出家门,淑华县主就病逝了。现在摄政王府里热闹得很,王妃和侧妃都不是省油的灯,据说两人为了争个回门先后,吵闹不休,宋家扶灵离京的时候,侧妃都没有去送最后一程,反倒是摄政王亲自相送,直直送了十里地。唉,他们都说,摄政王王是个痴情人,只可惜淑华县主红颜薄命。”

楚云暖手里的扇子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宋茜雪她竟然,死了。

这一瞬间,楚云暖忆起很多事情,当年乌蒙成初见时睿智柔弱的少女,被撸天京城后唯一一次软弱娇怯的女孩……她这一生之中,只能将宋茜雪引为知己,可她却已然离世。

两个小厮语气里无不嘘唏,好半天又说起宋昉了。宋昉为人古板正直,他任丞相之后,雷厉风行,揪出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员。

“那阵子出了五石散的事儿你应该知道,据说这是还是瑞亲王亲自给查出来的,从若风官开始,他亲自带着刑部那个贺兰什么的大人,就在天京里查,许多背地里沾惹了这东西的人,可一个个的都被揪出来了。木大人那是好运,陛下网开一面,可其他人没这么幸运,家产充公不说,有好几个还被咔嚓了。”

“可不是,现在那些原来去过若风馆的人,可是个个都恐惧得很,生怕瑞亲王查到他们头上。谁家没有一点阴私事,一查出来,面子里子可都没了。瑞亲王一查,那可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多少人在参与过这事儿的人都锒铛下狱,天京现在可算是大换血。听说好些个位置都空出来了,你家中要是有什么亲朋好友,还不敢的赶紧托托关系找找门路,好歹还能当的小官。”

“得了吧,在瑞亲王手底下做事,几乎就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听说这位亲王还弄出来一个什么三不许。”

“三不许?”

“这你都不知道,现在天京城里最值得人津津乐道的可就是瑞亲王和宋大人推出来的这个三不许,听说左丞相也是极其推崇的。好像大概就是官员上任之后,第一不许贪污,瑞亲王那边会让户部时不时的检查家产内务,若是犯了此事,那就等着家产全部充公,还要去汉中郡那边种一个月的地。第二个不许,不也是不许尸位素餐,若是你呆的那个位置上不做事儿,那可就会被罢官,若是再查出来你利用职务之便鱼肉乡邻,那惩罚可就是三倍不止。这最后一个不许,便是不能收受贿赂,一经发现必当严惩。除此之外,每年还给他们定了政务目标,若是完成的是重中有赏,三年之内业绩均达标,便可上升一级,若是不达标,就下降一级,以后再不达标丢了官职都是轻的。”

他啧啧称赞,“你说这瑞亲王倒是看不出来这么有魄力,这种举动一出几乎是挑战了整个天京的贵族。”

“可不是么,上奏弹劾瑞亲王的奏折都跟雪花片一样,可人家愣是没事儿,你说,这未来做主的会不会就是……”

小厮一巴掌打在他额头上,东张西望,“这话你可别乱说,当心祸从口出。不过也亏得瑞亲王铁腕,这些选出来的官员,才都是真心实意为朝廷办事儿的。”

另一名小厮撇撇嘴,声音低得说不出:“要我说,我才不愿意当这个官,寒窗苦读十年,好不容易当了官,总觉得能够扬眉吐气一把,就等着吃香的喝辣的,还是遇上一个时不时掀老底的顶头上司,搁谁那谁愿意?若是现在,做主的还是木丞相,别处官职有空缺,我也愿意去使了银子去,可瞧瞧现在,就是有钱都没地方用。”他长吁短叹,“不过我也没这么多银子。”

“可不是么。”顿了顿,他又道,“要我说还是摄政王厉害,瑞亲王此举惹得天京权贵不快,摄政王倒是在里头活动起来。”

“这种消息是怎么知道的?”

“我姐夫是摄政王府的管事儿,这种消息的当然知道。听说这几天都有无数咱们只能听到名号的大人物,去了摄政王府拜访,依我看瑞亲王怕是很快。”

另一个小厮赶忙摆摆手,“得了,这话就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可千万别说出去你也别小看瑞亲王,人家手里头是握着实权的,平南王府支持,楚家作为后援,且他本人又极其有手段,最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原来赵毓泓竟然和朝臣都拉上关系了,他倒也是能见缝插针地很。

“瑞亲王可没有强大的母族。”

“瞧你,这又鼠目寸光了吧。你晓得楚家家主吧,她当年可是和瑞亲王有过婚约,今年应该也芳龄十八了,如此大的年纪都还不错嫁人,肯定是在等瑞亲王!有这么一个强而有力的姻亲,母族强不强胜的并不重要。”

对方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是自然,说不准陛下就是看重瑞亲王没有外家,他称帝之后不会有外戚专权这种事情发生。你瞅瞅那些个朝代,去母留子的多不胜数,将下一任继承人母族连根拔起的也不在少数,你再瞧瞧他,在天京搞出那么大的风波,不是一丁点儿事也没有?我瞧着陛下肯定是属意瑞亲王的。”

旁边的小厮听同僚分析的精精有条,也是连连称赞,“若真是如此,那些当官的可就倒大霉了。”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不过你可有听说楚家那位家主失踪了?”

“怎么回事儿?”

楚云暖静静听着。“这个不晓得,我不过是昨天出去的时候,听见外面传的而已。据说她是快到天京以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陛下都已经好几次明里暗里的怕人去找,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听说大概有一两个月了吧。”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楚家主恐是凶多吉少。”

两人口中人的已经是死人楚云暖,正在分析他们话里给出的信息。第一,木文平被罢官了,宋昉取代了他的位置,当了右相。第二,赵毓璟改革大齐吏治风气,第三,不分贵族投靠了赵毓泓。现在天京的果然是色彩纷呈呀,一个个的都厉害得很,寒门子弟和权贵之间不知道是谁输谁赢?

两个人活干完之后,啪啪手就出去了。

楚云暖瞅着近在咫尺的木门,似乎只要她打开就能出去,然而她的手指才碰到门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极其冷淡的声音:“楚家主请回。”

他的声音十分刻板,连个抑扬顿挫都没有。

楚云暖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赵毓珏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一个死士,好多次都阻拦了她逃跑的打算。看来今天又得被他拦住,楚云暖缩回了手,望着一步之遥的木门,眼神有些怨念,她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少年时没有好好学艺。

“你主子呢,叫他过来见我。”

对方没有说话,定定的的看着她,然后说了个请字。楚云暖觉得很没趣儿,一步一步上前盯着对方的眼睛,“赵毓珏呢,我要见他。”

“楚家主请。”一板一眼的语气。

他的眼珠都没有移动半分活像一个木头人,就好像除了请这个字,就不会说其他字眼一样。楚云暖突然间有些恼怒,手里的荷叶扇一下子砸到了他身上,“去给我换一种鲛纱扇,这个我瞧不上。”

被困在这里这么久,楚云暖也是可劲的折腾,从衣食住行到首饰玉佩,每次都要求是最好的,前些日子她还非锦绣山庄出的孔雀织羽不穿。赵毓珏神通广大得很,一个月只出一匹的绸缎,他一次性抱了三四匹过来,足够了做好几身衣服。她原来也只是想借着在这些小事上的折腾,好可以朝外面传递消息,但是赵毓珏很早以前就防着她了,压根儿就不给她一丁点儿的机会。

由此看来,赵毓珏在很久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对付楚家,不过后来能够放弃,应当也是看在母亲救了赵毓璟一命的份上,否则当初雍王重回朝堂,第一个开刀的便会是南唐楚家。

这世间是非对错,其实区分的并没有那么严格,站在她的立场,赵毓珏是错,而站在赵毓珏的立场,楚家又何尝不是错?

只是楚云暖真的很遗憾,没有能够去送宋茜雪最后一程。

六月末之后,天气是越发炎热了。自从在辛毅建议下服用了些许五石散之后,永乐帝的畏寒之症果然没有原先那么严重,宣政殿日夜燃烧的的火炉也都撤了下去,偶尔间还能瞧见,永乐帝在御花园里散散步。后宫也是多事之秋,先是皇后被废,而后是百里太后移居冷宫,这一久以来,宫里的妃嫔们可是个个都乖巧的很,生怕惹永乐帝不高兴。

永乐帝坐在御花园里,温暖的阳光撒在身上,他问道,“曹德庆在南堂查得怎样了?”

黄太监跟在一旁,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他干爹居然跑南堂去了。

王石一摆手,司礼监的心腹太监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才低声道,“陛下,孟家被逐出南堂,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当初贵太妃的事情,恐怕是查不清楚了。”

永乐帝低声咳嗽一声,“现在在天京城的其他孟人呢?”

看来永乐帝就是想从天京城那些孟家后人嘴巴里查到当年事情真相,王石也不是没有查过,可这事儿的确是没个结果。“当初孟家家主入京请罪,而后在京城暴毙,还没来得及把家主的位置传下去,虽说后来孟家是选了一个代家主,可她当初在孟家出了依兰祸事以后,就带上自己的生母和孟家大部分的力量消失了,如今谁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也就是说这是查不清了?”

“陛下,恕奴才多嘴,这事儿还不如直接从和妃娘娘头上查起。”

永乐帝不语,要是能从她头上查起,也不会被她蒙蔽这么多年。

王石不说话了,永乐帝重病之后可以说是修身养性,但是身上威严更甚。“阿暖可有找到?”

王石低头,“奴才办事不利,至今不曾找到楚家主。”

“在天京城,都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掳走了,九城兵马司是干什么吃的?!去,告诉赵毓泓,给他半个月,若是不能将阿暖找出来,就让他自己去刑部大牢里蹲着!”

永乐帝这一举动可以说的上是极度无情无义,明明前些天还待他温和的紧,现在就变成了这种模样。

赵毓泓收到旨意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就是蒙的,雍王失踪了让他找,楚云暖不见了也让他找,这一次还比找雍王那次来的很,找不到就让他刑部,不这不是明摆着是为难他,他父皇到底究竟还当不当他是儿子?对楚云暖一个外人,都比对他好得太多!

且不论赵毓泓是如何想的,永乐帝圣旨一下,他便只能费心尽力的在京城各处寻找起楚云暖的踪迹来,连其他事情都有些顾不上。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好几次收假消息也得千里迢迢的跑过去核实,最后发现是别人放的烟雾弹,本来就心力交瘁,摄政王府后院偏偏在这个时候起火。

正文 第103 内宅不宁

摄政王府,两个女人可谓是斗的你死我活,一个仗着正妃的身份,一个仗着宋家底蕴,王府上下可谓是小心翼翼,就怕伺候不周到被两位给发作了。

王府花园,天气还算不错,在屋子里闷了好久的宋茜如,在丫头搀扶下出门活络筋骨。

今日花园的花开得格外好,姹紫嫣红一片,红的红,粉的粉,各种各样的蝴蝶在其中飞舞,空气里都带着芬芳馥郁的味道。宋茜如一路走来,格外小心翼翼,她一只手紧紧箍着身旁的丫头红梅,一面小心翼翼看着地上的枯枝落叶和小石子儿。宋茜如大概是在一个月前查出有孕的,自从诊出孕脉以后,她在这王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有时候连王妃都得为她三分。

红梅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更不敢怠慢,不禁扶紧了她。自从侧妃有孕,她现在到哪都被人阿谀奉承着。有的人还说,侧妃身子不方便伺候王爷,为了笼络王爷,许是会提拔身边的丫头,红梅私心里想着在侧妃身边的丫头中数她容貌最为出色,说不准日后她也能够成为主子,那种感觉肯定是十分美妙,不过当务之急是先伺候好侧妃,表表忠心。“主子放心,知道你要来花园,奴婢已经吩咐了下面的丫头婆子,把一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保证看不到一颗点小石子儿,你放心走,横竖奴婢扶着您呢。”

宋茜如点了点头,她自己也知晓怀孕头三个月最是不稳当,这不是也怕木念云对她的孩子下手。这个孩子,是她唯一能和木念云较量的筹码,也是她恩宠的来源。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来看过她的赵毓泓,前天夜里竟然罕见地来了她的院子里。

这还是赵毓泓第一次主动过来,不用她用怀念宋茜雪的名义约过了。每一次,赵毓泓来看她的时候,眼睛虽然看着的是她,可背后怀念的人是宋茜雪,天知道她是有多么的嫉妒。她真的很庆幸,庆幸宋茜雪已经死了,了,可是她又恨,恨宋茜雪就算是死了也牢牢占据他心中的一席之地!

明明她和宋茜雪有着同样的容貌,同样的出生,明明陪他一起长大的是自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他会对宋茜雪动心!

前天夜里,几乎是赵毓泓第一次关心她,关心她这个人,虽然他只不过是盯着自己的肚子,说了一句,“好生安胎,要什么,就自己派人去库房哪儿取。”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却足够让她兴奋了半夜,这几乎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就算他知道,赵毓泓关怀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依旧是高兴。

花园里,宋茜如将手轻轻按在平坦的小腹上,她相信终有一日,赵毓泓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渐渐会将送落在宋茜雪身上的心,转移到她身上。她就不信了,一个死人而已,怎么可能争得过他,况且宋茜雪活着的时候,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红梅见宋茜茜脸上神色愉悦,显然是心情很是不错,也就笑着奉承,“昨夜风大,奴婢想着今日花园里肯定是一片狼藉,没料想这些花开的还不错,想来也是它们知道到主子今日是要来赏花,特意争相开放。”

两人往前走着,前头是一片辛夷,红白轻粉,各色不一,素雅可人辛夷点缀在华丽的摄政王府中,竟然有独特的清新之美。

红梅继续说道,“也是王爷心疼主子,知道主子今儿要来赏花,特意命人将辛夷花送了过来给主子赏玩。”

宋茜如明媚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她从来不喜欢辛夷花,喜欢辛夷的人是宋茜雪。她的手轻轻放在一株花上,真是叫人嫉妒,无论怎样,她和宋茜雪同样出身于宋家,有着同样的容貌,而她们两人的一生却是千差万别。宋茜雪一辈子顺风顺水,什么都有,而她却不然……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呀,并蒂花开,主子,这是好兆头呀。”

宋茜如脸上笑意更冷,并蒂双生,就像她和宋茜雪,哪里是什么好兆头,分明就是恶兆!

前方传来脚步声,那边的人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怀揣着金疙瘩的宋侧妃,宋茜如自从怀孕以后,整个人金贵得很,这个不要那个不喜欢,搞得整个王府人仰马翻,更是和管家的木念云结下死仇。这一般情况下,这两人见面肯定会出事,被摄政王呵斥过几次以后,也就不见面的,免得生出风波,她们两人少说也有一个多月不曾见过面,现在猛的对上,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木念云也是困顿了许久,这边在花园里散着步,花园的花开得极好,尤其是河塘里的芙蓉,美丽漂亮的紧,她才听奴婢小意奉承几句,就看见了宋茜如,再好的心情也都没有了。

对面被一群丫鬟婆子拥簇着的宋茜如架子大得很,慢悠悠的走过来。木念云身边一个丫头道,“宋侧妃也太不像话了,不就是怀个孕吗?至于搞得这么大阵仗。”她说完话后,瞧见自家主子面上神色,赶忙跪下,“奴婢失言。”

“下去自己领罚。”

丫头垂下头退了下去。

木念云放松下来的脸颊,顿时紧绷起来,任谁出来散心,看见跟自己不对盘的人心情都会不好。

宋茜如捏着扇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屈膝,“妾身见过王妃。”然而还不等木念云说话就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姐姐今日也出来散步吗?今儿天气好,妾身想着孩子也该出来晒晒太阳,这也就出来,可巧还遇到了姐姐。”

“可不正是巧吗?”木念云的目光从肚子上一滑而过,带着审视,她语气微冷,带着异样的关怀,“怀了孕就好生躺着休息,等三个月后胎坐稳了再出来走动。”

宋茜如当时紧张的捂紧了肚子,后退一步,只这么一下子,她就觉得自己的动作实在是太突兀了,愣了一下以后,才慢慢将双手放下。

木念云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宋茜如扬眉,“姐姐也晓得这后院里有个孩子不容易,妾身有些小心也是难免的,等姐姐日后有了孩子也会像这般小心。”说着宋茜如仰头看了眼天色,“今儿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歇息一下了,大夫也说我这胎,须得好生休养,姐姐,妾身就先告退了。”

话才说完,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木念云身边的丫头愤愤不平道,“不就是怀个孩子吗?瞧她那轻狂样,连王妃您都不放在眼里。”

木念云手指放在并蒂花上,用力掐断其中一朵,“花开并蒂有什么好的,一枝独秀才能独领风骚。”

瞧见木念云神色不好,旁边丫头道,“娘娘你也犯不着和她生气,十月怀胎这么久,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怀上孩子有什么稀奇的,平平安安生下来才是要紧事儿。”

在木家这种家族里,阴私事而不少,木念云若是认真起来,十个宋茜茜都不是她的对手。“行了你别搭理她,更不要去动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娘娘您瞧她轻狂劲儿,难免日后不会母凭子贵……”

木念云轻声一笑,“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孩子怎么来的,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一个多月前宋茜雪鼻子病逝,赵毓泓听闻此事后苦闷异常,宋茜如将其灌醉,装成赵毓泓心中的那个人,这才怀上了孩子。

若是其他人,她倒是可能担心那人真的会母凭子贵,可偏偏是宋茜如,别忘了宋茜雪几乎可以说是死在她手里的。宋家虽对外放出消息,说是宋茜雪多年体弱,所以才病逝,但是明眼人都清楚,宋茜雪是因为在彩云班那日被宋茜如所害。

她原先也以为王爷心目中的人是宋茜如,可是在宋茜雪死的那一日,方才明白王爷心里的人是她。

活着的人是永远也争不过死人。

就算没有宋茜如,也会有张茜如李茜如,可这世上却是只有一个宋茜雪,与其让一个可能威胁她地位的活人占据王爷心目中的位置,还不如让一个死人永远存在。

若是宋茜雪不死,肯定会让她心中担忧,可如今她已经死了。

她也没有必要去争赵毓泓心目中的一席之地,她只消稳坐钓鱼台,瞧着后院那些或多或少跟宋茜雪有几分相似的美人去争去夺。至于宋茜如么,她会好吃好喝的让人照顾着她,等着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到自己身边,一个宋茜雪孪生姐妹生出来的孩子,想必也是和她极其相似的。

只不过宋茜如是不能活了,否则王爷一见她就会想到宋茜雪的死,这个孩子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不过宋茜如也真可笑,害了最心爱的女人,自己的妹妹不说,还假借其名义魅惑赵毓泓,赵毓泓心里定然是恨极了她的,就算是有三分心真心实意也凉了。

宋茜如若是聪明,就乖乖呆着什么事也不要做,不是像如今这样上窜下跳,平白惹得赵毓泓厌烦。

“娘娘,难保有个万一,还是一劳永逸得好。”

“不必管她,吩咐下去,日后有好吃好喝的都送到她那里去。”木念云的手无意识的在肚子上摸了一下,“我要你找的的人怎样了?”

绿玉回答道,“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在杏林堂里头,奴婢已经叫人把他给堵在那里了。”

木念云在成婚半个月后,遇到过一个自称神医的人,那人给了他一粒药,说是可以让人十分容易怀孕,她当时自己不敢用,派人下到了宋茜如的食物里,很快她便怀孕了。木念云怀疑,宋茜如的怀孕很那粒药丸有关,所以她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把药丸拿到手,再诊一下脉,解除她的一个疑惑。

“备车,去杏林堂。”

木念云这一去几乎是一整天,等到天光散尽之后方才回府。

她神色极其不好,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阴冷之色,周身气压低的可怕,让绿玉一句话都不敢说。

今天去杏林堂,那老大夫都配合得,不像从前一样总是推三阻四,似乎不愿意给药丸,这一次却是异常爽快。

进了药芦,两人倒是说了许久的话。她想着应当是给了助孕的药丸,也应该是给王妃诊过脉,只不过结果定然是不好。因为从离开药芦开始,娘娘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她虽然很想问结果究竟如何,可是却迟迟不敢说话。

回到王府的时候,绿玉看见王妃身子一顿,侧头,朦朦胧胧的灯光打在她脸上,透露出一股阴森,屋顶上残月渐显。她用一种可以比拟十月寒风的语气问道,“侧妃的安胎药可送过去了?”

绿玉神色一惊,“您忘了,侧妃每日亥时服药?”

木念云沉默了,微微侧过来的半张脸,在月光照耀下雪白雪白的,映衬着唇上一抹嫣红,恐怖如同厉鬼一般。

绿玉觉得有些害怕。

“王爷今晚,应该是不会给回来了吧?”

绿玉有些惴惴不安,回答道,“王爷领了圣旨,要在三个月之内找到楚家主,如今过去一个多月,想必今夜也得忙着此事,不回来的。”

木念云起头,慢悠悠地瞧了一眼天光,轻声说道,“派人用王爷的名义,给侧妃送一碗安胎药过去。”

安胎药三个字咬的十分重。

绿玉一愣,“娘娘您可要想好了,这事儿——”

木念云扯着嘴角在笑,声音却却格外阴厉,“快去!”

绿玉跪下,还是再劝,“娘娘你要三思,要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千八种办法,可您不能这样冒险,这种正大光明的去,王爷回来要如何交代。”

木念云摸了摸小腹,又摸了摸绿玉的头,幽幽道,“王爷会感谢我,你还不快去!”

劝说无果,绿玉最后还是小跑着下去。

摄政王府东南,双福院就在此处,这一处小院子十分清新,四周又是依山傍水,可以说是整个王府景色最美丽的地方。

宋茜如正倚在塌上纳凉,红梅在一旁扇着扇子,有婆子喜气洋洋的从外头进来,“奴才参见娘娘。”

在这个王府里,有资格被人称呼为娘娘的,只有木念云一个人,除非赵毓泓再进一步,否则他这一辈子都听不到这个称呼,现在猛的一听别人这么称呼她,实在叫她心里头愉悦的紧。

“起来吧,有什么事儿还劳烦张嬷嬷你过来。”

这一位可以说是摄政王府的老人了,当年她还居住在这里的时候,就跟这人打过交道,此人贪财势利,可偏偏和赵毓泓的乳娘是同胞姐妹,所以她在王府的地位一向是十分高的,恐怕除了赵毓泓这个正经主子,没几个人使唤得了她。

“娘娘,王爷晓得您怀孕辛苦,特意让奴才给您送安胎药过来,还让您好生安胎,争取生下小世子。”张嬷嬷一张嘴说的是天花乱坠。

宋茜如刷地坐了起来,“王爷真是这么说的?!”

张嬷嬷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险些挤在一块儿,“这话奴才哪儿还敢作假,也是王爷记挂娘娘,外出办事儿也记着您的身子。”

宋茜如脸上的笑容大大,几乎不用猜测就能看出她心底的愉悦,红梅立刻在一旁阿谀奉承道,“娘娘您瞧,奴婢也说王爷心里是有你了,王妃么说的好听,不过是占一个正妃的名头而已,哪里比得过娘娘。”

宋茜如摸了摸肚子,这孩子真是她的福星,自从有了她以后王爷都能多关怀了她几分。

“嬷嬷快坐,你们怎么做事儿的,还不快请嬷嬷坐下。”宋茜如说着,就要亲自起身要扶张嬷嬷坐下。

张嬷嬷哪儿劳烦她,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在一边的脚踏上坐下,“娘娘的安胎药还是趁热和喝了吧,老奴也好回去交差。”

宋茜如略微有些犹豫,这入口的东西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好,张嬷嬷也不催,反而说起宋茜如小时候的事情了。宋茜如可以说是被张嬷嬷看着长大的,听她说起那些年她紧追着赵毓泓跑的事情,不禁会心一笑。“也难为嬷嬷还记得。”

“那可不,那时候呀,老奴就觉得你和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成了侧妃,若不是有王妃在……”她长长叹了口气,显然是在可惜,不过她这话可算是说道宋茜如心坎儿里去了,比起木念云来,她的出生也不差,两人之间妻妾之隔,不过是她差了一个时间而已。

张嬷嬷转移了话题,“娘娘,这药你就趁热喝,我还得回去跟王爷复命呢。”

推心置腹一番话,已经足够宋茜如把张嬷嬷当成自己人,她看着眼前褐色的汤药,这时候并没有一点犹豫,一口喝了下去。

蘅芜苑。

木念云坐在葡萄纹的黄花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美人,还是如同往昔的容貌,她却只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可明明她成婚不过四个月,她的心怎么会一片荒芜?

“王妃。”绿玉从门外进来。

木念云轻声问道,“她喝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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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对不住,我最近直接是忙到飞起

正文 第104章 齐家不严

宋茜如发作的时候正好是半夜,院门前和走廊下没有一个下人,周围安静的可怕,只能听到宋茜雪一声又一声的呼痛声。?

所有的下人都被木念云驱散了,在这个后宅里,她拥有绝对的权利。

木念云披着缠枝荷花的披风,朝着房间里走过去。绿玉跟在她身后,心里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在想该如何帮助娘娘在王爷面前脱罪,谋害子嗣,若是老爷还在这事就可大可小,可现在这种局面,定然会被王爷发作、厌弃。

才靠近房门,就闻到里头传出来的一股子血腥味,木念云用帕子掩住鼻子,示意绿玉开门。

房门推门以后,里头的血腥味就更重了。

“红梅,快去叫大夫,我肚子好疼……”宋茜如的声音都变调了。

木念云冷眼看着宋茜如几乎疼的在床上打滚的模样,脸上冷意更甚,一双盈盈的眸子里可见冰霜凝结。

宋茜如见外头没有人回应,强撑着扯开幔帐,“红梅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去请——”

声音骤然一凝。

宋茜如瞪大眼睛,一身红色宫装的木念云站在离她三步远处,头上步摇叮咚,目色冰冷。

“怎么是你,红梅呢?”话才说半句,宋茜如就怒喝起来,“你滚出去,王爷呢?我要见王爷!”

木念云寻了一个位置坐下,轻轻一笑,“王爷今天一直忙着陛下安排的差事,是不回府的,你难道忘了不成?哦,是我忘了通知你。怎么,今天的安胎药味道如何?”

宋茜如就反应过来,恐怕今天的事都是王妃一手安排的,安胎药,是张嬷嬷送来的安胎药有问题!“你竟然——”宋茜如下意识的就要起来,却扯到了肚子,她痛的脸色扭曲,仿佛是有千百把刀子在肚子里横冲直撞一样,叫人痛不欲生,她脸色都发白,冷汗滚滚落下。“我的孩子,木念云你这个毒妇、贱人,王爷,王爷不会饶过你的!”

木念云勾起唇角,欣赏着她狼狈的模样,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对方的辱骂。“这些日子,你仗着肚子里这块肉,可没少耀武扬威。王爷给你做主?你恐怕是忘了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是你假扮宋茜雪魅惑了王爷。宋茜雪是怎样死的,你难不成忘了,她是被你害死的。”

她毫不留情的话语,斯开了宋茜如身上的伪装,将她最脆弱的内里暴露在外头。宋茜如声音尖利,毫不留情的回击:“我是扮了宋茜雪才得到王爷青睐,才有了这个孩子,可你呢,你有什么,你的家族不如我,你的夫君心里记挂的是和我有着同样容貌的妹妹,我至少还有孩子,你呢,你什么都没有!”

提到孩子,木念云浑身冷意渐升,眼睛一眯,随手拿起一个茶壶就砸了过去,茶壶在床边四分五裂,吓了宋茜如一跳。

木念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你的孩子很快就会变成一摊血水了!宋茜如,人在做天在看,你怕是没想到我会知道,你居然对我下狠手,你的孩子,就该给我的孩儿添命!”

宋茜如又惊又恐,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木念云竟然会知道。

木念云成婚后半个月,她就察觉到她有孕,在木念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去找了若华。若华当初为宋茜雪调理身体,跟她也是有几分熟识的,她了解若华,单蠢得很,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她骗到了改变孕脉的药物。她将药用到了木念云身上,府医把脉时并不能查出她有身孕,而后来她更是用虎狼之药弄死了木念云的孩子,当时没有一个大夫能看不来是流产,只说是气血不当,要好生调理。后来木念云虽然大好,可到底是不可能在有孩子了,所以在她后来怀孕之时,她才会如此嚣张,毕竟王妃不能有子,她的孩子就很有可能成为嫡子。

“你,你想做什么!”宋茜如方才还觉得木念云不可能怎么她,现在却是真的是怕了,她口不择言的说道,“木念云,我对你下了手,你也对我下了手,我们两清了,你不能动我,宋家不会放过你,王爷不会饶恕你!”

木念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心肠是够狠毒的了,可和宋茜如一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你现在还有脸跟我提宋家,你难道不知道宋家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吗?宋昉当初为何会受牢狱之灾,宋家为何成为皇子们眼中钉肉中刺,这都是因为你。”木念云字字句句几乎是敲在她心头,“宋茜如,我父亲虽然不是丞相了,可我背后还有母族,可你呢?宋大公子是章台御史,宋三公子是右相,可他们会帮你吗?愿意帮你吗?你瞧瞧你多可悲,在宋家唯一会对你掏心掏肺的宋茜雪已经被你给害死了,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翻身的可能吗?你的孩子,王爷不会怪我,我会找高僧批命,说是你这孩子克父克母,会阻碍王爷的富贵前程。”

木念云了解一个男人的野心,赵毓泓他汲汲营营了这么久,最想要的就是单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要她说了宋茜如这个孩子是他命里灾星,那他不会计较其中原因。她能如此笃定,不仅仅是因为赵毓泓笃信命理,更是因为宋茜如这个人让他厌恶。

宋茜如几欲疯狂,挣扎着起身呵斥她:“你胡说,我是宋家人,王爷心里是有我的,木念云,你这个毒妇,王爷不会放过你!”

这么时候才想到自己是宋家人么?

木念云不动怒,微笑着吩咐人将屋子四周的窗户全部打开。这处屋子环山邻水,最是清凉不过,窗户一打开,冷风就从外面吹进来,吹散了满屋子的血腥气,宋茜如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她这才小产,木念云不说叫人给她诊治,还将周围窗户大开分明是想要她落下病根。

“木念云你不得好死你!”

木念云慢悠悠地直逼她跟前,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颌,“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这就受不了了?”说完,她用力把宋茜如一推,很嫌弃的擦拭着手指,冷声吩咐道,“还不快弄些凉水来给侧妃清洗一下身子。”

第二天,赵毓泓从九城兵马司回了王府,不过一会儿,宋茜如就哭哭啼啼地找了过来,说是王妃凶悍,昨夜里给她灌了药,活生生落了她腹中之子。

震惊之下,赵毓泓赶忙叫来府中管家询问此事,据说是昨夜王妃派了张嬷嬷,假借王爷的名义去给宋侧妃送药,而后到半夜宋侧妃就落了胎。虽然他不喜宋茜如,可这好大也算是他的长子。

赵毓泓大怒,顿时把木念云叫到正厅里来。

木念云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雍容华贵,与旁边一身雪白哭哭涕涕的宋茜如形成鲜明对比。

下人们交头接耳,觉得这才是王府正妃应有的气势。

张嬷嬷在昨夜已经被送走了,现在遍寻王府上下压根就找不到这个人。木念云镇定自若地坐在一边喝着茶,冷眼瞧着宋茜如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再怎么说宋茜如也是永乐帝亲封的县主,可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委实对不住永乐帝的册封。

赵毓泓有一些厌烦她这个模样,若是宋茜雪定然不会这般软弱。

从前,宋茜雪还在的时候对他虽说是不假辞色,可到底触手可及,等到她死了以后,赵毓泓才猛然觉得心里空牢牢的。他不止一次怀念过当初她还在王府之时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那个时候,宋茜雪的话总是很少,可她的确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文采诗书上的见地和他简直是不谋而合。对于宋茜雪,他对她的好感最先其实因为和宋茜如有着几分相似的容貌,毕竟宋茜如也算和他青梅竹马,而后便是惊艳于她的才华品性。宋茜雪智慧无双,确实是他所要的贤内助,当然最让他刻骨铭心的是宋茜雪在他心中最美好的年华中逝去。

走了的人成了永远,也成了心目中的不可代替白月光、朱砂痣,而在身边的人,哪怕再珍贵也变成了一个让人厌恶的存在,譬如现在的宋茜如。他当初对宋茜如未必没有怜惜之情,可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实在是让他对宋茜如冷了心。

“王爷叫我来有什么事吗?”木念云端着茶杯,她出身显贵,一举一动充满着优雅贵气。

赵毓泓很直接的说道:“宋侧妃说,她腹中孩子是被你害死的。”

木念云一手端着茶杯,轻轻掀起眼帘,很是不屑的目光宋茜如身上一晃而过,“那王爷觉得呢?”

她语气淡淡的却充满着挑衅,赵毓泓的眉头顿时一皱,很是不悦,“王妃觉得本王该是何意,谋害王府子嗣,你好大的胆子!”

说句实在话,赵毓泓原本是不想跟木念云计较毕竟,他的正妃谋害庶出子嗣这种罪名定下去,到底是他面上无光,可是这木念云的态度实在是太恶劣了,简直就不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中。

绿玉唰地跪下,“王爷明鉴,此事跟娘娘无关,是奴婢,是奴婢看不惯侧妃每日跟娘娘作对,这才——”

木念云见红梅要认罪,当下搁下茶杯打断了她的话兴了,“下去!”

她上前几步,连一眼都不想看跪在地上的宋茜如,昨夜吹了一宿的风,她的脸色雪白的很,若她是宋茜如现在这时候肯定好好的卧床休养,而不是迫不及待的到赵毓泓面前告状。

“都下去!”

管家下意识的看了赵毓泓一眼,见赵毓泓轻微点头以后,这才带着下人退出去。木念云从袖中拿出一支签,签文上只写着八个字:青云直上,福祉祸兮。

“这是什么?”

“这是妾身昨日从寒山寺求回来的签,请悟德大师看过。”

悟德大师乃得道高僧,这一辈子是少为人解签批命,难得几次批过命的是百里太后,还有永乐帝,以及当年先皇后胎死腹中的那个孩子,他们当中之人,无一不是贵不可言。

“悟德大师如何说?”赵毓泓问道。

“青云直上,不过王爷会因为这个孩子而阻断富贵之路。”木念云再次很直白的说道,“大师说,宋侧妃腹中之子,与王爷青云之路相克,有他在,便是祸!”

“你胡说八道!”宋茜如虽然昨夜就知道木念云会有这一招,但没想到她居然能把悟德和尚给请出来,要王爷真的信了,那她昨夜受了委屈可就白受了。想起昨夜倒在身上冰凉刺骨的冷水,以及周围吹来的冷风,她身体就不住一个哆嗦。

木念云没有看她,脸上带着高傲的神色冷嗤了一声,转头对着赵毓泓,“王爷您说呢?她腹中之子会克着王爷,妾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者说宋侧妃年纪还青,以后有的是机会怀孕,都是为了王爷前程,不过一个还没有成型的孩子而已,何必在意,你说是吧宋侧妃?”

宋茜如的身体都气得发抖,“你强词夺理!分明是你自己生不出来,故意报复!”

木念云的眼神很冷,几乎可见其中酝酿的风暴,“报复,你做了什么,需要我报复你?”

宋茜如顿时哑口无言。

她害了木念云的孩子,这能说么?

赵毓泓心里还是信了七分的,毕竟悟德大师批过的人无一不是贵人,既然他说这个孩子克他,那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不过是一个没有成型的孩子而已,说不上心疼。赵毓泓沉默了半晌,决意不再追究此事,只说道,“侧妃不小心摔了一跤,导致腹中胎儿不保,扶她下去好生休息。”

“王爷!”宋茜如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木念云得意一笑,“来人,好生伺候着侧妃。”

宋茜如几乎是被人架着走的,府里三天两头的出事,赵毓泓都觉得疲惫异常,今日这事儿他是当过去了,可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你还是要有些容人质量,今天本王就不跟你计较,回去禁足一个月,好生想想,给怎样做好一个王妃!”

宋茜如的事情这么就算过去了,赵毓泓虽然是送了大量的补品药材,但是始终无法让宋茜如心情愉悦起来。

她从前以为只要嫁入王府就好了,凭她和赵毓泓幼年时的情谊,赵毓泓心里总是有她几分的,可事实不是这样。赵毓泓心里有死掉的宋茜雪,有他的锦绣前程,甚至是有木念云,可就是连她一丁点儿位置都没有,她做了这么多得到了什么?

既然赵毓泓要包庇木念云不为她讨回公道,那么她要的公道她自己来讨!

第二日,摄政王府侧妃被王妃灌药流产一事传,满朝上下几乎一夕皆知。

永乐帝震惊之后,治了赵毓泓一个齐家不严的罪过,罚了半年的俸禄,虽然做皇子的不差这一点钱,可到底面上无光。?

后宫各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高兴疯了。?

和妃得知此事儿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心里不痛快极了,好不容易盼到她的孙子了,却被木念云给害死,木念云这丫头平日里看上去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如此拎不清。

裴德妃听说摄政王府内宅不宁的事情,简直就是心情愉悦,近来紧锁的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今日正是秦王赵毓廷入宫拜见母妃的时候,裴德妃好些日子不见儿子,从早上开始就在等,直到中午的时候才收到消息,说是陛下留了秦王用膳。裴德妃特意问过还有没有其他人,内侍只说只有秦王一个人。?

“娘娘,陛下留秦王用膳,这是好事儿,说不准陛下真有提拔殿下的意思。”伺候在一边的女官说道。?

裴德妃眉目舒展起来,女官再接再厉的奉承道,“现在的几个皇子当中,说来说去也只有秦王最合适了。”

这个宫廷里首先是子凭母贵,然后才是母凭子贵,瑞亲王能力虽然出众,可到底出生不显,而四皇子么,能力稍逊一筹,摄政王倒是能力、出生都不错,可惜齐家不严,正妃谋害子嗣,这几乎是犯了大忌,剩下也只有秦王赵毓廷。

“可就是不知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若真心提拔廷儿,又怎么会——”裴德妃琢磨着,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女官一愣。

宣政殿,赵毓廷伺候完永乐帝用膳,才服下汤药就听到门口通传曹德庆来了。

他有些奇怪,父皇病重以后无数人去找过曹德庆的踪迹,但都是无功而返,而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

曹德庆进去殿中,俯身跪下,“老奴参见陛下。”

“查到什么了?”

正文 第105章 铺路,扶持新帝

赵毓廷心里头莫名有些惶惶,他退到一边。

曹德庆缓缓将头抬起来,神色间有一些惊恐,“和妃娘娘当年的确出现在南堂,正是贵太妃拿着先帝遗旨去往南堂省亲之时。她当时未曾入宫,是百里家很不起眼的一个人,不知怎的就入了贵妃太的眼,特意点了她陪着省亲。”

这件事儿赵毓廷也知道,这贵太妃说的正是魏王生母。魏王当初造反,永乐帝将他贬谪里京,而贵太妃却是一直安安心心地在宫中颐养天年,只不过那一年,贵太妃说是自己想念家乡,还拿出了当初先帝允许她省亲的遗圣,回了南堂孟家,之后贵太妃便在半路失踪,至今生死不明。当时所有人都说,贵太妃之死,是百里太后有意为之,否则的话永乐帝又怎可能不去彻查,而是草草了事,不过如今看来恐怕是另有隐情。

“如何?”永乐帝沉声问道。

曹德庆说的比当时王石得到的消息还要更准确一些,“据老奴所查,贵太妃当年并未死,而是诈死,据闻贵太妃后来去往珠崖,当时带着一个婴儿,那人便是如今的魏王世子,其他事情,恕老奴无能,无法查清楚。若是要查清当年的真相,还是需要寻找孟家代家主孟玫。”

消失了的孟玫才是掌握孟家全部的势力的人,包括当年孟家的辛秘,孟氏一族与皇室关系素来密切,多少跟皇室有关的秘密里或多或少都有着孟家的身影。

“退下吧。”永乐帝并没有责怪曹德庆,少说也是二十年的事,能查到这里曹德庆也算是尽力了。

曹德庆下去以后,宣政殿里只剩下永乐帝和赵毓廷两人。永乐帝剧烈地咳嗽起来,赵毓廷赶忙端了热茶过去。

永乐帝喝着茶水,说道,“你从小就敦厚老实,从来不争不抢,朕都看在眼里。你是个聪明人,今日朕叫你来因为什么,想必你心里头也是有数的。”

赵毓廷自然知道,前些日子父皇御案上出现了要求立他为太子奏折,这是由蒋裴两家带的头,这两家人显然已经有些忍不住了。但是赵毓廷知道,蒋裴两家虽说是他的助力,但同时也是他的阻力,外戚强盛,则会导致皇权旁落,父皇是中央集大权者,不会希望看到自己儿子受权臣制衡,他如今一举一动几乎都是被他们推着走的,父皇也应该知道,所以他在父皇立皇储的名单上已经被剔除了。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毕竟已经到了这个位份上,他争与不争,最后都是死路一条,争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父皇,儿臣……”

“你不必说,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你却不是朕想要的继承人,你的确敦厚孝顺,这么多儿子之间也只有你真心孝顺朕,可是老三,你实在是太过优柔寡断,容易被你的母妃所牵制。老三,朕的意思你应该懂。”永乐帝一番话语重心长。

赵毓廷垂下头,这的确是他的短板,这么多年以来,很多事情那怕他不愿意做,最后都会败在母亲的眼泪之下,就像他的正妃,他原本是不愿意娶她的,可是最后因为母亲一声又一声的哭泣和指责,他不得不妥协,让自己心爱之人另嫁他人……若是他能够强势一些,他便不会有这些遗憾。

“后宫弄权,外戚专权这是为帝者的大忌,老三,你告诉朕,你真能治住他们吗?”永乐帝混浊的眼神却很锐利,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赵毓廷真能治住他们,他就愿意把皇位给他!

赵毓廷顿时哑口无言,他的确确是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够制约权臣,他不是父皇,没有他那的杀伐果断的心。

“父皇,儿臣不才,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可以制衡权臣,可父皇十弟就可以吗?十弟为人如何,父皇您也清楚,他如此——不择手段,难道您是想要立他做太子?”这一刻赵毓廷说出自己的心声,赵毓泓真的不适合当皇帝,他手段太过阴狠、凌厉,为人又过于狡诈,他若为帝定然是好大喜功之人。

他从来不想争着当这个所谓皇帝,说句实在话,他只不过是想安安稳稳的做着他的富贵闲人,品茶论诗,逍遥自在。若是雍王还在,他更会躲得远远的,因为那才是他心目中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无论身份人品,无一不让他佩服。所以当初在他得到雍王可能出现在彩云班的消息,他才会助赵毓璟一臂之力,为了就是能够让雍王安安全全的回到朝堂之上,然而最后,他失败了,雍王压根儿就不想回到朝堂之上。

永乐帝瞧着他,乖巧的懂事的孩子从来都会被人忘记,他记得调皮捣蛋的老四,对他的印象却没有很深刻,裴德妃如此功利,她养出来的孩子却异常纯善。“廷儿,无论是后是谁称帝,你都要效忠于他!”永乐帝死死扣住他的胳膊,“你答应朕!”

永乐帝这是想要用自己的权利,给日后登基皇帝的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赵毓廷是联系天京各大贵族的一个纽带,他不能死,可也不能称帝。永乐帝在位多年,好不容易才将贵族打压下去,让他们为他这个皇帝马首是瞻,若是赵毓廷称帝,他有能力也就罢了,可惜他太软弱,贵族有他在,最后肯定会死灰复燃,威胁皇室的通知。可若是新帝能力卓越,又有赵毓廷支持,定然是如虎添翼,那贵族是不敢犯上作乱。

“廷儿,朕赐你丹书铁券,你日后安危不必担心,朕也会给新帝留下圣旨!廷儿,你一定要扶持新帝,天京贵族需要你来稳住,世家那边朕会着令楚家稳住。”

他几乎把未来的路都给新帝铺好了。

赵毓廷看着永乐帝,他心目之中威严的父皇已经渐渐老去,神情激动之下喘着粗气,如同破旧的风箱一般,如果能保证他性命安全,能保全他背后的蒋裴两家,只要不是赵毓泓,那谁当皇帝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赵毓廷一字一句保证道,“父皇,儿臣定然会全力扶持新君,也会压制主蒋裴两家,绝不会让他们犯上作乱!”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永乐帝轻一笑,很是温和的拍了拍赵毓廷的肩膀,“好孩子。”

这一声迟来的夸奖,几乎让赵毓廷激动不已。

王石那边将已经准备好的丹书铁券捧了上来,赵毓廷一见,便知道父皇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能在夺嫡之中保全性命已经是最好的了。赵毓廷也不在意永乐帝算计于他,这不过是各取所需,他接过丹书铁券,跪下谢恩。

午后阳光有些浓烈,永乐帝眯上了眼睛,喘息了好半天,“传瑞亲王入宫。”?

永乐帝传诏的时候,赵毓璟正忙着核准各官员资历,将人派往最合适的岗位。永乐帝这一传召,他便马不停蹄地入了宫。永乐帝召见赵毓璟的地方并不是宣政殿,而是未央宫,这是大齐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地方,也是赵毓璟的出生地,先皇后傅氏最后逝去的地方。?

自先皇后以后,这一座华美的宫殿多年不曾有主人入住,一派荒芜华丽,璀璨的金色从窗棂间漏下来,透过织锦幔帐照耀在永乐帝的身上,依稀可见头发上有白色杂驳其中。?

赵毓璟这时候才意识到,儿时他心目中高大威武的父皇已经渐渐老去,成了一个迟暮的老人。他走进殿中,俯身下拜,“儿臣参见父皇。”?

永乐帝放下手里一直在把玩的玉瓶,抬头,“起吧。”?

赵毓璟恭敬起身沉默的站在一旁,儿时他也曾经期望过能够有父王的宠爱,而且渐渐长大之后,他便也不再奢望了,所以父子两之间的话语少得可怜。?

永乐帝又摸了摸掌中的玉瓶,“这还是你母后在世时,最喜欢的一个东西。”?

赵毓璟抬头看了永乐帝一眼,面无表情,有些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他说的母后,是指所有皇子的嫡母,还是晓得了他的身份?赵毓璟谨慎的没有接口,也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

人老了之后就容易念旧,当然很多让他不屑的东西,现在都让他弥足珍重。他有时候都忘了,他和先皇后少年相识,当年他自己曾经说过若他为后帝,定然要娶傅姐姐为后。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是从他有了权力之后,是他成了天下之主以后。?

赵毓璟依旧没有吭声,身体都有些紧绷,仿佛时时刻刻在准备,在提防。?

永乐帝看了他一眼,言归正传,“牵涉五石散一事的官员,差得怎么往了?”?

谈起正事,赵毓璟的身体便没那么紧绷了,“启禀父皇,牵涉此案官员二十六人,其中有十二人与天京八大贵族关系密切,百里家旁系牵涉其中,木家除木文平以外,亦有旁支子弟在其中大肆牟利,太师府同样有人参与。”?

永乐帝听着他禀报,脸色有些凝重,“也就是说天京城把八大贵族,都有人参与了这事!”?

赵毓璟确实不想跟他们为敌,可确实是这些人太过分,服用五石散,有的是为了享乐,有的是为了迫害寒门子弟。经他查证,贵族之中有多家利用五石散,迫害当界最有希望夺魁的青年才俊,并以此威胁他们代笔,这种事情斑斑皆是,触目惊心。贵族本来就占据了大部分的资源,科举一是原本是寒门子弟唯一的出路,无数学子从天下各处而来,就是为了飞黄腾达,却生生被贵族折断翅膀,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的太痛苦。而且这些贵族出来的官员,一心维护的只有家族利益,而不是天下百姓的利益,这样的官员上任之后,等于是扩张贵族权利,到时候,皇室还有什么威严!?

他实事求是道,“正是如此。”?

这八家都是天京的老牌贵族,或多或少都曾与皇室有着姻亲关系,或者是几家中间会有联姻,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不得。赵毓璟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当然前提是没有有永乐帝的支持。?

永乐帝虽然疑心病重,可手腕能力是历代皇帝当中最厉害的,在他多年治理之下,可以说是历代中央集权度最高的时候,但凡贵族就每一个敢和永乐帝叫板的。或许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厉害的皇帝,压得各贵族喘不过气来,于是永乐帝病重以后一个个的都争先恐后么支持着皇子。?

若是永乐帝能够支持赵毓璟,那些叫嚣的贵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永乐帝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皇帝,他深谙君臣之道,君臣之间是一个不断试探的过程,你进我退,你强我弱,若是永乐帝这一次让了贵族一步,这些人肯定得兴风作浪,况且赵毓璟需要功绩。永乐帝拍板定案,“此事由你全权处理,其中有不服的,该杀的杀,该斩的斩,都叫他们老实下来!”?

有永乐帝一句明话,比在背后压下奏折让人来的心安。不论永乐帝这一番心意究竟为什么,但总归是对他有利的,赵毓璟俯身,“儿臣一定幸不辱命。”?

这父子两生疏的,都叫旁边人看着尴尬。

永乐帝曾经也没有注意过这个儿子的变化,大致只觉得他长于南堂,跟皇室有些无缘罢了,现在仔细一看,他生得果然肖似先皇后,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

若说曾经他还算是属意赵毓泓,除太子之外还培养他的话,现在却在得知某些事情之后彻底对这个人冷了心肠。他现在还记得他病重之时,一直守在他身边威胁他,下罪己诏还先皇后一个清白的赵毓珏,那时候精武卫在江源府,晋阳军同样在外,他可以说是孤立无援,所以他当时同意了赵毓珏的威胁,不过条件便是要他永不回宫!他的确是愧对先皇后,可这不代表着他能够容忍一个儿子如此算计、逼迫于他,所以他要夺了赵毓珏继承皇位的机会。?

赵毓珏欣然同意。?

那不过权宜之计罢了,他只说是要在新帝登基之后才能将诏书下达。他原想着,未来的新的会是赵毓泓,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那晓得赵毓珏居然会提议让赵毓璟成为下一任皇帝,性命威胁即在眼前,他表面上是答应了,然而实际上却不是如此想的,所以他重病痊愈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所有的儿子们争斗起来。?

不过是想用养蛊的方式,选出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如果赵毓璟有本事杀出重围,那么足够证明他的能力,当然更让他属意的一直都是十皇子,只可惜这人身份未明。算来算去,如今诸多皇子之中也只有赵毓璟能得他青眼,原本他还略微有一些犹豫,然而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以后,倒是半点犹豫也没有,中宫嫡子,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了。?

永乐帝看着赵毓璟的眼神,罕见的慈爱,“今年祜寿围场秋猎一事,朕就交给你来办。”

大齐是一个马背上夺得江山的国度,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子弟,人人都善骑射,每年秋猎更是重中之重,往年督办此事之人已知是太子,今年落到他头上,到时让他觉得格外惊讶。先是支持他在朝政上大展拳脚,放任他安排属于自己的官员,现在又让他主持秋猎,父皇的心思实在是叫他不懂了,难不成这是要提拔他的意思?可明明方才,赵毓廷才从这儿出去,听黄太监说他当时分明是心满意足的。有什么事儿能够叫一个皇子露出那种愉快的表情,无非就是皇位罢了。?

赵毓璟心里各种各样的草椎侧,觉得父皇恐怕是让他和赵毓廷厮杀,让最后胜利的人登基。

可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会放弃。

“儿臣定幸不辱命。”赵毓璟躬身跪下,而后抬头,“父皇——”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永乐帝皱眉,“你有什么就说。”

赵毓璟道,“父皇可有楚家主的消息?”

楚云暖失踪足足有三个月,除了最开始有一丁点儿的消息之后,至今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楚云暖的消息。现在他也算是大权在握,可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楚云暖的安危一直日日夜夜萦绕在他心头,使他夜不能寐,他几乎把自己全部势力,散了出去,也去找了周伯彦帮忙,然而至今了无音讯。他现在有了最坏的打算,恐怕楚云暖已经遭遇不测。

永乐帝确实也担心楚云暖的下落,赵毓璟问道的时候,脸色不好,“老十那个蠢货,查了这么久一丁点消息也没有!”

正文 第106章 身份被暴,背后执棋

永乐帝心中也是对楚云暖略有挂念,这种挂念无关楚明玥,只不过他需要楚云暖来稳定南堂世家。诚然,楚家不止她一个后人,可楚云扬年纪尚轻,恐不如楚云暖在南堂积威。

这么说来,便是父皇如今也没有楚云暖的消息,赵毓璟神色之间难掩失望。凭天子之力都无法找到楚云暖,那当初抓走他的人,背后势力究竟有如何庞大。

赵毓璟跪安之后,满腹心事的从宣政殿九龙玉台拾级而下,行之回廊,瞧见了在那里恭候多时的黄太监。黄太监一见赵毓璟急忙躬身:“奴才参见瑞亲王。”

曹德庆失踪以后,黄太监在宫中也算是如日中天,然而这个人极度摇摆不定,在几个皇子之间奔来走去,大概在一个月之前才算是真正投靠于他。

两人去了偏僻之处。

“有什么事吗?”宫中肃整多时,皇子亦不可在里头随意行走,黄太监为表示避嫌,一般情况不会过来寻他。

“王爷,奴才的干爹回宫了。”

“曹德庆?”他找了这人那么久,就是为了晓得雍王失踪之前的事,可整整半年没有一丁点消息,现在他倒是跑出来了。

“此事而不敢瞒王爷。”他压低声音,“奴才方才听说,陛下派了干爹去南堂,好像在查当年贵太妃的事情,奴才听着似乎是与和妃娘娘有关。”

赵毓璟神色一动,“和妃?”

跟和妃有关的就一件事儿,这事他曾经也在背后查过,可是最后关键的证据就卡在了孟玫那里,如今孟玫不见踪迹,这事儿却是无法查下去。

从东南方吹来的风,带上了大花飞燕草的味道,东南边正是和妃居住的地方,和妃素来喜爱大花飞燕草,阖宫上下也只有她那儿能有这种味道。

赵毓璟的衣袍随风猎猎,袍上繁复精美的花纹就像是活过来一样,“曹德庆可查到了什么?”

黄太监摇头,“当时在里头的人也只有干爹、王石还有秦王殿下,奴才不知道里头具体的事情,不过据奴才后来从干爹那儿打听了一下,这事儿应该是没有查清楚。”

全然在意料之中。想他也是在南堂待了许多年的人,这件事儿他都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勉强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曹德庆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在那儿有顾州帮助,也不一定能查清。

在具体的事儿赵毓璟也没有多问了,毕竟有些辛秘曹德庆也不可能跟黄太监说,现在就等顾州那边送来信了。

“宫中事儿你都注意这些。”赵毓璟吩咐道。

黄太监称是,好半天方犹豫着问道,“王爷说替奴才找家人,奴才的父母可有——”

这的确是两人当初合作的交换条件,找一个人而已说不上多困难,但也说不上多容易,不过好在赵毓泓当年为了控制这一些奴才,倒是将这些人的家人都登记造册,他倒是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人了。赵毓璟瞧了他一眼:“你的父母,本王已经找到了。”

黄太监大喜过望,“奴才谢过王爷。”

赵毓璟瞧着他也只觉得他高兴得太早了,黄太监幼年时期净身入宫,如今也算有十几年了,他的父母亲早就另生了一个儿子,几乎都是忘了他的存在,他那怕是回去看他们,最后也不一定会有一个多好的结果,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黄太监沉浸喜悦之中,也没有去体会其中的心酸,他的宫中沉浮多年又怎会不懂,只不过是对即将相见的亲人之间多了期待,而忘记了其他事情。

赵毓璟道:“等过些时日,本王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黄太监连连点头,喜形于色。

赵毓璟从这边离开,转头往西边而去,司礼监正在此处。曹德庆多年以来虽身为永乐帝身边数一数二的大太监,但其实他本人在司礼监中也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几乎可以说是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石不相上下,如今永乐帝身边不要他伺候,他定然是在司礼监的。

瑞亲王到访之时,曹德庆正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几个小太监殷勤的伺候,捏肩膀的捏肩膀捶腿的捶腿,他这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么的潇洒,直到有小太监进来禀报,“曹公公瑞亲王到了。”

曹德庆一愣,心思百转千回。

小太监瞧他脸色,小心翼翼问道,“公公若是不想见,奴才这就请瑞亲王回去?”

曹德庆挥手,“不必。”

他站了起来,有识眼色的小太监上来替他整理衣服,打扫干净屋子。然而还未等他整理好,赵毓璟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曹德庆慌忙躬身,神色异常恭敬,“老奴见过瑞亲王。”

永乐帝身边的大太监,满朝皇子们又有谁敢受他这个礼。

赵毓璟偏了偏身,避过他这个礼,他眯着眼睛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曹德庆受用了的宠幸多年,说句实在话就他这个房间里的陈设,比一般皇子府邸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金丝位帐,白玉作床,倒是富丽堂皇得很。赵毓璟往主座上坐下,立刻有伶俐的小太监端为一杯热茶上来,赵毓璟端着茶杯看了半晌,“这似乎是去年官窑才出的雨过天青的冰裂纹吧?”

在瓷器欣赏之上,永乐帝与历代皇帝所爱的奢华之风不同,他素来偏爱素雅之色,这雨过天青色便是他的最爱,今年昌南府新烧成了冰裂纹瓷器,率先送到永乐帝手中,永乐帝大赞,一时之间风靡天京。只不过这种瓷器素来有些难烧,要出先上等冰裂纹更是少中又少,赵毓璟虽然是富庶有余,可这种类似瓷器府中也只有一只双耳大瓶而已,曹德庆这一边却是一整套的茶具。在整坐后宫之中,也只有曹德庆能够让永乐帝如此偏爱。

“王爷好眼力。”曹德庆笑道。

赵毓璟品着茶,抬眼,“曹公公怎么站着,还不快坐下。”

若是从前,曹德庆对这位瑞亲王还有几分怠慢,可从南堂回来以后,倒是全然没有了,只剩下一片恭敬,毕竟他心里头也清楚这位主子的身份,如无意外的话,将来继承大统的人应当就是他了。曹德庆连忙道不敢,最后不过是略挨着椅子坐下,并不敢坐实,“王爷今日咱来找哪儿老奴可是有事儿?”

赵毓璟低头瞧着茶杯不言不语。阳光从外头照进来,为他周身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色,整个人透露出几分威严之色,这倒是让曹德庆的心忐忑了,“王爷有话还请直说,老奴定然知无不言。”

赵毓璟这才搁下杯子,“本王听说,雍王失踪前一夜是在宣政殿中父皇彻夜长谈?”

他果然是想问那天晚上的事儿,曹德庆瞳孔一缩,他虽然有心讨好于赵毓璟,可到底那天晚上的事儿——曹德庆说道:“王爷这可为难老奴了,陛下已经下过旨,不允许任何人外传,王爷若是想要问这事,恕奴才不敢多言!”

那天夜里,陛下几乎是和雍王吵了起来,先皇后当年暴毙而亡,而后便是传出傅家想要犯上作乱的消息,而后他们变成了罪人,当时处决傅氏一族的人,正是原来的白国公。当年这件事儿也算是那个沸沸扬扬,傅家人中永乐帝也只放过傅老先生一个,先皇后虽被未被废黜,但是在史书里却是留下一个谋逆之后的称呼,只说先皇后暴毙是上天惩罚,先皇后贤德之名一时间分崩离析。雍王筹谋数十年,逼迫永乐帝下罪己诏,还傅氏、还先皇后一个清白,永乐帝自然不愿意,可雍王却是以江山社稷为威胁,若是永乐帝不还皇后清白,那他便要联合南楚,亡了大齐!

永乐帝自然是不愿意的,最后也只能同意,只是当时作为交换的条件的,便是雍王此生不得登基为帝。原以为雍王不会同意,可最后她的的确确的愿意的,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永乐帝立瑞亲王为皇太子。瑞亲王身份如此卑微,恐怕是不足以压制贵族称帝,永乐帝当时同意不过是缓兵之计,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在诸多皇子之中,选出一个最合适的江山继承人,然而就在他即将选定十皇子的时候,宫中却传出是消息,说是十皇子不是龙子!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永乐帝素来多疑,这才派了他前往南堂查探,这一查之下,果然发现其中怪异之处。

永乐帝不想立雍王为太子也是有原因的,他作为一个父亲,被儿子如此威胁,作为皇帝,无法照看自己的江山社稷,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可除了雍王以外,诸多皇子中却真的没有一个可当大统,永乐帝忧心之余想到了赵毓璟。

赵毓璟知道曹德庆不想说,也没有逼问下去,反正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他转了话题,“听说曹公公前些日子去了南堂,可有查出什么事情来?”

曹德庆瞳孔一缩,勉强笑道:“王爷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他脸上笑容异常真诚,“不过老奴哪儿是去查事情的,不过是替陛下去拜祭一位故人罢了。”他这一次去往南堂,一是为了查清楚和妃当年的事情,第二么,就是替永乐帝拜祭楚明玥的。楚明玥当年生亡的消息传进京城之中,几乎是叫永乐的大病一场,当时就想要去拜祭,可他身为皇帝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地离开京城,此事便搁置下来,直到这一次方才能派人前去。

曹德庆这人嘴巴紧得很,什么都不肯说,赵毓璟都有一些意兴阑珊了,不过最后在他要走的时候,曹德庆跟他说了一句话:紫薇星芒,御龙腾天。

这简单的八个字,据说是在先皇后当年怀十皇子之时,寒山寺悟德大师给批的命。

赵毓璟看了一眼曹德庆,他脸上依旧带着恭敬的神色,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到旁人提起先皇后,提起那一个被所有人认为已经胎死腹中的孩子,赵毓璟都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仿佛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样,不过这怎么可能?

瑞亲王受永乐帝钦点,主持今年秋猎一事在朝中倒是引起轩然大波,不过近来京中官员有许多都投靠了赵毓璟,倒是没有多少人反对,而八大贵族中,太师府武家默不作声,肖家和平南王府霍家支持,蒋裴两家似乎是想要反对,但是在赵毓廷入府详谈几次之后,便渐渐歇了生息,虽不支持,但也不在说话。

这一日,蒋律匆匆忙忙前往裴国公府,他一路风风火火直到看见裴羡之后,这心里头才算略为安定。书房里,裴羡很怡然地作画,用丫头在一旁红袖添香,蒋律走进来以后,丫头很有眼色的退下。

“你还有心情作画,你说秦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突然间就不明白了,在天京诸多皇子之中,秦王算得上是贵族的代言人了,“秦王自己不争也就罢了,还让我们不要去为难瑞亲王,瑞亲王赵毓璟,他算是什么东西,出身如此——”

裴羡抬了头,画笔一扔,“你还是慎言得好,他是皇子,生母再如何,也是赵家的皇子,他始终都姓赵。”

“难道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就是给他让路?”蒋律显然是不甘心的。

裴羡擦拭着手上偶尔间沾染的墨迹,意味不明的说道,“给他让路?说不准是他给咱们一条活路。”

蒋律不是傻子,能在蒋家这么多儿子之中脱颖而出并不仅仅因为他是长子,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聪明。“你是说,陛下?”

永乐帝若是属意于赵毓璟,那谁还敢说话。永乐帝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中央集权,说一不二,当年他宠信一个白皇后,扶持起一个家族都没有贵族敢说半句不满,如今若是要支持赵毓璟,那么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敢说些什么。

“不仅仅是陛下。”

裴羡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是格外凝重的,“你可曾听到近来京中流传的那个消息?”

蒋律哪里会不知道,那个消息在天京可以说是传的沸沸扬扬,他有些不以为意:“不过是旁人胡说而已,当不得真。”

裴羡可没有他那么乐观,轻飘飘问道,“如若是真的呢?”

真的?他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试探道,“秦王跟你说了什么吗?”

裴羡看了他一眼,晕染桌上的画,“秦王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我遇上了霍清华。”

“平南王府?他们一向是赵毓璟一派的,要是你从他口中知道流言蜚语确实是真的确切话,倒是不足为信。”蒋律看他依旧面色凝重,接着说道,“先皇后当年薨逝,那个十皇子也是跟着身亡的,赵毓璟就算可能是他,可年龄也绝对对不上,你多虑了。”

“不过是走着几岁而已。”秦王来找他之时只是说他自己不会再去争夺皇位,而当日霍清华前来找他却是给了他一个足够证明赵毓璟身份的证据。镇瑞亲王的能力众人有目共睹,只不过贵族之人多看不起他出生卑微,倘若他真的是先皇后嫡次子,那么由他继承大统,有理有据,况且如今雍王已经失踪许久了。“你不信,可我是相信的,当年把八皇子带走的人是楚家,当年先皇后的十皇子胎死腹中之后,宫中早有传闻,说是楚家当时的少主带走了十殿下。”

永乐帝当年夺嫡成功,跟楚家有着莫大关联,旁人都不知永乐帝对楚明玥曾经有着异样心思,也不知两人曾经是结拜兄妹,只当楚明玥帮助永乐帝是因为她和先皇后是手帕之交。当年先皇后薨逝,凭他和楚明玥的关系,想要在群狼环伺之下让她的儿子安康,那么也只有楚家这一条路。

蒋律思前想后,“你不是说真的吧?”

“你看我像是在跟你说假话吗?”

“倘若赵毓璟真的是——可这消息都已经瞒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在一夕之间传遍京城,难不成这是赵毓璟的计划之一?”蒋律如此揣测。

“是不是计划到说不准,不过这个时候,他先皇后嫡子身份被曝,天京诸多皇子,的确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他的对手,除了雍王。”可奇就奇在雍王失踪了,若是她还在,赵毓璟又怎么可能成为最后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选。

裴羡喃喃说了这一句话,他早年时间和雍王有过接触,那的确是一个智慧谋略手段都惊才绝艳的人物。裴羡其实很愿意相信,雍王的失踪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为的就是能让赵毓璟成为未来的皇帝,可是裴羡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唾手可得的皇位,雍王又怎么可能会放弃。

“你说什么?”蒋律没有听到。

裴羡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担心。”

蒋裴两家也不过是联盟而已,蒋家看到裴家有三皇子这一个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在。两家才勉强联合一起,都是为了利益,若要说情义么,可还真没有多少。就说今日,蒋律来找他,真实原因也不过是想从他口中知道秦王是否还有其他目的,当然他最是担心的是裴家是不是想撇开他们,自己独占一个从龙之功,这才过来试探一番。当年蒋家以军功著称,后来之时被永乐帝扶持的白家后来居上,也是日渐式微,所以后来才会破釜沉舟,想要跟裴家合作。

蒋老夫人当初在撷芳宴上想替蒋家子孙求娶楚云暖,听上去是一时戏言,不过他倒是觉得是真的,当时蒋老夫人不仅仅是因为看上了楚云暖这个人,更是因为她看中了楚家背后代表的权势。蒋老夫人是个清醒的人,只不过蒋家子孙倒是有一些不成器,竟然对楚云暖还有一些不假辞色。如今朝堂上能巴结上楚家,都能额外得到永乐帝几分看重,只可惜这一群人如今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始终以为他们还是开国之初的那个赫赫功臣。

裴羡心中虽然有一些看不起他们,不过如今两家还是需要维护着表面上的和平,至少在赵毓璟登基之后,可能对两家下手之前。

“我现在比较好奇,这个消息究竟是谁放出来的。”裴羡幽幽道。

赵玉静这几日一直在忙碌,这才知道自己身世之谜已经被暴了出去,虽然不过天京坊间的流言蜚语,不过却足以教他重视。他这边派出了大量的人力去寻找消息来源,然而查来查去,最后都只说这消息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叫众人把思不得其解。

这是楚云暖被困三个月以后,第一次见到赵毓珏,不过就见了一面而已,他立刻吩咐人,打算把楚云暖从这处小院中,送往其他地方。

楚云暖看着他,不自觉轻轻一笑,“你失算了。”

话才说完,便瞧见一个一身劲装的男子从房檐处飞跃而起,身后跟着几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男人落地之后默默退到楚云暖身后,而他旁边站着一个容貌娇俏的美妇人。

此人正是孟玫,与她的夫君华子靖。

孟玫孟找到楚云暖实属巧合,华子靖收到天京来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往天京赶,才到这边月余而已。孟玫世家之女,十分熟悉世家女儿的一些习惯,她在路过此处之时,瞧见了一只从旁边别苑里飞出来的纸鸢,这纸鸢扎得十分巧妙了,用的是南堂特殊技法。孟玫离开南堂已久,对南堂自然有着思念之情,一见这纸鸢便驻足观看,还顺带打听了这处院子的主人,若是南堂人,也结交一番。

孟玫也算是思乡情切,打探之下竟然还真让她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南堂之女每逢三月必放纸鸢,祈求来年安康,而这个纸鸢太特别了,竟然在纸鸢的尾巴上缀满了风铃。据她所知,有这个习惯的只有一个人——楚云暖。

孟玫当时不以为意,觉得不过巧合的而已,便没有在意,只不过在后来旁边几户人家打听中才知道,这家主人从住在这儿一直没有露过面,且府中上下对这间宅子的主人讳莫如深,而旁边人也说了,里头住了个天仙似的姑娘。

是南堂来人么?孟玫心中略有好奇,就去查了查里头的事情,一查之下大惊失色,楚云暖竟然被人软禁此处。孟玫当时就和华子靖偷偷摸摸的跑进里头,打算把楚云暖给救出来,然而楚云暖却是不愿意,待在里头暗搓搓的谋划。从摄政王府为木念云看病的事情开始,一直到后来赵毓璟身份被暴,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有她的手笔。

楚云暖和杏林堂关系一向要好,她想让杏林堂的人在其中做一些事儿,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木念云便是这样,落入了她的算计之中。楚云暖说过她原先目的,不过是想要让摄政王府乱起来,可万万没有料想道,木念云后来居然会的下药活活流了宋茜如腹中之子,毕竟宋茜如怀孕是假的,只要过三个月,药效失效以后,便不会再诊出孕脉,而木念云下的虎狼之药,几乎是硬生生断宋茜如将来孕育子嗣的机会。这说起来也算一报还一报,宋茜如伤了人家的身子,最后也报应到自己头上。

“楚家主好本事,足不出户,就搅得天京风起云涌。”赵毓钰低头,从一株梨花数下从容而来,阳光落下来的刹那,照亮了他的脸颊,他下巴的弧度精致优美,仿佛拿了尺子毫厘不差的篆刻出来。?

?如春水映梨花,潋滟不可直视。

他脸上虽然是带着笑容,可却不像是夸奖楚云暖意思。

赵毓珏真的很佩服她,想他不过是离开大齐几个月而已,楚云暖就能见缝插针的生出这么大的风波,如此迅速将赵毓璟的身份给捅出去,如此凌厉迅捷的手法,只有南堂女帝跟她有的一拼了吧。

这一次他去往南楚,见到了那个所谓的摄政王,楚云暖的容貌果然是酷似李世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肯定是父女,再加之后来他从李世均女儿安国郡主口中得知,李世军还是肃王的时候,肃王妃正是从大齐而来的平民之女,他也就越发肯定楚云暖和李世均之间的关系。一个在大气赫赫有名的楚家后人,一个可以牵动帝心的女人,此之一身,竟然在南楚受尽苦楚,最后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女儿离开,赵毓珏心中真是唏嘘不已。

“这还要多谢雍王给我这个机会。”楚云暖亦是笑意潋滟,语调里却是暗藏风波,“王爷南楚之行如何了?”

只这一句话,他就晓得楚云暖出手并不是在他离开大齐,而是更早的时候她就开始动手了,天京所有人以为楚云暖失踪了,不会有人想到她竟然再背后下着一盘棋,她倒是很巧妙的借机把自己给隐藏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动手的?”

楚云暖笑容有些冷,“宋茜雪出殡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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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7章 重逢,不得不发

宋茜雪出殡那一日,她心中郁郁难安,不能送她最后一程始终遗憾,只得放纸鸢以寄情,然而她却不曾料想到会被孟玫发现。

一个是她今生挚友,一个是她前世手帕之交,机缘巧合之下,竟将她从囹圄之中解救出来,这让楚云暖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奇妙。可就算她当日脱困,可是不能送宋茜雪最后一程,也依旧是是她心头最大的遗憾。

“原来如此。”宋茜雪出殡那一日,正好是他离开大齐的时候,恰好就给了楚云暖可趁之机,让她都在人后搅得天京人仰马翻,有谁能够想到,早已被判定失踪的楚云暖,才是天京这一次风波背后的幕后推手。可怜赵毓泓还在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却没有想到楚云暖已经偷偷摸摸将手伸到了他的王府之中,利用他妻妾之间的不和,给他致命一击,内宅不宁,实属大忌,尤其是想赵毓泓这一种正妃谋害庶子的,更是为众人所不容。

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赵毓泓看楚云暖的眼神中有了赞赏之色,当初南堂初见,他对这个丫头不过是好奇罢了,而如今他是真真正正的欣赏她了,她很厉害,比她的生母楚明玥还要厉害上三分,这是一种睿智,女人正视致命情爱之后的一种睿智。

“我有一事很好奇,你既然早就能离开这里,又怎么会愿意在这里等到我回来?”

楚云暖嫣然一笑,说不出的灼灼其华,“因为我想看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要跟她说什么兄弟之情,皇家之中哪有真正的情义。赵毓珏和赵毓璟之间虽然相识,可两人从一开始站的就是对立面上,不要说现在就因为知道赵毓璟是他的亲兄弟,赵毓珏就能手下留情,可要想想两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又怎么可能轻易说放弃。皇位,这个位置对皇子来说无利于米壳的诱惑,为了它,他们所有人可以泯灭人性,楚云暖是不相信赵毓珏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转而让赵毓璟更进一步。

赵毓珏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那么你现在看出什么来了?”

对于赵毓璟软禁她这事,楚云暖的确是有几分不悦的,可她却也不得不说对赵毓珏说一句佩服。楚云暖微笑,敛裾屈膝:“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赵毓珏失踪以后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真心实意的把赵毓璟往前推一步。楚云暖原以为这只不过是他想要的一个挡箭牌而已,所以后来她才会破釜沉舟,要求杏林堂、要求锦绣山庄,将赵毓璟是先皇后嫡子的身份暴露出去,想要借此逼得雍王露出马脚,然而最后她发现确实是她想岔了。

她原来以为赵毓珏不把赵毓璟的身份露出去,是有其他打算,只要等赵毓璟身份传得天下皆知赵毓珏的其他打算自然会水落石出。然而事实证明她想错了,赵毓珏没有暴跳如雷,他所做的一切是真的在为赵毓璟好,其中原因为何楚云暖也不想深究。

赵毓珏低眉浅笑,拂袖让身后侍卫退下,“阿璟有你在身边,我也放心了。”

他声音里带着轻松,眉眼间似乎都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么耀眼,那么明亮,比起初见时虽是一生风华,也掩盖不住眉宇间阴厉之色的赵毓珏,此时此刻的他更像是那山间树林里掩映的明月,和着清风,迎着天光,仿佛是卸除了浑身枷锁,冉冉而升。

楚云暖猛地意识到赵毓珏此生止步在皇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他汲汲营营多年不过是为了还他母亲一个清白,如今他的愿望达成了,先皇后的另一个儿子又可以继承大统,他也不必继续坐在这个他本就不喜欢的位置上。

这一生,楚云暖对赵毓珏最后的印象,便是今日一株雪白梨花树下,他眉目疏朗的模样,此后二十多年,她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名字,仿佛是从人间蒸发一般。但是她总觉得,就算他们都化作了枯朽,而赵毓珏依旧会流芳百世,如同从龙天下这出戏曲一样,千古流传!

楚云暖回到到楚宅的当天,十三就满面愧疚地跪在她门前,楚云暖说过好几次不是他的错,毕竟赵毓珏是有备而来。可十三却不这样认为,他身为影卫,无法保护主人安全,实属不该,楚云暖又说了几次之后也不见十三有所反应。她只得让云扬的影卫红鸢把人打晕扛了过去。

一段时间不见,楚云扬生的越发刚硬了,俊秀的眉眼间依稀可见果决之色,她看在眼中觉得十分欣慰——云扬就像是一株幼苗,在她的呵护下渐渐成长为参天大树,可以独挡一方。

“姐姐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到底是谁抓了你?”只要想到注意这段时间以来,姐姐可能受的委屈,楚云扬着心里头百般不是滋味儿。

楚云暖的摇了摇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她只口不提着赵毓珏一事,“我被软禁在一座宅子里许久,后来还是孟玫巧合之下把我给救了出来。”

“孟玫?”楚云扬对这个人是有些印象的,孟家的代家主,“姐姐不知道这些日子,陛下还有孟家那群人一直在寻找孟玫。”

“找她做什么?”

楚云扬解释道,“当年某氏一族分崩离析之际,孟玫任代家主,孟家离开百花城之后,所有家族核心力量全部由孟玫一手掌握,孟家寻找她是想在依附与魏王和摄政王之余,可以再尽一份力重复孟家辉煌。而陛下找她,似乎是为了查当年的一个秘密,我听瑞亲王说,好像是和贵太妃有关。”

这个贵太妃,就是魏王生母,当年入京的世家之中最有可能接近太后之位的一个人,只可惜后来魏王功亏一篑。

南堂之中,有几家没有秘密,楚家的秘密那就是赵毓璟的身世之谜,而孟家的秘密呢,又是什么?

楚云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这件事一查出来,恐怕会轰动一方。

她沉吟片刻,“一会儿,我去找孟玫先问清楚。”

然而还没有等到楚云暖去找孟玫,收到消息的赵毓璟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楚云暖从来没有见过赵毓璟这种急切的模样,连身上的朝服都还不曾换下,就急匆匆跑到楚宅来。赵毓璟是一个情绪很内敛的人,这一次他几乎没有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下意识的把楚云暖整个人揽在怀中,“阿暖。”他手上力气很大,却又带着几分顾及和克制,紧紧把她拢在怀里,却又不让人觉得难以呼吸。

赵毓璟是一个很内敛的人,很少如此勃然失色。

楚云暖看着他的时候,都能看出他有些手脚无措,她一时间有一些失神,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萌芽。

她对赵毓璟,更多的像是在为前世赎罪,而没有将他放在一个可以跟自己心心相应的位置上。在她心目中赵毓璟始终是哪一个名震一方的将军,是大齐未来的皇帝,而她不过是南堂一个长期和皇室尔虞我诈的家主。她心里,其实下意识的在防备着赵毓璟,怕他成为皇帝之后,同样走向历代皇帝的老路,对南堂下手,让南堂世家不复存在,所以她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忘记了顾及赵毓璟的感受。?

其实赵毓璟始终都是在南唐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个小小少年。?

“你没事就好。”赵毓璟心中有千言万语的担忧,却在看到她安全回来以后,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担忧,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荡然无存。?

楚云暖缓缓伸手回抱住他,她能感受到手掌之下赵毓璟微微颤抖的身躯,他在害怕。?

夺嫡之争素来凶险,楚云暖如今身在天京,手无楚家权利,实在是有一些孤立无援,他真是怕极了旁人抓住楚云暖威胁于他,就像那封信里所说的内容一样。

“我没事,你放心,毓璟你放心。”楚云暖轻言细语的安慰。

赵毓璟拳头紧握。

上一次在江源府,他至少知道司徒睿不会伤害她,可这一次他是完完全全的一头雾水。

楚云暖失踪怎么着也有半年了,赵毓璟这些时日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在忧心,现在猛的见到人,到底还算是略略放松几分,他又问了几句楚云暖是谁抓的他,然而楚云暖同样适用刚才搪塞楚云扬的言语来敷衍了赵毓璟。赵毓璟不比楚云扬,他速来阅历丰富,自然能辨别出楚云暖话语里的真假,他这边知道楚云暖是不想说了,当然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大胆的猜测,就是抓他的人跟他们之间都是熟识的,可这种猜测,赵毓璟聪明的没有说出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楚云暖突然间说道,“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赵毓璟蒙了一下,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楚云暖补充道,“关于你是先皇后之子这件事儿,是我放出去的消息,陛下那边也是我找人通知的。”?

赵毓璟的脑子转动起来,他前些日子还在查幕后黑手是谁,原先还以为别人是想借这件事情大做文章,没有想到幕后推手竟然会是楚云暖,不过也难怪了,他想不到到自然不会朝锦绣山庄上头查,其他的事情自然而然也就不清楚了。

“你这是想要做什么?”两人原来已经说好了,并不会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

楚云暖当然不会告诉他,她原本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为了试探赵毓珏,她搜肠刮肚地寻了一个很中肯的理由。

“在这座宫廷之中,首先是子凭母贵,而后才是母凭子贵,毓璟,八皇子身份如此,也就注定了他不可能问鼎皇位,满天京贵族,不会容许亦不会支持,可若你是先皇后的之子,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嫡子继承皇位,是千百年以来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赵毓璟沉默不语。

楚云暖继续道出一个事实,“你的确是有谋略,有能力,可单单身份二字就如同沟壑!”

她说的的的的确确是现状。

不过赵毓璟有时候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以血脉身份来甄别一个人的高低贵贱呢,贵族如何?寒门如何?平民又如何?不同样都是这大齐的子民?

他神色之间格外变幻莫测,其实说一句实话他宁愿让自己用八皇子的身份去问鼎那个位置,也不想让自己用先皇后嫡子之身份来获得成功。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他想要革除旧制,结束各大贵族世家占地弄权的现状。在这个天下里,总归是寒门子弟居多,贵族与他们对比起来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楚云暖从来不知道赵毓璟会有这样的心思,她侧过头,瞧着外面渐渐散去的天光,语气缥缈:“雍王已经为你铺好了路,你无法让自己忽视他为你做的一切,不得不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毓珏已经逼着赵毓璟踏出了一步,现在赵毓璟若是退,那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赵毓璟现在能肯定一件事儿了,雍王失踪在前,楚云暖离奇消失在后,两件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去争皇位,给他一点一点都不将路铺好,用他最柔软的地方来威胁他……这的确是赵毓珏的手笔。

赵毓璟有一瞬间的动容,而后却是深深的不理解,他从来就不懂,不懂着赵毓珏,为何在机关算尽之后陡然抽身,远离尘嚣,却转手将这一切都拱手奉与他。他们的确是亲兄弟,可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兄弟,见面不识对方身份,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相互算计。很久很久以前,在他拼死想要皇位的时候,无数次的将他当做自己的敌人,多次不死不休……现在却有人告诉他,曾经你对付过那人是你哥哥,你们当初之间的互相算计,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阿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皇位吗?”赵毓璟脸上带上了一丝肃穆。

话分两头,孟玫和华子靖刚住进楚家,华子靖那头就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这是统帅送过来的信件,华子靖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就将信件焚毁。孟玫这才施施然的从外面走进来,她沐浴过,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织锦衣裳,衬托得她眉眼愈发艳丽,才进门就闻到里头一股烧焦的味道,也见怪不怪,自顾自的坐下。

孟玫是在找到华子靖之后才知道,华子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种从所谓小兵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农门将军,他本人就是那支军队里的一个将军。华子靖所在的那个村落,所有的人都是军人,他们曾经有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名字——鬼军。没错,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孙家鬼军。这事儿还是她无意间把孙勉带回山村之后才晓得,她当时不过是好心,哪儿想到这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郎,就是所有鬼军的统领,他们誓死效忠的主人。

孟玫瞅着还站在窗前深思的华子靖,顿时挑眉:“在想什么呢?”

“今天我们救的人是楚家主?”

这下子孟玫更奇怪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瞒过华子靖对方身份,可他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来是什么意思。“没错,是她,南堂楚云暖。”

华子靖回头,“孟家,是因为楚家而亡的吧?”

孟玫不傻,现在可算听出来华子靖是什么意思了。两人之间没有像前世一样历经过风雨,说信任谈不上,当初华子靖会娶她不过是因为他家里母亲一定要求他娶一个妻子而已,他对自己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更多的可能是责任。是啊,她得陇望蜀了,原来不过是想着报答对方,后来却想着能得到他忠诚的爱。

孟玫冷笑了一声,“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语气里带着极大的不说,华子靖很奇怪地瞅了她一眼,“我只是奇怪,现在孟家有这么多人在她面前蹦跶,她居然都没有对她们下手。我方才收到的消息是统帅传来的,据说是孟昙成功搭上了摄政王这条线,预备在秋猎之中,对楚家主使下手。”

原本这事儿也不关他们鬼军管,可是统帅现在效忠的人是瑞亲王,瑞亲王和楚家主又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么他们自然是得顾及一二。

原来是自己想差了,孟玫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孟昙,她又想做什么。”

语气里全然是对孟家其他女儿的不屑。

所有?孟家女儿当中,让她畏惧三分的只不过一个孟莲罢了,其他人她还不放在眼里。

正文 第108章 秋猎伊始,精武易主

九月末,大齐最隆重的秋猎拉开了序幕,一架架车马浩浩荡荡从京城离开。

赵毓璟督管此次秋猎自然随行,永乐帝留了十四皇子和三皇子在京中处理,左右丞相和太师等辅政,剩下的皇子们则全部去了祜寿围场。

一路上各家女眷也是各种算计层出不迭,惊马、落水、风寒、下药……各种各样的事情屡有发生。楚云暖瞧在眼里,就当看了个笑话,其实在很多时候她不大懂这些小姑娘,都是同族姐妹,非得掐得你死我活,毁了别人的名声,难道对自己就有好处了吗?他们难道听不见别人是如何议论自己家族女儿的名声?

楚云暖摇了摇头,瞧了一眼在外面骑马的弟弟。楚云扬容貌出色,身份又极其显赫,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贵女亲睐,马身上的香囊都不知道挂了多少。楚云暖瞧着他拿着一个香囊窘迫的模样一阵挤眉弄眼,楚云扬的脸立刻红了起来,险些将手里又一个香囊给撕破。

或许是受不了姐姐揶揄的眼神,他一打马去了最前头。

大概行了半日之后,队伍便停下来休整,这一次离京前往围场,所花的时间比往常还要多。永乐帝身体不佳,走一段歇一段也是正常的,前头才停下楚云暖这边也就立刻停了,她所在的位置是距离处永乐帝最近的,也算是随行帝王左右。车马才停稳,她也就立刻从车上向来活络筋骨,边走边上前朝头永乐帝的御撵而去。

帝王的御撵是十分华贵的金色,在阳光下璀璨耀眼的很。

才走近,她就听见里头永乐帝剧烈的咳嗽声,她小声朝一边的王石问道,“陛下如何了?”

王石道,“车马劳顿的,陛下旧疾又发了。”

“是阿暖吗?”楚云暖本来是想退下,却听永乐的如此说道,上前几步,回话,“是陛下,是臣。”

楚云暖安全回来以后,永乐帝就不曾召见过他。永乐帝干枯的手从御撵里伸了出来,“过来,陪朕说会儿话。”

楚云暖上了御撵。

永乐帝现在比初见时更苍老了几分,两鬓之间白发更加醒目,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眉宇之间也有了黑气,这明显是命不久矣的征兆。“陛下,您其实可以不必亲自出来狩猎的,今年狩猎取消也就行了,何必——”她顿了顿,“如此舟车劳顿,对您的龙体实在是不大好。”

永乐帝当然知道,可现在京城局势错综复杂,若是在城中斗起来,对大齐来说可能会大伤元气,可是在祜寿围场,所有皇子手里头的力量都被大大削弱,他有把精武卫调了过来,到时候继承大统的皇子才算是有一线生机。永乐帝咳嗽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残破的风箱:“楚卿,朕有一事,要你答应!”

他的语气很郑重,楚云暖自己的神色都肃穆起来,她跪直了身体,“臣定然尊陛下旨意。”

“朕要你扶持新帝,不惜一切代价扶持新帝!”

永乐帝没有提新帝是谁,但是楚云暖先前已经把赵毓璟身份透露出去,又有赵毓珏一步一步地铺路,那未来新的肯定是赵毓璟无疑了,就是永乐帝不说,她也会全力扶持赵毓璟。

楚云暖俯身跪下,“陛下,无论未来新的知是谁,世家都会永远成服于皇室,绝不敢生出叛逆之心。”

她这是想要在最后,让世家在永乐帝面前刷上一波好感。

永乐帝果然欣慰,“阿暖,朕没有看错你,你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么?楚云暖垂下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可不是,不过是有着其他打算罢了。

所有人到达祜寿围场的时候,天光都散尽了,四周帐篷林立,篝火璀璨,将这一方天地点缀得十分温暖。?

天色已晚,又是舟车劳顿的,永乐帝便没有再办宴会,所有人陆陆续续的下去休息。只不过有一个共同点,众人在路过木念云和宋茜如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曾经一些木念云交好的贵女们,一个个对她也是讳莫如深。摄政王府后院里那点事,已经不是秘密,没有人晓得木念云曾经受了怎样的委屈,只知道她用狠厉手段落了侧妃的胎,因为木念云的这种举动,几乎是连累了木家其她女儿的婚事。

楚云暖才下马车,她略略在周围一扫,天京各大握有实权贵族的女眷几乎都来了,这可比司礼监那边列出来的名单看上去更加震撼,这一次恐怕是永乐帝在位期间最后一次秋猎,也是最盛大的,凡天京能排得上名号的几乎都来了此处。楚云暖还在其中看到了孟昙,自从不用跟在顾兰身边装模作样以后,她身上倒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模样还是没个模样,不过锦绣翠玉堆叠之下,倒是有了几分华丽之态。

孟昙自下马车伊始,就一直用一种很得意的目光瞧着她。

楚云暖只是一笑,毫不在意。

这一次秋猎,不晓得谁是其中的猎物了。

赵毓璟那边几乎是前脚才下马,便被永乐帝召过去侍疾。这似乎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一下子让所有人都觉得很微妙——陛下或许已经选择了瑞亲王,作为他的继承人。

裴羡倒是一点也没有惊讶,八面玲珑应付着一个个过来跟他打听消息的人。赵毓璟很可能是先皇后的儿子,永乐帝当年对先皇后如此薄情,后来却对毫不犹豫的废了白氏,又对雍王另眼相看,所有人都揣测,或许陛下是将对先皇后的愧疚之心转移到了赵毓璟身上。否则的话,透明人一样的赵毓璟,又怎么会得到永乐迪如此厚待。

裴德妃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帐篷,不就是侍疾吗?别忘了现在在京城里,暂管朝政的人还是他的儿子,看这些人势利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恶心。

赵毓泓用一种阴恻恻的目光,盯着赵毓璟消失在永乐帝御帐之后的背影,脸色憋屈,尤其是在看见楚云暖之后,连最基本的风度都有些挂不住。

他这边费心费力的寻找楚云暖许久,没找到人不说,还被父皇责骂了几次,而这楚云暖呢,竟然不知不觉就出现了,换句话来说,这两人就跟耍他似的。赵毓泓现在都有另外一种念头,当时楚云暖所谓的失踪,恐怕是这两人想要从他手中夺权的一个阴谋,否则她楚云暖都消失了半年,怎的现在突然间就蹦了出来,况且根本就没有听说究竟是谁寻到她的,赵毓泓愈发肯定,这是楚云暖和赵毓璟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遥遥的,楚云暖冲着赵毓泓点了点头,领着弟弟一左一右地回了帐篷里。

赵毓泓心底怒骂一声。

御帐里,永乐帝现在的确是强弩之末,那么多珍贵的药材吊着命,他的气色也是渐渐的颓软下去。赵毓璟如往常一般伺候完永乐的喝药,便扶着他上床歇息,永乐帝睡下以后赵毓璟就预备退下了,没成想永乐帝却在这时按住了他的手。

“父皇?”

赵毓璟不明所以,永乐帝现在的神色很是肃穆,“朕有一物,想要交给你。”

那瞬间种种念头在赵毓璟脑子里一闪而过,永乐帝想要交给他的东西是什么,是玉玺,是虎符,或者是作为他耳目的司礼监?赵毓璟现在其实有一种预感,未来皇帝非他莫属,可不到最后一刻,他依旧是不能掉以轻心。

永乐帝挥挥手。曹德庆亲自端了一个托盘上来,那托盘上头是一枚很精致的玉牌,上面刻着精武两个字,这便是号令金武卫的令牌了。永乐帝拿过令牌,很郑重的交到赵毓璟手里,“朕如今,把精武卫交给你了,毓璟,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不同于往年前来狩猎都是由御林军的护卫,今年是精武卫亲自维护秋猎安全,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而现在更不合常理的事,永乐帝竟然要将他手里最后一张保命王牌交给他。

“父皇,移交精武卫一事兹事体大,还请父皇三思!”赵毓璟很心动这一支部所向披靡的军队,可是在这个时候接手,难免出现一些纰漏。

永乐帝心意已决,很快就把金翔叫了过来,让他见过精武卫未来效忠的主人。金翔眼中有着惊讶之色,或许赵毓璟不知道,可他家世代身为精武卫之人,自小就知道一件事,凡精武卫者,此生只遵循皇帝命令。赵毓璟如今成为精武卫的主人,那换句话来说,就是永乐帝承认未来继承大统的人是赵毓璟!

坦白来说,金翔是十分佩服赵毓璟的,江源府一事就可见此人杀伐果断、有勇有谋,若是效忠此人,那倒是叫他心悦诚服的很?金翔抱拳下拜,“末将参见瑞亲王!”

金翔这一跪,代表着大齐最有威望的三支军队尽归赵毓璟手中,除了太祖皇帝以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有人有这个能力了。

赵毓璟基本上是莫名其妙的就掌握了秋猎最直观重要的一环,他现在走路觉得都是飘的。在夺嫡一开始之时,他倒是察觉到了几分危险,可如今,他前方所有的路几乎都被雍王给扫平了,他压根就没有费一丁点力气,就得到了他从前汲汲营营追求的东西,这真的是像做梦一样。

赵毓璟这边才从御帐里出来,几方人马就赶忙通知了自己的主子。施钦北敏锐地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小声回禀着方才过来的眼线,有裴德妃的、有蒋家的、有梦家的、也有赵毓泓的,其他人到不足为奇,可孟家?

“孟昙胆子倒是大得很,也敢来掺和这件事。”说话的人正是楚云暖,她站在一处篝火前,言笑晏晏的瞧着赵毓璟。

施钦北瞧见站在那里的楚家主,“奴才见过家主。”

楚云扬瞅了两人一眼,见他们难得在一起,耸耸肩,十分自觉的拉着施钦北往另一头儿去。

人都走了,楚云暖倚在一处栅栏上冲他招手。赵毓璟这才看见楚云暖穿着一身骑装,手里牵着一批十分温顺的小白马。“你这是打算去骑马吗?”

楚云暖摇晃着,低眉去看手心里那鞭子,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扇,在她玉脂般细腻的肌肤上投下青影:“明日围猎凶险,我马技不精,当然要提前来练习一番,瑞亲王骑射双全,不知可否教导一番呢?”

赵毓璟哑然失笑,他们两人的六艺都出自于同一个师傅,只不过阿暖小时候太过顽劣,都不愿意认真学习,所以骑射才会落下其他几人。

赵毓璟从马厩里选了一匹马,两人倒是一抖缰绳,出了营帐。

楚云暖很是畅快,她在一片草原上策马扬鞭,晚风扬起她乌黑的头发,璀璨星夜下都是她疏朗开怀的笑声。她真的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似乎从重生之后,她一直都在汲汲营营,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策马扬鞭疯、狂肆意。这本来是她少年时期经常做的事情,鲜衣怒马畅意街头,而后来在北堂的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像当年那样肆意飞扬过。

如今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她倒是觉得畅快,十分畅快!

赵毓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没有超过她也没有落下她多少。

赵毓璟在想,他为什么会喜欢楚云暖呢?不是因为他们俩从小青梅竹马,而是因为他就喜欢阿暖这份恣意张扬的模样,就像是阳光一样,照亮他的世界。

骑了两圈之后,楚云暖的动作才渐渐慢了下来,两人并排齐驱,在草原上漫着步。

“现在可爽快些了?”赵毓璟能看得出来,楚云暖自从来到天京以后一直就跟郁闷,就在刚才才把心里头所有郁闷散发出来。

楚云暖一甩头发,“那是自然的。”说到这,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只有今夜有这样悠闲时光,明日,恐怕就不能骑马了。”她摸了摸马儿的脑袋,这匹白色的马很是温顺,有所感慨,“明天围猎不知道会有多大的风波。”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

楚云暖摇摇头,“这么大的动作,有谁会不知道。”

“父皇执意要举办秋猎,想必是因为此事。”赵毓璟控制着马儿前行的方向,眸子里一片冷凝,“若是在天京动手,势必会损伤贵族根本,到时候大齐肯定会有一番动荡。”

朝堂上的事,楚云暖可不好多说,她转了话题,“这个孟昙也算有几分本事,能笼络罗这么多人过来,你明日小心些。”

提到孟昙,赵毓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楚云暖于孟家有亡族之恨,孟氏一族若是要动手,首当其曲的定然是楚云暖。“你说我,你明天还是要小心心,毕竟——”

楚云暖扬眉,自信飞扬,“我能灭他们一次,难道还怕他们第二次吗?再说了如今所谓孟家不过是乌合之众,孟家当年正在鼎盛时期,都能被我逼迫至此,如今不过是一个残次家族而已,又能嚣张到哪里去,再者说,不是有孟玫在吗?”

这一次秋猎她已经把孟玫偷偷摸摸地安排在了队伍里,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是永乐帝也压根就晓不得这事儿,别说什么孟家人。有孟玫在,他们也不可能翻出些什么风浪来。

不同于楚云暖这一边,两人温情脉脉地相处,赵毓泓那边可以说的上是剑拔弩张了。

木念云现在压根就没有讨好赵毓泓的心思,管他身边又出现了什么人,宋茜如却不是这样,她几乎是双眼冒火的盯着赵毓泓的帐篷——方才分明看见孟昙朝里头去了。她在南堂生活的不久,但也晓得孟家女儿魅惑的手段,他现在真的是有些恨那孟昙,说什么来找王爷商量事情,大白天的不见来,半夜三更的往这儿跑,谁会信呢?

宋茜如原来是想撺掇木念云进去的,但是木念云压根就不理会此事,宋茜如走不敢惹怒赵毓珏,只能愤愤不平地在外面守着。等着等着,她瞧见木念云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立刻就不高兴了,然后也就在帐篷外木念云吵了起来。

孟昙听着外面的争吵声,轻声笑道,“王爷这后院果然是不太平。”她自以为成了赵毓泓的心腹,所以便直言不讳,“恕我直言,王爷若是一直是后院不宁,恐怕不会让众人信服。”

赵毓泓现在最讨厌人家说他后宅的事情,凉凉地看了孟昙一眼,只是说道,“这是本王家事!”

孟昙被赵毓泓的目光吓了一跳,这才知觉自己轻狂了,当下也不再说起人家后院的那些事,而是一点一点的把明日计划呈现在赵毓泓面前。赵毓泓点点头,“看上去的确是万无一失,孟昙,孟家将来如何,你日后如何,就看你明日计划完成的怎么样了。”

听到他这句话,孟昙知道几乎是许了自己未来孟家家主地位,当下保证道,“王爷请放心,明日定然能马到成功!”

正文 第109章 压错宝,传位诏书

翌日一大早,各处都忙碌起来,杂役们开始生火造饭。楚云暖散着步,看着各处的人忙忙碌碌,再看着只一夜就搭建的更精致的帐篷,最中间明黄色的顶子,是永乐帝的帐篷,上面绣着张牙舞爪金龙,金翔尽职尽责的在旁边巡守。

都到了这个时候,永乐帝还不曾露面,看来他的身体果然是垮了许多了。

各家女眷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显得尤为兴奋,并且还十分热烈的讨论,这一次跟过来的皇子们住在哪一顶帐篷里。这样热闹的场面,楚云暖确实是真的没有见过,一群群身穿骑装的贵女们个个花枝招展,脸上洋溢着笑容,明媚诱人。她们可不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青春洋溢,脸上始终是带着笑意。

昨天夜里,她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周围的场景,现在多倒是颇有兴趣的换了一身衣服,穿着小羊皮靴子,一路踩着软软的青草,向着外头晃荡而去。清晨的空气十分美妙,清风拂面,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不过这一份宁静,恐怕是持续不了多久了。

春熙道:“家主听说前面有一条小河,风景很是不错,不如去那儿走走。”

楚云暖点点头,怎么着她也得在腥风血雨之前,让自己松快几分。

两人沿着青草地一路前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瞧见了前头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清晨璀璨的阳光下,河面像是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波光闪耀如浮光跃金。这的确是一副很难得的美景,楚云暖驻足欣赏,河边是一些随风飘荡的芦苇,以及一些很普通的野草野花,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是上面如宝石一般滚动的露水,却是熠熠生辉,带着一番很清新自然的美丽。

不过坐了一会儿,楚云暖就瞧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华衣美妇从远远走来。春熙小声道:“家主,是和妃。”

楚云暖打听过往年秋猎,陪同永乐帝前来的后妃当中根本就没有过和妃,连续多年同样如此,虽说今年和妃升了位份,可以陪永乐帝前来,可是楚云暖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和妃身边那人是谁?”楚云暖觉得很奇怪,“我看着似乎是像赵括。”

当初江源府一事中永乐帝虽然没有牵连魏王,可赵括怎么也该在天京城里夹着尾巴做人,可他倒不是这样,每天飞扬跋扈的,在京城里可以说的上称霸一方了。可这人,怎么会和和妃凑到一起,还如此和睦呢?

有赵括跟在身边,和妃脸上一直是带着笑意的。在楚云暖对和妃数次见面之中,这个温婉的女人几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开怀的笑容,可赵括几句话就能让她笑的如此欢颜,楚云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

渐渐走近了之后,和妃才注意到站在不显眼处的楚云暖,脸上笑容顿时一凝,“楚家主也在这儿。”

楚云暖就跟没有看见她旁边的赵括一样,上前冲和妃一笑,“此处风景甚好,我在营帐那边也没什么事儿,就出来走一走。娘娘呢,摄政王没有陪着你吗?”

楚云暖只口没有提永乐帝,永乐帝如今身体状况谁都清楚,没有谁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讨好快要死去皇帝,所以这一次陪同前来的后妃,基本没有一个人到永乐的那边去侍疾。其中不乏永乐帝不许的原因,永乐帝这人疑心太重,就是皇子也不信任,更何况是枕边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云暖哪句话说错了,和妃脸上的神色变的极其不怪异,她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赵毓泓很忙。楚云暖倒是也没说什么让她两个儿媳过来陪她的话,目光移到了一旁的赵括身上,似是才发现这个人一般,“咦,魏王世子怎么在这儿?”

和妃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楚云暖却是笑道,“世子也是听说这边风景不错,特意过来的吗?”

赵括自然说是,几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以后,就先后匆忙离开。

瞧这两人如此不自在,楚云暖都知道里头肯定是有猫腻了。

一个魏王世子,一个后妃,突然间凑到一起……楚云暖在心里琢磨着,难道是魏王还贼心不死,想趁着永乐帝百年之后,夺得大权吗?可细想之下,又不太像,那么这两人凑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呢?

楚云暖那是怎么也有一点想不通了,她这边带着满腹疑问,晃悠悠的回了营帐。她到的时候下人正好把早膳送了过来,赵毓璟明显一副已经在那等了许久的模样,锦衣玉冠,风度翩翩,面上始终一片温和,似玉如竹,隽雅温润。

“等了许久了吧?”楚云暖坐下,夹起桌上一个糯米糍粑,咬了一口,这糯米糍做的不错,软香嫩滑的,叫人食欲大开。

“大清早的你跑哪儿去了?”赵毓璟给她盛了一碗热粥。

“没去哪儿,就在四周随意走走罢了,不过我倒是瞧见了一个人。”

楚云暖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情都说清楚,赵毓璟眉宇微蹙,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括他有没有说什么?”

楚云暖咬着食物,“也不知道在江源府的时候,他是不是被你给吓怕了,这看见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几句话就躲得远远的。”

赵毓璟笑了笑,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他当然是要躲的,他现在能有这么舒坦的日子,都是父皇开恩,自然是要小心一些了。对了,你还是第一次参加秋猎,必须得小心谨慎一些,还有云扬那边,你最好也派人去保护他,这周围今天看上去确实是风平浪静,可危险的时候是有很多猛兽出没的。”

“恐怕不仅仅是猛兽。”楚云暖放下筷子,“你和陛下达成了什么协议?金翔今天对待你,可是比往日更加恭敬。”

今日一大早她就看见了赵毓璟从永乐帝的帐篷里出来,身后跟着的是金翔。往日里,金翔虽然被这些皇子们都很恭敬,但是却不想今天对待赵毓璟那种,就跟对他自己效忠的永乐帝一样。

这一丁点儿的差别,别人看不出来,楚云暖难道还不知道。赵毓泓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摊开掌心,楚云暖定睛一看,“原来如此。”

赵毓璟手里拿着的正是号令精武卫的令牌,这是永乐的最后的保命符,现在永乐的交出来,恐怕他真的是命不久矣。那么既然永乐帝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又为何不留在京城,反而跑到这祜寿围场来?这样说或许有一些不对,让再说的明白一些,永乐帝为何不在朝中直接下旨立赵毓璟为太子,而是要如此迂回,来到围场来将精武卫交给他,这也太麻烦了些吧?

正在这时,楚云扬兴冲冲地从外头跑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柄十分精致的小皮鞭,身上宝蓝色的骑装,越发衬托得他唇红齿白。楚云扬额头上还明显有着汗珠,谁一眼都能看出他这是大清早的就去骑马了。

楚云扬进来,方才的话题也不好继续,秋芷和秋桂打了热水上来,让楚云扬梳洗。

难得出来一趟,楚云扬就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整个人兴奋得很,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以后就风卷残云的着吃起早餐。

楚云暖叫他慢一些,但是他含含糊糊说木郡马还在外头等他,约他一会儿出去是打猎。楚云扬说的木郡马正是平阳郡主的夫君木霄,木霄这人素来稳妥,云扬跟他在一起楚云暖还是很放心的。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楚云扬又像一阵风似地出去了。楚云暖原本还让他等一下,可出了帐篷的他像一只敏捷的小豹子,一下子就不见了踪迹。

“这臭小子跑得也未免太快了些,我还准备让他多带两个护卫在身边呢。”

赵毓璟劝道,“你别担心他,再过一个多时辰,父皇那边也开宴了,到时候他也就该回来。”

是啊,再过一个时辰,秋猎这一场厮杀便会彻底打响。楚云暖轻声问道,“赵毓泓那边的打算,你查得怎样了,他今天有什么计划?”

赵毓璟目色沉寂,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之意,“他那边防守严密的很,前段时间时的势力折损了不少,他已经是有防范的,这一次大致只有几个心腹晓得他真正计划。”

楚云暖思索了一番,“算了,既然查不到,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她虽然是这样说,但心中还是担忧不已。据她前世知道的消息,赵毓璟最后的确是问鼎了皇位,可孟莲以神女之名入天之后,满天京皇子之中,选择的却是十皇子赵毓泓。楚云暖了解梦京莲,她不是一个愿意做无用功的人,她是在怀疑,在孟莲所知的历史当中,最后得胜的人会是这一位十皇子。

楚云暖现在压根儿就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只能听天由命。

正在这时,舒月兰陪着四皇子朝这边走来。四皇子神色之间满是阴郁,显然是心情极其不佳的。楚云暖早有耳闻,说是四皇子想要纳舒月兰做侧妃,所有人都说是舒月兰撞了大运,可瞧她的表情分明是不愿意的。走了几步路,四皇子瞧见了站在那儿的赵毓璟,方才在老十哪儿受了气,张口就嘲讽道,“哟,八弟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忙着去保护父皇。楚家主身边人才多的是,还不用你操心,父皇哪儿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四皇子这话可是太不好听啊,无非就是在指责赵毓璟为了自己的小小情爱,置永乐帝安危于不顾。赵毓璟不爱跟人逞口舌之一,不尤其是个四皇子这样直肠子的蠢笨人,“父皇身边有金翔呢,你这是在质疑精武卫的能力?”

精武卫卫可不能随意说,这几乎是代表着永乐帝的权威。四皇子勉强一笑,“精武卫自然是所向披靡的。”

两人你来我去的打着太极,楚云暖却将目光移向了在一旁的舒月兰。她的那么光很奇怪,看四皇子的时候有愤恨、无奈,而看赵毓璟的时候,愤恨之余却是满满的恐惧,若是仔细看,还能瞧见她身体在颤抖。楚云暖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瞧赵毓璟,身上华服精致,玉带束腰,哪哪都很好,而且赵毓璟如今并未上过沙场,根本就不像从前浑身修罗血腥之气,怎么就把舒月兰吓成这副模样。

两人互相挤兑了几句,四皇子就被赵毓璟挤兑的无话可说,只能用一种很愤怒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赵毓璟。这种眼神赵毓璟压根就不在意,“四哥若是没什么事儿就让开,父皇那边还等着召见我和楚家主呢。”

自从永乐帝重兵之后,若说还有谁能随意去见永乐帝,那除了赵毓璟以外也就只有楚家姐弟了。

四皇子鼻腔一声冷哼,他实在是不明白,父皇对着楚家姐弟居然比对他们这些儿子还要亲厚几分。若不是楚云暖是个女儿,楚云扬有姓楚,他还真怀父皇会把皇位留给他们。

四皇子甩了袖子让出一条路,赵毓璟大摇大摆的和楚云暖从四皇子面前离开。

老擦还是这么讨厌,四皇子暗骂一声。

舒月兰却始终一声不吭。

“不就是先皇后嫡子,有什么得意的,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四皇子愤愤不平。

关于京中这个传言,舒月兰也听过,可他当时不放在心上,现在要听四皇子这么一说忍不住好奇道,“殿下说的可是瑞亲王,是当年先皇后死去的那个孩子?”

舒月兰语气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有时候四皇子都不愿意相信赵毓璟竟然是嫡子,这一个身份卑微,任人搓圆捏平的人竟然会是先皇后的儿子。“这个消息,从宫中传出,最后由楚家确认,当初离宫八皇子据说早已经死了,而现在的赵毓璟,就是当年被楚家主偷偷带走的先皇后之子。”

偷龙转凤这种事情,若是别人做,恐怕是大逆不道了,可依照楚家的地位,依照永乐帝对楚明玥的心思,这种小事便不值一提。永乐帝甚至因为赵毓璟曾经长在楚明玥身边,而对他另眼相待几分,不过这一些事,谁都不会知道。

舒月兰大惊失色,“那么这么来说,瑞亲王,应当是行十,是十皇子?”

四皇子点头,“若他不曾顶替八皇子的位置,他确实行十。”

顿时舒月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十皇子,赵毓璟才是真正的十皇子……她的呼吸渐渐粗重,她押错宝了。从前她死之前最后的记忆,便是停留在那一份诏告天下的诏书之上,说是十皇子继承大统,所以他后来,才会找上赵毓泓不遗余力的帮他,想要在最后得到成功,可现在谁来告诉她,真正的十皇子是赵毓璟!

赵毓璟虽说是和楚云暖一起永乐帝这边来的,可走了半路,便被和霍清华给叫了过去,说是有事要商量。平南军一向威望甚高,霍清华本人也是一个卓而不群的人物,两人说要商量事情,楚云暖自然也不好的阻拦,于是率先来了永乐的这一边。

御帐里永乐帝洗漱完毕,裴德妃和刘惠妃两人陪在身边。这两位妃子往来关系虽然好,可在皇储之事也是明争暗斗,恨不得你死我活,可现在瞧着两人一左一右,十分温顺的陪着永乐帝身边的模样,要是叫人大跌眼镜。

楚云暖进了大帐目不斜视,也没有去管上头正在讨论一会儿宴会上该上的菜肴,只是道,“臣参见陛下。”

永乐帝每次看见楚云暖的是时候,心情都特别好,很温和地招手叫楚云暖来到他身边。

楚云暖靠近几步,不远不近的看着永乐帝桌案上的东西,只一眼就垂下眼睛,只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只不过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这种时候写传位诏书,还是当着裴德妃和刘惠妃的面,陛下之是疯了不成?

“阿暖觉得朕的字如何?”

永乐帝的字可以说的上是锋芒毕露了,或许是因为他生病手中力气不足,所有的字笔锋都不太稳当。

“陛下的字,自然是极好的。”

“既然阿暖觉得好,那朕就赏你了。”永乐帝的语气很随意,仿佛真的就是赏了一份很普通的笔墨一样。

“陛下——”楚云暖大惊失色。

“朕给你,你就接着。”永乐帝很随意的将东西递给楚云暖,仿佛全然不在意这轻飘飘的一张纸代表着大齐的国运。

楚云暖拿在手中只觉得有千斤重,她双手捧着这一份传位诏书,俯身下拜:“臣谢过陛下恩赐,谢陛下信任……”

永乐帝若不是信任她,也不可能把这么要紧的东西给她。

裴德妃十分好奇,永乐帝方才写的是什么,正打算到楚云暖那边看看时,就见楚云暖小心翼翼的东西收进了怀里。

“楚家主可否给本宫看看陛下赐你的墨宝?”

正文 第110章 前夕,马场之争

裴德妃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从看到永乐帝赐下的墨宝的时候就觉得心惊肉跳的,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是她想破脑袋也万万想不到,永乐帝居然会将,至关重要的传位诏书如此随意的交给楚云暖。

楚云暖在大帐前脚步略停,回头嫣然一笑,“娘娘陪伴陛下多年,难道不知道陛下最厌恶什么吗?”楚云暖一字一句,“陛下最是厌恶,后宫干政!娘娘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好歹臣也算一方封疆大吏,陛下赏赐的墨宝说不准事关朝政。”

楚云暖哪怕是再狡舌如簧,黑裴德妃想要看的依旧得看。她哼了一声,“楚家主这是拿身份压本宫了,你不过是臣,是奴才,本宫要看还敢推三阻四不成?”

楚云暖面上笑容和煦,满不在意,却是反唇相讥,“方才在里头是,娘娘不直接说要看,现在拿在臣手里,偏偏说想要瞻仰陛下墨宝,您这是跟臣过不去,想要强抢。”

裴德妃再一次体会到楚云暖的牙尖嘴利,她好言好语,楚云暖却是如此不识好歹。“楚家主好大的威风!”

“那是自然,谁教我楚氏一族握有实权。”这是属于她的骄傲。

宫中消息楚云暖虽不甚清楚,可她却也知道,秦王赵毓廷无意于皇位,是裴德妃一直在背后逼他。秦王是一个耳根子很软的人,素来有孝顺有加,裴德阳便是以此控制了自己的儿子。赵毓廷可不可怜的暂且不说,可永乐帝是明显不会让一个有着勃勃野心的女人成为日后的太后,若秦王继位,裴德妃很可能会是第二个百里太后,而秦王未必会成为第二个永乐帝,他没有永乐帝杀伐果断的决心。

被权力迷晕了眼的人,总会去忽略很多事情,都会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孩子果然都是后宫争斗的消耗品。

裴德妃想到了很多,也铺好了路,可最失败的地方在于她忽略了永乐帝的心意。她满以为,只要有着贵族支持,她的儿子就可以问鼎天下,雄霸一方,可事实如何谁都晓得。南堂世家是大齐的毒瘤,难道天京贵族又不是吗?世家如今也算是夹着尾巴做人,可贵族呢,依旧如此咄咄相逼。贵族的昌盛十年二十年,却也不可能一辈子兴隆下去。

“你,你——”裴德妃身体气的直哆嗦,后宫多年,哪怕是面对当年盛宠的白皇后,她都没有受此折辱。

楚云暖却冲着她微微一笑,“娘娘您可别生气,怎么着也得顾及还在京城的秦王殿下。”

裴妃脸色蓦然一变,“你竟然敢要挟本宫?”

“这哪里是要挟呢?”楚云暖温温和和的笑着,“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谁都秋猎知道以后,所有局势都会大便,天京更不可能好到哪里。永乐帝留下赵毓廷,赵毓筠他们在天京,还让左右丞相留下,为的就是能够威慑在天京的贵族。贵族一向是养着府兵的,赵毓廷在天京只有御林军在手,那可不是真的危险吗?只可惜裴德妃竟然会看不清楚,不过若是让她在权势和儿子之间选择,她选的恐怕是自己要的权利。

裴德妃神色晦暗不明,最后一声冷笑。

楚云暖继续微笑,“娘娘,臣还有事儿,就先行告退了。”

裴德妃莫名其妙的被人威胁一番,搅乱了心绪之后,楚云暖倒是走的潇洒,却让裴德妃心里那口气不上不下。

孟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这时候方施施然的走出来。“民女见过娘娘。”

裴德妃扭曲的神色顿时一收,重新变得温柔典雅,目光不带感情的从她身上划过,“你是什么人?”想到刚才她被楚云暖折辱的画面,被其他人瞧见,裴德妃这心里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杀意。

孟昙俯身,“民女是孟家家主,孟昙。”

裴德妃这才仔细看着她,模样么果然是孟家女人那种让人厌恶的娇媚。谁不知道孟家已经名存实亡了,她一个小丫头,当家主有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裴德妃自己也是不十分不喜欢孟家女人的,就像当初的的贵妃孟玉兰,一身娇柔做作,让人恶心。

“娘娘,这楚云暖如此嚣张跋扈,不就是仗着他背后有楚家吗?”

说了句废话,谁不知道是这样,可这楚家在南堂根深蒂固,在大齐也是赫赫有名,且这楚云暖又极得陛下宠爱,她们怎么办?明着跟她过不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怎么,你找上本宫,是要对本宫说你能对付楚云暖吗?”裴德妃在后宫生活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孟昙打的什么主意,不屑的笑了一声,“呵呵,若你能对付她,你们孟家当初又何必被人逼得离开了百花城。”

孟家当初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个笑话了,孟玉兰那贱人素来是傲气十足,最后却因为家族之事在宫中被他们嘲笑。想到那时候的舒爽,裴德妃这心里头也是高兴万分,他她时确实十分感谢楚云暖,让她出了一口恶气,可同样的场景落到自己身上,倒是教人心疼没有那么愉快了。

孟昙的脸色很不好,很快便镇定下来,孟家落败是所有孟家人的耻辱,她从来不相信楚云暖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毁了孟家。不过是因为孟玫和孟莲两姐妹,在家族内斗给了楚云暖可乘之机而已,若当时她是家主,根本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娘娘,楚云暖如此口无遮拦三番五次顶撞于你,难道您就不怒么?她楚家再家大业大,那也不可能赢得过所有人,娘娘难道就不想报仇,难道就任她一个臣女,在您头上作威作福吗?”

她当然是不愿意的。可这能有什么办法,陛下信任于她,他们所有人在陛下眼中,恐怕都抵不过一个楚云暖。

孟昙见裴德妃面色阴晴不定,当时再接再励,“娘娘,听说往年秋猎都出现猛兽伤人的情况,不少是功夫十分好的公子,都是奄奄一息的送回京城。听说王侍郎家的小女儿,在去年之时,也是被猛兽活生生咬断了脖子,这人再厉害,用哪里会抵得过猛兽呢?”

裴德妃眯起了眼睛,“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有这份手手段。”

孟昙笑得很腼腆,“民女愿意为娘娘分忧解难。”

两人最后不知道达成了什么交易,都是心满意足。孟昙离开以后,裴德妃身边的女官道,“娘娘,这孟昙恐怕是不怀好意。”

“孟家出来的女人,有哪个是好东西?孟昙那点手段在本宫眼中还不够看。”

“那娘娘还为何——”

“本宫有和她承诺过什么吗?孟昙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本宫没瞧出来,她想和楚云暖一较高下,当初孟氏一族强盛之际,都被楚云暖整的分崩离析,如今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动的了她?不过给楚云暖添添堵,也是不错。”

“娘娘——”

快接近中午的时候,狩猎正式开始,永乐帝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语之后,拖着沉珂的病体射出了第一箭。尖锐的呼啸声,仿佛是刺穿了沉重的帷幕一样,无数猛禽从四面八方飞天而起,噗噗啦啦地朝着各个方向飞去,钦天监那一边高声歌颂,诸多皇子公子们也是纷纷搭箭,高亢的箭声,应和着庄严肃穆的吟唱声中,让人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赵毓璟拉弓搭箭,他剑术惊人,获得头彩,一下子就将其中一只震翅高飞海东青的射下来,周围人一片欢呼雀跃。赵毓泓也不甘示弱,一箭射中两只飞翔着的猛禽,四周看台上更是爆发出一声声强烈的喝彩之声。

“八哥承让了。”赵毓泓盛气凌人。

赵毓璟倒是风度翩翩的一笑,“十弟剑术果然是十分精妙,深藏不露,是我们这些兄弟之所不如。”

女眷看台上,楚云暖始终是正经危坐,她面孔上呈现出一丝冷淡。赵毓泓向来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如今做出如此大放光彩的动作,是准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如此看来今日之事,果然是不能善了。

所有人都射出第一箭之后,一个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纷纷跃上马背,向着林中而去,各家小姐虽说会骑马,不过都是一些花架子而已,故此也没有掺和进去,只是在猎场里都随意一地跑上几圈,各处安静祥和的很,楚云暖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一份危机。

她只能感觉到,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影随形,楚云暖不动声色,在周围逡巡着,然而始终没有发现,那道目光的来源,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

“云扬呢,他去哪里了?”木霄她方才还发现,云扬倒是一点踪迹都没有,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春熙道,“小少爷,好像是和几个太学的同窗去狩猎了。”

楚云扬在太学里也有几个好朋友,不过这些人楚云暖都没有见过。可话又说回来了,见过又如何,他也不能阻止云扬交朋友的心。

“熙儿,让宿壁过去,保护好云扬。”

今天开始,她的心就慌乱得很。

楚云暖是不打算下场的,然而看台上的女眷去一起稀稀拉拉的都去马场那边骑马了。平阳郡主瞧着她孤身一人,便也过来约她一同前去。楚云暖还想推辞一番,平阳却笑道,“你也该合群一些,你看那些小姐们的模样,多欢快啊!你一个年轻小姑娘,就不要终日这样绷着脸了,好歹也该快活一些。”

楚云暖哑然失笑,她为母亲守孝三年,今年刚好是最后一年,如今她也算满十八了,放眼瞧去,满天京城的像他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现在呢,倒是有一些不上不下的。况且就是不论如今的年纪,她也觉得自己的心都沧桑,实在是不能像那些小女孩如此开怀玩乐?然而平阳盛情难却,楚云暖也只得和她往马场那边儿去。

这边已经有很多夫人小姐选好了马儿,咯噔咯噔的跑了起来,其中有骑术十分惊艳的,也有不过尔尔的。这群人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马当先的红衣女子,她一身火红的骑装,如同天边最浓烈的彩霞,引人侧目。

“原来是孟昙。”楚云暖喃喃自语。

她原以为孟家女儿,便只会琴棋之类,如何魅惑男儿,却也不曾想到孟昙的骑马术如此了得,恐怕这里所有的贵女都不及她一二,甚至是比许多自小学习骑术的男儿还要强上几分。

“孟昙骑术很棒。”平阳郡主也称赞道。她还未成亲之前,骑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当年还曾得到永乐帝的一句赞赏,如今这一看她却觉得不如孟昙英姿飒爽。

两人说着话,御马监的人已经牵了两匹马儿过了。基本上所有的好马都被贵女们给选走了,就只剩下一匹桀骜不驯,打着响鼻的烈马。平阳瞧了一眼,“这匹马似乎是没有训练好的,怎么会被带到这儿来。”

楚云暖上前,抚摸着这一匹格外暴躁的棕色毛发的马儿,马儿很暴躁地刨着蹄子,前头的人死死拉着缰绳,深怕伤了这位金贵的家主。她的神思竟有些不大在意,似乎是在闲话家常一样,“郡主每年都来参加秋猎,大概也知道,这马,是最容易让人给做手脚的。”

这是自然,哪一年,这么马匹上没有出过事。“看来今年有人算计到你头上来了。”平阳神色间有着揶揄之色,每日都如此吵吵嚷嚷的全,他们也不嫌累得慌。平阳倒是真讨厌这种休止的算计,可她身在皇室,又怎么可能不避免呢?其实平阳有时候觉得很有意思,一群人不愁吃不愁穿,便在哪里相争相斗,若是吃穿都愁苦了,便也不会这样,贵族么,表示太闲了。

两人刚好说到算计之人,就瞧见孟昙驱马过来。

?“早在南堂时,我便听说你骑射惊人,不知你今天可否可敢与我比试一下。”孟昙现在自持孟家家主的身份,张口之间便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倒是让人觉得有些目中无人。

楚云暖冷笑,“我难不成还怕你不成。”她虽然老说自己骑射不成器,可那也是和宋昉他们几兄弟比起来,可若和其他人想起并论的话,她觉得还是勉强可以的,更何况她现在想瞧瞧这孟昙到底准备了什么招来对付她。

孟昙高昂着脑袋,她早就听说过楚云暖这个人顽劣不堪,早年学习之时便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压压她的威风,好让所有人知道,在南堂之中不仅是她楚云能够如此受人尊敬,让所有人看看谁才是南堂最优秀的人。

平阳郡主笑道,“不如就上我来给你们当评判。”

楚云暖自然点头,她也不换马,径自就翻上了马背。楚云暖身手矫健,身姿美妙,一看便是一个骑马的好手,旁边围过来的人不由叫好。

对于楚云暖,天京大多数贵女都是只闻其名的,不是因为这人低调,而是因为她们家中长辈,曾多次告诫于她们,叫她们决不能与楚云暖多起冲突。在天京没有几个人是傻子,能得到永乐帝如此看重,又能与女儿之身执掌南堂,哪里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现在能瞧见这一位声名在外的楚家主,和那一个让人厌恶的孟昙撞在了一起,众人无一不是看好戏的神色。

?孟昙面带挑衅地看了楚云暖一眼,“楚家舟可别输不起。”

楚云暖只是一笑,“笑话!”简单一句劝,可她那份自信飞扬的姿态,无疑是在告诉众人,孟昙不是她的对手。

孟昙这就是更加愤怒了,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人扫了一地。

平阳郡主面带微笑,无论这两人谁输谁赢,可当这一分气度,孟昙就落了下乘。她笑道,“就以那边红绸为界,谁先夺得红绸,谁便赢了。”

平阳郡主数了三声,两匹马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嗖的飞了出去。

刚开始,孟昙稳稳压着楚云暖一头,她回头挑衅笑,再度扬鞭,速度更快,就像一阵风一样,刹那间就跑得老远。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赢的一刹那间,孟昙身下的马儿像是受了惊一般,马蹄高高扬起,几乎想要把她甩下来,周围一阵惊呼。就在这一空档间,楚云暖立刻超过了她,马儿奔跑途中,楚云暖回头一看,只能隐约瞧见孟昙脸上怪异的笑容,那个笑容消失的很快,迅速变成了惊恐。

楚云暖沉下了脸,看来孟昙的下招就在这里了。

天空中,一直在盘旋的苍鹰突然间俯冲而下,咻的从前头草地里抓出一只兔子……

正文 第111章 借刀杀人,群狼环绕

楚云暖骑着的这匹马,本来就十分烈性,如今猛地一惊,便更是撒了蹄子的跑了起来,旁边人一声声惊呼,“惊马了!快去叫御马监的人过来!”

往年这种事件发生的也不少,御马监的人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瞧见了惊马的人是楚云暖,这群人立刻吓了一跳,慌慌忙忙骑着马上去。

平阳原本也有一些着急,可瞧见春熙还是一份镇定自若的模样,也就渐渐将心放下来。楚云暖早知道有人想要对付她,又怎么可能不做出准备呢,更何况春熙还在这里,一点着急之色都没有。

随着马儿疯跑,楚云暖看上去是有好几次,就要从马背上颠簸下来,孟昙虽然装做万分焦急,可眼睛里的得意和开怀是掩饰不出的。

不远处,一张弓,偷偷的拉开了。

平安郡主瞧见一道亮光朝着楚云暖而去,急忙大喊,“危险,闪开!”

孟昙眼睛里的恶意,几乎是可以凝结成实质,她似乎可以看见下一瞬间楚云暖浑身是血的模样。

楚云暖猛地伏低身子,拿下头上发簪狠狠刺入马背之上,被疼痛一惊,这马儿跑得更加快,那一根锐利的箭顿时压着楚云暖按头顶而过,直直插入一旁的土地之中。

御马监的仁者才赶上楚云暖,制服了发狂的烈马。

楚云暖下马,迎着一群来关怀她的人。

功亏一篑,孟昙有些不愉快,“你还真是好运。”

好运么?平阳冷笑,方才她是看见春熙动作的,以簪花上的琉璃反射光芒,提醒楚云暖有危险,也提醒了她危险藏在何处,这哪里是好运二字说的清楚的。

楚云暖一下,冲个孟昙的摇了摇手上的红绸,“怎么样,这一次是本家主赢了吧。”

众人这才看见楚云暖手里拿着的东西,正是方才终点决胜的关键。没有人能想到当时如此危急的情况之下,楚云暖竟然还把东西给拿到手了。

孟昙的脸色一点都不好看,万万没有想到会的楚云暖能逃过一劫,冷声道,“你倒是好本事,自然是赢了,我可比不得你,要赢不要命。”

春熙那一边,已经把方差射过来的箭头给拿上来。

狩猎之中,每个人的箭上都有一定的标志,这便是为了区分猎物。

楚云暖摸了摸箭头,“哟,还挺锋利的。”

孟昙不言不语,一点儿也不担忧,箭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标志,楚云暖就算是想查,也无从查起,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她想的很好,却没有想到楚云暖竟然会不按常理出牌,她摸着光滑的箭身,“狩猎偶有误伤是正常,若是上头有名字,本家主是很愿意相信这是误伤,但是现在什么刻字都没有,这名明白摆着,是想要本家主的命呢!”

负责此处的官兵个个战战兢兢,神佛打架小人遭殃的,楚家主若是真要计较,他们这些人,可个个都跟都得脑袋搬家。

?楚云暖不为难他们,将箭头扔给过去,“此事,三天之内给我答案,否则别怪我告到陛下哪里,求陛下给我做主。”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秘密,孟昙做的虽然隐蔽,也依旧能叫人查到蛛丝马迹。

楚云暖吩咐人将那匹烈马拉下去好生调教,自己倒是漫不经心的瞟了孟昙一眼,和平阳郡主说说笑笑的离开。

才刚到营帐那边,就瞧见有人来报:“楚云扬和几个小少爷遇到了狼群,现在已经被困住了!”

听完这个消息,楚云暖瞳孔一缩,大白天的怎么可能会出现狼群,再说狩猎不是已经会把这些危险的猛兽赶得远远的吗?可就算是出现了狼,楚云扬他们几个也不至于那么傻,专往危险的地方跑。现在可好,他们在哪里侍卫也说不大清楚。

孟昙还在那里幸灾乐祸,“这草原上的狼啊,可都是饿极了的,楚家主还不快去,免得一会儿去晚了,狼群就把小少爷啃得骨头都不剩。”

孟昙来的比楚云暖稍晚一些,按理是不可能知道楚云扬被困狼群之事,可现在她却说了出来。楚云暖看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森冷的杀意。原本她怀疑,孟昙想要对付的人是她,所以从惊马开始,到后来那一支不知名的箭头……而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如此,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对付云扬,这一边算计她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

楚云暖回头,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孟昙,你最好祈祷云扬没有事。”她可以容忍孟昙算计她,可以容忍孟家或者其他人对付她,绝不能容忍他们来对付楚云扬!“若是云扬有事,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狼!”

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句剁碎了的意思,是真真正正的要将她碎尸万段。孟昙畏惧楚云暖的气势,恐惧的往后退了一步,只一步就觉得自己的行为格外不恰当,就像是是心虚了一样。

远远的裴德妃的这一场闹剧,悠悠一笑,“孟昙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能惹的楚云暖如此愤怒。对了,方才那人收拾好了没有?”

女官垂下头,恭敬回答,“娘娘都已经解决了。”

裴德妃仰头瞧了一眼天色,“如若孟昙手段再高明一些,这一次楚云暖便是插翅难飞,只可惜她最终的目的,不是要楚云暖的命……不过也好在这不是她的目的,否则本宫怎么能借刀杀人呢?”

她从来都信不过孟家女人,这一群人最是口腹蜜剑,两面三刀。当时孟昙来找她,说的好听是要为她出出气,可实际上那丫头是想利用她。到底是年纪太小,不太能掩饰自己所有的想法,可裴德妃是那么好利用的人吗?于是她就顺水推舟,来了一招借刀杀人,楚云暖最后就算是去查,也不过能查到孟昙身上,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不过娘娘这一次不成,恐怕下一次就没机会了,楚家主定然会有所防备。”

裴德妃美丽的面孔上冰霜一片,“这事就此打住,不要节外生枝。”

她不是怕了楚云暖,而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引麻烦上身,后宫妃子多得是,裴家的女儿也多得是,若是她自持身份得罪一个握有实权的家主,莫说是永乐的不愿意,就连他背后支持的贵族也会觉得棘手,那是得不偿失。今日就算不成,日后她也是有的是机会去收拾她。

她在次强调道,“你好生把人给处理,别留下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楚云暖这边压根就不想去查背后放冷箭的人究竟是谁,她带上一些人马,往云扬那边冲过去。在林中狩猎的赵毓璟显然已经得到消息,在半路上等着他,楚云暖紧紧握着缰绳,骨节都有些泛白。

赵毓璟一早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派了先锋兵去那边探查,一路上他粗略地跟楚云暖说了说情况?大致是有一二十匹狼,将楚云扬等人围住,被困在那边的有翰林院宁大人的小儿子,以及两三个寒门学子。

“他们究竟是怎么跑到那儿去的?”路越走越偏,根本就是出了往年狩猎的范围。

楚云暖的这个问题,赵毓璟回答不了,只能尽力安慰她,“你别着急,好歹云扬也知道把人出来报信,而不是自个儿在那里抗着。”

“这倒也算是那小子聪明。”

两人不在不说话,更加快速的驱那往头奔跑。等两人到达那处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四周都是嗷嗷嗷的狼叫声,越靠近哪里马儿越加躁动不安,楚云暖尽力控制着身下的马儿,放眼望去,周围的狼多得让人头皮发麻,远远不止五十多只,至少要也得有一百来只。她倒吸一口冷气,一百只以上的狼在狼群当中就算得上是规模庞大,楚云扬这是掉进狼窝里了吧。

楚云暖没料到会有这么多得狼,如果一二十只的话,好歹能轻松应对,可现在瞅着密密麻麻的一片,谁过去都得尸骨无错,况且这又要天黑了,夜晚之后狼群的杀伤力可是比白天更强。

赵毓璟修长的眉眼也深深的蹙在了一起,按理来说就算是出了围场范围,也不可能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狼,况且今年秋猎一事由他一手操办,绝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边山顶上,几个少年郎有些委屈地缩在一起,他们中间对着一个巨大的篝火,但是渐渐的可以燃烧的柴火越来越少,估计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要熄灭了,那时候没了火焰威慑,四周这一群虎视眈眈的狼群,非得把他们都吞了不可。楚云扬这些年来经历的事情不少,虽然依旧很害怕,却比其他三四个人看上去镇定自若。

“宿壁,你说姐姐会不会过来救我们?”楚云云扬方才已经派人前去报信,可都这么久了,怕都怕那个侍卫死在半路上,没把消息送出去。如果姐姐知道了,一定会赶过来,可都过了这么久了。

林宿壁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这是方才救楚云扬几人留下的,依照他的功夫,就算是带着楚云扬也可以全身而退,可偏偏楚云扬死活不肯丢下其他几个人独自逃跑,没办法他也只能留下保护他们。这一群少年郎平日里被保护的太好了,会一些拳脚功夫,不过都是花拳绣腿,再加上他们都被吓破了胆子,好几次都没砍到狼身上,还劳烦宿壁去救他们。有好几次,因为他们的莽撞,林宿壁多次被狼爪给抓伤了手臂。

“家主自然会过,小少爷还是安心等一下吧。”

林宿壁一边说,一边不露痕迹的将楚云扬跟其中一个少年郎隔开。这个人名叫张合州,正是怂恿他们来此的人,据说是来自汉穆府的一个寒门学子,汉穆府是是前汉时期的首府,九族曾经有着无数门阀贵族,这一位似乎就是那些门阀之后。

楚云扬没有注意到林宿壁的动作,他心里的担忧充分反映在脸上,他既怕姐姐不来救他,又怕姐姐来了之后跟他同样被困在这里。

周围的狼叫生也加了高几分,似乎是有些在庆祝着去渺小的猎物终于可以下口了一样。

夜色渐深,宁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实在是太害怕,“云扬,到底有没有人来不来救我们?”

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们,若是楚云扬和宁华两个人在这里,都没人过来救他们两,那么他们这几个寒门子弟更是死定了。

楚云扬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不远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楚云扬刷的站了起来,瞧着那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出处,空气弥漫了几分硝石味道。楚云扬眼睛一瞬间亮的惊人,掷地有声,“会有人来救我们!”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瞧见不远处火光冲天而起,至于所谓的援助之人压根就没有看到。四周的狼群立刻躁动不安起来,也不畏惧火焰,猛的嘶吼一声,朝着那边冲去。刹那间,这一边压力锐减,林宿壁握剑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应当是家主带人过来了,这么大的动静,只有楚家的火器。

一看见周围的危险差不多都没有了,宁华抓起火把就想往外走。林宿壁赶忙抓住他:“你要到哪儿去,外边很危险。”

“现在狼差不多都被引走了,我们还不快走,它不是怕火吗?我举着火把就能出去,你还不快点,一会儿狼群回来了,我们都走不了了。”

林宿壁都想为宁华的天真鼓掌了,“可就你这么一丁点儿火,它们不怕,还没等你走出去就被狼给吃了,除非你能把你自己浑身都点上火,不过到那时候,你应该也就活不下去了!”

“那你说怎么办?在这里等死不成?”翰林院的宁大人得了三个女儿,才有都这么一个独苗,素来在家中都是称王称霸的,方才能忍这么好半天也实属不易,现在压根儿就憋不住自己心头的火气,当时冲着林宿壁大喊大叫起来,“你厉害,那怎么不带我们出去?我好不容易想到个办法,你还在这里阻拦!”

林宿壁没有兴趣跟一个小孩子吵,他不过是担心这臭小子死在这里让家主难做,否则谁管他的死活。

宁华喊了几声见别人压根就没有搭理他,当时也就有些负气,从地上捡起个火把,就愤愤不平地往前走着,他不过走了几步而已,就看见狼群畏惧的后退,当时有些得意洋洋,举着火把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十分得意。

林宿壁刹那间皱起眉头,在这个时候将背后留给后面的野兽,这不是嫌命太长了吗?果然不出林宿壁所料,宁华背后有一批狼蠢蠢欲动,林宿壁手边的长剑陡然出鞘而出,投掷而出。

宁华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野兽的嘶吼,他陡然回头,只看见在他离离她三步远出,那泛着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的对着他。宁华的腿几乎投降软了,他不敢想象,如果林宿壁再慢一些,这只狼会不会咬断他的脖子。

就在林宿壁忙着救宁华的时候,一旁一直很害怕的张合州站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楚云扬给推了出去。林宿壁隔的稍远,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拉住楚云扬,只能看着她朝那一头凶猛的野兽倒过去。

这是楚云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一只凶猛的野兽,一股恶臭从它翻着森冷光芒的狼嘴里扑了出来,那是一种血肉发酵腐烂后的恶心。一时间楚云扬呆若木鸡,张合州脸上的得意还在,他温和的脸上充满着厌恶和恐惧,也充满着扬眉吐气的神色,万般复杂的神色如同调色盘一样,让他的脸色彩纷呈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楚云扬必死无疑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扑向楚云扬的那只野狼的头颅上顿时出现一个血窟了,它扑向楚云扬的动作一顿,狠狠砸在在楚云扬身上,楚云扬被死死压在下头。林宿壁终于在这个时候赶到,他一把掀开压在楚云扬身上的狼,把惊魂未定的楚云扬扶了起来,护在身后,宁华也乖巧,老老实实的躲在后头。

张合州回头看去,只能瞧见一个容姿绝美的女人骑在马上,她手里还举着一个冒烟的管状物,月光照耀之下,她的面孔呈现出一种艳丽,以及一种无法言语的阴冷,诡异姿态,她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最美艳的魔鬼一样。被那种不带感情的目光一扫,张合州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战,畏惧的垂下脑袋。

楚云暖带着人杀出了一条血路,两边都是死掉的狼,她深深看了一眼方才推了弟弟一下的那人,挥手,“都上马。”

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等离开这里,有的是时间处理。

已经腿软了的几个人,被楚云暖身边的护卫,一手抓一个,像拎鹌鹑似地领上了马背。

不远处,为首那只狼,嗷嗷的又叫了几声,它一身雪白的毛发,在夜月里尤为醒目,这是狼王,很难一见的白狼狼王。若是平日里出现这么一只,谁都会把它打下来好去永乐帝面前请赏,游然而这种时候,傻子才会做这种事,一个个都都忙不迭地逃命。

狼王嗷的叫一声之后,各处因为恐惧而退却的狼群又渐渐围拢过来。楚云暖让人先走,自己殿后,一路打马前行,直到狼群逼近的时候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往空地里一扔,砰的一声地动山摇,大火立刻烧了起来,成功威慑了一群咄咄逼近的狼群,趁着这一空档,一群人迅速打马离开。

赵毓璟在外头接应多时,一听到马蹄声,立刻让弓箭手准备,不远处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渐渐靠近之后,赵毓璟一挥手,箭雨浩大,将后面追来的零零散散的几匹狼就的斩杀。

正文 第112章 日后,你就是楚家家主

一百多只的狼群,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也不过省了寥寥几只,许是因为畏惧,狼群的纷纷退却。有惊无险的一场厮杀过后,众人方才得空喘息,这时候只觉得手臂酸涩的厉害。

空气里都是血腥味儿,有狼的,也有人的。赵毓璟俊眉微皱,“走,一会儿血腥味引来了其他猛兽,可就危险了。”

众人一愣,纷纷动作起来。

夜里像是猛兽出没的时机,这里又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肯定会引来其他的野兽。他们本来就已经有些筋疲力尽,若是再拉一波,那肯定是必死无疑。

一群人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行囊,急匆匆离开。

月明星稀,天空中繁星如钻,夜晚的森林里去是鬼影黢黢,哪怕十多个火把开道,足以看路,但很多地方依旧笼罩在阴影当中,像是一只长着巨大嘴巴的饿鬼一样,无端端的楚云暖的心开始慌乱起来。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觉得恐惧,她总觉得,两边茂密的树林之间,仿佛会有什么东西突然间扑出来一样,那里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带着森冷而又无情的光芒,想要将这一群人吞噬待尽。

楚云暖喘息了一口气,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毛骨悚然。

“小心!”

下一瞬间,她整个人突然从马背上跃起,一把扑向旁边的赵毓璟。两人从马背上滚落,还在奔跑的马儿撞上了前方,一根薄如蝉翼的丝线,一瞬间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将两匹马射成一个刺猬。

赵毓璟倒吸一口冷气,若是方才楚云暖没有察觉到,那么现在死的,就是他们两个人。赵毓璟脸色格外难看,他们方才,就是从这条路上过来的,但是那时候明明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那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他们前来了,楚云扬被狼群围困一事,根本就是陷阱。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是同样的想法。

楚云扬是楚云暖的软肋,若是她有个什么意外,楚云暖定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依照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要楚云暖来这里,他定然也会一同前往,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

“营地那边恐怕是出事了。”楚云暖如此道,“好一招调虎离山。”

背后出手的人是赵毓泓无疑,可他们原先的预测里赵毓泓至少在明天才会出手,霍清华那边也只是商量了一个大概,没想到他竟然在今天就动了手,实在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楚云暖曾经经历过无数场厮杀,不过那时候她身无长物,无所顾忌,可现在……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楚云扬,又看了是一直护在他身前的赵毓璟。她不怕死,从来都不怕,可是却怕这两人受到伤害。

林宿壁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担忧,“家主放心,属下定然誓死护卫少爷。”

楚云暖点了点头,看着面容之上褪去了稚嫩的楚云扬,“好好保护自己。”她选择走这条路,就注定不会平静,可她终其一生,也想要让楚云扬一生平安顺遂。

“你别担心。”情况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下,赵毓璟还在安慰她,他冲着楚云暖微微一笑,赵毓璟容貌本就出色,在火把之下更加熠熠生辉,仿佛是雕刻出来的一般,“阿暖,我会保护你们。”

楚云暖握紧他的手,很快速的从一旁抽出一柄剑,唐祺新作,名叫浣月,薄如纸轻如水,如月辉洒落,最适合女子使用。

曾几何时在沙场之上,他们站的是对立面结,而今却是能够光明正大的赵毓璟和一同抵抗敌人,还楚氏一族一个威名。楚云暖用动作表明了自己的绝不退缩的决心,今日一战无论她是退是进,最后都是难逃一死,她是楚家女儿,要死,也必须死得其所。?

赵毓泓和孟昙联手设下的这一局可还真毒,用楚云扬做诱饵,诱使她和赵毓璟前来好在此处一网打尽,想必营帐那头永乐帝肯定是被这些人给控制了。楚云暖不看好在那待着的四皇子,这人有勇无谋,不是赵毓泓的对手,至于裴德妃和刘惠妃么,不过后妃,手中又并无实权,哪儿能抵得过赵毓泓手底下的兵马。?

赵毓璟也知道他此时此刻是不可能再退后,伸手虚虚握住楚云暖的左手,“我们一起杀出去。”?

若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更了解楚云暖的话,那么就只剩赵毓璟一人了,楚云暖从来都是不肯退缩与人后的,无论是在处理世家一事,还是在天京之中,她均是一步一步的站到了所有人的前面,向世人宣告楚家人的卓尔不群。天京女儿多柔美,都习惯了藏在身后,附庸于男子,成为一朵娇美的菟丝花,而楚云暖不一样,她是让人仰望的凌霄花,独挡一面,这是属于她的尊严和骄傲。

两人说话,不过在两呼吸之间,四周便跳出了一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一个个出来之后,二话不说,便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冲过来,如同凶恶的夜叉。

这边对于在方才已经被一群狼弄得精疲力尽,现在的抵抗都有一些力不从心。

先是用狼群来消耗他们的体力,最后在此处伏击,叫他们所有人有来无回。

楚云暖的唇紧紧抿在一起,她带来的人,不是楚家的精英部队,大多数都只是从大齐军队这边临时征调出来的人,现在她只希望,营地那边留守的楚家人能察觉到不对。

一两边人马在刹那间厮杀在了一起,刀刀见血,拳拳到肉。楚云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双目都不自觉地瞪大,眼睛中有着恐惧,也有着不解。

张合州那边更是完全恐惧了,这群人打杀起来压根就没有顾及过他的生死,另外两个寒门子弟还有人保护,他这边么,就是完完全全的被人给当作活靶子。他神色之间是深深的惊恐,压着嗓子喊起救命来。

然而这个时候有谁会顾及他的生死,张合州现在真的是后悔了,后悔把楚云扬引到这里来,他现在才晓得当初寻求跟他合作的人,压根就是把他当作一枚可丢的棋子,现在呢,他为此得罪了楚家。如若不是这样,他跟楚云扬搞好关系,现在这时候,他们肯定会救他,那儿会像现在这样,要死要活的。

楚云扬回头瞧了他一眼,面上倒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宁华一转头看见他的表情,连忙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都那样狼心狗肺了,你难不成还为他求情不成?你放心吧,他死了,咱们也死在这儿了,你还担心他,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宁华说的是实话,楚云扬现在心里,虽说是格外难过,可瞅着现在这种局面,他这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若不是这个人引他们到这儿来,姐姐何必身陷囹圄。不过也是他自己傻,听了别人三言两语的几句话,就跑到这里来,不过这种时候他就是后悔,也没办法了。

楚云扬愈加用心的对付起周围的敌军来,宁华见楚云扬下狠手,当然也是不甘示弱,两人功夫虽然不太好,但合作起来倒也是游刃有余。楚云扬好几次都抗不住,把最后把红鸢给叫了出来,作为楚云扬的影卫,红鸢甚少出现在人前。宁华就是和楚云扬的关系好,这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楚家传说中的影卫。

红鸢十分擅长箭术,她翻身飞跃而起,藏身在一边的树干之上,唰唰唰的几箭射出,将楚云扬保护的滴水不漏。楚云扬杀了几个,压根就不见有人跑进来,抬头朝着红鸢喊了一声,红鸢会意,总会不留痕迹地放进几个人来,让两人练练手。

相比于他们这边的游刃有余,楚云暖和赵毓璟边可以说的上凶险万分了,十三早就已经出来了,他身手鬼魅,一刺一挑之间总能多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可饶是如此,周围源源不断的人马冒出来,也有一些撑不住。楚云暖正眉头紧锁,赵毓璟在一旁配合的天衣无缝,但是在不留意之间胳膊上总会多添几道伤口。

楚云暖软剑向前方一扫,逼退一群人,回首间却意外对一道寒光。距离太近了,躲不过去,楚云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赵毓璟奋力一搏,生生劈断了那柄剑,转身之间他整个人就暴露在了各方攻势之下。楚云暖这边被人缠斗脱身无望,赵毓璟又是格外危险,而火统最后一发火雷,在她方才救楚云扬的时候给用完了,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赵毓璟才可以说是生死一线之间。

楚云暖心急如焚,“十三!”

十三动作奇快,下一瞬间就飞掠而出,但是对方是铁了心的要赵毓璟去死,无数人阻截着十三。

没人能过来帮忙,只能自救了,赵毓璟他脸上不见一点焦急之色,反而用力将身子往后一折,对方纷至沓来的长剑顺着他的面门划过,赵毓璟以手撑地,双腿一剪,迅速将敌人横扫一低,而后迅速翻身而起,一剑封喉。

楚云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楚云扬瞧见这一幕,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了下来,冷哼一声,算了,看在赵毓璟救了姐姐的份上,他就原谅他当年退婚之举。

赵毓泓这次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不仅调来了他养的私军,更是买通了江湖上的杀手再此围堵。这些江湖人本来是最不受束缚的,如今却愿意为赵毓泓卖命,想必是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把手伸到了江湖之上,难怪他丢了九城兵马司的职位不见消极,原来是更好的后盾。

“王爷,人太多了挡不住,您和楚家主先走。”不过说话间,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出现,他们这里不过五十余人,加上刚才与狼群厮杀友好费了大量的体力,如今哪里是对方的对手,节节败退。

赵毓璟自然是不肯先走的,成为所有人的头领,怎么能够不战而逃,不过阿暖和云扬的确是要先走,这是他的事,他们不能掺和在里头等死。

还没等赵毓璟说话,楚云暖却突然偏过了头,“云扬,你日后就是楚家家主!你要以家族为重。”

楚云扬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姐姐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姐姐……”

回应楚云扬的是楚云暖决绝的神色,“宿壁,带云扬他们走!”

今日一战,若无援兵到来,那必然是你死我活,对方人多势众,死的人定然是他们。他这一事原本就是偷来的,她可以死,但是楚云扬绝不能。家主的位置,她已经给云扬稳固好了,沧海月明的男簪虽然依旧没有寻回,但如今的楚家族老已经不敢再指手画脚,云扬可以放心的继任家主。

林宿壁深深的看了楚云暖一眼,他哪里会不明白,家主分明是存了要和瑞亲王生死与共的心思。楚云暖是一个心性果决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情,就再无反转的可能,林宿壁也无法再劝,带着楚云扬和宁华,在众人掩护下杀出重围。

赵毓璟知道楚云暖这是为了他,一瞬间百感交集。

楚云扬安全以后,楚云暖摸了摸袖子里的火雷,她出来时总共带了三个,进入狼群腹地时用了一个,离开狼群时又用了一个,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个了,可是这些人离得太近,若是贸贸然的把火雷丢出去,不仅仅是对方会死,他们所有人都一样。

楚云暖琢磨如何是好,而赵毓璟那边却突然上了马,一把抱起楚云暖放到身前护着,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只要冲出包围圈,楚云暖手里的火雷就有用武之地,他吩咐道,“杀!”

张合州现在是一声都不敢叫了,方才勉强升起来的几分胆气,在那瞬间又蔫了下去,安安分分地窝在马上。这一群人如同杀神,不停地向前方压近,然而他们根本就无法离开对方的包围圈,这转了许久,依旧是有人源源不断的从里头跑出来围住他们。

这群人分明是想耗干他们的体力。

“十三去看看林子里有多少人。”楚云暖吩咐道。

十三是影卫。最擅隐匿身息,众人只听见一个是字,刹那间就不见了他的踪影,不过这个时候,没人去关心这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不过几个呼吸,十三便出现在楚云暖身边,“林子里还有伏兵,夜色太黑看不清楚。”十三说话一板一眼,“不过听呼吸和脚步,至少还有一千余人。”

赵毓璟倒吸一口冷气,这分明就是不想让他们活着离开的打算,他这十弟的心够狠的。赵毓璟深深地看着楚云暖,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楚云暖好生生的容出去,本来多嫡就是他的事儿,依照阿暖的本事,她只要回了南堂她就能安全。赵毓璟下定决心殊死一搏了,楚云暖却在这个时候把火雷拿了出来。

十三曾经因保护楚云暖不力而十分愧疚,现如今也根本不可能让楚云暖陷入危险之中,当下就道,“家主,让属下去。”

十三的轻功比她要好,若是由十三去定然能投在那群人的中间,自然是再好不过。楚云暖把火雷递给他,“你要小心些,扔完赶紧跑。”

火雷的威力凡楚家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十三重重地点头,拿着火雷就往前方掠去。两边厮杀还在继续,十三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掌心火雷往密林之中埋伏的人群里一扔。轰隆一声,地动山摇,明亮的火焰冲天而起,仅仅是这里的所有人被震惊了,不远处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感受到这一阵,强烈的震感。

其中一个少年郎抬头,“殿下在那边,快走。”

火雷之力威慑了所有人,众人难掩惊疑之色,他们听着被大火笼罩的丛林里一声又一声惨叫忍不住的毛骨悚然,到底是什么东西,天神发怒了吗?居然能叫这地下都剧烈震动起来。

楚云暖示意赵毓璟上前,她呵道,“楚家和各位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们派人截杀我楚家人,是要与我楚家为敌吗?”

雇主也没说这一头竟然有楚家人,其中几个江湖人面面相觑,楚家无论是在朝在野都是极有地位的。据传楚家所出的血参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再者说这几年来大放光彩的鲁班门就可是和楚家私交甚笃,鲁班门出来的武器天下无双,他们江湖人最是重视武器,这得罪了楚家可不好收场。几个江湖人的神色有一些犹豫,如若是刚才楚云暖等人被困,做困兽之争,他们自然不会怕得罪楚家,而现在楚云暖拿出如此神兵利器,刹那间就杀了树林里的一千多人,那么他们这些人自然是畏惧三分的。一时之间竟有人想退,他们前来接下杀人的单子,不过是求财而已,论财富天下人何处比的上楚家。

楚云暖再接再厉,“你们若是就此罢手,我楚家绝不和你们计较,否则,我楚氏一族和你们不死不休!”

正文 第113章 天子寿元尽,退位让贤

楚家生意遍布全天下,杏林堂那边又和楚家关系极好,若是楚家执意要杀他们,他们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可能躲的过。这下子这一群江湖上几乎个个都退了,为这么一点小情得罪楚家,不划算。陆陆续续离开的江湖人足足有五六十人,然后这边至少还剩下,五六百人多人的部队,他们都是赵毓泓的人自然是不可能退,在其中一个首领的指挥下,在都朝着这边冲来,他们不相信楚云暖手里还有另外一个神兵利器。

一群杀红了眼的人,几乎是不要命的向前冲。赵毓璟这边人手本来就少,助楚云扬突围之后,大只只剩下二十几人,还在负隅顽抗,所有人生命将休矣的时候,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众人回首看去,只见马背上一个弱冠之龄的少年郎,打马而来嘴里高喊着,“殿下,属下来迟了。”

楚云暖不认识他,却认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华子靖。华子靖是鬼军之人,那么他能在他前头发号施令的,应该就是驸马孙攀之子,当初被赵毓璟救下一命,被平阳郡主留在府中,得了身份的孙勉。

有了孙勉带过来的人马,这一边压力锐减,不一会儿就把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被林宿壁带走的楚云扬一直沉默不语,他坐在马背上,一开始是挣扎愤怒,最后渐渐归于平静。宁华看着他周身奇低的气压,他虽然混不吝,但也知道楚云暖肯定是难逃一死,他干巴巴的安慰道,“云扬,你,你还是节哀顺变。”

楚云扬面上表情冷静自持,而一双眼睛却已经通红,“是我太没用了,轻易受人蒙骗,还连累了姐姐,我自傲于自己的出生,嘴巴里口口声声说着要为家族奉献,要保护姐姐,可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保护我。这么多年,我在姐姐的羽翼之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保护,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为姐姐做什么,为家族做什么。先生说我稚嫩,我不以为意,到现在我才真正觉得我懈怠了。”?

他因为有姐姐在前面遮风挡雨,便忘了自己身为楚家男儿的责任。

宁华罕见的沉默了,他跟楚云扬的情况差不多,宁家唯一的儿子,自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小霸王一个,文不成武不就,若非他想逞匹夫之勇,又怎么会和张合州一起去劝说楚云扬去林中寻找什么狼王。狼王他们是看见了,不过付出的代价太惨烈了。宁华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一定要痛改前非,好生学习。

赵毓璟那边形式渐缓,营地这一边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之中,无数个御医在永乐帝大帐里进进出出,个个都是面如死灰的出来。永乐帝的身体已经病入膏肓,今日又被藏在衣服中的毒虫给咬了,身体便迅速崩溃,就算是有大罗金仙在,也毫无回天之力。

裴德妃怒喝一声:“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快派人,把太医院的的全部带过来!”

永乐帝不曾定下太子,他若一死,赵毓廷怎么办。裴德妃的目的不是真正要去救永乐帝,而是想借此时机,通知远在天京的儿子这边情况有变,好让他能够做出准备夺下帝位。

一队兵马往天京而去,然而半路上,却被一道冷箭射中,摔下马背。

裴德妃伏在永乐帝床前痛哭不已,“陛下,陛下,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刘惠妃也在一旁嘤嘤哭泣起来,天子薨逝已是成定局之事,若是能在此时让他松口,立下太子,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均是各怀心思,想要趁着最后的机会,在永乐帝面前为他们的儿子说上好话,不过这两位后妃太过高看自己在永乐帝心目中的地位。永乐帝盛年时候登基,又因百里太后野心篡位一事与太后离心离德,最是忌讳后妃干政。当初真白皇后哪怕身受他宠爱,也半个字不能提及朝政,更何况是如今的两位。

姗姗来迟的四皇子像一个最孝顺有加的孩子,跪在有了的床头前痛哭不已。

永乐帝躺在床上,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众人都会以为他已经去了的。永乐帝勉强支起身子,瞧着下头虽是在哭泣,可掩饰不住眼神之中野心和算计的妃嫔、儿子,以及盘算着如何站队的大臣,心念电转,沉声问道,“老八呢?”

这么一久以来永乐帝对赵毓璟的看重,众人是有目共睹的,在这个时候又提起他了,难不成还真有要立他做太子的打算?

底下的人个个都是神色各异,四皇子的脸色都快扭曲了,脱口而出,“楚云扬被困狼群,他和楚云暖去救人了,现在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回不——”

永乐帝浑浊的目光里透露出一种阴冷和森然,“你说什么?”

四皇子一向都是极其惧怕永乐帝的。哪怕这时候,他已经命不久矣,他当时战战兢兢,“又不是儿臣一个人说的,所有人都知道。”?

永乐帝知道这一次秋猎会出事,所以他做了最周密的安排,不仅是让赵毓璟主管此次秋猎一事,更是在多处布下皇室暗卫,整个围场的一举一动都被他观察着,然而百密一疏,没想到他们没有对楚云暖下手,转头去对付楚云扬。

永乐帝很喜欢楚云扬,不仅仅是因为他跟楚明玥的容貌相似,而是因为他看的出这个孩子赤忱,那是一个和楚云暖完全不一样的纯白。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楚云暖入京之后一举一动都是有目的的,为保家族,为支持赵毓璟。他没有去处置楚云暖,不是因为他对楚云暖有多么多么的疼爱和宠信,而是因为,从头到尾楚云暖都没有犯过他的底线,他乐意,给楚明玥的女儿一个面子。更重要的是他相信这丫头,有着和她母亲一样卓尔不群的能力,所以他便默认了很多事,也容许楚云暖带着世家,再次参与到夺嫡里头。

只是叫他不曾想到,会有人将手伸到最无辜的楚云扬身上,他的这些儿子,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永乐帝已经为命不久矣,他的愤怒,并没有被人看在眼中,尤其是刚从外头进来的赵毓泓,他往日的谦卑温和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漫不经心的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然后不等永乐的作答,便自顾自的站了起来,用一种极其放肆的目光在大帐里逡巡着,如同视察自己领土的帝王。

永乐帝这一次离宫,只带了曹德庆,王石则是又在宫中稳定内局。曹德庆一向装聋作哑惯了,没得到永乐帝的指示,只当没有看见赵毓泓充满勃勃野心的打量,依旧尽职尽责的守在永乐帝身边。

永乐帝靠在一个软枕上,费力的抬着眼睛,打量这一个他陌生又熟悉的儿子。赵毓泓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曾经最除太子以外,最让他的得意儿子。许久以前,在太子走了以后,他也动过让这个儿子继承大统的主意,然而后来他查到的种种事情之后,便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主意。

永乐帝不说,不代表其他人能够允许赵毓泓如此无礼的模样,四皇子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呵斥一声,“十弟在做什么,居然对父皇如此不敬!”

赵毓泓这一次不在收敛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和野心了,他仿佛没有听到四皇子的话,用一种完全不屑的态度忽视了对方,慢悠悠的上前走到永乐帝身边。

四皇子被如此藐视,脸都涨得通红,这是愤怒。

赵毓微微俯下身子,“父皇龙体如何了?哦,不过儿臣也看的出来,没有神医医治,你这龙体,可也是快速的腐朽下去。那些毒虫,都是儿臣精心培育的,不知道父皇觉得如何?”

辛毅被他派人引了出去,如若他在,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算计到永乐帝?

永乐帝是因为被衣服上的毒虫咬了之后,才导致现在病危,赵毓泓如此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四皇子自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大声呵斥道,“赵毓泓,一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居然敢对父皇下毒。”他立刻朝永乐帝跪下,用一种期盼而又恶毒的目光看着赵毓泓,掷地有声道,“请父皇立刻处置了他!”

赵毓泓原本一直在盯着永乐帝的目光,这个时候终于舍得分一丝给在旁边说的慷慨激昂的四皇子。仿佛是恩赐,仿佛是嫌弃,又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杀意,刘惠妃心头一惊,下意识的起身按住儿子,然而已经晚了。赵毓泓幽幽道,“四皇子谋杀父皇,拖出去,押往天京候审。”

随着他这一句话落音,无数铁甲侍卫从大帐外冒了进来,他们一个个手持利刃,身上带着铁血的杀气,叫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赵毓泓是有备而来,根本就不怕他们知道永乐帝是被他杀的,因为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

“父皇,您觉得儿臣的决议可正确?”?赵毓泓面带微笑,就像是一个最孝顺的儿子一般?

永乐帝一声冷笑,随手那个手表的茶杯砸了过去,“逆子。”

到这个时候还逼他,想要用着四皇子的性命,来逼他妥协,逼他写下传位诏书。永乐帝的心肠最是冰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儿子,轻而易举松口把皇位传给这个人。

赵毓泓被茶水泼了一脸也满不在意,从袖中掏出帕子漫不经心的擦拭着脸上的水渍,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孔完全阴沉下来,“父皇在等人来救驾吗?精武卫,金翔已经被我的人拖住了。晋阳军是你亲手所建,它的战斗力如何,相比你是清楚的,精武卫再所向披靡,恐怕也不提三万晋阳军的对手。”

晋阳军也属永乐帝亲信部队,然而没有人料到,这支军队竟然会被赵毓泓给收服了。

永乐帝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并不说话。

四皇子现在面如土色,刘惠妃和裴德妃将两人更是惊讶的什么话都说出来。这两个人一个是三公之女,一个是藩王之女,又如何不知道,一旦晋阳军被收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城之中第一道兵力被赵毓泓控制,意味着他即将以这支军队作为最大的支持,成功问鼎皇位。

一时间这两人看着赵毓泓的目光充满着复杂之色。

百里萱,从贵嫔到和妃,她们没有一个人将她看在眼里,没想到她的儿子,确实如此有本事。

在大帐里的一群大臣,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些人投靠了赵毓泓,说着什么众望所归,天命之子之类阿谀奉承的话。

顾公梅始终一声不吭,他是保皇派,在永乐帝不曾下旨立谁为太子之前,他绝不站队!更何况顾公梅知道,未来最有可能继承的大统的人,是谁都可能,唯独不可能是赵毓泓。虽然顾公梅不知道,为什么永乐帝前后对赵玉红的态度,会变化得如此迅速,但他知道没有皇帝的支持,赵毓泓并不可能力压贵族和世家,问鼎天下。

夜深千帐灯。

霍清华极其不雅的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翘着二郎腿躺在一处高高的草垛之上。

不远处两支军队正在厮杀,精武卫的确是号称军中之神,可蚂蚁多了咬死大象,金翔带过来的精武卫只有五千余人,哪儿能扛得过三万晋阳军,强行突围了几次之后,依旧无法进入营帐之中,金翔最后只得带人退下。他憋着一肚子火气来到霍清华身边,低头看了看这个没有正行的平南王府继承人,江源府一战成名的霍清华。

霍清华跟他的几个哥哥不同,他就像是一个纨绔少爷一样,压根就没有一点身为统帅的自觉。

“哟,金统领怎么过来了,不继续突围去救驾了?”?霍清华揶揄道。

金翔没有理他。

站在这个位置能清楚的看见晋阳军的情况。

这一支军队是当年永乐帝亲自组建,拥有大齐最精良的装备,可以说和精武卫是不相上下的,他们训练有素的在营帐里巡视着,不露出一分破绽。这样金翔觉得十分苦恼,根本就攻不进去,也不知道陛下那里如何了。

营帐里,各家女眷都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起,她们哪怕再愚蠢也知道变天了,一个个的都不敢吱声,更不敢点灯,瑟缩在角落里期盼着这一场腥风血雨赶快过去。

不同于她们的恐惧,宋茜如却是激动万分,只觉得自己扬眉吐气的时候终于要到来了。宋家不是看不起她与人为妾吗?只要赵毓泓成功,那到时候宋家定然会支持她,只要她当皇后,就不算是辱没宋家的名声,那时候木念云也会被她死死踩在脚底下,终日给他卑躬屈膝。宋茜如忍不住笑出声呀,只觉得美好的未来在冲她招手一般。

木念云那边却不如她喜气洋洋,她呆坐在床上,一脸怅然若失。此事之后,是成,总归不是她的荣耀,是败,她便要和赵毓泓一同赴死。想她木念云曾经也是闺阁娇女,如今却所嫁非人……

御帐里,赵毓泓的行为已经发展到逼迫永乐帝写退位诏书了,然而永乐帝始终不为所动。赵毓泓愤怒之下连拖了好几个大臣出去,就地斩杀,希望以此来逼迫永乐帝。为帝者,素来心狠绝情,更何况死了一个大臣,还有千千万万的人补上来,永乐帝只当没有瞧见。然而底下一群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分分劝说永乐帝立赵毓泓为太子,一个个的舌灿如莲,夸耀着赵毓泓的种种好,仿佛方才如修罗一般,已经打算逼宫弑父的人不是他一样。

永乐帝十分了解这着大臣奴颜媚骨的模样,可这个时候却忍不住寒了心,贵族官员们,只要家族不倒,他们便能长治久安,所以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永乐帝深深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将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家族深深刻入脑海里,如此没有节气的家族,如此小人,如何能在朝为官?

永乐帝心中杀意正盛,还在劝说的官员顿觉齐备一凉,只当是摄政王的杀意有茂了几分,劝说永乐帝的语速都加快了,是希望摄政王能够满意。

赵毓泓果然满意。

这一群大臣虽然是墙头草了一些,可是若能在此时说动永乐帝回转心意,那倒也是有几分用处的,不过就算是他们说服不了永乐帝也没关系。他有军权在手,赵毓璟又葬身狼腹,天京的赵毓廷最是孝顺自己的母亲,有裴德妃在手,他还有什么可怕。

赵毓泓现在可以说是意气风发,“父皇,你已经老了,该退位让贤了。”

正文 第104章 弑父,扶灵出殡起风波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儿子,在自己还在位的时候觊觎自己的位置。赵毓泓也知道,他是犯了父皇的大忌,可他等不得了,谁叫父皇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身世。若不是永乐帝察觉到了,他也乐意一直和永乐帝父慈子孝的演下去,不会出此下策。不过没关系,都是赵家子孙么,谁当皇帝,不都一样。

永乐的注意着他的神色,全然已经知道,赵毓泓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他这个便宜儿子还真沉得住气,这么多年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他从前怎么就没注意过,赵毓泓的模样,真的是像极了他最厌恶的那个人。

“朕,绝不同意赵毓泓为太子!”

是,他不会同意!

他跟赵毓泓的生父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他棋高一着,若是让赵毓泓登上皇位,那他颜面何存,那他曾经腥风血雨里走出来又有什么意义?这个皇位不仅仅是他的心血,更是当年楚明玥的心血,他不会让给仇人的儿子!

赵毓泓的神色完全变了,凶狠而又冷漠,就像草原上一匹饿狠了的狼一般,双眼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父皇,是你逼我的。”

永乐帝知道已经到了这位份上,孤立无援,他是必死无疑了,他用心教了这么久的儿子,不是他的,而是他仇人之子,最后他还得死在这个人的手上。永乐帝只觉得嘲讽,他哈哈大笑,挣扎着从病榻上起身,“朕下旨,废赵毓泓摄政王之位,除皇室玉牒之名!朕之十皇子,乃朕发妻,纯孝恭良赋诗嫡次子,赵毓璟!”

如此一来他便是承认赵毓璟嫡皇子的身份,就是他死了,任何人也不能在上头做文章。而且赵毓泓,也不能再用他儿子的身份,想要继承他的皇位。

赵毓泓几乎是目眦欲裂,凭什么,孝顺了永乐的这么多年,喊了这么多年的父皇,难道就最后因为自己不是他的血脉,而要摒弃在皇位之外?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赵毓泓几乎都快疯了,他轻飘飘的上前,重重掐住永乐帝的手臂,“父皇,你下错旨了。父皇,你把圣旨收回去,收回去……”

他最后一句话已经几不可闻了,手都挪到了永乐的脖颈之上,渐渐收紧,“父皇你忘了,儿臣幼年时期,是在您身边长大的,父皇您忘了么,您当初还夸赞儿臣敏而好学。”

永乐帝像要夸赞的人是他的儿子,而不是这一个野心勃勃的赵毓泓。永乐帝死死扣住他的双手,一瞬间面目充血,这是死亡的前兆。

赵毓泓下意识的就想要放手,永乐帝可以因为中毒而死,但是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亲手掐死。赵毓泓那刹那间就想退,然而永乐帝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你,竟然敢弑父……”

皇室之中争斗不休,可最忌讳的就是弑父之罪。这种罪名一压下来,也足以说明永乐帝为什么将赵毓泓逐出皇室玉牒了。?

一个弑父的人,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几贵族不会允许,这是他最后能为赵毓璟做的。

永乐帝的气息迅速萎靡下去,然后整个人软在了榻上。

“陛下殡天了!”曹德庆哭喊道。

这一刹那间赵毓泓的心都凉了,他的父皇果然狠心,在这个时候还要摆他一道,全然不顾多年父子之情,血脉之间的关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从小到大,他是真心将永乐帝刚做父亲来看的。

底下的的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不同于方才赵毓泓嘴巴里几句毒虫的话语,现在谁都看得清清楚楚——永乐帝是被赵毓泓给活生生掐死的。对父亲、君主如此凶狠,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当皇帝么!

众色不一的目光在赵毓泓脸上划过,然而面对他森冷的目光之时却没有人敢吱声,生怕摄政王趁此机会把他们全部都留在这里给陛下殉葬。所有人忙不迭地讨好这一位掌握他们身家性命的王爷,永乐帝尸骨未寒,往日他倚仗的肱股大臣们,一个个便毫不留情的另投他人。只有顾公梅,因为永乐帝的死而痛哭不已。

旁边裴德妃和刘惠妃两人呆呆的,全然没有想到相伴多年的陛下,就此和他们天各一方,两人先后痛哭起来。

这一分帐蓬里形成了两个极度诡异的场面,一边是喜气洋洋的阿谀奉承,一边是悲痛万分的哭泣之声,异常和谐,却又异常诡异。

赵毓泓慢悠悠的从御帐里出了,孟昙站在一旁等候许久,她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殿下,如何了?”

赵毓泓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冷嗤一声,“父皇刚去,你笑得未免也太开怀了吧?”

永乐帝已死,赵毓泓即将继承皇位,这难道还不是开心的事儿吗?孟昙虽然不知道哪又惹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摄政王不快,却也还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王爷还是即刻启程回京,早日登基。有兵权在手,京城八大世家不足为据。”顿了顿,孟昙又道,“不知殿下答应我的事儿,可还作数?”

“自然是算数的。”赵毓泓随意瞥了她一眼,孟昙献的计,的确是轻而易举的除去了楚云暖和赵毓璟这两个心腹大患,楚云扬果然是他们的软肋。“本王若登基,你孟氏,必为南堂第一世家,孟家主觉得如何?”

得到这个承诺,孟昙欣喜若狂。楚家能够有此赫赫声威,正是因为楚氏一族挂着南堂第一世家的大名,倘若第一世家易主,那孟家也同样能达到楚家那个高度。孟昙崇善如流屈膝,“那就谢过陛下恩典。”

陛下两个字叫赵毓泓神清气爽,他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孟昙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喜悦。“陛下打算何时回京?先帝遗体还是要尽快出殡,然后便可举行登基大典,如此才能,毫无后顾之忧。”

“再过些日子吧。”这边还不稳定,尤其是赵毓璟两人的尸骨还不曾找到,更重要的是赵毓泓其实是想趁此时机得到传位诏书,至于这诏书谁来写,他已经有主意了——吏部尚书顾公梅,永乐帝的手足之交,由他来写是最合适不过。

“顾公梅刚勇,殿下恐不易,让他折服。”孟昙说到。

赵毓泓不以为意,这世上没有谁不怕死的,哪怕是顾公梅。

阴暗处的的舒月兰瞧着在一起说话的两人,惊诧不已。原来这些事情背后主使,居然会是赵毓泓和孟昙,两人与被假传圣旨一事,她要不要通知瑞亲王?舒月兰有一些犹豫,赵毓璟现在生死未卜……她到底是按照前世记忆,讨好真正的十皇子,还是继续投向赵毓泓的阵营……

永乐帝薨逝的消息被赵毓泓死死瞒住,那天晚上目睹此事的官员,杀的杀、砍得砍,一个个都不敢吭声。裴德妃两位却以侍疾为由,软禁在了永乐帝的御帐之中,陪着永乐帝的尸首。一两天还没什么,可时间久了,两人都觉得很痛苦,因为在里头根本就没有奴才的伺候,所有事情她们都只能亲力亲为,不是今儿打翻了茶盏就是明儿摔了杯子,不过几天而已,保养得宜的两人迅速憔悴下去。

赵毓泓就算是想瞒,可整整三天都不曾见永乐帝露过一面,这一座围场里早就布满了各家皇子的眼线,某些消息或多或少地都透露了出去。永乐帝薨逝,摄政王秘而不发,这个消息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各方势力源源不断的朝祜寿围场而来一探究竟。

天子之崩,四海俱恸。

百里太后在伤痛之后,便从冷宫中出来,打算垂帘听政。赵毓廷一改往日孝顺,以永乐帝圣旨力压,才算把百里太后回了冷宫之中。

这一日天京城大雨瓢泼,雨比往日下得还要凶猛,赵毓廷已经一连处决了三个个人心浮动的贵族子弟,才勉强压制住蠢蠢欲动的贵族。永乐帝遗诏一日不曾下达,遗体一日参与会天津,这一边的腥风血雨中便不可能停止,那怕是有裴家在背后支持,赵毓廷依旧觉得心力交瘁,再加上蒋家曾多次上书,要赵毓廷趁此机会在天景登基为皇,这个提议,赵毓廷曾多次驳回,然而蒋家却在背后种种动作起来,让人烦不甚烦。

祜寿围场这边,赵毓泓一直忙着寻找赵毓璟的尸骨,他派人去了出现狼群的山谷之中查探,然而最后一无所获,只能看到两边被火雷轰炸的场景,以及焚烧过后的枯朽树木。赵毓泓当时便知道赵毓璟他没有死,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腾不开手了,无数得知消息的皇子已经从天京赶了回来赶过来。

永乐帝驾崩一事天下皆知,赵毓泓便没有再继续藏着掖着,迅速在围场里搭了灵堂。尽管不符合大齐凶礼规制,但晋阳军在一旁虎视眈眈,也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在加上赵毓泓说是遵循先帝遗诏,一切从简,于是众人默认了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荒唐奠仪。

祜寿围场停灵第六天,除了还在天京稳定内局的秦王赵毓廷,所有皇子以及皇室宗亲都来了此处,哭声不绝。

舒月兰那边,几天犹豫过后,便把自己在围场里看到的事情通知了赵毓璟。

祜寿围场外,山川连绵,最适合隐匿行踪不过。

赵毓璟迅速看完消息过后,把纸条递给了楚云暖。楚云暖还在看着楚云扬和宁华两人跟着林宿壁学习武功,楚云扬好像是在因为那天的事情受了刺激,这一久很勤奋,就连宁华也一样,丝毫不叫苦叫累,仿佛变了一个人。

就着赵毓璟的手,楚云暖瞧见了纸条上的内容,她眸光一厉,孟家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果然是孟昙。”楚云暖大致也能猜到做下这一切的人是孟昙,所以在出事之后,她第一时间通知了孟玫,让她去处理孟家余下的势力,无论是打散还是收回其用,都随她处置。不过孟昙敢对楚云扬下手,那她绝不会对这个人心慈手软。

“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赵毓璟摘冠除缨,身着孝服,看上去清减了几分。

站在这里能瞧着军营里一片素白,楚云暖没有回头,“什么事?”

永乐帝驾崩以后,赵毓泓对所有人极其防备,祜寿围场被晋阳军围得密不透风,叫人没有办法直接攻进去,再加上里头停放着永乐帝的遗体,赵毓璟也不敢轻举妄动。

本该皇子们都第一批前来吊唁,可赵毓泓以永乐帝遗诏做筏子。说是永乐帝新丧,朝中暂无新主,为防变化,只需内命妇和部分许可的宗亲臣宦前来吊唁,禁止大部分皇子前来祜寿围场吊唁,若有违背,一律按抗旨论罪。

一时间诸多皇子咒骂不已,却没有任何办法。

“赵括来投诚了。”

“赵括?”楚云暖觉得奇怪,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赵括应当是赵毓泓一派的人。现在的局面对于赵毓泓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他在这个时候投诚赵毓璟。

“他可信吗?”楚云暖如此怀疑。

赵毓璟但笑不语,“这个时候的赵括,自然是可信的。”顿了顿,语气沉重,“父皇过几日便该出殡了。”

说起这个,楚云暖神色也是一片肃穆,永乐帝驾崩的太突然,让她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几乎是他们前脚才出围场,后脚永乐帝就殡天,再后来便是赵毓泓瞒着消息,到如今陆陆续续允许各处皇子过来拜祭。

赵毓泓近乎蛮横的不让永乐帝遗体回到天京,执意在祜寿围场出殡,如今他手握晋阳军,其余皇子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闹起来,也就默认了此时。如今源源不断的皇室宗亲从天京城赶来,按个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几乎都到了。

永乐帝一生英明,除却疑心太重,确实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好皇帝,他死后境遇如此凄凉,连皇宫都不曾踏进一步,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

楚云暖早知赵毓泓自有谋算,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近人情,居然如此对待永乐帝。

出殡当日,天色灰蒙蒙的,山雨欲来。

祜寿围场场外,一行朝中重臣中三三两两地跪在两侧,中间铺着一道狭长的毯子。

赵毓泓身着孝服,以摄政王之尊站在最前头,所有皇子都肃穆不已,心有灵犀的不愿在这个时候斗起来。

直到钦天监进来报时辰已到,赵毓泓方才朝着前头而去。

正在这时,王石带领一群司礼监的太监,拥簇着一个青年而来,“等等!”

众人抬头,只见还在朝中有监国之权的秦王赵毓廷从那头走过来,他一身素缟,身长玉立,“父皇出殡,十弟以摄政王之尊,让我在天京城安抚安,不让我来吊唁就罢了,朝政要紧,难道连父皇最后一程,你也不让我送吗?”

赵毓廷话才落音,他右手边蓦然出现一队军马,上头打着平南王府的标志。赵毓璟在最前头,一身素缟,腰系白巾,额系生麻,他下马,沿着中央场弹走过来。霍清华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极为郑重肃穆。

“父皇出殡,为人子者,自然要来扶灵。”赵毓璟沉声道。

赵毓璟十几日不曾出现,这个时候说要来尽孝,说的倒是好听,无非就是怕他一会儿拿着父皇遗诏登基。可他现在说的是尽孝一事,赵毓泓自然也不好阻拦,再说他要来拦得住吗?就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加上十四皇子几个,都在那头虎视眈眈的盯着争皇位。

“十哥阻拦了我们来给父皇吊唁,可父皇出殡,是谁也不能阻拦!”十四皇子宁王沉声说道。

他是曾经永乐帝最为喜爱的一个幌子,哪怕当初给他权力,是为了给先太子做靶子,可也不能掩饰他在朝堂上极有威望。他一说话其余几个皇子也嚷嚷起来,平时最默默无闻的六皇子也说道,“咱们都是父皇的儿子,的确该为父皇扶灵出殡。”

赵毓泓冷嗤一声,他这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被他们给一通抢白,要是他现在还拦着,回头指不定会被人怎么编排。

在场的臣子们各个屏息凝气的看着局势变化,又看了外面黑压压一片的平南军,以及王石带来的司礼监众人。摄政王若是不让这两位灵前尽孝,恐怕是真的惹得这边叫嚣抗议。

赵毓泓退了一步,他身边一个很有眼色的太监拉起嗓门儿道:“请二位皇子拜见永乐皇帝,在随摄政王一到扶灵出殡。”

二位皇子挥手叫身后众人退下,两人朝着灵堂而去。

赵毓廷不过走了几步而已,朝往一旁退一步:“八哥先请。”

他这一举动几乎是透露出了一个信号——他即将臣服于赵毓璟。

钦天监和礼部官员个个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些皇子闹起来,让永乐帝不得安心出殡,好在这些皇子一个个都安分得很,一切有条不紊地继续了下去。永乐帝被送入皇陵以后,接下来便是要说说未来新君是谁了。

这一刹那间,周围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正文 第115章 滴血认亲

说句实在话这些大臣,那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过来,为的就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选。虽然对于贵族来说皇帝是谁,根本就不大重要,可谁又会放弃自己支持的人称皇帝,给家族带来的更大利益。可这个时候,又有谁能先出头?

一时间周围气氛有一些凝滞。

赵毓璟漫不经心地嗑着茶杯,楚云暖却是浑然不在意,一个劲儿的盯着掌心里的玉簪看,这个玉簪是一月前,在祜寿围场她命工匠所制,不过是个半成品,上面雕刻的葡萄缠枝纹,还剩下一半,楚云暖觉得,这剩下的一半,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完成的机会了。

当日永乐帝驾崩,后妃也只有裴德庆和刘惠妃两人在,可是这两人因为永乐帝驾崩,悲伤过度卧床不起,从她们嘴巴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众人把目光头一次投向了当日还在御帐里的几个官员。这群官员不想吭声,赵毓泓轻声咳嗽了一声,底下人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立刻说道,“先帝临终口谕,命摄政王继承皇位……”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便快速低下了头,仿佛不敢去看坐在上首的几个王爷,尤其是睿亲王,这一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嫡皇子,永乐帝临终前都还亲口承认了他的身份,只可惜那时他人不在,否则的话……那官员不敢再想,垂下了脑袋一口咬定自己所说的话属实。

宁王嗤笑一声,“口谕?单凭口谕二字,难道就要我等奉你为日后新帝君?除父皇圣旨外,我可不认任何口谕!”

九皇子亦是点头称是,“十弟若要继承皇位,那就正儿八经的把圣旨拿出来,我等一定遵从父皇遗诏,别搞这些虚的。”

永乐帝去的如此突然,哪儿有什么圣旨。

这件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此时此刻如此逼迫赵毓泓。

宋昉品着茶,似乎一点儿也不受外面纷扰所困。

“顾大人呢?”他轻飘飘地问了这一句话,就叫一群正争的面红耳赤的官员住了口。顾公梅是永乐帝身边最信任的人,永乐帝驾崩当夜,顾公梅定然在场,有没有圣旨问他便知。可众人遍寻其处,都不见顾公梅的身影,一问起来,似乎是在那夜之后就没有人见过他。

赵毓璟抬头,“本王想十弟应当知晓顾公梅如今身在何处。”他语气虽然温和,但却是咄咄逼人,“把人放了吧。”

赵毓泓脸上一丁点儿表情都没有,他逼了顾公梅二十几天,要求他替永乐帝写下传位诏书,顾公梅抵死不从,还扬言要将那天永乐帝已经废了他的事情说出去,赵毓泓哪里能忍,当时便把顾公梅关了起来,大约有半个多月没有给他送过吃喝,这人想必是早就已经死了。

“顾公梅在何处,本王哪里知道,你不如自己去找。”

他当然愿意自己去找,如若被藏起来那就容易,可死了呢?那也没有办法。楚云暖在这时却是轻轻一笑,祜寿围场就这么大,找个人难道还不容易,她抬头问道,“顾公梅不见踪影,那曹德庆呢?”

曹德庆,身边数一数二的大太监,一言一行几乎都是代表着永乐帝的权威,没有人敢忽视这一个人。可说句实在话,从停灵到现在没有人见过曹德庆。

“十皇子难不成要说,曹德庆殉主了?”忠烈之奴殉主,一般都会传为一方美谈,可楚云暖知道曹德庆不会,他还没有完成永乐帝给他的使命,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殉主。

赵毓泓顿时哑口无言,两个在永乐帝身边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先后不见,有谁会相信这口谕是真的。

楚云暖和赵毓璟两人真的是太讨厌,若不是他俩活着回来,这这些个墙头草们,又怎么会因为忌惮楚家在南堂的势力,而如此畏畏缩缩,他的这些兄弟,也不会有胆子挑起争斗。孟昙的计划,失败了。他就知道是不能太过于相信孟家这群女人的,她们的确是在内宅争斗中技高一筹,可在其他方面太过逊色。

此时此刻,背后算计了楚云暖的孟昙已经被孟玫给抓了起来,孟昙没有想到,她会再次见到孟玫,这个几乎是毁了家族,又被孟氏一族所有人都认定失踪了的代家主。她曾经以为自己比起孟玫来不差一些什么,可在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差的太多……她压过姐姐孟渥丹,在孟氏一族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在孟玫手底下不堪一击,几乎在刹那间就败在了她的手里。

孟昙不甘心,看着孟玫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充满了嫉妒,“孟玫你既然逃离家族你就不应该回来!”她不回来,自己还是家主,她不回来,自己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狼狈、自卑。

“你回来做什么,我们准备了这么久,马上就能让家族重新繁盛起来了,你居然回来毁了我们的心血!”孟昙心里有千百种不甘心。

孟昙看着她目光是愤怒的,一时间让孟玫唏嘘不已。当初她离开家族之时,已经给孟氏族人留下了足够保障他们生存的财富,保障他们安全的人脉,她原以为百花城覆灭之后,会有孟氏女儿感激她,感激楚云暖——因为楚云暖,是她,打破禁锢孟氏女儿的囚笼。然而她没想到,居然有人还会如此执迷不悟,还有人愿意将自己置身于哪个囚笼之中,做一只供人赏玩,随时可以抛弃、弄死的金丝雀。

“孟氏辉煌?”孟玫只觉得可笑,“用什么来重塑孟氏一族的辉煌,用孟氏所有女儿所有的血和泪吗?我说过孟家已经不在了,你们安安心心在一方度日不好吗,非得掺和进夺嫡之争!”她对孟家不是没有归属感,否则便不会带走当初那些可以毁了孟家全族性命的秘密,而她的苦心,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懂。

孟昙冷笑一声,“你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住你背叛家族的事实!孟玫,你要杀就杀,我不怕你!”

孟玫知道她们从小就被灌输了家族利益之上的,根本不会思考,如此腐朽的家族,带给她们的是怎样的伤害。既然跟她说不通,孟玫也就不再说了,她轻笑一声,“我不会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来这里,不过是奉了楚家主的命令。”

听到楚云暖这个名字,孟昙瞳孔一缩。

赵毓泓迟迟拿不出证据,赵毓廷道,“如此看来是八哥假传圣旨了。”

这个罪名你下去,任谁都觉得惊讶。没想到往日最是温吞的秦王,竟然也会说出这么狠毒的话语。

赵毓泓冷冷看着他,“秦王最好还是不要胡说,当日之事德妃娘娘也是看在眼中的。”

他并不是真心要把裴德妃拉出来说这件事情,而是想要威胁赵毓廷而已,他的生母现在还在他手里捏着呢。

赵毓廷最是孝顺不过,他脸色果然一变。十四皇子宁王和九皇子等人却没有他的顾虑了,“摄政王要是有真凭实据就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若是父皇真属意你为新君,我等二话不说,立刻敬你为帝。”

说来说去,便是要看到传位诏书了。赵毓泓冷笑一声,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不过是想要假造一份文书罢了,易如反掌,他挥挥手把诏书拿出来,“去请父皇遗诏书。”

果真有诏书么?

底下大臣神色各异,若是真有永乐帝遗诏在,摄政王也算是名正言顺。

赵毓泓身边一个太监躬身退下,从内室里捧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看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四十有六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皇十子毓泓,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其。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念完之后,圣旨交由诸位重臣查看,左相肖复礼看过之后点头,的确是陛下的字迹,蒋国公和裴国公看过之后亦是点头称是,天京八大贵族当中,已有过半人点头,承认圣旨是真。

最后圣旨到了宋昉手里,宋昉瞧着上面的内容轻轻挑眉,先帝遗诏?

“诸位可还有何异议?”赵毓泓神清气爽的问道。

有永乐帝的遗诏在,且其他几位大人已是辨别过真伪,其余几位皇子哪怕是不甘心,也不可能在说些什么。只是赵毓廷觉得很奇怪,当时父皇传召他时,从父皇透露出来的意思里,未来新君不可能是赵毓泓,如今传位诏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八大贵族已经认定了圣旨是真,他也只得跟着兄弟们恭恭敬敬的拜见新君,赵毓璟却是怡然不动。

众人心到,瑞亲王恐怕是不甘心。

赵毓泓一派官员道,“瑞亲王为何不拜见新君?”

楚云暖见他面容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各位王爷都是大齐正统皇子,你们谁登基,本王都毫无异议。”

这句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暗指,摄政王不是正统皇子。

大臣们没有料到有这一个转折,顿时错愕万分。

“瑞亲王可不要信口雌黄,摄政王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人,难道还能有假!”

皇子们也嘀咕起来,“赵毓璟这是失心疯了不成,这种话都敢说。”

赵毓璟挥袖,“这魏王当年曾有一件风流韵事,说是魏王与一贵女,互生情愫,而后却被孟贵太妃拆散。”

怎么说到魏王的事情上去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有的人有一些不以为然,而有的人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毓泓的目光里,有着震惊,也有着怀疑。

当年为王那件事情也算是闹的沸沸扬扬,魏王还曾绝食逼过贵太妃,当时所有人都说,魏王也算是个痴情人。

“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赵毓璟扫视群臣,“的确是有内情。”他语调很慢,也很沉重,“当年那名贵女,正是如今钟粹宫的主子,和妃百里氏。”

在场的所有王爷和臣子,也再也顾不得如今肃穆的场面,悉悉窣窣地议论起来。

全场的目光刹那间集中到了,最中间一身素缟的男子身上。

楚云暖动了动眼皮,刹那间明白永乐帝改变心意的真正原因了。他和魏王斗了一辈子,最后依靠楚家和百里家技高一筹问鼎皇位,魏王本人也被他流放千里。永乐帝还是皇子之时,被魏王压的抬不起头,好不容易登上皇位之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最后却发现他属意的继承人居然是魏王的儿子,这会让永乐帝觉得颜面大失,觉得魏王又再一起压过了他。

难怪,难怪魏王父子犯了那样大的错,永乐帝也不曾下手,他应当是想将这个秘密留给未来新君,以威慑众人。永乐帝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好皇帝,若不是他疑心太重,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光耀千古的皇帝。这个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所有人知道自己头上生绿,而永乐帝却很干脆的将这个污点交由自己的儿子来无限放大,好让她可以震慑群臣,如此博大胸怀,楚云暖只能说他自愧不如。

魏王一桩风流韵事天京城人人都晓得,尤其是一些年纪更长一些的人,对于当年真相知道的更是详细听说。当日那名贵女被逼离开魏王时已经怀有身孕,可若那贵女便是如今宫中的和妃,那她怀有那个孩子,是十皇子吗?不过年纪可对不上。

“当年贵太妃回南堂孟家省亲,特意点了和妃陪同,当初和妃在南堂孟家产下一子,随后便被送往珠崖。永乐五年,和妃被百里家送入宫中,诸位大臣可知,当年和妃是带孕入的宫,她腹中之子便是你们如今口口声声称呼着的摄政王!你们恐怕不知,那一年魏王曾秘密入京,与贵太妃、太后娘娘合谋,趁先皇后去世之时,后宫不稳之际,逼宫夺位!”

当年那件事情几乎是腥风血雨,所有人都说永乐帝是爱惨了白皇后,而愿意冒天下之大不违,杀朝臣、囚雍王、血流成河,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的背后,不过是为了提百里太后掩盖她所犯罪行而已。

赵毓廷倒吸一口冷气,他竟然不是父皇的儿子,是魏王叔之子,难怪,然怪父皇最后会放弃立他为太子的想法。

大帐内,赵毓泓波澜不惊,“父皇刚崩,朝纲不稳甚至踩下,睿亲王就算是觊觎本王未来皇帝的位置,也不该如此污蔑于父皇名声,你用这种伤害皇室名声的罪名来栽赃于本王,实在是凉了我这做兄弟的?心。”

他一句话,便把事情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说得像是赵毓璟为了皇帝之位,而故意要他性命一样。

“瑞亲王只凭几句话,和当年的一些事情就怀疑本王身份,给本王制造一个冒充皇子的罪名。”他冷笑一声,目光若有若无的瞟了其余几个皇子一眼,“今日你说本王是赝皇子,那明日你又该说谁?”

一听赵毓泓的话,几名皇子顿时浑身一冷,心里莫名其妙的担忧起来。

赵毓廷却是递了一个眼色给配裴国公。

裴家上下已经知道永乐帝生前下过一道旨意,便是要求赵毓廷不得继承皇位,几人也都知道,永乐帝这是不像贵族做大的意思。虽然有怨言,但是后来永乐帝为了安抚裴家也在暗中推了几把,裴羡连升了两级,他那不学无术的小儿子也被安排进了户部。裴氏一族是不可能再进一步了,不过他们也都知晓永乐帝是想让瑞亲王继承皇位的……当然裴国公还有另一种大胆的想法,永乐帝一死,当初口谕无人得知,他们在背后推一把,赵毓廷为此不能登基。裴国公心里转过各种各样的念头,最后决定搏一把他霍然起身,沉声道,“摄政王这时怀疑我裴氏一族的教养?”

裴家是百年大族,裴德妃出身于裴家,她所生之子自然不可能出现混淆皇室血脉一事,否则整个裴家的脸往哪里放,日后还有谁敢求娶裴家女儿?

裴国公一开口,余下几人也都众口不一的说起来。百里氏一族聚族退隐,如今没有一人愿意为和妃说一句话。?

赵毓泓脸色一动,听见裴国公带头说的话,扫了一眼过去。

他目光漠然,却叫裴国公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垂下脊背。

“瑞亲王说来道去不过是凭一张嘴而已,不如拿出证据来,好让本王心服口服。”

楚云暖倒也明白,赵毓泓为什么不怕了。

证据,最直观的证据不就是滴血认亲,或者蒸骨之术,可永乐帝已经被请入皇陵之中。

她轻声说道,“既然陛下不在,那就请魏王前来,滴血认亲。”

正文 第116章 监斩魏王,身世大白

永乐帝已经送入皇陵,不过他们现在就只需要证明赵毓泓他是不是魏王的儿子,如若他不是魏王之子,那定然是正统皇子无疑了,但是就是不是道赵毓泓愿不愿意滴血认亲。

赵毓璟彦皮子一掀,语气温和,尽显大公无私,“既然如此,就派人去请为魏王过来。若就此证明十弟的确是父皇之子,那本王愿意削爵降罪。”

楚云暖和赵毓璟两人一唱一和的,简直是要把赵毓泓给逼入绝境。

他两倒是有本事,现在也不揪着圣旨不放,转头一口咬定他非永乐帝之子,没有资格继承大统。赵毓泓脸色阴晴不定,直勾勾的盯着赵毓璟看,他一挥袖正气凛然,“好,那本王就瑞亲王所愿。来人,去请魏王!”

永乐帝不放心魏王,前来狩猎之时特点了魏王父子随行。魏王年轻时候也是十分骁勇善战,年老之后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这些日子一直不曾上马狩猎,而是在大帐里里享受着天京难得的繁花,饮酒作乐,听曲看舞,欢快得很。几个侍卫过去请他时候,他已经喝醉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但那边这么多皇子还等着魏王,几人没有办法,便叫人抬了担架过来,将为魏王抬往大帐之中。

赵括早就听到了旁边的动静,默默地瞧着被抬走的魏王。孟渥丹心里头有一些心惊肉跳的感觉,“世子……”

赵括拍了拍她的手,“你安心在这儿带着,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紧跟着魏王而去。

永乐帝新丧期间,魏王竟然喝得酩酊大醉,这根本就是对永乐帝的大不敬。然而此时此刻众人心里挂念的其他事情,也没有跟魏王计较这些小事。

赵毓泓二话不说率先往玉碗中滴了一滴血,随后便有太监割破魏王的手,也往里挤了一滴血。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勾勾的盯着最中央的玉碗,两滴血在水里沉沉浮浮,好半晌才缓缓分开,互不相容,各自占据一方。

赵毓泓冷冷看了赵毓璟一眼,“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难道真是父皇判断错误了吗?赵毓廷在心里怀疑十弟根本就不是魏王的儿子。

赵毓璟不慌不忙,脸上一派从容镇定,仿佛没有因此事而感觉到一丝丝的惊讶。

赵玉泓只觉得不对劲,但避免夜长梦多,他立刻说道,“宗人府府令何在?”

人群里走出了一个八字胡的大臣他俯身下拜,“臣,宗人府府令见过摄政王。”

赵毓泓拂袖,“瑞亲王污蔑未来帝君非皇家子孙,当如何处置?”

宗人府府令战战兢兢抬头看了那边神色自若的赵毓璟一眼,这一位主管宗人府,可是他的顶头上司。赵毓泓眼神一厉,“说!”

宗人府府令顿时跪下叩头,“回,回摄政王,污蔑未来帝君……当,当五马分尸,全府获罪。”

赵毓泓脸上带有一丝笑容,“很好。”

现在谁看不出来,摄政王分明就是存了要赵毓璟死的心思,否则的话只得削了瑞亲王的爵位便是,何必叫宗人府官员前来。罢了罢了,皇家的事情他们还是不掺和进去,所有官员都很默契地垂下头,仿佛不曾听到一般。

楚云暖不急不缓,屈起食指,用戒指敲了敲手里的玉簪,声音清脆,不过也只有一声而已,像是方才她无意一般。

赵括终于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他进入大帐,便下意识的看了赵毓璟一眼,而后便落在赵毓泓身上,深深一眼。他仿佛是下某种决心一般,朝着喝醉的魏王俯身一拜。“此事,父王不能说,便由我来说!”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还有其他内幕?

赵括的脸上带着十分悲痛的神色,可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雀跃,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

当初和妃百里萱,在南堂孟家的确是生下一子。他那好父王,为了给那个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想要杀死刚出去不久的他,给那个孩子腾出世子的位置,母妃拼死力搏,筹谋多时才把他送出去,而后来那个孩子体弱多病,早早没了性命,他才再次变成魏王世子。这么多年来他安安分分的,当着魏王心爱女人生的儿子,对自己母妃不闻不问,可饶是如此,魏王竟然还是杀了他的母妃,说是他母妃害得他和心爱之人劳燕分飞!

多么可笑的理由,多么没有责任心的男人!

他母妃出身名门,是荣威大将军之女,若不是贵太妃当年看中他外祖父的兵权,又何故会求了先帝赐婚。魏王这个没本事的人,没能力反抗自己的母亲,反抗自己的父亲,却把所有的愤怒都撒到了他母妃头上,导致他生母早早撒手人寰……

他此生最恨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魏王,第二个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百里萱。母妃在珠崖受苦,百里萱能在宫中锦衣玉食,甚至她和父王生的孽种,还在暗地里得到了永乐帝的喜爱。为了让这个孩子,能够从永乐乐的手中继承皇位,珠崖养精蓄锐。

没有人知道,每次,每次他看见百里萱用那种慈爱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有多么的想告诉他,她儿子已经死了!从前他还能告诉自己,百里萱是不知道这种李代桃僵之计,然而从百里萱的眼神中,他知道了,什么都清楚……百里萱未免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抓在手里。

他不会让他们母子得意的!

现在有机会能把百里萱和他的儿子拉下马,赵括心里头真的很高兴,很兴奋。他朗声将当年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末尾的时候说了一句,“父王曾在永乐帝五年入京,带我与百里和妃母子团聚。和妃入宫一月后,诊出孕脉,赵毓泓不是早产,而是足月出生。”

这简直就是一场惊天大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叫人目不暇接。

赵括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推翻了方才滴血认亲的结果,毕竟这种方法当年也是出过错的。

赵毓泓车才知道原来这赵括是魏王先王妃之子,难怪呢,难怪这人表面上对他是敬重有加,背后却在他身上捅刀子,不过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赵毓泓道,“今儿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说。你说母妃当年南堂产子,被送往珠崖,那便把那孩子找出来!你与赵毓璟沆瀣一气,魏王也是由他接入京城,如若你不能拿出实在证据,如此污蔑本王母妃声誉,莫怪本王翻脸无情。”?

“是非曲直,请和妃娘娘过来不就清楚了么?”楚云暖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大帐后面隐隐绰绰的身影,又顺带扫了一眼赵毓泓,原来他也和自己一起,共同对付孟莲,甚至是因为宋茜雪待他有几分异样的缘故,而对他有几分宽容和欣赏,没想到最后他们竟然变成了敌人,这世上果然都是以利益为先。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和妃一事在一定程度上,便是对她名声的一种污辱。她进入了后宫,又牵涉入此事当中,那怕最后能够证明和妃清白,可这污名是洗刷不掉的。这要是后史书如何记载?说她行不端坐不正,才有今日一场风波吗?

赵毓泓自然反驳,“不可!”

楚云暖似乎能听见大帐后那个人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和妃,未必如她所见一般与世无争,宁静高洁,单她能数十年如一日死死拴住魏王的心,让魏王给他儿子铺路,又能在这座步步为营的宫廷之中,让赵毓泓深受永乐的宠爱而不被人忌惮,这也足够证明他的能力。或许,楚云暖又一个大胆的猜想,百里和妃所求,与当年百里太后一样——想要登基为皇。

楚云暖心里划过种种念头,“摄政王既然不愿意让和妃娘娘出来,那不如就请孟家家主前来说明此事,毕竟这事儿,当初发生在南堂孟家。”

赵毓璟眸光一动,“此为最万全的办法。”

赵毓泓下意识的认为楚云暖说的这孟家家主便是孟昙,他们恐怕不知道孟昙是他的人吧。赵毓泓沉吟片刻,便已同意了此事。?

不一会儿,所谓的孟家家主便大步而来。

“孟家家主孟玫,见过诸位王爷。”

赵毓泓的拳头一缩,不是说孟玫失踪已久,楚云暖是从哪儿找回她的!比起孟昙自封的家主来说,这位才是正儿八经的孟氏一族的家主。赵毓泓的声色极其难看,阴阴沉沉的,他狠狠扫了楚云暖一眼。

楚云暖却是漫不经心的朝他一笑,顺带还扬了扬手里的一根玉簪。

十四皇子最先承不住气,张口便问道和妃当年南堂产子之事。

孟玫神色里一丝变化都没有,早先在瑞亲王查此事之时,他已经通过华子靖将这事儿前因后果都通知了瑞亲王,如今也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再度重复一遍而已。

孟玫详细说了当年贵太妃回乡省亲,百里萱产子的种种事情,当年护送那个孩子回到珠崖的人真是孟家死士。这些事情有理有据,足够说明和妃在入宫之前已是不洁之躯,有如此生母在,赵毓泓哪怕真的身为帝嗣,对他来说也是一个绝对的污点。

这些大臣们都是永乐帝最忠诚的是拥护者,他们不允许永乐帝一声清名被污。其中有一个老成忽然跪道,“摄政王,请听老臣一言,您若是若是继位,那周身俱不能有污点,和妃绝不可留,否则事后史书该如何叙述?!”

另一个老臣附议,“请摄政王处死和妃!”

一群人乌压压的跪下,要求赵毓泓杀了和妃。

大帐深处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百里萱果然在后面。

她以为自己的儿子成功,她就能离太后的位置更进一步吗?当年之事对于皇室来说是一个污点,对于日后新君来说,更是无法磨灭的污名,这一群老臣、宗族怎么会容许她继续活着。

赵毓泓的双手都在颤抖,下意识的看了赵毓璟一眼赵毓璟脸上有着一闪而逝的惊讶,看来这事儿不是他做的,那就是楚云暖了。?

楚云暖扬眉,冲他一笑,得意洋洋,“是我。”

赵毓泓和孟昙既然敢用她的弱点来对付她,就别怪她以牙还牙。对她下手那就罢了,可要动楚云扬,她决不能容忍,况且别以为她不知道百里萱在背后做了什么。是她点播的孟昙,用楚云扬来威胁她,否则就孟昙那脑子,哪儿能想到这种办法。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楚云扬一分,别怪她百倍相偿。

这个朝代对女子确实极其宽容,夫君死后可以再嫁,但这种事不包括在帝王家,皇室为了保持血脉,并不会让这类女子入宫。百里萱当年随不知道是如何逃脱验身这一关的,但是如今东窗事发,她是难逃一死了。

赵括也是从善如流地跪下,希望赵毓泓处死百里萱。

在这一片声势浩大的声讨之中,唯有魏王睡得欢快。

依照赵毓璟对赵毓泓的了解,他对和妃那可是孝顺有加,现在逼着他亲手下令杀了他的母妃想必也是百般不愿的。

果不其然,赵毓泓迟迟不肯下令,额头上有青筋在跳动。

当日永乐帝驾崩之时,出现在大帐里的大臣慌了神,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摄政王的身份竟然如此的尴尬。想必永乐帝是怀疑他身份的,否则最后并不会将十皇子逐出玉蝶。

如此身份未明之人,怎么可以继承大统?

那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当日的事实真相说出来。

然而此时,门口传来声音,“顾大人,您怎么成这幅模样了?”

赵毓泓眸中光泽一闪,只见一直不见踪影的顾公梅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和曹德庆一起出现在了大帐之中。他气若游丝的说道:“陛下有旨,此生不不立赵毓泓为帝!”

这句话没人听清楚了,众人缓缓把目光移过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他们顾公梅没不过几月未见而已,顾公梅变得骨瘦如柴,脸色蜡黄。

“顾大人,您这是怎么搞的?”与他交好的官员立刻让了个位置出来。

顾公梅坐下之后,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缓过来,他强自提高声音,再度重复了一遍,“陛下,下旨,不立赵毓泓为太子……赵毓泓弑父,逐出皇室玉牒……”

众人哗然。

永乐帝之死竟然不会因病去世,而是被摄政王所杀!

一时之间诸位皇子都愤怒了,一个个的怒骂起赵毓泓来,“你这混账东西,弑父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你还好意思说你是父皇的儿子,我看,父皇哪有你这种儿子!”

眼见他们就要动手,一直护在赵毓泓身边的几个晋阳军立刻齐刷刷的上前。赵毓泓眼神一厉,“你们几个够狂的,难道都不把父皇的遗诏放在眼里了?!”

“父皇已经殡天了,未来新君是谁,单凭你嘴巴说,空口无凭。曹公公是父皇身边的老人,不如由他来说,你这个逐出皇室的人有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今日这场戏,前半部由楚云暖一手安排,后半部该他主导了。

被提到名字的曹德庆上前一步,“陛下驾崩前下旨,废赵毓泓摄政王之位,除皇室玉牒。”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回头瞧了赵毓璟一眼,俯身下拜,“瑞亲王复其身份——纯孝恭良皇后嫡次子。”

曹德庆都说话了,一众臣子更是惊哗连连。原来这摄政王已经被逐了皇室玉牒,原来京中传闻多时的瑞亲王果真是先皇后的嫡次子。

这事儿可大了。

既然赵毓泓已经不是皇室子孙,那永乐帝为何又会降下圣旨,难不成是伪造的?

一个皇子心念电转,心里都有一些蠢蠢欲动。赵毓泓所拿出的圣旨是假,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人人都有机会问鼎皇位呢?一时间周围气氛都有一些急躁,呼吸间都能嗅到权力的味道。

宋昉低眉浅笑,“圣旨,是假的。”

宋昉是文学大家,书法字画都可以说的上是当时仅有,那一份诏书他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伪造,因为其中字迹连接之处,转变的实在是有一些生涩。

既然已经被拆穿,赵毓泓便不也是自己的狼子野心,他一声令下之后,晋阳军齐刷刷的将这座军营围得密不透风。

“你这是想要做什么,造反吗?”

面对九皇子的者责问,赵毓泓不过一笑,父皇果然容不下他,哪怕他在他身边长了这么久,他也容不下他流淌着魏王血脉的人。如果可以,他真不愿意自己身上流淌着魏王的鲜血。赵毓泓回头,冷笑一声,长袖一摔,遥指魏王,“把他拖下去,斩了!”

没有人想到赵毓泓居然会做这种事情,眼睁睁的瞧着烂醉如泥的魏王被拖下去,这时候和妃一脸焦急的从内帐里跑出来,“混账!”

众人这才知晓了原来和妃一直在里头听着,不过现在也没人要求赵玉红触死抗了,赵毓泓不登基,他的母亲如何,都无关大统。

赵毓泓吩咐人把和妃请下去,冷嗖嗖的目光盯着赵毓璟,“瑞亲王罔顾国法,不孝先皇,违反律例,数罪不可轻饶,来人,即刻将瑞亲王抓捕下狱!”

掀开帘子,能看到帐外大军密密麻麻一片,火把下周身铠甲泛着森冷。

正文 第117章 先帝遗诏,参见陛下

随着赵毓泓的命令,一群人一拥而上,平南军护主心切,随即而出,跨刀与铁靴如巨浪击岩,厮杀一片。

?晋阳军人数虽然占大部分,但是平南军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整个大帐围拢,长戟一致对外,让晋阳军一时不好靠近。

赵毓璟不曾回头,伸手往后一挥,帐外喧哗声方才退下,“你可还要拿下本王?”

他手一滑,覆在精瘦腰际刀柄上,似有挑衅,昂起头颈,月光照得一双眸清幽无比,唇角噙着一丝笑。

赵毓泓眼皮一抽,这才知道赵毓璟直是有备而来,就在方才,他还不曾将那区区几千人的平南军放在眼里,而现在这一群人,却是轻而易举的扼住了他的命脉。皇位之争在这个时候,已经彻彻底底的爆发了,这两人之间,非争个你死我活,众皇子在这一场风波之中,就跟一个看客一样,却也不同于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他们浑身每一块骨骼都是紧绷着的,战栗着。

?楚云暖很闲适,她幽幽道,“先帝,曾留下一道遗诏。”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移到了她身上。

此时相争不过是为储君之位而已,一旦明确谁是储君,那谁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位置上,略胜对方一筹。

楚云暖突然间就明白了永乐帝写下这封圣旨的意图,他恐怕是早就料到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率先留下诏书,避免大齐内乱,至于选在祜寿围场,也是为了在赵毓璟身份暴露之前,让天京的贵族,不至于成为他的一个威胁。用乐的如此苦心孤诣,不仅仅是为了,让赵毓璟能够顺利皇位,同样也是为了让大齐不乱起来,让虎视眈眈的外族可趁之机。永乐帝想到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料到自己会横死,会死在赵毓泓手里。赵毓泓一直觉得永乐帝待他不好,连个皇位也不曾传给他,可他也不想想,若不是他突然间对永乐帝下手,这件事情,永乐帝会替他瞒住,瞒一辈子,天下人谁都不会知道他赵毓泓是魏王之子。

楚云暖镇定自若,颇为不舍的砸碎了手里半成品的玉簪,从中间将一小卷折叠的十分整齐的纸张拿了出来,“先帝遗诏。”

赵毓泓早就有所怀疑,觉得永乐帝肯定将传位诏书给了楚云暖,他曾在楚云暖住处里里外外的搜了一遍,都不曾发觉一丝蛛丝马迹,他还以为是自己想错,如此看来他果真没有猜错。永乐帝对楚云暖的重新是有目共睹的,为此也没有人怀疑遗诏为何会在她手里。

翰林院的宁大人亲自上前接过圣旨,一字一句的看完,他脸上的神色很惊讶,而后迅速把圣旨递给其他人。这一次为了避免出现方才的情况,一群人十分郑重的看了又看,又让宋昉鉴别过笔迹是否作假之后,刚才敢肯定圣旨之上所说内容是真。一行人神色格外复杂的看了赵毓璟一眼,而后齐刷刷俯身下拜,“臣等参见陛下。”

永乐帝已然去世,传位诏书在手,赵毓璟如今差的不过是一个登基大典,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率先坐实赵毓璟的身份为好。

几个在朝中举足轻重的老城都承认赵毓璟的新君身份以后,诸位皇子都是一脸懵的,这反转未免也太快了些,方才还说未来新君是赵毓泓,现在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赵毓璟。

赵毓璟其实也是有一些茫然的,他也是到现在才知道阿暖手里,竟然有父皇的传位诏书,而且还是立他为帝的诏书,这惊喜实在是太大了。不过既然有遗诏证明他是名正言顺的,那么赵毓泓便是一个乱臣贼子了。

赵毓璟能想到,赵毓泓自然也能想到,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投降,就算赵毓璟为了彰显仁慈,不要他的性命,最后也只是终身圈禁,在四四方方的王府里度过一生,如此的话,他宁愿去死!赵毓泓冷笑一声,“本王才是父皇钦定的未来帝君,赵毓璟你和楚云暖两人假传圣旨,忤逆先帝遗旨,该当何罪?”

“是真是假公道自在人心。”楚云暖也不过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后便也不欲和他都做辩驳,此时已经是赵毓璟的主场,与他没有多大干系。

赵毓璟依旧笔直地站于大帐之内,右手放于佩剑之上,脊梁笔直,薄唇轻合慢启,一字一顿道,“该当什么罪,圣旨是真是假,你心里应该有数,再说了,你赵毓泓弑父在先,才是罪该万死。”

宁王惟恐天下不乱插口道,“瑞亲王有一句话可说错了,赵毓泓不是弑父。”

众人的目光移到他身上,难道他这是要保赵毓泓?

宁王不疾不徐的说道,“赵毓泓非我大齐皇子,父皇也不是他的生父,又何故说的上弑父二字?依本王看,弑君之罪是极其合适的。”

早在方才赵毓泓真假着皇子之事已经搁置一边,听宁王此时言语便是要将此事做实,其余皇子当即附和。再如何永乐帝是他们的生父,他若是真的因病而去拿也就罢了,可偏偏据曹德庆所说,永乐帝是死于赵毓泓之手,他们拿会愿意饶过他。?

这些都是已经成年皇子,手上或多或少都握有一些实权。赵毓泓原本的计划是拉拢,现在看来只能全部斩草除根了!他面皮一紧,无端端肃穆而又森然,他举起手里的长剑,喝道:“来人!”他指着十四皇子几人,“将这几个目无尊上谋逆之臣抓起来!”

赵毓璟冷笑,“你还真当晋阳军所向披靡呢。”

他举起的手臂往下一压,帐外的人得了令,无数人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两方军队摄影迅速缠斗在一起。一边是永乐的精心组建的晋阳军,一边是镇守边关多年声名赫赫的平南,然后便是身为天子近卫,可以以一敌百的精武卫。

帐外杀声漫天,赵毓泓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晋阳军的武器是他从鲁班门运来的精品,不可能轻易败给这两支军队。

霍清华仿佛天生就该生在战场上,他一上了战马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像一柄锋芒毕露的一利剑,势如破竹的直插敌人心脏。金翔面露赞赏之色,如此才是平南王府男儿的风采!

大帐里气氛很凝滞,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赵毓泓还没有听到外头传来晋阳军获胜的消息,他气息竟有点不大稳。

夜色渐深,帐外的灯火更亮了,晋阳军只怕已经背完完全拖住,或者是剿灭。赵毓璟心中更是稳妥了,他再在迟疑,站起身上前一步,“你投降吧。”

赵毓泓稳住心神,冲他一笑,“你得意的太早了。”,他霍然从袖中拿出一柄火统,指着靠她最近的楚云暖,“都往后退!”

这是来自鲁班门的神兵利器,众人都略有耳闻,只不过鲁班门一向不出售这种东西,赵毓泓是从何处得来的?楚云暖金丝圈椅上,脊背挺得笔直,眼皮都不曾掀一下,只是凉凉道,“你还是小心些,若是走火便不好了。”她只是好心一句提醒,而赵毓泓确实更靠近她,将那冰凉的统管状物置于她的头上,楚云暖眼神里有一丝厌恶,耳边赵毓泓的声音,“都退后!”

投鼠忌器,所有人都往后退,留出中央一片空地。

赵毓璟眉目阴厉,全然没有想到赵毓泓竟会出此下策。他手掌紧紧蜷起,牙齿也咬得紧紧的,“你不要再反抗了,今日你就是插翅也难飞。”?

“是吗?”赵毓泓轻笑一声,随着他的话音才落,大帐外一阵惊叫,伴随着呼啸而来的倏倏声响,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顺着半开的帘子,能清楚地瞧见外面的情况,空空的围场内,半空飞着点着的箭矢,明亮的箭头划破夜色呼啸而来,射到一旁的平南军和精武卫中,刹那间死伤无数,霍清华和金翔两人喊着让他们躲在两边低洼之处。从这个方向,可以清楚看到箭矢是从南边山头上射过来。

难怪,赵毓泓笑得如此轻松,还敢挟持楚云暖,原来是留有后手。都说狡兔三窟,像赵毓泓这种狡诈的人,又如何不会做好两手准备,倒是他失算了。

大帐我已横尸数百,有的人身上还燃着火焰。

大帐内沉得犹如静止的湖水,赵毓璟目光幽幽,却死死盯住遭遇后迁至楚云暖的那只手,“你倒是聪明的很……”

余下的话赵毓璟也没有明说,想必他也听得懂,聪明的知道用楚云暖,他的软肋,来威胁于他。

今日成败,在赵毓璟尸骨不曾找到之时,他已经有所预料,不过参半而已。他早就做好了一系列应对方法,其中就包括用楚云暖来威胁赵毓璟。楚云暖的身份真的是一个很好利用地方,上可威胁赵毓璟,下可震慑于楚家,有她在手中,楚家万贯家财,还不是易如反掌。

大帐外,箭雨渐密,平南军依旧在躲避,根本就顾不得这边。赵毓璟抿唇握拳,面无表情,“放了楚家主,本王让你安然无恙的离开!”

赵毓泓暗嗤一声,“你当我傻还是你傻?现在楚云暖在我手里,我哪怕要你去死,你恐怕眼睛都不眨一下。八哥,真瞧出来你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竟然还是个痴情种。”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异常温柔,脸上更是带着笑意,而眸光中却是冰寒一片。“把遗诏烧了。”他冷声命令道,这是唯一能够证明赵毓璟名正言顺储君的证据,只要毁了它,赵毓璟便不可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赵毓璟目光冷静,穿过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大大臣,落到其中一个老臣手中的圣旨上,那老臣下意识把圣旨往后一藏。

他手臂抬起,“拿过来。”

“陛下,此事不可!”老臣死活不愿意将遗诏拿出来,且不说遗诏一旦被毁,赵毓璟无法登基,就是其他皇子也会伺机而动,这对大齐来说是一场灾难。

赵毓璟却不顾及这么多,他身长玉立,俊眉修眼间冷肃一片,不过是一个遗诏而已,楚云暖现在备受威胁,叫他如何能够安心。他再度重申:“拿过来!”

他这一生,汲汲营营的事情太多了,见识过的阴暗也太过残酷,楚云暖是他一生唯一可见的光明和温暖……那怕是要他用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去交换,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赵毓璟是关心则乱,完全忘记了十三的存在很是固执的要求烧毁遗诏。楚云暖偏了偏头,出冲着赵毓璟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后对着赵毓泓笑道,“你有一件事恐怕不清楚。”

她是不可能,让人烧了那道圣旨的,她亲手拿出来的东西,不会让人随意毁了,更何况,那是永乐帝对她信任的真实写照。如今剑拔弩张的形式,楚云暖有些不放在眼中,她微笑,峨眉婉转,自信飞扬,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你恐怕失望了。火统的确出自于鲁班门,可鲁班门,是由我楚家在背后支持的!”

赵毓泓瞳孔一动,想到了什么,手指竟然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楚云暖哼了一声,当初南堂再度内乱,她在那边布置了很多,也除掉了楚家最后一个内奸。她伸出食指移开指着自己脑袋的火统,验证了他的猜想,“这东西不能用。”

过了这么久,当初布下的一步棋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纪家当初受赵毓璟,最后却另投他主,唯赵毓泓所用,可是他们从不晓得,他们手里所谓的秘方根本就不完整。由这一份不完整的秘方炼制出来的钢材,都是残次品,当初用这些残次刚才打出来的武器,便是如今赵毓泓手里所依仗的一切。唐祺曾经也说过,因为当初打造武器的钢材达不到一定的标准,所以这一把火统初次使用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后来不仅不能够伤人,而且还会自伤,想必从赵毓泓拿到火统开始,并不是第一次使用。同样的,从十万大山里运送出去的刀剑,的确是锋利无比,但是多次使用之下,极易折断。

赵毓璟突然间也想到了当初南堂叛乱、还有那一批武器一事,顿时便松了口气,可是他的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赵毓泓。

“楚家主对南堂掌控果然是令人发指!”赵毓泓咬牙切齿,不知是夸奖还是愤怒。

楚云暖缓缓起身,转头,压下火统,微笑:“过奖了。”

赵毓泓的确堪为人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数次对渗入南堂,其中一次还是光明正大的得了永乐帝的允许。若不是他是魏王血脉,永乐帝定然是会立他为储君的。

眼见楚云暖脱离危险,赵毓璟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人拉到身后紧紧护住,不留一丝空隙。赵毓璟如此重视楚云暖,直叫一旁的老臣皱起眉头,他们多次想要说话,但观此情景,也知道不是进谏的时候。

这为帝者需冷情,新帝对楚云暖实在是过了些,而这楚云暖又出生世家……世家重嫡庶,不重男女,日后朝堂恐会再生风波。

赵毓璟瞳仁泠泠,已经掩饰不住杀意。

“你想要杀我?”赵毓泓嗤道,“若我今日有个意外,函谷关恐怕是要门户大开了。”

函谷关是大齐和北堂交界之处,当初司徒睿回归北堂,兵反在即,由骠骑大将军周天寿前往镇守,半年又余未得消息。他还以为司徒睿放弃了,如今看来恐怕是两人之间达成某种共识。

赵毓璟脸庞肌肉震颤,如若函谷关失守,北堂大军便会挥军南下,他这是用大齐的江山社稷来威胁自己!“你这是在恐吓本王,函谷关不止周天寿一个统帅。”

赵毓泓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可周天寿却是执掌帅印的主帅。赵毓璟,这江山我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他神色间一片疯狂偏执。

重人心头一惊,不知该如何反应。

赵毓璟冷冷一笑,赶尽杀绝的心思更重了几分,原本他也没有要赵毓泓性命的意思,想必父皇也是如此,否则生前就会要他死。只可惜父皇一片心意,赵毓泓不懂,竟然还敢伙同北堂对大齐不利,这人绝不能留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拽起对方衣襟:“你果真是个疯子。”

赵毓泓只觉得他在一用力,自己的筋骨就会断裂,“我一死,便立刻有人会千里传信,不知道你这未来皇帝的,有没有时间准备和北堂开战,能不能护得住大齐的江山社稷?”

此举已是釜底抽薪,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

赵毓璟手劲一猛,骨骼嘎嘎直响,赵毓泓气息一紧,脸色涨红,渐而泛紫。他一字一顿,凑到他耳边道,“周天寿是本王同意派到函谷关的。”

正文 第118章 技高一筹, 登基为帝

大齐三分之一二的兵马都在他手里,周天寿当初去函谷关一事,也由他亲手推动,他如何能不知司徒睿会反,所以在当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错,周天寿的确是执掌帅印的统帅,可函谷关五万大军中未必不会有人与他意见相左。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周天寿意外身亡,自然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楚云暖主意到赵毓泓神色发生了变化,那是惊讶,她心里头一动。早在江源府暴乱之后,赵毓璟就已安排府下十八谋士往函谷关而去,揽门客武将无数,更让霍清华把平南军中最骁勇的武将海德善派了出去,如今海德善恐怕早就在函谷关站稳了脚跟。

赵毓泓脸色发白,他以为的万全之策却在此时不堪一击,不过他还有后手,只要赵毓璟今日死在这里……“你决胜千里又如何?这四周弓箭手无数,你插翅难飞!”赵毓泓拉送了衣领,刷刷刷后退好几步,从腰间拿出一个东西,朝着空中一扔,瞬间一朵精致的红云在空中绽放,随即消失。

楚云暖看到这一幕,皆是瞳孔一缩,如若赵毓泓的人手如果再次赶过来,今日他们定然无法安然无恙的回京了。

“弓箭手,给我准备,射杀!”赵毓泓赤红着眼睛,怒吼的说道。

此时的赵毓泓,已经不去管,用这么多的兵力,只是去围剿一个赵毓璟是不是划算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狠心一些,让赵毓璟活着离开,那才是一个最大的祸患。

哪怕他登上了皇位,也不可能做的安稳。

这时,原本在大帐的秦王等人,看到这等厮杀的情况,完全选择了素手旁观,躲在角落里。

宁王赵毓筠握紧拳头,阴沉着脸,看着厮杀在一块的兵马,心中想着,打吧,斗吧,最好弄个两败俱伤,也好让他捡一个便宜。

抱有相同想法的人,可不是只有他一人,就连九皇子赵毓璜此时的脸上也是紧绷着,面无表情,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让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计较。

而在大帐之外,随着赵毓泓下达的射击的命令,原处山川里有无数带着火光的箭雨飞出。密集的箭矢就如雨点一般,朝着霍清华等人射杀而去。

嗖!嗖!嗖!

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同时射向而来,帐篷原本易燃,火箭射中之后,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祜寿围场里火光漫天。

霍清华和金翔两人瞬间改变了战略,不再是随意的和晋阳军颤抖,而是三三两两组成队形,一方负责厮杀,一方负责掩护。

赵毓璟一手护着楚云暖,杀了一名士兵,抢过一把刀,步伐沉稳的一步步的向着外面走去。

即便此刻,被重重包围,而且还是处在劣势一方,可是,却是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慌乱,冷静霸气,气势惊人。

就这时,帐外传来激扬马蹄声,伴着一阵响动,九皇子赵毓璜脸色一变,出帐查看,只见有大批人马停定在大帐外面。

一个少年郎披着斗篷,一人下马,瞥了一眼围场上的横七竖八的尸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惶恐,阶下抱拳道:“属下见过王爷!”

孙勉站在下方,身后的两万鬼军威风凛凛。

孟玫的目光一下子穿透人群,落在华子靖身上。

孙勉抱拳:“山上三千狙箭手均以清剿完毕,请王爷示下。”

孙勉带军前来第一个拜见的便是赵毓璟,所有人都知道,赵毓泓这是大势已去。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这一位不显山不漏水的瑞亲王手底下掌握的具体实力,全大齐赫赫有名的三支军队居然掌握在他手中,哪怕是没有永乐帝的遗诏,凭他这等实力,也依旧可以问鼎天下。

赵毓泓颓然坐于地上,他带来的军马尽数被除,如今他已经孤立无援,他哈哈笑了一声,瞧着站在中央众星捧月的赵毓璟,忽然觉得特别讽刺。从小到大,在宫廷之中他和赵毓璟都是一样的,都不惹人待见,可他始终觉得自己比赵毓璟好,因为在暗地里永乐帝待他十分好,几乎是先太子不相上下。先太子死了以后,他觉得自己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当然事实也是这样,可是后来他没想到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流言蜚语,毁了他所有的一切!

魏王之子,他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生父不是永乐帝,可他却不想承认,他是魏王的儿子,此之一生他一直在隐瞒这个秘密,然而他不曾知道,在他即将功成名就的时候,他费心尽力埋藏着的不堪真相,竟然会被永乐帝知道,真是因为如此,永乐帝毫不留情的将他从心目中继承人的位置踢了出去,将所有的一切留给赵毓璟。他凭什么,就凭他在永乐帝心中白月光的楚明玥身边长大,就凭他是先皇后的儿子?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赵毓泓再如何不甘心最后被抓了下去,关押起来,等待新帝登基之后再行处置。

十月初,新帝继位。

庄严的礼乐声高高扬起,充斥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古朴的礼乐如同潮水一样,蔓过红墙金瓦、雕梁画栋,最后激荡在大殿前的白玉阶上,无数大臣跪在地上高呼万岁,气动山河。这片声音激荡如流,落在身上,仿佛将整个人都捧到了云端之上,这是一个男人最尊容不过的时刻,他终于站在了天下所有人的最顶端,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一样俯视芸芸众生。?

楚云暖站在原处,望着一身大裘冕的赵毓璟,十二旒冕冠之下她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能瞧见金色的阳光下,他一身庄严肃穆。

十二道擂鼓之后,钟乐齐鸣,笙箫高亢,祭天结束,登基大典也礼成了。

隔着一道又一道的人群,赵毓璟捕捉到楚云暖的身影,冲她温温和和一笑。

这一刻,楚云暖心中仿佛涌动着什么,曾经种种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晃过,最后却变化成如今声势浩大的场面,她低声笑了,最后一丝执念也荡然无存。

曾几何时,她不曾见证过赵毓璟荣耀加身,却因为他最后的庇佑,让自己得以离开那个肮脏污垢的北国,所以她这一生不遗余力的帮他,愿他达成所有的愿望。现在她成功了,她觉得自己终于是还了赵毓璟的恩惠,终于让自己,从前世无望的泥沼中脱身而出。

这一刻,她浑身畅快不已。

一方碧蓝的天空,明镜高远,无一丝云彩,旧的时代结束,属于赵毓璟的辉煌正式开始。

所有的典礼结束之后,官员退去,赵毓璟从高高的台阶下,缓步而来,他浑身气势斐然,是那般尊贵,他身上十二章纹饰的大衮服,满是庄严肃穆的色彩,衬托得她英俊非凡。这是权力带给他的魅力,不由自主的叫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赵毓璟握住楚云暖的双手,脸上露出一个很不符合他此时身份的傻气笑容。他十分不重身份的拉着楚云暖踏上这一道象征着皇权的九龙玉阶,遥遥指着远方,挥斥方遒,这座皇宫仿佛是匍匐在他脚下,他就像是九天之上翱翔的巨龙。

楚云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层层叠叠,隐约可见金黄色仪仗顶端星星点点的璀璨,日光浓郁的如同黄金一般,将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点指的更加耀眼。楚云暖仰望着这一方天空,回头笑道,“原来在这儿看到的风景,果然是不一样的。”

这是整个天京城的最高处,放眼望去,整座皇宫,乃至于整个天京城都匍匐在脚下,渺小的如同蝼蚁,这是权力的味道。

高高的玉台之上,年轻英俊的帝王紧紧握住身旁女子的时候,“阿暖,五年之约快到了。”他脸上带着笑意,语气温柔如水,“你瞧,我成功了。你放心,日后不会再有人对楚家不利,你可以不必守在楚家了。”

璀璨的阳光照耀在楚云暖的身上渡上一层绚烂的颜色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确实是,几乎是在一眨眼的瞬间,五年就快过了,回想起当初在嘉陵城她定下这个约定的情景,只觉得物是人非。这一座皇宫,于帝王而言,是权力,是他们的居所,可于她而言,却如同囚笼。

楚云暖何尝不明白,赵毓璟称帝之后,就等于断送了他们之间的姻缘,因为她这一生,是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北国之中,她所经历的厮杀太过惨烈,那些没有硝烟的战争,时至今日还让她头皮发麻。她是真的不愿意再投身在这些争斗之中,堵上自己孩子性命和将来!

她不是怀疑赵毓璟对她的心意,而是因为她知道处于这个位置,赵毓璟必须安抚百官,安抚贵族,他们家族的女儿是定然要入宫的……她自己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这一生,她绝不会再忍气吞声地活一遭。

赵毓璟注意到楚云暖有些晃神,他轻声问道,“阿暖,你怎么了?”

楚云暖摇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有些东西,是个深入骨髓无法改变的,就像她的自私,她的自卑……她无法光明正大地要求赵毓璟做到曾经司徒衍对孟莲承诺的六宫无妃,也同样无法让自己,继续其接受一段不完整的感情和婚姻。

自从他称帝之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饱含敬畏带着畏惧,就连当初那些避他如蛇蝎的贵女们,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把目光黏在他身上,更是有人说是小时候和他一起长大。

笑话!他是在南堂长的,和他青梅竹马,从来都只有楚云暖一个人而已。但是从那些人的目光里,赵毓璟也明白了一些什么,他不需要她们锦上添花,而且他根本就不爱供人玩赏的掌上花,他只爱能和他共进退的凌霄花。

赵毓璟郑重其事的承诺,“阿暖,你要相信,你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嘉陵城中娇憨刁蛮的少女,如今挥斥方遒、翻云覆雨的家主,她一点一点成长,阿暖也陪着他一步一步历经腥风血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楚云暖更懂他,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楚云暖对他那般重要。

“阿暖,你是我的唯一。”他这一句话说的很轻,耳根子都有些泛红。

楚云暖眼神几有着动容,她突然间笑得眉眼弯弯,“毓璟,也是我的唯一。”他这一生之中唯一的救赎,唯一的希望。?

高高的玉阶之上,这一对的年轻男女依偎在一起,他们的心,也没有一瞬间想现在这般那般靠近!?

他们靠在一起,背后云海翻腾,这是一个新的时代。

新帝登基后诸事繁忙,按照惯例便是大赦天下,免除三年的赋税徭役。除此之外,昭帝赵毓璟为彰显仁义,并未杀了赵毓泓,而是封他做了平王,然后效仿永乐帝当年对待魏王的举措,将其流放猪呀,未得帝召,终身不得回京。三日后,赵毓泓及其家眷,在天子近卫的押解下前往珠崖。宋茜如疯疯癫癫,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前往苦寒之地,多次要求宋家接她回去,不同于她的吵闹,木念云则是很心平气和的上了马车。

三皇子秦王赵毓廷从龙有功,往上进了一阶,特赐封号为荣,并同意荣亲王将德太妃,讲德太妃从宫中接出,于荣亲王府中奉养。至于当时在祜寿围场内乱时于天京城中兴风作浪的各大贵族,家产充公,流放三千里。至于蒋裴两家,则是继续在国公位置上,虽说是没有再进一阶,可到底是保全了自身,昭帝对他们是十分看重。至于诸皇子,各自赐了封号,安排了职位,往各部门派过去。

草堂之上百废待兴,流放了许多兴风作浪的贵族之后,朝堂上一瞬间空出了很多位置,各大贵族子弟几乎是摩拳擦掌,托关系的托关系,想要在其中谋一份好差事。昭帝却是极其雷厉风行,将大齐各处政绩十分卓越的官员调回京城任用,其中最惹人注意的当属顾州。顾州南堂任冀南郡任职不过三年,如今回京,便官拜户部尚书,一手执掌户部,几乎跟他的父亲是平起平坐。?

昭帝知人善用,抬举了大批寒门子弟为官,如今朝堂上不再是贵族的一言堂昭帝如此举措触犯了贵族利益。然昭帝手握重兵,是掌了实权的皇帝,为人又十分强势,比当初永乐帝,更进一步。加上当初流放贵族一事太过凶残,生人勿近,给很多人留下深刻印象。

如此,他们也不敢,再继续触怒龙颜,只得默认这些寒门子弟在朝为官。不过这些从各处调来的官员,能力的确是十分卓越,不到三个月朝堂之上便焕然一新。这些官员不同于贵族只是为自己家族谋利,他们是真正深深的为国为民,忠心于皇帝一人。如此一来,昭帝手中权力更大,完完全全实现了高度中央集权,等贵族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切已成定局,昭帝权力比先帝时期还要庞大。

赵毓璟虽说是忙的脚不沾地,可每日依旧会抽出时间陪陪楚云暖。楚云暖的能力卓尔不群,完全不亚于朝堂之上的任何人,赵毓璟很多事情都会和她一同商量,偶尔间有几次楚云暖还会跟他一同上朝。这一举措,顿时让许多大臣忧心起来,就怕楚云暖牝鸡司晨。

暗地里有无数大臣,曾经直谏过赵毓璟,楚云暖听了几次也觉得十分烦躁,渐渐的,也不愿意去朝堂上凑。可饶是如此,这些大臣又怕楚云暖将来独宠后宫,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要求赵毓璟选秀,充盈后宫。

霍清华便是此次,他们推举出来进谏的人选。

霍清华的却是最早投靠赵毓璟的人,如今的他已经晋封平南王,在朝堂之上也是极有地位和威望的。陡然间被诸多大臣委以重任,他推脱不过,便求见了昭帝。

宣政殿中,楚云暖和赵毓璟同坐在龙椅之上,她漫不经心的翻阅着奏折,偶尔间还提出一些意见。

霍清华见状不由自主的眉头一挑,“臣霍清华,参见陛下。”

赵毓璟对和霍清华是很温和的,叫他起身之后,吩咐内侍搬了楠木的圈椅给他坐下。霍清华坐下之后,目光依旧在楚云暖身上游移,楚云暖拿着朱砂笔,在奏折上随意地画了几下,她的姿态十分自然,显然往日也是这样做的。霍清华的心顿时重重一跳,“陛下,这些奏折都是朝中大事,让楚家主翻阅批奏恐是不好吧!”

楚云暖手中毛笔一顿,掀起眼皮子,有些似笑非笑。

霍清华成为平南王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当初他们两人之间相处的也还算愉悦,没想到继朝臣之后,再一次冲她而来的人会是霍清华。

正文 第119章 霍氏若云,为君为臣

赵毓璟手中奏折重重一搁,不怒自威,“你逾矩了。”

当时朝堂上向那些老臣唧唧歪歪的时候,她便想要处置他们,只不过被楚云暖给拦住了而已。他原也以为霍清华和阿暖交情还算不错,也不会像那些顽固不堪的老臣一样。

而如今,他失望了。

赵毓璟的语气十分威严,霍清华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如今的赵毓璟已经不是当初的瑞亲王,而是这全天下的掌权者。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赵毓璟的心肠有多冷硬,这一种冷硬,往日里不过都掩藏在他温润如玉的笑容之下,而如今他已然成了帝王,全然不需掩饰自己的铁血和冷情,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心底唯一的温暖的话,那也就只有楚云暖了。

霍清华顿时一怔,俯身跪下,“陛下,臣皆是肺腑之言,楚家主如今,并不在朝为官,翻阅有些一事,不妥,哪怕她将来入宫,如此行为更是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楚云暖始终不吭一声,径自翻着奏折,无意间她瞧见压在最底下的一本,打开,上面写着的便是请赵毓璟选秀充盈后宫一事——这是内务府那边送过来的名单。楚云暖颇有兴趣的一个一个看着上头的名字,从这些人的姓氏,就能大致看出她们出自于那个家族,其中一个姓霍。在她印象中,霍家如今也不过是一个霍清华,如今突然冒出来的霍姓女儿,倒是耐人寻味了。

霍清华原本就是仗着自己有功,所以才敢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九龙玉冠之下,他眉眼黝黑,带着威严之色,随手抽出一本奏奏折砸了下去,“三万晋阳军与赵毓泓一同造反,晋阳郡守上奏,询问该如何处置晋阳军。”

这件事情今日朝堂之上已经议论过,这些大臣一个个争权夺利的,一问到实处,便跟哑巴了一样。一说是晋阳军全部坑杀、解散,二呢则是让晋阳军将功抵过,至于如何抵过,则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可就是没有一个实际答案,最后没办法就高呼着请陛下做主之类的废话。若他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那要这一群大臣又有何用?!

霍清华翻开奏折,上头有朱笔批着:化整为零,分流三军。

他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便是将那三万晋阳军尽数拆开,派往各处军营之中,如此一来的确,不必解散这一群精锐之师,也不必担心,晋阳军再度发生叛乱,的确是上上之策。但是霍清华也明白,赵毓璟此时将这本奏折扔出,也就意味着上头的朱笔批示是楚云暖所写。

这种办法听上去是极其简单,可偏偏就是没有人想起来。

霍清华顿时无语,心里不得不承认楚云暖的独到之处。

赵毓璟又复将另一本奏折扔出,“边阳郡正值秋收,爆发了大面积蝗灾。”

边阳郡地处南方,是除南堂三郡以外,大齐粮食最高产的地方,可以说也是占据了重要地位。可蝗虫一事,顿时就叫那边颗粒无收,边阳郡百姓几乎都是哀鸿遍野。

“朕让你们派出钦差前往赈灾,你们个个推三阻四。”赵毓璟只要一想到朝堂上,那一干一叫做事就在这里称病推诿的大臣,心里头就怒不可遏。“天下子民都是朕的子民,你们是都能够享此荣誉,衣食无忧,靠的就是这些百姓奉养,你们呢,拿着朕给你们的俸禄,一个个的不干实事,朕要你们何用!”

赵毓璟憋了好几天愤怒,一下子就爆发出来。这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利的贵族,满心眼儿里都是如何让自己的家族更加强大,完全忘记了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霍清华真的是有口难言,除了领兵打仗这事儿,其他事儿可真不擅长。“陛下,息怒,臣确实不擅长此事……”

赵毓璟当然知道霍清华不擅长,否则的话,早就把他给了派出去了。

赵毓璟雷霆之怒,只叫人不敢直视。楚云暖拉了拉他的衣角,劝道,“平南王是武将,此事却不关他,你就是要发怒,也得找其他人。”

楚云暖劝了他几句,赵毓璟这才勉强些下火气。

霍清华现在是真的感激楚云暖,更别说刚才他在奏折里看到的应对蝗灾之策,那可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若是这些方法能够广为流传,定可造福万民。

“陛下,这上所写之策可是楚家主所想?”

楚云暖并不居功,“楚氏藏书浩如烟海,这是我命楚家人在古籍中查找,最后总结出来的方法,非我一人之功。”

霍清华虽说出身贵族,却有忧国忧民的情怀。其他的先且不说,单单楚云暖做出来的这两项举措就足够证明她有资格插手朝政,或者说是与赵玉瑾一同执掌天下。霍清华佩服得五体投地,全然忘了那群老臣的交代,一个劲儿地夸奖楚云暖的大义。其实在霍清华心目中,根本就不像那些朝中老臣一样,注重所谓的男女之别,在他眼中只要有能力,谁不能执掌朝政?

再说赵毓璟也不是惠文皇帝,让一个女人架空自己全部权利,他这是被那一群老臣给误导了。

“清华,你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赵毓璟英俊的面孔成了下来。

霍清华忙不迭地跪下,“请陛下明鉴,臣今日本来也不想走这一趟,可是在被逼的没办法了。”霍清华三言两语的说清楚了,那些大臣是如何如何求上门,要求他来向昭帝进谏。

原来是那群老臣在背后搞鬼。

赵毓璟心里冷哼,训斥了霍清华几句,霍清华只得埋头听训。说了几句之后,赵毓璟懒得再说,挥手让他下去,霍清华跪安之后便面色愧疚的退了下去。

“他还算有眼色。”赵毓璟冷哼一声。

楚云暖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将那本选秀的折子扔到了赵毓璟面前,“这是什么?”

不知为何,赵毓璟突然间心虚起来。内务府要求选秀之事,他本就是不同意的,可后来其他皇室宗亲自作主张,把名单都给拟好了,他原本是想压上一压,没料想却被阿暖给看见了。

赵毓璟心虚不已,搜肠刮肚地找着理由。

楚云暖却指了指上面某个名字,“霍若云,这是霍家人?”

赵毓璟这才注意到上头这个极其不显眼的名字。

楚云暖很不雅的翘着腿,哼了一声,“陛下后宫空虚,看来诸位大臣都是卯足了劲儿,想让他们的女儿在您这后宫占一席之地,就连平南王府,呵,也是蠢蠢欲动。陛下,您的魅力,可真大。”

赵毓璟现在就差拍着胸脯表忠心了,心里头怪内务府这群人真是不懂事,净给他找麻烦。

施钦北那边就差捂着嘴笑了,早在赵毓璟登基之后,施钦北就取代了原来曹德庆的位置,成为这座皇宫中首屈一指的大太监。跟在昭帝的身边,旁人只说这昭帝的如何如何的冷清铁血,可他晓得,陛下只要是对上楚家主,便能把他所有的架子都放下去。

赵毓璟思索了半天,他素来内敛自持,也不知该如何跟楚云暖解释。楚云暖看他这么样子,忍不住一笑,说起正事来,“平南王府人丁凋零,据我所知,只有霍清华一个血脉,这个霍若云是哪儿冒出来的?”

赵毓璟当然不知,就连着内务府送过来的名单,不过是看了一眼就随手扔一边去了,今日被楚云暖看见纯属意外,他又哪会知道这名单究竟有着哪些人。

“你是在怀疑什么?当初霍家人的生死?”

楚云暖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霍家人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顿了顿,她道,“你相信霍清华方才说的吗?说他只是被朝中那些老臣给糊弄了。”

赵毓璟原本是相信他说的话的,然而转念一想,却不可能。霍清华是一个出色的将军,战场上的凶险,未必比朝廷上不见硝烟的程度来得温和,霍清华既然都能游刃有余,那么朝堂之上又怎么可能被人如此轻易糊弄。

赵毓璟沉声道,“朕记得的,霍静娴,小字若云。”

楚云暖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微微抬眸,“霍静娴,霍若云?呵,那么今日看来,霍清华是特意入宫来试探的了。”楚云暖有理由相信,那一个所谓的霍若云,便是真真正正的霍静娴,而霍清华今日进宫,是所谓的被一群老臣逼不得已就是假的,而是他自己愿意来,目的么,就是在试探她和赵毓璟。

赵毓璟英俊的面孔顿时阴沉如水,旁人如此,他倒不会觉得如何,可霍清华,自己跟他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好一个霍清华,小主意都打到朕头上了!”

楚云暖倒是不觉得奇怪,平南王府原本根深叶茂,历经数代皇帝,而近这三代皇帝以来,家族突然没落,本来枝繁叶茂的霍家,人丁急剧凋零,霍清华会来试探,楚云暖也实属正常。

她实事求是的说道:“你能信任霍清华一年两年十年,可你能信任他一辈子吗?就算你能,将来的皇帝也不可能信任于他,霍清华要霍静娴入宫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只有和皇室成为姻亲,才有可能保平南王府的长治久安。”

她说的话的确不假,可赵毓璟实在是不愿意让那些女人入宫。他还是瑞亲王之时,这些人一个个避他如蛇蝎,如今才登大统,便迫不及待的对他诉说着自己的衷情。她们看重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代表着的权势!

他本以为霍清华会懂他,没想到他也随了俗流。

他侧头瞧了楚云暖一眼,她秀眉匀净,双眸柔和,玉腮不点胭脂已红粉扑扑,支着下颌,随手翻着案上皱着,绾上成宝月髻的秀发落下一缕,在耳边卷曲起来,显得凝重端美。她看起来不在意,但是其熟悉她的赵毓璟却晓得她不高兴。楚云暖从不知道,每当她心里不快的时候,一直捻着自己的手指头,如此看来,对于选秀的事,她全然没有自己嘴巴里说的那样大度。但是赵毓璟不明白,登基大典的那一日,楚云暖为何会拒绝,不对,那也不算是拒绝,最多是说含糊其辞而已。赵毓璟不知道楚云暖心底的担忧,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们自小青梅竹马,他是怎样的人,阿暖难道还不知道吗?

赵毓璟目光一动,试探着问道,“阿暖觉得,这些贵族女儿当中,谁的品性最好?”

楚云暖玉眸一凝,“陛下这是预备遴选贵族女子入宫伴驾了?”

楚云暖的目光十分危险,赵毓璟哪里敢说是,只是干干一笑,“老十二他们到底成年了,如今还没有个王妃,朕自然要为他们选妃。阿暖若是有时间,也当为他们把把关。”

赵毓璟在这里也是使了点小心眼的,如今后宫中所谓太后,为皇子王爷选妃,就等于是皇后才有的权利。赵毓璟心里琢磨着何必让阿暖亲口说出心里有他这样的话语,只要行为上表达了、只要满天下的人都认为阿暖是自己的妻子,日后再徐徐图之不就成了。

楚云暖定定的看着赵毓璟,这段时间她倒是想通了,既然她不愿意入宫,不还有其他办法。还记得孟莲曾经说过昭帝有一个十分宠爱的赵夫人,无论那人是谁,最后她都会将那个女人变成自己,赵毓璟此生唯一的夫人。

“阿暖你在看什么?”赵毓璟突然间觉得楚云暖的目光很危险,毛骨悚然的,就跟在谋划着什么事儿一样。在她的目光之下,赵毓璟都不由自主的反思自己方才是不是有哪句话说错了,又或者说他的小心思被阿暖给察觉了,不过这怎么琢磨都不可能吧。

“毓璟哥哥,你是不是也想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呢?”楚云暖的声音很轻柔,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一样。

这种事情赵毓璟是万万没有想到过的,他自小在南堂长大,受宋家教育,受楚姑姑影响,是绝对没有三妻四妾的心思。更何况他清楚的知道,如今那一些拼死拼活想要入他后宫的女人,看重只是身为帝王妃嫔带给她们的荣耀,并不是很单纯的看重他赵毓璟这个人。

他压根就不喜欢天京贵女娇柔做作的模样,她们一个个都软弱得很,若是出了事儿,还要自己挡在她们前头,并不能像阿暖这样,与他共同进退。

赵毓璟眼神蓦然一动,似乎想到了了什么,有些欣喜,“阿暖,你放心,除了你,没有人有资格成为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欢喜之下,他竟然连尊称都忘了。

全天下,恐怕除了楚云暖一个人,再也没有人能看到大齐这一位年轻的掌权者如此手足无措的模样。

赵毓璟的这句承诺,是她追求的两辈子的东西,楚云暖眼眶有些发红,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心中是如何百味陈杂,是苦是涩,有甘有甜。她不受控制的微微倾身,将自己的额头压在他的头上,她脸上带着笑意,腮边却是一抹晶莹,“是呢,毓璟,我该信你的。”

打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应该信任赵毓璟,相信他从来不会抛弃幼时给她的一个承诺……是她自己惴惴不安,白白让两人蹉跎了这么久,直至最后的天各一方,生死不复相见。

世界上或许就只有赵毓璟一个人愿意给出她这样的承诺,哪怕不合礼法,不合他此时身份。

前世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她小产伤了身子之后,无法卧床调养,还在为着司徒衍卖命,她永远都记得,当时镜子里自己郁郁寡欢,没半点生机的死寂和枯涩的模样。

这时候的幸福来的太突然,突然的有些不真实。

她有时候真的怕自己一睁眼的时候,自己还在冰天雪地的北国,或是在一旁自怨自艾,或是眼前一片漆黑,在冷宫之中枯朽,他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恍如梦境。

不过哪怕眼前一切可能是虚假,她也要我住这一切,紧紧握住,永不撒手。

赵毓璟距离楚云暖很近,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她一双明亮的双眸里猛然释放出来别样的神采,那种感觉,仿佛是厚重乌云之后费劲将光芒洒耀大地的阳光,璀璨耀眼之际又带着新生的希望。赵毓璟能感觉道楚云暖的变化,她恐怕是真的突破了自己心里那一道困住自己的枷锁。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的知道,楚云暖心里有事,他不敢去问,也不敢去触碰,他也会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同父皇一样,在这一座金碧辉煌的望月殿中怀念着故人,遥遥望着她成亲生子,望着她早早逝去……同时他也担忧,楚云暖会像到年嘉陵城得知退婚时,一根白绫了结自己性命,让他们从此天人永隔。

楚云暖会如此惶恐,也怪他从未给过她真实感。就如当初那般,他从来不曾对她说过,自己的打算和计划,而如今他便不是如此。他愿意和楚云暖分享自己的一切,无论是想法,还是这个天下!

------题外话------

这本书我不弃坑,但是我是真没时间写,有时间就立刻过来更新,实在对不起各位了。

正文 第120章 北堂兵反,楚氏家臣

他正欲明说,然而此时殿外却传来声音。

施钦北手里捧着奏折,背后还跟着一个将士打扮的人。楚云暖坐直身体,随意拿了帕子抹了把脸,赵毓璟虽然遗憾两人独处时光被打破,可看施钦北如此焦急模样,恐怕是有大事。奏折才到桌上,赵毓璟还不曾细看,那边的士兵已然跪下,“陛下,北堂兵反,如今,北境已然失守!”

楚云暖神色一动,有些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司徒衍已死,为何还会有北堂兵变的事情发生?是司徒睿,还是司徒恪?

赵毓璟眉眼一厉,刷刷刷的翻开奏折,这上边写的比士兵说的更加清晰一些。函谷关虽是北堂入大齐门户,但是此次北堂出兵并未经过函谷关,而是绕道至北境,趁朝堂内乱之际,一股作气将整个北境拿下,然后以北境为中心,蚕食周遭郡县。难怪函谷关那边至今未收到任何消息,因为北堂压根就不打算率先动此处,函谷关是整个北方兵力最多之处。绕过函谷关攻击其他地方。先拿下大批领土,而后掉头对准此处,这边才能储备下和大齐一站的力气。如今的函谷关,倒是变成了一座湖中孤岛,这北堂倒是好打算。

尤其是那个司徒睿,他倒是小看对方了!

这么短的时间顺顺利利控制整个北堂不说,如今还能回军南下,此人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奏折上的内容赵毓璟并未隐瞒于楚云暖,她偏头一看就见得上面格外触目惊心的字眼,北境失守,数万百姓沦为战马铁蹄下的俘虏,几乎可见哀鸿遍野……她曾经以为没有了司徒衍,北堂便不会反,而如今,铁一般的事实再次告诉了她,历史便是历史,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曾经在北堂呆过数十年,自然知晓北堂人是如何仇视大齐。北堂疆土之下,那数万流离失所的人们,会是怎样的无助和无奈。楚云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仿佛看到了曾经在自己铁血压迫之下,卖儿卖女的那数万万百姓,那些哀鸿遍野的场景,最后竟然变成了司徒睿看着她的笑靥。

她一直以为,睿儿是个好孩子!

哪怕再后来,她知道其中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司徒睿的算计,她仍旧觉得,司徒睿还是那个赤忱的好孩子,或许是因为这是前世她在北堂可悲生活里唯一出现的温暖和光明,所以他便先入为主的认为,司徒睿与司徒衍截然不同。他们的确实是截然不同,可却又十分相似,他们同样出生于北堂,同样有着一颗不甘屈居人下的野心……可却有不同。司徒睿并未去利用……利用她。楚云暖在心里轻轻说道,她默默的告诉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一丁丁点都不同,她将两人区分开,她可以对司徒衍赶尽杀绝,却无法对司徒睿痛下杀手。

楚云暖心中思绪万千,赵毓璟那边却有些怒火中烧。

这司徒睿前不反后不反的,偏偏在他登基以后闹出这样的事儿,此人分别是跟他过不去!又或许,赵毓璟偷偷觑了楚云暖一眼,她容色正华,水滴形的红宝石眉心坠下透露出一张矜贵优雅面庞,如此多娇。赵毓璟心里琢磨着,司徒睿那厮肯定是心里还在惦记着他的阿暖,妄图用这样的方式把阿暖从他身边夺走!

想到这里,赵毓璟的神色格外阴厉,他司徒睿在做梦么?当初在江源府,他能将他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赶走,如今便也不可能让他北堂骑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大齐完整的江山是他的,楚云暖也是他的,别人休想染指分毫!

“宣二公,川平南王,兵部尚书,安西将军入宫!”

一群人得了帝召,马不停蹄地来到宣政殿中。楚云暖瞧着着众人商议北堂一事,有些不再愿意呆下去,她倒不是觉着自己不能够参与朝政大事,而是觉得北堂能够造反跟她有莫大关系,叫她有些意兴阑珊。

司徒睿,睿儿。

楚云暖从宣政殿出来以后,惫懒的坐在御花园里的凉亭里休息,凉亭周围均是奇花异草,东侧是一方水渠,水流蜿蜒,泠泠做响,池塘里荷花正好,粉白映碧玉,别有一番滋味。她抿着宫女送上来的茶水,神色有着奇异,似愁似怒,左右见她如此,皆不敢说话。

春熙已经被她派去了楚云扬身边,好生伴着他处理家族事务,如今楚家一切,她已经慢慢都交到了云扬手里,只等日后,将沧海明月簪寻来,云扬便可真真正正成为楚家的家主。

只不过,要寻沧海明月簪,势必需要去南楚走一遭,可那地方,实在叫她不喜。

“楚家主。”平阳从桥头走过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内务府的几个内侍。

平阳早在赵毓璟登基之际,已经成功的由郡主册封为公主,封号虽不变,可身份是愈加贵重,如今满天京城,谁不给她三分薄面,尤其是在昭帝命她暂管内宫之后。这虽不合常理,可如今昭帝后宫无人,永乐帝又先后下旨废了皇后、太后,现在的后宫就没一个能管事的高位主子,也只能由平阳公主暂管了。

按照如今平阳公主在京中的地位,已经鲜少有人能够得她如此尊重,只是除了楚云暖以外,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更是因为她在昭帝心目中举足轻重的位置。赵毓璟能够登基,楚云暖在其中也算是居功至伟,更何况平阳知道,这未来的帝后,很可能就是她了。

“公主殿下。”楚云暖站起身来,“公主可是大忙人,今儿也是难得遇上。”这也是楚云暖在赵毓璟登基之后,头一次见到平阳,比起她的母亲,平阳更有先帝遗风。

平阳公主爽朗一笑,似乎是无意一般提起了今年选秀之事,着重说了天京的八大世家,这几家几乎都到公主府拜访过,无一例外的提及了陛下的后宫,更是带了自家女儿前来拜访,最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是裴家也拜托了丹阳郡主,要把裴家女儿送进宫中。

要说这裴国公府待丹阳也实属一般,细说起来这也怪丹阳自己没那本事,不过是仗着阳阿公主府的余威,才勉强的在裴国公府中度日。而如今一个个见她得了陛下青睐,忙不迭的与丹阳示好,想通过姐妹之间的情谊,让自己他们裴家女儿成为这踏入陛下后宫的第一人。其实并不仅仅是裴国公府,其他几家也打着同样的想法,比如太师府的武家。这些贵女,从身份文采上的确足以入宫伴驾。可是这些人哪怕是削尖了脑袋,没有楚云暖的点头,是绝不可能入这皇宫半步!

关于这一点,平阳公主看的一清二楚,故此才有今日一事。

楚云暖侧耳听了半天,大致晓得对方的意思,不外乎是要让她给个准话吧了,可是说句心里话,她是实在不希望这些人入宫的……可毕竟,这些贵女的背后的家族都与朝堂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赵毓璟初登大宝,帝位不大稳固,却也需要着某种君臣之间的默契,而这一种默契,按照惯例,便是由联姻而建。

楚云暖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公主觉得南堂如何?”

平阳不知为何话题转到了南堂那边,却也顺着一答,“自然是人杰地灵,富庶一方。”她虽未去过南堂,却也知晓,那一处十分富饶。

“那公主可知,南堂为何能成为天下首富?”

关于这一点,天下谁人不知。她笑道,“自然是因为南堂世家过百,能各展所长,与先秦时期百家争鸣有异曲同工之效。”

楚云暖微微一笑,道出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那公主又可知,这南堂几大世家,其实都是楚家家臣!”

关于这一点,平阳公主倒是未曾听过,“如若这样说的话,那楚家岂不是——”

楚云暖端坐了身体,面上带着矜持的笑意,却也有几分对家族的自豪,“大齐三藩之中,楚氏一族是最先主动要求削藩。虽然没有了南堂王的封号,可实际上,我们依旧是南堂的王!”

这是属于他们家族的一种自信,平阳郡主不禁肃然起敬,“楚氏一族,果真是厉害。”几乎可以说凌驾于皇权之上,不,它是在皇权之外的!

楚云暖将头一摇,“公主这话说的不大准确,楚家能有今日辉煌,南堂能有如今地位,是南堂百余世家一同努力的结果。若是依靠裙带关系,在南堂,却也只不过小三流而已。”

当然这其中要除了孟氏,这个家族便是靠裙带关系起的家,可是它能做到四大家族的位置,所依靠的是一个天命之女的传言,这个传言,神话了孟家的女人,让孟氏一族成功挤入四大世家里头。

听到这里的时候,平阳总算知道楚云暖想要说些什么了。无非是想告诉她,在陛下和她身上根本用不着跟群臣之间有所谓的裙带关系的联系。这一下几乎是把她想要说的话,都给堵在了嘴巴里,平阳坦然一笑,“家主所言,我明白了。”

这位是昭帝陛下心尖上的人,拂逆了她,便等于是拂逆了昭帝。凭借平阳的聪慧,绝对不可能去触这个霉头,至于那些遴选出来的贵女,她们将来有何处去处,那都不是该她操心的事儿了。

“南堂世家所有的荣耀都以我楚氏一族为基础,大齐皇城中,所有的荣誉,都来自于皇室的恩赐,陛下的赏赐。”

楚云暖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提醒平阳公主,还是在提醒自己。永乐帝还在位时,整个朝堂之上就鲜少出现违逆他的现象,在他数十年的经营之下,如今的朝堂已然是一个极度集权的地方,也就是说是皇帝的一言堂!

只要上位者,不是蠢材,便不可能被这些大臣牵着鼻子走!

他们的身家性命满门荣耀,皆在为君者的一念之间。

宣政殿中的争论还在继续,北堂叛军势如破竹,已经如今已经自立国号,称之为北国,大有和大齐分庭抗礼之势。赵毓璟虽然是恼怒万分,可山高水远的,也拿那司徒睿没有办法,也怪当时自己放虎归山。如今之计,也只能派军前去函谷关救援,至于所派主帅是谁,倒是一件十分为难之事。

赵毓璟原先属意的是霍清华,但现在的霍清华的小心思太多,一时之间又让赵毓璟拿不定主意,一来怕他功高震主,二来怕他以此威胁,要那霍若云入宫,一时之间有些踟蹰,又听得下头还在喋喋不休的争论,更是觉得异常烦躁。

赵毓璟也知道他现在的情绪不对,可不知道为何心里头那股邪火莫名其妙的越烧越大,大有燎原之势。

施钦北跟在赵毓璟身边多年了,如今瞧见他面色有异,赶忙朝下头几人打眼色,更是手脚麻利的替赵毓璟上了一盏新茶。施钦北的好意下头都几人没有领会到,还在就北堂一事互相吵闹争执,裴蒋两位国公两人,更是倚老卖老,在赵毓璟的御案之前横起来。眼见赵毓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施钦北额上的冷汗就不住往下落,他这可是该提醒的该说的都做了,裴蒋两位恐怕是不清楚这主子爷的脾性,那可是最眼高于顶的一个人,你在他面前蛮横、比骄傲,那可不是鸡蛋碰石头,非得撞个粉身碎骨吗?

赵毓璟手中茶杯的一声往桌上一撂,沉声道,“裴国公既老当益壮,前往函谷关挂帅出征一事,就交由你负责!”

这便是下了定论。

裴国公顿时蒙了,他也是一把年纪,这挂帅出征岂不是要要他的老命,他当即跪下,“还请陛下,体谅成了老臣年迈……”

赵毓璟鼻头一声冷哼,“朕瞧着你这中气足得很,在朕面前都能大呼小叫!得了,此事就定下了,若胜了,便加官进爵,可若……”他不曾明说,可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裴国公连忙跪下请罪,赵毓璟却不理他,抬眼看向一旁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蒋国公。这蒋家曾经靠的是军功起家,按理来说,的确比裴国公合适,但赵毓璟偏不想让这三公继续染指军权,所以便派了年纪最大的裴国公挂帅出征,至于这一位蒋国公么,赵毓璟有更合适安排他的地方。

“蒋国公当年也极是骁勇!”赵毓璟夸奖了他一句,“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负责押解粮草之事,就交由蒋爱卿吧。”

蒋国公一愣,跟裴国公对视一眼,显然是有一些反应不过来了。“陛下老臣,老臣,恐不能胜任。”

若是裴国公败了,那他岂不是会被连坐。

赵毓璟白玉一样的脸庞上浮现一抹冷笑,“若是你二位不能顺利班师回朝,大齐二公,那恐怕会和白家一样下场!你们两家,便撤了爵位!”

这可以说得上不近人情了。

一下子两人可谓是当即变色,他们两人原先争吵,也不过是想给赵毓璟一个下马威而已,没想到这下马威没给成,反倒是把一家老小给搭进去了。

“陛下,臣等的爵位,是太祖皇帝钦赐……”

赵毓璟将袖一拂,冷冷淡淡道,“难道这三藩不是太祖皇帝钦赐?南堂撤藩北堂造反,燕王镇守皇陵,你三公已失其一,又为何不能去其二?”

两人当即是哑口无言,只能咬牙低头领命。

“沈良。”

“下官在。”户部尚书沈良躬身上前,他额头上也是汗津津的,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新帝也让他去上战场,他这可是个文人,要去了就等于要他的小命。沈良在心里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曾经是否有得罪过睿亲王的事儿,可想来想去也并没有什么,最多就是他顶头上司十四爷主管了这钱袋子似的户部,可这十四爷今天说是府中有事,压根就没来过户部报道,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陛下这般压力。

好的赵毓璟并未为难于他,“粮草由户部负责,三日后备好,有蒋卿押运,前往函谷关。”

沈良心头一舒,低头领命。

大齐如今的三军之中,精武卫骁勇,鬼军神出鬼没,平南军勇猛。可这三支军队到底派哪一支出征,赵毓璟沉吟一番,命晋阳军主帅廖飞率晋阳军,华子靖率鬼军,兵分两路前往函谷关,至于霍清华则镇守天津。对于这个安排,霍清华心中略有不愉,可是又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一时只能默默垂头称是。

“陛下为何不让臣带平南军出征?”所有人退下以后,霍清华如是问道。

赵毓璟看了霍清华一眼,很冷静地跟他分析起目前局势。大齐最精锐的三支军队不可能一下子都派出去,鬼军骁勇只存在于传说中,为了重塑它的声望,此次出征定然要派。精武卫是皇帝直属军队,必然不能外遣,而平南军么,一旦北堂和大齐开战,周围的小国必然想要分一杯羹,比如西北游牧名族,还有以巫蛊闻名的南楚。平南军曾经与南楚有过一战,最是了解他们的手段,分外适合镇守两国边境。

霍清华的哥哥死于南楚细作之手,也就是当初在南堂声名斐然的唐家。当初楚云暖为了南堂声誉,并未将唐家众人交由他处置,但楚云暖却是告诉了他幕后主使,便是所谓的摄政王妃。关于南楚摄政王妃他早有耳闻,最是毒如蛇蝎,他只期盼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手刃这幕后主使。

镇守两国边关么,霍清华拳头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