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正文 第1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节 文案:本文又名《师父你冷静一点!》/《徒弟我冷静不了!》小狼狗徒弟攻x奶妈子师父受宋霁遇见秦既明的时候,觉得他很像是被人丢在路边可怜巴巴的小狗子,就顺手把人捡回家了。谁知道这只是一条披着狗皮的狼崽子!吃干抹净不说,第二天早上起来连人都不见了!宋霁揉着腰,看着灶房里的大砍刀下定了某种决心。于是三年后——宋霁(举着大砍刀):哟,回来啦?秦既明(抱头鼠窜):师、师父你冷静一点!世界线是之前《撩妹空请慎重》的,但跟原作关系不大,单独食用没有问题。年下小狼狗攻!全文甜宠蠢萌蠢萌!欢迎小天使收藏点评!隔日更打底,不间断日更!求暖场有红包先到先得~已完结古耽《撩妹空请慎重》欲撩妹控必先撩其妹已完结咸蛋小甜饼《网络诈骗》一不小心爱上导师肿么破预收快穿恋爱游戏《攻略那个死傲娇》真实上演真香打脸内容标签: 强强 穿越时空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霁,秦既明 ┃ 配角:秦既白,秦承远,秦承平 ┃ 其它:储位之争,重生,穿越,年下,强强第1章 落桥风云(改)  初夏蝉声阵阵的正午时分,最是让人犯困的时候。  落桥县是个挺热闹的小县城,这会儿也不禁乏了起来,沿路菜摊儿包子铺的伙计通通半死不活地趴在柜台上,意识混沌地撑着眼皮。  宋霁在药铺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算盘,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离他重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上辈子为歹人相逼,他不愿做违心之事,却事与愿违,不仅仓促之下杀了两个无辜的孩子,最终仍旧坠崖而亡,好在老天在他将死之际把时间溯回了一个月。  重来一次的他将计就计,逃出生天,却依旧愧对那两个不小心被他害死的孩子。  他来到了落桥县,捡了徒弟开药铺,过起了与世无争的隐世生活,希望这样能减轻当时被逼无奈时犯下的罪孽。  “师父师父!大事不妙!王姨来了!”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宋霁抬起头,见他那小徒弟正讪笑着站在门口,脚底是大块大块的木门碎渣。  这是本月被撞坏的第四扇门,宋霁揉着太阳x,ue,头疼地拨起了算盘。  整个落桥县的人都知道,王姨家的女儿十八还不肯嫁,就是看上了药铺里的郎中先生,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为此王姨可是费劲了十八般武艺,大有踏破药铺门槛的架势。  “师父!王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不躲起来还算什么呢!”小徒弟凑上前来,眼睛闪闪的。  宋霁r_ou_疼地在账本上写下修理门板的费用,抬头瞪了她一眼,“你那么大动静,莫说王姨,这整个县城都能知道你正给我通风报信!”  “不,这次不一样,”小徒弟正色道,“王姨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又把女儿带来了?”宋霁面露难色。  “这倒没有,她带了——”小徒弟眨眨眼,故意不说下去。  “说话!”宋霁要拿算盘敲她。  小徒弟抱着脑袋闪的快,“她带了儿子过来。”  宋霁拿着算盘的手僵在半空。  小姑娘怜悯地拍了拍她师父的肩,“要怪就怪师父你长得太好看啦!迷倒众生,不分男女!”  “秦既白,说我病了。”宋霁一把将算盘塞进她怀里,转身便走,  秦既白歪着头,“可是……”  宋霁十分严肃地打断她,“那种十分严重但又不致死的病,知道么。”  秦既白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可是……”  “为师教了你这么久,考验你本领的时候到了。”宋霁郑重道。  “可是师父你不是说街坊四邻都听见了……”  “王姨没听到就行。”  秦既白努力地把话说完,“可是,王姨她听到了。”  “小宋啊……”  门口传来幽幽的声音。  宋霁的动作一僵,冷汗就这么刷刷地下来了。  屋里四个人直巴巴地站着,愣是半句话都没,只剩下吱呀吱呀的蝉声。  静默之中,秦既白突然爆发出一阵破铜般一柱擎天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父的段子真好玩……好玩……玩……”  除了她刻意拖长的尾音,屋中其余能出声的纷纷选择了沉默。  “王姨您先进来吧……”秦既白努力地打着圆场,“诶?您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撞塌了门踩烂了门槛!宋霁尴尬地腹诽着。  “哎算了算了,”王姨率先退一步,“前阵子我也实在是打扰小宋,遭人嫌也是正常的。”  “不不不,”宋霁摸_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宋某一穷二白,实在是担不上小蝶姑娘的盛情。”  “小蝶已经放下了,我们已经替她找好了人家,下月初三便要嫁过去了,”王姨笑道,“小宋以后不用这么紧张了。”  宋霁也笑,心里松了口气,“那您……”他看了看她身后的男人,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所以呢,王姨这次是来看病的,”王姨打断他的话,拉过那男人,“不过不是我,是我朋友的儿子。”  宋霁无言地狠狠剜了秦既白一眼。  叫你乱传话!  秦既白撇撇嘴,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男人从王姨身后闪了出来,模样倒是颇为夸张。头上脸上缠满了绷带,只剩下两只眼珠子,一只鼻子一张嘴这么四个洞,一呼一吸间,鼻子那洞附近的纱布一摇一摆,颇为滑稽。  秦既白干脆笑得原地打滚,一点儿也不带夸张地真原地打滚,连宋霁看着这包扎的架势,也有点好笑。  “这孩子送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我们也不敢乱动,”王姨无奈,“他说是被一群江湖人打成这样的,伤到了头。”  “伤了头啊……”宋霁摸着下巴,“那可能要医治一段时间。”  “可不凑巧的是,你也知道的,我儿子在邻城做了官,所以要接我们一家走,”王姨为难道,“日子刚巧定在后天,连乔迁之喜的酒水都订好了。”  “那不打紧,”宋霁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让他在这里住一阵子,等伤好了再做打算。”  王姨连连点头,“我们哪里能嫌弃。”一旁的绷带脑袋也跟着点了点,黑色的眼珠子十分诚恳。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王姨连连道谢。  “邻里街坊的,不必客气。”  宋霁送走了王姨,回头就看见秦既白正举着大刀对着绷带脑袋比划,锋利的刀身泛着银光,几乎都要朝着那颗白色的脑袋砍下去。  “你在干嘛?”宋霁及时阻止了秦既白的行凶。  秦既白撇撇嘴,把大刀塞回背后的刀鞘,“我想实践一下真知。”  “真知是什么东西?”宋霁瞪她,“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拆绷带需要用刀?出去别说是我的徒弟!”  绷带脑袋低低地出了声,似乎是笑了。  宋霁透过那两个洞看过去,心底蓦然腾起一股久违的熟悉之感。  “那我去拿剪子?”秦既白问。  宋霁看着那两个窟窿,窟窿后头的眼睛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又移开了。  “这位兄台,你姓甚名甚?”宋霁问。  绷带脑袋嗡嗡地说,“忘了。”  “哪里人氏?”  “也忘了。”  “除了王姨,还认识什么亲戚朋友吗?”  “也不记得了。”  “哇,这人怕不是个傻_子哦!”秦既白拍手。  “你现在笑得更像傻_子,”宋霁瞥她,“过来给我搭个手。”  秦既白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过去帮宋霁把人扶到了里间的小床_上躺下。  关上了门,宋霁面露凶光,扭了扭手上的关节,二话不说冲上去扒起了衣服。  秦既白一惊,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里露出两个眼珠子,“师父,他不是头受伤了?”  “嗯,所以要先检查身体,”宋霁上手解开那人的衣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头是人体最重要的一个部位,治疗之前要先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隐疾,以免误诊。”  “那不是只需要把个脉?”  “嗯……”宋霁手上动作不停,“谨慎一点比较好,毕竟包扎成了这样,应该伤势不轻。”  “可是……”解开衣服看能看个什么啊,又不是外伤。  后面半句话被秦既白吞了回去,因为她煞有介事的师父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嘛……秦既白十分委屈。  几句话之间,男人的衣服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衣,这最后一层遮羞布被他以最后一点尊严紧紧抓在手里。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节 “哎唷,害羞啦?”秦既白一边通过指缝偷_窥,一边揶揄道。  男人嗡嗡地说了什么,可是听不清。  宋霁眯眯眼,“若阁下不配合治疗,那恕宋某来硬的了。”  男人一怔,还是紧紧抓着里衣。  宋霁挑眉,“小白,拿刀。”  一声令下,秦既白哗的一声抽_出背后的大刀,一把架在了男人脖子上,一套_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  于是最后一层里衣也被可怜巴巴地扯开了,只是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二人一骇。  健壮的身体上布满了狰狞的疤痕,新旧不一,刀伤剑伤枪伤,宋霁都不能一一数全。  秦既白持刀的手一晃,给男人的脖子砍了一道浅浅的血痕,男人似乎说了什么,有些嫌弃地夹开刀刃。  “师父……”她眼珠子一转,“这会不会是一个土匪头子什么的,要不要我们上交官府?”  宋霁看着男人胸口上一块深色的印记,眯起了眼。  “这是什么?好像跟别的不一样,”秦既白歪着头想了想,“感觉像是烫伤。”  宋霁眉头一挑,揪着那块拇指大的印记狠狠一掐,疼得男人嗷呜一声叫出了声。  “八年前蠢得不会烧柴,将滚烫的火柴磕在了身上,留下了这个印子消不掉。”宋霁一向和善的脸上浮现了一层狠劲。“还敢回来?啊!”  “哇师父,你不是说他的脑袋伤的很重,不能乱……”  秦既白的话还没说完,宋霁就一把拿过她的刀,可惜宋霁是个手无缚ji之力的郎中,大刀拿的晃晃悠悠,男人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下一刻扎上脖子。  秦既白在一边讪讪道,“师父,要不还是我来……?”  “离远点!”宋霁瞪她,转头拿着晃晃悠悠的大刀对着男人,厉声吼道,“再问你一遍,姓甚名甚,哪里人氏!”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求收藏求评论求地雷qaq  ps预收快穿坑《攻略那个死傲娇》论cha旗fg党如何上演真香打脸  双重生梗《每天都想捅死陛下》狗头皇帝如何将忠良逼得想弑君  所谓古人与穿越者的沟通障碍  秦既白:我们需要实践一下真知。  宋霁:真知?诊治?真挚?第2章 落桥风云  男人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刀尖,背后又是墙,想躲都躲不了。  秦既白托腮想了想,窜到厅里拿了把瓜子,又飞快地窜了回来,蹲在地上嗑起了瓜子看戏。  僵持之中,宋霁已经快举不动刀,上下晃悠地厉害,几乎下一刻就要砍断男人的腿。  “我我我我错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腿,男人麻利地解下自己头上的绷带,“师父别杀人啊!”  从表面上来看,男人的头一点问题都没有。  秦既白拍着手在一旁大惊小怪地喊道,“哥!三年啦你终于回来啦!”  秦既明瞪她一眼,刚想说一会儿再收拾你个小兔崽子,就见宋霁把大刀往旁边一扔,恶狠狠道,“秦既明你他娘的还敢回来?还敢叫我师父!?”  秦既白缩缩脑袋,不敢再讲话了。  秦既明抹着脸上的冷汗,“师父我现在迷途知返了!浪子回头金……”  “小白!”  “在!”  “金、金不换”  “不换什么不换,给我把他抡出去!”  “是!”  秦既白轻轻巧巧地提着他的裤腰带,拖出屋子,跃上院墙,往外头的杂草堆潇洒地一甩,拍拍手跳回院子,动作简直利落地不行。  “哎哟哟哟!秦既白你给我磕石头上了!”  屋外传来秦既明凄惨地哭诉。  秦既白才不管他,飞速地从厅里搬了把椅子,又抓了把瓜子,乖巧地坐在宋霁面前。  “你……”宋霁抽抽嘴角。  “我要听故事!三年前我哥到底为啥跑了?”秦既白眨着水灵灵的大眼,如果有条尾巴,这会儿都能摇到天上去。  宋霁叹了口气,“故事?事故还差不多。”  “师父!求求你了嘛!”  “小孩子家家,不要多管闲事!”宋霁色厉内茬地训了一句,甩甩袖子溜了。  秦既白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眼睛晶亮晶亮。  “小白啊,”秦既明衣冠不整十分凄惨地蹲在墙头,捂着头上的肿包,“要不你帮我个忙,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秦既白眯着眼睛,很认真地思考这笔交易。  三年前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简单概括来说,年轻力壮的小伙儿跟他的师父擦枪走火,就着一壶酒将人就地给办了。  事后宋霁无数次梦到那夜的场景,身上还是火辣辣的疼,疼得咬牙切齿想把小崽子拖过来狠狠揍一顿,但小崽子吓得缩了头,当夜连包裹带人跑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整整三年,宋霁找遍了落桥和周边的县城,却连半个人影都找不见。  虽然秦既明被无情地扔出了院子,但晚饭的时候还是准确无误地出现在了饭桌上,还坐在了宋霁对面,努力地给他布着菜。  宋霁看着对面的人,把筷子往碗里狠狠一cha,甩袖就走了。  秦既明看着面前宛如上香般直直_cha在米饭中的筷子,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惹的一旁默默吃饭的秦既白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既明一筷子戳她脑门。  秦既白笑得一抽一抽,“哈哈哈哈哈!还没见你什么时候这么、这么吃瘪!哈哈哈……嗝!”  “喝水!嗝嗝嗝,你鹅叫呢!”  “这、嗝……这跟鹅有什么关系?”  “曲项向天嗝啊,赶紧喝水!”  “人家那是唱歌、嗝、不是打……打嗝!”秦既白很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哥,就你这语文水平难怪高考不及格呢!”  明显被戳到痛处的秦既明非常凶猛地往她碗里狠狠夹了一筷子菜。  “嗝!”看着碗里的糯米圆子,秦既白差点没两眼一翻晕过去。  哥!我打嗝呢!  “所以我之前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秦既明突然道。  “呃……”喝了一口汤顺过气来的秦既白长舒一口,“啊,我还在算呢。”  “按你这就初中数学都蹭着及格线低空飘过的水平,”秦既明揶揄道,“别给算错了。”  明显被反击到痛处的秦既白十分有气势地拍了下桌子,“现在是你在求我!”  秦既明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噼里啪啦一阵非常不妙的声音。  桌子十分应景地从当中裂了开来,吧唧碎成两半,两人霎时僵在了原处。  闻声而动的宋霁从药庐赶来,眼神在二人之间徘徊不定。  “你们……”  “嘤嘤嘤,他非要留下来,我说不行师父会生气的,然后他就拍桌子,把桌子拍坏了……”秦既白指着秦既明先发制人,哭得梨花带雨,“是他!是他,是他……”  秦既明张着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到嘴的话转了两圈,出口的时候变了调。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哪吒?”  “嗝——”秦既白发出了一声类似于猪叫的声音。  宋霁冷眼看着他俩,自打十年前捡到这两只活宝开始,他们嘴里整天蹦出些他听不懂的奇奇怪怪的话,如今早已见怪不怪了。  秦既白从指缝里露出半个眼睛,朝秦既明眨了眨眼,又哭了起来,“呜呜呜,这可是师父刚买的黄梨木桌子呢!”  秦既明眼睛一亮,“师父我错了,我来药铺打工还债吧!”  “你打工?你知道师父有多抠吗?”秦既白哭唧唧地比划着,“一个月才二钱银子!你要还到猴年马月去哦!”  “那我就干脆签卖_身契好了,”秦既明豪迈地很,“来来来,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  “你可说好了,卖_身契写下就不能后悔的!要当牛做马的!”秦既白拔腿就要冲到屋里拿纸笔。  “够了!”  秦既白的腿拔到一半,只能放下来。  秦既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父……”  秦既白乖乖挪到他边上低着头,师父从来没这么大声吼过她,估摸着这会儿师父气坏了。  都怪你啊!师父都凶我!  秦既白冲着秦既明挤眼睛。  “秦既白,回屋里去。”宋霁淡淡道。  秦既白一听这语气就感觉头皮发麻,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句话就是:“抄十遍行药书第二十卷 ,抄不完不准出来。”   十遍!!!抄完之前估计就能饿死!  “还不快去?”宋霁挑眉看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兄妹俩这些年暗中的勾当。”  “去去去!就去!”秦既白瞬间溜得没影。  秦既白走了以后,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节 夜风卷起枝叶,沙沙摇曳作响,一片落叶穿过庭院入了厅堂,悠悠落在地上的一片狼藉之中,谁都没有先开口。  突然,秦既明挽起袖子,蹲下_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宋霁看着他低下头认真的样子,哑然无言,转身拿来了扫把簸箕,一起清理着一地狼藉。  翻倒的碗具和食物清理完了之后,宋霁卷起袖子,把破裂的木桌板也搬到院子里。  桌板不大,但有点儿分量,宋霁还没走几步,手上猛地一松,只见秦既明已经从他手中拿过桌板,轻轻巧巧便提到了院里,剩下的木桌残骸也被他一并收拾去了院里。  宋霁站在厅门前呆呆地看着,一时没回过神。  “夜风凉,进去吧。”  温暖裹住了他冰凉的手,如同三年前一般。  宋霁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师父……”秦既明苦笑,“何必呢。”  “如果你还敬我一句师父,那就回去吧。”宋霁看了看他,一身黑衣看似朴素,袖口处却用鎏金的线绣着龙飞凤舞的暗纹,在烛光中暗暗泛着光泽,显然价值不菲。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说。  “师父,”秦既明道,“你愿意听我解释么?那一天我也不知道……”  “你既然已经离开,就不要再回来。”宋霁顿了顿,又道,“过去了这么多年,解释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你还在生气,那就有意义。”秦既明坚持。  “我没有生气。”宋霁淡淡道,“事后我调查过,酒水里被人下了迷_情散。”  当时他查出这些的时候,内心一团乱麻,他知道秦既明是被人害了的,也大概能明白,那人是想把他从自己身边逼走。  原来是他不愿走,原来是自己成了累赘,所以如今就算久别重逢,喜不胜收,却也还是要摆出一副冷脸。  “那一夜荒唐我不会怪你,”宋霁听见自己淡漠的声音,“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既然如此,”秦既明眼中泛起了波澜,“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不是说了,三年前你既然选择了离开,就别再回来了。”宋霁答,“请回吧,慢走不送。”  秦既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宋霁笑了,“你不会真的想留下来偿还桌子的钱吧?”  秦既明点点头。  “桌子是小白劈的,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张了,用不着你来还。”宋霁想到今早撞坏的门,不由得叹了口气。  果真得先把她关在屋里一阵子,否则找这么坏下去,药铺非得倒闭不可。  秦既明道,“小白是我亲妹,我来还债不是挺正常的,她都跟我说了,一个月至少撞坏四扇门两张桌子……”  “不用还了,”宋霁打断他,“你一个吊坠比我这间铺子还值钱。”  秦既明摸着下巴想了想,解下吊坠,拉过他的手放在手心上。  “你干嘛?”宋霁不解。  “算我从你这里买下这间铺子,不用找了,”秦既明咧嘴一笑,“地契不急着给我,不过我要挪一间空房住总没问题吧?”  宋霁皱眉,“没有空房,你胡闹什么。”  “那我厅里打地铺。”秦既明四处瞧了瞧,一个院子带了四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药庐,还剩两间卧房师徒两人一人一间,刚刚好,的确是再挤不下一个人。  “这院子我不卖你。”宋霁要把吊坠塞回去。  “这似乎不是师父你能说了算的,”秦既明摸着下巴笑得有点坏,“需要我使点强买强卖的法子么?”  宋霁一怔,之间秦既明抬手一个响指,从屋顶刷得一声翻下一个人影。  这人一身夜行衣,站得笔直笔直,“少爷,有何吩咐?”  秦既明没答,只是转头看着宋霁。  “行啊,长本事了。”宋霁冷笑着捏紧了吊坠,猛地转身进了里屋,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暗卫被气势震地缩了缩脖子,朝秦既明挤了挤眼,“怎么样主人,是不是忒有气势?”  秦既明看着他一脸蠢样,十分头疼地一巴掌给他呼了回去。第3章 落桥风云  过了半个时辰,宋霁的房门猛地推开,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坐塌上的秦既明一惊,从塌上翻了下去。  “大晚上的师父怎么不睡觉呢?”秦既明摸着后脑勺,十分地担心。  脑袋上已经肿了一个包,难道还要给再肿一个整对称了?  一个包袱直接冲着他面门砸来,秦既明险险接住,抬头就看见递到眼前的纸笔。  “这什么……地契?”  “签了。”  “我都说了不急,”秦既明看着手上的包袱,“而且我也没赶师父走啊。”  “这都不是我的屋子了,我还呆什么。”  “小白还在屋里,你就这么舍得走?”  “……”宋霁犹豫了一会儿,“那你帮我跟她说一声。”  “老天哪,你要是这么一声不吭地跑了,小白准以为是我给吓得,到时候还不得把我往死里砍。”秦既明一脸苦不堪言。  “你们血浓于水,怎么会砍死你?”宋霁道。  秦既明撩开额际的碎发,“你忘记她白天怎么抡我的?还不是你一声令下,直接提起来就往外头扔。”言语之间宛如一条被抛弃的小狗,十分的可怜巴巴。  “你不是都成了少爷,还怕这个么。”宋霁讽道。  秦既明失笑,“说的我跟个恶霸一样。”  “强买强卖,还不算?”宋霁瞪他。  秦既明叹了口气,站起身,“行吧,那我不买了。”  宋霁皱眉,“你耍我?”  “你说的,我是少爷,有钱有权,”秦既明道,“那我想买就买,想不买就不买。”  宋霁拧起眉头,却听见他突然放低了语气,“可是钱和权有什么用呢,想要的东西一样也买不着。”  他的眼神幽幽,深潭的眼底让宋霁一瞬间失了神。  “师父回去睡吧,不然大晚上客栈都满了,难不成露宿街头么?”秦既明把包裹塞到他怀里。  宋霁有些愣怔地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刚想开口问他去哪儿,转而想了想,一个少爷还能缺睡觉的地儿么,便也随了他去。  宋霁叹了口气,提着包袱刚要进屋,却看见对门的屋不知何时悄悄开了条缝,缝里挤着两只晶亮晶亮的眼睛。  “抄、书、去!”  啪的一声,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关上了。  这群小崽子啊……宋霁摇了摇头。  宋霁捡到秦既明的时候,自己也才不过刚刚弱冠的年纪。  那个十岁的小兔崽子护着两三岁的妹妹跟人打架,一张好好的脸弄花了,红着眼眶蹲在路边,垂头丧气的模样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  宋霁见他可怜,顺手上了点药,这药一上,缘分就牵扯了进来。  秦既明像一只终于被人捡走的小狗,紧紧巴巴地拽着他的长衫,怀里揣着一只更小的狗崽子,指东不往西,让南不向北地跟着,一跟就是七年。  这些年,小兔崽子捣蛋不少,每次一犯错就拿那副眼神看着他,看得他心一软,严厉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也罢也罢,当年不就是被他这幅模样哄得心软,才一只拖油瓶拖了六七年么。  其实他从未气过同他一般身在局中不得知的秦既明,捡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便隐隐猜测他身份不凡,也预料到了有一天他必定要离开。  但即使三年后的再聚也让他感慨良多,这个曾经拽着他衣角要糖人吃的孩子也已经长大了,已经不能再跟在他身边了。  一夜辗转,不得安眠。  第二天一早,宋霁揉着睡眼要推开药铺的门,摸了个空才发现昨天被撞坏的门还没来得及修,低头一看,一个脑袋靠着门框正睡着。  脑袋的额头鼓了一个包,挺大的,还有点红肿。  明明挺大的个子,却缩成了一团,不知是冻得还是怎的,看起来可怜兮兮,跟当年路边蹲着缩成一个球的小泥孩一样,宋霁的心也跟着软绵绵地缩成一团。  “师父,药铺开这么早?”秦既明揉着眼从地上坐起来,初生的日光落在他半睁的眸子里,铺上一抹柔光。  “你……”宋霁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你怎么睡在这里?”  “药铺门坏了,万一有人要偷药呢,”秦既明打了个哈欠,“你诊费收的不高还要养两个人,要是再给偷了药,你俩去喝西北风啊。”  “不会有人偷药的,邻居都很照顾我们。”宋霁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秦既明拍拍衣裳站起身,“师父总是这么心软,我放心不下啊。”  宋霁愣了愣。  “行了,”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头顶,带来一丝暖意,“师父今天记得修门啊。”  “……”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秦既白打着哈欠拖着步子走来,“师父,大早上的站门口干嘛?”  宋霁一惊,才发现面前的人早已不见,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将手脚吹得冰凉。  秦既白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望了望街道,“我哥啥时候走的?”  宋霁转过身,“你们联系了多久?”  秦既白呵呵干笑两声,“也就一两年两三年的……”  宋霁眼睛一眯,秦既白眨了眨眼。  “那你还骗我说是王姨的儿子?”  秦既白讪笑着,“呃那啥……本来也没错嘛,美貌的师父颠倒众生,不分男女什么的……啊!师父别介啊!别、别别把我拖到药庐试药啊!会中毒死人的啊!”  秦既白的声音引来了附近的居民,破裂的木门前探出一只只好奇的脑袋。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节 宋霁眼角抽了抽,提溜着她的领子威胁道,“问你,你想抄书还是想去药庐?”  秦既白立马老实了。  秦既白原以为自己又会被师父指派着捯饬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却没想到宋霁只是让她站在一边,自己翻箱倒柜找起了瓶瓶罐罐。  “师父?你干嘛?”  “呼……”宋霁站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灰,指着桌上排开的十几个罐子,“这些你找个包袱装着。”  “啊?”  “啊你个头,傻不愣登的。”宋霁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些药都知道怎么用吧?”  秦既白拿起药罐看了看,深色罐子装的是,透明罐子装的是解药,还有一大堆延年益寿的补药,看这架势都快把全部家当搬出来了。  秦既白嘴角一拉,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师父……师父你要赶我走啊?”  “哭什么,”宋霁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知道你哥是什么少爷么?”  秦既白撇撇嘴,“不是少爷,那是下人们在外掩盖身份的称呼。”  宋霁一愣,“那是什么?”  秦既白瞅了瞅他,小声嘀咕道,“是皇子,以后可以当皇帝的那种。”  “那你就是……”  “大概应该是当朝公主之类的。”  宋霁呆了,“我真是收了两个了不起的徒弟。”  “师父……”  宋霁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就更对了,皇子肯定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的,你迟早要跟着他回京城。”说着他又忙活起来,“等过两日我带你去找裁缝新做两件冬衣,你带着路上穿。”  “可是我还没出师啊!”  “我给你几本书,路上你琢磨着看吧,”宋霁想了想,又往包袱里添了几样东西,“小白这么聪明,自己能学会的,实在学不会就写信回来。”  秦既白知道,宋霁平生最最宝贝的就是那几本医书,之前她吃烧ji的时候把油水糊了上去,被师父满院子追着打。  虽然也打不到就是了。  可是这架势不对劲啊,竟然这么重要的书都要自己带走,这是铁了心要分别?  秦既白越想越急,急得眼泪汪汪,抹着泪就小跑出了药庐去找秦既明。  宋霁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无奈地笑了起来。  小白也陪了他十年,可是现如今也不得不离开了。  吵闹的小院难得的安静下来,静到让他有些恍然的陌生。  秦既白在镇子上最繁华的一间客栈里找到了秦既明,他那会儿正在跟暗卫偷偷摸摸地商量事儿,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  “哥……”秦既白脚下无声,跟幽魂一样无声无息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秦既明被她折腾地浑身发毛,挥挥手让暗卫下去了,“小祖宗,什么事儿?”  “哥,我觉得,师父是我们来这里以后待我们最好的了,没有之一!”秦既白拉着他的袖口,“你瞧我们原先在宫里的时候,母妃自顾不暇,那些宫女太监跑的跑,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后来逃到宫外又……”  是了,秦既明,一个前途大好的大学生,刚拿了驾照开车带还在上初中的妹妹出门兜风,结果路遇桥塌翻车而亡,眼睛一睁,竟然拖家带口地穿越到了这个架空的大兴王朝,分别占了当朝皇子和当朝公主的躯壳。  但不幸的是,他们醒来没多久就发生了大型宫变,身在后位的母妃被烧死宫中,他们趁乱在护卫下仓皇逃出宫,逃亡的路上被宋霁收养。  他秦既明,一个年年都评三好学生的笔直青年,蹭着宋霁生活了七八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弯成了一盘蚊香,过程如何他是记不得了,只是自从一夜风流后,销魂蚀骨的滋味在他心头盘桓了整整三年,他才正儿八经认识到,自己已经掰不回来了。  掰不回来就不掰了,他这具身体身世复杂,牵扯政治中心,还不如好好攒全实力,来日好大红轿子抬老婆回家啊!秦既明这么想着,这才狠下心去京城跟人ji,ng勾心斗角,一去便是三年。  秦既白还在絮絮叨叨,秦既明听得晕头转向,打断她,“你想说什么?”  秦既白对着食指,眼神亮晶晶道,“哥,我能不走吗?”第4章 落桥风云  药铺的门坏了,宋霁索性今天就不开张了,找人修了门和桌子之后就钻进药庐,直到日头西斜才揉着酸痛的腰出来。  刚一出来,就看见秦既白蹲在药庐门口,可怜巴巴地红着眼眶。  这兄妹俩真是一副德行,动不动就跟只小狗一样蹲着。  宋霁摇了摇头,一把把她拉了起来,“怎么?”  秦既白吸了吸鼻子,“他要带我回京城,这两天说走就走。”  “嗯。”宋霁毫不意外,替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他是来处理卞江洪涝的,前些日子就处理的差不多了,”秦既白揉了揉眼,“这两天办事刚好路过这儿,等办完了就要带我回京城。”  卞江啊……宋霁想了想,的确有听说南边不远有座小县城泛水灾,庄稼都给淹了,上头说要派个皇子来治水,没想到竟是秦既明。  宋霁拉着她的手,轻声哄道,“今天晚上有庙会,我们去玩玩儿?”  秦既白是很喜欢庙会的,热闹开心,好吃的也多,最重要的是,晚上逛了庙会,回来就没有时间背医书了!  可是现在她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致。  日头渐落,华灯初上。  落桥镇的庙会是出了名的热闹,过酉时外头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路边的花灯不说有多ji,ng致,但胜在新意,空气中泛着焦糖的甜味儿和爆炒的香味儿,伴着各式各样的叫卖,曲调婉转地像是在唱曲儿。  大概是由于最后一场庙会的原因,宋霁花钱花的都快感觉银子是捡来的一般,一小炷香的时间就已经买了大堆小玩意儿,秦既白只能跟在后头用衣摆兜着。  “师父……别买了……”秦既白无奈地喊着。  “嗯,可是你及笄的时候师父没法送你东西,就当这回一次性补全了。”宋霁正在摊上挑挑拣拣着木簪子。  不行这个太花,这个太素了,这个色泽不够,那这个……  “诶,小白,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宋霁回过头,忽的眼前黑影一闪,再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小白?!”  人潮拥挤着往前走去,却没有一人停下来。  宋霁一惊,抬眼就见刚才那黑影从他身边掠过,直往西郊而去。  这是遭人掳走了?  虽然秦既白到哪儿都背着把都快跟她差不多高的大刀,力大无穷地弄坏了无数家什,但毕竟不过刚满十三的小姑娘,宋霁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急出了一头汗。  庙会上人头攒动,宋霁逆着人流走得辛苦,心下又着急,不留神便撞上一位衣着不凡的公子。  平常来说,宋霁该好好停下脚步给人家道个歉,可如今正着急,也就只偏了偏头朝那位公子低声道了句抱歉。  那位贵公子还没表态,他身后的侍卫便向前一步亮出了刀。  “慢着,怎的对少爷如此无礼!”  宋霁额上沁出一丝薄汗,知道自己大概碰上大人物了。  落桥县只是个小县城,称得上富贵之人无外乎乡绅富贾,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也就是近日邻镇闹洪涝皇上派了人来治水,大人们就近歇下才纡尊降贵住进了落桥镇。  “这位大人,草民实在是要事在身,未有留意莽撞了,”宋霁垂眸斟酌着字句道,“还请大人海涵。”  贵公子不过十七八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眸子里却y气沉沉地带了几分算计,总归不是个好相与的。  宋霁心里七上八下,一面担心着小白,一面担心着眼前这关怎么应付过去,却见一双保养极好的手摊在了眼前,手掌上是一个釉色的陶兔,是方才他在摊上挑的小玩意。  “小心些,”贵公子上下打量着他,缓缓笑了,“这种东西可摔不得。”  他身后的侍卫明显僵硬了一下,意外地看了看自己的主子,收起刀默默退到了后头。  宋霁松了口气,垂身行礼,“多谢大人。”  看着宋霁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贵公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染上了几分y气。  “四殿下,”他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附耳低声道,“那是三殿下的人。”  “我知道。”四皇子秦承远眯起了眼,“抓住他,带回去。”  “是!”  秦既白刚揣好师父给她买的小东西,就见两个黑衣男人在暗中朝她打手势。  她是认得这两个男人的,那是秦既明手下的暗卫,是叫蓝二和蓝八,经常埋伏在药铺四周保护他们,这会儿不知又得了什么指令神神秘秘的。  暗卫示意她别惊动宋霁,悄悄跟他们来。  看了专心投入的师父一眼,秦既白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刺溜便跟着两个暗卫窜进了幽暗的巷子。  暗卫将她带到了县城西面的荒林之中,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追上,才开了口。  “主人交代了我们一件事,”蓝八扯下面罩,“要做一出戏给宋公子看。”  “做戏?”  “假装我们是四皇子或者二皇子的人,”蓝八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呃,然后攻击公主殿下和宋公子。”  秦既白抽了抽嘴角,“我哥他想干嘛?”  “主人想借此机会给殿下撒一种粉末,”蓝八接着道,“这种粉末没什么副作用,殿下装着中毒的样子就成。”  秦既白摸了摸下巴,“让我中毒,是想让师父跟着走?”  “应该是这个意思,”蓝八道,“主人说宋公子疼公主,为了解毒肯定寸步不离。”  秦既白挑眉,“可我哥没有想过要是东窗事发,师父铁定不理他。”  “主人说……”蓝八尽心尽责的传话,“到时候就看公主殿下的魅力了。”  秦既白呵呵干笑两声, 袖子,从背后掏出大刀,“我哥在哪,我要扇死他!  “公主三思!三思!”蓝八费劲儿地拽着他,“一会儿我们就把人引过来,公主冷静些!”  宋霁也跟着若隐若现的黑影离开了庙会,跑到了西边的野林之中。  四周荒无人烟,乌鸦从头顶扑棱而过,落下一串嘶哑的叫声,将一地皎洁的月光衬得遍体生寒。  怎么也不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吧?宋霁锤了锤自己不太清醒的脑袋,抬脚刚要走,就听身边的草丛一阵扑簌乱响,似乎什么人影在婆娑树影中若隐若现。  宋霁摸遍了自个儿浑身上下,除了几个治跌打损伤的药罐子和庙会上买来的小玩意,什么都不剩。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5节 找不到防身家伙的宋霁只能随手捡起一根断枝,朝着越来越靠近的人影摆上了个架势,但没有内力支撑的身体始终有些晃。  待到人影靠得更近些,他沉下气大喝一声,“什么人!”  “师父?”  秦既白的脑袋从树影中钻了出来,见他的样子一愣,“师父,你练过功夫?”  “小白?”宋霁扔下枯枝,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儿?可叫我好找!”  刚跟暗卫串通好词儿的秦既白眼神躲躲闪闪的,“那啥,看见一只很好看的蝴蝶来者……”  宋霁彻底放下了心,打算将这小崽子带回去好好审审,也就没在这儿跟她计较,刚要抬脚,袖管就被人扯住了。  “师父,”秦既白眼睛亮晶晶的,“我刚刚在树林里看到一种草药,但认不出来,师父能帮我看看吗?”  “难得你出来玩还不忘本,这自然可以。”宋霁笑了,牵起她的手刚要转身,身后却刷刷落下两个人影。  “怎么这么快。”秦既白嘀咕一声,眼角却瞥见来者手中剑刃的锋芒,霎时警铃大作,刷刷从背后掏出大刀便冲了上去。  宋霁一头雾水,“什么这么快?”  这时候秦既白已经跟那两个人影纠缠在了一处,无暇顾及其他。  交上手,她立刻明白了这不是刚才与她商量好的那两个暗卫,但这两人虽出招凶猛,却并未想置她于死地,反而似乎想尽快脱身。  秦既白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明白了过来,朝着宋霁喊道,“师父,你快往树林里跑!他们朝你来的!”  秦既白的怪力是天生的,刀功是秦既明教的,没怎么正统学过,对上正儿八经的刺客撑不了多久,宋霁是知道这些的。  若真如小白所说这些人是朝他来的,应当是不会要了小白的命,宋霁看秦既白为了照顾他额上都浮了大滴的汗,便咬咬牙转身往树林跑去。  不曾想,跑了没几步,宋霁眼前又跃下一个黑衣人,一见他面露不善,抄起家伙就冲面门而来!  他反应很快,往后连退数步,剑刃贴着他的衣摆蹭过,割下一片衣角。  刺客心下暗叹怎的如此难缠,眉头一皱,用了几分内力在剑刃上,将他震翻在地。  再来一次怕是躲不过了,宋霁在怀中摸索着,又摸到了那治跌打损伤的药粉,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手如电将药粉冲来者的脸洒了过去。  刺客没料到手无缚ji之力的郎中竟还有这一招,眼里进了药粉,难受的很,宋霁趁此机会拔腿便跑。  可他毫无内力压根比不上用轻功腾空而行之人,就算迷了眼刺客也很快便追了过来!  眼看又要被追上,面前也没个能隐蔽身形的地方,宋霁脸色苍白,但脚步却不见惊慌,心中一横,索性随手折下一根树枝,转身停了下来,朝着他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哼,毫无内力的弱小之徒,竟也有敢与我叫板?”刺客眯起眼,心道自不量力,抬手将剑送了出去。  冷色的剑刃映着宋霁失去血色的脸,在月色下泛着寒光,直直地朝他脖颈而来!第5章 落桥风云  眼看着剑刃便要碰上他的皮肤,宋霁握紧树枝刚要动作,耳边却传来咔嚓一声,惊得他脑中嗡的一阵响。  剑刃碎裂成了两半,一半落在了地上,一半cha在了刺客的胸膛中,淌了一地还温热的鲜血。  宋霁见他面色毫无异样,悄悄扔下手中的树枝,踉跄了两步,扶着树干站稳,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长得高大的少年,月色隐晦,只映了个模糊的轮廓,眼啊,鼻啊,眉啊,都隐在y影之中了。  秦既明擦着他的身子走过,踹了那刺客几脚,确定他已经没了气。  宋霁看他不急不忙的样子,“小白那边呢?”  秦既明道,“那丫头,别人少十斤r_ou_她都少不了一斤的。”  宋霁皱眉,“她打不过那些刺客的。”  秦既明叹了口气,“师父你就放心吧,我有人跟着她的。”  “有人跟着她?”宋霁敏锐地抓住了一点,“那她之前走丢了是怎么回事?是你的意思?”  秦既明呵呵干笑两声,“那啥……师父,我们来研究一下这尸体吧。”  宋霁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去看了看那尸体,扯下面罩发现是一张生面孔,反倒是秦既明眯起了眼。  “秦承远的人。”  宋霁道,“争皇位?”  秦既明点点头,沉声道,“到最后还是拖累了你。”  宋霁淡淡道,“无妨,你带小白走后我换个地方呆。”  秦既明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你跟我走吧。”  宋霁起身,“我不去。”  秦既明苦笑笑,“是因为讨厌我?”  月色落在那双深色的眸子里,仿佛渡上了一层潋滟的水膜,轻轻一戳便能戳破,让人怎么也吐不出将否定的回答。  以前他闹着想要东西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到最后总是心软成全了他,可是现如今不能再这般顺着他了。  胡闹了这么些年,必须得放手了。他有很远的路要走,总不能被自己束缚着。  宋霁张口,刚要作答,却见秦既明神情一变,变得恶狠狠的,“你敢说你讨厌我我就打死也赖着不走了!”  宋霁一愣,“既明……”  “师父!”秦既明猛地一拽他的胳膊,将他拉得一个趔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打死我都不放手,别想赶我走!”  宋霁头疼,“秦既明!松手!”  秦既明目光一动,语气软了下来,“师父……”  “师父……”另一个声音也在低低的喊着,宋霁低下头,看见秦既白捂着那只挂彩的胳膊,泪眼汪汪道,“我疼……”  秦既明眼神一暗,拉过秦既白的胳膊仔细看了看,伤的不深,但刀口不小,看上去触目惊心。  “主人。”随后的暗卫见状即刻垂首跪在地上请罪。  “之后去蓝一那边领罚。”秦既明道,“退下吧。”  “是。”  “哥,那些人要抓师父!”秦既白赶紧把自己个儿知道的倒豆子一般出来,“不是老二就得是老四,想抓了师父威胁哥……但是他们怎么知道师父在这边的?难道一直跟着?”  “你就别想了,回去好好养伤。”秦既明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也能帮你分析局势的嘛。”秦既白不满。  “你要真想帮忙啊,”秦既明摸了摸下巴,“不如想想回京城后怎么好好在太后那边不动声色地告上一状。”  秦既白眼里闪光,乐呵呵地拍了拍手,“有理!”  秦既明按着她不安分的胳膊,朝兀自陷入沉思的宋霁笑了笑,“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秦既白的伤他们几个男人不方便,秦既明便喊来了一个女暗卫进屋替她上药。  秦既明看着药铺刚修好的门笑了,“嗯,师父很听话。”  宋霁踹了他一脚,“嘴这么欠,想被我拿来试药?”  “好啊好啊,”秦既明咧着嘴笑了,“正好试残了我就不用回去了。”  宋霁白他一眼,真拿这脸皮厚的没办法。  “是真的,”秦既明嘴角的弧度显得有些无奈,“要不是想见你,我可能死了千百次了。”  宋霁一怔,锤了一把他的肩膀,“你年纪轻轻说什么瞎话呢!”  “是真的没意思啊,”秦既明低声道,“睁开眼都是尔虞我诈的虚伪脸孔,闭上眼梦里都是你和小白笑着的样子。”  宋霁撇开眼,眼前少年眼波里流动的东西太过灼热了,他根本受不住。  “我一直在想,要是他们先动手怎么办,要是今天我没赶得及怎么办,要是……”秦既明抬起手,又颓然地放下,“算了,不提也罢,师父,早些歇下吧。”  翌日清晨,宋霁洗漱完毕,钻进灶房握了一把米倒进锅里,加几勺水,煮了碗粥当早饭。  秦既白还在屋里睡着,宋霁将剩下的粥倒出来,放在一旁等她醒了喝。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辰时已过,药铺该是开张的时候了,宋霁打开药铺的门,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秦既明,”宋霁抽了抽嘴角,“你就没个正经事干干,整天候在我药铺门口做什么?”  秦既明讪笑着,“我想问师父借药庐用来着。”  “药庐?”宋霁上下打量他,侧开身让他进屋,“你病了?”  “没有,我兄长病了,”秦既明边走边解释着,“病了很久了,太医也没辙,我就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  “碰运气?”宋霁挑眉,“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医术功夫,活人都能被你治死。”  秦既明无奈,“所以我这不是来找小白么。”  “小白还睡着,”宋霁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拽向药庐,“你找她不如找我。”  秦既明眼睛一亮,“师父你愿意帮忙啊!”  宋霁的脚步突然停在了药庐门前,后头的秦既明跟着一个踉跄。  “师父?”  “你分明知道小白喜欢赖床,不到日上三竿不愿起,要找她怎么会挑这种时辰?”  “呃……”  “所以,”宋霁转过身,抱胸看着他,“你是故意的吧?知道我不会袖手旁观?”  秦既明想辩解几句,又听宋霁皱着眉道,“昨夜有人将我引到了西郊,刚好小白又在西郊,那种鸟不拉屎的破地儿小白要是中了什么毒或者受了很重的伤,我肯定会跟着你们走一程……”  “但之后真的遇上了刺客,你说是四皇子的人,那肯定是在预料之外的……”宋霁眯起眼,看着他的脸色接着说,“也就是说,你本来是要演一出戏让小白随便挂个彩,好让我跟你们一起走,但不巧遇上了真的一拨刺客?”  秦既明听得心都凉了,就那么点蛛丝马迹竟然能推的分毫不差,怕不是柯南转世附体,对着眼前宋霁考究的视线,只能硬着头皮干笑。  却没想到,宋霁竟什么也没说,转身径直进了药庐。  秦既明在门口心虚地探头探脑,“……师父?”  宋霁正要搬椅子,从书架上拿医书下来,见状白他一眼,“知道叫师父不知道过来搭把手?上面的书拿下来,小心点,书很破了别弄散了。”  秦既明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呵呵乐着,应了一声便 起袖子乖乖帮师父干活了。  宋霁看着他忙上忙下的样子,心底叹了口气。  这孩子为了让他一同走费尽心机,为了讨好他纡尊降贵做这些粗活,可本不该如此的。宋霁似乎能清晰地看见,他的手腕上缠了一条线,线的另一头绑着他,将他捆在了这方寸之中。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6节 要剪断才行啊。  可他不知道,来自千百年后的秦既明,早已不是那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三皇子,他只是个正在为追老婆而挖空心思的二货青年罢了。  “师父,书都拿下来了,还擦干净了。”秦既明捧着一摞书邀功似的摆到他面前,眸子亮晶晶的,跟路边要骨头吃的小狗崽子一样。  宋霁心软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擦了擦他脸颊上蹭的灰。  秦既明咧开嘴,笑得傻乎乎的。  “行了。”宋霁看不过去,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兄长……”  “是大皇子,叫秦承兴,十一年前封了淮王就搬出宫了,”秦既明道,“寒冬腊月的时候被人推下了荷花池,治得迟瘸了腿,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听说身子骨也很虚弱,经常染风寒。”  宋霁皱眉,“冻病的?过了这么多年不好治啊。”  “太医都没法子,在我小时候父皇就让他搬出宫静养了,到如今也有十多年了,”秦既明道,“我也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让他好受些。”  “那这些书也没什么大用,能不能治得当面瞧瞧才行。”宋霁道。  “兄长的王府离这里不远,就在扬州城,慢慢走一日也能到了。我现在着人去准备,咱们下午出发。”秦既明转身要走。  宋霁拉住他,“小白呢?”  “让她先进京,”秦既明低声道,“我四弟,也就是昨天派刺客的秦承远也在落桥县,不能大摇大摆地回去,会被盯上。”  “那她还有伤,怎么能一个人走?”宋霁皱眉,“万一再碰上刺客呢?”  “我们比她早走一天,声势弄得大些,好把人引走,”秦既明道,“我多派些人跟着小白,趁着探子被引走了再从偏门离开。”  宋霁还是担心,秦既明笑着拍拍他的肩,“秦承远不会对小白下手的,这丫头很讨太后喜欢,要伤了碰了太后第一个动火。”  “太后?这些年小白都在落桥县啊。”  “我能跟小白写信联系,自然太后也能跟小白写信联系,”秦既明笑道,“你不知道这丫头多贼,人不在京城,每每都捎点稀奇玩意回去,逗得太后乐呵呵,让京城里那小公主气得牙痒痒。”  宋霁还想再问什么,却见秦既明摆摆手,“这些年事儿多了,一会儿上了马车慢慢说,不急着一会儿。”说罢,他一顿,郑重道,“师父,你愿意帮我,我真的很高兴。”  宋霁踹了他一脚,“我是你师父,不帮你帮谁。”便离开药庐去收拾包袱了。  秦既明看着他的背影,乐得笑歪了嘴。  刚起床的秦既白站在药庐门口咕噜噜吐出一口漱口水,“哥,你笑得真像个二百五。”  “……”第6章 落桥风云  宋霁和秦既明离开的时候,秦既明难得的没有闹腾,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屋里跟他们挥小手绢。  至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宋霁把之前买的东西都给她了,再加上几本医书和药罐子,码齐了放在小桌上。  “那我们走了,”宋霁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路上小心点。”  “师父,”秦既白扯住他的衣袖,“我医书还没抄完呢。”  宋霁给逗乐了,“你还记着呢?”  “师父!”秦既白抬起泪汪汪的眼,“我还没抄完医书,所以我们以后一定还能再见的!”  宋霁一时语塞,却见面前人影一闪,胸口一沉,秦既白扑进了他怀里。  “师父,我不想回宫,我想一辈子都跟师父呆在这里。”秦既白的声音带了鼻音。  宫里的勾心斗角让她发自内心地恐惧,就算是来自千百年后,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连初中都没毕业,应该正是打打闹闹,没心没肺的年纪。  宋霁揉了揉她的头,“说什么蠢话,你可是公主殿下,平头老百姓一辈子都赚不来的好出身,你倒还嫌弃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身份才回去的,”秦既白抬起头,抹干净泪,“呆在这儿会让哥哥分神的,我本来也做不到什么,只能不给他添麻烦了。”  宋霁一愣。  “师父,”秦既白道,“有些联系是从出生起就被绑定了,根本斩不断,既然如此,把这些联系捆绑得更紧密,岂不是能平添一分助力?”  这时候秦既明从屋外探进头,脸黑了几分。  “小白,你都十三了!”秦既明将她从宋霁怀里提出来,“男女有别,知道吗!”  秦既白冲他吐了吐舌头,“我可是心如明镜,也就只有心怀鬼胎的人才反应这么大!”  宋霁抽了抽嘴角,看着兄妹俩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吵起嘴,等他们歇战的空档才能cha得进一句话。  “秦既明,是不是该走了?”  “嗯,该走了,”秦既明看了看天色,使劲揉了一把秦既白的脑袋,“路上机灵着点,别伤着了。”  “那当然,”秦既白瞪他,“还得留着力气跟你吵呢。”  秦既明无奈地笑笑,“你个小丫头片子!”  踏上去扬州的路程的时候正是未时刚过,太阳正晒得热火朝天,秦既明将窗帘拉上,马车内一片幽暗,只有些许日光透过缝隙星星点点地落入车内。  为了引人来追,马车特地弄得十分招摇过市,宽敞舒适地令人发指,所有陈设都是顶顶好的,连脚踏上的都是虎毛垫。  宋霁躺在狐皮做成的软垫上,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就差没惬意地打几个滚。  秦既明找来一张毯子给他盖上,“师父,你先睡会儿吧。”  宋霁却坐起身,“现在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说着,便从包袱里掏出两本医书,皱着眉琢磨起来。  秦既明无法,只能给他拉开帘子,又怕拉得太开晒得慌,还得小心点把握着尺寸。  一线日光落在他半边脸颊上,给那张本就温润的脸镀上一层暖意,直柔到人心底。  宋霁敏感地可怕,秦既明不敢一直盯着他看,只能假装不经意扫上那么一两眼,心里暗戳戳地想,没想到这时代还真有古色古香,温润如玉的俊公子,这要是放在现代,准是当老师的料,戴一副斯文的金框眼镜,穿一身服帖的白衬衫西裤,往讲台上一站,小白说这叫禁什么来着……  哦对,禁欲系。  “对了。”宋霁突然合上书,偷瞄的秦既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之前我在庙会上碰到一个人,”宋霁道,“年纪不大,但长得有些邪气,应该就是秦承远。”  秦既明把舌头从牙关中救了出来,点头道,“他没对你怎么吧?我记得他是去蜀中一带巡查军情,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要绕到落桥这种地方。”  “没有,”宋霁道,“我只是想到,同样是兄弟,你凭何选择跟淮王合作?我记得现在除去宫外的淮王,还有二皇子和四皇子,四皇子不提,为何没选二皇子?或者干脆谁不选,自成一派?”  “我跟淮王的生_母有过一面之缘,”秦既明回忆道,“我记得他生_母出身不太高,但性子还是和善的,而且在我年幼的时候,兄长还曾照顾过我,况且我还是认他这个长兄的。”  这所谓的一面之缘自然是这身体原主的记忆告诉他的,但那照顾倒是真的,十三年前来这儿,宫中大乱,长兄是唯一一个不存害心待他与小白的,可惜他没在宫中呆多久,便因病离京了。  “十年前我被人暗算,生死一线才逃出宫,现在回去根基不稳,这三年就算苦心经营得来的人脉也抵不过其他两个皇子,只能选择合作,”秦既明道,“至于二皇子秦承平……理由很简单,我不喜欢他。”  自小被爹妈带着看宫斗剧,看多了也有些排斥起笑面虎类的人,原主的记忆中,秦承平留给他的印象也并不好。  宋霁点点头,十年前捡到这兄妹俩的时候问来由不愿意说,当时就猜测身份不太一般,没想到竟是如此显赫的出身。  生在皇家,不愁吃喝,却也一生囿于京城的方寸之地,究竟是幸或者不幸呢?  正在这时,半躺着的秦既明突然坐起了身,嘴角挂起了一丝算计的弧度。  “怎么了?”宋霁一惊,也跟着直起身。  秦既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低声道,“秦承远的人跟来了。”  马车在官道上不急不缓的走着,路旁丛林掩映,身形快到几乎看不见的两名刺客穿梭其中,就连树上的麻雀都没惊动。  “差不多了,附近没什么人。”一人道,“动手吧。”  “好。”另一人应道刚要掏出武器,却听身旁传来一声闷_哼,转头一瞧,两道人影刷刷飞过,而同伴已然被击中落入密林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心下暗道不妙,刺客转身欲逃,脑后却一阵剧痛,来不及反应便随着同伴落入了丛林之中。  击倒两个刺客之后,秦既明手下的两名暗卫倒也不急着灭口,反将两个被击倒的人拉到了一处。  “行了,这两个你挑一个。”一人命令道。  “这个长得忒寒碜……这个长得也寒碜……”  “快、挑!”那人咬牙切齿。  “队长,脾气别这么差么,好歹朝隔壁蓝一瞧瞧齐啊,”男人不满道,“算了,就这个吧。”  队长瞪他一眼,“你去易容,我帮你扒衣服。”  “知道啦——”男人拖长了音调,“凶巴巴的队长一定讨不到老婆。”  “关你屁事,”队长弹了他一个脑壳蹦,“任务小心点,命别丢了。”  “诶,是!”  “所以你手下一共两队暗卫,一队八人,以手腕上绑的蓝绳和黑绳为区分?”  秦既明点点头,打了个响指,马车前缘微微一动,转眼间,眼前便多了一个单膝跪地的男人。  “蓝绳一般做暗卫的工作,”秦既明道,“这是暗卫队队长蓝一,他跟蓝八在前面驾马。”  蓝一闻言朝宋霁欠身行礼,“见过宋公子。”  “行了,你回去吧。”秦既明拍拍他的肩,眼前一闪,方才还半蹲的男人便又不见了。  “黑绳一般做刺杀和情报的工作,”秦既明接着道,“情报队队长黑一在执行任务,我让他派人潜入秦承远手下。”  “借着刚才来追来的刺客?”宋霁思忖道,“这倒是个混入敌营的好机会。”  “这些人有些是从我妈……我娘那边来的势力,有些是我培养的,”秦既明道,“他们早就有出生入死的决心,是值得信赖的人。”  “主人,”前头的帘子被掀开了,蓝一的脑袋探了进来,“黑一那边已经派黑五打入秦承远内部,现在先带剩下的人去扬州探探。”  秦既明点头,得到答复的蓝一拉上帘子继续驾车去了。  “挺像样的。”宋霁挑了挑眉,“你也用不着我跟你一起回京。”  “当然用得着。”秦既明反驳,“师父……”  “什么用?”宋霁抢在他前面道,“论医术,宫中太医的医术比我强,论拳脚,能不拖累就不错了,论计谋,我也并非诡计多端之徒,根本就是个累赘。”  “不管不管,”秦既明道,“我看见师父就高兴。”  宋霁抽抽嘴角,“合着我是只摆设?”  “呃……”  这时候,马车外传来噗嗤一声笑,秦既明正尴尬着,这会儿听手下不给他面儿,气的嘴都歪了,还没等他开口,外头就传来蓝八哭爹喊娘的惨叫,片刻后,蓝一的脑袋又钻了进来。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7节 “主人,饶了他吧,”蓝一斟酌着语气道,“前阵子保护公主不周领的鞭子还没好呢。”  秦既明嫌弃地摆摆手将他赶出去,转头见宋霁抱着软垫笑得眼都弯了,更觉没面儿,一把捞过毯子背过身睡午觉去了。  还像个小孩儿样要逞英雄。宋霁摇了摇头,替他拉上了窗帘。  马车踏着一地日光,摇摇晃晃着,不紧不慢地往前方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期话题  古代禁欲系男子  古代痴汉系男子  请各位主演对号入座。  秦既明:我不是我没有……  宋霁:禁欲系是什么?第7章 落桥风云  自从打退了秦承远的那帮刺客倒也太平,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扬州,依照先前黑一安排的客栈安顿下来。  迎风扶柳,游舫过江,处处欢歌笑语,惬意极了。  “扬州人生活地真安逸,”宋霁支开窗,看着楼下一排排茶馆,“大白天也不干什么事,就坐茶馆里唠嗑。”  “再安逸也是俗世,免不了纷争的,”秦既明道,“十年前江湖人不是在这儿闹事,还烧了一把很大的火,城都快烧没了。”  “那时候怎么不见官府?”  “那时候兄长刚到扬州,肃清官员一团乱的时候江湖人见缝cha针闹的事,”秦既明愤愤道,“我听说兄长都被气病了。”  宋霁瞥了眼他的神色,“你倒是真挺尊敬淮王的。”  秦既明皱眉,“十年前那阵子_宫中内乱,地方官员不作为,西北戎狄蠢_蠢_欲_动,江湖人不投身军营便算了,竟然还在这档口添乱!”  那时候秦既明带着秦既白刚逃出宫,秦承兴派来的人本想接济他们,悄悄送去扬州的,可扬州太乱,那人只得给他们兄妹留下了盘缠,先行回扬州处理闹事去了。  “……你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宋霁敲了敲窗沿,“我想到法子治淮王了。”  秦既明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我没治过冻伤多年的患者,但我认识一个人治过,”宋霁挑眉,“就是你说的那群闹事的江湖人,还是带头闹事的。”  秦既明抽了抽嘴角,“师父,你别告诉我你年轻时候混江湖。”  “我从七八岁就被掳到西北了,”宋霁白他一眼,“是我爹娘年轻的时候混江湖。”  “掳到西北?!”秦既明一惊,“怎么回事?”  “这个先别管,”宋霁继续道,“我爹年轻时候是个医庄的弟子,医术也是从那里传到我这儿的,十年前江湖人闹事,医庄的人死的七七八八,剩下我爹他大师兄的儿子,也是现在医庄的庄主。”  秦既明勉强将注意力从师父被诱拐过上引走,“你想说这个人能治我兄长的病?”  “江湖上消停以后,机缘巧合下我跟这人联系上了,他在信中跟我提过冻伤的治法,”宋霁道,“或许拜托他能有方法。”  秦既明拧起眉,有点别扭的样子,“他在哪儿?”  “这个人的性子……”宋霁摇摇头,“医庄在中原聊城,人就不一定在那儿了,总之我先写个信寄去医庄。”说着,他便走到桌边从包袱里拿出笔墨纸砚,打算起笔。  秦既明道,“这人很难对付?”  宋霁瞥他一眼,“我建议你别在他面前提什么江湖人都很糟糕这种话,否则他给你弄个毒我都救不了你。”  秦既明不爽地夺过他手中的笔,“那就别写了,我就不信没别的法子了。”  宋霁无奈,“这点气量都没有,以后怎么能成事?”  秦既明挠挠头,“我知道,可……”  “知道跟做到是两码事,”宋霁起身缓缓道,“道理谁不知道,做到的又能有几个。”  秦既明垂下脑袋,“师父……”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丢掉你的傲气,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顾大局,当权者需要忍耐的气量。”宋霁道。  秦既明拿着笔,无措地看着宋霁,“师父,你去哪儿?”  “随便转转,”宋霁摆摆手,“马车坐的久得活动一下,我一个人就成了。”  秦既明叹了口气,悄悄叫来两个暗卫远远缀在宋霁身后,保证他的安全,自个儿对着桌上那张未动一字的信纸出了神。  十三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等待他的是支离破碎,母后生下小白后身体抱恙,皇上日渐冷淡,在宫中看似活得光鲜亮丽,却时而连饭都吃不饱。  这具身体十岁的时候,宫中巨变,母后被人迫害至死,他带着三岁的妹妹仓皇逃出宫,流落在异世异乡,无数次跟乞丐抢吃食,跟流浪狗分一杯羹,比物质短缺更可怕的是,他疯狂地想念起原来那个世界的父母,亲友。  他无数次想带着妹妹自尽,残存着兴许这样便能回到原来的希冀,如若不是宋霁悉心照料,他一定会冲回宫中随便拉一个仇人寻死。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自认自己并不聪颖智慧或者心性坚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罢了,没有逆天的主角光环,在俗世中摸爬滚打,尝尽人世疾苦,也曾有巨大的心理落差,也曾怨恨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身世。  其实他不是不会忍耐,而是忍耐的太久,太长,忍不下去了。  他不可能不怨恨,宫中遭受的冷眼,流落宫外食不果腹的痛苦,无依无靠,独自守着明月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三年前夹在秦承远和秦承平之间步履维艰,须得忍耐才能在劣势之下寻得一丝的生存空间,培养自己的势力。  就像一只困兽,囚禁在透明的牢壁之中,就因为獠牙和尖角还不够锋利,便日复一日地在牢壁之中煎熬着,极度不爽的时候也会拿起爪子试图划破牢壁,但却被人硬生生按了回去,然后粗暴地告诉他。  ——忍,你要忍住。  怎么忍得住!  秦既明一掌拍裂那张桌子,将信纸撕得粉碎。  “主人。”  门被敲响了,秦既明合了合眸子,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何事?”  “淮王的人来了。”蓝一目不斜视。  秦既明点头,“好,收拾东西马上过去。”  “是。”  虽看不见,宋霁却知道秦既明那小崽子估计派了几个人跟着,他也的确没有防身之力,担心实属正常,便也不去计较了。  他只是在意着,刚才那几句话是不是说得有些重了,也不知能听进去几分。  回过神来,宋霁朝路人问清了药铺的方向,便在心底念了念需要的几味药材,但治疗冻伤他也实在并无几分把握,回去还是得写信寄去医庄。  药铺门面挺阔气,宋霁跨进屋,见柜台后坐了个正打瞌睡的老大夫和一个十四五的小学徒,见来了人,小学徒机灵地从柜台后窜出来,热情地迎上前去。  “这位客人,您要些什么?”  “治疗冻伤,活血通经的药,你们这里可有?”  “有有有,”小学徒领着他往一边走去,“这里有许多种,客人您要哪些?”  “化霜草有吗?”  “化……”小学徒一愣,“化……什么?”  “化霜草没了。”男人的声音从柜台后传了出来。  小学徒缩了缩脖子,“老板……”  宋霁看了过去,见青衫男人摇着蒲扇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治过冻伤的江湖郎中——薛子安。  薛子安嘱咐了两个伙计几句,便将宋霁领到药铺后的小厢房中,唤人上了两盏茶,笑眯眯地等着宋霁自个儿开口。  宋霁盯着他半晌,几乎能断定了这人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消息,似乎是候在这儿等着他找上门来的。  这群江湖人真是闲得发慌!  宋霁跟薛子安充其量也就是通过几封信的交情,但他深知你要跟这人绕起弯儿来,兴许绕上一年半载都绕不上正题,便直截了当开了口。  “薛庄主,”他道,“宋霁医术不ji,ng,想向庄主讨教一下冻伤的治法。”  “嗯,”薛子安也不答,反问道,“是城东那位尊贵的淮王派你来的?”  “不是,”宋霁道,“但的确是要给淮王医治。”  “那位淮王冻伤的年数久了,而且冻得很厉害,”薛子安缓缓道,“我先前提过医治的病例当中也的确有冻伤较为严重,年数也有十来年。”  宋霁道,“那治得怎么样?”  “短期看来能加强体质,”薛子安道,“不再容易感染风寒,之前的症状也减轻了不少。”  “那长期呢?”  “不知道。”  “不知道?”宋霁不解。  “她死了。”薛子安道,“跟病情没关系,江湖纷争的牺牲品。”  宋霁一愣,低声道,“抱歉。”  “而且,这位患者的身体与常人不同,”薛子安接着道,“我用化霜草治疗的效果很好,但不确保这样的效果在淮王身上还能有相同的效果。”  宋霁皱眉,“你似乎早就做了准备,但还没十足的把握。”  薛子安大方承认,“是,我在等一个契机,治病可不能白治,得收诊金呢。”  宋霁看他悠悠然的样子,心底浮现不太好的预感,“你想要什么?”  “我答应帮你去医医看那个淮王,”薛子安弯起嘴角,“但你得答应我去一趟京城,帮我照看一个人。”说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眼里似乎划过一道不寻常的亮光,划得宋霁有些睁不开眼。  于是他移开眼看着茶盏,“我?我半点功夫架子也不会,你还要我帮你照看人?”  “他会功夫,用不着你,”薛子安道,“皇上召他进京了,我怕他在江湖直愣愣惯了,不会讲话惹了什么人。”  “那你自己去不是更好?”宋霁反问。  “我不行,”薛子安叹口气,“江湖人跟官府不对付,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要去了比他还能惹事。”  宋霁瞅着他想了想,也是,就这嚣张劲儿不收收,估计既明见了非得跟他打一架不可。  “可那也不对,”宋霁皱眉,“江湖与官府向来不对付,就因为这个条件,你便这么便宜答应给淮王医治?”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8节 “江湖这些年内耗太大,几大门派倒得七七八八,他要借官府的力量扶持江湖门派,”薛子安摊手无奈道,“我也得帮点忙才是。”  “……你说的这些‘他’是一个人?”  “是。”  宋霁抽抽嘴角,“那这位能使唤得动你的,我猜……”  “自然是我家那位啊,”薛子安笑得灿烂,“当今武林盟主,苏瞻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薛大佬客串!  大家看不惯可以回去看《妹控》,毕竟亲妈作者,虐一篇就够了嘛~  不过说真的本文里的薛庄主真是很讨人嫌= =  薛子安:……  苏瞻洛:……第8章 扬州作客  被灿烂笑容刺瞎眼的宋霁默默转开眼,之前信中他就大概了解到薛子安有个放在心尖上的男人,没想到能提得这么嚣张,也不愧为厚脸皮。  应下薛子安要求的宋霁松了口气,虽然他华没说满,但这位名义上的大师兄医术他还是信得过,就算不能完全治好,只要能缓解些症状便也够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必须得去京城了……宋霁在心底叹一声,合着是怎么着都躲不了的,近日来的辗转纠结霎时都有了着落,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必须去的理由,他心中竟无端地生出些喜意。  刚要离开药铺,后头跟着的暗卫便跃到他身边。  “公子,主人现在已经去了淮王殿下那处。”暗卫低声道。  宋霁回头看了眼薛子安,后者耸耸肩,“我无所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让你治病去又不是让你挨刀子去……宋霁叹口气,一天听官府和江湖两头互相对骂正是够让人头大了。  甚至他有些担心,要是薛子安见淮王礼数不周被降了罪,拖累了秦既明可怎么办。  暗卫在一旁又道,“二位是要现在过去?”  宋霁见他面露难色便道,“怎么了?不能过去?”  暗卫摇头,“属下这就去备马车。”  秦承兴自从五岁的冬天被嬷嬷扔到荷花池以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所幸的是,秦承兴以双_腿为代价捡回了一条命,并被排除在了皇位争夺者之列,得以安然地度过之后的数年人生。  圣上念他身体抱恙,便不及二十便封淮王,封地不大,却在富庶的江南水乡,也免得他为治理c,ao劳伤神。  秦承兴尤为喜欢扬州的蟹粉狮子头,便就近将王府建在了当地,远眺瘦西湖,近赏扶风柳,过着与世无争的恬淡日子。  秦既明来扬州之前与兄长通过信,前脚刚到扬州城,后脚淮王府便收到了消息。  秦承兴搬出京城十几载,收到的赏赐与手信不少,但亲自上门来拜访的实属不多,下人不敢怠慢这位难得的稀客,躬身请入,奉上茶,得了主子的点头才悄声退出屋外。  茶色清澈,唇齿留香,是上好的龙井茶,足见待客的用心了。  秦既明先前在信中已写明来意,现下刚想说明,却听秦承兴先开了口。  “要说扬州,不得不提到早茶,”秦承兴微微一笑,“若三弟有空,明早与兄长一同吃早茶如何?”  秦既明虽不太明白,但也跟着笑,“看来兄长在扬州过得很是舒心,臣弟也能放下些心。”  “夏天倒是无妨,”秦承兴叹口气,“可到了冬日,这双_腿就开始疼,要不用暖炉捂着能疼上一整夜都睡不着。”  “兄长应该知道,臣弟出宫的这阵子师父一直在照顾臣弟。”  “知道,”秦承兴笑了,“你三句话不离你那师父,什么时候带来给兄长瞧瞧?”  “他跟臣弟一同来的扬州,”秦既明道,“师父是个厉害的郎中,可以让他给兄长瞧瞧。”  秦承兴乐了,“他是个郎中,你是他徒儿怎的不是了?不如你来给兄长瞧瞧?”  秦既明挠了挠头,“罢了罢了,我医术不ji,ng,被师父打了多少次了。”  说到这儿,二人相视一笑,秦承兴道,“不如明早将你那师父也带来,一同去吃早茶如何?”  秦既明笑着,听秦承兴又道,“这早茶呢,可讲究了,既是早茶,那么这茶便是有讲究的,不同于寻常的茶。”  秦既明乐呵呵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就早茶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正在这时,屋门被敲响了,只见下人引着宋霁和薛子安进了屋。  秦既明见到宋霁身后跟着的人一愣,“……师父?你怎的来了?”  宋霁视而不见,给他们二人恭敬地行了个礼,“草民宋霁见过淮王殿下,三殿下。”  薛子安跟在他身后,估计不大情愿,但还是跟着行了礼。  宋霁松了口气,介绍道,“这位是草民的大师兄,姓薛,较为ji,ng通冻伤的医治,可以为淮王殿下瞧瞧。”  “宋大夫有心了。”秦承兴微微一笑,“来人,带薛大夫下去好好安顿。”  “王爷多奖了。”宋霁推辞道,见薛子安被请下去了,才彻底放了心,要这搁这儿一会儿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事情就麻烦大了。  宋霁被安排在秦既明旁边,听秦承兴接着讲扬州的早茶。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人来了,秦承兴话头一开就止不住,讲完早茶又讲起了扬州三头,讲完了吃的讲风景,连秦既明的意见都没问,便直接定下了游瘦西湖吃淮扬菜的行程。  宋霁到王府的时候申时刚过,硬生生听秦承兴说到了日落山头该用晚膳的时候才停了话头。  “王爷,”有下人敲门进屋,是做暗卫打扮的黑衣男人,“可以了。”  秦承兴长舒一口气,喝了口放凉的茶,对面前的二人摇摇头,“被秦承平耽误了好些时辰,二位留下来用晚膳吧。”  秦既明皱眉,“方才一直有秦承平的人监视?”  “大概从半年前开始,每天时不时会有人来探墙角,”秦承兴道,“我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才并未打草惊蛇,如此看来是与你有关。”  秦既明点头,“应该是他担心我们二人联手。”  秦承兴放下茶盏看着他,“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我需要兄长的力量,”秦既明直白道,“我不想沦为秦承平或者秦承远的棋子。”  秦承兴摇头,“只是不沦为棋子?如此的觉悟恕兄长不能帮你,帝王之道,非常人能及,须有极其坚强的心性与耐性。”  宋霁在心底叹口气,说到底还是在宫外长大的孩子,本该刀尖舔血过来的日子活得逸,才会缺少皇族骨子里的y冷与狠毒。  与其人,少了戾气自然是好的,但他是皇子,终究还是拖累。  “臣弟并非这个意思,”秦既明说的话字字掷地有声,打断了宋霁的思绪,“登上高位有太多的无奈与心酸,许多事不能任性而行,所以臣弟并不想要那个位子。”  秦既明自己心里有数,一来他自己知道没那个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儿,二来,皇上也不是什么好差,受后人评价,一不小心一个嗜好能让后人叨叨许久。所以他打从开始就算好了,要推旁人上_位。  但这样的风险将会很大,他必须得赌一赌,这秦承兴不是忘恩负义的多疑之徒,免得刚一上_位转头便要杀人。  宋霁闻言一惊,转过头看着他,刚成年的男人面上还未褪去青涩,棱角却已然刚硬了起来,仿佛刚离巢的鸟儿,虽生活地磕磕巴巴,却依旧坚持着飞翔。  秦承兴的眼底也浮了些惊异之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既明沉声缓缓道,“恕臣弟不敬,臣弟总觉得兄长并非不想回宫。”  外界都传言淮王殿下偏安一隅,疏于朝堂,这是连宋霁都知道一些的,可此言一出,宋霁见对面秦承兴一向和善的脸上浮上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太危险了。  宋霁的心沉了沉。  “从何得出?”  “若是真的不想回宫,秦承平的眼线兄长便没必要留他了,早解决早干净,不是吗?”  秦承兴脸上的笑没了,一双眼打量着秦既明,秦既明的面容并未为他消失的笑意所变动,依旧一成不变地坚持着自己方才说的话。  宋霁的心沉到了底,这是猜中了的,外头传言秦承兴有多不想回宫,秦承兴就花了多大的功夫遮掩这件事,若秦既明一语中的,难保秦承兴不会动手。  既然秦承兴有偏安一隅十几年不露声色的实力,宋霁相信他有本事做到杀人于无形。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窗外的蝉鸣显得格外聒噪,一声声拨乱他焦灼的内心。第9章 扬州作客  烛台上的火焰无声地跳动着,落下一滴滚烫的烛油。  良久,秦承兴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不怕我动手杀了你?”  秦既明一笑,”杀了我可以,别动我师父就成。”  秦承兴也笑,“要杀当然是一块儿。”  “那得要埋一起,兄长记得看严实点,”秦既明道,“我妹妹知道了铁定气得鞭尸。”  秦承兴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宋霁还不大清楚怎么回事,总之看眼前的情况秦承兴是不打算动他们了,便松了口气,发现手心早已被濡_shi。  秦既明伸过手来,他便觉手上一暖。被温柔而又有力的手掌包裹着,似乎抚平了方才的焦灼与心慌。  “兄长,”秦既明突然正色道,“臣弟是认真的,兄长暂时无法回宫,就算能在京中埋下己方的势力,消息不及时也会造成很大的劣势。”  秦承兴的视线在宋霁面上扫了一圈,又回到了秦既明脸上,“倒是有点胆识,”说着他打了个响指,屋子的角落便凭空窜出七八个手持长剑的黑衣男人,“若我一声令下,你们二人早已被捅成了筛子。”  宋霁感觉握着他的手突然一紧,便抢在他之前开口道,“相信淮王殿下今日的决定来日定不会后悔。”  秦既明侧头看了眼他,是担心自己口不择言顶撞了兄长才抢在前开的口?想到这儿,秦既明乐得就差在兄长面前咧开嘴傻笑。  秦承兴看了眼他,意味深长道,“那就借宋大夫吉言了。”  当晚用了晚膳,宋霁主动提出离开好让兄弟二人彻底畅谈一番,便先回到了客栈。  翌日清晨秦既明回到客栈的时候,暗卫适时地从墙角露出半个身子,告诉他宋公子等了他一夜,方才困得不行了才睡下。  秦既明轻手轻脚地进屋,见宋霁侧躺着朝外睡着了,墨色的长发铺了一枕头,衬得面颊白_皙地快要透明。  但即使是睡着的,宋霁的眉还是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并不安稳的样子。  他们曾生活过六七年,可宋霁向来起得早睡得晚,每日起床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膳,秦既明从未见过他睡着的模样,故而也不知紧皱的眉是因为噩梦,还是本就如此。  犹豫要不要叫醒人的时候,宋霁突然翻了个身,脑后的发丝被汗水黏在了脖颈上,成了一缕一缕的。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9节 秦既明叹了口气,转身出门着伙计拿来了盆水和帕子,不敢惊动他,轻轻地沿着裸_露在外的皮肤擦拭起来。  宋霁并未被惊动,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秦既明松了口气,见他似乎整个背脊都汗shi_了,干脆解开了轻薄的亵_衣替他擦拭身子。  他的身体以一个青年男人来说,太过于瘦削了,肋骨凸出,摸在手中有些硌,却不知是不是常年浸泡在草药之中的缘故,皮肤却格外细腻。  突然,他口中溢出一声呓语,喃喃地听不清,却惊醒了心猿意马的秦既明,他摇摇头,把不分的手收回来。  渐渐地,宋霁紧皱的眉松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沉稳的梦乡。  擦完了身体替他将亵_衣穿上,秦既明洗了洗帕子,打算擦擦他的手心,却没想到刚一碰到他的手,宋霁整个人便弹了起来,伸手将他猛地一推。  “别过来!”  秦既明被骇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宋霁这么惊慌的模样,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水盆。  霎时一阵叮呤咣啷,木质的水盆落在地上磕了个角,里头的水哗啦啦泼了秦既明半身。  宋霁猛地醒了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闯祸了。  “师父!”秦既明扔下帕子,也顾不着身上的水,便冲到床边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见没烧起来才松了口气。  宋霁拉下他的手,看了看四周,“我……”  “师父做噩梦了吧。”秦既明笑了笑,“昨晚我跟兄长谈妥了,今天我们就启程回去吧。”  宋霁清醒了些,拽过他的腕子搭了搭脉,秦既明见状乐了,“师父你是担心兄长对我怎么着才一夜没睡?”  宋霁瞪了他一眼,“昨晚你也胆儿太大了,也不知道说话委婉点,万一……”  “有什么万一我也会保护好师父的。”秦既明认真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宋霁点了点他的脑门,“我是说你怎么办!”  秦既明笑眯眯,“我无所谓,只要师父好好的就成了。”  宋霁头疼地揉了头太阳x,ue,“你这孩子……算了,你刚刚说什么,我们现在回去?”  “嗯,我先把师父送回落桥县再走。”  “秦承远的人应该还在落桥,”宋霁起身穿衣,“还是直接去京城,否则一路又不得安生。”  秦既明皱眉,“不行,我不放心师父一个人回去。”  宋霁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笑了笑,“我何时说了我要回去?”  秦既明一愣,又听宋霁说,“逗留在外太久对你不利,指不定二皇子和四皇子什么时候会下手,还是早些回京比较……既明?”  结实的手臂牢牢地箍_住了他的肩膀,体温透过夏日单薄的衣衫传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放开我,”宋霁无奈地推了推蹭在肩膀上的大脑袋,“你衣服都shi_了,快去换干的,一会儿染了风寒。”  秦既明还是黏在他身上不肯起来,宋霁忍无可忍地踹了一脚才将这只大狗皮膏药踹去换衣裳。  没想到秦既明离开又折返了,宋霁刚穿了鞋起身,就见一个蜜色的裸_体在他面前晃悠,并且似乎还要把身上仅剩的一块布料脱掉。  “秦、既、明!”  “……师父?师父!别踹我啊!我去别地儿穿!”  一阵乒乓作响之后,在门口候着的暗卫们便看见他们衣冠不整的主子被很没面儿地踹出了屋子,并且主子还更没面儿地呵呵乐着。  “公主说得没错,”蓝八对蓝一嘀咕道,“主人跟宋公子一块儿的时候总是乐得像个二百五。”  蓝一抬手给了他一个板栗,“怎么说话呢!”  蓝八指着秦既明乐呵呵离开的背影,“你瞧,隔壁偷了腥的大花猫都乐得比主人收敛。”  蓝一顺着蓝八指的方向瞧去,板栗霎时停在他脑门上空许久,硬是落不下去。  “……好像是啊。”  两个暗卫瞎嘀咕的时候,身旁的屋门又开了,衣冠整齐的宋霁出了屋,暗卫立刻停了嘀咕站直了。  “秦既明呢?”  “主人就在宋公子隔壁那个屋。”蓝一道。  “嗯,”宋霁点点头,刚要下楼,脚步又折了回来,“你们俩从昨晚守到现在?”  “昨晚是蓝二和蓝七,”蓝八答,“我们今早换的班。”  “那你们吃早饭了吗?”宋霁问。  蓝一答,“吃过了。”  蓝八在他身后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宋霁被这俩逗乐了,“你们一起来吃点东西吧,今天该赶路了,否则路上该饿了。”  蓝一回头瞪了蓝八一眼,蓝八委屈巴巴地摸着肚子,“起得晚没吃啊,我饿。”  蓝一敲敲他脑壳,“谁为了拖你起床也没吃啊!”说完,转身对宋霁道,“我们有任务在身,多谢宋公子好意。”  蓝八在后头瘪瘪嘴,没敢开口,抬眼见宋霁正看着他。  “你是蓝八对吧,”宋霁道,“既明与我提过,你们是按照年纪来排的,你今年还没满二十呢吧?”  “十八。”蓝八老实道。  “那你陪我下去吧,”宋霁笑道,“你们俩也有保护我的任务吧?”  蓝八瞅瞅蓝一,蓝一摸了一把他的脑袋,“就你嘴馋,去吧。”  蓝八吐吐舌头,“我给你带个烧饼。”  宋霁带着蓝八到了客栈的一楼大堂,这时辰已经不早了,该走的客人早早上路了,因此大堂里寥寥数人,跑腿的小二正收拾着桌子,眼瞅着来了客人,便搁了抹布迎了上来。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笑眯眯的,“客官若是头一次来这儿,可以尝尝咱们的烫干丝。”  “那就来一份,”宋霁道,“再来两笼包子,一笼菜的,一笼r_ou_的。”  “得嘞!”  宋霁转头问蓝八,“你爱吃r_ou_馅儿的还是菜馅儿的?”  “r_ou_的。”蓝八两眼冒光。  “可给你饿坏了。”宋霁乐了,“小八,你是为什么要跟着既明?”  蓝八的神色有些沉寂了起来,“爹娘都死了,要不是主人,我也死了。”  宋霁一愣,“抱歉。”  蓝八又咧开嘴笑了起来,“没事儿,我现在过得挺开心的,主人很照顾我们,不是将我们暗卫当武器来用,就冲这点,我们弟兄几个就决定誓死相随了!”  宋霁点点头,见小二端着包子从后厨出来了,笑容满面地招呼着,“二位,包子……”  话还没说完,楼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个黑衣刺客从二楼的扶手滚了下来,直砸穿了桌板,身上不知哪儿被划了个大口子,淋了小二一头一脸的血。  刺客撑着碎裂的桌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手中的剑刃沾了血,直直往宋霁的方向捅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论刺客的生命力  蓝一:他被我砍了一刀。  秦既明:他被我从楼上踹下来了。  桌板:我被他砸烂了。  刺客:扶、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战……  某作者:哦,只是这位群演的盒饭还没到,就让他再演一会儿。  蓝一≈秦既明≈桌板≈刺客:……第10章 扬州作客  秦既明紧随其后从断裂的扶手处一跃而下,踢飞他手中的武器,一剑穿过挣扎着站起来的刺客,将人钉死在了梁柱上。  “怎么回事?”宋霁走上前去。  秦既明甩了甩剑上的血迹,还剑入鞘,“不知谁雇了南蛮的刺客,蓝一为了护着我中毒了。”  蓝八紧随其后,闻言脸一白,却又碍于保护秦既明和宋霁的任务不能上去。  秦既明看了看他,“上去吧,找几个弟兄把人扶起来,他的毒很厉害,你们当心点。”  “是。”蓝八感激,飞身窜上了二楼,事出突然,暗中潜行着的蓝四蓝五都现了身,一人帮着蓝八,一人打点这一团糟的后事。  “我也去瞧瞧。”宋霁说着就往二楼跑,被秦既明拦住了。  “师父,”秦既明眼睛亮亮的,满脸写着求表扬,“刺客瞅着我换衣服的时候来的,千钧一发啊!”  宋霁看着他,“你是在兴奋被人看光了吗?”  秦既明抽了抽嘴角,“我……”  “乖啊。”宋霁踩在阶梯上,比他高了一截,十分顺手地摸了摸_他的大脑袋,仿佛在安抚路边的哪只大黄狗一般,视而不见他眼里的闪光,笑了笑转身便上了楼。  秦既明在后头气闷地蹲在地上,抱着剑在角落里画圈圈,小声嘀咕着,不明白向来聪明的师父怎么不理解他的意思。  宋霁终究还是没忍住,在他背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本打算早上起程的秦既明一行不得不将行程后调,蓝一伤重,宋霁花了一整天才将毒素勉强压制下去。  秦既明蹲在屋门口抱着剑画圈圈,眼瞅着宋霁早上一口没吃就进去了,如今日下山头还没要出来的意思,可他又嘱咐了守着门不许进屋,秦既明只好在门口_暴躁地拿剑戳地。  印象中要是碰上病情很严重的病人,宋霁也会整日整日泡在药庐里,那时候他就跟小白蹲在药庐门前等着,时不时扯一句皮,倒也不那么难捱。  小白路上也不知道顺不顺利啊……  正出神呢,眼前朝思暮想的门突然开了,秦既明手上霎时没了轻重,裹着剑的剑鞘给木板地戳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宋霁看着门前又蹲的像只小狗的秦既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有吃的没?”  “有有有,已经让小二去做了,”秦既明拍拍衣裳站了起来,将累得腰酸背痛的宋霁扶到了旁边屋里坐下,“蓝一怎么样?”  “之前我研究过一阵南蛮的毒,这种毒叫千虫丝,”宋霁倒了杯茶,“你要吗?”  “要,”秦既明点点头,“这种毒会怎么样?”  “千虫丝是发作的时候会像蚕虫吐丝一般捆缚住手脚,让人明明意识清明却动不了,”宋霁皱眉,“这毒是冲着你来的。”  “大概是想折磨我吧,”秦既明耸耸肩,“意识清明却任人鱼r_ou_估计会让他们觉得很愉悦。”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0节 宋霁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什么深仇大恨……”  “这种事情一般是秦承平干的,”秦既明道,“老四的邪气是放在明面上的,要用毒绝对是鹤顶红这种一击毙命的。”  宋霁抽抽嘴角,“你这俩兄弟一个豺狼一个虎豹,哪个都不是好惹的。”说完他又了喝口茶,“这种毒我曾经配过一个解方,但没带来,还搁在落桥县。”  “也是,”秦既明道,“寻常也料不到会出这种事,但前阵子黑八报信说秦承远还在那边等着,现在回去正中下怀。”  宋霁头疼地捏着眉心。  “现配一份解药需要多久?”  “……我记不得药方了,”宋霁道,“药材应当不是什么难得的,但具体哪些,用多少,我都记不得了,若是跟着蓝一的症状现配一份,不用个十天半个月绝对出不来。”  “迟这些天也无所谓,”秦既明道,“大不了之后几天赶路赶得急些。”  “不是赶路的问题,”宋霁摇头,“十天之内必须得到解药,否则会落下后遗症,可能是长睡不醒,也可能是瘸腿,可能是断臂,都说不准,这也是这毒狠辣之处。”  秦既明皱眉,陷入了沉默。  屋外有人叩响了门,宋霁看了眼眉头紧锁的秦既明便起身去开了门,见是蓝八扶着蓝一跪在门口。  宋霁叹了口气,“先进来吧。”  蓝一身上的症状还未完全褪去,走得踉踉跄跄,一进屋又要跪下,宋霁在一旁劝道,“别动了,可能会加重病情。”  秦既明抬眼看了看他们,打了个手势阻止了蓝一开口。  “你都听到了?”  蓝一点点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既明道,“但既然有方法,就要救你。”  蓝一张了张嘴,泪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你要是心下过意不去,就给我躺在床_上歇着,”秦既明沉声道,“蓝八,把他扶回床_上歇息。”  蓝一想跪下,宋霁在一旁架着他,再次提醒,“你现在静养比较好。”  蓝八见状跪了下来,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主人,宋公子,我代蓝一磕头了,二位大德感激不尽!”  “行了,你也别闹了,”宋霁无奈,“赶紧扶他下去休息吧。”  送走了蓝一和蓝八,宋霁转头见秦既明在桌边闷头灌茶。  “你打算怎么做?”  “黑七黑八留在了落桥县盯着秦承远,他们了解县城的情况,”秦既明捏着茶盏,“你把药方的地方告诉他们,让他们带出来,要是他们带不出来,我们再想办法。”  “好。”宋霁点头,见秦既明还是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秦既明皱眉。  宋霁笑了,“你方才对着蓝一和蓝八的架势哪儿去了?”  秦既明苦着脸,“师父就别再取笑我了,要是连我都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蓝一为了不拖累可能自尽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如若你真想走得远,那么就不该有恻隐之心,这些暗卫说到底都是为了成事的棋子。”宋霁端起茶抿了一口,“为了一颗棋子折耗ji,ng力不值得。”  秦既明怔怔地看着他,“师父教我和小白医术的时候……”  宋霁叹了口气,“我是个大夫,救人治病,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师父,”秦既明坐直了,“这些暗卫不是我的附属品,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我忍不下心看他送死。”  宋霁又叹了口气,“所以你不能成事。”  “我也不想,”秦既明耸耸肩,“说我没志气也好,没抱负也好,我只想报了娘_亲的仇,然后跑到天涯海角过隐居的日子。”  宋霁愣了半晌,才讷讷道,“年纪轻轻你想隐居山林?”  秦既明道,“师父二十岁就带着我和小白缩在落桥县了啊。”  宋霁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扶着额头,“我到底教了些你什么啊……”  秦既明笑出了声,“今年我二十,争取要在三十岁之前完成我这个远大的抱负,到时候师父你也一起来呗。”  宋霁沉浸在自己失败的教育中,根本提不起劲儿说话。  翌日启程回落桥县,谨防秦承远的探子,马车停在落桥县西郊的野林之中,只有黑七黑八出来接了头,宋霁给他们指明方向,不过片刻,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浓密的山林之中。  蓝一和蓝八留在了扬州,现在负责守卫的是蓝二和蓝七,一人蹲在马车前,一人坐在树梢上警戒。  前天夜里秦既明与秦承兴谈了一宿,昨日又守在屋门前守了一日,今早启程起得早,在马车里眯了没一会儿便睡得打鼾了。  宋霁怕吵着他便轻手轻脚下了马车,守在车前的蓝七朝他点点头,“公子,别走远了。”  宋霁点头,“辛苦二位了。”  这时树上的蓝二猛然跳下枝头,朝着城门的方向大喝一声,“什么人!”  宋霁顺着他喊的方向望去,果真瞧见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被这么一吼吓了一跳,僵在原处不敢走路了。  蓝二跃到最前头,将未出鞘的剑横在身前,那人影试探性地走近了几步,在丛林掩映之中露出了半张皱纹累累的面孔,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他。  “王姨?”宋霁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老妇的眼里一亮,想要冲过去,却被长得凶神恶煞的蓝二一瞪,愣在原处。  宋霁走上前去,“王姨,你怎的在这里?”  “小蝶出事了,”王姨双眼一红,语气中带了些哭腔,“我想去药铺找宋大夫的,邻里告诉我前阵子大夫往西走了,我就碰碰运气来瞧瞧,没想到竟真瞧见了。”  “小蝶如何了?”  王姨说到这事儿便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跺了几脚,“那几个妯娌看不惯小蝶,不知道给她灌她吃了什么,现在浑身起疹子!宋大夫你说,这好好一大姑娘起了这么些小玩意,这以后可怎么办!”  “疹子啊,”宋霁思索片刻,“可以用黄芩加水煮……”  话还没说完,守在马车前的蓝七猛地一跳,从身上抖下一跳手腕粗的大蛇,大喝一声,“当心!”  这时众人才察觉出淅淅沥沥的声响了,宋霁看了眼脚下,不知从哪里窜出乱七八糟颜色各异的蛇蝎,匍匐在草丛中缓慢地着,愈逼愈近!第11章 扬州作客  蓝二立刻横剑出鞘,刷刷砍下蛇的七寸。  “王姨,脚下当心些。”  宋霁皱眉,心下愧疚牵扯到了无关的人,便拉着她的胳膊往里带,却在手掌触碰到她的胳膊的一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是一个男人的手臂。  男人没想到宋霁会突然伸手拉他,防备的时候已然已经晚了。  现在着实不是个好时机,蓝二的注意力还没完全从他身上移走,他原本打算将毒蛇蝎造势地更大些,逼两个暗卫无法脱身再撕破脸皮的,这样能将宋霁一击毙命。  蓝二感官敏锐,宋霁发现不对劲的即刻便转过头,见“王姨”撕下了人皮面具,从袖中掏出一支短笛。  等他吹响笛音便迟了,蓝二即刻出剑刺去,不料吹笛人功夫不弱,两人霎时便缠斗在了一处。  撤去了伪装的吹笛人露出了沙哑的本音,扯着嗓子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像走路的时候一颗石子偶然间跳进靴底,叫人硌得不舒服极了。  蓝二眉头皱的更紧了,一把剑冲着直冲他脑门砍去,“你笑什么!”  “你以为笛音是控制那些东西的吗?”吹笛人回身不及,剑劈了他半个肩胛,血水jian了一身也不见半点慌张。  蓝二手上的剑更猛烈了。  吹笛人打不过他,干脆放弃了接招,直接拼r_ou__身缠着他不让他走,“这些东西是跟着味道走的,这味道我们闻不着,你猜猜我把味道抹谁身上了?”  蓝二瞥了下方一眼,蛇蝎撤了大半,在车前奋力抵抗的蓝七似乎轻松了些,还分了点神试图叫醒马车里的秦既明。  但同时的,宋霁也不见了。  宋霁不能往镇子里去,他身后吊着眼冒绿光的蛇蝎,想着估计是方才那个假王姨抹上了什么东西,可他脱了外袍扔过去,那群蛇蝎也不过停了片刻,便又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他常年久坐,身体着实并不是很好,被蛇蝎追赶了一路实在跑不动,见眼前有一潭湖水便深吸一口气跃了下去。  南蛮的那些东西他研究过一阵,这些毒虫应该是下不了水的。果不其然,蛇蝎追到了湖边便望而却步了。  可惜宋霁不大会水,湖有一个半的他深,又挺宽,他游不到对面,只能抠着湖边的土石时不时探出头吸一口气,思忖着等蛇蝎散了以后再回到岸上去。  动静这么大,秦既明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定然是被下了什么,他急着回去瞧瞧。思及此,他浮起吸了口气,刚埋入水中,就听岸上传来一声惊呼。  “这他妈都什么玩意!”  宋霁喉咙一动,吐了个水泡。  这个声音是秦承远的!  之后上面一阵兵荒马乱,似乎秦承远被毒蝎蛰了一口,下人都劝他早些回去解毒,那四皇子还在愤愤地念叨。  “二哥分明都说了,他着人下了套,他们肯定要回来取解方!镇子里找不到郊外肯定有!看我不取他项上人头!”  宋霁努力让自己不做声沉得更低些,秦承远还在骂骂咧咧,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待到声音消失到听不大见的时候,他一口气也憋得快翻白眼,才小心翼翼浮出_水面。  蛇蝎都退干净了,秦承远也不见了,但听他们离开的方向应当离秦既明的马车有段距离。  也不知是秦承远和秦承平合作找秦既明的麻烦,却被同伙绊了一跤,还是搜人是秦承远一意孤行的举动,反正结果总之是他们互相信不过,让秦既明钻了个空子。  宋霁悄悄上了岸,估计味道在水下冲了干净,也没见蛇蝎再缠上。  蓝二很快赶了过来,将宋霁扶了回去,这时候秦既明还没醒,但好在黑七黑八已经回来,成功将药方从屋里带了出来。  宋霁接过蓝七递来的布巾将身上擦得不再滴水,胡乱地在外面套了层干衣裳便进了马车。  他猜得不错,秦既明果真是被下了药才睡得熟,但好在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毒药,只是会让人睡得沉一些,就算清醒的时候头也会很晕。  有可能是先前与南蛮刺客缠斗的时候落下的,那会儿光惦记蓝一的毒了,大家伙都没注意。  “不严重,但得抓药,”宋霁朝马车外等着的蓝二和蓝七道,“这林子里有秦承远的人,我们得赶紧走。”  他话说完,四个暗卫在他面前沉默了。  宋霁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沉下声音,“你们信不过我也无妨,但你们必须立刻带既明离开。”  风过林木,吹得一阵婆娑作响,宋霁身上的shi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下,黏答答地贴在身上,被风一吹霎时凉透了。  “队长说了,”蓝二突然道,“主人不在的时候听宋公子差遣,是主人吩咐队长和黑一的。”  说着,蓝二跃上马车熟练地催动了马匹,蓝七挠挠头也跟了上来,剩下黑七黑八互相对视一眼,不远不近地缀在马车后头。  “多谢。”宋霁松了口气,撩_开帘子对前头的蓝二道,“进京的日子快赶不上了,我们先往北上去。”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1节 蓝二点头,“北上走几十里有一座大些的县城,叫六合。”  “好,”宋霁道,“我去那边抓药给既明和蓝一,秦承远和秦承平知道他们下了毒,可能会知道解药的材料,你们有没有会易容的?”  “有,”这回是蓝七应了,“黑七黑八他们很擅长这些,不如宋公子将方子写下来,让他们去抓。”  宋霁想想自个儿也不会功夫,有个万一还跑不远,便同意了,又听蓝七道,“宋公子一身shi衣裳还是快些去里头换了,现下虽是夏天也容易病。”  宋霁这才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脑袋还隐隐作疼起来。  不知是不是宋霁的谨慎起了作用,抓药配解药一切都很顺利,但即使这样他们在六合也不敢耽搁多久,第二日上午到,晚间便出城了。  离开六合的时候,黑七带着解药与他们分别,折身返回扬州。  秦既明睡了整整一天两夜,悠悠转醒的时候才觉得过了不过个把时辰,除了腹中空空地有些夸张,倒也不觉得什么,直到扯开帘子见到初升的朝阳才觉察出了不对味儿来。  宋霁靠着马车的左侧壁,捧了本书似乎是睡着了。  秦既明睡了太久,不太能适应外头的光线,便把帘子拉了回去,靠着缝隙里透露的星星点点的日光往宋霁那头挪过去。  “师父?”他轻轻碰了碰宋霁。  宋霁缓缓睁开眼,声音里都是干涩,“你醒了啊……”  只说了这一句话,宋霁整个身子便仿若一滩烂泥般栽进了秦既明怀中,秦既明当即怔住了,搂着他滚烫的身子,脑袋里嗡得一阵轰鸣。  马车前的帘子掀开了,蓝二顶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柔声说,“宋公子前些日子为了配解药整宿没合眼。”  秦既明张张嘴,“什么时候了?”  “六月十五。”蓝二还想说些什么,被车前十分识趣的蓝七拉了出去。  秦既明哑然看着陷入昏睡的宋霁,轻轻碰了碰他颤动的眼睫。  他央着宋霁跟他回京,一方面是担心他一个人呆在落桥不安全,另一方面也存了些私心,觉得自己能护得了他。可现下呢?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宋霁就硬生生累病在他眼皮子底下,而他连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都不记得。  秦既明一拳砸在马车的软垫上,尽管软垫抵去了大半声音,却还是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  宋霁迷迷糊糊地被震醒了,就知道这孩子又不知生哪门子闷气,可脑袋实在昏沉起不了身,便拉过那只紧握的拳放在胸口,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秦既明被他的动作弄得有气也发不出,只得边自责边将人往怀里带得更深。  宋霁身体恢复得慢,烧退下去接连四五日都恹恹的,刚好碰上出了梅雨季的大好日光,热得饭也吃不下几口,清醒的时候还没睡着的时候长,不消十天瘦了整整一圈。  唯一一点好的是,秦既明练武出身,身上冬暖夏凉,宋霁借他一只胳膊根本睡不着,只是入睡时说好只借一只胳膊,醒来的时候他却整个人都裹了上来,横竖睡得舒服,宋霁也懒得管他了。  快马加鞭行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把之前落下的行程赶了回来,众人也都松了口气,正逢上途径一座大城,便停下了休整几日再动身。  宋霁有些担心,“秦承远不会追来?”  “他追来我们就不过日子了吗?”秦既明心很宽。  宋霁仍旧放不下心,提着包袱杵在厢房中半晌,直到秦既明看不下去,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说明,“这淮州知府是兄长的人。”  宋霁这才将包袱搁下,忽的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师父。”秦既明无奈,“咱们能不能先吃点饭再想事儿,你都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  “等会儿,”宋霁拉过他,“我先前在想秦承平做这一串连环计是为什么。”  秦既明只得让暗卫准备饭食,自个儿陪着师父分析,又听宋霁说,“我们一开始说,千虫丝是给你准备的,其实不然,是秦承平本就算计在蓝一身上的。”  秦既明听这话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嗜睡药才是为我准备的?”第12章 扬州作客  “嗯,”宋霁点头,“然后用毒蛇蝎杀了我,如果我没有独自跑开躲在水底,那肯定当场被咬死,这样暗卫一看形势不对肯定会即刻带你离开。”  秦既明听得心都沉了,尽管当时的情形听暗卫已经描述过,但宋霁并不怎么带情绪的话却还是在他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象那噩梦一般的场景。  “果真啊,”宋霁看着他,“这样一来,你会最先怀疑谁?”  秦既明听得一愣,“一开始蓝一中毒的时候我就说了,放这种毒的显然是秦承平啊。”  “不对,”宋霁摇头,“你当时必定极度惊慌,你会猜测让你睡着的人是谁?那两天你跟谁接触最多?”  秦既明皱着眉沉默了。  那天晚上他才与秦承兴彻谈一夜。  “秦承平不想让你死,他是想挑拨你跟秦承兴的关系,”宋霁摸着下巴,“我猜测他的探子不知道你跟他联手了,但至少知道你跟他关系不错,他想通过这种办法让你成为他的棋子,逼秦承兴出面。”  “但秦承远可能不知道这一层,他可能只是知道了一部分计谋,并且存了私心才会去近郊,”宋霁接着说,“幸好他去了一趟,而我又恰好听见了他的话,否则还真可能怀疑到淮王头上。”  秦既明仍旧沉默着。  宋霁又道,“秦承平可能知道秦承兴暗中藏了势力,不像表面上那样超脱世俗,只是碍于没有证据才出此计谋,你得想法子提醒一下他,将王府再搜一遍,讲不定还埋了别的探子。”  秦既明摸摸脑袋,有点低落,他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一层。  这像什么样子,明明他是要保护师父的,要带着师父吃香喝辣去的,却反过来一直让师父为他c,ao碎了心,早知今日当时还不如不求着他出来。  这是暗卫叫的菜已经到了,小二将菜一样样摆满桌面便退了出去,宋霁招呼秦既明晚些写信,先来吃饭。  秦既明随叫随到,吃了几口菜,见宋霁又放下了筷子。  “别啊师父,”秦既明看他恹恹的模样心里又沉了几分,“老不吃东西不成啊。”  宋霁一愣,瞪他一眼,“我这是要盛汤喝。”说着便起身盛了一碗汤,刚要端起,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秦既明看出他是在勉强自己,这些东西他根本一口都吃不下。  “既明,”宋霁无奈地看着他,“你究竟是想让我吃还是不想让我吃?”  “师父,这菜不合你口味吧……”  宋霁还没答,见秦既明放下了筷子,低声道,“师父,不然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宋霁愣了半晌,“秦既明,你又耍我?”  秦既明没回话,端起碗又吃了起来。  “秦既明,”宋霁抽了他的筷子,“话说明白再吃饭。”  秦既明抬起眼看他,“师父,你是不是老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儿?”  宋霁半点迟疑都没的点了点头,“是啊。”  秦既明一噎,更不想说话了,自个儿的筷子还在宋霁手里,便拿了他面前的筷子又吃了起来。  “那又怎么了!”宋霁再次抽了他的筷子,将两双筷子握在一只手,拿另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脑门,“你是觉得我小瞧了你还是怎的了?”  “没,”他低声道,“师父你让我吃饭行不?”  “不行!”宋霁啪的一声将筷子摔在桌上,提着他的衣领将人按在墙上,秦既明已经长得高过他半头了,身体又结实,拖他着实费了宋霁不少劲儿,连汗都急出来了。  秦既明看看背后的墙,又看看他。  宋霁拿来一面镜子,放到他手上。  “干嘛?”  “你瞧瞧你现在什么模样!”宋霁眉头拧着。  秦既明看了一眼铜镜,里面一张颓丧的脸也在回望着他。  “你要这副模样就别回京城了,跟我一块儿回落桥算了,”宋霁道,“反正横竖都是死,呆在落桥还能死得晚些。”  秦既明抿抿唇,不大想说话。  他觉得自己个儿挺失败的,想得挺美,却走一步中一个套,总被宋霁当个小孩儿一样教育,气量不够,行事不稳,想保护个人都保护不了,早知道应该一辈子都躲在落桥的,打死都不离开,讲不定还能比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要强些。  “对了,我还不能回去,”宋霁也不管他在想什么,接着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京城。”  秦既明急了,“为什么?”  宋霁道,“我答应薛子安去京城照看一个人,他才肯替秦承兴看病的。”  秦既明拉着他的胳膊,“不行,京城……”  “不行你就重振旗鼓跟我一起去啊,小白也在那边等你。”宋霁打断他,“你也没丢胳膊丢腿的,就那么怕了?”  秦既明看着他的眸子,有些茫然。  到底是安安稳稳过了十几年的孩子,并不能见惯血雨腥风和明争暗斗,明知置身于暗潮汹涌的漩涡之中,却不知所归。  宋霁一时间有些愣神,觉得自己似乎太着急了,秦既明今年二十都没满,只身一人回到龙潭虎x,ue的京城能好端端地出来,并带了一群死心塌地的暗卫已经着实不易了。  他原先想着,这孩子养了这么些年也该放手了,让他自个儿摸索路。可这条路太过崎岖坎坷,他自己去走都保不齐走得完,不放心,更不舍得让他一个人走。  是了,从一开始就放不下了,否则怎么会答应他去扬州,怎么会请薛子安替秦承兴治病。看上去是被秦既明好不容易说动了的,但心里的想法却始终如一。  思及此,他将拽着胳膊的那只手拉下来,那只又软又小的手已经长得比他都大了,他一只手握不住。  “师……师、师父?”秦既明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握地心慌意乱,心底腾的窜起一股火,烧得身上发热。  宋霁琢磨了半天,还是改用两只手握住了,“可惜小白不在,否则就齐了。”  “什、什么?”秦既明舌头都开始打结。  宋霁抬起头,浅浅地笑开了,这一瞬间,秦既明觉得那只被握住的手都不是自己的。  他极少露骨地表达感情,或是为了维持大人的矜持,或是为了师父的威严,因而面对秦既明,大部分时候都是严肃的,就算偶尔一笑也是拿捏着的,从没有这么纯粹。  可他本就生得柔和,笑起来眉眼都弯了,就像春天第一泓破冰的春水,荡啊荡,直荡进了人心里。  “别慌啊,“宋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既明,去京城是我的决定,我改主意了,放不下你和小白,所以直到你们安定下来我都不会回去的。”  秦既明一僵,懊恼自己先前都在说些什么。  宋霁一开始不同意去京城是怕拖累他,现在同意了是要去帮助他,他师父脑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都是为了他,可他却在这种临阵关头想当缩头乌龟!  宋霁见他还不说话,一时拿不准他是不是还在消沉,便又说,“你别老想着护着我,把责任担一个人身上,你还有我,还有小白,我们都能替你担一些。”  秦既明心底泛起一股热气,将刚刚那团火烧得更旺了,他孤身流落在异乡,已经有多久没感受到这种亲密带来的安心感?这些年一个人孑孓独行,他是多想身后有个人能依靠。  现在,他很想把面前这个全心全意为他打算的人揉进怀里,可理智却让他一直忍耐着。  “师父话说重了,你别气得不说话啊,”宋霁心里没底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都放软了,“过两天七月七放花灯,师父带你去玩一圈,就当消气了行不?”  秦既明心里那团火烧得他头脑发热,眼前生白生白的手指晃啊晃,他再也忍不住,抓过那只手在掌心落下一吻。  这下宋霁也僵了,张着手不知怎么办,掌心还残留着柔软的温暖,挠的他有些痒,就说不清是手上痒还是心里痒。  这时屋外有人敲了敲门,不等应答便大步先跨了进来,“主人……”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2节 蓝二那张凶神恶煞的土匪脸还没在两人面前晃热乎,就被蓝一一把拽到了屋外,顺带迅速合上了门。  宋霁赶紧抽回手,“我说的七月七虽然是七夕,但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既明乐了,“不管,我就当那个意思。”  宋霁瞪他,“你这是大逆不道,孽徒!”  秦既明伸手捏捏他的脸,“可师父脸红了。”  “那是正常的啊!谁让你……”宋霁在原地跺跺脚,气得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见秦既明没事儿人一样绕过他回到饭桌,拿了一双筷子吃饭。  “那是我的筷子!”  “又有什么关系,”秦既明耸耸肩,“我都用过了。”  宋霁在原地瞅了他半晌,天知道他是怎么抑制住不拿枕头砸这个不知好歹的孽徒的。  但好歹,他眼中让人心绞得一段一段的颓丧和失落没了,这样也好,其他就先搁着吧,宋霁这么想着,叹了口气,算是认了地吃起了饭。  他没注意到自己顺手便拿了秦既明用过的筷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旁某人已经笑得找不见眼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就是一个转折,之后秦既明小旁友就会心无旁骛地进京啦!  (其实只是想写个糖hhh)第13章 扬州作客  既然答应了看花灯,秦既明绝不给宋霁食言的机会,晚饭吃完就抹了抹嘴拉着宋霁下楼了,惹的宋霁在后头直呼自己养了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秦既明听到这话停了脚步,他们已经跑到了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都是看花灯的男男女女。  宋霁被他冷不丁的一刹车给绊了一跤,脑门磕上了他硬邦邦的后背。  “长大了,”秦既明扶正他,在他耳旁悄声道,“我猜长得比师父都大。”  宋霁愣了好半晌才听明白这个荤段子,气得一路踹他的小腿,一直踹到了湖边。  湖边已经挤了好些人了,秦既明反身抓住了宋霁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无奈道,“别踢了师父,再踢瘸了啊!”  “瘸了我给你治好接着踢!”宋霁要瞪他,眼前却突然横出一只亮堂堂的莲花灯,叫他跟莲花灯瞪了半天大小眼。  “师父,”秦既明笑眯眯的脸从莲花灯后露出,“放花灯吗?”  说罢,也不等宋霁回答就将莲花灯一把塞进了他手里。  宋霁提着一只莲花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望着眼前人满为患的湖边,“这哪有空放花灯?”  秦既明又买了一只花灯,一手提着它一手拉着宋霁到个人少的地儿,跟旁边的小贩借了支笔,“先把愿望写了吧。”  宋霁瞅着那已经有些塌了的丑花灯半晌,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秦既明,还是提了笔,只是不让他看。  秦既明写完,提着自己的花灯凑过去,打着商量,“师父,我把我写的给你看,你的也给我看呗?”  宋霁瞥了他的花灯一眼,抬手就给他一个暴栗,“都说你年纪轻轻,干嘛要跟我归隐山林!”  秦既明捂着花灯,不大服气,“师父你偷看!”  宋霁挑眉,“再换个筹码。”  秦既明摸着下巴想了想,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不然回去让师父亲自检验一下有没有长大?”  宋霁跺跺脚,转身扭着他的耳朵,“又开黄腔!谁教你的啊?啊!”  暗卫躲在暗处看他们的主子跟个小孩儿一样乐得团团转,再一次想到了公主殿下那个ji,ng辟的评论。  ——笑得真像个二百五。  这么一阵闹腾之后,湖边的人渐渐散了,秦既明和宋霁寻了个空地儿放了花灯,放花灯的时候秦既明还是铆足了劲儿要看宋霁写的,宋霁却眼疾手快地将花灯放入了水。  秦既明只能望着他们的两盏花灯变得越来越小,隐没成了千万灯火的一点,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不行。”秦既明总觉得吃亏,蹲在湖边不肯走,“师父,你得告诉我你写了什么。”  “你让开。”宋霁拉着他起身,“还有人要放呢。”  秦既明在宋霁面前跟三岁小孩儿没区别,耍赖的功夫学得炉火纯青,他身后那人就也那么等着,任凭旁边空了空也不挪半步。  无法,宋霁只得起身跟那死脑筋的人商量,这一打照面差点没教宋霁吓得栽进湖里。  灯光暗,离得远也就能瞧见一身花青的袍子,普普通通的男子款式,离得近了那可真是魂都快吓飞了。  不说别的,这好端端的男人脸上涂脂抹粉,还抹的奇丑无比,大红脸颊,眉毛涂得有两根手指一般粗,脸上刷得跟刷墙一般,落在这一片夜幕之下跟鬼脸没什么区别。  宋霁又定睛瞧了瞧,觉得兴许鬼长得要比他好看些。  秦既明觉察到不对劲也回过头,喊了一声“哟呵”,扶了一把湖边的石墩子将身子扳直了。  鬼脸定睛看了秦既明一眼,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三殿下。”  秦既明反应了一会儿,才从地上慢慢站起身,试探着问,“祁大人?”  鬼面很镇定地点点头,“殿下好眼力。”  宋霁看他顶着那张乱七八糟的脸,说的话却一本正经,感觉颇为滑稽。  祁大人祁寻,工部尚书郎,去年中的举人,年龄不算大却做事沉稳,见谁都是一副端庄持重的面孔,皇上还挺器重他,故而近日秦承平和秦承远都存了拉拢他的意思,但目前为止祁寻还未入任何一方阵营,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所以按理来说,现在这,应该是偶遇。  秦既明与宋霁对视一眼,刚要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嚷嚷着,“祁柳暗!祁柳暗!”  祁寻的身子明显一僵。  秦既明看着他,“请问祁大人表字?”  祁寻咧开嘴干巴巴笑了两声,就跟鬼叫一样,宋霁在一旁只想给他摁进湖里,把脸上的妆给洗了。  “殿下,”祁寻低声道,“大恩大德,感恩不尽!”  宋霁一怔,就见祁寻从他们二人中间挤了过去,躲在他们身后蹲在河边装作放花灯的模样。  祁寻刚藏好,那个清亮声音的主人就到了跟前,是个跟嗓音一样清爽的少年,脑门上沁着汗珠,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到看上去好搭话些的宋霁身上。  “这位公子,”少年道,“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大花脸的男人,身上穿着花青的袍子,长得有……”他伸出手比划了一阵,“这么高的。”  宋霁与少年清澈的眼对视了半晌,摇了摇头。  少年眼里的亮光倏的暗了下去,宋霁心下发虚地想安慰几句,转眼见他眼里的火苗又窜了起来,蹦蹦跳跳ji,ng神满面地跑开了,留下宋霁一人在那儿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年跑远了后,祁寻松了口气,向二人拱手作揖道谢。  别人的私事就算好奇也不方便多问,更何况二人也不多感兴趣,无非是举手之劳,也就摆摆手作罢,谁知耿直的祁寻不愿欠人情,硬要给秦既明回礼。  祁寻的回礼是一份京中的情报,他贴着秦既明的耳朵低声说,“三殿下,九月围猎请务必小心,似乎京中在谋划着什么。”  秦既明眉头一皱,“什么?”  祁寻摇摇头,说京中气氛压抑,他头上的工部侍郎似乎不太对劲,其他的他也不清楚,秦既明一听便想请他吃饭,再多问点事儿,毕竟他这阵子人不在京中,很多事都留意不到,你推我往的,动静就闹大了。  宋霁他们放花灯的时候人已经快散了,此刻灯会已近尾声,岸边的人三三两两,动静一大周围便都听见了。  宋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突然开始客套起来,正想cha进话,袖口被人拉了拉,转头一瞧,刚刚那位少年正眯缝着眼审视着他。  “祁寻!”  客套着的二人话头一顿,祁信结实的身板抖了三抖,秦既明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的时候,眼前的大高个就已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少年也拔腿追去,留下一阵凉爽的夜风,留下不明所以的秦既明和宋霁无声地对视着。  祁寻和少年的小cha曲过后,灯会也散的差不多,翌日清晨,二人重新登上赶赴京城的道路。  路上秦既明拿祁寻告诉他的跟宋霁商量,二人商量了半天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便先写封信寄到小白那儿,让她小心些。  “说来,小白应该快到了吧?”  “嗯,快到了。”黑七接过秦既明从车窗里递来的信便消失了没影。  “既明,”宋霁琢磨着,“昨晚找祁寻的那个少年应当跟他很熟,叫的都是他的字。”  秦既明点头,突然坐起身,“师父,你的字是什么?”  宋霁一愣,“我未取字,倒是你,二十及冠,该取字了。”  秦既明听他把话题差了开来,心里叹口气,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我及冠礼行早了,皇上为了补偿我自小流落在外受的委屈,三年前刚回宫就行冠礼了。”  宋霁来了兴趣,“那你怎的没告诉我?取的什么字?”  “师父,”秦既明笑了笑,“你不觉得奇怪吗?其他几个皇子可都是承字辈。”  宋霁点头,“我早想问了,但碍于担心这是什么宫廷秘闻问不得……”  “既明,既白都是娘亲取的,说以后若有机会,就按着这个取字。”秦既明看着窗外流转的景色,此时已入盛夏,草木枝繁叶茂,似乎看着这些能看到当年欢快的日子。  “逃出宫以后,为了掩人耳目当然不能报真名,我就用了娘亲唤的小名,”秦既明又道,“三年前及冠礼的时候,皇上似乎想到了娘亲,取的就是这个字。”  宋霁一愣,“既明是字的话,你和小白的名是什么?”  “秦承安,小白叫秦承常,”秦既明道,“但我都听习惯了,师父还是就按原来这么叫我吧。”  宋霁点头应下了,见他又望着窗外出神,似乎在想幼时的事,斟酌着开口,“其实,皇上也是念着你娘的好。”  “我娘是他亲自迎娶的正妻,出身不高,但无论是长相还是谋略都是万里挑一的,从皇妃一路走到皇后,”秦既明冷笑笑,“可新皇上任他要拉拢势力,任由那些女人一步步将娘亲置于死地。”  “他是喜欢娘亲的,只是他的喜欢输给了那把龙椅以及龙椅之上的无奈。”秦既明一顿,又道,“或者说,那把龙椅逼着他亲手杀了他喜欢的人。”  宋霁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似乎哪壶不开提了哪壶。  秦既明却看着他笑了,外头的阳光映在他眸子里跳动着,“所以我才不想坐上那个位子,连心爱之人都无暇顾及。”  宋霁一愣,撇开眼,他眼里的光芒太灼热了,烧得他面颊都发烫。  “师父,”秦既明拉过他的手,“我……”  宋霁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抱着枕头缩到马车的一角,将慌乱的情绪埋在软垫中,“我困了,我要睡了。”  “师父……”秦既明无奈地看着他,只得拉上帘子,陪他一起睡。  “秦既明!”宋霁看着腰间缠上的手臂,身子一僵,随即背后贴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让他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他的眼神,未尽的话,都在宋霁脑海里打着转,直把整个脑袋搅得跟浆糊一般。  秦既明看着他慢慢红透的耳根,捉住他乱动的胳膊,轻轻扣住,在他耳边道,“不是困了么,睡吧。”  宋霁被他按得半分都动不了,马车一晃一晃,时常清洗更换的软垫透着淡淡的香气,似乎带着安神的作用,困意渐渐袭来。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3节 他便带着一脑袋浆糊,慢慢合上了眼。  意识最后一丝清明的时候,他还在想,这堆浆糊醒来的时候能不见就好了。第14章 京都难平  皇上给秦既明回京有时限,那么绕远的秦承远就更有时限了,秦承平不知在京城c,ao纵着些什么,一计不成便未再使绊子。  秦既明后半段回京之路走得顺顺利利,赶在了八月下旬回到了京城。  秦既白到京城已经小半个月,听到秦既明回京了松下一大口气,但她现在身在宫中不便出宫,只得眼巴巴地等着秦既明什么时候能来探望。  秦既明洗漱一番便进宫禀报这次治水的情况,皇上在大殿十分正式地召见的他,似乎十分满意的模样,赏赐了不少东西。  末了,皇上看着风尘仆仆的秦既明,“朕听说你这次回去治水,不仅将安盈接了回来,还将你的师父也带回了京?”  安盈是秦既白的封号,秦既白走到半路就接了这道圣旨,听说是太后亲自定的封号,足以可见秦既白不是一般的讨太后喜欢。  秦既明一听这话眼皮一跳,果不其然下一句便是,“太后近来总觉得腿脚不大舒服,太医又看不出什么毛病,听说你师父医术了得,怎的不带进宫给朕瞧瞧?”  秦既明是不想带宋霁进宫的,更别说什么太医院,原因无他,里头水太深,稍有不慎被人暗害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实在不放心。  “回父皇的话,”秦既明道,“师父身子不好,实不相瞒,路上不知哪来了一帮歹徒害的师父生了场大病,消瘦不少,儿臣便先让他歇下了。”  “哦?又是歹徒?”皇上道,“安盈刚进宫的时候也虚弱不堪,也说路上有歹徒埋伏。”  秦既明面露慌张,“小白……安盈公主现下如何了?她念着太后央着早些进宫,儿臣手头的事情没忙完,实在不敢辜负父皇委托的重任……”  “行了,”皇上摆摆手,“朕也没怪你,安盈想你想的紧,她现下应当陪着太后,你去瞧瞧吧。”  “是。”  秦既明离了大殿,乘轿撵去太后的怡宁宫。路上他一直在想,皇上有意召宋霁进宫是个什么意图,从他回宫三年来看,皇上是对他不冷不热,想让宋霁进宫定然是有目的。  太后宠爱小白绝不单单是对于孙女的宠爱,小白两三岁没出宫的时候,也没见太后有这么宠爱她,但无论如何,太后在宫中说话有一定的分量,甚至有时候比皇后还重,讨好太后总是没错的。  还没怎么想清楚,轿撵就停了,秦既明下了轿撵还没站稳,一个泥团子就啪嗒打到了他的膝盖上。  秦既明看着面前院落里玩得跟泥猴样的孩子,抬头看了看牌匾。  他需要确定一下,轿夫应该没把他抬到什么养猴子的戏班子里去。  一见来了人,大的那个就停下了动作,小的那个意犹未尽,又往秦既明衣摆上砸了个泥团子,秦既明特地为了进宫换的华贵袍子霎时便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宣儿,道歉!”大的那个拽着小的,小的那个摆了个鬼脸,缩到了她身后。  这声儿秦既明听出来了,横竖衣服也脏了,便不计较地抹了抹大孩子的脸,露出一张白生生的笑脸。  “哥,你回来啦。”秦既白到处瞧瞧,“师父没一起啊?”  “让你师父先回去了,他路上生病了。”秦既明将她身后的孩子拉出来,用另一只干净的衣袖蹭干净脸,是宫中现下最小的公主秦承宣。  “宣儿,给我哥道歉。”秦既白对着她拉下脸。  秦既明摆摆手,一颗半悬的心放下了。  原本听说秦承宣很不待见小白,小白又在外头野惯了,还担心小白回宫被人针对,吃不守礼数的亏,暗卫通报回来说公主在宫中过得不错,他心里就思忖着,难道是小白改性了。  现下倒好,带着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一块儿在怡宁宫院里的shi泥地滚泥巴,也真真叫他开了眼界。  果真天下猴孩子都是一家的,管他什么时代朝代。  这块本该是种月季牡丹的小园子,太后嫌月季开得太娇艳晃眼睛,便让人挪去了皇后和丽贵妃宫中,空下的泥地本要种些柏树杨树什么的,谁知前两天一阵雨浇得厉害,工人便暂时缓了工期。  秦既白告诉他,她入宫以来每日都得抽半日陪着太后,昨个晚上小公主来寻她玩,玩得不够尽兴,拧巴着回去了,第二天早上清早就来寻她,下人告诉她秦既白去了太后宫里,便眼巴巴跟着寻来了。  秦既白又说,她昨晚教小公主打水漂呢,小公主打得石子跟绑了秤砣一样,一打沉一个,可不乐意了,就跟秦既白不服气地嚷嚷着她打水漂不行,打雪仗可厉害。  秦既白就笑她,谁敢跟你打雪仗?吹牛谁不会呢!秦承宣就更不服气了,今早过来就要找她打雪仗来着。  可这大夏天哪里来的雪?两个小孩儿转眼看见一院子的烂泥地,眼珠一转,就想到一处去了。  秦既明眼角抽了抽,“皇祖母也肯让你们这么折腾?”  秦既白咳了咳,拉过秦承宣,“宣儿,咱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又得挨训。”  秦承宣点点头,又看着秦既明,“你也不许说出去!”  秦承宣从小被宠惯了,脾气横着呢,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秦既明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指着一地的泥巴,“你说这地,只要不瞎都能看得见。”  秦承宣看着一地泥皱了眉头,刚要辩解什么,就见面前落下一道人影。  秦既明跪下行礼,“见过皇祖母。”  太后嗯了一声,让他起身,凌厉的凤眼扫过两只泥猴子,两个小孩儿对视一眼,可怜巴巴地低下了头。  太后年轻的时候很是雷厉风行,所以皇上性子偏软些,但如今上了年纪,见这孙辈的小孩儿红着眼圈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也狠不下心,横竖也就是闹得疯些,不是什么大错,摆摆手让宫女带他们下去洗漱了。  “承安,这趟辛苦你了。”太后将手从宫女的搀扶中抽出,秦既明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上前一步搀扶,嘴里回道,“也不是什么难事,是儿臣第一次处理,颇绕了些弯儿。”  秦既明扶着太后在院中走着,时而陪她聊上两句,走到第二圈的时候,太后挑了条小路,绕到了花园最中心的小凉亭。  秦既明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亦步亦趋的宫女消失了。  “有些人呐,”太后话头突然一转,“手伸的那么长,还当旁人都看不见!”  秦既明压低了声音,“儿臣听父皇说,近来皇祖母身体抱恙?”  “本宫自觉自个儿身子还不错,”太后缓缓道,“可总有人想要本宫抱恙,本宫深宫妇人,势单力薄,只得随了那人的愿。”  太后拄着的拐敲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秦既明边琢磨着她话里的深意,边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穿过凉亭,有一座不大的荷花池,这时节荷花快开尽了,粉嫩的花瓣浮在池面上,有些萎败了。  “承安,你过来,”太后招呼他站在她身边,“你觉得,这池子下头有什么?”  秦既明转头看着池面,池面浑浊,看不清水底。这时恰有一尾鱼跃出池面,掀起了两三水滴,又扑通一声隐匿于浑浊的水下。  “有鱼,有花,”太后又说,“可惜其他太混了,看不见。”  “看不见的话……”秦既明突然道,“抽干了,便不就明白了?”  太后缓缓转过头,秦既明亦与她对视,看清了各自眼中的深意,便相视一笑。  风吹林动,怡宁宫掌事大宫女心急如焚地找到了池边赏败花的三皇子与太后娘娘,便松了口气,转头给一众小宫女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退在了一边。  近来京城附近y雨连绵,马车风吹日晒了两个多月,有些漏风,宋霁自打上回病愈后急着赶路也没好好修养,吹了一夜的风又有些烧。  但他没跟秦既明说,马车好容易见着京城的影儿,他不愿秦既明为了他再停下,昨夜烧得有些高,热得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早上才将将睡着,也不知道秦既明何时离开马车进宫的。  暗卫告诉他,秦既明今日还得见太后和公主,所以可能会回来的晚些,先带他去京郊的王府歇下。  按理来说,皇子冠礼后就该封王分封地,典型的便是大皇子秦承兴,但这样一来,也就默认封王的皇子没有继承权。  因此二皇子秦承平今年二十二,依旧未封王,秦既明也是同样,但皇子成了年就不便随母妃住在宫中,皇上便着人在京邑修王府,好让未封王的皇子过去居住。  秦承平的王府离宫不远,占了京城最繁华的地儿,而秦既明的王府却建在京郊,离宫离得远,却划了块很大的地儿,宋霁本打算在王府门前便下马车的,被暗卫拦住了。  伤愈的蓝一劝他,“王府大得很,宋公子要真走,怕是得走上一阵子。”  宋霁原以为他是夸张,却没想到王府是大的夸张,亭台楼阁,水榭廊亭,建的ji,ng美异常,曲折环绕之中,他都记不清来时的路。  马车在一间别院前停下了,宋霁提着包袱走下马车,敲了敲酸软的背,脚跨在在别院的门槛上,落不下去了。  这间别院,跟他在落桥住的几乎一模一样,正中央的正厅,西面是他的屋子,东面本来只有一间客房,后来小白长大了不方便,便又连着造了一间。  这后添的屋子做得有些粗糙,屋顶比原来的矮了一截,小白嫌弃这屋子瞧着丑,便种了一墙的爬墙虎,将屋顶弄得郁郁葱葱,也瞧不出什么高了矮了。  现如今,连这爬墙虎都一模一样,绿油油地爬满了屋檐,出奇的朴实,跟周围华丽的亭台水榭格格不入。  站在着院门前,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秦既明从来不是什么皇子,小白也不是公主,他们一直都生活在落桥那间小小的院子中,而他也不过是上山采了个草药,才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小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小可爱在看咩?请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好不好吖qaq  现在连红包都炸不出小可爱了嘛tat第15章 京都难平  “只有这院子是主人亲自督工修的,”蓝八在一旁小声道,“其他都是皇上让人修的。”  宋霁笑了,“这院子要不是他亲自c,ao的刀,那可就吓人了。”  蓝八跟着也笑了,露了两颗小虎牙,被蓝一一瞪才收了回去。  宋霁还是选了自己原来的屋子住了,现下在屋中才发觉,这比他原先住的要大些,无论是摆书的架子还是写字的桌案,书架上零零散散摆着一些医书,都是宋霁拧着耳朵要他小时候背的。  宋霁提着唇角笑了笑,却笑得很酸涩,他不知道秦既明竟然还记得这些,竟然在造府邸的时候原封不动地还原了一个原来的屋子。  他随身的东西不多,也就些瓶瓶罐罐和书籍,安置好后便闲了下来。秦既明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宋霁这么想着,便提了脚步在院中转转,本来想去边上的药庐瞧瞧的,可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却是秦既明原来住的屋子。  来都来了,看看也罢。  宋霁推开门,霎时愣在了屋门口。  倒不是这间屋子多像原来的,而是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有些发旧,随意的摆着,不像他那间屋子,东西都崭新崭新的,规规矩矩地放在桌案或者书架的一角。  这间屋子是住人的。  宋霁慢慢往里走,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摆设,跟他原来在落桥的屋子一样。  他撩开半开的床帘,床头摆着一本已经被翻烂的《行医书》,他轻轻打开书页,里头朱笔和黑笔圈的字迹恍若昨日。  秦既明刚来药铺的时候,宋霁铆足了劲儿要教好人生第一个徒弟,根据原有的医书结合自己的想法挑挑拣拣编了一本《行医书》,要他整本背下来。  这对一个刚经历生离死别,从云端落入泥土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他对医术一窍不通,半点都理解不了,宋霁就整夜整夜地陪着他,一句话一句话给他解释,秦既明就把注释写在了缝里,写得多了看不清了,他就换朱笔写。  有些东西太难了,宋霁也会帮他写在边缝里,遍布了整本医书。宋霁没想到他不仅住在这里,更将原来的医书带过来,书已经很旧了,边缝也很松散,几乎快散架了。  宋霁已经笑不出来了,十七岁的少年用了最糟糕的方式被逼着告别了原来的生活,只身一人来到京城,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站在宏伟大门之前的少年该有多么彷徨和无措。  但他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一旦写在了脸上,他就彻底输了。他藏起了那些茫然和痛苦,步履薄冰地走在刀枪火海中,可能这里是他唯一能释放情绪的地方。  “师父?”  宋霁抬起头,秦既明刚抬脚进屋。  秦既明看见宋霁抬起头的时候,觉得他眼里有些情绪,似乎还带着水光,可等他眨了眨眼,那些东西就都不见了。  “回来的这么早?”宋霁放好东西起身,眼角瞥见了他衣摆上的泥点,皱起了眉,“你摔泥地里去了?”  “被大兴大名鼎鼎的两位公主泼的,”秦既明答,“也没什么事儿就回来了,不过师父在我屋里做什么呢?”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4节 宋霁动作微微一顿,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就随便看看。”  秦既明摸着下巴看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宋霁更不自在了,干咳两声,负着手在他屋里转了两圈,“你就住这里?”  秦既明嗯了一声,见宋霁不再作声,遂低头解起了腰带,脱下带了泥点的外袍,换了一身鱼尾灰的不大亮眼的衣袍,又摘下额上漂亮的发冠,随手别了个簪子。  “小白缠着我要出宫转转,宣儿也跟着出了宫,”秦既明边换衣裳边问,“我带他们一起吃午饭,师父也一起?”  宋霁一愣,还没作答,便被秦既明一把拉出了屋子。  两个公主出宫的时候不多,今天秦既明治水有功,凯旋归京,太后和皇后都挺高兴的,便准了秦既白的请求。  两个小家伙半路上也不太平,轿辇外飘来一阵水粉香就坐不住了,非要下去瞧瞧,这会儿正在胭脂店里玩得不亦乐乎,秦既明将今天随行的蓝二留下照看他们,自己先回来了。  “秦承宣是秦承远的亲妹妹,他们都是当今皇后所出。”路上秦既明解释道。  “当今皇后……”  “是尚书令周巡之女,”秦既明说,“我娘亲在位的时候她还是个妃,当年的事多少她应该掺了一脚。”  秦既明说这话的时候,侧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嘴角向下拉着,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宋霁抬起手想碰碰他脸侧绷得极紧的线条,却还是在最后一刻改成了拍肩的动作。  “我没事,”秦既明转过头笑笑,“就事论事,宣儿不像秦承远那么邪性,而且我娘当年的事儿起因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宋霁问。  “嗯。”秦既明皱着眉回忆,那段记忆是他刚来时候发生的,如今有些模糊了,“听下人说是胡人袭击了我们,我记不大清是戎族还是氐族,或者那时候戎氐二族已经像现在这般合二为一了?”  大兴与外族的争端自始至终就没停过,原来是戎、氐两个部落互相制衡,后来两个部落经历了一场血洗,合二为一,成了戎氐联军。  宋霁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唇角,“胡人……怎么了?”  “从下人嘴里打听到,那时候是夏天,皇上带着几个妃子去避暑,”秦既明道,“先皇后带着我和小白跟一个怀孕的妃子同乘一辆马车,谁知半路上,胡人突然袭击圣驾,箭矢偏了一些,扎进了我们的马车里。”  宋霁放在他肩头的手僵硬了。  “好巧不巧,箭矢扎进了那个妃子的肚子里,”秦既明眉头紧紧皱着,“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有人指责是我娘嫉妒,暗中杀害了龙嗣,从那时候开始,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好过了。”  “哦对了,”秦既明又补充到,“我和小白也被伤了,太医以为没了救的,谁知咽了气的兄妹俩竟双双活了过来。”  当然,活过来的就不是原主了,这些秦既明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秦既明说完,没听见宋霁一句话,转头见他脸色极其糟糕,刚要开口询问,马车突然猛地一顿,蓝七在外头敲了敲,“主人,到了。”  秦既明还想拉着宋霁问清楚,却见宋霁先动了身,一言不发地下了马车,便只得跟上。  胭脂店里两位小公主玩得不亦乐乎,一个男人单手支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瞅着她俩折腾,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身旁蠢蠢欲动并且脸色不佳的少年。  他们二人进屋的时候,柜台后的两个人齐齐转过头,四个人打了个照面,纷纷愣了愣。  这开脂粉店的两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在淮州遇见的祁信和那个追赶他的少年。  今日的祁信正常许多,至少脸上挺干净,宋霁一时间没认出来,看到那个少年才反应过来。  少年回头看了眼祁信,后者对他摇摇头,将他按回椅子上,刚要起身行礼,秦既白就抱着一堆脂粉冲了出来。  “师父!”秦既白哗啦啦把罐子往柜台上一摆,转身就冲进了宋霁怀里。  宋霁摸着她的脑袋笑了,“伤如何了?”  “已经都好了,”秦既白抬起头,笑得两眼弯弯,“师父你还是来了啊。”  宋霁半开玩笑道,“还不是你哥,我一没看牢就中了招,我不放心才跟来。”  秦既白转头瞧了瞧秦既明,啧啧砸了咂嘴,秦既明给她逗得又气又笑,抬手就要赏她一个暴栗,秦既白却鬼ji,ng地拉着宋霁去了里头的脂粉堆里挑挑拣拣了。  秦既明无奈地摇摇头,回过身要跟祁信问好,那少年先凑了上来。  “这位贵人,”少年眨眨水灵的大眼,“您妹妹和那个小姑娘快把我店里的东西折腾光了,您瞧瞧……”  “杨寄柳!”祁信头疼地将人一把拉回来,行了个礼,“三殿下,寄柳不懂事,请多多见谅。”  秦既明笑笑,“无妨,老板算清数目便是,不会短了银子的。”  “诶!”杨寄柳笑眯眯地捧着算盘就去一边噼里啪啦地拨弄了,看得祁信更头疼。  “寄柳与臣是朋友,这是他开的脂粉店。”祁信朝秦既明解释道,“上回臣告假与寄柳回老家,打了个赌,赌输了就要试他新做的脂粉,臣受不住了逃了出来,让三殿下见笑了。”  秦既明觉得他说这话的表情一点不像让他见笑了,只是在例行公事地告诉他,嗯,就这样,你别笑。  于是秦既明更想笑了,撇过头咳了一声才止住,回过头见祁信不太理解地望着他。  “三殿下,”这时候杨寄柳挤了过来,“一共是四十八两八钱,看两位公主喜欢得很,咱们今天拉个零头,四十八两整。”  祁信头疼地瞪他一眼,刚要开口,秦既明就已经叫来了蓝二,“杨老板客气了,五十两银子,给杨老板,不用找了,权当公主这么闹腾的赔罪。”第16章 京都难平  杨寄柳眼睛都乐没了,一旁的祁信面无表情地揉着自己的太阳x,ue,似乎很头疼的样子,可看他的脸,总像波澜不惊地说,嗯,我有点头疼,怎么办。  “老板,老板!”秦承宣在里头喊着。  有钱能使鬼推磨,杨寄柳一改先前不佳的脸色,笑眯眯地迎了上去,秦既明也跟在了身后。  二人见秦既白手里攥着一个小罐子,皱着眉头,宋霁在她后头,看秦既明进来了,无奈地朝他摇了摇头。  “这个头油还有吗?”秦承宣指着秦既明怀里的头油说。  杨寄柳接过秦既白手中的头油,看了看,“诶呀,这款卖光了。”  头油是玫瑰香味的,宋霁和秦既明都知道,秦既白这小丫头买这些玩意儿都只盯着这一种味道买,喜欢得紧。  秦承宣一下就不高兴了,小嘴撅的很高,打小她就长在蜜罐里,养的很骄纵,从来就是想要什么就得什么。  “这个是玫瑰味道的,还有其他味道的,”杨寄柳将头油还给秦既白,嘴上打着圆场,转身去找了别的头油,“这是最新到的,荔枝香味的,可受欢……”  “我就要这个!”秦承宣尖锐地打断他。  杨寄柳尴尬地站在那儿,转头看看秦既明和宋霁,宋霁没有立场说什么,秦既明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时间就凝固起来。  “那,这个给你。”秦既白突然说,她把头油递给秦承宣,“你比我小,我让给你,师父和哥哥也会把好的让给我。”  宋霁和秦既明相视一笑,彼此都松了口气。  秦承宣不撅嘴了,小脸乐开了花,伸出手要接过,却见秦既白突然把手一收,“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秦承宣愣了愣,歪了歪头,“什么呀?”  “早上你拿泥团子砸我哥哥了,”秦既白一脸严肃,“你得给他道歉。”  宋霁一听就乐了,这真像小白干出来的事儿,能不吃亏绝不吃亏,非得吃亏也得想方设法赚点回来。  秦承宣看着头油思量了一会儿,就答应了,拿过头油转过头朝秦既明脆生生地说了声,“三哥哥对不起。”  秦既明还愣着呢,赶紧摆手说不打紧。秦承宣也没管他,高高兴兴地拿着头油就要走,步子迈到了一半,突然一顿,转头看着秦既白,笑弯了眼,“谢谢姐姐呀!”  秦既白点头点得很有大人架势,谁知秦承宣前脚刚跑远了后脚她就垮了脸,转过身子一头栽进了宋霁怀里,惨兮兮地抠着他衣裳上的花纹。  “师父,我想要那个啊……”  “行了行了,”宋霁挺高兴地拍拍她的脑袋,“我帮你盯着老板,一上架就买了让既明给你带去。”  “一言为定啊。”秦既白抬起头,跟他拉小手指。  在脂粉店闹了一会儿,两个小孩儿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秦既明早让人定了京城最繁华的一间酒楼的雅座,叫了不少菜,两大两小都吃得够味儿。  饭间,宋霁拉了拉秦既明的袖子,问他小白用了什么法子,怎么叫这个骄纵的小公主这么服帖。  秦既白的确挺有本事,来京城前秦承宣还气呼呼的,立誓要杀杀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的锐气,接过杀了不到两天就被管教地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跟在她屁股后头玩。  秦既明只能跟他耸耸肩,女孩子之间的事儿,他们两个大男人是猜不到了。  京城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九月围猎的日子越发近了,秦既明的眉头也不大展开了。  近些日子秦既明手头的生意出了些问题。  早几年,他一直在京城附近的几家小县城都做些酒楼生意,因为背后没什么势力,一直做得不温不火。  现下秦承兴将京城附近的几间客栈交给秦既明打理,暗中给了他些人手,酒楼的生意这才慢慢做大了,上个月才谈妥了,将酒楼开进了京城中最繁华的一块儿地,取名叫客满堂。  开张当日,秦承远就大驾光临了客满堂,并且接连几日都在此宴请宾客,明面上是来吃饭的,暗地里是来施压的。  客满堂的老板是秦承兴手下的老伙计,姓姜,叫姜楼,打理生意一把手,可也架不住四皇子这般威逼利诱,做得束手束脚。  秦既明也没什么办法,他不能直接出面,一是伤了兄弟和睦落人口实,二是酒楼明面上挂着的是姜楼的名儿,他作为皇子,行事得低调些。  宋霁见他为难,就说不如他代秦既明出一趟面,酒楼的账目一直光明磊落,秦承远也就只能s_ao扰s_ao扰,出面震慑一番应当就能老实些。  秦既明说不大行,要这么出面驳了秦承远的面儿,宋霁就得在整个京中出了名,旁人一查就会起疑心,一个小县城的郎中哪来这么多银子开这么大的酒楼?  说到底也没个解决的法子。  这天秦既明上朝去了,朝中也不好过,现在西北蠢蠢欲动的很是烦人。宋霁坐在屋里就开始琢磨,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酒楼那边的事儿得想点法子好替秦既明分担些。  坐在屋里想不出什么辙,宋霁点了蓝一和蓝八陪去了一趟酒楼,他们到的时候还早,酒楼大堂里三三两两地坐了些食客。  蓝一行事沉稳,宋霁让他在屋外悄悄守着,蓝八活泼些,宋霁让他换了身家仆的打扮跟在身后,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宋霁随意地点了两三个菜,不一会儿就见姜楼借菜被订完了的缘故赔礼,请他去了二楼的雅座。  雅座左右没什么人,拉下帘子,姜楼就朝宋霁一礼,脸上挂了愁苦之色,娓娓道来现如今的难处。  “现下四殿下真真是难为小人了,”姜楼低声说,“四殿下总派人来点菜,将店里的招牌点得一个不剩,又将雅座包的一个不剩,客人来吃菜总吃不上好菜,坐不上雅座,这么下去……”  宋霁抽了抽嘴角,他听秦既明说过,四殿下生母,也就是当今皇后是尚书令之女,出身名望,父族世代当官,母族在江南一带世代经商。  简单来说,就是不差钱,这种靠钱砸的行事风格,也真是很符合他的身份了。  “今个儿宋公子是来得早,四殿下的人还没来,”姜楼苦着脸,“四殿下该给的钱一分也不少,小人又没法子不做四殿下的生意……”  “那我方才点的几个小菜呢?”宋霁问,“也是没了?”  “没了,”姜楼老实答,“昨个四殿下将酒楼的鹅和鸭全点光了,今早进的货还在路上,现在小的只能让货进的晚些,掐着饭点进,让客人等上一阵也比全都没得卖强。”  “你说四殿下的人还没来,他每天都会来?”  “四殿下会派人来,自个儿倒是偶尔来一次,”姜楼顿了顿,“但四殿下今天应该会来,他的手下昨天特地留了一只鹅,说留着明天上菜用。”  “那敢情好啊,”宋霁眼睛一眯,“你们这儿一间雅座什么价钱?”  姜楼一愣,“宋公子的意思是……可那样四殿下万一追责……”  “他贵为皇亲国戚,跟一个平头老百姓计较?”宋霁嘴角一勾,“姜老板,放宽心。”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5节 姜楼皱了皱眉,踌躇道,“可宋公子,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宋霁点头,“我知道,我想试试四殿下,”说着他转头,“蓝八,付钱。”  蓝八应了一声,就听姜楼掰着手指头算,“一间雅座三十两银子,总共十八间雅座……”  宋霁的脸黑了黑,虽然秦既明怕他不够用,塞了他不少银票,但他不到必要还是不想动这些他送的银票……问题是他现在手头的确没那么多银子。  宋霁捏着茶盏看着蓝八花了银票,咬牙切齿地骂着秦承远人傻钱多。  姜楼看他眼神蓦然不对劲儿了,似乎要把面前的桌板凿穿,便赶紧退了出去。  蓝八默默地缩在一边,一边怕自个儿被殃及,一边在考虑今个儿晚上该怎么跟主子汇报这档子事儿才不会被宋霁骂,很是愁眉苦脸。  宋霁点了三样菜,小半只卤鹅,一盆炒木耳,一份玫瑰酥,到最后只上来一壶酒一份花生米,姜楼亲自来跟他道歉,说食材不多,还有好些客人,请宋公子多担待担待。  酒比较呛,宋霁不大喝的惯,就只吃了花生米,吃了没一会儿,楼下突然传来一阵s_ao动。  缩在一旁的蓝八突然动了动,警戒起来,“宋公子,来了个高手。”  宋霁撩开帘子,往楼下瞧了瞧,正是秦承远带着一个男人进了酒楼,男人三十左右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平和,但蓝八看到那个男人就更紧张了。  “宋公子,”蓝八低声道,“那是个绝顶高手,我一个可能打不过。”  “不一定要你打,”宋霁道,“这又不是江湖,对上眼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可是宋公子驳了四殿下的面子,”蓝八担忧,“万一那个高手是四殿下专门聘来的,闹了酒楼可怎么办?”  宋霁看着那个男人,眯了眯眼,心里有了数,放下花生米拍拍蓝八,“你退下,把蓝一叫进来。”  蓝八虽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了,蓝一刚从窗户进屋的时候,楼下有些吵闹起来。  宋霁带着蓝一起身下楼,听见秦承远正为有人包了雅座而很不乐意,他身后的侍卫正跟姜楼很不客气地交涉着。  宋霁抱胸站在楼梯上看,他站的位置是死角,能看得清下面,下面的人却很难看得清他。  他看见秦承远顶着很难看的面色,他身后的那个男人开了口,酒楼嘈杂,宋霁离得又远,听不大清,蓝一就在一旁给他解释,那个男人似乎让四殿下不要为难,大不了换一间酒楼。  四殿下回他的时候还是很客气的,说他是这间酒楼的常客了,淮扬菜做得很是好吃,定符合他的口味。  男人又推辞说,他来京城好些日子了,也吃得惯京城的口味,不用特地为此费心。  秦承远却还是不依不饶,连带着他的侍卫都开始剑拔弩张,姜楼结实的身板都有些晃了,嘴上还在劝道,有客人早早就来了,先定下了。  秦承远气得脸都有些发红,当堂大喝说什么人,滚下来给爷见见!  宋霁觉得秦承远这耍泼的样子有些眼熟,一拍脑袋想起来,跟前些日子秦承宣要发油的时候一模一样,兄妹俩不愧从小一块儿长大,赖皮起来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哪家都有吖第17章 京都难平  底下的局势越发混乱,有些离得近的客人都给吓跑了,侍卫腰间别的剑就快要出鞘了,宋霁才收拾收拾,装作很慌张地小跑下楼。  “没想到竟是四殿下,”宋霁跑的很像那么回事,额上都沁了两滴汗,“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四殿下见谅。”说着就要跪下行大礼。  秦承远盯着宋霁皱起了眉,但他得了台阶下,刚发了通脾气,这会儿也不好再摆架子了,便虚扶一把。  宋霁也就没真跪下去,顺势站了起来,接着说,“上回在落桥多谢四殿下,草民当时……”  秦承远看他有些惶恐的模样,很大度地摆了摆手,“没想到能与公子在京城重逢。”  宋霁暗里干笑两声,是挺意外的,怎么没死在落桥的那个破林子里呢,面上还是得端着把戏唱下去。  “四殿下真是大人有大德,”他摆了个请的手势,“先前惊扰了四殿下,四殿下这顿我请了,二位上楼吧。”  秦承远不客气地做了主,选雅座点菜都没让旁人cha手,不一会儿好酒好菜便都上来了,宋霁看着这一桌琳琅满目,就想到不远处的小雅座里的烈酒和花生米,两厢对比,惨烈至极。  酒过三巡,秦承远似乎要与男人谈正事,却被宋霁抢了先。  宋霁满了一盅酒敬他,“苏大侠,久仰久仰。”  秦承远和男人都是一愣,后者回敬过去,而后才问,“请问……”  “宋霁,原来是个乡野郎中,现下受人所托来京城办些事情,”宋霁微笑着,“在下曾去过一趟扬州,刚巧在当地的药铺碰见了一位故人。”  这男人不是旁人,正是薛子安托他照看着点的人,当今武林盟主苏瞻洛,薛子安后来又给他寄了封信,说苏瞻洛来京城是受皇帝之邀参加九月围猎的。  当然这只是个借口,其实是来谈江湖和武林的合作事宜。  信中又给他大致描述了一番苏瞻洛的样貌,再加上蓝八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宋霁便一眼认出他人来了,并且虽不知前因后果,但能看出他是被秦承远缠上了。  苏瞻洛微微一愣,当下明白过来,点点头,朝他露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多谢宋大夫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他们俩都能明白,秦承远觉得自己被蒙在了鼓里,脸霎时便黑了下来。  一顿饭下来,宋霁也不大开口,就在差不多秦承远要敬苏瞻洛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断,什么四殿下这鸭子可好吃,什么敬四殿下一杯,十次八次都不带重样,气得秦承远脸都黑了。  苏瞻洛行事沉稳,见此情此景也不由有些好笑,都拿酒盅掩了。  一顿饭了,秦承远还没开口,苏瞻洛就先起身了,说要与宋大夫叙个旧,失陪还望四殿下见谅。  秦承远险些没控制住,那个脸都歪到天涯海角去了,可惜秦承远身边的那些侍卫都不是苏瞻洛的对手,更何况人家是他爹请来谈事儿的,他能巴结人家,不能强迫人家。  二人就要走的时候,脸都歪了的秦承远突然叫住了宋霁。  “宋大夫,”秦承远压下了火气,除了眼底的戾气,其他都挺装模作样的,“听闻前阵子宣儿麻烦你了。”  宋霁一愣,才想起来应当是发油那事儿。  “那胭脂铺一来货孤就派人买了,”秦承远示意,他身后的侍卫呈上一罐崭新的发油,“权当赔偿了。”  宋霁接过,道了谢,秦承远就甩甩袖子,带着一肚子气走了。  现在的苏瞻洛在京城是个热饽饽,据说江湖武林唯他马首是瞻,若是得了他的青睐,得了江湖人的帮助,往后无论是经商还是为官都将顺畅不少。  故而宋霁是不能带他回王府的,不知京中有多少眼线盯着,本来还思忖去哪处方便些,秦承远这么一走,他们俩索性也不挪窝了,只唤人收拾了一桌的酒水,上了一壶茶。  客满堂是秦既明开的,里头的伙计都知根知底,加上蓝一和蓝八在外护卫,便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  一盏茶下肚,苏瞻洛先开了口问他,“他可曾说了什么?”  宋霁知道,他问的是薛子安,便将当日的事儿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末了还问了一句,“苏大侠这些日子在宫中如何?”  苏瞻洛点点头,道了声尚可,又沉默起来。  宋霁握着茶盏心底直叹气,这两口子都是什么德行,一个嘴巴噼里啪啦听得人冒火,一个闷声不吭急得人上火。  他有心想找话题,无奈他跟苏瞻洛这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不会冒犯了去。说到底,苏瞻洛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宋霁可不愿结怨给秦既明添绊子。  苏瞻洛将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在了桌沿,将宋霁飘得有些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宋大夫……”苏瞻洛似乎在斟酌着字句,“十多年前,不,二十多年前,医庄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二十多年?”宋霁一愣,“我只知道十年前医庄出了桩大事,死了很多人。”  “是死了很多人,但医庄的人应当在二十多年前的浩劫中都死得差不多了,”苏瞻洛道,“子安寄信与我说他找见了一个师弟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医庄的人现在还活着的只有我和他了。”  “你也是医庄的?”宋霁吃了一惊。  苏瞻洛疑惑道,“他没跟你说吗?按辈分算,我是他师弟,应该也是你的师弟。”  “担不起担不起,”宋霁赶紧摆手,“苏大侠真是折煞宋某了,但二十年前……”说着,他皱起眉,“大概是二十二三年前,我还七八岁的时候,胡人杀了我爹娘,将我掳到西北去了。”  “难怪。”苏瞻洛点点头,“因祸得福,若你留在中原,可能难逃此劫。”  宋霁眼底浮上一层y影,苦笑了笑,“还不如说是天道轮回,祸也好,福也好,总得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  苏瞻洛放下茶盏看着他,宋霁大半张脸埋在了y影之中,眼中的神采也随之晦暗下去。  似乎……提及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大皇子的病,”苏瞻洛突然道,“子安应该能应付。”  宋霁一愣,抬起头,“当真?”  “当真。”苏瞻洛点头,“因为我的缘故,他对这方向钻研了许多年,早年间他便听人提及大皇子的病,一直都在尝试配解方。”  “早年间?”宋霁抽了抽嘴角,“他很早就成竹在胸,就是在寻个契机能混入淮王府。”  “呃……”苏瞻洛摸了摸鼻子,“也没有很久,也就三五年……”  “秦既明是皇子的事,你们也早就知道?”宋霁眯起眼看他,“薛子安跟我联系的时候是五年前,从那时候你们就在给我下套?”  苏瞻洛撇开眼,“找到你是偶然,之后的……其实我也有劝过他……”  宋霁目光都能杀人了,“亏我还当找着点沾亲带故的,高兴了许久。”  这话是真的,宋霁七八岁痛丧考妣,只因为长相合得了胡人的眼被掳走,其间受的苦难非比寻常,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两个亲属,迟迟无果。  要是面前是薛子安,定能四两拨千斤地给他噎回去,可面前是苏瞻洛,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嘴唇却抿得发白,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一瞬间,宋霁心底隐隐浮现一股诡异的愧疚感,感觉自己似乎得理不饶人,在欺负一个老实人。  “算了,”宋霁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这世上谁不是算计呢,反正现在结果也不坏。”  苏瞻洛松了口气,听宋霁又说,“苏大侠,冒昧问一句。”  “什么?”  “你脸皮这么薄……真的不会被薛子安欺负地很惨吗?”  “……大概,”苏瞻洛艰难地回答,“习惯了就好。”  宋霁乐了,心里真觉得苏瞻洛挺有意思的,至少比薛子安瞅着讨喜多了,况且多少都沾亲带故,他们两个交谈的时候也不怎么设防。  不管其他,交这么个朋友也不错,宋霁这么想着。  “宋大夫……”苏瞻洛突然叫他。  “叫我宋霁就行了,”宋霁答,“怎么了?”  “之前四皇子送的那个发油,能给我看看吗?”苏瞻洛道。  宋霁依言将东西递过去,苏瞻洛打开发油的盖子,闻了闻,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宋霁。  宋霁也看他,“你是觉得不太对劲?”  “嗯,我的嗅觉比常人敏锐一些,”苏瞻洛点头,“方才我就觉得这罐发油的香味过于浓郁了,似乎是在遮掩什么的味道。”  说着,他伸手拨开表层的发油,在罐底挖了些,闻了闻,眉头霎时拧紧了。  “怎么?”宋霁凑过去,闻了闻他手上发油的味道,也同样皱了眉,“嗜血香。”  “你竟知道,”苏瞻洛有些意外,“这是江湖人常用的一种手段,若是长时间接触这种香料,一旦碰上血迹会让人ji,ng神失常,乱冲乱撞,甚至杀人。”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6节 “好歹我爹也是江湖人,这些我幼时学过些,”宋霁道,“可这发油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秦承远是为了算计谁?”  “这些我就不大清楚了,”苏瞻洛摇头,“但你可以去这卖这发油的店铺瞧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宋霁接过他盖好的发油,起身朝他郑重一礼,“多谢。”  “还有,”苏瞻洛也起身,叫住匆忙要走的宋霁,“按辈分算你是我师兄。”  宋霁一愣。  “不必这么客气,宋霁。”苏瞻洛朝他微微一笑。第18章 京都难平  宋霁揣着发油离开客满堂的时候,大概明白了薛子安这么珍视他的原因。  苏瞻洛的笑很少,但让人如沐春风不是夸张,兴许一个笑容这么温暖的人,内心想必也足够柔软吧。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晚归的农户,收摊的小贩,熙熙攘攘地充满了街道。  宋霁站在胭脂铺面前,深吸一口气。  秦承远送这个给他的原因,宋霁想了一路,却也没有明白,算计他,算计小白,还是算计别的谁。  又或者,这间卖头油的胭脂铺是否也是受他指使?那么指使的目的是什么?祁信为何又要告知秦既明小心?  他也不知道,这间胭脂铺是否是陷阱,等着他来踏足。  宋霁看着手中的头油,深深地拧起了眉,他现在身边只有蓝一和蓝八,是不是回去跟秦既明从长计议要更好些呢。  正在这时,杨寄柳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似乎刚刚睡醒的模样。  “宋公子!”杨寄柳瞬间ji,ng神了,“上回的头油到了,我要柳暗跟四殿下说这件事,他一直都没答应,结果还是说了啊!”  他身后一个人走出了y影,神色复杂地看着杨寄柳,“不,我没说。”  宋霁看着他们,同样也神色复杂,不知怎么开口。  “有话进来说吧。”祁信道,宋霁却皱着眉没挪动半步。  “诶,宋公子什么时候已经买了啊?”杨寄柳眼尖地发现他手上的头油,“奇怪啊,京城只有我们在卖这种头油,你从哪儿买的,能给我瞧瞧?”  宋霁递过头油,见祁信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宋公子,有话不如进屋一叙。”  身后的蓝一和蓝八手按剑柄,蓄势待发,宋霁保持着与他对视的姿势,戒备着。  场面一时间剑拔弩张起来,所幸路过的行人行色匆匆,也未注意这一隅的异常。  “不对。”杨寄柳突然出声,“这不是我们卖的东西。”  “什么意思?”宋霁追问。  “字面上的意思,”杨寄柳肯定道,“这个味道不对劲,我进货的时候,每样都仔仔细细地验过货,这个头油的气味不对!”  一番交涉过后,杨寄柳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东西绝对不是他们家卖的,同时,他们这边也的确没有秦承远的购买记录,但也可能是他托人来买的,一切不得而知。  但总之,宋霁暂时打消了对祁信和杨寄柳的怀疑,可离开胭脂铺的时候仍然是一肚子疑惑。  此时月上梢头,星垂夜幕,凉风卷着枯枝败叶扫过街道,冷意蹭着宽大的袖口蹿入,这才有了一丝初秋的凉意。  秦既明在王府等到望眼欲穿,这才盼星星盼月亮地把他可亲可敬的师父盼回来。  宋霁进屋的时候还卷着一身初秋夜凉,被秦既明热巴巴地一望,心底一暖,凉意也就散了,想伸手弹一弹他的脑壳,动了动手指,却没能抬起胳膊。  秦既明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没留意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一抹苦涩。  “既明,”他想了想开口,“今天……唔!”  秦既明又戳了戳,将r_ou_丸子塞进他嘴里,彻彻底底地阻止他发声才作罢。  宋霁无奈地看着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神亮亮的,像极了啃食果实的小松鼠,看得秦既明心口一热,埋头猛扒饭。  “吃饭的时候不谈正事。”他解释说。  宋霁好容易嚼烂那颗实打实的r_ou_丸子,吞下,心里想估计暗卫也会十成十地告诉他,也就不再执着话题了。  想到这儿,他刚要吃饭,转头看秦既明还在光扒饭不吃菜,也懒得管着小崽子哪根筋又搭错,伸手给他布菜。  秦既明把头从米饭中抬起,看见宋霁浅浅笑着,“多吃些,还有好些菜。”  “……嗯。”  这顿饭秦既明吃了原来两倍的份,他盯着宋霁思忖,这样吃下去迟早吃成猪。  要怪就怪师父长得太下饭!美色误事,美色误事啊!秦既明捧着肚子如是想着,心底捶胸顿足,但视线还是很老实地不愿移开。  按照现代人的讲话习惯,这就是所谓的口嫌体正直了吧。  “秦既明,”宋霁敲了敲他的脑壳,“你盯着我想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把嘴收一收,口水都快下来了。”  秦既明摸摸自己个儿的嘴角,明明什么都没。  宋霁瞅着他乐了,“我逗你玩儿的,你还真信?”  秦既明撇撇嘴,“我吃撑了,师父你陪我转转呗。”说罢,也不等宋霁反应,伸手就将人拽了出去。  酉时,皇宫,御书房。  秦承远见太监来请人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那是还在皇后的宫中,下午刚吃了瘪,戾气很重,皇后正为他按着太阳x,ue舒缓神经,太监就闯了进来,好不容易平缓些的脾气又上来了。  太监退到外头合起了门,偌大的宫殿就剩二人,烛火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跟他忐忑的心情一般。  近些日子皇上有意疏远了皇后,连带着他也不如以前那般待见,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个儿犯了什么事儿,只能归咎于帝心难测。  啪嗒一声,一封折子扔在了脚下。  “礼部尚书弹劾你勾结江湖人,”皇上眼都没抬,“你怎么看?”  秦承远蹲下身捡起折子,礼部尚书是秦承平那边的人,他展开折子,上面写的很是隐晦,但明里暗里都是一个意思。  目前为止,明面上他和秦承平为了对付秦既明是合作的态度,但暗地里他那位好二哥还是喜欢做这种墙头草的偷j,i,an耍滑之事。  “父皇,”秦承远一撩袍子,跪了下来,“这些都是空x,ue来风,无稽之谈啊!”  “朕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皇上的笔停下了,他缓缓起身,低头看着这个向来宠爱的小儿子,“可今日,朕可听闻你吵着闹着要带苏瞻洛去酒楼吃饭?”  秦承远身子一晃,冷汗刷刷流了下来。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皇宫内暗潮汹涌,王府里却是一番别样的景象。  今晚的月色很干净,落在庭院里跟一汪清潭一般,一两片落叶沾着潭面点了一点,便又被风卷飞了。  王府里水榭楼台,ji,ng致漂亮,落在这一番月色之中更有别致之味。  总的来说天时地利,可宋霁总感觉大晚上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逛自家花园总不是什么正常的举动。  于是,宋霁第无数次要把手从秦既明掌中抽出,并意料之中地被按住了。  “我手冷,”秦既明道,“师父借我捂一下。”  宋霁抽抽嘴角,试图扳开他跟暖炉一般热的手,失败。  罢了,宋霁认命,听秦既明突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有些沉重,“师父,我倒有件事要跟你说。”  先前太后拉着他在后花园转了半天,说了好些意味深长的话,他一直想要不要告诉宋霁。  太后的话他琢磨来琢磨去,无非是想告诉秦既明,这宫中有眼线,连她身边都埋了下来,要暗中害她,好不容易才避开,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办吧。  太后信任不是他动手脚的原因他倒是明白,自己进宫三年,根基不稳,势力还未强大到足以埋这么深的眼线,加上小白日日蹭在怡宁宫,就算他有这势力,也不可能害小白。  觐见皇上的时候,皇上提及了宋霁,所以秦既明觉得,他们是想让宋霁进宫,破了这个局的。  暗示很清楚,若秦既明能成功破局,在京中的威望会大大提升,到时候结交群臣也会更容易些,但秦既明实在不愿让宋霁去淌这个浑水,这才犹豫着不想告诉他。  秦既明清楚的很,这件事告诉了宋霁,宋霁是铁定要进宫的。  果不其然,宋霁点头,“这是个好机会,否则我在府上闲得要长草了。”  秦既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师父是个比他大十岁的男人,不能总当大姑娘一样关在府上,虽然他接宋霁进京的确是有这个意思的,但宋霁同意来京却是要帮他忙的。  无论如何,还是尊重他的选择。  秦既明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但别要现在,”宋霁道,“围猎是什么时候?”  “九月初十,”秦既明答,“再过两三天就是了。”  “我总感觉要出事,杨老板保证他的头油没问题,我也不好当场验,”宋霁皱眉,“等围猎过去了再说,挤成一团乱糟糟的,他们趁虚而入就糟了。”  “好,听你的。”秦既明握紧了他的手。  秦承远自打上回被皇上在御书房训了一夜后收敛了许多,朝堂上的肆无忌惮也收敛了不少,秦承平一向都谨言慎行,不该说的一句都不多说,秦既明琢磨着这尴尬的朝堂氛围,也缄口不言。  西北的战事暂时平息了,除却日常琐碎的事物,朝堂也没什么要议事的,故而近些日子的早朝都下的早。  宋霁还在药庐里倒腾,他还是有些担心秦既明过两日的围猎,秦既明见状,就将人从药庐里抓了出来,接着前两日跟他接着讲宫里的事儿。  说到九月围猎,一直以来是本朝传统,一来增进皇上与皇子的情谊,二来也是皇子一展雄风的时候,故而除了离宫的秦承兴,其余所有皇子都会参加。  除了皇子,被皇上点到名的武官和将领都会参加,近些年皇上身子越发不济,否则也是要去凑这个热闹的,捕猎的时间限制是一整天,日落前获得最多猎物的皇子或官员将会受到封赏。  宋霁听到这儿,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如今的皇上老大不小了,怎么正儿八经的子嗣就四个,还有一个病秧子。  秦既明呵呵干笑两声,说十年前还没出宫的时候,宫中那叫一个枝繁叶茂,谁知道十年后回宫,就剩三个大眼瞪小眼。  十年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宫中的局势也风云变幻,秦既明回宫之前,表面上是秦承平与秦承远明争暗斗,实则他们背后的势力也在互相撕咬。  秦承远和秦承宣是皇后所出,皇后又是尚书令周巡之女,故而秦承远代表着以尚书令为首的势力。  秦承平是丽贵妃所出,丽贵妃的兄长武飞是西北镇远将军,年轻时击退胡人有功而获封,故而他身后代表着以镇远将军为首的势力。  两方势力僵持不下,将朝中弄得乌烟瘴气,皇上急需另一股中间势力扶持,便派了原皇后,也是秦既明生母留下的人寻回了他,希望借此打破僵局。  至于寻回的方法有些极端了,秦既明回来以后把出这臭主意的人暴打了一顿,气得嘴角燎泡,就连现如今时过境迁,久违地再提起当年的事,依旧气得肝疼。  宋霁在旁边捧着肚子乐得开怀,拍着秦既明的背道,“谁出这馊主意的,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秦既明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喊了一声,“黑一,给我滚进来!”  先前说的黑绳和蓝绳两队暗卫,蓝绳是秦既明这些年培养的,十分顺从秦既明,并且对宋霁十分尊重,黑绳是皇后留下的,自成一派,大部分认为宋霁拖累了他们小主子的后腿,心底里埋了些怨气,这些人尤其以队长黑一为代表。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7节 秦既明一直想寻摸着机会缓解关系,现在横竖也提到了往事,便索性摊开来说清楚。  黑一端着一张比那主意还臭的脸翻进了屋,“主人叫属下何事。”  秦既明瞪他一眼,“你这脾气,跟蓝一学学行不?”  黑一被一瞪,稍微收敛了些,语气却还是很冲,“做不到,主人不如把属下辞了。”  秦既明骤然敛容,挑着眉看他,“你以为我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天凉,瑟瑟发抖,脑子都僵了第19章 京都难平  黑一一愣,见秦既明的脸色黑了下来,不似玩笑,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宋霁见场面凝固起来,也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虽接触不多,但他能清楚地感到黑绳对他的敌意,完全不似蓝绳那般和善。  “你们是我娘亲留下的人,论忠,我是信得过的,”秦既明冷冷笑了一声,“可你们忠的是谁?我?还是我娘?”  “自然是主人。”黑一垂头,半蹲在地。  “哦?”秦既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怎么不待见我师父呢?”  黑一垂着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秦既明端起茶抿了一口,就这么跟他耗着。  “今天呢,话不说明白了,明天也就别跟着去围猎场了,”他说,“等黑五卧底任务结束后,你们就一块儿散了吧。”  “诶,”宋霁突然出声,“你明天带着他们去围猎?”  秦既明的脸色也挺臭的,“带不带还不一定呢。”  “那带着这个,”宋霁从桌下摸出一个香囊,要递给黑一,“这个……”  秦既明脸色更黑了,一把夺过香囊,“什么鬼定情信物?你给他?”  “这不是我绣的啊,”宋霁失笑,“要定情也是院里的小丫鬟定的,我就往里头添了两味药草。”  “药草?”秦既明脸色缓了缓。  “前两天晚上不是说了,秦承远送的发油里有嗜血香?”宋霁解释,“以防万一吧,我在里头加了药草,闻一闻会让头脑清醒一些。”  “说不定四皇子送头油就是为了这个,”黑一突然开口,“算计到会有人做解药,顺势添别的什么药引将解药变成。”  秦既明瞪着他,“你懂医吗就跟这儿瞎比划?”  “有可能的,是药三分毒,若是点特制的香料的确能将解药变成,”宋霁却没有否认,“你若是没学过医也能想到这一层,实属不易。”  黑一抿了抿唇,没动。  “所以我配的也不是解药,”宋霁看着他又道,“嗜血香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不易察觉,久而闻之,酿成大祸,所以我随便添了些其他香味的药草进去,平心降躁。”  宋霁从秦既明手里拿过香囊,递到他面前,“若你真信得过你的主子,那就不该对我起疑。”  到最后,黑一还是点头了,尽管不情不愿的。  狩猎前一晚,宋霁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翻到后半夜才将将睡着,再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了。  他现在自然是没资格进宫的,呆在王府里负着手溜达,心头慌慌,干脆招呼着蓝八去了趟杨寄柳的胭脂铺。  “宋公子,又来啦?”杨寄柳正无聊地拨拉算盘珠子,见来了熟人眼睛都亮了。  宋霁对他笑笑,“祁大人没陪你?”  “柳暗他虽然是文官,但当年投壶拿了第一,传到皇上的耳里,就让他一块儿去狩猎场了,”杨寄柳道,“但他没那资格进狩猎场,就坐外头看看。”  为了场面热闹,朝中大臣,皇后和后宫贵妃,太后,包括秦既白和秦承宣在内的公主都会坐在外围观看,反正什么也看不着,其实就是聊聊天嗑嗑瓜子等着结果。  宋霁点头,杨寄柳实在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拉着他扯东扯西的,宋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末了,杨寄柳见他心不在焉,试探问,“宋公子,你还在担心发油那档子事儿?”  宋霁犹豫着不好开口,见杨寄柳先动了身,从柜台下拿出一罐发油递过去,“你们这些读书人哪,说话就遮遮掩掩绕弯子,直接开口说又不会怎么样。”  宋霁看着杨寄柳大喇喇的模样,弯了弯嘴角笑了,“杨老板真是个直肠子。”  杨寄柳摆摆手,“我家世代经商,打小就学拨算盘记账了,书是没怎么读,学不来你们文绉绉的那套,要有什么直接讲便是了。”  宋霁应下,打开发油闻了闻,的确没什么其他味道。  但那日苏瞻洛闻发油的时候,是将上层的东西拨开,才有的嗜血香诡异的味道,宋霁皱眉想,会不会是做发油的人将毒物藏在里头。  他这些日子早就怀疑这个,但人家一瓶好好的发油是要卖的,要下头什么都没,被他搅乱了还怎么卖?再者他与杨寄柳也不过几面之缘,算不上熟,人家又这么打保票,实在是不好开口。  杨寄柳看他的表情,眨了眨眼,“咱们刚刚说好的,有话直说。”  “我怀疑下面可能有东西。”宋霁道。  “啊?”杨寄柳一愣,拿过发油,伸手进去搅了搅,放在鼻子旁闻了闻,“多大点事儿,早说不就……”  他神色猛然一变,“这什么味道!?”  宋霁也闻了闻,“就是这个,上次我拿来那瓶也是,这是嗜血香的味道。”  杨寄柳抓了抓脑袋,“坏了,玫瑰的味道太大了,又放在上面,遮盖了这味道,你说什么,什么香?”  合着是没搅开才觉得这不是自家的东西???  宋霁脸色也不太好,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又说他给秦既明带了药,让他寻机会带给两名小公主,加之公主是在外场观看,应当是嗅不到血腥味儿的。  嗜血香不碰上血腥与寻常香味没区别,应该没什么大事。  杨寄柳脸色沉了下来,“为什么我的货里会掺这种东西?有人算计我?”  宋霁摇头,“杨老板只是偌大京城中一家小小胭脂铺的老板,费这么大劲儿算计杨老板做什么呢?”  “那是……”  “宋某冒昧问一句,”宋霁道,“杨老板与祁大人是什么关系?”  秦既白坐在树荫下,身后的宫女给她扇着扇子剥着瓜果,但她望着狩猎场,总觉得屁股下的软垫椅上长了一排针。  坐不住啊!  她打小疯惯了,背着大刀走街串巷的,回宫后礼仪嬷嬷告诉她,女人要娴静温良,第一天就给她按在板凳上端坐了一整天,差点没让她把痔疮给坐出来。  于是,她暗戳戳地想,宫里的女人一直坐着,会不会都得了痔疮。  太后宠她,看她苦的泪汪汪的,便准了她每日去她宫中玩耍,这时候是没有礼仪嬷嬷管教的,所以秦既白往怡宁宫跑得比她自个儿的宫殿跑得都勤快。  但太后宠她,不代表她就能肆意妄为了,在这样的大场面下若是礼仪不周丢了脸,连累了秦既明就糟糕了。  秦既白望着狩猎场叹了口气,天知道她多想冲进里头过过刀瘾。  秦承宣坐在她左手旁,右手旁坐着当朝的大公主秦承娴。  秦承娴封号安宁,赐居宫中最清净的一隅荷香宫。她的生母出身卑微,走得早,早些年在宫中都是同病相怜的秦承兴照顾他,现下秦承兴出宫了,秦承娴在宫中孤苦伶仃,性格愈发y郁,又比秦既白和秦承宣大了快一轮,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承宣是任性霸道了些,但在秦既白面前还是乖乖的,两个小姑娘交头接耳,互相诉着屁股痒痒想站起来动动的苦衷,也倒是能打发时间。  “诶,对了,”秦承宣突然问她,“我哥哥说发油又进货了,他让你哥哥带给你了,怎么不见你用啊?”  秦既白一愣,突然想到秦既明今早特地着黑八传了话,说那个发油可能有问题,还给了她两个香囊。  “姐姐?”秦承宣伸出小小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呃……”秦既白闻见了她头上发油的味道,正想着怎么把香囊不动声色地给她,一旁的秦承娴突然开了口。  “那个发油……”秦承娴的声音很轻,好像轻轻一碰就碎了,“是不是最近京城卖得很好的那个?”  “对的,”秦承宣回道,“还有人送了我母后一罐呢。”  “这个本宫有多一罐,“她朝身边的侍女耳语几句,便有人呈上了发油,“安盈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用这个吧。”  秦既白看了看这个柔柔弱弱的姐姐,她笑得很浅,眼神有些忐忑和小心翼翼,她便想着,她应该只是想跟妹妹说几句话罢了。  秦承宣没想那么多,她伸手就替秦既白拿了,转手就塞到她怀里了,大眼睛亮亮的,笑嘻嘻地露出两颗虎牙,“这样我们就都有了。”  “嗯,都有了。”秦既白收下了,手指攥着袖口里藏着的小香囊。  秦承娴见她收下了,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又将视线投向什么都看不见的狩猎场。  “其实我的也没用完,”秦承宣又说,她还是有些在意那天秦既白让给她发油的事儿,“我不知道姐姐很喜欢玫瑰味道的东西,不然我们可以一起用的。”  秦既白乐了,这个骄纵的小公主跟她呆久了还知道体谅人了,那她这个姐姐就没白当。  “那明天早上我等你来啊?”秦既白逗她,“给我送发油?”  “我还能帮姐姐抹呢!”秦承宣当真了,认认真真跟她说,“今早我哥哥头上的发油就是我帮他抹的。”  秦既白差点把袖口的香囊掉了出来,“你给四殿下抹了那个玫瑰味的发油?”  秦承宣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哥哥还说要洗掉来着,但是没时间了,就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蓄力已久,好戏要来啦第20章 京都难平  秦既明怕小白在宫中受委屈,给了她黑二和黑七两个暗卫,轮番守卫,一路送她回京并跟着留在了宫中,现在派上了用场。  她自己进不了狩猎场,借口尿遁寻了个没人的地儿,吹响了口哨,今天负责守卫的是黑二,她将秦承远可能中毒的消息告诉他,要他带给秦既明。  暗卫得令离开了,秦既白在原地转了转,这实在不像是个能如厕的地儿,为了表现得真想那么回事儿,她绕了个大圈,还没绕到宫殿里,迎面撞上了循着她来的秦承宣。  秦既白吓了一跳,“宣儿,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玩啊,”秦承宣道,“大姐姐太无聊了,说十句都搭理一句,那一句还听不见。”  “我是来如厕的。”秦既白强调。  秦承宣给了她个小眼神,“得了吧,姐姐肯定是坐不住了,出来溜达的。”  秦既白抽了抽嘴角,牵着她的手往回走,“行了,我们回去吧。”  秦承宣不乐意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丫鬟支开的,就这么回去还没我支开丫鬟的时间长!”  秦既白看了看这附近,围猎场选在皇宫偏僻的西北角落,为了保证猎物能多活动,这块地方布置得很像山林,到处都是杂草石子,脚下的地还凹凸不平的。  “诶!”秦承宣眼睛一亮,蹲下身子,“姐姐,这里有好可爱的小白兔!”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8节 秦既白看了看她手上捧的白兔,不像是家养的。  秦既白记得清楚,围猎场是用长杆和布帛围起来的,她没穿过任何像布帛一样的东西,所以这里应当实在狩猎场之外。  难道是兔子从狩猎场里跑出来了?  秦承宣捧着兔子走了几步,似乎还想再找有没有小动物,秦既白脑子里乱糟糟的,没注意到她,直到耳边划过一阵惊呼。  “诶哟!”秦既白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去看,见秦承宣只是被什么绊了一跤,皮也没蹭破。  她手里的小兔子一蹦就蹦远了,扭过头看看她们俩。  “诶,兔子,兔子跑了。”秦承宣还想抓它。  “别折腾了,”秦既白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她们跑进了围猎场,“咱们回去……”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瞥见了方才绊到秦承宣的东西,拿起一看,一只长杆上绑着断了的布帛。  秦承宣站起来还想往前走,胳膊被猛地一拉,差点往后绊倒。  “好疼啊!”她嘟着嘴喊着,“姐姐你放手!”  秦既白的脸都白了,顾不上她大喊大叫,“我们跑进了狩猎场,赶紧回去!”  秦承宣一愣,“没有啊,我没看到杆子和布啊。”  “别管了,听姐姐的啊。”秦既白就把她往回拽,秦承宣还有点犟,被扯得不情不愿地走了两步,视线还看着那只一蹦一跳的小白兔。  就在兔子快从视线里消失的档口,一阵马蹄声呼啸而过。  秦既白脸色苍白,她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接着是嘈杂的呼喊声,刀剑刺入皮r_ou_的扑哧声……  “啊!”秦承宣尖叫一声,秦既白回过头,白兔的身体已经被长刀砍成了两半,它的后腿还在抽搐吗,鲜红的血水渗入凹凸不平的泥地中。  长刀甩了甩根本甩不干净的血水,将刀刃对准了她们。  “四殿下!四殿下!”后头的侍卫已经负伤,还在拼命喊着,“那是公主殿下!四殿下醒醒啊!”  秦承宣看着面前这个双目赤红的陌生人,喃喃地念着,“哥哥……”  秦既明得到消息的一刹,心念急转,要他出宫带给宋霁,而他自己则夹着马腹舍弃了猎物,去追秦承远的身影。  宋霁并不确定是不是给秦承宣的发油里也有毒物,所以他现在也暂时不能传消息出去,只能先去追秦承远。  追了没两步,眼前的树林里闪现两个人影,横在了他面前。  秦承平带着御林军校尉李征,笑容满面地朝他问好,“三弟,许久不见,来比试一番如何?”  秦既明抬起嘴角,扯了个笑,“二哥,你还带了个人,这可不大公平。”  宋霁最晚得到消息,黑二不知道主人让他告诉个宫外不相干的人用意为何,所以路上不自觉地就懈怠下来,谁知宋霁一听消息脸色大变。  “快快快,”宋霁从怀里拿了个小罐子,塞给他,“你快些回去,告诉既明所有的发油都有毒,秦承远肯定发疯了,这是解药,往脸上扑就成。”  黑二还有点愣,宋霁急得踹了他一脚,“快啊!”  黑二被一脚踹得回过了神,猛然发现大事不妙,回去的路上都一直在懊悔自个儿来时耽误的脚程。  杨寄柳牵了两匹马刚到门口,就见宋霁在屋里急得直打转,“宋公子?”  这件事是朝着祁信来的,祁信在朝中一向保持中立,不知是秦承远还是秦承平想要将他拉入麾下,卖这种头油在京城是他们独此一家,一旦毒发他的胭脂铺定然逃不了干系,极有可能丢了性命。  宋霁猜测,是有人想以此为筹码,胁迫祁信。  现在若是想做些什么挽救,只能去查头油的来源。头油从他们铺子出去的时候,是掺了毒的,他们只能证明头油进来的时候也掺了毒,那么也只是一个鉴别不利的罪名,罚些银子关了铺子,也不会丢了性命。  “宫里出事了,秦承远发疯了,”宋霁拉过马,简明扼要道,“杨老板,我们得快些了。”  “那么就是秦承平干的,”杨寄柳翻身上马,“宋公子,你若是不怎么擅长可以……”与我同乘一骑。  杨寄柳看着宋霁一马当先蹿出去的身影,愣了愣,将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宋霁看着文绉绉的,没练过功夫,怎么骑马这么熟练?  他们二人来到京郊进货的作坊,作坊的大门紧闭,四周荒草丛生,里头又静得听不到一点人声,似乎已经被废弃许久的模样。  杨寄柳翻身下马,想叩门,却被宋霁按住了。  “里头有人。”宋霁用口型道。  “你怎么知道?”杨寄柳用口型问,他现在已经怀疑他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了。  宋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香味。”  杨寄柳嗅了嗅,虽然不易察觉,但的确有。  近些日子这款头油卖得很好,杨寄柳经常来这里订货,又因为这款头油是用好材料做的,卖得金贵,一罐能赚不少,作坊可能也想捞银子才没停。  但门口弄得跟荒无人烟一样,这作坊定然有鬼。  “蓝八,”宋霁打了个手势叫来暗卫,从怀中摸出一罐药,“悄悄溜进去,把这个撒上,一个也不准放跑。”  蓝八掂了掂药罐子,攀上作坊的墙头瞧了瞧,回头朝他们咧开嘴一笑,便猫着身子溜进去了。  “这什么意思?”杨寄柳捅捅宋霁的胳膊。  “里头没什么高手,应该搞的定。”宋霁失笑,“这小伙子,真有意思。”  杨寄柳摸着下巴,“诶,真好用啊,改天我也弄俩。”  宋霁看着他,“你也不着急?”  “尽人事听天命吧,反正不管如何,我不会连累柳暗,要真事发得砍头,我就干脆跑到秦承平的王府门口抹脖子自尽。”杨寄柳眼神暗了暗。  宋霁看着他一愣,“你……”  杨寄柳眼底泛起一阵水雾,他苦涩地笑了笑,“柳暗到哪儿我就追到哪儿,追了五年了,就还因为这个,我爹痛打我一顿跟我断了关系,现在也好,不连累他们。”  宋霁张了张嘴,想说很多,到最后却也只问了一句,“他知道吗?”  “这个说给他干什么,”杨寄柳笑着打哈哈,“他又对我没什么,说给他听岂不是成了变相逼迫?”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止也止不住,瘦削的身子骨一颤一颤的。  宋霁从未想过,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杨寄柳心里藏着这么深的东西,他疲惫地合了合眼。  追逐,逃避,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来来回回,却依旧逃不出一个情字。  这时候,蓝八推门出来。  “宋公子,都搞定了。”  秦既白拉着秦承宣往侧边一闪,险险避开了刀刃。  刀尖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跟秦承宣头上刺鼻的玫瑰香纠缠在一起,将头脑搅得发胀,秦既白赶紧拿出香囊,塞了一个给秦承宣。  “什、什么……”她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药物作用。  “快闻。”秦既白将香囊贴着她的鼻子,盯着她吸了一口,看她眼底的恍惚褪去了一些。  一声惨叫传了过来,侍卫的尸体扑倒在她们的脚下,腥臭的血扑了两人一头一脸,但此刻也顾不上仪态,秦承宣在秦既白的指示下,赶紧将香囊贴着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承远举着长刀缓缓转向她们,刀尖上滴下的血迹是崭新的。  秦既白四周望了一眼,方才追上来的侍卫竟一个都没逃开,全成了刀下亡魂。  “姐姐……”秦承宣小声念着,她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抱着膝盖蜷着身子浑身发抖。  秦既白搂过她的肩膀,一手将她往后推,一手解开侍卫尸体背后的刀,将刀柄握在手里。  秦承远的马被侍卫刺死了,倒在一边,他迈着晃悠的步子缓缓朝她们二人靠近,双目赤红凸出,显然已经失去了神志。第21章 京都难平  “宣儿,你记住,”秦既白捏紧了刀柄,“我一会儿一喊,你就跑,往回跑,告诉大家秦承远疯了,动作要快,知道吗?”  “我跑不动了,我腿软……”秦承宣颤抖着说。  “想活命吗?”秦既白咬紧牙关,“想活命你就跑得动。”  秦承宣抖着身子,也不说什么了,因为秦承远已经距离她们很近很近。  忽的白光一闪,耳边划过一道劲风,秦承宣再看清的时候,秦既白已经举着刀挡着秦承远砍下的动作,长刀上沾的血迹顺着刀刃滴了下来,落到她脸上。  就在这时,秦既白大吼一声,“跑!”  秦承宣迈开还抖着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跑了两步,摔倒在了地上,眼角瞥见身后寒光一闪,竟是秦承远举着刀来了!  “我叫你跑!”秦既白从侧边横了一刀,刀刃擦过秦承远的腰腹,划下一道血痕。  秦承宣不敢再看与秦承远交战的秦既白,她踉跄着,跌跌撞撞地跑着,眼里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什么也看不清,就知道要不停地跑,跑,跑。  许多年后的秦承宣回忆起来,尽管当时的什么她都记不清,却依旧记得秦既白在她耳边的吼声,已经没完没了的荒林、怪石,还有那只后腿抽搐着垂死挣扎的野兔。  她一直都想,如果她不生在皇家,不生在纠纷的中心,兴许一切的结局都不会那么痛苦了,她会有一个爱护她的哥哥,还有带她疯,带她玩的姐姐。  可是一切没有如果。  蓝八将屋里所有的活口都迷昏了,连墙角的大花猫都不放过。  作坊很大,但人却不多,宋霁扫了一眼,没看到任何一个衣着特别显贵的人,心下担心是领头的人为了躲避罪责早早逃走了。  “要是负责的逃走了,这些下人也说不清楚事情始末,”宋霁很是担心,“到头来你的罪责还是免不了。”  杨寄柳耸了耸肩,  拿水浇醒了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男人,男人见到他仿佛见了鬼一般的样子,嘴里嚷嚷着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便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杨寄柳又舀了一瓢水从他头顶淋下去,“我问你,你们头儿在哪?”  男人眼珠子一转,指着左手边一个昏迷的男人,“他!是他!”  “哦。”杨寄柳扔下他,去他指的方向找人了,“这好些人呢,到底哪个?”  “小的、小的不清楚……”男人说话抖抖索索的,很是害怕,“大人把他们弄醒问一问,总归能知道。”  杨寄柳皱着眉,招呼宋霁,“宋公子,来帮个忙呗,这么多人。”  宋霁应了一声,视线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拉了蓝八吩咐了两句,才抬脚过去。  杨寄柳已经弄醒了一个小伙,小伙迷迷糊糊的,挠了挠头,说了一句不知道便又昏睡了过去。  宋霁接连弄醒了两个,无论老幼都是这副模样,杨寄柳挠了挠头,转头问宋霁,“宋大夫,你这药可厉害啊。”  “药不厉害,只是这些小伙累坏了,正好睡一睡。”宋霁弯起了嘴角。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19节 “那刚刚那个怎么……”杨寄柳一愣,脸色一变,“他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蓝八便提溜着最开始弄醒的中年男人回来了,踹了一脚扔到了他们脚边。  “宋公子料得不错,”蓝八瞪了那人一眼,“这人心术不正,刚刚就要跑!”  “不是,小的是害怕啊!”中年男人痛哭流涕。  “你怕?”蓝八说,“你怕这些躺在这儿的都不怕了?怎么没见他们像你一样反应这么大?”  杨寄柳眯起眼看着他,“心虚才怕,心虚才跑么,你说是不是?”  “况且,”宋霁道,“你也不是做工的人,这些人眼下乌黑,疲惫至极,我稍用些药便昏睡不醒,不像你,虽是衣着朴素,与他们并无二般,但面色红润,气色极好,显然是享福之人。”  中年男人眼看证据确凿,逃脱不了,干嚎一声冲过去抱着杨寄柳的大腿,“杨老板,这件事小的也是受了人的胁迫!小的一家老小都被捉了去!”  宋霁与杨寄柳对视一眼,这事儿有转机!蓝八一见有戏,立刻把人拖到一边软硬兼施地撬开嘴。  “诶对,”杨寄柳突然想起什么,“宋公子,宫里出事儿了,你为何担心他们,却来这里陪我找不大可能的线索?”  “我也进不了宫啊,”宋霁笑了笑,“帮你呢,是有酬劳的。”  “什么?”杨寄柳不明白。  “这不来了吗?”宋霁指了指门口。  这时太监正礼貌性地叩了两下开着的门,拿捏着那副尖嗓子说,“皇上传旨,杨老板,跟我们走一趟吧?”  秦承平和李征一左一右盯着秦既明,叫他无暇抽身。  秦既明明面上还端着和和气气的模样,心里急得跟火烧蚂蚁,但就算粗略估计,他们所在附近至少埋伏着七八个秦承平的人。  黑一和黑八还在暗中埋伏,他们不敢离秦既明离得太近,否则暴露行踪得不偿失,这时候黑七从他们身后掠过,悄无声息地落在稍近的枝丫上。  黑一朝他打手势,示意有埋伏,要他别靠近秦既明。  黑七抹了抹头上的汗,指了指怀中的药罐,又比了个紧急的手势,他们共事十年,默契不言而喻,黑一当即明白了过来。  黑八低声问他,“主人这边脱不了身,不如让黑七先去帮公主?”  黑一垂头看了一眼正身陷囫囵的秦既明,点了点头,让黑七带着药去找秦既白。  风声一动,秦既明眼角瞥见黑七穿梭而过的身影,心生一计,略加思索之后张弓朝他离开的方向虚s,he一发。  秦承平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转过身子,“三弟可是有什么发现?”  秦既明不理他,双腿加紧马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小贼!哪里跑!”  他左侧的左统领李征被他喊得一愣,一时没出手拦下,即刻在秦承平的示意下带着侍卫追了过去。  秦既明跑了一段,见不远处李征穷追不舍,便干脆扬起嗓门大喊道,“有贼!狩猎场进贼了!”  黑一和黑八踏着繁枝茂叶跟着他,见状跟着他一块儿喊了起来。  因狩猎危险,谨防臣子或者皇子受伤,隔一段便有侍卫巡逻,在狩猎场外围更有重兵把守,他们的喊声极大,很快便吸引来了不少侍卫。  侍卫两条腿没秦既明的马匹跑得快,他们追到的时候,只追上了气势汹汹的李征和秦承平。  “二殿下,李大人,”侍卫首领行礼道,“听说狩猎园进贼了,二位大人可否看见了?”  秦承平眯起狭长的凤眼,看着远处秦既明消失在密林中的身影,y冷道,“看见了,可惜让他跑了。”  秦既明好不容易甩掉尾巴,追着黑七的身影一路往狩猎场的外围赶去,可越跑心越是沉下几分。  为了防止不识路的宫女和太监误闯,狩猎场的外围应当是隔一段就有一批侍卫把守,怎么会如此人迹罕至,更何况,越往前闯,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黑七在前头跑,跑着跑着折了回来,二话不说跪在了秦既明眼前。  黑一黑八从树上跃了下来,黑一上前踢了他一脚,“说话!”  “主人……”黑七语气中带了抖,“方才属下与公主分别的地方,只剩几个侍卫的尸体和一滩血迹,没有发现公主的身影。”  秦既明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吼道,“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呸呸呸!”秦既白的声音远远就传了过来,“什么尸不尸的!净是晦气!”  “请不要乱动,伤会加重的。”一个男人的声音沉沉说着。  秦既明脑袋一热,即刻翻身下马,冲着窸窸窣窣地草丛飞奔过去,见一个素昧谋面的青年正背着血流一身的秦既白慢慢走过来。  黑一一凛,这人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了,他都没有发现。  “三皇子,”青年将秦既白放下,“公主脚扭了一下,身上的血不是公主的,请三皇子放心。”  秦既明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上上下下地将人检查了一遍,血污确实只沾在了衣裳上。  秦既白揉了揉她哥才恢复血色的脸,“要不是他救了我一命,现在至少我肚子上得破个口子。”  秦既明抬头看了看男人,他身上也沾了些血,但没什么大伤,深吸一口气朝他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但请问……”  “现在先别说这些了,”秦既白拉拉他的袖口,着急道,“快,带我上马,秦承远可能往皇上和宣儿那边跑去了。”  秦既明骑上马,临走前看了一眼青年,青年朝他点了点头,他心下便有了猜测。  参加狩猎的人与前几年大同小异,他应当没有不认得的人,独独今年皇上召武林盟主苏瞻洛进京,他是没见过的,加上这青年年纪不大,功夫却很好,应当就是苏瞻洛没跑了。  苏瞻洛看着秦既明带着秦既白走远了,环视一周,愣了愣。  他有些后悔,先是跑丢了他的随从,后是跑丢了他的马,找不到人问路,方才应该先问下出口在哪的。  出门这么多年,就这不记路的毛病改不了,去哪儿都是两眼一抹黑乱转。  不过也就是因为不识路乱转,他才刚好看见秦既白跟秦承远缠斗。那时候秦既白脚下不稳摔了一跤,眼看大刀就要到头上了,便出手救了她一把。  虽说真打也无妨,但他初来京中就打伤了一个皇子,之后的事儿还怎么谈,深谙嗜血香特性的他便随手捡了些还没凉透的尸体放血,用血味把人引跑了。  后来秦既白急得锤他,说你引错方向了,皇上和皇后都在那边!  苏瞻洛握着剑柄想了想,还是循着秦既明的马蹄声跟了上去,他们应当是赶去外头救人的,跟着走应当不会迷路了。第22章 京都难平  秦既明带着秦既白离开狩猎场的时候,秦承远已经消停了,只是双目依旧是赤红的,似乎发狂还未停止,李征正着人押着他跪在皇上面前,太医捋着胡须在一旁写方子,交给下人去煎药。  他们原来似乎打算将秦承远带下去,毕竟这么神志不清的实在不好看,但秦承远已经疯了,侍卫们只能将他压制住,却无法带走,便只能作罢。  皇后也跪在地上,苦苦拿帕子擦着泪,皇上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紧紧皱着眉头,现场看上去还有些混乱,只有秦承平一人老神在在,垂眸敛容地站在一旁,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这件事太后都惊动了,拄着拐坐在一边,气得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秦既白嗤了一声,翻身跳下马,她一身鹅黄的袍子染得血红,好好吓了皇上与太后一跳。  “安盈,你这是……”太后急得站起了身。  秦既白刚要开口,身上一重,一个小家伙扑了上来,哭得双眼红彤彤。  “姐姐,姐姐!”  秦既白将她拉开,哄道,“姐姐我没事儿啊,身上都是你哥砍别人的时候jian到的血。”  太后长舒一口气,顺着侍女的搀扶坐了下来。皇上挥了挥手,让侍卫先下带她下去更衣。  他审视地看着他的三个儿子,老幺神志不清地跪在地上,被侍卫狠狠摁住,秦既明和秦承平都垂眸站在一侧,一言不发。  哐啷一声,瓷杯碎在了他们的面前。  “承远成了这副模样,你们两个做哥哥的就看着!?”  两人撩了袍子赶紧跪了下来,秦承平抢先开口,言辞恳切,字字肺腑,“四弟被人暗害至此,儿臣与三弟也是气愤至极,只是现下解了四弟的毒更为重要,待四弟清醒过来,再追究凶手也不迟。”  皇上不置可否,视线转向了秦既明,“承安,你呢?”  秦既明不为所动,依旧跪在原处。  皇上声音大了些,“承安,朕在问你话。”  秦既明垂着头,身侧的拳攥紧了,“父皇,儿臣以为,查明凶手不容迟缓!”  皇上的手指敲着扶手,“哦?你的意思是你四弟身体如何都不要紧了?”  “有太医妙手回春,四弟的身体应当能很快好起来,”秦既明咬着牙,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但若是一刻迟缓,凶手便会逃之夭夭。”  “抬起头说话。”皇上命令道。  “父皇,”秦既明抬起头,双目泛红,眼中似有水光,“二哥他若真爱护四弟,就该早些下令查出凶手!安盈身上一身的血,险些成为刀下亡魂……儿臣,儿臣……”  “安盈是为了护着宣儿。”太后出声,秦承宣正靠在她怀里惊魂未定地抽泣着。  “关于发油的来龙去脉,宣儿早都说明白了,”皇上起身,垂眸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发白的秦承平,“你听见你三弟说的话了吗?”  秦承平咬着牙,悄悄攥紧了衣摆。  “带上来!”皇上朝身旁的太监吼。  “是!”太监即刻示意,让侍卫押着三个人到皇上面前,准确来说,两个人是被押着,另一个是自己走的。  秦既明刚退到一边,看到来人,眼就直了。  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杨寄柳,还有就是宋霁。  宋霁看他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暗地里朝他摆摆手,皇上倒是先开口了,“宋大夫怎的也跟来了?”  宋霁先朝他跪下行了大礼,而后起身才说,“草民心下有愧,请皇上降罪。”  秦既明知道他说的降罪并非真的要降罪,但就那么一听,心里也着急,手心出的汗比方才答皇上的问题都多。  “何罪之有啊?”皇上问他。  “头油是草民在胭脂铺里买来送给公主殿下的,”宋霁答,“头油问题这么大,草民作为一个郎中竟半分也没察觉出,是草民失职了。”  “不是,”秦既明cha嘴道,“头油是儿臣买的,帐记的还是儿臣的。”  宋霁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倒是把太后逗乐了,她怀里哭得抖抖索索的秦承宣也跟着乐了,皇上板着的脸松了几分,摇着头也瞪他,“问你话了吗?”  秦既明瘪瘪嘴,站了回去。  “头油有问题,杨老板知道吗?”皇上转头看着杨寄柳。  他话音刚落,文武百官坐的那处有一些小s_ao动,似乎是一向沉稳的祁大人从凳子上摔了下来,但这样小小的s_ao动没怎么影响到这边。  “回皇上的话,草民真的不清楚。”杨寄柳跪在地上,侍卫推搡的时候用了很大劲儿,他的衣裳和头发都被扯乱了,看上去很狼狈,“之后知道有问题的时候,草民就求宋大夫帮忙,一块儿去了城郊的作坊,找到了这个人。”  中年男人已经吓得就剩一口气吊着,宋霁担心他昏过去说不出话,硬是一路给他人中涂满了提神醒脑的膏药。  皇上刚要开口问,太监端着煎好的药过来了,秦承宣从太后怀里站起身,带着哭腔说,“我去给哥哥喂药。”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0节 “这……”太监为难地看了一眼太后,见太后点点头,也就顺了小公主的意思。  两个侍卫将秦承远带到一边,将他的头抬起来,秦承宣拿着汤匙,看着秦承远狰狞的面容,手微微有些抖,但却还是坚持要亲自来。  殊不知,汤匙一旦离秦承远离得近了,他却像嗅见了血味的饿狼一般,突然发狂地大吼一声,伸手一把推开身边的侍卫,抽出他们腰间的佩剑,朝四周疯狂地砍去。  秦承宣被他一掌挥得摔倒在地,滚热的药汤翻在身上,却也来不及叫疼。  秦承远这次有些清醒,他把秦承宣推远了,踉踉跄跄带着些许残存的神志在场上疯砍,没有一个侍卫能近的了他的身。  谁知陡然间,不知为何他剑锋一转,举着剑就朝正被皇上审问的三个人冲去,速度之快,转势之猛,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秦既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几乎快跳出胸膛。  有人勾起嘴角笑了,有人奋力地扑上前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刃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近。  忽的,一阵风过。  秦既明见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在锋芒即将见血的一刹那,苏瞻洛用两指夹住了剑刃。  咔嚓一声,剑刃应声碎裂,随之见他出手如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斜切秦承远的后颈,后者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在了地上。  秦既明松了口气,止住了脚步,他身后有人一个踉跄,差点栽过去,秦既明转头扶了一把,见是祁信。  他向来沉稳的脸上浮现了与之极不协调的惊慌,退后一步,惊魂未定地朝他道歉。  这时苏瞻洛正找到了那根落在地上的汤匙,拿起放在鼻边闻了闻,皱起了眉。  “苏盟主,”皇上问他,“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一旁的太医已然抖如筛糠,苏瞻洛瞥了他一眼,道,“四皇子中的是江湖毒,人称嗜血香,用药的时候需注意不能用任何可能起燥的药,这方子里为了大补,配了一方人参,想必是太医不懂江湖路数,一时疏忽所致了。”  “哦,疏忽啊。”皇上点点头,转头看着抖抖索索的太医,抬脚猛踹几脚,大吼道,“疏忽!你当太医还能疏忽了!那朕的命,太后的命也能疏忽了?啊!”  太医伏在地上直喊皇上饶命,也没人理他,侍卫上来将人拖了下去。  皇上还在大发雷霆,朝着周遭的侍卫太监怒吼着,“一个个,都瞒天过海,手伸那么长,朕的儿子,朕的太医,都成了你们的玩物?啊!”  众人缄口不言,偌大的场子中只余暴躁如雷的天子的怒骂,太后多次想开口,却碍于皇上盛怒之下,迟迟找不到时机。  “皇上,”苏瞻洛突然开口,“四皇子若是再醒来毒发,毒性便渗入得久了,不好治了。”  皇上一脚踹翻了凳子,平缓了语气,“苏盟主可有法子?”  “若是皇上信得过,”苏瞻洛道,“在下可否借宋大夫一用?”  太医闹出了这档子事儿,明眼人都知道是背地里有人搞鬼想杀了那个中年男人灭口,皇上信不大过太医,深深看了宋霁一眼,点头应了。  宋霁和苏瞻洛小声商量着,带着昏迷的秦承远退下,皇上又将视线转至抖如筛糠的男人与泰然自若的杨寄柳身上。  秦既明见没事儿了便趁着没人注意打算缩回去,转头见祁信还紧张地瞅着那边的情形,他这样的臣子擅自离位是大忌,更何况皇上还在气头上,秦既明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将他推了回去。  将祁信安抚回去,秦既明还没转头,就听见侍卫一阵呵斥,“老实交代,是谁抓了你的一家老小?”  是男人结结巴巴讲了他是受人胁迫才往发油里添毒,那人指明要他卖给杨寄柳,但再让他说,他就两股颤颤,半个完整的句子也吐不出来。  秦既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秦承平,见他依旧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由得暗暗皱起了眉。  这件事到这儿,其实挺明白的了,秦承远跟他关系很差,但他至少不会恶毒到害自己的亲妹,所以这件事应该是秦承平的手笔,可看他的神情,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回过神的时候,那人已经坦白了,断断续续地喊着,“是、是工部侍郎王大人!”  工部侍郎王俭,是秦承远的人。  秦既明心头暗道不妙,见皇上又摔碎了一只茶盏,朝侍卫吼,“查!立刻去查!”  果不其然,不消一炷香,侍卫气喘吁吁地回宫禀报。  “回皇上,”侍卫头埋得很低,“王大人……已在家中自尽身亡。”第23章 京都难平  侍卫抬着秦承远,带着宋霁和苏瞻洛进了一间空屋子,便退到了外院。  宋霁是蹭着杨寄柳进宫的,一来是实在担心秦既明和秦既白,二来这件事是秦承平的手笔,依他的性子估计在太医中也安cha了人手,不会这么容易就让秦承远解了毒。  “嗜血香毒性若是两个时辰解不了,毒素入体,到时候救回来可能也失了心智。”苏瞻洛说,“现在差不多快至午时,他至少中了一个时辰的毒了。”  宋霁点头,他事先大致配了一份解药,现在根据秦承远的身体情况再更改剂量,着太监快些煎药。  苏瞻洛看着小太监匆匆跑远的身影,合上了屋门,转头看宋霁还在蹙着眉给秦承远把脉。  “瞻洛,”宋霁叫他,“你来看看他的脉象,我会不会把错了,年纪轻轻怎的如此虚浮。”  苏瞻洛摆摆手,“医术我不在行。”  宋霁愣了愣,笑了,“也是,术业有专攻。”  苏瞻洛给他倒了杯茶,“你跟三皇子很熟?”  “多谢,”宋霁接过,答道,“那是我徒弟,还有小白,就是安盈公主。”  苏瞻洛点头,看了看昏迷的秦承远,“其实是我该谢你,我一个人大概救不活他。”  宋霁摆手,“之前他发疯的时候你不还救了我一趟?谢来谢去,这笔账算不干净了,是你说的,不必多礼。”  苏瞻洛一愣,微微勾了勾唇,“也是。”  工部侍郎王俭在家中自尽,留下一封遗书,直言道是工部尚书唆使他弄来嗜血香的毒加在头油中,因得知安盈公主素来喜爱玫瑰头油,便以此祸害她与秦既明。  工部尚书就坐在狩猎场外,皇上即刻下令捉拿人下狱审问,一并抄了工部尚书的府邸,从他屋子里搜出多封与朝中大臣联络的信件,尽管未提及头油和嗜血香,但皇上震怒于他的臣子结党营私,而他竟分毫不知。  狩猎的当天,从日照高头到日落西山,文武百官抖抖索索地跪在盛怒的天子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查到最后,各种各样的线索指明尚书令周巡,在一旁抽泣的皇后脸都白了,看着自己年迈的父亲揪着手绢。  所幸,皇上只是扫了周巡一眼,踢翻了一个矮凳,甩着袖子回宫了。  秦既明拍拍衣袍起身,一旁的秦承平与他擦身而过,狭长的眼扫过他身上。  “没想到啊,”他轻声说,“四弟算计旁人,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该说四弟运气太差,还是三弟运气太好?”  秦既明笑了笑,“三弟倒是认为,是二哥的时运着实不济。”  秦承平凌厉的视线刮过他的脸,刚要开口,听秦既明又无辜道,“二哥这副要吃了人的模样是为何?二哥为了狩猎准备充分,却没想被这档子破事儿给冲了,可不是时运不济?”  秦承平盯着他的脸,缓缓笑了。  秦承远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朝中的势力被皇上摸了个大半,也不知道自己头上盖了顶偷ji不成蚀把米的帽子。  他迷迷糊糊的时候,眼前正摆着一只白瓷的汤匙,握着汤匙的那只手比白瓷还光洁,他看着那只手,愣生生吃下了苦涩的汤药,半句怨言也没说。  宫女正跪在地上清理打翻的汤药,苏瞻洛抱着胸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秦承远懵懵懂懂地被宋霁一勺一勺喂药吃,仿佛先前暴躁如雷摔翻汤药的是另一个人。  正在这时,皇后急匆匆地进屋了,她身后还跟了一串尾巴,以探望皇弟借口各怀鬼胎的秦承平和秦既明,担心兄长的秦承宣,以及换了衣服的秦既白。  秦承远一惊,醒了过来,口中的苦涩泛了上来,不肯再喝一口。  皇后扫了一眼退在一旁的丫鬟,“怎么办的事!怎么好让宋大夫亲自喂药?”  丫鬟抖抖索索的,“四殿下不让我们喂,喂一碗打翻一碗,宋大夫喂才肯喝……”  秦既明的脸色霎时沉了沉,攥着秦既白的手猛地用了劲儿,疼得她龇牙咧嘴地狠狠踩了他哥一脚。  宋霁将剩下的汤药交给皇后的丫鬟,将位置让给皇后和秦承宣,退到秦既明身边。  秦既明脸色不佳,还未酝酿好如何开口,一旁的秦承平倒是先笑了笑,“这次多谢宋大夫和苏盟主了。”  他的笑意很让人不舒服,就像一只冲你刺啦刺啦吐着信子的巨蟒,苏瞻洛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宋霁则直接被秦既明不动声色地拉到身后。  秦既白扑到了他身上,跟他咬耳朵,“我们出去吧,这里好难受。”  秦既明朝皇后告辞,直接忽视了黑着脸的秦承平,一手拉着一个出去了。  九月的围猎像是海面上掀起的巨浪,虽轰轰烈烈地过去了,可余波却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皇上彻查党派一事,朝中各部多位重臣纷纷入狱,工部更是拔了个干净,只剩下祁信一个小小的工部尚书郎,皇上气得火气上来了,直接破格将他提拔成了工部尚书。  杨寄柳到最后也没被追责,皇上要责罚的人太多了,也管不着一个小小的胭脂铺老板,便就此逃过一劫。但无论如何,胭脂铺是不敢开了,他把铺子盘了出去,闲得整个人长草。  苏瞻洛与皇上谈判的很顺利,不知是不是在狩猎中多次救了皇亲贵胄的关系,还赐了一块“天下第一武”的牌匾给他,拨了不少银子用来重建武林门派。  皇上此举引来朝中大臣的不满,劝谏的折子如雪花漫天纷纷而落,纷纷说江湖小儿登不上台面,扶持的江湖门派转脸不认人,皇上请三思啊。  早朝上,皇上把这奏折扔在了呈折的吏部尚书脸上。  “苏瞻洛救了朕的儿子,救了大兴的皇子皇孙!”皇上吼道,“他上不了台面,那你们上啊?你们救人啊!”  就算作封赏,就算为了安抚武林人,这些银子也是要花的。  秦既明下了朝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宋霁,又说,“我倒觉得皇上不单单是为了封赏。”  宋霁上次医治四皇子大功,皇上赏了他不少银两和珠宝,秦承宣都乐颠颠地从自个儿宫里拿了手串珠子什么的送给他,被宋霁哄着转手送给了秦既白。  除了封赏,皇上正式向提出请宋霁三日进一次宫,照看太后的身子,这正如他所料,便应下了。  这会儿他正思忖着明日进宫要带些什么,听秦既明讲起了朝中的事,想了想回道,“西北的戎狄部落虎视眈眈了许久吧?”  “正是,”秦既明点头,“皇上施恩于江湖人,是希望他们能在将来大兴有难的时候帮忙,至少别内耗添乱吧。”  “瞻洛来谈判也是以这个为筹码吧,”宋霁道,“江湖人心气儿都挺高的,他是怎么说服旁人的?”  秦既明哼了一声,“十年前江湖人内耗,剩不了什么势力了,个个穷得叮当响,哪还有什么心气儿?”  宋霁瞅瞅他叹了口气,“瞧你这嫌弃劲儿,江湖和官府合作只能是暂时的,争战才是长久的。”  “一码归一码,”秦既明道,“虽说这样,我还是得谢苏瞻洛,他救了小白又救了你,得寻日子请他吃饭。”  “那你可慢慢寻吧,”宋霁道,“他昨个儿早上离京去扬州了。”  秦既明一愣,“什么?他去扬州做什么?”  “重建那边的那个什么剑庄吧,就是之前大火烧掉的那个,”宋霁答,“还说薛子安找他有事儿,好像是关于大皇子的病。”  “兄长的病?”秦既明追问,“说来兄长前阵子来信,说他的病好些了,下雨的时候都不大疼了。”  “瞻洛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不用太担心了。”宋霁拍拍他的肩。  秦既明眯起眼,捉住他的手,不满地问,“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的?”  宋霁抽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所以我替你请他吃了饭才送他走的,你也别c,ao心了,不如想法子对付你那两个要吃人的兄弟。”  秦既明不依不饶地把他扑在床上,“师父!你得说!”  “说什么说,我交个朋友而已啊!”宋霁瞪他一眼,“起开,我收拾东西,明个儿进宫呢。”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1节 秦既明在他胸前蹭了蹭,偏硬的头发蹭的他脖子痒痒,宋霁又是个顶怕痒的,边笑边推他,推着推着他觉得不对劲了,秦既明的身体越来越热,逗他痒痒的手也不对劲地往腰下溜。  “打住!”宋霁捉住他的手,却不去看他,“起开!”  “师父。”秦既明将他的脸板正,摩挲着他脸上未褪的红晕,手下细腻的触感如同质地晶莹的暖玉,温润如脂,“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宋霁撇开眼不看他,“什么知道不知道,你先下来。”  秦既明看着身下的人,墨色的发髻被他扯松了,凌乱地铺了一床,胸前常常拉得规整的衣裳半敞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里头的隐隐约约看不清,便惹得人想再扯开几分。  宋霁没感觉身上的人有动作,反倒是体温越来越高,起身想将人推开,就听耳边他带着些沙哑的声音炸开,低低地唤着师父。  宋霁咬着下唇,脸上腾的烧了起来,起身的动作便被他按了回去。  按回去还不算,秦既明见他眼神松动了几分便得寸进尺了,握着他的腰低下身子,用唇去碰他的唇。  宋霁避无可避地躲着,他的吻落在唇角,脸颊,下巴,烧得他浑身愈发燥热,索性瞪他一眼,自暴自弃地不躲了。  秦既明咧开嘴笑了,垂下头去碰那张抿得有些紧,甚至有些颤抖的唇,就在刚要贴上的一刹那,屋门被人哗啦一声推开了。  “阿霁!”杨寄柳站在正午高照的艳阳下喊着,“我来找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  秦既明:要记下小本本!  某作者:好……  秦既明:要报仇!  某作者:好……  秦既明:要给他们以后谈恋爱增加难度!  某作者:人家副cp……  秦既明:加、不、加?  某作者:(秒怂)加、加、加!第24章 京都难平  后来秦既明是被一脚踢出屋门的,宋霁当着他的面砰地重重合上门,杨寄柳拍了半天才算求爷爷告奶奶地把门拍开了。  宋霁环视了一圈院子,“他人呢?”  “柳暗找他有事儿。”杨寄柳侧身蹿进屋,“阿霁,我找你也有事儿!”  自打上趟狩猎之后,杨寄柳便与他走得近了,时不时约他吃饭喝茶听戏,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稔起来。  “什么?”宋霁给他倒了杯茶。  “我这两天闲的呀,觉得不做点生意真是手痒痒。”杨寄柳说,“阿霁,你也来吧。”  宋霁早想过这茬了,上回宫中的赏赐下来了,他手头是有些闲钱,与其让它放在那长草不如拿去经商,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做什么生意,便暂时作罢了。  “诶,我听说三殿下客满堂开得不错,打算再开几家分号呢。”杨寄柳问他。  宋霁点头,“他是跟我提过这个,怎么了?”  “我倒是觉得啊,三殿下真想做生意,就别折腾酒楼这些了,”杨寄柳说,“京中酒楼千千万,富贵人就算日日轮着吃,十天半个月都能不带重样的,再开就没意思了。”  “可客满堂开的时候也不见京中酒楼少了,”宋霁疑惑,“如今生意还是不错啊。”  “那不一样,”杨寄柳摆摆手,“客满堂地皮选得好,不单单是因为在京城中央,更重要的是他在京城几条大道的交错口,无论是下了朝的大人还是路过的走商都得路过,那自然是热闹啊,若是开在别处就不一样了了。”  宋霁点点头,“那按你的说法,该做些什么生意好?”  “听我的,”杨寄柳朝他挤挤眼,“这些日子据我观察,京城中最缺的就是茶馆。”  “茶馆?”  “对,茶馆!”杨寄柳眼里都是兴奋劲儿,“不用开在特别热闹的地儿,僻静些好谈事情,也不用特别大,但中间得留块空,可以请人弹琴或者说书,货源我也定下了,用蜀中九歌门的茶叶……”  宋霁敲了敲桌板,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杨寄柳抿抿嘴喝口茶,显然是还没说够的模样,宋霁瞧着就乐了。  “我看你是万事俱全只欠东风了吧?”宋霁笑着说,“说吧,多少银子?”  杨寄柳一拍桌板站起身,激动道,“跟阿霁说话就是舒服!之前跟柳暗解释得口干舌燥他都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  说着,他从袖口掏了小算盘念念有词地算了算,“这样,阿霁你先借我一百两银子,我自己还剩一百两,咱们先盘一处试个水。”  话分两头,宋霁和杨寄柳谈生意谈得热火朝天,秦既明和祁信这头的气氛就凝重上不少了。  祁信先是从怀中拿了一封信给他,秦既明看到信笺上的字迹便是一愣,这是秦承兴的字迹,信上大致意思是让祁信先暗中照拂他,等到时机成熟再坦白。  秦既明皱着眉还了信回去,他先前与秦承兴彻谈一夜,秦承兴是口头答应与他合作,也告诉他在京中的势力会暗中相助,但具体的人手安排却没告诉他,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席话。  “三弟,”秦承兴夹起一颗棋子,轻轻落入厮杀的棋盘之上,“棋子甘为你所用的前提是他们对你的信服。”  秦既明夹着棋子,抬起头看他。  秦承兴笑了笑,“你能让我信服你,旁人也定然可以。”  秦既明这时恍恍然明白了,淮州的时候为何祁信无论如何也要给他谢礼,原来所有的试探与观察从那时候便开始了。  “三殿下,”祁信跪下行大礼,“臣先前多有得罪。”  “起来吧。”秦既明释然地笑了笑,“竟没想到啊,清流一派的祁大人藏得可真是深。”  “淮王于臣有知遇之恩。”祁信道,“淮王不在京中的时候由臣来全权负责,臣早知二皇子会借狩猎的机会朝您发难,本想暗中观察一番,竟没想到连累了自身,最终竟是三殿下救了臣一命。”  “客套话不必了,”秦既明道,“时间紧迫,正事要紧。”  “是。”祁信应了,从怀中掏了一份名单出来,“这是臣来之前写的,左侧是二皇子的人,右侧是四皇子的人,这些是臣在朝中多年,暗中埋伏眼线试探而出的,是已经确定下的。”  秦既明拿过名单,一个个人名看去,“若孤未记错,秦承远的人在围猎中折损了不少。”  “没错,”祁信点头,“臣猜测围猎的事情是二皇子与四皇子共同谋划,只不过出计谋的是二皇子,而出人的是四皇子。”  “秦承远不知道秦承平用的是发油,还送了师父一瓶,刚巧让师父查出了嗜血香,早早配了解。”秦既明冷哼一声,“秦承远的脑子是真不行,这种合作方式也能答应。”  秦承平这一计是左右逢源,若是事情不败露,折损的是秦既明和秦既白,若是事情败露了,刚好能拔出秦承远的党羽,重创他的势力。  “恕臣直言,四皇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祁信道,“四皇子深受圣上宠爱,母家势力强大,皇后又得盛宠,故而为人狠辣有余,心计不足,但二皇子一直忌惮四皇子的圣宠,也迟迟未发动攻击。”  “孤进宫后,他们两个就齐齐将矛头转向孤,秦承平用秦承远的愚蠢当挡箭牌,捞了不少好处,”秦既明皱眉,“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就好了。”  “四皇子经围猎一事触犯圣怒,帝心渐渐不稳,臣猜测秦承平即将出手。”祁信道。  秦承远事发之后,皇上虽未明面上责罚他和尚书令周巡,但朝堂上明显冷淡了下来,并扶植了大批祁信在内的下层官员,是想栽培自己的势力,甚至有人大胆猜测,是想将原尚书令势力取而代之。  “但按照他的性子,就算要对付秦承远,也绝不会让我袖手旁观讨便宜,”秦既明眯起眼,“或者说,他更想一石二鸟。”  “但臣猜测,短时间内不会影响到三殿下。”  “哦?”秦既明看着他, “何出此言?”  “狗急跳墙,四皇子被剪除大部分羽翼,决心要向二皇子讨教回来,故而他要分出ji,ng力对付。”祁信顿了顿,“臣以为,这是个好时机,殿下可以做些准备。”  “比如?”  “比如让臣先顺着四皇子的橄榄枝……爬一爬。”  秦既明听着祁信的言语,将那张名单放在烛火上烧了干净,灰烬顺着风飘散在天际,寻不着半点踪影。  翌日巳时不到,接宋霁的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口,秦既明下早朝回来正睡着回笼觉,宋霁轻手轻脚地拿了药箱刚要走,袖口却被拽住了。  宋霁回过头,秦既明半梦不醒地把他拉到床边,低声在耳边嘱咐了几句,又按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倒头陷进了松软的被中会周公去了。  宋霁捂着发烫的半边脸要找人算账,转头看他睡得直打鼾,气得只能踢床沿。  驾马的小太监看他脸上泛着红晕,还特贴心地问了一句,宋大夫可否是身体不适?  宋霁只能咬着牙微笑,推脱着无妨。  皇宫比起王府大了数倍,宋霁在王府就已经不大能摸得着路,进皇宫便更是一头雾水,到处假山流水,宫殿危楼,富丽堂皇,处处透着一股华贵之气。  宋霁不由得紧张地整了整衣襟,这还是秦既明给他特地定制的衣裳,花了大价钱,宋霁原来还道怎么用得着,如今看来,是真用得着。  宋霁到太后宫中的时候,太后还不在,宫女告诉他太后和长公主去后院散步了,过个一刻钟才能回来。  他在偏房等了没一会儿,没等到太后,倒是等到兴冲冲的秦既白。  秦既白拉着他的袖子笑得找不见眼,直跟他说宫里多闷多无聊,蛐蛐儿都被太监赶跑了,逮只玩玩都不成。  说到最后,才后知后觉地问,“诶,怎么找不见皇祖母了?”  “安宁公主陪太后娘娘散步去了。”宋霁笑道,“合着你才记起来?”  秦既白咦了一声,道,“今个儿怡宁宫真热闹,长姐都来了。”  “你长姐来可不怎么热闹,”太后人未至声先至,“怡宁宫的热闹劲儿可不是全拜你个小丫头所赐?”  宋霁与秦既白即刻起身行礼,宫女扶着太后进入里间缓缓入座,又为秦既白和秦承娴搬来了凳子,请了宋霁到外间回避等候。  里间的门开着,宋霁喝着宫女呈上的茶,静静听着里间的动静。  “今个儿宣儿怎的没来?”太后问秦既白。  “皇后娘娘不让宣儿出门,”秦既白道,“这两日她总托宫女寄来,信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闷死啦!”  太后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一旁的秦承娴也微微勾了勾唇角笑了笑,轻声细语道,“皇祖母,宋大夫在外头等了好些时候了。”  “诶!瞧哀家这记性,”太后对身旁的宫女道,“长明,将宋大夫请进来。”  宋霁跟着这名叫长明的宫女入了里间,又朝太后请了安,才开始诊脉。  就如同先前秦既明与他说得一般,太后身体并无大碍,无非是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利落,怡宁宫shi气又重,每逢y雨连绵的时候关节发疼,平日里多找人按按x,ue道便可。  这得找ji,ng通医理的宫女来做,整个怡宁宫也没个这样的人,这等活儿便落到了秦既白头上,她拍着胸脯保证道,绝不会给师门丢脸。  宋霁笑笑,心想你哥已经够给师门丢脸的了。  秦承娴轻声问他,“宋大夫,皇祖母的身体可需要开什么方子调理?”  “方子便不必了,”宋霁道,“若是安宁长公主不放心,草民可配些药来放在怡宁宫的香炉里,有凝神静气,舒心养性之用。”  “这般便麻烦宋大夫了。”秦承娴浅浅一笑。  长明闻言,视线落到了宫中的大香炉上,垂下头冷冷地勾了唇角。第25章 京都难平 第2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2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2节 宋霁在宫中呆了一个时辰不到,离开怡宁宫之际,大宫女长明叫住了他。  “长明姑娘。”宋霁道。  “宋大夫,”长明行礼,“奴婢想请教一下,这怡宁宫中现下的点香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请问宫中点的可是沉香?”宋霁问。  长明颔首,“正是。”  “沉香可安眠抗郁,平心静气,宫中的贡香又是难得一见的良品,”宋霁道,“但姑娘须注意切莫长时间久熏,也切莫与r_ou_桂一同使用。”  “r_ou_桂?”  “是,宫中r_ou_桂不少,想必也有用r_ou_桂树皮制香料的,”宋霁解释道,“r_ou_桂与沉香有近似的功效,但两者医理不同,甚至相克,长时间同用可能会引发病症甚至中毒,请姑娘务必小心。”  长明朝他缓缓一礼,“多谢宋大夫了,奴婢送大夫出宫罢。”  宋霁婉言推辞了,充当侍卫的蓝八还在外头等他,便朝众人行礼告别。  宋霁走了没多久,秦承娴也要告辞了,太后将她送到院中,见长明正低着头回来。  “宋大夫可又吩咐了什么?”秦承娴问她。  “回长公主的话,”长明又行一礼,垂眸道,“宋大夫吩咐,r_ou_桂与沉香同熏可延年益寿,相得益彰。”  秦承娴点点头,“儿臣荷香宫的门前中了不少r_ou_桂,改日给姑娘送来。”  “如此便有劳公主了。”长明低头道。  “那儿臣便告辞了,”秦承娴朝太后浅浅一笑,“皇祖母注意着点身子。”  “让安宁费心了。”太后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四处望了望,“安盈去哪儿了?怎么不来送送她长姐。”  “太后,安盈公主在殿内观察香炉。”长明道,“奴婢去将她叫来。”  “不必了。”秦承娴摇摇头,“安盈年纪小,贪玩些是正常的,不必麻烦了。”  送走了秦承娴,太后在长明的搀扶下回了宫,真见秦既白对着香炉摸着下巴,小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思考什么要紧的大事儿。  “你师父走你不送,你长姐走也不送,”太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可是瞧出点什么名堂来了?”  秦既白抿抿嘴,指着香炉上的纹饰说,“这个要是再弯一点就更好看了。”  太后乐了,“就你能,不如十月哀家过生辰安盈送个香炉可好?”  秦既白咧开嘴,笑眯眯道,“好啊,皇祖母可一定要用安盈送的香炉!”  日子如流水般消逝,转眼间夏去秋来,池塘的荷花败光了,枯叶铺了一层又一层,秀丽的夹在一片衰颓之中悄然绽放。  西北战事刚刚消停些,南方湘西一带山贼凸起,趁火打劫,富饶的南方小镇霎时便民不聊生,灾情传到了朝堂之上,皇上震怒,当即摔下奏折,扔在兵部尚书脚下。  “朕的湘军和赣军呢!去哪儿了!”  兵部尚书抹了抹汗,当即跪地请罪,道,“事出突然,湘军和赣军原先去西北支援西北军,现下还未来得及折回……”  西北军情也就是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才稍稍稳定了些,路途遥远,军队还在半路实属正常,皇上气得踢了一脚桌脚,问,“那湘西附近可有待命的军营?”  “回皇上,”兵部尚书抖抖索索地回答,“军营没有,但扬州城有一支护卫大皇子的军队,是御林军的分支。”  皇上眯起了眼,“朕亏欠了淮王太多,只能让他出宫静养,你倒好,要朕分出护卫他的侍卫?侍卫去除山贼了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来赔吗!?”  兵部尚书立刻伏地,“皇上息怒,臣这是迫不得已啊!”  皇上虽言辞激烈,火烧心头,却也没再责罚尚书,因为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就算如此,谁领兵出征呢?  皇上扫了一圈满朝文武。  “父皇!”秦承远出列,“儿臣请命领兵讨伐山贼!”  “你?”皇上挑眉。  领兵讨伐山贼本是个好差,一般用作给皇子练手称功再适合不过,但如今军力不足,讨伐山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父皇,”秦承远言辞激昂,“湘西不太平,皇兄必然日夜难安,如何能安心养病?儿臣愿领兵前往,替皇兄除去心头大患!”  秦既明心念一动,刚要出列,却听一人先于他开口了。  “皇上,”出列的是新上任工部尚书的祁信,“臣以为,四殿下爱兄心切,其情可叹,但四殿下从未历经沙场,不是领兵的合适人选。”  皇上视线落在了他脸上,神色不变,“那祁大人待如何?”  “臣以为,”祁信将目光落在了秦承平身上,“二殿下文韬武略,善于兵法,应当更适合领兵出征,讨伐山贼。”  皇上不置可否地扫了一眼秦承平,嘴上却说,“承安,你觉得呢?”  秦既明一直悄悄看着皇上的脸色,秦承远要领兵的时候,皇上显然不赞同,但视线却比起往日来柔和了些许,尤其是围猎之后那一阵极冷极冰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不瞒父皇,”秦既明道,“儿臣本也想领兵出征的,却没想被四弟抢了先,”说到这儿,他与秦承远各自心怀鬼胎地笑了笑,“但听闻祁大人一句话,儿臣不敢莽撞,一切请父皇定夺。”  皇上这才缓了缓脸色,最后才问到秦承平,后者自然不敢推辞,又是一番兄友弟恭的长篇大论后,皇上定下让秦承平即日离京,处理山贼一事。  除了秦承兴的护卫队,皇上还拨了一批冀军支援,要秦承平务必拿下山贼,并赶在太后十月的寿辰前回来。  当日宋霁从宫中回来,秦既明也睡醒了,喝着茶跟他讲这茬。  其实闹到这个局面当算是皆大欢喜,秦承远虽第一个出列,就凭他这股子娇贵劲儿肯定是不愿意出征的,他的目的其实是套个爱兄心切的帽子,把秦承平逼出宫好动手而已。  对于秦承远并不擅长权谋的脑子来说,还是杀人这方法最快最直接。  至于秦承平,他是诸位皇储中最年长的,母家势力不小,但皇帝忌惮武将功高盖主,一直对他不温不火,他亟需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而秦承远的算计,他应该是有安排的。  秦既明自己乐得看他们自相残杀,出了京城谁知道什么龙潭虎x,ue,他反正是不愿出去的,再加上湘西离扬州近,秦承兴肯定早早得了消息,定然有防备,不会白白便宜了秦承平的就是。  宋霁听完道,“那这样一来,京中就剩你和秦承远了。”  “他可能会下手。”秦既明道,“你在宫中诊治的时候要小心些,给太后的药一定要经手验明,千千万不能让什么太监宫女钻了空子。”  “我心里有数,”他应下道,“反倒是……我近日来总觉得长公主不大对劲。”  秦承娴有心事是秦既白悄悄告诉他的,那天他诊治完要离开,秦既白把他拉到一边跟他咬耳朵,告诉他秦承娴总是在没人的时候哭。  她在宫里闲得无聊,长明刚好说宫里的r_ou_桂用完了,等不及那头送来,便要去荷香宫取,秦既白就跟着一同去了,见到秦承娴一个人躲在院子里抹眼泪。  秦承娴时不时去怡宁宫坐坐,宋霁也隔三差五能见到一次,听了秦既白的话便留意了一番,气色着实不佳,今日她刚好在场,宋霁跟太后提起这茬,当场替她把了把脉。  “郁结在心,肝气不畅。”宋霁对秦既明说,“长公主先前可遭遇了什么大变故?”  “长兄离宫对她打击很大,”秦既明道,“而且还听说长公主原先的驸马在娶亲前一天被烧死了,宫中皆传长公主克夫命,此事可能也对她打击不小。”  “烧死了?”宋霁一惊。  “烧死了。”秦既明点头,“宫中的太监告诉我,是个意外,屋子不小心走了水,整个府邸都被烧了,没留一个活口。”  “难怪,”宋霁摸着下巴,“长公主总是关在宫里,长期以往肯定愈发沉闷。”  “师父,这你也治啊?”秦既明皱眉,“听我一句劝,宫中的事儿多了去了,今天这个宫女上吊明天这个太监服毒,管那么多做什么?”  ”这我自然知道,”宋霁笑了笑,“下午我去趟茶馆,借你黑八一用。”  秦既明愣了愣,“做什么?”  宋霁捏捏他的脸,“你借不借?”  “借啊,指定借。”秦既明笑弯了眼,“不然师父把我也给借了?”  宋霁不肯多说,秦既明也就不问了。当天下午,宋霁带着借来的黑八和强行要被借的秦既明到了茶馆,只不过是易了容的。  这茶馆就是杨寄柳开的那家,不得不说,杨寄柳是真有经商的眼光,茶馆地段选得不偏不闹,无论是路过的小摊小贩,还是招摇过市的富贵子弟,都能进来喝上一壶。  杨寄柳躲在柜台后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两只眼睛都得笑没了,祁信就在一旁无奈地看着他。  “寄柳,祁大人。”宋霁朝他们问好。  杨寄柳从柜台后起身,看着他身后两个生面孔,“诶?阿霁你新交的朋友?”  “不是,”宋霁解释,“既明要塞给我的暗卫。”说完,他微笑着回头拍了拍秦既明的肩,“外头守着就成,不用进来了。”  秦既明嘴里满口的牙咬紧了,黑八花了好大功夫才把一肚子憋气的主子给拖走了。第26章 京都难平  茶馆明面上的老板是杨寄柳,祁信得空也会过来帮个忙,宋霁让杨寄柳先把他也合伙开茶馆的事儿保密了。  这些日子杨寄柳神秘兮兮地给他邮了封信,说四皇子上钩了。  祁信假意投诚秦承远,似乎近些日子逐步取得了他的信任,偶尔他带着亲信会来这间茶馆商议事情,虽然祁信也还未到亲信的地步,但暗中监视小心些总是能做到的。  宋霁琢磨了半晌,秦承远虽暂时信任祁信,但肯定忌惮他和秦既明,若是他们俩贸贸然出现在了茶馆,秦承远定然是不会出现了。  但反过来,杨寄柳与他交好并不是个秘密,若是他一次也不去岂不是更奇怪,思来想去,宋霁决定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去一趟,然后假意离开,暗中在茶馆附近布置人手,兴许这样能引得秦承远上钩。  宋霁本来是想带黑八黑一来的,这些日子蓝二和蓝七蹲在茶馆附近远远监视,但若是暗中打探消息,黑绳更为适合,便打算让他们替个班,可秦既明一定要跟来,宋霁也就随他去了。  秦既明跟黑八躲在树梢上,咬牙切齿地听完黑八的陈述,看着宋霁去茶馆呆了半个时辰便乘马车离开了,气得牙痒痒。  他就不信师父不知道他跟着蹭来的目的!怎么能让他跟黑八蹲点盯梢呢!  宋霁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打喷嚏,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定然是盯梢的那个家伙心存不满,想到秦既明气急败坏又碍于暴露身份不能发作的模样,便忍不住在马车里笑了起来。  蓦地,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了。  宋霁撩开帘子,见还在京城的大道上。  “宋公子,”蓝二撩开帘子道,“是四皇子带着长公主。”  宋霁愣了愣,即刻下车行礼,心里还在犯嘀咕,莫不是计划败露了?  “真巧,”秦承远下马道,“宋大夫,孤正要找你。”  宋霁心底朝他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恭谨的模样,“请问四殿下所为何事?”  “长姐近日来身子总是不大舒服,孤带她出宫转转,”秦承远笑道,“整好碰上了宋大夫,不知可否长姐把个脉诊治一番?”  宋霁心道太医院那么多大夫,你不堵他们偏偏堵我,便又在心底给了他个白眼。  秦承远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便又接着说道,“这附近新开了间茶楼,孤正要带长姐听琴喝茶,不如宋大夫也一道?”  于是,布置完一切功成身退的宋霁就这么返回了茶馆。  杨寄柳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意外道,“贵客啊贵客,四殿下与安宁公主光临寒舍,草民感激不尽,只不过……”他看了看宋霁,“阿霁,你怎么又回来了?”  “哈哈哈。”秦承远大笑两声,拉过宋霁的胳膊,一副熟稔的样子,“孤与宋大夫向来有缘,今日喝茶一叙,老板,上最好的茶。”  宋霁也跟着笑,脚上却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距离。 第2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3节 “诶!”杨寄柳应了,一溜烟跑到了后厨,找了个伙计跟着上楼伺候,便拉着祁信跟他叽里咕噜地咬耳朵。  “怎么办?”他问。  “挺好。”祁信一点也不着急,“原本以为盯梢还得多盯几天,现下可能今天一天宋公子就能撬出点什么来。”  杨寄柳挠挠头,“可我感觉四皇子看阿霁的眼神不对劲。”  祁信挑了挑眉。  杨寄柳小声说,“要是外头盯着的是暗卫倒还好,我现在怕树上那位爷气得忍不住冲下来!”  他口中的那位爷看到秦承远拽宋霁,差点就冲下来了,黑八在一旁拼命地拽。  “主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秦既明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呢,就是心里气不过。  “不对劲,很不对劲。”秦既明眯起眼看着屋里的情形,“秦承远看师傅的眼神很不对劲,就像看猎物一样。”  黑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秦承远整张脸都被树叶挡住了,连个边都没露出来。  秦既明白他一眼,“你别不信,这小子心里有鬼。”  小二把茶上了,是蜀中顶好的碧潭飘雪,此茶正如其名,茶汤青绿,水面上漂浮着点点白花,可不是碧潭飘雪,淡雅风趣。  宋霁没急着喝,他先替秦承娴把了把脉,秦承娴身体果真不好,y虚体寒,并时常伴随着腹疼的症状,该吃些驱寒止疼的东西。  宋霁刚要开方子,余光瞥见秦承远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嘴边似笑非笑的,似乎是成竹在胸,老神在在,便心念一转。  “此病并无大碍,”宋霁道,“长公主可在事物中加些r_ou_桂炖煮,或者将r_ou_桂水煎去渣,温服便可。”  秦承娴顿了顿,轻声道,“r_ou_桂……宫中似乎没有这种药材。”  “没有?”宋霁一愣,“草民听闻,长公主所住的荷香宫门前便种了不少r_ou_桂树,现下刚好是秋季,将树皮剥下清洗后晒干便可。”  “近些日子宫人大多体寒虚冷,宫中的r_ou_桂已经用完了。”秦承娴说。  秦承远扫了她一眼,后者立刻垂下了眼,低头抿了口茶。  宋霁抿了抿唇,“那这样,草民身上刚好带着一罐r_ou_桂粉,可早晚泡茶饮用。”说着,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罐递去,“每次加一勺,若是这些还不够,长公主可向草民再讨要。”  秦承娴接过,却垂着眼没看他,“多谢宋大夫了。”  宋霁自然道无妨,瞧了瞧窗外的天色,见已经日薄西山,华灯初上,便起身朝二人行礼告辞,“时候不早了,草民答应了太后娘娘,替她配些香囊香包的药材,须得早些告辞了。”  秦承远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辛苦宋大夫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紧紧地缠在宋霁的身上,仿佛勒在脖颈上的一条巨蟒吐着信子看着自己的囊中之物,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之感。  宋霁离开茶馆之际,与杨寄柳风轻云淡地道了声再会,方一踏上马车,整个人才松了口气。在这初秋风凉的时节里,他却犹如刚从酷暑七月的烈日下走过,后背整个都shi透了。  马车走了一刻钟,又蓦然停了下来,宋霁还没缓过神,心下暗道难不成秦承远又来截了马车。  还没等宋霁寻出一个对策来,马车的帘子便被揭开了,秦既白利落地爬了上来,反身要去拽后面的秦承宣,手还没够到,秦承宣便被秦既明抱上了马车。  宽敞的马车挤了两个成年男人两个小孩儿,霎时捉肘见襟了起来,难得的是,竟然秦承宣半句也没抱怨,靠着秦既白乖乖地坐在了马车的一角。  宋霁松了口气,手便被秦既明握住了,温热沿着胳膊弥漫到全身,暖和了僵冷的身子。  “师父,”秦既白看他面色苍白,“你不要紧吧?着凉了吗?”  “没事,”宋霁笑着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又跑出宫了?”  “小白是我接出来的,宣儿是跟着四弟出来的,”秦既明解释,“十月份皇祖母要过生辰了,她们说要替皇祖母寻寿礼。”  “我跟皇祖母约定好了。”秦既白道,“怡宁宫的香炉不好看,我要送个新的给她!”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都不知道!”秦承宣鼓起了嘴,“姐姐你过分!”  秦既白无奈地笑了笑,“那这样,宣儿跟我一块儿挑个香炉送给皇祖母,算作我俩一起的寿礼,好不好?”  秦承宣这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普通的香炉怡宁宫有大小几十个,”秦既明突然道,“不如你们画了纹饰图案,去定做一个如何?”  “诶,”秦承宣有些丧气,“夫子说我作画很差劲。”  “我这两天一直盯着怡宁宫的香炉瞧呢,”秦既白道,“宣儿,你不用担心,我心里可有数了。”  秦承宣被她两三句一哄就又开心起来,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了一路,要在香炉上画些什么东西。  宋霁与秦既明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两位公主出宫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在客满堂吃了饭就不剩什么时间了,秦既明和宋霁将她们送回了宫中,约好了一旦她们商量好了图案便送出宫,让工匠做,这才让怏怏的秦承宣乐呵起来。  回去的路上,秦既明一直握着宋霁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骨r_ou_匀称,已经从刚开始的冰凉回了暖,有了血色,在幽暗的月光下干净地就像玉脂凝结而成。  他离宋霁离得远,不知道在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即便如此,秦承远毒舌吐信般的目光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秦承远的性子很简单,他想要的,就必须要得到,无论采取何种手段,可能是物件,也可能是人,但到他手里没有区别。  至于他为什么想要宋霁,秦既明不清楚,但终归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得逞。  想到这儿,他要开口问今天秦承远见他所为何事,话还没出口,却发现宋霁已经睡着了。  他的面庞被秦既明暖的有了些血色,月光下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暖玉,但眉头仍然紧紧皱着,仿佛暖玉上添了一条裂缝。  秦既明伸手要将他的眉头抚平,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推开自己惊醒,便更为小心翼翼的了。  直到他的手指碰上眉梢,宋霁都没什么动作,秦既明缓缓揉了揉,揉不开,叹了口气,手指渐渐往他的眉眼上抚去。  他知道宋霁是瞒着他了点事情,他何尝不是也瞒着他自己的身世,虽说暗卫的力量能让他弄清这一切,但他还是更希望宋霁放下芥蒂,亲自开口告诉他。  他的手指停在了他的唇边,宋霁的胳膊却突然抬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嘴里轻轻地说着,“不要……”  秦既明脸黑了黑,他在他师父中的形象难道竟是跟登徒子一般?  宋霁没醒,眉头皱得更紧了,嘴里呓语着,“不要,我不要……别逼我……我不想的,不想杀了他……”第27章 京都难平  宋霁当晚发烧了。  他从茶馆出来之后一身冷汗,秋风一吹,便十分灵验地风寒生病了。  秦既明向太后告了假,让他在府中多休息几日。  可宋霁的病一直不见好,总是白天刚退了烧,晚上又烧了起来,秦既明转头把太医请了两三次,个个都摇摇头,说宋大夫身体实在是虚弱,又心绪重,多c,ao劳,这才一直高烧不退。  秦既明一直知道他师父身体不大好,但不知道竟弱成这副模样,病急乱投医,他想了想,也只能写信给秦承兴,问问那边的薛子安有没有什么办法。  薛子安的回信没等到,秦既白担心地从宫里跑了出来,秦既明在院中截住了他。  “我把图纸给蓝一了,”秦既白说,“香炉就按着图纸做,里头要添的药材我也标注好了。”  “你回宫去。”秦既明叹了口气,“你是当朝公主,整天不着调地往外跑,当心落人口舌!”  “我担心师父啊!”秦既白说着就灵活地绕开他,跑进宋霁的屋子里去了。  秦既白出宫带了一个宫女两个太监,瞠目结舌地看着秦既白不知怎么地就钻了进去,身手敏锐地堪比宫中侍卫。  秦既明头疼极了,让下人带着这些宫女太监去外头候着。  人还没来得及赶跑了,秦既白就又跑了出来,拉着秦既明的耳朵就往屋里走。  “做什么!”秦既明瞪他。  “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秦既白左看看右瞅瞅,见没什么人,“师父从来没讲过他捡到我们之前的事情吧?”  “怎么了?”  “之前秦承远在落桥派人暗杀师父的时候,”秦既白小声说,“我看到师父还是有点功夫架子的。”  秦既明皱起了眉。  “我怀疑啊,”秦既白声音更小了,“师父他之前练过功夫!”  秦既明看着秦既白半晌,后者眨眨眼,冷不丁后脑勺被拍了一下。  “回宫去。”  秦既白摸着后脑勺,看着秦既明不知为何突然沉下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  “乖,回宫去,”秦既明缓了缓脸色。  秦既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小太监和宫女便带着她往马车上去,秦既白临上马车前,放心不下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秦既明朝她挥了挥手,提了提嘴角。  宋霁反复烧了三天,第四天清晨,扬州的信快马加鞭地到了,秦承兴在信里写到,薛子安替他寻草药去了荒漠,只有临走前留下的一瓶药,是他临走前嘱咐给宋霁医治身体的,先暂时用着。  既是兄长送来的,秦既明也不多加怀疑,当即给宋霁服下,当夜他的烧便降了下来。  宋霁再醒来的时候,秦既明打着哈欠在一旁写折子,外头是三更天,黑漆漆的一片,连片点星子也见不着。  “师父。”  一杯水递到嘴边,宋霁转过眼,秦既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床边,眼底还带着休息不足的青黑,眼中的关怀却盛地比这水还要皎洁剔透上三分。  宋霁垂下眼,不去看他的眼睛,伸出手去接他递来的水。  秦既明眼神变了变,不过转瞬间便恢复如初,按下他的手,“你许久未动,手脚乏力,还是我来吧。”  说完,他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将茶盏递到嘴边,轻轻倾斜下去。  剔透的液体沿着他的苍白的薄唇滑入,渐渐润了些血色,秦既明将一杯水慢慢喂下,替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清水,拇指下的触感温润,擦着擦着,他就心猿意马地不愿挪开手了。  “既明!”宋霁无奈地捉住他的手,却冷不丁身上一重,刚醒来的神志还不大清明,再回过神的时候,手脚已经被牢牢禁锢住了。  “师父,”秦既明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惹得他脸颊发烫,“你陪陪我好不好?”  宋霁试图掰开他的手,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掀不动。  秦既明在他身后低声笑了,“师父,辰时才上朝,你就陪我歇会儿呗。”  宋霁不动了,他才刚睡醒,这会儿压根没有睡意,但这些日子秦既明白日商议政事,夜间悉心照料,也是打心眼里心疼他的,便陪着他在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宋霁便感觉身后的人呼吸平稳了起来,扣在他胸前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  宋霁轻轻拉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无声地看着熟睡的男人。  他捡到秦既明的时候,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他试想,年少丧母,宫中大变,勉强出宫苟且偷生,从云端一脚滑落入泥沼,这样的落魄压在一个孩子身上,该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如今想来,兴许捡到他们兄妹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自打七八岁被拐去西北,他便活在了胡人的监视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逼着学习了功夫和弓箭。十年前,他们带他回中原,要求他刺杀圣驾。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4节 前一世,他不愿做这等叛国之事,趁乱逃走,可前有悬崖后有追兵,他本不想伤害大兴的军队,被迫出手,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遍地横尸,剑锋所指之处,身着华贵衣裳的孩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已经无法再说话,他手中还抱着一具已经停了呼吸的婴儿尸体。  重活一世,他的时间太短,无法准备什么,只能故意s,he偏箭矢,惊动侍卫,制造混乱,却没想到,箭矢竟落在了当时皇后和秦既明的轿辇中,害了他们的性命。  现在想来,兴许上一世无辜惨死他剑下的也是秦既明和秦既白,这一世他心怀愧疚重生,想要洗刷罪孽,却没想到因果轮回,还是害了他们。  他事后也受了报应,险些因失血过多而亡,最后废了功夫才保住了一条命,但这些报应对于被他害得近乎失去了性命,失去了母后的孩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宋霁沉重地叹了口气,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伸出手环住他的背,苦涩地笑了笑。  现下,痛苦和孤单都成了过往,他看着秦既明正从过去困苦的泥潭中一步步跨出,意气风发,展翅欲翔,年少的稚气与青涩被时光一寸寸打磨成熟,变得愈发耀眼。  而他却仍旧被过去所束缚,沉重的罪孽让他无法踏出禁锢半步,只得终身背负着它们蹉跎此生,如今的他只是苟延残喘着,要如何才能回应他的情感与期待?  他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尽此一生补偿欠下的罪,其他的,也不敢再奢望了。  宋霁病愈之后,太后免了他一个月的进宫,直到十月寿宴之后再进宫问诊。  据说秦既白订的香炉在寿宴的当日白天才将将完工,秦既明下了朝取了香炉,便代了两位公主将香炉送给了太后。  当然,那是明面上打的幌子,那香炉老早就完了工,摆在府邸上足足半个月,两个公主的审美不知出了什么偏差,那香炉看得宋霁整宿整宿地做噩梦。  秦既明提着香炉去参加寿宴的时候,宋霁就在担心,这么凶神恶煞的玩意儿要是吓着太后老人家可怎么办?太后不喜欢不用可怎么办?  当日,秦承平凯旋归京,太后大悦赏赐了不少,但寿宴之后秦承平就与皇上进了御书房,据说,当夜御书房的夜灯亮了一宿,翌日清晨,二人离开的时候,纷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  寿宴应当在亥时结束,宋霁在府门口等了半天,生怕宫里出事,直快到子时的时候,才被蓝八劝回屋里。  宋霁本想着他也不是什么软弱的女子,不过是刚生了病痊愈罢了,转身想绕个远路接着绕回门前的,刚踏入幽暗静谧的小道,眼前便突然多了一匹白布,视野整个遁入了黑暗。  宋霁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手作五爪,凭着感觉便朝后者的双眼抓去。  猝不及防的,一只手迎了上来,巧妙地转了个方向,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师父,”秦既明借着月色看他骨节分明的手,“小白说,你对付刺客的武功路数不像是从未习过武的,蓝二说,为了躲避蛇蝎你遁入了水底许久,通常他以为只有练家子才有这般忍耐力。”  宋霁的冷汗已经从额角滑落,浸透了纯白的布巾,露在外的一双唇微微颤抖着,早已失去了血色。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秦既明提了提唇角,无奈地扯出了一个笑,“师父,你为何这么紧张?是有什么事,一定不能告诉我吗?”  宋霁眼前一片昏暗,秦既明的话落在耳边格外清晰,把他的脑袋搅成了一团浆糊,他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甚至不敢解了脑后的布巾去面对他的脸。  黑暗中,紧扣的手却突然一用力,将他往怀里拽去,环着他的腰便腾空而起。  “师父,我带你去个地方。”  眼不能视物,其他的一切感官都显得格外清晰,风中鸟动,枯叶飘落的扑簌,夜风轻拂来的花香,渐渐散了他额间的冷汗。  宋霁不自觉地环紧了他的脖颈,“去……去哪儿?”  “等等便到了。”秦既明将他抱的更紧了些。  他们最终落在了京郊的一处花田,说是花田,如今十月,花朵早就凋零,反倒是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漫山遍野地长着。  一条小河劈开了花田,在剔透的月辉下缓缓流淌着。  秦既明扯开了宋霁脑后的布巾,落在他眼中的便是这番景象了。  “……”宋霁半晌说不出话来,转过头看了看微微笑着的秦既明,“既明?”  秦既明掀了衣袍席地而坐,那身为了进宫定做的华贵衣袍还没来得及换下,便沾上了一地的尘土,但他倒是不怎么在意,随手扯了一只狗尾巴草,摸了摸它首端的绒毛。  宋霁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揪了一根又一根狗尾巴草。  “别揪了。”宋霁看不过眼,抓住了他的手,“你要问我什么?”  “师父,我不是来审犯人的。”秦既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宋霁挣开了他的手,皱着眉想怎么回答,却冷不丁觉得眉间发痒,伸手一摸,竟是一株狗尾巴草。  秦既明又拿了一根,在他颈边挠啊挠,宋霁是个怕痒的,皱着的眉便解开了,脸上带了笑,伸着手去挡他,一来二去的便被秦既明按在了地。  宋霁踢他一脚,“起开,像什么样子!”  秦既明笑着低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落下一吻,低低唤着,“师父,师父,师父……”第28章 京都难平  宋霁整个身子僵了,“既明,你闹什么?”  秦既明支起身子,他脸上薄红,眼神却躲躲闪闪的,夹藏着愧疚,自责,还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秦既明叹了口气,“师父啊……”  话还没说完,秦既明突然脸色一变,伸手捞起宋霁便往边上打了几个滚。  再看原处,箭矢的尾羽堪堪露出草丛,剩下的便隐没在草根之中,看不大出了。  不远处,火把密密麻麻地亮起,伴随着喧闹的人声往这边传来。  “才上钩。”秦既明眯起眼,一把捞起宋霁的腰带,二人顺势翻滚入流淌的小河之中。  宋霁被一惊,愣了愣,没来得及憋口气便被紧随而上的箭矢逼入了水中,一时间,眼前的视野便混沌了,浑水灌入耳中,鼻中,窒息之感猛然涌了上来。  这时候,脑后被人托住,唇间相碰,清新的空气便疯狂地涌入。  宋霁睁开眼,水中浑浊,他看不大清,只知道他眼中深沉得近乎执念的眷恋,足以让他深陷在这个不知是福是祸的吻中,不再推拒。  只此一次罢,兴许日后他知晓了真相,连一个正眼都不会留给他了。  河水一路连到京郊十里之外的野林,秦既明早有防备,让蓝一蓝八护送宋霁抄小路回府,自己则披着一身shi衣裳朝着皇宫的方向跃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马车里备了暖炉和干净衣裳,宋霁换了里衣抱着暖炉,靠在侧壁上发呆。  天气渐渐凉了,百花凋零了,但京城里总有开不尽的花,赏不尽的美,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可他还是最喜欢落桥那间破药铺边上的野花。  这样的花,京城没有,那间神似他铺子的院里,也不会有的。  太后寿辰过后,宋霁恢复了三日进宫一次的问诊,每当踏入怡宁宫正门,那尊跟地狱里爬出来一般凶神恶煞的香炉就摆在庭院正中,让宋霁每每去一趟都得想起曾经噩梦缠身的夜晚。  秦承娴近日越发心不在焉,浑浑噩噩,太后担心她,便让她从荷香宫搬到了怡宁宫,秦既白每日都会来看看她的皇祖母和长姐,时而也会捎上秦承宣。  宋霁替太后把了脉,又开了些调养的方子,太后便让他去瞧瞧秦承娴。  临走前,太后突然叫住了他。  “宋大夫,”太后握着手里的佛珠,“你可知近些日子京中的传闻?”  宋霁一愣,随即答,“传闻尔尔,太后娘娘何必轻信?”  “人言可畏,”太后缓缓道,“宋大夫莫要小瞧了。”  宋霁垂眸行礼,“多谢太后提点了。”  秦承娴正在院里坐着,身后跟着怡宁宫的大宫女长明,不远不近地站着,却不见她自个儿身边的丫鬟,一旁的宫女解释说,是太后担心长公主的身子,才让贴身宫女照拂着长公主的。  宋霁没说什么,点点头,上前行了礼,替她把了脉。  “长公主,”宋霁皱了眉,“上回草民开的方子,长公主可服下了?”  秦承娴抬眼看了看他,极快地撇开眼,微微点了点头。  宋霁眉头拧得更紧了,“这可就难办了,长公主的身子似乎比草民上次把脉时还要糟糕。”  秦承娴张了张嘴,声儿还没出,便先咳了起来。  “长公主。”长明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秦承娴身体僵了僵,挡开了她的胳膊,朝宋霁道,“辛苦宋大夫了,本宫的身体长久以来便如此,无妨的。”  “宋大夫,”长明道,“长公主连日咳嗽,还老说胸口又闷又疼,半夜常常疼醒过来,可有什么法子能缓解?”  “法子是有的,”宋霁略加思索,报了药方让一旁的太监记下,“病情发作时服下便可,只是这药方治标不治本,长公主还需悉心静养,莫要劳神苦思才好。”  “是,”长明微微一笑应下了,去搀扶秦承娴的胳膊,“长公主,奴婢扶您去院子里歇歇吧?”  秦承娴看了宋霁一眼,点点头,朝他告辞了。  宋霁看着秦承娴的背影叹了口气,怡宁宫的宫女将他送到宫门口,也纷纷回去了,他身边只剩一个小太监。  见周围没了人,他拽过这小太监打探,“长明姑娘可是一直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  小太监是一直跟着秦既白的,秦既白有时候得跟宋霁联络却脱不出身,便让小太监每到宋霁进宫的时候都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回宋大夫的话,”小太监想了想,“长明姑娘原来是荷香宫的,太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干活干的久了,手脚不利索了,长公主便让长明姑娘来怡宁宫照顾太后娘娘了。”  “也难怪现下太后娘娘又让长明照顾长公主了。”宋霁道。  小太监笑了笑,唤他一声,指了指大道旁的小路,“宋大夫进宫有些日子了,可总是匆匆忙忙,想必是没赏过这宫中的美景罢?”  宋霁看他一眼,见小太监神色不变,倒是身后跟着的蓝八警觉起来。  “也罢,”宋霁跟着弯起了唇角,“劳烦带路了。”  今早的早朝如同往日一般,几个大臣各自陈述了日常事务,听得身居高位的那位昏昏欲睡。  秦既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当今皇上已经快至耳顺之年,于政事上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了。  皇上年轻时雷厉风行,担得上勤政爱民四字,可惜先皇暴毙,留下了年轻而雄心勃勃的众多皇子以及西北战事的烂摊子,皇上费了好些功夫摆平竞争者,再接手朝政的时候,大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时候先是西北戎狄二族联合进攻,战事迫在眉睫,大兴军连连失利,不少胡人闯进大兴烧杀抢掠,直到武飞率领一众小将击败胡军,才算打破僵局。  皇上为了巩固势力,娶了武飞妹妹武年,也就是后来的丽贵妃,并诞下秦承平。  而后,西北战事虽暂告段落,但地方上还因战争而混乱,地方官员还未来得及到位,江湖人便横生事端,肆无忌惮横行多年,皇上别无他法,提拔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周巡为尚书令,着手整理朝纲。  自然,这时候周巡的女儿周宁瑶便进了宫,秦既明的母妃逝世之后一举登上皇后高位,诞下秦承远后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周家都飞升了几个台阶。  吏部尚书啰里啰嗦地讲完了,皇上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刚要宣布退朝,秦承远却突然出列。  “儿臣有事禀报!”秦承远道。  皇上又打了个哈欠,“说。”  “进来京中有些传闻,儿臣向来是不信这些的,但实在是闹得满城风雨,”秦承远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秦既明,“儿臣便听了一些……”  秦既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这会儿倒是自个儿跳出来,省的去找了。  “传闻?”皇上问,“说来,朕怎的不知道?”  “这事关三哥,儿臣……”秦承远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传闻说,有人撞见三哥正与宋霁宋大夫郊外幽会!”  幽会这个词儿,用得十分微妙,一般来说男女幽会肯定是那个意思了,可两个大男人幽会……实在是让人浑身变扭。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5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5节 朝堂上静默得一根针掉地都听得见,几个古板的老臣更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秦承远和秦既明,捋得胡子都快掉了。  突然,一片静默之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四弟,你这话说得荒唐啊,”秦承平笑道,“传闻不过是传闻罢了,若是没什么证据,岂不是白白玷污了旁人的名声?”  “父皇,就算他曾经救过三哥,封了赏赐便足以打发,”秦承远不理会他,接着说,“现下西北还乱着,宋霁出现得蹊跷,也难保……”  “四弟,”秦既明皱起眉,“他是我和安盈的师父,无凭无据之前,怎的能妄加揣测?”  “三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秦承远一张y狠的脸配上诚挚的神情,实在是让秦既明看得腹中作呕。  “父皇,”秦既明朝皇上跪下身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儿臣不想多加辩驳,只想找出传播谣言捕风捉影之人,好洗刷了师父的冤屈!”  皇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到最后,朝中人议论纷纷,却直到日上中天,皇上还是没发表任何一句看法,便宣布了退朝。  散朝之后走出大殿,秦承远故意落下几步,与秦既明并排而行。  “三哥,”秦承远勾起唇角,“你说,若是父皇要治宋霁的罪,你该如何?”  “哦?”秦既明笑了笑,“四弟这是有何高见?”  秦承远视线y森森地在他面上逡巡着,“不如,将人让给四弟?”  小太监带着宋霁和蓝八七拐八拐,拐到了一处隐蔽的假山附近,便躲在浓密的树林中隐了身形。  宋霁绕着假山转了一圈,发现假山背面的y影中躺着昏迷不醒的秦承宣。  她眉头紧皱,双目紧闭,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宋霁在原地愣了半天,四处望了望,除了远处把风的小太监,并无旁人。  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鼻息,还好,气息还算平稳。  “公主?”宋霁轻声叫了叫她,秦承宣不作应答,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了探鼻息,还好,呼吸还算平稳。  “小达子手脚真快。”秦既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上还捧着一摞药草。第29章 京都难平  “发生了什么事?”宋霁皱着眉问她。  “宣儿被蛇咬了,就在跟我一同去怡宁宫的路上。”秦既白将秦承宣的裙角撩开,小腿上有一道已经青紫的伤口。  “我摸了摸宣儿身上,不知何时被人塞了个这样的药罐,罐子里装得是引蛇的药草。”秦既白将空罐子递给宋霁。  宋霁一愣,这罐子他是极其眼熟的,正是他在落桥的药铺里常用的药罐,因为市面上卖的罐子不是质量不佳就是价格昂贵,药铺附近住了个陶艺工匠,便拿了自制的小罐子当诊费送了宋霁。  为了区别,陶艺工匠还在药罐底刻了个“宋”字,这帮了宋霁挺大的忙,时而出诊的时候落了药罐,邻里街坊一瞧见瓶底的字儿,就知道是宋霁落下的,下次便给他送过来。  可宋霁知道,这种表明身份的东西极容易惹出事端,便一个也没有带到京城来,都将药丸药膏用市面上最常见的药罐将就着装了,却未曾想,这样还能让人有可趁之机,早知该临走前将那些罐子通通打碎的。  “师父,”秦既白手下处理着秦承宣的伤口,“那时候皇后的轿辇就在附近,若是被抓住了便说不清了,我就让黑七带着宣儿来这里了。”  宋霁心底沉了沉,“当务之急先医好公主。”  “不,宣儿这边我来就可以了,”秦既白道,“我将师父叫过来不是为了医病的。”说着,她朝一旁守卫着的黑七示意,后者立刻闪身,在假山上摸索片刻,按下了一个机关。  霎时,一阵窸窸窣窣的机关响动,假山背后出现了一处暗道。  “这……”  “要动手了,宫中风声鹤唳的,”秦既白低声道,“现在师父在宫中,必然不是明智之举。”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一阵s_ao动,太监的呼喊模模糊糊地在远处响起,蓝八从一旁的草丛闪了身,焦急道,“太后突然陷入昏迷,太监在四处抓人!”  他话音刚落,太监的声音便由远及近了,吵吵嚷嚷着,“近日与太后接触的人一个也不准放过!包括之前问诊完刚走的,统统给我抓起来!”  “是冲着我来的,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宋霁皱眉。  秦既白还未作答,把风的小达子快速跑了过来,“公主!是皇后身边的德顺公公来抓人了,怡宁宫的宫人都被押去刑部和大理寺了!”  “师父,你听见了吗?现在被折腾进刑部,绝对不能活着出来!你哪有机会辩白!”秦既白将昏迷的秦承宣交给黑七,转身把宋霁推进暗道,嘱咐道,“我哥说,这条暗道通往皇宫之外,蓝八跟着你,暗道的出口蓝一已经候着了,万事小心!”  不等宋霁多说,蓝八已经闪身进了暗道,黑七扣上机关,暗道便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秦既白松了口气,听着越来越近的喧闹声,眯起了眼。  “黑七,把宣儿送到怡宁宫后院。我这边还有黑二跟着。”  黑七犹豫片刻,便立即带着昏迷的秦承宣离开,秦既白叫来黑二,男人从树间一跃而下,手上提着一只黑质白章的小蛇,蛇头还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给我。”  “公主!”黑二一惊,看着秦既白把胳膊递到蛇嘴边,硬生生让它咬了一口。  麻木感沿着手腕传了过来,秦既白咬着牙,冷汗已经从额头滴了下来。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秦既白长吸一口气,看着远处愈来愈近的人群,咬紧了牙关。  现在吃的苦,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太后病重的消息是在秦既明走到宫门前的时候听见的,秦承远跟着他身边,嘴角扯过一丝冷笑。  踏入怡宁宫正门,皇上和秦承娴已经在殿内等着了,却不见秦承平的身影,厢房屋门紧闭,长明正守着厢房的门,焦急地往里探望。  这时,一名年长的宫女打开屋门,请了太医出来,合紧了屋门。  太医朝皇上行礼道,“回皇上,太后娘娘依旧昏迷,微臣自当尽力,究竟能不能醒来……”  皇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太后身体一直安康,好端端地怎么会得如此重病?”  “臣方才问了长玉,这怡宁宫熏香几乎整日无间歇,臣猜测,是导致太后病重的原因之一。”太医道。  长玉是在长明来之前服侍太后的,年纪渐渐大了,太后就替她许了人家,让她出宫了,前些日子太后嚷嚷身子不适,长玉便又赶回了京城,只是路途遥远,这两日才到。  长玉朝皇上一礼,“奴婢这两日才进宫,听长明说近来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大夫开了方子,在沉香中加了r_ou_桂,长时间久熏,方可治愈,便依言照做了……”  “万万不可啊!”太医打断她道,“沉香加r_ou_桂是大忌,还久熏,定然是要……”  剩下的话也不用说明,众人也必将明了了,皇上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长明,是哪个大夫开的方子?”  长明垂头答道,“是……宋霁宋大夫。”  此话一出,除了皇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秦既明身上。  “长明姑娘,”秦承远突然开口,“不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可有证据,是宋霁让你熏香的时候加上r_ou_桂的吗?”  “回四殿下的话,奴婢有,”说着,长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装着r_ou_桂粉的药罐,“宋霁诊毕后曾送了奴婢这样的r_ou_桂粉。”  “一个药罐罢了,你怎么证明这就是宋霁的?”秦承远问她。  “皇上,”长明道,“这罐子可不同寻常,罐底印着字,必然是宋霁的东西。”  这时候屋外一名太监冲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急匆匆道,“皇上,丫鬟服侍安盈公主时候,从她袖中掉出这样的药罐,罐中虽已经倒干净,但太医却肯定,这是引蛇之物!”  皇上指了指,“两个都拿上来。”  太监将药罐呈上,两只药罐一模一样,瓶底的“宋”字明明白白地刻着。  “父皇……”秦既明上前一步,话未出口,皇上已经把药罐摔在他身上,“你自己看看。”  秦既明不用看都知道,他跟宋霁生活了七年,药罐熟得不能再熟,他也知道宋霁怕惹事,一个药罐也没带在身上。  r_ou_桂粉应该是之前宋霁替秦承娴治病给的,他们应当是看罐子平平常常,没什么能下手的,便干脆直接去落桥偷了两个过来,如此移花接木,这招用得真是不错。  秦既明在心底冷笑两声,但事已至此,他只得掀了袍子,干脆地跪下。  皇上起身,站在他身前,面上看不清喜怒,“你这是何意?”  秦承远捡起落在地上的药罐,朝皇上道,“皇上,三哥的眼光一向很准,兴许是有什么冤屈呢?”  “父皇,师父向来喜爱小白,”秦既明道,“儿臣不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皇上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太监,“安盈何时能醒来?”  “回皇上的话,”太监答道,“所幸发现的及时,太医已经为公主诊治,三两个时辰应当就能解了毒素。”  皇上摸了摸扳指,缓缓道,“先将宋霁交由刑部看管,等安盈醒来再做定夺。”  宋霁走出暗道的时候,皇上的旨意已经传遍了京城上下,蓝一正在出口等着,带他们抄了临近的小路,来到了杨寄柳的那间茶铺。  茶铺还在营业,杨寄柳在前头忙活生意,祁信带着宋霁上了二楼的雅间。  “祁大人……”  “不必客气,”祁信道,“三殿下是料到了如今的情景才让我投靠秦承远的,如今虽是圣上要求抓人,但刑部尚书是秦承远的人,他不会搜查这间茶铺的。”  喧闹声从一楼传来,夹杂着杨寄柳的声音,不过一刻钟便渐渐平息了。  祁信给他倒了盏茶,“京中不能呆了,等到日暮时候,宫门侍卫交接,我送你离京。”  宋霁皱了眉,“若我离京,岂不坐实了陷害的名头?”  “一切自有我与三殿下打点,”祁信道,“宋大夫尽管逃,一旦落到秦承远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你们有布置,但无论如何,我逃走不是上策。”宋霁平静道,“先前关于我的传闻就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更是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太后与我说过,人言可畏,击破谣言只有一种方法。”  祁信皱起眉,“宋霁,秦承远控制的刑部,不是人呆的。”  “我知道,但我逃了,你们的压力会大很多,”宋霁道,“如今既明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帝心。”  祁信皱眉看着他不语,宋霁又道,“上次狩猎的事情,明眼人便能看出,当今圣上重情,皇上接既明回宫,兴许一方面是愧对先后,另一方面便是看重他自小在宫外长大,重情重义。”  “我走,既明就会被夹在当中,无论他袒护谁,都会惹圣上的不满,我只有想办法自证清白,就算是受刑,那也没办法。”宋霁定定地看着他,“祁大人,蓝一和蓝八还跟着,届时便麻烦你了。”  祁信坐直了身子,合了合眼,“我知道了,但我们必须先进宫,现下外头搜查的都是秦承远的人,要跟着他们走了,还不知道被带到何处,至少,要是被正儿八经的皇宫禁军带走。”  “还有件事,借你笔墨一用,”宋霁借来纸笔,写了封信,交给祁信,“将这信带去扬州给苏瞻洛,我请他帮我一个忙。”第30章 京都难平  秦既明一直在宫中陪着秦既白,黑二与他说过事情缘由了,宋霁出了宫他也放了点心。  秦承远本就对人出手狠辣,如今他对宋霁虎视眈眈,若真的进了刑部,那可能连根骨头都吐不出来了。  可他自然不知道,这时候的宋霁正在进宫的路上。  日暮时分,秦既白醒了过来,她睁开掀开一条缝悄悄看了看,见屋里除了秦既明没有旁人,这才动了动手,拽了拽秦既明的衣裳。  秦既明正昏昏欲睡,秦既白力道又大,被一拽差点没掀翻。 第2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6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6节 “哥,”秦既白瞄了眼宫外守着的人,压低声音道,“宣儿醒了没?”  “还没。”秦既明道。  “那等她醒了我再醒。”秦既白拉了拉被,合上眼接着睡了。  秦既白要是一直不醒,秦既明就有理由跟皇上说,这一切都是被人陷害的,宋霁不可能对一个养了十年的徒弟下手。  秦既明看着入睡的秦既白,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现在的他,能做些什么呢?  祁信驾着马带着宋霁从前门离开茶馆,杨寄柳派人拿着信笺往扬州赶去,从后门离开。  刑部与大理寺几乎倾巢而出,侍卫穿行于京城的大街小巷,惹的行人纷纷归家,商客通通关门,通常车水马龙的街道连半个人影也找不见。  祁信赶马赶得很急,现在已逐渐入了冬,猎猎寒风跟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很不好受。  蓦然,祁信勒马急停,宋霁拽着他的腰带,差点被掀翻下马,他探出头看,他们正在一个小巷里,前后都被侍卫堵住了。  “祁大人,”侍卫道,“你抓着人了?”  祁信扫了眼周围,点头应了,“我正要去禀报四皇子。”  “禀报的工作就交由我们来做,”侍卫挥挥手,立刻便有人掉头离开了,“祁大人将人带到城郊便可。”  “城郊?”祁信挑了挑眉,“不是应该关押入刑部?”  侍卫道,“这是四殿下的命令。”  “哦?动私刑啊?”祁信语气没怎么变,腰间的剑却陡然出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为首的侍卫惨叫一声便坠下了马。  一时的变故让侍卫们一惊,包围圈蓦然出现了一个缺口,祁信拽住宋霁的胳膊,扬起马鞭快速冲了出去。  “抓住他!抓住他!”坠马的侍卫长吼着,“难怪四殿下让我们盯着他!原来早就看破这一遭!”  祁信甩着马鞭在朝着皇宫疾驰,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追兵,眯了眯眼。  “这些都是四皇子的护卫队,不是皇上的人,”祁信低声道,“虽说刑部也在秦承远的管辖之中,但好歹天子脚下多少人盯着,皇上也未下死令,多少能给你留口气,但被他们带走了那才叫真的百口莫辩!”  巍峨的宫殿愈来愈近,身后的追兵也快追上了,为首的扔出一柄剑,狠狠cha入了马的后腿,马儿啼鸣一声,往前倒去。  祁信提起宋霁的衣领,从马背跃起,“走!”  二人落到了宫墙之上,从倾斜的屋瓦上滚到了地上。  “宫闱禁地,何人竟敢硬闯!”御林军侍卫匆匆赶来,见来者一愣,“祁大人?”  四皇子护卫队很快追上,为首的那个被手下搀扶着下马,朝御林军道,“这二人乃陷害公主与太后的元凶,请御林军将人交由我们来处置!”  “不知何时,四皇子护卫队竟能代替大理寺和刑部行刑惩处了?”祁信冷哼一声,“越俎代庖,尔等可知罪?”  “你!”护卫队往后退了几步。  “孤的护卫队自然不能,但孤却有责任将人押去刑部,祁大人,你说是也不是?”秦承远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二人回过头,见秦承远正负手走出宫门,脸上挂着算计的笑容,“祁大人,你算计孤,孤自然也能算计你。”  “御林军,”秦承远视线一转,看着一旁的皇宫侍卫,“宋霁乃朝廷要犯,难道你们想包庇罪人?”  御林军士兵中,一人骑着马慢慢走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左统领李征。  “四殿下,这似乎……”  “嗯?”秦承远似笑非笑,“孤说得不对?”  李征一顿,似乎是想了想,朝身后的士兵摆了个手势,御林军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默默推到一边,祁信皱起了眉,手按在腰间的剑上。  “哦?祁大人要反抗?”秦承远扫他一眼,“也好,看在你曾与孤同事的份上,孤便给你留个好名头,”他仿佛是思忖了一会儿,顿了一顿,“捉拿要犯之时为流矢所刺,当场毙命,祁大人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说罢,他猖狂地大笑起来。  宋霁皱起了眉,与祁信低声道,“不行,既明还需要你,你不能折在这里,快走。”  祁信看他一眼,“比起我,三殿下更需要你才是。”  “你……”宋霁一噎,“那寄柳呢?他还在茶馆等你回去,你怎么跟他交代?”  祁信一愣,“他……”  “行了!”秦承远一声令下,“动手吧!”  护卫队持剑立刻蜂拥而上,宋霁反手抽出了祁信腰间的剑,横起一脚将他踢到一边,转身刚要抵御飞来的剑光,却见眼前的护卫纷纷停下了手。  再定睛一看,御林军手持,尖端所指正是护卫队的侍卫们。  “四弟,闹得差不多了吧?”秦承平从李征身后走出,笑吟吟看着面目狰狞的秦承远。  “呵,”秦承远冷笑一声,“二哥,你这是何意?包庇犯人?”  “恰恰相反,”秦承平笑容不变,“二哥正是奉圣旨,将人捉拿归案的。”  秦承远眯起眼睛看他,“二哥,你以为刑部……”  “你以为刑部是你的天下?”秦承平打断他,“也不想想你二哥母妃的出身何处,能让你随随便便就得个刑部?”  秦承远愣了愣,见刑部尚书从秦承平身后小跑而出,与他低声道了几句,便挥挥手让人把宋霁押了下去。  “秦承平!”秦承远攥紧了拳头,狠狠咬着牙。  “四弟啊,别咬牙切齿的,”秦承平指了指天色,“看,天空马上要放晴了。”  “放你娘的狗屁!”秦承远吼道。  秦承平只是从容地笑着,耸耸肩。  渐渐地,层层乌云散了开去,日色顺着缝隙倾洒下来,落在二人之间的水洼地上,泛出一道潋滟的光泽。  “明白了吗?”秦承平走到他身前,扳着他的下颚,看着他的眼微笑着一字一句道,“什么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包括你。”  “主人。”  蓝一叩响了轻声窗沿,秦既明支开窗子,床上装睡的秦既白悄悄睁开了眼,“送师父出城了?”  “主人……”蓝一翻入屋内,半蹲在地,“请主人责罚。”  秦既白差点就掀开被冲了出来,被秦既明一把按在了床上。  “主人,宋公子将我与蓝八支开,再回过神的时候,祁大人与宋公子便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啊!”秦既白瞪着她哥,“不是说师父没事的吗!我要下床!我要指认凶手!”  “你指个鬼!”秦既明按着她,“秦承远还是秦承平?你歇着吧你,别一会儿逼急了人再给你一刀砍了!”  “可是师父……”  “他肯定不愿意走,”秦既明叹了口气,“多半是自首入狱了。”  “哥,你猜到了啊?”秦既白看着他,“那可怎么办?会不会受大刑啊?”  “要等审问完宫女太监之后,才轮到师父,”秦既明眯起眼,“时间不多了,祁信在哪,我要见他。”  蓝一应下,便闪出屋办事去了。  秦既明起身整理衣袍,让秦既白乖乖地装昏迷,自己要出宫去了。  “哥!”临走前,秦既白拽住他的衣角。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计划,但你要我做的,我都好好地完成了。”秦既白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会回来的对吧?跟师父一起。”  秦既明摸摸她的头,笑了,伸出小手指,“拉钩?”  “拉钩!”秦既白伸出小手指勾住他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不变的。”秦既明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宋霁被狱卒一脚踢进了牢狱,也不知是福是祸地叹了口气。  这种刚出才出虎x,ue又入狼窝的感觉,真叫人遍体生寒,宋霁裹了裹衣襟,心里想,好在祁信逃走了,他应该能给既明报个信,也不至于太被动。  在牢中半梦半醒地呆了不知多久,一阵脚步声将他惊醒了。  宋霁扶着墙坐直了,见狱卒将他的牢门打开,秦承平负着手缓缓踏入牢屋,环视着周围。  狱卒朝秦承平行了一礼,便躬身退下。  “二殿下,”宋霁干哑道,“戴罪之身,不便行礼,望殿下谅解。”  秦承平笑道,“宋大夫不必如此客气。”  “那二殿下也不必客气地与我绕弯子了,”宋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话不妨直说,再过些阵子,兴许我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他自打入狱一来,未曾进过一粒米一滴水,现下能撑着墙坐直已是不易,嗓子更是干得要冒火。  “哈哈哈哈。”秦承平大笑起来,“是孤疏忽了。”  说罢,他拍了拍手,狱卒奉上新鲜的r_ou_粥和点心,摆在了他眼前。  宋霁扫了一眼,抬头看他,“二殿下这是何意?”  秦承平一撩袍子,毫不介意地上的潮shi肮脏,坐在了他对面,“孤想与宋大夫聊一聊,聊到一半你饿昏过去了,这可太扫兴了。”  烛油一滴滴地落在破旧的烛台上,烛火摇曳,无声地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第31章 京都难平  没人知道秦承平和宋霁那晚聊了什么,翌日清晨,大军压境的折子火速传到了京城,西北边境告急,一听这消息,什么事儿都得往后压一压。  刑部尚书上折子道,胡人野蛮凶狠,来势汹汹,大兴亟需重振大国雄风,切不可被那等没了教化的歹人夺了声势,然而皇上年事已高,便提议派遣皇子出征。  西北军本就是丽贵妃的父兄打出的天下,此刻派谁出征一目了然,秦承平上次领兵讨伐山贼初战大捷,气势正盛,皇上挥挥手,让他即刻奔赴战场。  秦承平领兵走了没多久,皇上调整南部军事布防,谨防南蛮趁火打劫,派秦既明赴往蜀中、赣州等地镇压作乱,安抚百姓。  太后和公主就一直昏迷不醒着,也不准许人探望,所有怡宁宫的宫人不许调度,整日守着一间不让进的寝宫日夜难安。  秦承远嗅出了些不对劲来,他还未到出宫的年纪,本来是靠着母妃住,如今皇后的脸他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次,派出去打探的小太监一无所获。  他转头又想找妹妹,结果也找不见秦承宣,再转几圈,连据说昏迷的秦既白都找不见,想要出宫,步子还没迈,就见宫门口不知何时被挂了个人头,血迹还是新鲜的。  那张脸他是认得的,是皇后身边的德顺公公。  秦既明走后第五天,侍卫去怡宁宫将长明带走了,第十天,侍卫悄悄包围了荷香宫,不让秦承娴踏出宫门半步。  半个月后,皇上亲自提审了仍在狱中的宋霁,却是在御花园里。  太监给了宋霁一把椅子,上了茶和点心,才躬身退下了,皇上穿着一身暗色黄绣的龙袍,正无悲无喜地看着花园里萧条的冬景。  祁信在他面前说着话,宋霁踏入的时候,只听见了个尾巴。 第2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7节 皇上点头,摆了摆手让他先下去。  “你是江南人氏?”皇上问宋霁。  “是。”宋霁答,除了短食少穿,他在狱中也没受什么苦,所以虽说看上去有些久不见阳光的憔悴和苍白,但ji,ng气神还是不错。  “朕听闻你年幼的时候曾在西北生活过一段时间。”皇上说。  “是。”  “朕……”皇上话还没说完,外头守着的大太监就突然喊了起来,大喊着,“四殿下,你不能进去,不能啊……”  喧哗声愈来愈近,不多时秦承远便大步踏了进来,他这些日子过得着实不好,缺少睡眠的眼窝凹了下去,面黄肌瘦,两颊突出,看上去比狱中过活半个月的宋霁还要憔悴三分,只是眼中的戾气尤胜,让拦着的太监退却了不少。  “父皇!”秦承远咬着牙道,“父皇这是何意?明明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你倒是说说,什么证据确凿,什么又板上钉钉了?”皇上打断他。  “这……”秦承远一愣,“宋霁陷害公主和太后的罪名……”  “罪名?何来的罪名,哀家怎么不知道?”  秦承远听见这声音,头皮整个发麻,转过头,见本应该病恹恹的太后正心情颇佳地在御花园散步,而应该是昏迷的秦既白小心地扶着她,长玉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些日子狱中辛苦宋大夫了。”太后挥手,赏了些金银给宋霁。  秦承远惊恐地看着他们,他明明每一步都算计好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长明入大理寺的第一天就招了,是她与秦承娴合伙在怡宁宫的熏香里加r_ou_桂,”皇上淡淡道,“秦承娴也承认,用来指证的r_ou_桂粉是她提供的,药罐是她照着你的嘱咐仿做的。”  “还有引蛇的药罐也是一样的,在瓶底刻字谁不会啊?”秦既白在一旁补充道,“我还敬你一句四哥,你知不知道引蛇药伤了不止我,还有宣儿啊!”  秦承远脸色刹那变得煞白,仓皇地摇着头,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是把药罐给长明的,让她交给怡宁宫的宫女引蛇,怎么会在宣儿身上?”  “你熏香害皇祖母还不够?还想引蛇来?”秦既白皱起了眉。  宋霁听着陷入了沉思,恐怕长明怕是觉得陷害皇祖母还不够,连公主都算上才够本,这样足以将他拖下水,借此给予秦既明重击吧。  皇上平静地看着秦承远,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这时候太监急匆匆地冲了过来,朝皇上行礼,“皇上,皇后她……”  “母妃,母妃怎么了!”秦承远去拽那小太监。  “四殿下请节哀,”小太监被他拽着衣领,站也站不稳,只得退开半步道,“皇后自戕了。”  秦承远腿脚一软,跪坐在了地上,一张脸彻底失了血色。  “秦承远,”皇上端着茶起身,“你看到德顺的下场了吧?”  他自然记得,这些日子来,每当一合眼,他的脑海里都是德顺鲜血淋漓的人脸,临死前那副惊恐狰狞的表情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他梦中。  “朕命人将德顺的人头挂在你宫门口,不单单是为了警示你陷害太后。”皇上走到他面前,脸上仍旧看不出喜怒,“你可知为何?”  秦承远张了张嘴,颤抖的嘴唇却未吐出半个字。  “承平剿山贼回来,便与朕说军营中待遇极差,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有冻了疮的士兵活活烂掉一只手,可真是奇了怪了,朕每年拨千两银子,都去了哪了呢?”皇上低下身子,扳起秦承远的下巴,“你知道吗?”  “蜀中和赣州的奏折承安也寄来了,军饷短缺,士兵颓怠,账目混乱,”皇上一字一句道,“怎么先前朕派你巡查的时候,一点消息都没?”  蜀中巡查……宋霁敲了敲脑门,想起之前他在落桥“一不小心”撞上秦承远的时候,他就是蜀中巡查刚回来。  “这些日子来,军帐上不翼而飞的银子都从你手下过的,账目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朕的面前,全是从你与皇后宫殿里搜出的!”皇上一把捏碎了手上的茶杯,碎裂瓷片划破了掌心,茶水混着血水滴在秦承远的脸上。  这个年近六十的男人已经老了,他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此刻这些光环却都褪去了,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痛心而又惋惜地看着他疼爱的小儿子。  “父皇……”秦承远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不知道明明只是后宫之事,怎么会扯上政务,怎么会连老底都翻了出来?  他自然不知道,从很早很早开始,秦既明就为着这一天开始准备了。  宋霁知道的最早的时候,就是他们回京城的路上,秦既明让黑五埋伏进秦承远的侍卫当中,暗中搜集他贪污军饷的证据。  长明和秦承娴的异样,宋霁很早便注意到,嘱咐秦既白多陪着太后,留意宫中的一切,但凡替太后治疗的草药都会经他手,就怕有人趁机从中作梗。  沉香与r_ou_桂不可同熏是宋霁故意提点的,果不其然,很快秦既白便在香炉中发现了两种香料同用,趁着不注意便小心地撤下了,后来送香炉便暗中添了几分药材,中和r_ou_桂和沉香的冲突。  至于秦承娴找他看病,也是故意提到r_ou_桂,看反应果真猜得不错,她与长明和秦承远都是一伙儿的。  太后生病从始至终是秦既白与她商量的一出戏码,这些人想陷害太后不是一次两次,她也想亲手揪出罪魁祸首,便答应悄悄隐居在怡宁宫后院僻静的院子,只带了几个确认无疑的心腹,后来秦承宣受伤,也是在此处医治。  至于长玉,根本不是从宫外赶回的,她是秦既明手下黑三假扮的,意在保护太后和秦既白的安危,并且在真相大白之前死守屋门,不让身为j,i,an细的长明踏入半步。  秦既明原来的计划是,一开始假装不敌,让秦承远放松警惕,趁此窃取更多的证据,却没想到秦承平眼看秦承远撑不住,说翻脸便翻了脸,他讨伐山贼的军队究竟是不是如他描述那般缺衣少食,还要另说。  皇上深吸一口气,松开手,碎裂的瓷片从他掌中滑落。  “皇后临死前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说她爱慕富贵,陷害先皇后,又贪图军饷,只求朕一点,”皇上看着秦承远,缓缓道,“放过你和宣儿。”  秦承远猛地直起身子,去拉皇上的衣袍,“宣儿?关宣儿什么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父皇!我如何都不要紧,不要责罚宣儿……”  皇上一脚把他踹翻了,秦承远心口一痛,气结在心,生生吐出一口血。  “宣朕的旨意,”皇上怒道,“尚书令周巡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其女周宁瑶为后不尊,教子无方,夷三族!”  “父皇!”  “朕四子秦承远,贪污军饷,陷害太后,残害手足,贬为庶人,发配边疆,”皇上看他一眼,“至于宣儿……西北久战,军饷亏空,正需一个和亲的公主。”  秦承远如遭雷击,僵硬在原地,“父皇!宣儿才十岁!”  秦既白也是一愣,扶着太后的手指缩了缩,刚想说什么,太后却拍了拍她缩紧的手指,摇了摇头。  “再有一个月满十一了,”皇上长出一口气,“还有,朕不再是你的父皇。”第32章 京都难平  秦承远被拖下后,秦既白扶着太后回宫歇息, 一路上频频回头望向御花园里依旧谈话的二人, 隐隐皱起了眉头。  “安盈,”太后淡淡开了口, “你还在怪罪你父皇责罚宣儿一事吗?”  “儿臣没有资格怪罪父皇吧, ”秦既白摇了摇头, “只是……儿臣不太明白, 犯了错的是四哥, 为何要牵连到宣儿?”  “周家一族势力权倾朝野,皇上想收拾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他们能收敛着些也还好, 却是如此嚣张跋扈,”太后叹了口气,“生于皇家, 争纷不断,可怜了宣儿这个孩子了。”  秦既白咬了咬唇,点点头,又听太后道,“你也同样,小小年纪无妄之灾。”  “母妃……真的是皇后陷害的吗?”  太后脚步顿了顿,转头握住了她的手,“也是, 先皇后出事的时候,你还不记事。”  秦既白点点头, 按照她哥的说法,她应该是在几个月大的时候被杀,而后灵魂闯入这个躯壳,可那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还太小,她自己的灵魂也仿佛迷迷糊糊的沉睡了许久,七八岁之前的事儿记得也都不清楚。  “皇上对于先皇后心存愧疚,也暗中命人查探,这些年后宫涉事妃嫔宫女通通入了狱,”太后缓缓道,“但追根溯源,却不仅仅是后宫妇人的心计。”  风声穿过萧条的树林,卷起几片枯叶,落在了她脚边。  “官兵与胡人勾结,暗中出卖情报,”太后道,“事发之后,皇上雷霆大怒,彻底搜查军营,兵部几乎全部锒铛入狱,自此之后,皇上对军队极其重视,周家动了军饷,这正犯了皇上大忌,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母妃是胡人害的?”秦既白问。  “这件事承安应当一直在查,却未曾告诉你一字,”太后看着她,“你可知为何?”  秦既白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既然承远都认了罪,你父皇却仍召见了宋霁,”太后一顿,“你可知又为何?”  秦既白哑然,愣在了原地。  宋霁出了宫,回王府洗漱了一番,就有下人拿着信过来了,说是扬州寄来的。  宋霁拆开一看,果真是苏瞻洛的回信,一目十行地读完,他转手将信纸放在烛台上燃尽了,才去茶馆找杨寄柳。  祁信这些日子忙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事情了了,现下在自个儿家里睡着,杨寄柳索性也不开张了,刚锁了门要走,转头就撞见宋霁了。  “寄柳,”宋霁拉他绕到茶馆后院,“有件事想拜托你帮个忙。”  杨寄柳探头探脑地在他后头望了望,“王府的暗卫你今个儿怎么没带啊?这事儿还得瞒着四殿下啊?”  宋霁无奈地笑了,“这都能被你瞧出来。”  “你说说看,”杨寄柳低声道,“我若做得到便答应。”  “茶馆的茶叶下次进货是什么时候?”宋霁问。  “我算算,”杨寄柳掐着手指,“现在十一月初十,半个月后会来一次,怎么了?”  宋霁看着他,“我要离京。”  入了十一月,日子便一天天冷了起来,北风呼呼啦啦地刮着,卷着残枝败叶在原地打转,处处萧条景象。  秦既明巡查完还在回来的路上,皇上下了道折子,路上严寒,准他慢些赶路,除夕前回来就行,还说若是路过扬州,把秦承兴也一同接回宫过年。  这下不路过都得路过了,纵使秦既明归心似箭都得绕路去趟扬州了。  他刚到淮王府上,就见门口一个青年背着包袱牵着匹马,秦承兴在屋檐下与他说话,似乎是送人的样子。  “三弟。”秦承兴见他来一点也不意外。  “兄长,”秦既明翻身下马,“风大,你怎么站在这里,万一再受了凉……”  “说来正好,”秦承兴笑了,“为兄的病好了不少,多亏这位薛大夫妙手回春。”  秦既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薛子安抱拳行了个礼,笑眯眯地说客气。  “那薛大夫就早些上路,也好早些到了蜀中。”秦承兴道。  薛子安点头,“那二位殿下保重,薛某告辞。”  “等等,”秦既明道,“上次多谢你了,药很有用,可否能再给一些?”  “不可。”薛子安微笑,拒绝地很干脆。  秦既明被噎了一噎,瞪着薛子安好半天,他才悠悠道,“这药用多了伤肺,只是应急用罢了。”  秦既明耐着性子跟他说,“那薛大夫觉得应当如何?”  “薛某诊病,讲究个你情我愿,否则我费了工夫给你治好,到头来再怨我可怎么办?”薛子安道,“宋霁那身体就是废了功夫落下的后遗症,他自己就能治,何必要用我?”  “废了功夫……”秦既明皱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这师弟他自个儿不想好呗。”薛子安耸耸肩,翻身上了马,“三殿下不如好好劝劝他,比找我来得有用多了。”  秦既明眯起眼看着薛子安骑着马消失在路的尽头,抬脚踢飞了门前的碎石,“果真,我还是看不顺眼江湖人。”  秦承兴乐了,“走都走了,你追到蜀中去?”  秦既明撇撇嘴,跟着他往淮王府里走,一路上听他说,薛子安之前才从漠北寻药回来,这千方百计寻来的药真是灵用,不过服了半个月,病就好上了不少。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8节 在屋里坐下,暖炉烘着,热茶暖手,一路的风尘与严寒都褪去了,秦既明将外袍脱下交给下人,一直都在想宋霁在京中是否安好。  “折子都下来了,你也别老想着回京了。”秦承兴叹口气,让下人取来了一份卷宗。  “兄长……”秦既明一愣,“兄长是知道了折子才不惊讶的?”  “为兄是猜到了会有折子下来让你晚些回宫,才不惊讶的。”秦承兴将卷宗递给他,“你上次不是让为兄去查宋霁二十岁之前的事情吗?”  “这是……”秦既明结果卷宗,看他脸上凝重的神色,皱起了眉。  “为兄派去的探子还未回来,这份卷宗就到了手上,”秦承兴吹了口茶,“是秦承平寄来的。”  秦既明看着卷宗抿了抿唇。  卷宗写得很简单,八岁被掳去西北,跟随戎族一同生活十余年,十八岁同八名戎人闯入中原,刺杀圣驾,追捕无果,后不知所踪。  秦既明从卷宗中抬起头,秦承兴平静地看着他。  他曾经有过一模一样的猜想,但很快否定了自己,在心里对自己默默道,如此狗血的y差阳错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可谁知,正是宋霁曾经被迫杀了他和小白身体的原主,他们俩才在之后魂穿到这个世界。  虽说刚来这个世界活得如此落魄,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宋霁的刺杀,但他来的时候太晚,对所谓的母妃没什么感情,根本轮不上怨恨这场刺杀。  秦承兴看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奇道,“你早有预料,不怪罪他?那日的刺杀是让先皇后步入深渊的开端,况且,你还曾在那场刺杀中险些丢了性命。”  何止险些丢了性命……  秦既明回过神应道,“就算他害了母妃,可他也救了我,更何况,我相信刺杀圣驾不是出自他本意,又怎么怪罪他?”  “就算你能这么想,皇上也不会这么想。”秦承兴道。  秦既明一惊,猛地握紧了茶盏,“什么意思?”  “秦承平给我寄一份卷宗,是为了挑衅,”秦承兴缓缓道,“这份卷宗定然早早摆在了皇上面前。”  “我要回京。”秦既明放下茶盏起身,秦承兴一把按住了他,“你冷静一点。”  “冷静不了。”秦既明咬着牙,“他是我师父,纵然有错,他也养育了我和小白这么多年,他不能死……”  “他不会死的,”秦承兴按住他的肩,将他按回椅子,一字一句道,“三弟,你信不信兄长的话,宋霁不会被皇上赐死。”  秦既明看着他的眼,他已经彻底乱了,要不是肩上的力道,他可以立刻冲出这间屋子。  “宋霁在京中做了这么多,医治太后,保护公主,这些东西皇上定然看在眼里,如你所说,他必然知道刺杀圣驾不是他本意。”  “那……”  “但是,皇上和太后对你有多信任,对安盈有多偏袒,就对当年先皇后之死有多愧疚,”秦承兴慢慢道,“宋霁刺杀圣驾,害了先皇后,这是板上钉钉的,愧疚的皇上一定会治他的罪。”  秦既明茫然地听着他讲,秦承兴叹了口气,“功过相抵,死罪可免,活罪他在狱中呆了半月,也算受过了,皇上一定会逐他离京。”  “所以才给我搬那道折子,不让我回宫。”秦既明靠在椅背上,合起了眼,“师父……你会去哪儿?”  秦承兴又叹口气,在祁信跟他说了秦承平掌控刑部的时候,他便隐隐有些猜测,又有探子来报秦承平夜中入狱,天亮才离开,他便猜测到如今了。  秦承平定然早就拿到这份卷宗,以此要挟宋霁,宋霁不应,他便将卷宗献给了皇上,意图给秦既明重击。  就算离京奔赴沙场,这人依旧不让对手有喘息的时间。  “兄长,”沉默许久的秦既明突然开口,“我记得兄长之前说过,皇上彻查母妃死因的时候,查出了官兵与胡人勾结的事情,牵连到了赣军,湘军,冀军等等。”  “没错。”秦承兴点头。  “可是当时没有查到西北军,是吗?”  秦承兴一愣,“三弟的意思是……”  “我就奇怪了,皇宫禁军跟胡人勾结就算了,赣军湘军冀军跟胡人勾结图个什么呢?”秦既明眯了眯眼,“明知查出来是杀头的大罪,出卖情报也得不到什么好。”  “障眼法,水浪搅得越大,就会越让人觉得查的透彻,其实真正的东西,还藏在背后。”  二人相视,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师父!你掉马了!第33章 京都难平  京城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宋霁提起包袱告别了京城。  皇上逐他在年前离京, 现在算来还早了半年, 但他也不愿再呆下去了。  他拒绝了秦承平的橄榄枝,卷宗紧接着就到了皇上手上, 那么既明应当也知道了。  宋霁叹了口气, 他不知如何面对知道真相的秦既明, 他会恨他, 会讨厌他, 还是……更多地他不敢想了,趁着天色还未亮,便从后门悄悄地离开了王府。  这些日子太平, 夜间守卫的暗卫只有一个,今晚当值的是蓝八,后半夜的时候靠在屋顶打瞌睡打得正酣, 他悄悄离开王府,没有惊动他。  茶馆后院,装货的马车卸了货,杨寄柳正在跟伙计清点数目,宋霁到的时候刚清点完。  清晨的寒风扬起,凉气扑面,让困顿的人霎时清醒起来。  伙计将马车上最后一袋茶叶卸下,靠着马车前壁打瞌睡。  “你真的要走?”杨寄柳放下账目, 皱眉看他,“就算……”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伙计, 止了话头,“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宋霁笑了笑,“帮我保密啊,别告诉祁信我去了蜀中。”  杨寄柳摊手摇摇头,“真是,你跟三殿下也真有意思,一个从那边回来,一个又要往那边去,我是不懂你们俩闹什么变扭。”  “没有,”宋霁低声道,“这是圣旨,你也知道的。”  杨寄柳依旧皱着眉,“我以为你等他回来,一起商量对策。”  风雪茫茫,此去一别,山高路远,再见的日子遥遥无期。  宋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保重。”  东边天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雪花落在京城偌大的辉煌牌匾上,在视线里渐行渐远。  宋霁撩开马车前帘,“伙计,飘雪了,咱们前头驿站停一停吧。”  “没事,不紧着些赶路,年前可就到不了了,”伙计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嗓音听来却是温润的,“宋公子身子不好,还是拉下帘子,别受了风寒。”  “叫我宋霁就好。”宋霁道。  “这哪成,宋公子可是阿洛特地交代的贵客。”伙计转过头,朝他笑了笑。  宋霁愣了愣,“你的脸……”  伙计是个长相温和的青年,面容俊秀,却有半张脸布满疤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额发里,看起来十分狰狞。  “抱歉,我……”宋霁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伙计却摇了摇头,“不打紧,这疤也烧了有十年了,我都习惯了。”  “其实应该能治好。”宋霁道,“若是你不介意,我这里有些药膏,涂着可能会舒服些,等我们到了大城镇我再去……”  “不必了。”伙计打断他。  宋霁抿了抿唇,不再说话,放下帘子退回了马车。  伙计叹口气,望向远方白茫茫的天色,冰凉的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烫伤的半边脸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后头一阵窸窣,刚放下的帘子又掀了开来,伙计转头,见宋霁披着一件大氅走了出来,与他同坐在前桁上。  “还是治一治为好,”宋霁斟酌着词句劝道,“也不是特别难治,看上去美观些,你也能好受些,而且……”  宋霁听旁边没什么声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噤了声转过头,见青年提着唇角在笑,半边脸是谦谦君子,半边脸是狰狞的恶魔,看着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你真是薛子安的师弟?”伙计笑够了才说,“你也是,阿洛也是,拂云医庄的后人可真是不一般。”  “你……”宋霁哑然地看着他。  “十年前扬州城的大火,你知道吧?”  “嗯。”宋霁点头。  “就是在那里被烧的,”伙计看着远方,似乎在回想当年的事情,“善恶有报啊,我这被烧纯属活该。”  “善恶有报啊……”宋霁垂下眼,看着马蹄下翻滚的石子。  他十多年前刺杀了圣驾,间接害死了先皇后,那他的报应又是什么呢?  “当年啊,我背信弃义,不仁不义,基本上坏事都给我占全了,”伙计摸了摸脸上的伤,“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老天不干脆直接收了我,是故意要我留在尘世偿还罪过的吗?”  “那也得先治病啊。”宋霁说。  “说这话前,宋公子怎么不把自个儿身上废了功夫留下的毛病给治了啊?”伙计笑道。  宋霁张了张嘴,“我……”  “我这样是有原因的,”伙计说,“我没脸见一个人,但欠他太多了,所以就这样瞒着他。”  “那……”宋霁问,“你打算一直瞒着他?”  “等差不多了,我就该离开了,”伙计扬了扬马鞭,“就这两年。”  “之后做什么呢?”  “做好事积福,”伙计说,“我之前杀了太多人,这辈子可能还不清。”  宋霁点点头,看着漫天的雪花片子陷入了沉思。  “最近处处都在招募兵卒,你可知道?”伙计看了他一眼,“我听说,还特别缺军医。”  宋霁一怔,转头看着他。  “你要是想躲着什么人,进军营最方便了,”伙计看着前方的路道,“你觉得呢?”  蓝八一觉醒来便觉大事不妙,人不见了,还是在开小差睡着时候不见的,这掉层皮都不够用的!  蓝一还没睡醒就被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一听事情,赶紧召集了留守的六名暗卫,六个人还没商量出谁去追谁去报信的时候,秦既明就带着秦承兴回来了。  秦承兴进宫,秦既明掉头就先到了王府,见六个大男人一字排开,低着头,心虚地不敢看他。  秦既明抽了抽嘴角,翻身下马,“怎么?犯错儿了?”  蓝八上前一步,“属、属下办事不利……”  “师父跑了?”  蓝八点了点头,心一横,扯着嗓子道,“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要罚就罚我一个。”  秦既明拉过他,在他胳膊上嗅了嗅,肯定道,“师父给你下药了。”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9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29节 蓝八懵着看他,秦既明弹了一下他的脑壳蹦,“师父想走,谁也拦不着。”  他早就料到,宋霁一旦知道他已经了解真相,定愧疚地无颜相对,他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他解释,他和秦既白早已一具盛着别人灵魂的躯体。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秦既明心底叹口气,转身上马,却是往皇宫的方向。  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能在父皇的驱逐下保护宋霁,待到时机成熟了,再去找他应当会更好。  他刚到宫门口,就见一顶小轿停在一旁的偏门,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秦承远被太监一脚踹了出来,要踹上马车,见秦既明才停下了脚。  秦既明点点头,骑在马上未动身,俯视着秦承远。  那个曾经跋扈骄纵的少年失去了母妃和家族势力的庇护,如今仿佛老了十岁,面黄肌瘦,可就算他犯了滔天大错,皇上却还是未处死他。  不像十年前他逃出宫的时候,身后是枪林弹雨,刀光剑影,护送他的侍卫一路走一路死,jian在身上的血迹还未凉透,又染上了新血。  “你是来看笑话的吗?”秦承远问这话的时候,眼里没什么戾气,只是一片死灰的空白。  “巧合罢了。”秦既明还是翻身下了马。  “呵……竟然只有你没变。”秦承远勾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我母妃不过刚走,一个个的,都给我脸色看!”  秦既明哼了一声,“谁不是呢?烧死先皇后的时候,谁能想到这一天?”  “害死先皇后的时候我母妃的确有一份,”秦承远看着他,挑了挑眉,“但,是丽贵妃挑唆的。”  “哦?”秦既明似笑非笑。  “秦承安,你也不想一想,刺杀圣驾的时候到底为什么守卫松懈?”秦承远眯起眼,“是,官兵和胡人勾结,但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母家向来以文称道,丽贵妃一家才是武将出身。”  “既然知道,”秦既明道,“当年查那么紧,怎么不跟皇上说?”  “皇上费那么大周折,最后也没能治武家的罪,我?”秦承远嗤了一声。  秦既明勾了勾唇角,低声道,“那你怎么不想,当年查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查到西北军呢?”  秦承远一愣,两只眼钉在了他脸上,“你什么意思?”  “若是彻底击退了胡人……”秦既明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彻彻底底地,那么宣儿何愁回不来呢?”  秦承远眯起眼打量他,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  十二月底,新年如约而至,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处处一片张灯结彩热闹景象。  今年的冬雪格外的大,皇宫的大小院里都堆满了积雪,白雪皑皑的一片,踏上去松松软软,一步一个脚印。  秦既白托腮坐在怡宁宫的院子里,太后身边的宫女经历了上次的事儿,几乎是死的死,没死的都进了刑部,秦承宣和秦承娴都被关了禁闭,不让任何人见,怡宁宫冷冷清清的。  秦既明下了早朝,来怡宁宫探望太后,就见秦既白一人坐在院中,茫然地看着漫天大雪。  “怎么不玩雪?”秦既明坐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不是老想来京城看雪吗?”  秦既白把头埋在膝盖里,“这是我有记忆以来,师父第一次没有跟我一起过年。”  秦既明摸着她的头,仰头望着白花花的鹅毛大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师父,你是否也在与我看同一场雪?  cha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告一段落辣,之后地图转移~第34章 对面不识  年一过,招募兵卒的告示就贴满了大街小巷, 并且还有官兵亲自到场, 检查招募之人的身世出身,身体情况等等。  军营之中管吃管住, 虽说刀枪无眼, 战场上极容易掉了脑袋, 但一旦立下战功便能受到封赏, 摆脱穷苦的命运, 故而应招的百姓浩浩荡荡,队几乎排到了城门口。  不过正如伙计所说的,即便应招的人很多, 也极少有人应招军医,宋霁刚拿着告示到招募处,立刻就被拽着填名单, 紧接着就被架到附近的训练场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到手的人给跑了。  宋霁松了口气,若是按照招募士卒那样查,说不定就能查到他曾经犯的事儿,不让参军了。  应招持续了十天,等招满了人,便有军营里派来的士卒对新人进行训练,所有人通通住在训练场的军帐里,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年为期, 等三年满后,挑选其中表现优异者调入各军。  军医的训练跟普通士卒的训练有些区别,他们只需要同士卒一起进行上午两个时辰的训练,其余时间都在学习清创,包扎等医务。  医务宋霁自然是熟的,只是他这副身子由于废过功夫,就算他应招之前调理了些许十日,也实在是不济,要说医务他排第一,那么武技便是所有人中的倒第一。  三年之期满了,头领见他也很头疼,战场是顶顶需要医务娴熟的军医,可若是派了个病秧子去,行军没多久就头疼脑热的总不行,思来想去,灵光一现,决定将宋霁调入西北军去。  西北军戍守边疆,风吹日晒,多年不得归家,向来都是缺士卒的,军医就更缺了,但尽管如此,西北军一般不拔营行军,军医又是在后方支援的,一般来说只要在军帐内治疗伤患便可。  头领的这一决定正中宋霁下怀,毕竟他曾经为胡人所用,犯下了滔天大错,进西北军正能与胡人正面交锋,也算恕罪了。  蜀中到西北边疆,辗转用了两个月,同行的马车上,除了宋霁,没有一个是学习军医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宋霁就靠在车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京城现在情况如何了?他在军营消息闭塞,三年来,能听见京城的情报很少,只知道秦承远被发配之后,秦承兴似乎进京了。  西北军营地驻扎在西北最偏远的沙城之外三十里,黄沙漫天,眼前除了营帐,就是雾蒙蒙的天地,一草一木,一花一鸟都不曾见。  宋霁下了马车,看着眼前数十年如一日的荒凉景象,不免触景生情。  他来过这地方三次。  第一次,他八岁的时候被胡人掳走,路过这片荒漠,那时候他又气又怕,胡人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勒地很紧,狭小的马车内昏暗一片,荒漠的狂风掀翻了车窗的帘子,沙子落在了身上,他才知道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第二次,十八岁的时候被胡人挟持着不情不愿地回中原,他在那里十年,被胡人发现习武的根骨不错,便逼他学习s,he术,回中原刺杀圣驾。  路过荒漠的时候,他无数次地想逃走,无数次地被捉回来,毒打一顿,绑在马背上带走。太阳火辣辣地烤,风沙热滚滚地吹,身上的伤很痛,那段记忆里只有两个颜色,睁开眼是漫天黄土,闭上眼是无尽黑暗。  现在,第三次,他却是自己回到了这里,为了还清曾经犯下的错,也为了彻底告别过去。  宋霁深吸了一口气,跟随着迎接的士卒往营中走去,一路走一路与他介绍这些军帐,跑c,ao训练的士兵从他身侧喊着呼号经过,扬起一地的尘土。  走到一间略微宽大的军帐面前,士卒告诉他这是军医医治伤患所用的军帐,便点头离开了。宋霁站在军帐前,正打算撩开帘子,一个人却从里面冲了出来,迎面将他撞翻在地。  他身后一人拿着药碾急忙忙地跟了出来,“你跑什么你!你伤还没上药呢!”  宋霁被撞地晕头转向,睁开眼的时候,那人已经站了起来,往军营门口冲了过去。  追出来的那人拿着药碾气得直跺脚,正好一群c,ao练的士兵经过,见状纷纷冲上去制住要逃的那人。  宋霁撑着地起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才注意到身边有个人,转过头打量他,“新面孔,你是今年的新兵?”  “纪送,”宋霁报了假名,他登记的时候写的也是这个名字,“我是今年新来的军医。”  “什么!?”那人凑上前去,瞪着眼睛看他。  “什……”宋霁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你说你是什么?”那人逼近一步,“新来的军医?”  宋霁犹犹豫豫地点点头,那人一扔药碾,握着他的手,激动地上下晃动,“天哪!老兄!你知道咱们部多久没来个军医了吗!?整天就老子一人忙死忙活,每天忙得跟八爪鱼一样脚不沾地!兄弟,你来的太及时了……”  “兄弟!”宋霁打断他,指了指地上的药碾,“你的药翻了。”  那人回过头,啊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去捡药碾。  “请问,”宋霁只能再问一遍,“刚刚那是军营的士兵吗?”  “是啊,”那人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没自我介绍呢吧?我叫杜乐章,比你早来一年,刚刚那个士兵叫陈远,是咱们营里出了名的怪人。”  话说到这里,士兵们正抬着陈远过来了,一看便是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搏斗,陈远灰头土脸地垂着头,身上的衣裳磨破了,血色从破口处透了出来。  “你让我们和让杜大夫省省心成吗!”提着他的士兵将他扔下,气愤地吼道,“上次夜间擅自独离军帐记的军棍不是才打过?怎么又来!”  陈远趴在地上,慢慢地撑着地起身,但伤的实在太重,身子一晃又摔在了地上。  “我天啊,你们下手轻点,”杜乐章冲过去扶他,“他伤的很重,再这样下去要没命了!”  “我来帮忙。”宋霁 起袖子帮他把人扛了起来。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侍卫的呼喊传来,“让一让,让一让!公主的婚轿!”  “婚轿?”杜乐章愣了愣,“已经到了和亲的日子?”  是秦承宣和亲的轿子……宋霁心中不是滋味。  这时候,肩上扛着的陈远又开始动了,似乎要推开他们冲过去,伤口崩了开来,血色渐渐渗透了衣衫。  “祖宗!我叫你祖宗了行不行!”杜乐章道,“别动了!人公主和亲你着急什么啊!”  陈远一愣,不动了。  轿辇踏着尘土飞快地从众人面前跑过,漂亮的红帘吹了开来,露出里头红盖头的一角。  陈远动了动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头一歪,昏了过去。  “要了命啊,不能耽搁了啊!”杜乐章大喊一声,赶紧跟宋霁将人抬到里头去了。  从晌午忙活到日落西山,连饭都没赶得上吃,两个人才把陈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给止了血,看着陈远的呼吸也转平稳,二人松了口气。  “杜大夫!”帐帘掀了开来,伙房小兵拿着一个白面馒头进来,“我中午特地剩下的,大夫又忙坏了没吃饭呢吧?”  杜乐章笑哈哈地接过,掰了一半,转手给了宋霁。  宋霁一愣,笑了笑还没道谢,就被杜乐章拉了过来,“阿越啊,这是咱们新来的军医,叫纪送,你以后留伙食的时候给他也留一份啊。”  “哎!”阿越应了,朝宋霁鞠了一躬,“辛苦纪大夫了。”  宋霁受宠若惊,阿越却笑呵呵地蹦跶走了,说是要回去忙伙房的事儿了。  “那咱们也走吧,”杜乐章道,“带你看看咱们的寝帐,我每晚都一个人睡,忒无聊了,今个儿有你来……”  “宣儿……”  杜乐章愣了,止了话头,看着宋霁,“你在喊谁?”  宋霁也一愣,摆摆手说不是他,视线转到了屋中躺着的陈远身上。  陈远在外头扑腾了一天,脸上早就被灰土弄得看不出什么,横竖也没受伤,他们也就没管,现下细细想来,看到秦承宣和亲轿子那么冲动,莫不是……  宋霁拿来干净的shi帕子,将陈远的脸擦干净,心缓缓沉了下来。  被发配边疆的秦承远是怎么混进军营的?  “那个……”杜乐章在一旁看宋霁一脸凝重地盯着陈远的脸,“怎么了?” 第2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0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0节 “哦,”宋霁回过神,转头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只是……”  突然手腕被握住了,宋霁一惊,转过头,陈远已经睁开了眼,抬起胳膊抓住他的手腕,沙哑地开了口,“宋霁……你……”  杜乐章耳朵一向很灵,凑过来问,“啥?你喊他啥?”  宋霁一把将帕子塞进了他嘴里,顾不得秦承远嘴里呜咽一声,笑着跟杜乐章打哈哈,“我跟他老相识了,他喊得以前我娘喊我的小名,挺……”  “哦哦哦,我懂我懂!”杜乐章点点头,“我娘也爱喊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喊得跟小姑娘一样!”  “对对对,”宋霁不动声色地瞪了秦承远一眼,拉着杜乐章的胳膊,“我跟陈远老久不见了,想叙个旧,杜大夫您……”  “嗨,喊那么生分做什么,”杜乐章道,“以后我喊你小纪,你喊我小杜就成了,咱们可是这个部屈指可数的军医啊,要知道放眼整个部近千人,可都眼巴巴地等着我俩……”  “杜乐章!”宋霁喊他。  杜乐章呵呵一笑,朝营帐外边走边说,“你瞧我这激动的,又开始话痨了,我走,我走,立刻走,你俩好好聊,最好把陈远那混小子给我掰正了,我告诉你哦,你没来的这些日子里他……”  直到杜乐章的人影消失在宋霁的视线里,他的声音才渐渐小了,宋霁退回营帐揉着太阳x,ue,感觉大脑里嗡嗡地响,全是杜乐章叽里呱啦的声音。  “哎。”他背后被人戳了戳。  宋霁转过头,秦承远的脸已经完全y了下来,提着刚刚塞进他嘴里的帕子,“刁民,你给孤塞这种玩意儿!?”  cha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作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还没有领盒饭哟!  秦承远:滚……第35章 对面不识  宋霁笑了笑,“这不是怕小兄弟你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秦承远冷哼一声。  “这里是秦承平控制的军营, ”宋霁敛容, 平静道,“你若想活命, 就不该闹出那么大阵仗。”  秦承远顿了顿, 低声道, “现如今我只想让宣儿回宫。”  宋霁不置可否, “你有你的想法, 我有我的目的,从前的恩怨也就了了吧,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说着, 他就要撩开帐帘走出去。  “慢着。”秦承远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得帮我?”  宋霁转过头,挑了挑眉, “哦?”  “你不想杀了秦承平吗?”秦承远问,“从前他可没少对你下手。”  “大敌当前秦承平死了便会士气大减,边防告急,大兴便危在旦夕,”宋霁皱眉,“这种时候你还想着私仇未了,手足相残?”  秦承远嗤笑一声。  宋霁脸上浮了些戒备的神色,“你这是何意?”  “我他娘的都被贬为庶人, 终身不得入宫,还手足?”秦承远眼中渐渐y鸷起来, “况且,我入营这些年来,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若是有了实证,足以一击扳倒秦承平。”  宋霁看他的眼神,往昔那种被毒蛇缠身的窒息感又上来了,就算虎落平阳本性却还是不改,也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拂袖转身便要走。  “宋霁,”秦承远在他身后道,“一开始我没往这处想,还是你那好徒弟在我发配边疆前夕亲口告诉我的。”  宋霁脚步一顿。  “他告诉我,”秦承远走在他身侧,附耳低声道,“西北大将军武飞勾结外族,图谋不轨啊。”  说罢,他甩甩袖子,负着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里,宋霁的脑袋里都回荡着秦承远临走前留的那句话。  秦承远出身高贵,张扬跋扈,朝夕之间皇后薨逝,妹妹和亲远嫁,自己被贬为庶人逐出宫,终身不得入京,眼看大势已去,不堪受辱,不用旁人出手,路上就能含恨自尽,更何况他这些年一直听不到秦承远的消息,以为他早已死在荒郊野外,初入军营见到陈远的反常压根就没想到这茬。  若是他所言非虚,秦既明说这番话就是逼他活下去,秦承远为拖累妹妹和家族愤懑不平,定当如他所愿在军中寻觅证据,为他所用。  但终究养虎为患,秦承远出手被他反戈一击,击中要害,他就不信秦承远能不恨秦既明,若是有机会定当加倍奉还。  宋霁有些纠结,与秦承远的合作等同于与虎谋皮,但现下他刚刚入营,势单力薄,若是秦承平当真勾结外敌,待到时机成熟后直接联合胡人班师回朝,后果不堪设想。  “小纪啊,你在想什么呢?”杜乐章戳了戳他,“你再不吃,这饭食可都被这些狼崽子吃掉了!”  宋霁回过神,大锅菜汤已然被翻了个底朝天,白面馒头也只剩了最后一个,眼看不知哪来的手就要抓走,被杜乐章敲了敲,小兵疼得哎哟一声。  “吃吃吃!咱们新来的纪大夫今天忙了一天了,跟纪大夫抢吃食,还有没有点良心了?”杜乐章瞪他一眼。  “没事,”宋霁笑了笑,掰了一半给那小兵,“你们演练辛苦,多吃些。”  “小纪啊,你别心肠这么好,”杜乐章叹道,“这些狼崽子一个个可是会蹬鼻子上脸的!”  “那不是瞧您杜大夫ji,ng明么!”小兵啃着馒头含糊不清道,“咱哪,不坑老实人,专坑ji,ng明人,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哄堂大笑,杜乐章气得跳脚, 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宋霁边笑边按住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突然,一道严厉的呵斥声在众人耳旁响起,“笑什么笑!吃个饭这么慢!还c,ao不c,ao练了?啊!”  宋霁抬起头,见一个年近而立的青年男人皱着眉,大声严厉地扫视着所有的人。  杜乐章缩了缩脖子,拉着宋霁小声说,“那是咱都伯沈故。”  军营之中按照队、屯、曲、部、军来划分,一队五十人,设都伯统领,两队为一屯,设屯将,五屯为一曲,设曲长,二曲为一部,设牙将,十部为一军,设校尉,但听杜乐章说,这些只是书面公文的划分,实际作战这些将领死的死伤的伤,如今这个营的曲长战死,还没派新的下来,十个屯都归牙将管。  正说到这里,杜乐章戳了戳不远处走来的一个魁梧男人,“那就是屯将,叫李延年。”  李延年往这里走得越近,都伯沈故就骂的越凶,唾沫星子直飞,虽然骂不到他们两个军医头上,宋霁还是跟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故啊,”李延年负着手过来,“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屯将,这些小兵饭也不好好吃,在这里谈天说地,属下正说他们呢。”沈故道。  “哦?是吗?”李延年语气沉了沉,一脚踹翻了锅碗,厉声喝道,“那干脆别吃了!”  那锅菜汤还剩个地儿,绿油油的汤水洒了一地,两片菜叶儿瘫在地上,都烂巴巴的模样。  宋霁皱了皱眉,这西北贫瘠,伙食不佳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至于坏到连菜叶儿都是烂的,这万一闹了肚子影响士兵打仗可不好。  “小纪,小纪!”杜乐章戳了戳他的胳膊,用口型道,“屯将叫你哪!”  宋霁回过神,抬头见李延年y晴不定的眼神在他脸上转悠,“怎么?新来的军医对军中的伙食不满意?”  周遭吃着饭的士兵通通转过了头,一声不吭地看着这里的动静,旁边沈故的脸色一白,趁着不注意悄悄朝他摆了摆手。  “没有的事,屯将说笑了,”宋霁微微一笑,“属下只是看着这菜汤,想起了幼时娘亲烧的饭菜而已。”  李延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如此便好。”  待到李延年负着手走远了,沈故才长舒一口气,摆摆手,“别吃了,通通给我回去接着c,ao练,还有……”他转过头,看着宋霁,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杜乐章一路将宋霁拉到寝帐,絮絮叨叨地跟他讲军营里的事情。  他说军中伙食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基本上除了牙将以上的官员,其余小兵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r_ou_,给的饭菜还都是坏了的馊了的,大半士兵都要闹肚子,先前有士兵抗议,都被李延年活生生军棍打死了。  他还说,部里的统领牙将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李延年这个屯将贪生怕死,有难就躲在人后头,牙将还时常大力赞赏他,称他是整个部最得力的屯将,二人俨然沆瀣一气,整个部敢怒不敢言,只好闷声不响吃哑巴亏。  “真是压根就没吃饱,”杜乐章摸着肚皮叹气,“等明早我找阿越上别的部弄点吃食来。”  “沈故……他也是这样?”宋霁问。  “这倒不是,”杜乐章说,“沈故虽平日里严苛,但都会护着底下的小兵,吃的也跟大家伙儿差不多,我倒觉得他应该也是受害者。”  宋霁点点头,轻声道,“所以说来,军中的伙食不该那么差的,对不对?”  “岂止伙食啊!”杜乐章啧啧两声,“这种事情呢你明白就好,水深了去了,咱们当军医的比那些小兵自由上不少,虽分管在牙将底下,但吃穿没什么限制,也不用受气挨军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霁皱了皱眉,“你就不生气吗?”  “气啊!气他娘的都快气死了!”杜乐章仰面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刚来的时候,我也跟你现在这般,想尽方法越过牙将向上头的校尉禀报,一心想帮那些可怜的小兵,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但凡我一有动作,李延年就越发变相虐待小兵,身上被军棍打得遍体鳞伤,”杜乐章捂了捂眼,“有一个伤情太重了,我来不及救,死在了我面前。”  宋霁一愣,听他的声音里有些哽咽,“要是我不做那些事,他虽然活得痛苦了些,但至少还能有条命,来日若是立下战功,翻身也不是不可能,我却……”  “不怪你,”宋霁抿了抿唇,“一定是被牙将拦了下来,才会这般。”  “你知道他们这些人狠在什么地方吗?”杜乐章起身,一字一句道,“若是他们打我,我也认了,但他们不会动你,只会动那些无辜的人,让你内心狠狠地自责,愧疚,再也不敢反抗。”  “可再这样下去,这些士兵疾病缠身,也上不了战场。”宋霁捏着眉心,“这件事不能置之不理,也算给我们减负了。”  杜乐章长叹一口气,“前车之鉴我也告诉你了,时候不早了,睡了吧。”  宋霁点头,刚要熄灭烛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杜,陈远是我们部里的对吧?”  “还是沈故手下的,跟今天与我们一道吃饭的那些是一块儿的,”杜乐章撑起脑袋,“怎么了?”  宋霁想了想,转身往帐门走去,“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杜乐章挠了挠头,一头雾水地看宋霁脚下生风地走出了营帐。第36章 对面不识  宋霁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秦承远。  空旷的练习场上,一轮明月, 一地黄沙, 还有一个举剑的人影。  宋霁记得秦既明跟他提过,要论功夫, 他同秦既白称得上是天赋好, 即使打小出宫无人教导, 也还算能比划两下, 秦承平母家世代习武, 自然功夫不差,至于秦承远就要稍弱一些,一来是皇后疼他赶跑了好些个武夫子, 二来他天赋也实属一般。  如今战场是要拼上性命方能有一线生机的,练不好功夫,上了战场只有死的份儿, 他既然想救妹妹,就绝不能允许自己死在前面。  哐当一声,剑不慎落地,砸在一地的银霜上霎时添了几分光泽。  秦承远喘着气去捡剑,剑刃上却映出了另一张面孔。  宋霁有些费力的提起剑,掂了掂,皱了眉,“这剑又笨又重, 刃都卷了边儿,也忒差了些。”  秦承远挑了挑眉, “哟?看不出宋大夫还懂这个?”  宋霁将剑给他,“你伤还没好,先歇会儿。”  秦承远瞥他一眼,“怎么?想明白了?” 第3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1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1节 “军中有人克扣军饷,虐待士兵,”宋霁问他,“你知道吗?”  秦承远嗤笑一声,“当年你们检举我贪污军饷,因为这件事儿我彻彻底底地失信于皇上,现如今若是京城中的那位知道他另一个儿子也贪军饷,贪得还是我的数十倍,你说他会作何想法?”  “你说是秦承平的手笔,”宋霁皱着眉,“可有证据?”  “李延年经常半夜秘密进入万峰的营帐,三更天才出来,”秦承远低声说,“万峰是我们部的牙将,是凭空掉下来的。”  “怎么说?”  “我入营三年不到,万峰入营还没我久,”秦承远翻了个白眼,“原来是个小兵,却比谁都嚣张跋扈,仗着是武飞的外甥,明明什么战功都没有却连连升迁,半年前坐上的牙将,要我看,再不用半年校尉都要被替了。”  武飞便是西北大将军,西北军的最高统领,有如此关系自然升迁极快,但同时屯将李延年坑害士卒,而牙将明知不问,定然是掺和了一脚,从中拿了好处。  只是近来武飞露面极少,多数是秦承平或者他的弟弟定远将军武陵代替。  “不过,你入营三年还只是个小兵?”宋霁道。  秦承远没好气道,“我这张脸怎么混?一旦到了牙将上头,那些人全认得我!仇没报呢先给兔崽子杀了头。”  “我还以为你有法子,合着是莽来的?”宋霁笑了笑,“那你入军营,这么辛苦的练武是为了什么?””暗杀啊,“秦承远眯了眯眼,眼里凶光毕露,“去他妈的秦承平,老子迟早有一天扒了你的皮,再扒了胡人的皮,救回宣儿!”  “你与其暗杀,不如想想怎么联合军营中的反抗势力,先把那些贪污军饷的蛀虫给杀了。”宋霁道。  秦承远转头看了看他,挑眉,“你这是合作的意思?”  “合作。”宋霁点头,伸出手。  秦承远勾了勾嘴角,也伸出手,“秦承平是我的仇人,你那好徒弟也是,宋大夫就不怕事成之后我反咬一口?”  “这些话说得未免太早,”宋霁微微一笑,“现在你我都是两手空空,孤注一掷,没得选。”  秦承远哼了一声,猝不及防突然发力向自己身旁狠狠一拽。  “宋大夫,”秦承远贴着他耳边道,“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我对你可是有别的心思啊。”  宋霁轻轻一笑,秦承远突然觉得胸前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低头一看,是一柄极其小巧的匕首,此刻还未出鞘。  秦承远脸色黑了黑,松开了宋霁。  “你离开京城太早了,有些事怕是还不知道呢?”宋霁微笑着收起了匕首,“我功夫废了,底子还在,对付你个半吊子绰绰有余。”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忙碌,每日都有各种各样的伤病员需要安置,有些是犯错领了军棍的,有些是练习场受伤的,但更多的是肠胃不适上吐下泻的,究其原因,不用说,便是馊了的饭菜导致的。  自打一次杜乐章吃了饭菜也中了招,便再也不敢吃,整天拉着宋霁去找阿越要吃食,美名其曰要是病了军医军营就乱套了,实则是再也不想受那上吐下泻的罪。  伙房剩的不多,也就是些白面馒头白面馍馍,一连吃了一个月,吃得杜乐章面颊惨白,夜里就躺在床上嚷嚷着自己要变成白面做的了。  直到有一日,杜乐章突然手舞足蹈地冲进了营帐,拉起还在整理药箱的宋霁就一路夺命狂奔。  “小杜!你做什么!”宋霁在后面喊。  “今天校尉来巡查!沈故跟我说的!”杜乐章说,“咱们有好吃的了!”  果真如他所说,一到饭食处,那股扑鼻的香味便与往日不同,小兵们早已解开了锅三三两两地围着呼哧呼哧埋头苦干,这快要入冬的天气吃得赤膊上阵满头大汗。  “牛r_ou_!是牛r_ou_!”杜乐章双眼发亮,扑上去就抢,还不忘给宋霁捎了一碗。  “诶诶,”宋霁拉拉杜乐章的袖子,“这校尉来巡查,怎么跟往日差了那么多?”  “你也知道,我一直呆在这个部里,见得最多的就是牙将和屯将,对校尉实在不太了解,”杜乐章吃得呼呼啦啦,“但是啊,每当到月十五,校尉来巡查,这伙食就变得尤其好,你觉得这是为何呀?”说到这儿,杜乐章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宋霁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这边正说着,那边牙将万峰和屯将李延年就陪着笑带着校尉来了。  “哦哦,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儿,”杜乐章小声道,“这位校尉名叫陆长年,封号胜元将军,是真真正正一步一个脚印打出现在的成就来的,据说他在军营已经二十多年了!”  宋霁抬头,看着长相方正的陆长年背着手慢慢走来,一路看一路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哦对,”陆长年脚步顿了顿,“万峰,先前你老跟我报告,说军医不够用,今年给这儿多派了一个,如今够用了吗?”  万峰讪笑着点头,“够用,够用。”  “啊呸!”杜乐章冷哼一声,“他娘的,每次都这么哄骗上司,就该把平时烂了的饭菜送到他眼前让他瞧瞧!”  宋霁踹了他一脚,给了个眼神。  “怎么?”陆长年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们身边,“杜大夫不满意?”  “满意,贼拉满意!”杜乐章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顺便拉起了宋霁,“这就是新来的纪大夫,可帮了我不少忙。”  宋霁也只能站起来跟他问好,却听陆长年又问,“那我怎么觉着你刚刚的神色不大对劲?”  “我那是这牙口不行了,嚼不烂牛r_ou_,”杜乐章呵呵乐着,“刚刚心情不好,怄气呢。”  宋霁点点头,在一旁帮腔,“对,他最近来月事,心情不好。”  几个喝牛r_ou_汤的小兵齐齐扑哧一声,呛作了一团,陆长年一头雾水,身后跟着垂着头唯唯诺诺状的李延年和万峰,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万峰狠狠在杜乐章脸上剜了一眼。  杜乐章敲了敲碗,咳了两声嚷嚷道,“就准女人来月事儿脾气不好,不准男人来月事儿脾气不好啊?”  “好好好!”宋霁揉着太阳x,ue,拉着他坐下,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脸呢?都不要了?  “早在饥荒的时候揉吧揉吧吃了。”杜乐章似乎看破了他的想法,笑眯眯地解释。  这时候,沈故从旁处悄悄溜了过来,给笑得哄作一团的小兵摆了个“收”的手势,拉着杜乐章和宋霁到一旁的小角落,指着杜乐章的鼻子急道,“这样会让他们记恨的!”  杜乐章摊了摊手,“什么跟什么,我啥也没说!”  沈故没管他,转头跟宋霁道,“纪大夫,我瞧你是个稳重的,千万别跟他学啊!”  杜乐章不大乐意地撇了撇嘴,沈故戳了戳他的脑门,“杜大夫啊,你上次闯的祸还不够吗?都跟你说了你已经成为李延年和万峰的眼中钉了,就不能收敛着点儿?啊!”  “我知道,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情……”杜乐章小声道,还没说完,就听到原处有人喊他。  “杜大夫!你牛r_ou_汤被小七喝完了!”士兵在远处吆喝着,“你到底要上多久的茅坑啊!”  “什么?!”杜乐章一下子冲了出去,奔着抢救他的牛r_ou_汤去了。  沈故摇摇头,拍了拍宋霁的肩,“你也……”  “收敛就管用了吗?”宋霁打断了他的话,“收敛一样还是被人欺负,在校尉看不到的角落里吃着馊了的饭菜,喝着飘着苍蝇爬虫的汤水,受着莫须有的惩罚,一辈子也熬不到头。”  沈故捂住了脸,长叹一口气,“天哪,就不该让你和杜大夫住一块儿的,已经被带偏了。”  “沈都伯,”宋霁一字一句道,“最近生病的士兵越来越多,要是按兵不动,只怕李延年和万峰已经起疑,会一步步先打垮我们。”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从上一次杜乐章反抗失败后,他们整个部的日子就越来越难熬,李延年更是对万峰的话言听计从,俨然是一条狗,四处咬人。  “可我们能怎么做?”沈故低声道,“杜大夫也跟你讲过吧,之前的事情。”  “要有时机,要有计划,我们人不多,不能莽撞,”宋霁看着他,“只要沈都伯愿意赌一赌,我定有计策。”  只是他们二人未看见,不远处跟在陆长年背后巡查的万峰与李延年冷不丁扫了视线过来,二人对视一眼,见到彼此的眼中浮现一抹冷意。第37章 对面不识  陆长年在军营巡查结束之后,部里的饭菜便每况愈下, 加上入了冬天气又冷, 伤风感冒者数不胜数,宋霁和杜乐章忙得焦头烂额。  更糟糕的是, 由于饮食不规律, 缺乏休息等等, 宋霁那本来就不怎么健朗的身体难以坚持, 也出现了些伤风感冒的症状, 但病人太多顾不得休息,病情越拖越重,终于在一天爆发了。  那天中午, 杜乐章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长舒一口气摸了摸额间的汗,转头对还在捣鼓药草的宋霁说, “小纪,咱们吃饭去?”  “你先去,”宋霁顿了顿,“我一会儿就来。”  “你客气个什么劲儿啊!晚了该没东西吃了!”杜乐章说着就要去拉他,猛地一听咣当一声,药碾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里头的草药翻了一地。  杜乐章一惊,再抬头一看, 宋霁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宋霁病了, 杜乐章连午饭都来不及吃,小跑着去万峰的营帐跟他打商量,准宋霁几天假歇歇,远远瞅见了牙将的营帐,杜乐章心想不对啊,这时候是吃午饭的时候,万峰营帐里怎么能有人呢?  正打算打道回府,视线一扫,冷不丁扫过了营帐背后角落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杜乐章眯了眯眼,蹑手蹑脚地凑到他身边。  “陈远……”杜乐章话还没说完,一把被捂住了口鼻。  秦承远对他摆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时候营帐一阵s_ao动,只见李延年面带y笑从容地离开营帐,秦承远拉着杜乐章往暗处又躲了躲。  李延年走了两步,脚上突然一顿,秦承远霎时捏紧了袖口,却见他只是回过头,掀开帘子朝营帐里喊了一声,“牙将,你这酒不错,下次记得再给属下捎几瓶来。”  听万峰哈哈一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好酒,不过是附近沙城酒坊里酿的,若是屯将喜欢,便再好不过了。”  万峰点点头,满面笑容地负手回去了。  秦承远皱着眉正思考,有人戳了戳他胳膊,抬眼,正是满眼怒火的杜乐章。  “我松手可以,”秦承远小声道,“你不准喊。”  杜乐章忙不迭点头,秦承远刚松开手,他赶紧大口大口吸了几口气才免于差点被个狼崽子给憋死的困窘。  “你干嘛鬼鬼祟祟的?”杜乐章问他。  “这话该我问你的。”秦承远挑了挑眉。  “你……”杜乐章瞪他一眼,觉着正事要紧,也懒得跟他置气,“小纪病了,我要见牙将,你闪开些!”说罢便一把推开秦承远。  “病了?”秦承远一愣,眯了眯眼,霎时计上心头。  杜乐章跟万峰磨了半天的嘴皮子都没能让万峰松口,万峰不冷不热地斜眼看他,“杜大夫,你是知道的,本将喜欢老实人,那些个偷j,i,an耍滑大逆不道的人,自然是罪该万死。”  他将罪该万死这四个字咬得很重,本来算得上是俊朗的面庞无端地扭曲起来,让他脑袋里不由闪过那个朝中派来的二皇子。  那个二皇子看上去脸上带着笑,但不知那个笑容是否下一刻便会扭曲如斯,杜乐章咬着牙垂下头,心里默默念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子都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  局面正僵持着,陆长年突然掀开帘子大步迈入营帐,手上拿着些许公文,有些惊讶地扫了杜乐章一眼。  “杜大夫。”陆长年向他问好。  “校尉,”杜乐章心一横,顾不上万峰快吃人的目光,“小纪病了,可否准他几天假?”  “近些日子军营中伤风感冒的不少,你们二人也是累坏了,”陆长年点头,“这自然是可以的,准你俩十天假,好生照看他。”  “校尉,这万万不可,”万峰强颜欢笑道,“这军中每日伤病如此之多,两位军医都歇下了,伤病员可怎么办?再者说军医又不参与训练,无非就是小伤寒,碍不得事,不去管它几天便好了。”  “哈哈哈哈,”陆长年大笑两声,“牙将,你这就不懂了,军医都是些读书人,身子比不得我们这些习武的厚实,我匀些别部的军医来打点着你们这儿的伤病患便是了。”  万峰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却被杜乐章抢了先。  “多谢校尉大人!”杜乐章一路道着谢一路飞快地跑出了营帐,生怕听到半句反悔的话。  他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回去将这好消息带给宋霁,准了十天假,他便可以去沙城买些吃食,进些药材,睡个懒觉,好好调养一番。  想到这儿,他边跑边忍不住笑了起来,乐呵地让路边的小兵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奇怪这好端端的杜大夫怎么能得了癔症。  杜乐章跑回营帐,一把掀了帘子,看着眼前的情形,脸上的笑愣在了原处。 第3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2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2节 营帐里,宋霁已经醒了,靠着枕头坐了起来,秦承远按住宋霁的手,半个身子几乎贴了上去,脸跟脸挨得很近,要不是宋霁那副刚正不阿处变不惊的面容,杜乐章几乎以为他们在做些什么花前月下的事儿。  “起开。”宋霁目无波澜地看着秦承远。  秦承远撇了撇嘴,转头看着杜乐章,“你在想什么?”  杜乐章舌头捋不直了,“我我我……”  “他在替我量体温。”宋霁云淡风轻地带过,“倒是你,一脸喜上眉梢的,什么好事儿?”  杜乐章揉了揉太阳x,ue,想起人家是老乡来着,狠狠在心底呸呸了几句自己的龌龊想法,将方才的事儿统统告诉了他们。  “我悄悄,”杜乐章替宋霁把了把脉,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烧是暂时退了,但你这身子虚,还是得吃药,我现在去帮你弄药来。”  “哎……”  不等宋霁话出口,杜乐章就掀开帐帘跑了个没影儿。  “你叫他做什么?”秦承远又按住了他的手,“他不在岂不是正好?咱们继续做刚刚没做完的事儿。”  宋霁无奈地看他一眼,“没个正劲儿样的,你说正事儿能坐直了说么,别跟个没骨头的一样。”  秦承远一愣,哼了一声,“你这什么语气?把我当小孩儿教训?”  “你不是?”宋霁挑了挑眉。  秦承远脸色沉了下来,自讨了个没趣,松开了他的手。  “每月初一和十五的夜里子时,会有密报传到李延年手上,而后每月初五和二十五的时候,李延年都在晌午时分拜访万峰,回去的时候必然拿着一罐万峰从沙城买来的酒,”秦承远沉着脸说,“我猜测他们是在交换密报。”  “你想截胡他们的密报?”  “打草惊蛇不好,但我想至少看一眼密报,”秦承远扫了宋霁一眼,“你上次鼓动沈故反抗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要是再不动手,你活不过一个月。”  宋霁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下个月初一刚好是沈故带着我们当值,把守李延年的营帐,”秦承远冷笑一声,“趁着李延年不备,我先溜进营帐看上一眼情报再做打算。”  “行,”宋霁道,“沈故那边我去说,同时以防万一还是先投其所好买两罐酒。”  “你这两天病得刚刚巧,准了你假便能离开军营去沙城,”秦承远又道,“你最好再囤些毒药迷香,这次若是不成,你便只能等死了。”  宋霁微微一笑,“多谢提醒,宋某明白。”  秦承远嗤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便大步离开了,刚好迎面撞上端着药的杜乐章,吓得他差点没把药翻了。  “什么鬼毛病啊!你小子长没长眼珠子啊?”杜乐章冲着他背影喊道,碎碎念着进了屋。  “多谢了。”宋霁端起药碗仰头便喝。  “这药有点……”杜乐章看他喝药跟喝水一样,吞了吞口水才说,“有点苦的,因为我方才看去腥草都没了,过两日我得去沙城补点药材。”  宋霁放下药碗,抹了抹嘴,“我同你一道去。”  “你这病还没好呢,”杜乐章说,“你要什么我帮你买不就是了?”  杜乐章不乐意掺和这档子事儿,万一牵连了可就不好,宋霁摇了摇头,“还是我自个儿去吧,在军营憋坏了,出去转转。”  杜乐章见拦不住,叹了口气便应了。  私会沈故被发现容易打草惊蛇,他又是个伤病患,想让杜乐章给沈故带个字条给沈故让他来一趟,结果字条还没托,沈故就先来探望了。  沈故主动来探望,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他说这些日子手下的小兵伤的伤病的病,难得有些身体强健的气得热血上头,要不是他费劲儿按着这会儿已经冲到了牙将和屯将的营帐里去了。  这些事情他也不是没有感觉,不是不气愤,只是大小他也是个官儿,管理着几十个人,身上肩负着责任,不能跟年轻小伙子一样为了义气搭上几十人的性命。  但现如今他已经退无可退,再缩头乌龟当下去,什么时候丢了脑袋害了性命都不知道,不如干脆放手一搏,做出这个选择,心中的绝望大于对宋霁的希望。  宋霁听完点头,告诉了他计划正在下月初一实行。  兴许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愿苍天有眼,惩恶扬善,不负众望所托,不负一片赤诚之心。第38章 对面不识  十二月初一,已然步入寒冬, 边关沙土飞扬, 气候恶劣,比起江南落桥与京城都要冷上几分, 寒风吹着营帐呼呼作响, 隐约能听见原处狼嚎犬吠, 真真是荒凉透顶。  宋霁的病才好, 去了一趟沙城又咳了起来, 急得杜乐章上蹿下跳,生怕他又复发,所以见着宋霁大半夜快就寝时提着酒坛子出门, 二话不说就堵住了帐门,死活不让他走。  “你得告诉我,你去干啥?”杜乐章盯着他, “大半夜不睡觉出去喝酒,你的病还没好透,不能这么折腾!”  宋霁只能干笑,他又不能说自己跟屯将献酒给他下套,否则杜乐章指不定还得怎么担心。但话又说回来,在这偏僻的边陲之地,无亲无故,无朋无友, 竟能有一人如此关心自己,实属幸事。  杜乐章见他不说话, 显然是有事儿瞒着,面上渐渐沉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杜乐章总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上去没心没肺很容易亲近,宋霁极少见他如此落寞的神情。  “我知道你有事儿瞒着我。”杜乐章道。  宋霁抿了抿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参与这场行动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参与的理由,他为了还债赎罪,秦承远为了报仇,沈故和士兵为了自保,但杜乐章是没有理由的,正如他说,他做好自己本职已经够了,这场计划若是告诉他,除了让他担惊受怕,还有什么好处?  “小纪啊,我原来是供职于太医院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抛弃京城的荣华富贵,跑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当军医吗?”  宋霁摇头。  “你若是去过京城进过皇宫,你就能明白,”杜乐章无奈地笑笑,“京城的天只有一个巴掌大,京城的地随便走走就能见到头,你想爬爬不出去,别人想进又进不了,你说可不可笑?”  “杜乐章……”  “我到西北边疆,就想看看这边的天有多辽阔,这边的地有多无垠,这边的马能跑得多远,这边的草能长得多狂野,”杜乐章顿了顿,“哦对,这边不长草,失策了。”  “噗。”宋霁笑了起来。  “别笑了,这不重要!”杜乐章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我是想说,我挺享受不拘束的生活,所以其实我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阻止你,但是……”  “我知道。”宋霁拍着他的肩,“我想做的有很多,没做完之前,我绝对惜命。”  杜乐章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一步,“小心。”  宋霁提着酒坛,撩开帘子,临将要走之前,又停下了脚步。  “小杜,”宋霁朝他笑了笑,“待到事成之后,你愿不愿意辞官?这里的生活仍旧太拘束了,我带你去体验一把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  杜乐章笑着点头,“好。”  子时已过,密报如约而至地送至李延年营帐,他打开纸张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嘴角浮现了一抹y冷的j,i,an笑,随即将它放置于桌案边的黑漆匣中。  这时,营帐外当值守卫的沈故通报,说宋大夫请见。  李延年撩开帘子,见宋霁迎风而立,鼻尖已被寒风吹得发红,手上提着一坛酒,朝他微微一笑。  “宋大夫不是病了?”李延年似笑非笑道。  “宋某病中左思右想,觉得要来见上屯将大人一面。”宋霁神情不变,将酒呈上,“听闻大人爱酒,宋某去沙城抓药的时候顺路买了一坛,聊表敬意。”  李延年接过酒,脸上的神色松了下来,“本将记得,这沙城的药铺和酒馆不顺路啊?”  宋霁轻笑一声,看了看左右守卫的士兵,“大人英明,可否移步详谈?”  李延年挑了挑眉,“宋大夫,请。”  “请。”  宋霁将李延年引走之后,守卫屯将营帐的士兵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沙土茫茫,y云蔽月,安静地只能听见篝火噼里啪啦的响声。  转眼之间,守在营帐门口的两名士兵只剩沈故一人,只有帐门在微微晃动。  秦承远猫着身子悄悄钻入营帐,躲入桌底,桌上烛火摇曳,能在账面上映出账内的人影,他手脚断断不能慢了。  按着刚才从帐帘的缝隙中看到的,他小心打开黑漆匣,取出纸张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这月十三放胡兵入营,取陆长年首级。  秦承远心念电转,桌上还有未干的笔墨,便拿了在“三”上添了两笔,改成了“五”,再放归原处,悄悄离开营帐,回到守卫之地,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  附近守卫的士兵对他的突然出现突然消失视若无睹,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所有人都是沈故带领的,甘愿反抗,甚至不惜搭上性命的士卒。  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延年与宋霁一前一后地回来,在营帐门口道别。  末了,李延年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宋大夫说的,本将自会好好考虑,若是身体好了……”  话还没说完,宋霁捂着嘴又咳嗽了起来,直咳得直不起腰,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全倒出来才罢休。  李延年在心底默默骂了一句,到了嘴边的话又转了个弯,变成了,“若是身体好了,也要多多保重,夜风凉,早些回去歇息吧。”  “多谢大人。”宋霁掩住嘴角的笑,朝他欠身道了谢。  隔了两天,秦承远借口探望老乡来找宋霁,把先前看到的密报与他说了,又说了自己改日期的事情,惹的宋霁直皱眉骂他鲁莽。  “你可知,万一李延年再看这密报该如何?”宋霁气道,“你不是说只看一眼不动手脚?”  “步步谨慎可来不及,”秦承远哼了一声,“李延年和万峰必须同时除去,一旦留久横生变故,你我小命都不保!”  “那你待如何?”宋霁皱眉。  “李延年没有发现我动了手脚,他已经将密报送到了万峰那里,”秦承远道,“因为是十三就要行动,他们不会如往常十五再通信,必然更早商议,他不会再看一遍密报的。”  宋霁挑了挑眉,“哦?看来你改密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秦承远呵呵两声,“那是自然。”  宋霁抽了抽嘴角,“那你就没想过,万一商议的时候露馅儿的情况?”  秦承远沉默半晌,“我偷听墙角的时候反正没有,计划挺顺利的。”  宋霁揉着太阳x,ue,“小崽子这是你运气好啊!以后再这么干十条命都不够你造的!”  事实上,秦承远是讨了巧,李延年和万峰虽表面上沆瀣一气,实际上也私生嫌隙,什么事儿都不会点开来说,生怕自己吃亏,万峰拿到密报,心里有了计较,直说这件事全权交由他来办,其余只字未提。  “我已经跟沈故说好了,他们过两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借口把李延年灌醉,”秦承远道,“到时候你跟我去一趟李延年的营帐。”  “做什么?”  “下药啊!”秦承远y笑两声,低哑的声音听得人后背发凉,“,最好是那种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夜不能寐日不能作的东西!”  “哦,这个简单,”宋霁面无表情道,“我告诉你,不用灌酒,灌糖就可以了,死命灌,还不让他漱口。”  秦承远莫名地看着他,“糖?糖也有毒?”  “牙疼,”宋霁皮笑r_ou_不笑道,“疼起来不要命,完全符合你的描述。”  “你——”  “你什么你,出去,”宋霁躺下盖上被子,不客气道,“我伤风,要休息。”  秦承远咬着牙,气哼哼地往外冲,又一头撞上了端着药进屋的杜乐章。 第3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3节 “他娘的,怎么又是你!”杜乐章光火了。  “切——”秦承远只给了他一个白眼,撞开了他的肩往门口走。  “嘚瑟什么嘚瑟,没老子你早就见阎王爷儿去了!”杜乐章冲着他背影喊道,“老子的好心情都给你搅和没了!”  “什么好心情?”宋霁起身,接过他的汤药。  “你听说了没?”杜乐章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兴致冲冲地说,“京城的三皇子要来啦!就这两天的事儿!”  宋霁手一抖,咣当一声,连药带碗全部洒在了地上。  杜乐章被吓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收拾,走到帐门口的秦承远突然折返回来,揪着他的衣襟问,“谁?谁过来?”  “你放手!”杜乐章皱眉,一拳打在他小腹。  秦承远猝不及防,吃痛地松开手。  “京城三皇子,秦承安。”杜乐章整着衣襟道,“听说他向来跟二皇子不对付,是以督军的名义来的,路上走得无声无息,指不定是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杜乐章自顾自地说着,见两个人一言不发,纷纷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哎,你们别不信我啊!”杜乐章急了,“我以前在太医院当值的,之前有一年九月狩猎,我亲眼看见二皇子要杀公主和四皇子诶!”  宋霁回过神来,敷衍地勾了勾嘴角便要起身收拾地上的狼藉,却被杜乐章一把按在床上。  “你不信,对不对?”杜乐章盯着他的脸,“你看你满脸都写着敷衍两个字!”  “不是,我……”  “我告诉你,四皇子病了还是我负责给他开方子上药的!”杜乐章道,“足足小半个月呢!只是这四皇子着实脾气不好,又摔碗又摔盘儿的,好好的东西被砸得四分五裂。”  说到这儿,他回忆起那副狼藉的惨状啧了啧嘴,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的某人脸色转红再转白的奇景。第39章 对面不识  塞外的冬日严寒难忍,尤其今日北风刮得尤为勤快, 卷的滚滚黄沙直往人眼睛里去, 迈出营帐一步便能迷失方向。  恶劣的气候难以训练,故而今日士兵放了半日的假, 来问诊的也就少了, 杜乐章舒舒服服地钻在被窝里睡了个午觉, 见宋霁还忙着, 神清气爽地出门遛了个弯儿, 带了一头一脸的黄沙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沈故提着一坛酒刚要走,见他这架势乐了,“杜大夫, 你这是跳进沙坑里洗了个澡?”  “呸呸呸!”杜乐章吐出嘴里的沙子,“不是你俩忙着,我一个人憋得发慌么。”  沈故笑笑, 拎着酒坛离开了营帐。  杜乐章掸了掸身上的沙子,转头跟宋霁道,“我出门也不是没好处的,我可远远就闻见了,咱饭堂那儿今个儿可有不少好吃的!”  宋霁应了一声,“知道,万峰说要给李延年贺寿,请大伙吃顿好的犒劳犒劳。”  “我就奇了怪了, 这万峰啥时候有这么好的心眼儿?”杜乐章啧啧两声,“这是在笼络人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霁摇头,“他有跟西北大将军的关系在手,攀上个高位又不困难,何必做这种费心费力的事儿?”  “嗯,有理,”杜乐章点点头,“那就是在算计人。”  “算计谁?”宋霁又道,“我们一群虾兵蟹将自然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比他权位高的他拿一顿饭算计?投毒?”  “所以?”  “所以我也不清楚。”宋霁皱着眉,“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乐章挠挠头,“什么?”  宋霁回过神,朝他笑笑,“哦,没什么。”  饭堂之上热闹非凡,酒过三巡,几乎所有人都喝上了头。  宋霁给杜乐章灌了好些酒,杜乐章酒量不大,没喝几杯就开始晕头转向,拉着宋霁的胳膊不肯放,给他讲先前在宫里当太医受的罪。  “我跟你说,”杜乐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不是四皇子死在发配的路上,现在这话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说的。”  “他死了?”宋霁给他满了一杯。  “死了啊,整辆马车都翻下了悬崖,尸骨无存啊!”杜乐章仰天长叹一声,“老天有眼!收了秦承远这个孽障!”  “哦。”  身后有人y沉沉地应了一声,宋霁回过头,见秦承远一副要吃人的目光在杜乐章脸上逡巡着,不过此时后者醉的昏天黑地,瞪着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来者,拉着他的胳膊又要把刚才的故事讲一遍。  “松开。”秦承远一把打开他的手,“我来找纪大夫拿醒酒药的。”  杜乐章憋了瘪嘴,吸了吸鼻子,不抱他胳膊去蹭他腿,“不要这么凶嘛。”  秦承远眼角抽了抽,“你他娘的给我放正常一点。”  杜乐章哇地嚎了一声,指着他鼻子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凶巴巴的!你骂我算了还骂我娘!坏蛋!全是大坏蛋!”  宋霁看了看僵硬的秦承远,“你把他弄哭了。”  “他娘的二十多岁的男人说哭就哭,有没有病啊!”秦承远嫌弃地从混成一团的眼泪鼻涕中拨开他的手,拉着宋霁转身就跑了。  他们夹杂在一群酒酣嬉闹之人当中并不起眼,但万峰仍旧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们的身影。  正回敬酒的定远将军武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上钩了?”  “是了。”万峰嘴角勾了勾,“将军,接下来该看好戏了。”  “我就不必了,”武陵起身,“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手脚利落些,莫要让人逃了。”  “是。”  今夜纵酒享乐,处处欢欣鼓舞,当值的人并不多,他们借此顺利地溜入了营帐。  “我进去,你把东西给我。”秦承远低声道,“你在外面看着,要有人来了通风报信。”  “你……”宋霁话没说完,手中的药罐子就被他夺去了。  “反正是孽障,是死是活无所谓了。”  这话说得极轻,落在呼呼作响的北风之中渺小极了,宋霁根本没听清他讲了什么,人就已经不见了。  他拍了拍脑袋,转眼瞧见了一个出来小解的士兵,正是沈故手下的,便让他帮忙取来一坛子酒。  小兵喝得上头,醉眼朦胧的,答应得倒是不含糊,飞也似地跑走了,也不知话是听进去了几分。  北风呼啸,刮得人脸上生疼,宋霁背着风搓了搓已经没有知觉的手,焦急地来回踱着步。  他是想,若是这档口万峰或者李延年回来了,也能拿送酒抵挡一二,造点声势,好让秦承远快些出来,方才秦承远拉他出门的时候着实草率了些,若是被人看见定会起疑。  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岂不是更奇怪,宋霁摇了摇头,现如今还是想好对策更为重要。  这时候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宋霁抬起眼正看到小兵提着酒快步赶来,面上一喜,却转而发觉有些不大对劲的。  小兵脚步平稳,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样,更重要的是,来得不是一人,粗略一数,至少有十人,更糟糕的是,这些小兵背后,大腹便便摇摇晃晃走来的,正是李延年本人!  秦承远打开罐子,晃了晃里头无色无味的液体,看不出什么名堂。  他听宋霁提起过药的用法,将它滴入烛油里便可,一滴能使人ji,ng神不济,三滴能使人头疼欲裂,五滴便可神志不清,十滴便能杀人于无形。  秦承远是真小人,才不留什么情面,一下手就倒了半罐。  药下去半个时辰起效,秦承远不着急离开,心中盘算着李延年在酒桌上喝得畅快,必不会那么快回来。  打定了这主意,他在桌案上翻翻找找,一回生二回熟,他知道哪个角落能放着有用的情报,可翻来覆去忙活了半天也没找见什么有用的东西,气得他要砸了他的砚台。  这时候,营帐的账布上传来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像是有什么沙土砸在了账布上一样。  兴许是大风扬起的沙子,秦承远没太在意,又接着翻,可这声音一直噼里啪啦不消停,秦承远找不到东西就急,声音扰得他更烦。  突然,声音停下了,一把匕首划开了营帐背后的账布,宋霁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在干什么!快出来!”  秦承远一愣,帐帘被人猛地一掀,寒风卷着酒气飞进了营帐之内。  “牙将说得没错,无耻小贼,竟敢偷袭本将的营帐!”李延年醉醺醺地大喊着,转手从兵器架上拿起了一把矛朝他扔来。  秦承远猫身一滚,险险避开长矛,滚到了营帐的角落里。  这时,外面一阵窸窣之声,他没听清隔着一层布帘的外面那人说了什么,只感觉背上一阵shi漉漉的,伸手一摸,竟是账布上shi了。  李延年又转身拔出墙上的剑,冲着他直刺而来。  他的功夫没什么章法,又喝醉了酒,秦承远招架他不难,难的是如何逃出去,外头显然已经有人,一旦离开营帐就会被抓个正着。  但说来奇怪,营帐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缘何无人冲进来,泼水做什么?  秦承远皱着眉嗅了嗅手掌上的水迹,竟是一股酒气扑面!  他原来当这股浓烈的酒气是李延年身上的,没想到竟是外人在泼酒,是想把他们统统都烧死在里面?  秦承远矮身扑倒营帐门口,发现门帘已经打不开了,而李延年竟然还在毫无章法地乱打一通,连死期将至都不知道。  他眯起了眼睛,冷哼一声。  要烧是吧?行啊,既然要烧,那么一个都别想跑!  秦承远捡起武器架上的,一枪横扫,将摆在屋子角落的酒坛尽数掀翻,洒满了整个屋子,桌椅,陈设,账布,连他们俩身上都淋了酒水。  “你疯了!”李延年大怒,举着剑大喊一声冲了过来。  秦承远侧身避开,一脚踹翻了桌上的烛台,烛油烫了李延年一身,却还没来得及惨叫哀嚎几声,大火便顷刻之间沿着酒水的痕迹蔓延开来。  霎时营帐内外纷纷传来哭喊之声,分不清是谁在叫,是谁在哭,一片火海之中,所有人都被吞没了。  宋霁一见他们拿着酒坛子往营帐上扑便明白了,立刻转头往外跑请人来救火,却没想到刚跑了没几步,身后猛然一阵热浪袭来。  火光冲天,月色都为之黯淡几分,惨叫声,呼喊声不绝于耳,北风一刮,浓浓大火竟一连蔓延了七八个营帐!  外人想点火把他们烧死在里面,秦承远却从里面点火烧着了外面的人,但凡得罪他的人,只要他尚存一口气,就算拼了命也要报仇。  宋霁不再多想,转头就去找人灭火。  火势实在太大,众人赶到的时候,营帐已经烧得七零八落,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人影在晃动,却已经没办法救援了。  万峰扫了一眼周围,脸色沉了下来,“人呢?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全被烧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在喊谁,宋霁在后头皱着眉,明白他在喊那群泼酒水的士兵,那群人定是他的亲信,若有一人从火场侥幸逃出,不知还怎么信口雌黄。  这时候火场里传来一声呼喊,撕心裂肺地叫着,“牙将大人!牙将……”  声音戛然而止,万峰神色一变,一个人影从火场里飞速冲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未燃尽的火,旁边立刻有士兵冲上去给他从头到脚淋了好几盆水。  “你说,”万峰神色缓了缓,“这营帐是如何着了火的,是何人做的手脚!”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4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4节 “牙将大人……咳咳!”那人咳了两声,呛出了黑烟,“您是问我,还是问他啊?”  他举起了胳膊,手上提着一个面容焦黑,双目眦裂的人头。第40章 对面不识  万峰的神色狰狞起来,“你……”  “牙将, ”那人抬起被烧的血r_ou_模糊的脸, “属下救援不力,找不到李大人, 只找到了这人头。”说这话的时候, 血水从残破的衣服中混着脓液流出, 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万峰还要再问什么, 却见那人身形一晃, 体力不支地跪坐在地上。  杜乐章拉着宋霁从后排挤到了最前,看着那人倒抽一口冷气,“陈远!救人救得不要命了!快快快, 把他抬下去治疗!”  “慢着。”万峰突然开口,“杜乐章你带他下去,宋霁留下。”  杜乐章一愣, 回过身,正对上宋霁一副沉静的面容,似乎早知道会如此。  “是。”他不轻不重道。  秦承远是从剧痛中活活疼醒过来的,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此时觉醒一般地叫嚣起来,剧烈的灼痛感涌上大脑,仿佛火焰还在全身燃烧着,连同包着的纱布与药膏都要烧毁一般。  “叫你逞能吧。”  视野之中,一双手逐渐靠近了, 随即清凉的药覆盖在烧伤的脸颊上,片刻驱散了火烧火燎的热度。  迷迷糊糊的, 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还未离宫的时候,那时候他头疼欲裂,狂躁不安,也是这样一双手一勺一勺地将吹凉的汤药送进他嘴里,驱散了身上的热度。  “怎么就这样呢,”杜乐章叹了口气,“多好一张脸啊,怎么就烧成了这样。”  秦承远闭上了眼睛,药膏的效用是短暂的,痛苦却是长久的,他忍下全身灼烧的疼痛,尽力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嘶……”杜乐章啧着嘴,“我说你怎么就想不开,原来虽说你小子烦了些,暴躁了些,脾气坏了些,可怎么就烧成这样了呢,这是糟了多大的孽啊!”  “你不是说我是孽障。”  杜乐章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说,”秦承远咳了两声,“我身上的伤很重吗?”  “你既然已经醒了,说明你成功地在鬼门关被我拉了回来,”杜乐章道,“只不过,这治好以后铁定留疤,尤其是你的脸,根本没法看。”  “正好。”秦承远想勾勾嘴角,却被脸上的伤疼得一激灵。  “你这两天要保持面无表情,知道吗,”杜乐章摇摇头,“可惜啊,多好的一张脸……”话说到这儿,他无端地戛然而止,开始打量起秦承远的脸。  “这话我都听烦了,”秦承远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换句话说?”  “能,”杜乐章盯着他的脸,“我怎么感觉我见过你?”  秦承远一愣,“我要喝水,渴死了。”说着他便不顾浑身的纱布和伤口,要起身拿水。  杜乐章忙把他按回去,“水我给你拿,这两天你不能动,身上的伤口还没长好!”  杜乐章在秦承远的支使下拿来了水,他浑身的伤不方便,杜乐章便秉持着病人为大的原则尽心尽力地给他喂水。  “果真,”他自言自语道,“我还是见过你。”  秦承远猛地呛了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  “伤伤伤!崩开来了!”杜乐章急得跳脚,赶紧拿了药和纱布重新包扎。  秦承远默默地看着他忙碌,曾经他在宫中高高在上,除了母后和妹妹,他看不起任何一个人,大到皇帝皇兄,重臣太医,小到太监宫女,侍卫门客,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了不起。  最后机关算尽,搭上了母后,叔父,牵连了幼妹,失去了一切,所有人都对他嗤之以鼻,唯有医者却当他与往日一般,曾经是如何对待,如今依旧如此。  “哦对,你睡了三天,估计不知道呢吧,”杜乐章见他神色落寞,转了话题,“这两天万峰气得脸色发青,嘴角都长了几个燎泡,陆将军也被惊动了,这两天跟他一块儿查这事儿呢!”  秦承远不为所动,杜乐章便凑近了道,“你知道他查到了什么吗?”  “什么?”秦承远懒洋洋地配合他。  “他查到李延年一直与什么人秘密通信,”杜乐章哼哼两声,“万峰这两天都在装缩头乌龟,一问三不知,但陆将军不愧是陆将军,一看他神色仓皇,便要查他的营帐,这两天闹得不可开交!”  秦承远抬起眼皮子,“另一个大夫呢?”  “小纪啊,”杜乐章语气沉了下来,“他和沈故都被万峰扣押了,现在关在营帐里,但只要陆将军在一天,万峰就没法寻他们麻烦。”  秦承远皱起眉,“不行,我要下床。”  “下床可以,”杜乐章挑眉,“你告诉我,你和小纪到底瞒了我什么事儿?为什么你会在火场里?为什么小纪是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为什么连沈故也被带走了?”  秦承远张了张嘴,“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不告诉也行,”杜乐章道,“我感觉我在哪儿见过你,你到底姓甚名甚,如实交来。”  秦承远僵在了原地,他向来不擅长跟人绕弯子,一连串的问题已经将他砸懵了。  “不交代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杜乐章一字一句道,“歇、着!”  “杜大夫,杜大夫!”阿越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屋,“不好了,牙将要处死沈都伯和宋大夫!”  “什……”杜乐章话还没说完,床上的秦承远已经冲下了床,疼得摔在了地上。  “够了!”杜乐章一把将药碗摔在他面前,“陈远!你这条命是我不眠不休整整两天两夜救活过来的!你要不惜命,我现在就把你打死在这里,省得浪费我ji,ng力!”  秦承远有些愣神地看着他,杜乐章向来都是乐呵呵的,就算生气也只是皱个眉头嘴上噼里啪啦骂几句就作罢,何曾见过他如此勃然大怒的模样。  杜乐章深吸一口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拉着阿越快步离开了营帐。  “杜大夫,是这样的,”阿越叽里咕噜地小声道,“陆将军不是本来查牙将查得严么?牙将一日拖一日,我原来还在想,这么拖下去除了把校尉的心情拖没了还能怎样,结果竟是拖到了三皇子到军营,陆将军前去接待了!”  “原来如此。”杜乐章跺了跺脚,“万峰这个狗娘养的,这般下去,莫说小纪和沈故得罪了他被降罪,怕是连陆将军都会受到牵连。”  阿越挠了挠脑袋,“啊?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杜乐章咬着牙,拽过阿越的领子,“他们现在在哪儿?”  “练武场,午时三刻行刑。”阿越道。  “不是,我是问三皇子和陆长年。”  阿越愣了愣,“方才到的,应该去用午膳了罢?”  杜乐章扔下阿越,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霁被赶到练武场的时候,头上太阳高悬,饿了三天的手脚瘫软,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  沈故在他一旁好不到哪里去,原本ji,ng壮的汉子被打了几棍子,面如菜色,神情萎靡。  “真对不住。”宋霁跟他轻声道,“如此这般拖累了沈都伯。”  “自己的选择,何来拖累,但要说拖累,应该是我拖累了纪大夫您才是,”沈故翕动着干裂的嘴唇,“若不是纪大夫要为我们讨回公道,怎么会冒险做这样的事儿呢?”  宋霁摇了摇头,他的理由自然不便多说。  头顶阳光灿烂地可笑,宋霁自嘲地想,什么都还没开始,竟然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活到如今,他有些后悔起来,当年他害怕秦既明冷眼相待没敢留下来,现在倒是恨不得那时晚离开半刻,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就满足了。  宋霁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生死之际,他想不到别的人,脑海里转的竟全部是秦既明的影子,笑的哭的,乐的苦的。  长年累月的师徒相伴,对他的庇护疼爱之中早就掺杂了一丝不同的暧昧,他扪心自问,兴许很久之前他就有些察觉,只是将它抑制在师徒之情下,强行安慰自己罢了。  对他的请求无限退让,对他的亲吻无法推拒,会因为他自卑地觉得自己是个拖累,也会因为他义无反顾地陷入权谋斗争,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甚至那一夜荒唐,他都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分明有数十种解法,面对少年炽热的乞求,他却仍旧魔怔了一般选择了一种最糟糕的解法。  “午时三刻已到。”小兵大喊一声,落在空旷的练武场上,回声不断。  宋霁扫了一圈周围,附近三三两两躲着不少士兵,指指点点,或是愤慨或是淡漠,或是洋洋得意或是垂眸不语。  沈故脖颈上的刀已经准备就绪,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啧,是先砍谁的脑袋呢?”万峰抱着胸慢悠悠走来,环视着周围躲躲藏藏的人,“你们觉得呢?”  人群中泛起了小声的议论声,万峰仰天哈哈大笑,蹲下身附在宋霁耳边,小声道,“你和陈远不太平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先送你上路,不多久他会来陪你的。”  宋霁无心听他说什么,他现在迫切地想见一个人。  他要是知道自己死在了军营,是不是会难过呢?  刽子手举起刀,对准他的脖颈,狠狠落下去!  “慢着!”杜乐章的吼声从远处传来。  但是刽子手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刀刃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行动着,直到一柄飞来的刀将它弹开。  一道人影落在宋霁眼前,他抬起头,阳光刺眼地过分了,他眯起眼睛,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一个熟悉的轮廓。第41章 对面不识  杜乐章气喘吁吁地跑到一边,拍了拍看戏的阿越, “现在如何了?”  阿越啧啧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时间刚刚好,杜大夫, 你怎么弄的?”  “能怎么弄, 还不是硬着头皮直接拦着陆将军, ”杜乐章道, “还好陆将军处事公正, 人命关天也没跟我计较太多。”  阿越朝练武场上看去,见陆长年正皱着眉训斥万峰,持刀的刽子手面面相觑地退到了一边。  “那不对啊, ”阿越道,“陆将军我是认得的,这人又是谁?诶诶诶, 又走过来一个!”  “小纪前站着的那个应该是三皇子,”杜乐章仔细看了看,“后头跟着来的是二皇子和定远将军武陵。”  阿越瞪大了眼睛,“杜大夫,你连殿下都惊动了啊!”  “拦人的时候应该正是陆将军和二皇子陪着三皇子游览军营,自然都惊动了。”  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人影,浑身缠着白花花的纱布,仿佛幽灵一般行走无声, 吓得阿越一个激灵。  “你你你!”杜乐章气得跳脚,碍于练武场上的大人物不敢发作, 只得拿手指戳着他的脑门,“陈远!你真的不要命了!”  秦承远打开他的手,视线看向练武场,“我心里有数。”  秦承平负手慢慢上前,当和事佬一般劝住了勃然大怒的陆长年,嘴里一套一套的,说虽然万峰没有资格处置军中急缺的军医,但至少他是为了军营的安定着想,也算一片苦心。  “放屁!”沈故被烈日烤得喉头干裂,吼完便不住地咳嗽起来。  “当r,i你灌醉李屯将,又联合纪送燃起营帐,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万峰破口大骂,“还有陈远,你们三个一个也逃不了!” 第3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5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5节 “全是你信口雌黄!贼喊捉贼!”沈故抹了抹唇边的血迹,想要扭过身子跟他对峙,却被身后的士兵死死地压住了。  “正好,今日校尉与殿下都在,属下斗胆,请二殿下与三殿下明裁!”万峰言辞激昂,一撩袍子便朝秦承平跪下。  秦承平眯了眯眼,笑了笑,不置可否。  秦既明没在看他,他的视线钉在了宋霁低下的头上。  宋霁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迅速地低下了头,加上士兵压得用力,快把他整个身子压在干裂的地面上。  万峰只当他们两个都答应了,招来了小兵,“把陈远从杜乐章那边带过来!”  “嗯?”秦既明突然捏住宋霁的下巴,把他的脸强行抬起来。  阳光烘烤地他有些发晕,冷不丁被抬起头,眼神都是涣散的,干裂的嘴唇微弱地翕动着,脆弱地如同苍白的纸,仿佛一戳便能破了。  秦既明眸色深了深,伸手轻轻按上他唇角的红肿。  “这……”万峰一愣,转头求助于秦承平,后者仿若看戏一般泰然自若,眼中却藏着暗潮汹涌的深意。  “师父,多年不见,你换名字了?”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按在他嘴角的手指猛然发力,恶狠狠地压下那块肿胀之处。  宋霁还没来得及皱眉,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胸口袭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撞飞了练武场的围栏,砸到了冰冷又干硬的地上。  秦既明收回拳头,云淡风轻地朝秦承平致歉,“二哥,失态了。”  “无妨,”秦承平敛去眼中汹涌的波涛,谦和道,“三弟你寻找叛徒有些时日了,一时失控实属人之常情,只是……”  剩下的话宋霁没再听清了,他临合上眼前,脑海中都在回荡着那一幕,可惜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应该是恨的吧?宋霁这么想着,他躺在地上,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看着眼前愈渐模糊的天色,苦中作乐地想,应该至少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如果有些东西断三根肋骨能还清就好了,可他欠下的,还不清。  剧烈的疼痛让宋霁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呼吸间胸腹疼得仿佛快要炸裂,可他硬是将舌头咬出了血,也没喊出半句。  杜乐章在一旁忙碌,见他咬舌头,忙不迭要塞一块布团在他嘴里。  “没事,”宋霁摇摇头,“我不会把自己咬死的。”  杜乐章扔下布团,靠着床头打了个哈欠,“我说你们一个个啊,都是想累死我!”  陈远在一旁拿着药碾不知在干什么,见状cha了句嘴,“整天喊喊喊,也没见你死啊。”  “我死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杜乐章气得夺过他手里的药碾,“让你帮个忙捣个药草都不会,还是我自己来算了!”  宋霁张了张嘴,“有水吗?”  “有有有。”杜乐章放下药碾,赶紧给他喂了一口。  宋霁嘴里被咬破了,水喝下去都是腥的,更痛苦的是,一旦稍有动作牵连了胸腹,那袭来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再晕过去。  “行了,我会弄了,”秦承远突然拿起他刚放下的药碾,“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你几天没合眼了,去睡一觉。”  杜乐章狐疑地打量他一眼,“你小子良心发现啦?”  秦承远嗤了一声不予理睬,下巴努了努门口。  杜乐章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跟个念经的和尚一般唠叨,烦的秦承远恨不得一脚踹开,可惜腿上的伤还没好,不能轻易乱动。  送走了杜乐章,秦承远立刻把装样子拿着的药碾一放,搬了凳子坐在宋霁身旁,“感觉怎么样?”  他不是以关心的口气问这话的,明里暗里都是一副看戏台子的幸灾乐祸。  宋霁看着营帐顶,答非所问,“沈故呢?”  “这件事不了了之了,没要你们的命。”秦承远又问一遍,“感觉怎么样?”  “怎么不了了之了?”  秦承远冷哼一声,“你到底回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的什么废话,肋骨断了你说疼不疼?”宋霁白他一眼,“我问你我昏迷到醒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秦承远撇撇嘴,跟他一一解释过来。  宋霁昏迷了两天一夜,这段时间里不知他们如何商议的,因为一场火烧毁了所有,证据不足根本无法断案,最后陆长年力保下了他们两人,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故被打了十五军棍,宋霁肋骨病愈后还有十五根,但考虑到军医在军中急缺,三十根至少一个月才能下地,便改成了五根,剩下的十根加在了沈故身上,等他十五根军棍的伤好了再打。  “我原来以为他至少能向着你,我们的胜算便大些,”秦承远道,“谁知翻脸不认人,分明三年前护得跟宝一样,如今说扔就扔。”  宋霁抬眼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承远嘴角勾了个弧度,“反正他也把你扔了,你不如跟了我?”  宋霁道,“你觉得我非得靠个人才能苟且?”  “啧,看你们原本感情这么好,如今怕你受打击想不开。”秦承远笑得j,i,an邪。  “今天几号?”宋霁突然问。  秦承远一愣,“初八了。”  “你之前说密报里十三号有胡人入侵?”  “是,我给改成了十五号。”  “陆长年为了保下我们已经将万峰得罪了彻底,十三号胡人定会袭击陆长年的营帐,”宋霁道,“你要把他不动声色地引开,最好借此除掉万峰。”  秦承远眯眼,“就我?”  “我和沈故都下不了床,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脑子不好。”秦承远坦言道,“而且我觉得胜算不大,督军和西北军沆瀣一气,就算能救下陆长年除掉万峰,之后呢?不见得把一个军营都干掉吧?”  “你不是都说了,你自己脑子不好,还分析个什么劲儿。”  秦承远一噎,干瞪着他,似乎气得要将他拆卸入腹。  “陆长年死了你我都活不了。”宋霁补上一句,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行,算你他娘的厉害!”秦承远猛地从凳子上起身,恶狠狠道,“要成不了我扒了你的皮!”  “怪不得说脑子不好呢,是真不好。”宋霁轻笑一声,目送着他匆匆跑出营帐,疲惫地合上眼。  胸腹的疼痛剧烈,宋霁皱着眉头睡得极不舒服,花了许久才渐渐平稳下来。  宽厚的帐帘隔绝了屋外的北风呼啸,帐中陷入了沉寂,渐渐的,帐顶上细弱的窸窣声逐渐清晰起来。  见宋霁呼吸平稳,陷入了沉睡,帐顶上倒挂的两个男人悄悄落下,都身着纯黑夜行服,面纱遮去了眼部以下,一副暗卫打扮。  高些的男人上来出手如电,先点上了宋霁的睡x,ue,而后才轻手轻脚地拉开衣裳,露出胸腹的一片骇人淤青,覆盖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触目。  两人微微一怔,对视一眼,各自在心底莫叹一口气,掏出怀中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之处。  药膏是药中极品,对于跌打损伤有起效,抹上不过片刻便渐渐融进了伤口之中。  “主人也真狠得下心,”一人摇摇头,轻声道,“可为了演这一场戏自个儿躲在角落里心痛得大滚,这还……”  “别废话,快些办完事回去,叫人发现了可就坏了事,”另一人督促道,“我听见脚步声,快有人来了。”  不错,这两人不是旁人,正是一路跟随秦既明的暗卫蓝一和蓝八。  他们二人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做完了一切将宋霁的衣裳合好,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翻出了营帐,竟没叫一路跑进营帐的杜乐章发现。  杜乐章想回去睡觉的,可翻来覆去总觉得那小子不靠谱,不放心亲自来看一眼。才要进屋,突然觉得脑袋顶上刮过一阵凉飕飕的风,四处看看不见人影,便也没在意。  他一路跑进屋,掀开帘子,果不其然不见秦承远的人影,气得直跺脚喊着,“这臭小子臭小子……”  喊到一半他突然惊觉帐中沉寂,知道应是宋霁睡下了,可看过去的时候,宋霁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出神地望着帐顶。  “我吵醒你了?”他歉意道。  宋霁摇摇头,“怎么了?”  “哦,我路上刚好碰见驿站来信,路边落下一封,刚好是给你的。”杜乐章递上信。  “路边落下一封?”  “是。”杜乐章点点头,很是不解地看他坐了起来,“你的伤不疼了?晚些再读也不迟,现下还是先休息比较好。”  宋霁摇摇头,“我心里很乱,睡不着。”第42章 对面不识  宋霁慢慢扶着床沿起身,靠坐在床头看着信。  信是杨寄柳寄来的, 他们每隔三个月会通一次信, 到了年底,信中会附上这一年的盈利分红, 宋霁抖了抖信纸, 发现这次没有银票寄来, 又看了眼信笺, 才知道今年他把茶馆交给姜老板打点了, 银票该从他那儿寄来。  杨寄柳在信中还嘀嘀咕咕了京中的事儿,说近日来秦承兴身子利索了,皇上很是高兴, 去年让他接了尚书令的位置,但不知怎么的,在巡查江南税收的时候受了伤, 尚书令当了一年不到,又退下了。  这是何人所为不言而喻,宋霁皱着眉,秦承平的手伸的已经够长,再不采取行动怕是要来不及。  信里杨寄柳明里暗里讽了秦承平一番,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通,那怨气深得都快溢出纸面了,宋霁翻到最后, 只见他话头一转,说要来沙城帮忙, 寄出这信的时候已经出城了。  信底的日期是两个月前,掐指一算,也差不多这两日该到了。  宋霁是不清楚杨寄柳好好地京城的福不享,非跑这荒野之地吹风受寒是为了什么,但也能大概猜得上七七八八。  “小纪,”一旁的杜乐章突然叫他,“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我听说了些事儿。”  宋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小纪,你坦诚告诉我,”杜乐章皱着眉,语调沉了下去,“纪送是你的名字吗?”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宋霁道。  “小纪,”杜乐章叹了口气,怅然道,“我说过我拦不住你,但我现在已经看不懂了,你入军营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你究竟在暗中计划些什么?”  李延年死得蹊跷,陈远又在现场严重烧伤,他死的当晚万峰就将沈故和纪送扣押,杜乐章怎么都觉得,无论李延年是不是他们设计陷害的,这场火灾都跟他们有密切联系,而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与世隔绝。  那天练武场上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三皇子于他是旧识,这些日子军中亦有传闻,这纪送是犯了错从京城中逃出来的,根本就是一个会点医术唬人的逃犯,就连阿越都劝他离他远些。  可杜乐章就是死脑筋啊,他非得等宋霁醒了,问个一清二楚才罢休。这些日子点点滴滴相处下来,他能隐约感觉他心底是藏了事儿的,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愿意当他是朋友。  宋霁垂下眼,摇了摇头。  “那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杜乐章一字一句道,“共事,朋友,亦或是你为了达成目的的棋子?”  宋霁一愣,抬眼看他,“你缘何这么想?你究竟听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说你是坏人,要我离你远些,”杜乐章笑了起来,“但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朋友之间从不强求,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便告诉我,若是一辈子都不愿说,那也无妨。”  宋霁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便见杜乐章拿起药碾起身,“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吧。” 第3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6节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霁着急地去拉他衣角,结果胸口一阵剧痛,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杜乐章一惊,赶紧回身将他扶好,发现他还抓着自己的胳膊,满脸写着犹豫和迟疑。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宋霁叹了口气,“是我想做的事情很危险,我不愿意牵扯上无辜的人,你完全没有必要参与,没有人逼你屈服,你也没什么必战的理由。”  “沈故不是无辜的人?”  “他和底层的士兵为了生存,退无可退。”  “那陈远呢?”  “他?”宋霁笑了,“他跟我一样,是所有人当中最不无辜的。”  杜乐章点点头,“那我问你一件事,能不能求你告诉我真话。”  宋霁一怔,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认真不似作伪,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个,“前提是,你确定你要问,有些事情说出口了,就逃不了了。”  杜乐章闻言握紧了拳头,眼中划过了一丝犹豫与挣扎,最终还是被坚定的眼神取代。  “我想问,陈远是不是宫中原来的四皇子,秦承远?”  烛火无声地摇曳着,将地上的人影拉得明灭闪烁。  “是。”  宋霁的声音很轻,落在杜乐章心头却有万钧重,竟有一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的时候可以当一切都视而不见,但一旦清楚了,他就没理由逃避眼前这一场暗潮汹涌的储位之争。  “我说过了,有些话问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宋霁皱眉轻声道。  “我知道,”杜乐章站直了,“我不后悔。”  宋霁看他转身匆匆出门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尽力在杜乐章面前隐瞒,只因这不是普通苛待士兵的反抗,背后藏着的是一场血流漂橹的储位之争,他自知身在风暴的中心是多么痛苦,怎么愿意卷一个旁人入局呢?  可是杜乐章不愿隔岸观火,他掘地三尺也要弄清这一切,他热面热心,仗义宽厚,甘为朋友两肋cha刀,就因为他这种傻乎乎的性格,自己才要大费周章瞒着他罢。  夜半时分,营帐的烛火大多都熄了,但万千营帐中最正中,最宽大那一顶却仍旧亮堂堂的,帐布映出三个正襟危坐交谈的人影。  武陵合上边塞防部图,转头问秦既明,“三殿下,这西北军的大致你都明白了吗?”  秦既明点点头,“多谢武校尉,孤此次以督军名义前来,竟还能学到不少东西归京。”  武陵是秦既明的舅舅,西北大将军武飞的弟弟,在军中领校尉一职,因战敌有功,被册封为定远将军,同时也是秦既明的心腹,负责军营的防备布置。  秦承平朝他点头致谢,便让他退下了,合上门帘,帐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三弟何须着急回京?”秦承平微微一笑,“西北军急缺将领,你不若留下来做个校尉?”  “这……”秦既明一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那三弟这就写折子回去。”  “哎,不着急,三弟就是急性子,”秦承平按住了他的肩,“二哥知你武功非凡任你做将领,可终究不服众,故而虽二哥有意扶持,但最终如何还是得看三弟你的表现。”  “表现?”秦既明不解。  秦承平悠悠绕到他身后,附耳轻声道,“二哥近日受到密报,十三日夜里会有胡人突袭军营,”到此,他一顿,转眼看向秦既明,弯起了嘴角,“三弟未卜先知,击退胡人,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可这……”秦既明皱着眉,“像是做戏。”  “做戏又何妨?三弟又不是没能耐,这只是服众的手段罢了。”秦承平笑意更甚。  秦既明皱眉沉思了半晌,终是拍案而起,像是下定了决心朝秦承平一礼,“二哥能不计前嫌帮助三弟,三弟感激不尽!”  秦承平摆摆手,将秦既明送至营帐门帘前微笑致别。  一片y云飘过,遮掩了银霜般的月色,浓重的夜落进了他那双笑眼中,却不知谁比谁要更深上一层。  秦既明回到营帐却不急着点灯,屋顶攀着的蓝一翻下,一一禀报了现如今的情况以及宋霁的伤势。  蓝一说完后,帐中沉静了许久,沉静到仿佛空无一人一般。  “主人?”他试探着道,抬眼看向坐在桌前的秦既明,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是落在一尊ji,ng美的陶塑上。  窸窣的声音响起,蓝一看见他攥在手心的砚台碎了,液体包裹着碎片从掌心滑落,风穿堂而过,带来一股淡淡血味儿。  “主人,”蓝一轻声道,“您的手……”  “我知道了,”秦既明突然起身,“你退下。”  蓝一明白多说无益,一压再压地将话吞入腹,行了礼便无声地离开了。  秦既明摊开手掌,碎裂的石料嵌入r_ou_中,将掌心割得血r_ou_模糊,可即便如此,他心头的疼痛却不及万分之一。  他蛰伏了三年,只是为了能来到军营跟宋霁见上一面,解释清楚三年前未尽的话,可如今,秦承平在军中势力太大,他无法以卵击石,只能采取下策。  师父……  十二月十三,天降大雪,士兵停练。  沈故的病刚能下床便要去看宋霁,却被杜乐章拦在了门外,开了一剂安神的药让小兵煎给他喝,一碗药下肚,沈故沾枕便着,睡得不省人事。  同样的还有宋霁,杜乐章给他的药里放了足量的助眠药材,宋霁本是不会这么轻易中招的,但他未对杜乐章设防,一剂药服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月上梢头的时候,杜乐章又看了看两人,确认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才放下了心。  “弄好了?”秦承远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杜乐章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袱交给秦承远,叮嘱道,“你身上还有伤,不要勉强。”  秦承远挑了挑眉,摸着下巴,“你确定好了,要自个儿跳进这个局?”  “我……”杜乐章张了张嘴,“我没办法对朋友的困境视而不见。”  秦承远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朋友啊?”  杜乐章瘪瘪嘴,“你不乐意把东西还我。”  “倒不是,”秦承远把东西揣好,“只是朋友这种东西,不适合我。”  夜半时分,营地内一片漆黑,守卫的小兵打着哈欠,抹着泪眼模糊的眼,偶然瞥见了不远处陆长年的营帐附近闪过一阵寒光。  小兵一愣,赶紧打起了ji,ng神揉揉眼睛再看,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看什么?”他身后蓦然传来一道男声。  小兵吓得一个激灵,转过头见是万峰,“属下,属下方才看见陆将军营帐附近有东西,请问是否……”  “让你守着万大人的营帐,你怎么反倒看起别人的来了?”一个男人从万峰身后走出,面带微笑道。  小兵一见那人便抖如筛糠,慌忙道,“二殿下,属下一时糊涂,知错了,知错了。”  “知错改了便是。”秦承平不轻不重道。  小兵躬着发抖的身子,送两人进了营帐商讨事情才直起身,拍了拍胸脯里快跳出来的心,又朝陆长年的营帐望了一眼,也是什么都没有。  “真是看走了眼,看走了眼。”小兵小声嘀咕着,又打了个哈欠,却没注意到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血光。第43章 对面不识  熄灭的烛火静静立在桌边,月光透过半卷的窗帘倾洒进来, 拉出了细瘦的影子。  忽的一道人影闪过, 仿若穿堂风一般越过门帘穿入账内,半蹲在床边。  “主人, ”蓝一轻声道, “秦承平正与万峰在主将营帐内商议事情。”  秦既明睁开眼, 眼中毫无睡意, “主将营帐?”  “是的, ”蓝一补充道,“属下未寻见西北大将军武飞的身影。”  “鸠占鹊巢,”秦既明淡淡道, “丽贵妃还在宫内,老匹夫跑不了,让黑一带着人去查。”  “是。”蓝一应下, 又道,“还有,今夜主人营帐附近的监视有所减弱。”  “又跟昨晚一样是诱饵?”秦既明道,“明面上降低了监视,实则在半夜闯入营帐检查的把戏,孤已经玩腻了。”  “也许不是,”蓝一斟酌着,“方才属下打探消息的时候, 发现今夜整个军营的守卫有些奇怪,在军营的西南部明显减弱, 却在北部有加强。”  “西南部?”秦既明略加思索,“除了孤,还有几个校尉住在附近,北部是秦承平与他的爪牙呆的地方。”  “主人,先前秦承平说今夜有胡军突袭,”蓝一皱着眉,“属下以为这是个圈套,守卫情况也如此……”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秦既明披衣起身。  蓝一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不知该如何说。  “军医帐也在西南。”秦既明绑上长靴,“你躺在我床上,有人来随机应变。”  蓝一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只得目送着秦既明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月色之中。  不用蓝一提醒,秦既明也知道秦承平没安好心,原本是想以睡糊涂为由无视胡军的偷袭,但若是西南的守卫减弱,难保秦承平是想借此正好杀了宋霁,除去心头大患。  黑绳一直暗中跟着宋霁,谨防万一暗中出手相救,并且时常与京城通信汇报近况,但即便如此,秦既明在京中依旧寝食难安,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才能离京。  他无数次想写信给宋霁,告诉他,无论过去如何,他不怪他,想好好与他畅谈一番,可京中风云变幻,丝毫没有因为秦承远的退出而平静。  先是太后莫名其妙薨逝,秦既白被栽赃,如今幽禁宫中一年之久,秦承兴被袭击,好在祁信拼死相救,最后还算有惊无险,但也因此被架空了权利,如今名义上是住在别院里养病,实则与幽禁无甚差别。  他身边比军中危险数倍,因为跟着他就像是跟着一个活动的靶子,而军中十万人,宋霁只是茫茫人海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卒,只要不被发现,秦承平不会在意。  但练武场上,他没法不动手,没法不引起注意,只能以这种方式让秦承平暂时放下戒备之心,以寄希望于能高抬贵手,但最终他还是低估了这人的谨慎程度。  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  秦既明翻入营帐,宋霁还睡得很熟,营帐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他的面容深深陷在y影之中,看不真切。  秦既明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面颊。  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想起过去的日子,回京的途中,他陷入梦魇打翻了一盆水,太后寿宴前夕,他在马车上紧皱着眉头浑身是汗,可是如今却睡得沉稳,他不由得出神地想,师父的梦魇症是不是已经好了呢?他为了赎罪混入军营,现下已经完成了一半心愿,应该能渐渐放下那个心结。  突然脑后一阵劲风刮过,秦既明即刻回过神,侧身夺过来人的攻击,反手架着他的胳膊,朝那人的后颈用力一压。  “嗷嗷嗷!疼死了!”  “杜乐章?”  秦既明松开手,扯了扯他的脸皮,确定没有才放下了心。  “三殿下来做什么?”杜乐章皱着眉捂着被扯痛的脸,戒备地看着他。  “西南角的防御减弱,今晚胡人夜袭,军医帐很危险,”秦既明道,“你带着他离开。”  杜乐章狐疑地看着他,“我凭什么信三殿下?小纪伤成这样可都是拜您所赐。”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7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7节 秦既明抿了抿唇,想耐下性子跟他解释几句,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尖叫,仿佛一颗投入沉静湖泊的石子,霎时激起千层涟漪,喧闹夹在着哭喊响彻夜空。  杜乐章一愣,他功夫再差也听得出喧闹越来越近了,刚要说什么,却见秦既明先抬起一脚将营帐几根承重的木梁踢断了。  油布瞬间塌了下来,杜乐章被蒙在油布里急得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小纪的伤不能压啊!”  “你们在这里不要发出声音,假装已经被攻占了。”  “你——”杜乐章好不容易才掀开身上的油布,四处看看,秦既明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不仅如此,躺在床上的宋霁依旧完好无损,杜乐章往头顶望去,木柱被踢断的很有技巧,整个营帐看上去像塌了,却只有宋霁头上那一块撑得好好的。  “看不懂看不懂啊。”杜乐章一头雾水地挠着头,“果真皇亲贵胄一个比一个奇怪。”  秦既明冲出营帐的时候,外头已经大乱,士兵私下逃窜,胡人举着砍刀大杀四方,更有甚者一脚踢翻了篝火,火光顺着风势攀上了油布,刹那间一片火光大作。  他拦下慌不择路撞在脚边的一个小兵,“发生了什么?”  “营帐!陆将军的营帐……”小兵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刀便猛袭了过来,小兵张着嘴的头颅从脖子上分离了。  冷色月光下,满目血水喷薄而出,持刀者的面容在y影中半隐半现,在一片刺目的鲜红中逐渐染上了狰狞的色彩。  秦既明反手抽出小兵背上的刀,横挡一刀,拦下了朝着脖子砍来的寒光,瞬息间四目相对,又猛地朝后方跃开。  “阁下便是大兴朝的三皇子了吧。”来者掀起嘴角,勾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那么……”秦既明打量着他,“这位便是戎氐联军的第一勇士,塔姆西。”  塔姆西轻笑一声,“难得三皇子还记得我这种无名小辈的名字,可惜啊……”  秦既明挑了挑眉,“可惜什么?”  “可惜呢,我奉命前来,是要快快活活地杀人,”塔姆西眼神一沉,掀身持刀而上,“就算是难得记住了我名字的三殿下,也不能网开一面!”  两刀相对,一攻一挡,秦既明手中那把随处捡来的劣质刀身上咔嚓嚓地冒出了裂痕。  “胜负已分。”塔姆西大喝一声,随着碎裂的声音愈来愈响,他面上喜色尤胜,显然胜券在握。  秦既明冷哼一声,在刀身碎裂的一刹那迅速后退挥袖,袖中的药粉喷洒而出,塔姆西预料不及,抬手想挡的时候,药粉已经灌入眼耳口鼻,剧烈的刺痛感涌了上来,疼得他扔开了刀,直躺在地上打滚。  秦既明俯身捡起刀,在手上掂了掂,“这戎氐二族第一勇士的称号怕不是只体现在你这把刀上了。”  塔姆西还在哭嚎着,秦既明勾了勾嘴角,握着刀转身离开,“这刀送我了,不介意吧?”  倏忽之间,脑后一阵劲风直冲而来,秦既明猛地转过身以刀横挡,却还是没赶得上,巨大的内力将他向后冲去,直直砸塌了数只营帐。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塔姆西睁着血红的眼,“如此雕虫小技……”  他话未尽,秦既明的人影已然闪到了他面前,他慌忙御起内力抵抗,嘴边渐渐挂下了血丝。  “雕虫小技?”秦既明微笑着,“我只是想把你引到我想要的战场罢了。”  “什么?”塔姆西退后三步,猛地呛出一口血,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从西南打到了北边的主账跟前。  他与秦承平约好的只是突袭西南角,如今却被引到了北边!  秦承平与万峰商议的营帐也压塌了,烛火翻了燃着了油布,秦承平呛着灰狼狈地跑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平和的面容狰狞起来。  “三弟,辛苦了。”秦承平道,“来人,把塔姆西抓起来!”  霎时,士兵拿着从四周蜂拥而来,将塔姆西包围在内。  “秦承平,你——”塔姆西咬着牙,话没说完,的尖端已经碰上了他的脖颈。  “秦承平,你以为杀了我就结束了?”塔姆西眯着眼,一字一句道,“你让给我的西南角,还有粮草库——”  秦承平漠然地看着鲜血从他的脖颈喷涌而出,那因为用力而凸出的眼球几乎快落出眼眶,张开的嘴翕动着,似乎还有未尽的话,可尸体是没法开口的。  西南角的天空火光闪现,厮杀斗争的怒号响彻云霄。  “报——”武陵骑马而来,“粮草失守!陆长年正率兵拼死抵抗!”  秦承平一愣,“谁!?”  “胜元将军,陆长年。”武陵道,“二殿下,他们快撑不住了,军中十万人口万万不能断了粮啊!”  秦承平铁青着脸色,让武陵带着人去支援。待到武陵离开后,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要冲进营帐,可营帐已然烧成了灰烬。  “人呢!万峰人呢!”  “万峰?”秦既明擦着刀慢慢走近,“三弟未看见何人同二哥一同入营帐。”  秦承平咬着牙推开他,却猛地听见耳边飘过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秦承平眯起眼。  “二哥莫不是挺岔了?”秦既明抬起脸,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三弟什么也没做。”  火光在秦既明脸上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像是戴上了一面写满无辜的面具,却让人找不到面具的接缝口。第44章 对面不识  血光不止,杀伐不歇。  陆长年挥舞着长枪, 一把刺穿张牙舞爪扑来的胡人, 横扫枪尖,拦腰一气斩断数名胡人, 但尽管如此, 依旧又两三落网之鱼, 冲过他们的包围线直往身后的粮仓而去。  “糟了!”陆长年大喝一声, 想飞奔过去阻止胡人手中扔出的火把, 后腰却猛地一阵剧痛,一柄长剑已然刺入体内。  “去死!”远方冲来一声怒喊,陆长年只觉后腰刺入的力量瞬间卸下, 转头一看,秦承远正砍下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那人手上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  “你去哪儿了?”陆长年一把抽出后腰cha着的剑, 倒抽一口冷气。  “如厕。”  陆长年还想说什么,蓦然眼角瞥见身后的火光冲天,大喊一声不妙便要冲过去。  “等等!”秦承远拉住了他。  “做什么!”陆长年吼道。  “你想进去,然后烧得跟我一样?”秦承远指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脸。  “可是粮草……”  “粮草?”秦承远冷笑一声,“这里的粮草早就空了,让他们烧去吧。”  他话音刚落,胡人的呼喊声便传了过来,用汉话夹杂着他们本族的语言, 陆长年在边关二十年,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话里夹杂着“没有”、“粮草空了”的字眼。  “那……”陆长年一惊, “我记得这是士兵屯粮的地方。”  “这些日子我们吃的都是烂菜糟糠,”秦承远冷冷道,“净是沙城菜农和饭馆卖剩下的烂菜烂饭,陆将军身处高位,怕是不知我等虾兵蟹将平日里过得什么苦日子吧?”  周围的士兵见陆长年停下了,便也停下了动作聚集过来,一听这番话纷纷点头,满脸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怎、怎么回事?”陆长年的惊异还没缓过来,舌头都有点僵。  秦承远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面前火光冲天,黑烟阵阵,胡人的士兵奔走相告,说是屯粮处半点粮草也没,这处的动静引来了不少牙将,听到这话纷纷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军中伙食根据等级划分,一般以牙将为分界岭,牙将以上所用粮仓分管在不易受潮的高处,牙将以下的都放在面前这个几乎被烧毁的粮仓内,而所有的粮仓都由万峰代为管理。由于伙食太糟糕,用银两换取新鲜米面饭菜的士兵不少,万峰从中捞了多少油水不得而知。  这些不用秦承远讲,聚集而来的牙将稍作推算便能想明白,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口,只因站在他们最前的是秦承平的舅舅武陵。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武陵带领援兵将剩下的胡人尽数剿灭,秦承平随后赶来安抚众人,并以皇子身份担保尽管粮草烧尽,但还有备用粮食,绝不会饿着士兵,听得秦承远在他背后连连翻白眼。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死亡人数才清点干净,来袭的胡人ji,ng英部队总共一百人,尽数全灭,但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他们烧毁了粮仓一处,斩杀了牙将五名,校尉一名。  五名牙将中,万峰的尸体在烧毁的陆长年营帐中被找到,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只能凭着腰间的令牌勉强辨认。  清点完了尸体,秦承远本想回军医帐找杜乐章上药,然后回去补个觉,却没想到军医帐已经塌了,他被杜乐章半逼着搭好了军医帐,再上了药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午时。  于是补眠变成了午觉,秦承远打着哈欠撩起帐门,正看见陆长年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站在军医帐门前。  “我知道陆将军想问什么,但我现在想休息了。”秦承远想揉揉眼,碰到脸才想起脸上又被杜乐章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起来,只得作罢。  陆长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拽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人往主账拖,他一路喊陆长年一路拖,神情坚毅的跟路边的破石头一样。  营帐内氛围凝重,秦承平摩挲着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武陵站在他身侧一并沉默着,秦既明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茶盏。  秦承远被拖进营帐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抬眼见到面前的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噤了声。  只是谁都没看见,他放在身后的拳无意识地握紧了。  “二殿下,末将想向殿下推荐一人。”陆长年上前一步,躬身道。  秦承远一愣,目光投向了陆长年,他后腰的刺伤只是简单的包扎,沾了血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换。  秦承平把玩茶盏的手指猛地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了秦承远那张包得密不透风的脸上,眯了眯眼。  秦承远毫无波澜,假装乖顺地低下头。  秦承平移开了视线,扫了一眼一旁面色如常的秦既明,才将目光重新落在陆长年身上,和颜悦色道,“陆将军,这是何意?”  “此人名叫陈远,入营两年有余,平日训练勤恳,”陆长年顿了顿道,“昨日是他最先发现胡人异动,提醒末将看管好粮仓,若是二殿下要记功,末将觉得陈远功不可没。”  “原来如此,那是该赏,”秦承平道,“不过陈远,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回二殿下,”秦承远缓缓抬起头,“属下脸上烧伤了。”  “可否解开让孤看看?”  “属下面容丑陋,生怕脏了二殿下的眼。”  “无妨。”  秦承远心中冷笑一声,缓缓解开细布的包裹,露出一张凹凸不平疤痕遍布的脸,他清楚地看见面前秦承平与秦既明相继愣了一跳。  “二哥,”秦既明突然道,“这怕是日后讨不着媳妇了。”  秦承平看向他,“你这是何意?”  “你瞧一向正直的陆将军都如此言辞恳切地推荐了,”秦既明道,“看他这么可怜,二哥向来心肠好,而万峰又刚刚死了,赏他个牙将当当如何?”  “三殿下,军营不是儿戏,岂能随便封赏。”武陵神色严厉道。  秦既明摸了摸头,“我随口一提,二哥自己拿主意便是了。”  秦承平眯了眯眼,笑容深了几分,“舅舅言重了,三弟出手阔绰惯了,才来军中自然不知其中深理,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在秦承远的脸上,“孤与你有些眼缘,瞧你有些像孤的一个旧识朋友,你便接了万峰的位置当了这个牙将。”  秦承远一愣,还是陆长年抢先一步谢恩才反应过来,跟着谢过。  待二人退出营帐,秦既明不就也告退,帐中只剩秦承平与武陵二人。 第3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8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8节 “二殿下,”武陵低声道,“缘何要赏方才那人,那人分明是昨晚冒充万峰进入营帐……”  “不仅如此,孤说的故人,可不只是昨晚的,”秦承平眯起眼,轻笑一声,“陈远,承远,呵,倒是有意思极了。”  “那还有……”武陵又道,“三殿下的事,二殿下为何要封赏校尉?依末将来看,三殿下如今虽看上去有些愚钝且对您毕恭毕敬,但昨晚他并未中计,末将以为三殿下兴许并不如表面那般……”  “不用你说,孤知道的,”秦承平冷笑一声,“当先前在京城时候孤的眼睛是瞎的吗?他也好,宋霁也好,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父皇面前一副兄友弟恭的面孔,真是可笑至极。”  “那既然如此,”武陵有些着急了,“二殿下,咱们在军中的势力不就被分散了?”  “孤平日里温和待人,嘉奖丰厚,唱的是白脸,舅舅疾言厉色,手段强硬,唱的是红莲,”秦承平扶着桌沿缓缓起身,“今日若不给他们封赏,那么来r,i你我该如何在军中站得住脚?”  武陵一愣,看他端起茶盏,摩挲着上面繁复的花纹。  “毕竟,这军营是武飞的天下,如今你我二人想要取代他,必然得花些功夫,但是……”  秦承平脸色一沉,手中的茶盏霎时碎裂成片,不成器地从他掌中滑落。  “孤想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绝不容旁人置喙,只属于孤的军营,所欲碍事的人……”他手中猛然发力,碎裂的瓷片割伤了掌心,血水沿着指缝慢慢渗出。  “孤会一个一个,把你们都清除干净!”  离开主账,陆长年把秦承远带到了他的营帐之中。  “作为交换,”陆长年道,“现在可以对我说,昨晚是怎么回事?”  秦承远一愣,“交换?”  “你不甘心当无名小卒,就算付出姓名为代价,也要拼死往上爬,”陆长年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会看错的,你眼中的执念比任何人都要剧烈。”  秦承远轻笑一声,“这样你就相信了我?你不怕我里应外合,故意设圈套?”  陆长年一愣,似乎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秦承远看着他,“我戴上你的人皮面具,告诉万峰晚上有事商议,请他来一趟营帐,又戴上万峰的人皮面具,假装有正事找秦承平商量牵至住他,直到万峰被杀。”  “万峰他……”  “胡人突袭的情报是李延年传给万峰的,我半途截了,”秦承远冷笑一声,“为什么我要将万峰引到你的营帐,为什么胡人会在你的营帐附近突袭,这些事情,不用我说,陆将军应该能明白吧?”  陆长年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沉思。  “你就慢慢想吧,”秦承远突然起身,“希望你想明白这些的时候,你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第45章 对面不识  “等等!”陆长年跟着起身,有些着急地喊住他, “我明白了。”  秦承远挑挑眉, “这么容易?”  陆长年道,“我做事向来看眼缘, 所以向二殿下举荐了你, 如今我们已是同一条绳上的, 自不会怀疑你。”  秦承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眼缘?这就是你无事献殷勤的理由?”  陆长年皱着眉, 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们……”  “我的确想往上爬,所以如你所说, 告诉你这些只是作为你举荐我的谢礼,”秦承远转身走到了门边,伸手撩开帘子, “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我却从未相信你。”  “合作呢?”  秦承远撩帘子的手放下了,“哦?”  陆长年苦笑笑,“现下二殿下视我如眼中钉,我须得自保,不是吗?”  秦承远似笑非笑,“那我要听听你的筹码,再做决定。”  “你——”陆长年瞪着他, “原以为经历过战场上的生死搏斗,我们不是盟友, 也至少不是这么僵硬的关系。”  “随你怎么想,”秦承远道,“现在是你求我合作,不是我求你,不是吗?”  陆长年看他半晌,还是叹了口气,率先退了一步,“你可知三殿下昨晚斩杀的是何人?”  “塔姆西,号称胡人第一勇士。”  “不止这些,”陆长年道,“他的父亲雅各布是现下戎氐联军的首领,兄长托亚是军队的将领,带领的是军队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支,人称百战军。”  “所以?”秦承远挑眉。  “胡人最重情义,塔姆西死在了突袭之中,其父兄必然会来报复,”陆长年缓缓道,“到时候,我会申请出战,算是去战场上避避风头,你若与我同去,待到战胜归来皇上必定会封赏,既能遂了你的愿,对我来说又多了个盟友,如何?”  “打的是个好算盘,”秦承远冷哼一声,“果真能混到校尉这个级别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陆长年叹了口气,“军营之中,虽比起官场风气好上不少,但这浑水也够深的,我这不过是自保的办法罢了。”  “成交。”秦承远留下这一句话,便撩开帘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长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意味不明地勾起了唇角。  秦承平用自己的势力勉力压下了粮仓无粮的谣言,但粮仓被毁之事是拦不住了,军报快马加鞭传至京城,又快马加鞭地带了旨意传了回来。  圣旨中大力谴责了西北大将军武飞的失职,牵连了秦承平、武陵等人,罚俸降职不必说,但正在关键时刻,一切待到还京后再做商议,现下还是一切如常,给了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同时,皇上准了秦既明留在西北的折子,并让他暂领校尉一职帮衬秦承平,又调来陇、豫等地军队五万人,共计十万大军,守卫西北关卡,击退胡人。  宋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错过了这么多,他跟同样一头雾水的沈故合计了一番,转头就堵了杜乐章,一人一句“严刑拷问”,终于才算知道了前因后果。  这时候已临近年末,大雪漫天,那夜的突袭之中,胡人损失一名虎将与ji,ng锐部队,大兴粮仓被毁,将领伤亡,两方心照不宣地暂时休战,故而这个年过得尤其平静。  烧了一次粮仓,秦承平暂时不敢顶风作案,士兵们难得吃上了饱饭,又因天气恶劣减少了训练强度,故而军医帐难得的空了下来,无人问诊的时候,杜乐章时常拽着宋霁去沙城吃吃喝喝,权当过年给自己放了假。  宋霁又收到了杨寄柳的信,信中写着在正月十五便能到沙城了,杜乐章呆在军医帐闲不下来,便跟着他一块儿去接人。  他们约在茶馆见面,宋霁进茶馆前抬头看了看,招牌上大大地写着“九歌门茶叶沙城分店”,看得宋霁一愣,他记得京中他和杨寄柳合开的那家也是挂在“九歌门茶叶”这牌子下的。  “这个我知道诶!”杜乐章指着招牌,“我在京中的时候也经常去这茶馆,里头有个说书的讲得特别好!”  宋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老板从后院跑了进来,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宋霁宋公子吗?”  宋霁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杜乐章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说话。  “二位是等杨老板的吧?请随我移步二楼的雅间。”老板说着将二人引到雅间,又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宋霁,低声道,“这是京城姜楼姜老板寄来的,是今年茶馆的分红,请宋公子收好。”  待到老板吩咐人上了茶和点心离开,杜乐章才拖长音调y阳怪气地咦了一声,“宋老板身兼数职,真不容易。”  “这样,”宋霁无奈道,“以后你回京城去茶馆,我给你免单如何?”  杜乐章嬉皮笑脸地笑开了,“虽然我是逗你玩儿的,不过你既然说了,那就一言为定啊。”  宋霁跟着笑了,他自然知道杜乐章并非存心,但他是存心想补偿他一些,权当欺骗他的赔礼了。  “诶诶诶,”杜乐章戳了戳他的胳膊,“你等的那个朋友,就是京城茶铺的那个杨老板啊?”  “是啊,”宋霁道,“最开始开胭脂铺,后来出了事儿便跟我合伙开了间茶铺。”  “我就打探个消息,随口说说,你听了别往心里去啊,”杜乐章做贼心虚似地回头看看雅间的门,“那个杨老板啊,跟工部尚书祁信祁大人是个什么关系啊?”  宋霁一口茶差点呛住了,又听杜乐章絮絮叨叨起来,“我也是在太医院的时候听说的,说祁大人跟杨老板关系好得不寻常啊,同进同出,逢年过个节还跟夫妻般一道去灯会庙会……”  这时候,杜乐章背对着的门帘被掀开了,宋霁赶紧给他打手势让他停了话头,但他本人却毫无察觉地唾沫星子横飞,又说,“我之前还听说杨老板是一路追随祁大人的,祁大人去哪里,他就去哪里,连家也不回!”  宋霁放下茶盏捂着脸直摇头,杜乐章见他这样兴致起来了,“你也觉得不可救药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据说杨老板家族显赫,是当地豪绅呢,他……”  “我就是傻,傻到极点了,这样满意了吗?”  一道冷冷的声音cha了进来,杜乐章一愣,吞了吞口水止了话头,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屋内的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比外头的雪盖满街还要冷上几分,宋霁抬起头,见杨寄柳脸色苍白地不同寻常,眼下乌青,唇无血色,比起原来憔悴了不少,直觉告诉他杨寄柳跟祁信当中发生了什么。  “寄柳……”宋霁起身刚想说几句缓和气氛,却见杨寄柳猛地眼圈一红,咬着牙转头,几乎是冲出了茶馆。  “我去我去!”杜乐章一个箭步追了过去,便追便跟宋霁道歉,“一人做事一人当,小纪你就先在沙城转转啊!”  宋霁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匆匆消失在了茶馆的门前,无奈地笑了笑。  日光落在白雪皑皑的街道上,照得雪色一片暖意,大红灯笼已经逐渐挂了起来,街上的人们满是过年的喜气洋洋。  没了整日整夜的训练,没了数不胜数的伤患处理,宋霁这才觉得这么些年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闲了下来。  他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最好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将大脑塞满了东西,才会强迫自己不去无意识地回忆。  一旦闲下来,就会如同现在这般陷入回忆,陷入无尽的谴责,回忆里秦既明带着眷恋与依赖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刃,深深地扎进他的胸膛,一刀一刀地砍向他的心脏,他甚至能感觉到鲜血从心头滚落,胸口被踢断又长好的肋骨隐隐作痛。  他从不将痛苦表现在脸上,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应有的报应,可说到底,人心是r_ou_长的,长年累月的分离让他心间名为思念的种子疯狂地生长,盖满了整座心房,却在相见的一刹那被撕裂地粉碎,说不疼是不可能的。  之前三年阔别的时候,他曾试图拼了命地将人推走,可秦既明死皮赖脸地缠着,他最终也没能狠下心,现如今风水轮流转,然而他却没那样的厚脸皮,就连在军营里偶尔遇见都胆怯地要绕路,只能寻个没人的地儿独自舔伤。  如果军医能上战场就好了,如此便死而无憾,也好过如今一日一日的难捱。  宋霁慢慢在街上闲逛着,到处也没见到杜乐章和杨寄柳的影子,过个年也没什么小摊小贩,冷清地很,连寻个饭馆都寻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寻到一间还开张的酒楼。  他才一踏进门,老板便迎了上来,满面笑容道,“宋公子,欢迎。”  宋霁迈进屋的脚愣住了,“姜老板?”  姜楼点点头,低声道,“三殿下到了西北,属下也就琢磨着把酒楼的分店开到了沙城,这才刚开张几天。”  宋霁脸上跟着笑了,恭贺了几句,脚却收了回来。  “诶,宋公子,”姜楼将他拉进屋,“属下最近新得了几道菜式,却不知这里的口味,宋公子在这儿呆了几年,帮着参谋参谋可好?”  宋霁无法拒绝姜楼的盛情邀请,只得由着他将自己带到了二楼,指了前头一间雅座,便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姜楼的动作太快,宋霁压根没看清他指的哪间,想拽住人的时候姜楼已经跑进了后厨,别无他法,只能往前走了几步,试探着看看哪间没人。  走了没几步,身后的雅间门帘开了一条小缝,一只胳膊从里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着他的腰将他带入屋中。  “谁!”  宋霁一惊,抬起胳膊肘便要往后撞,却冷不丁的,胳膊被人架住了,使了个巧劲儿翻了个个儿,将他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温热的唇覆盖了上来,将他嘴边未尽的话都吞在了暖软的唇齿之间,成了似有似无的。第46章 对面不识  熟悉的气息冲入鼻尖,宋霁睁开眼, 对上秦既明一双黑沉的眸子, 心无由地晃了晃,仿佛被人小心捧在手上, 轻轻捏了捏。  他听到了暗卫的话, 但却不知是真是假, 这些日子秦既明再也没来看过他, 让他心里突然没了底, 不断地在心里猜疑着,他恨我吗?他真的不怪我吗?  他可是差点杀了人啊!这可不是几乎成了仇人?  有一瞬间,他以为这一切是昏昏沉沉的梦魇, 但口中软热交缠的舌猛烈地碰撞着,握在他腰间的手有力而温暖,都告诉他所有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现实中的。 第3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9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39节 突然, 秦既明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退开了一段,留下鼻尖相触的距离,一双暗潮汹涌的眸子盯着他,嘴角紧紧绷着,一言不发。  宋霁突然有些慌乱起来,仿佛回到之前被他抬着下巴踢断肋骨的时候,那时也是这般沉默, 沉默得可怕。  “师父,”秦既明开口, “你……”  宋霁撇开眼,抢在他之前打断,“我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我没什么可辩解的,我……”  “我不是问这个,”秦既明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我是想说,你刚刚为什么不拒绝我吻你?”  “我……”宋霁懵了。  秦既明咧开嘴,乐得一把将他扑倒在地,用脑袋蹭他的胸口,活像只好久不见主人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的大狗。  “你起开,起开!”宋霁被他蹭的晕头转向。  秦既明动作一顿,抬起头,小心翼翼问,“师父,我碰到你伤口了?”  宋霁一把推开他,坐起身,脸上余温还未褪下,瞪了一眼还要扑过来的秦既明,“你坐好,我有话要问你。”  “早知道我就再装一阵子了,”秦既明瘪瘪嘴,“至少师父还不会反抗,我还能再蹭一阵子。”  “你——”宋霁被气得讲不出话,张着嘴半天,都忘了自己要问些什么。  “我和小白商量了,”秦既明敛容正色道,“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但希望我讲完之后,师父不要把我当什么怪物一样烧死。”  宋霁懵了,“怪物?”  “我和小白,在被师父杀死之后,就已经换了个人。”  秦既明一字一句地将穿越的往事说了,听得宋霁懵了许久,他想过许多兴许能让既明能原谅他的理由,却完全没想过还能移魂。  也难怪他们兄妹俩老蹦出些奇奇怪怪的话,竟然是因为这个。  “师父会觉得我们很可怕吗?”秦既明小心翼翼问。  宋霁回过神,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会可怕,跟你们朝夕相处数十年,怎么也可怕不起来,但觉得很新奇。”  有件事他不说出口,却心里清楚,自己从始至终牵挂的,都是后来他收养的徒弟,跟他们先前是谁,毫无关系,更何况,他自己也经历了乱七八糟的回魂重生。  秦既明松了口气,回握住他的手,他生怕宋霁活在古代思想古板,知道这些会把他视为什么异端。  “还有,师父的刺杀的确一定程度上害了我和小白,我刚来这里,母妃便失了势,吃不饱穿不暖,每天活在担惊受怕之中,”秦既明又道,“但我们觉得,先后这件事不能全怪罪在师父身上,身不由己,设身处地地想,兴许我也会跟师父做出同样的选择。”  宋霁抿了抿唇,“你不觉得我是贪生怕死才叛国的?”  “那为何师父会来战场当军医?”秦既明笑了笑。  宋霁哑然,他当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刺杀了圣驾之后才侥幸逃脱监视,以一身病痛为代价,才终于摆脱噩梦般的日子。  “师父,”秦既明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粗糙的掌中摩挲着,“这些日子秦承平一直监视我,我孤身一人来军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打伤师父,这样秦承平才不会对你下手。”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军营?”宋霁皱眉,“明知军营是秦承平的天下,胡人虎视眈眈,压根就是龙潭虎x,ue,为什么不好好在京城呆着?”  “想见你。”秦既明道。  恳切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与思念,炽烈地几乎要将人灼伤,即使身处寒冬腊月,宋霁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冒着热气。  “师父不想吗?”秦既明在他耳边低语着,热气似有似无地搔挠过耳廓脸颊,让原本滚烫的皮肤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他想啊,心意早就在行刑那天明白得一干二净,让他再也没有麻痹的机会,可是……  宋霁的身体颤抖起来,轻柔的吻覆盖在唇上,与此同时,腰间的衣带松了开来,外袍内袍松松垮垮地半挂不挂在肩头,露出一片大好春光。  秦既明脑袋一热,握着他颤抖的腰将人压在地上,伸手往衣襟里探去。  这时候,风声一动,快速闪过的人影带起一阵凉风,秦既明发热的大脑猛然冷了下来,但他停下不是因为一闪而过的人影,这间屋子很安全,外头守着蓝一和蓝八,做什么都可以,刚刚的人影也是蓝八的。  他停下只是因为冷风刮过,让他清醒了些,才发现身下人的颤抖从方才便未停过。  他看见宋霁咬着牙,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双漂亮的唇被咬得快要滴血也未停下,放在身侧的手蜷缩着,握地很紧。  秦既明合上他的衣裳,轻轻吻开他的失了血色的唇,叹了口气。  宋霁有些慌神地看着他,“为什么?”  “这才是该我问你的吧?”秦既明挑眉,“师父,我可是连这种要烧死的大罪都和盘托出了,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一些?”  宋霁一怔,咬着牙,“我……”  “不必急于开口,”秦既明阻止了他的话头,“师父,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不会因为你瞒着我就厌弃你,”说着,他掰过宋霁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说到底,我还是很怀念在落桥的师父的,自信,游刃有余,哪像现在宛如惊弓之鸟一般手足无措?”  沉浸在爱恋中的人大抵如此,越是甜蜜越是胆怯,生怕当下的幸福是镜花水月,生怕过往的不堪让他失望,患得患失,愈进愈怕。  秦既明勾了勾唇微微一笑,在他面上亲了一口,又道,“不过呢,这样也有好处,能随意亲亲搂搂,哪像原来,稍一越矩就摆出一副长者模样教训。”  宋霁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脸,却是跟着笑了。  “主人,”蓝一从窗外翻了进来,“今日还见不见杨公子?”  “哦对,”秦既明摸了摸脑袋,“差点忘了正事儿,都这个点儿了,你去把他带来,顺便蓝八那小子又上哪儿溜去了,你也一并带回来。”  蓝一低下头,抽了抽嘴角,心里直骂蓝八跑得太快,他再守着会儿就不会急匆匆地去找药铺买什劳子膏药了!  杜乐章追着杨寄柳跑了七八条巷子,踉踉跄跄地踩着泥泞的积雪往前跑着,一头撞在冷不丁停了脚的杨寄柳身上。  “那个……”杜乐章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一锭银子就砸在他头上了。  “我问你,沙城的酒楼怎么走?”杨寄柳冷着脸问。  杜乐章摸摸脑袋上被磕出的红印,心里叹着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银子竟当铜板用的!  “问你话呢!”杨寄柳的声音大了些。  “哦哦,”杜乐章指着前头的路,“这条路走到底,左拐就是了。”  “你跟阿霁说一声,我去了酒楼见人,让他也过来。”杨寄柳冷冰冰地说完抬脚便走,胳膊被人拽了一把。  “杨老板,”杜乐章赔着笑脸,“我这一张嘴挺欠收拾的,老不上道,您就大人有大量,别再气了?”  杨寄柳扳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哪里能生气。”  “我敲你这脸,不是去酒楼见人,倒像是去酒楼打架的,”杜乐章笑道,“我带你在沙城转转权当赔礼了,你消了气再去成不?”  “我约好了时间的,要是……”杨寄柳皱着眉,话还没讲完,就见一人翻着屋顶轻轻巧巧地落在他们身边,当即一愣,“蓝八?”  蓝八也一愣,盯着眼前俩人许久,不知怎么回事他俩凑在了一块儿。  “蓝八?”杜乐章也奇怪,“你不是三殿下的小厮吗?”  蓝八尴尬地笑了笑,先把杨寄柳拉到一边,小声道,“杨公子,主人现在有要紧事要办,劳烦您稍等片刻。”  “要紧事?”  没等杨寄柳反应过来,蓝八又扯了一把杜乐章,“杜大夫,您可知沙城的药铺在哪儿?”  杜乐章一听ji,ng神了,“谁受伤了?赶紧抬去军医帐,我正闲得手痒痒,等着人治病呢!”  要是宋霁在场定会噎他,还不知道谁之前忙活的时候哭天抢地的,真闲下来又捱不住了。  “不,不是那种……”蓝八抿了抿唇,“就是想买个药,有备无患。”  “药我那儿可全了,用不着买,”杜乐章道,“你是要治外伤的还是内伤的?”  “外伤?啊不对,”蓝八摸了摸下巴,“伤口也挺内的。”  “什么?”杜乐章一头雾水。  “没什么没什么,二位聊啊,”蓝八笑呵呵地打着哈哈,“不麻烦杜大夫了,属下自个儿去寻。”  “诶!”杜乐章在后头喊着,蓝八头也不回地呲溜蹿上屋顶,不消片刻便没了影。  “什么玩意儿,神神叨叨的。”杜乐章挠着头,转眼看见了杨寄柳,“他刚跟你讲了什么?”  杨寄柳白他一眼,转头便走,“你个乌鸦嘴言中了,我现在去不了酒楼。”  “那你去哪儿?”杜乐章追上去。  “茶馆。”第47章 沙场死生  “哦。”杜乐章应了一声,挠着头跟在他身后, 满腹的话要说却看着他y影遍布的脸色一个字也不敢出, 对于一个话痨来说,憋得他简直快发了疯。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杨寄柳突然停了脚步, “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你的话, 换句话说, 我没生你的气。”  “小纪很看重你这个朋友, 我把你们俩的见面搞砸了, 心里过意不去。”杜乐章道,“还有,你走反路了。”  杨寄柳身子僵了僵, 胳膊被杜乐章拽向了反方向,“不管怎么样,沙城也在战线前沿, 你还是别乱跑,我把你送回茶馆就走,绝不碍你眼,行么?”  杨寄柳看着陌生的景色,抿了抿唇,还想开口逞强,一小队士兵便从他们身边呼号着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杜乐章皱起眉,拦下了尾巴上的那个, 正巧,这人不是旁人, 正是康复了的沈故。  “杜大夫,出事儿了,”沈故眉头紧锁,“军营外十里地出现了胡人的踪影,陆将军让我们几个都伯在军营周边巡逻,谨防变故。”  “那么找见了吗?”杜乐章问。  “没有,”沈故摇摇头,“但也不可大意,请杜大夫务必小心些。”说完他便匆匆告别,去别的巷口巡逻了。  “胡人?”杨寄柳突然出声道。  “你没见过吧,”杜乐章摸着下巴给他形容,“就是那种高鼻深目,健壮魁梧,毛发尤其旺盛……”  “我见过。”杨寄柳打断他,“我刚到沙城的时候,因为不认得路误打误撞走了偏门,望见一间驿站前,胡人在跟汉人交流。”  杜乐章一惊,听杨寄柳给他大致描述了那偏门附近的模样,确定了那是沙城的西门,可奇怪就奇怪在那附近没有驿站。  杨寄柳却一口咬定,那边就是有间驿站,离西门不远,驿站很简陋,也没什么人的模样。他越说杜乐章越不信,便干脆要带他过去。  “杨公子,留步!”蓝一从后头追了过来。  “怎么了?”杨寄柳回过头,“三殿下事情办完了?”  蓝一抽了抽嘴角,心里又把蓝八骂了个狗血淋头,“办完了,劳烦杨公子等候。”  “哎哎哎,”杨寄柳摆摆手,“三殿下贵为皇亲国戚,我一介草民,能入得了三殿下的眼商谈要事已属幸事。”  “那我一个人去瞧瞧,”杜乐章 起袖子道,“还就不信了,我在这儿沙城呆了三年多了,哪里见过什么驿站。”  说罢,没等杨寄柳开口,杜乐章便小跑着拐过巷子离开了。  “一个大夫行不行啊?”杨寄柳嘀咕道,“要真有胡人出没,估计人进去了连骨头都不吐。”  “无妨,沙城目前还是安全的。”蓝一道,“请杨公子随我来。” 第3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0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0节 杜乐章还真在西门附近看到了间驿站,他还特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揉了揉眼,又掐了掐大腿,才确定了那不是错觉。  驿站又小又破,风一大就会被吹翻了的感觉,杜乐章在驿站门口踌躇半天,左看看右瞧瞧,总觉得跟鬼屋一样不对劲儿,转身抬脚便要走,视线一转却猛地扫见了后院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来如厕。  杜乐章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墙后,他在西北呆了三年,虽只瞧见了一个背影,直觉告诉他这人定是个胡人。  不消片刻,胡人从茅房出来,打着哈欠大步回到了驿站。  没想到杨寄柳说的是真的,这驿站真的包庇胡人!杜乐章脑袋一热,心里砰砰都快跳出了胸膛,转身拔腿就跑,要把这消息带出去,步子还没迈呢,就撞上个身高马大的人。  杜乐章心里一沉,默默哀嚎着别是胡人,他这二两r_ou_落到那群男人手里怕是眨眼间就能被捏碎了。  突然胳膊被人一架,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杜大夫,没事吧?”  杜乐章抬起头看清了来人,松了口气,拍拍衣摆站起身,扯着他的袖子便道,“我方才看见了,这驿站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来人疑惑道。  “胡人啊!驿站包庇胡人!”杜乐章急得跳脚,却还是不得不压低音量,“赶紧带人去搜,说不定还能抓住几个余孽呢!”  “是吗?”来人皱了皱眉,将信将疑道,“在哪儿呢?方才路过的时候怎么没瞧见?”  “哎呀,就在那儿啊!”杜乐章转过身指着驿站的后院,“就在那儿,我刚刚看见一个胡人出来如厕……”  他话音未落,后心一阵剧痛袭来,他颤抖着嘴唇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后知后觉地低下头,锐利的剑尖穿出了胸膛,血珠顺着剑刃滴答滴答地落下,片刻便集成了一滩血泊。  酒楼的雅间外,蓝一给小厮打了赏,从他手中接过茶水和点心,悄声端入室内放好,又退了出来。  “医药署?”  “是,医药署,”秦既明点头,“现在大兴与戎氐的争端愈加激烈,战事一触即发,在后方沙城建立医药署,让伤员病马在此集中医治,无论是药材还是休养环境都比在军中好很多。”  宋霁有所感地叹了口气,“军营中条件简陋,有些分明不是伤重不治的病,却也能病死人,只因环境太糟糕,无法静心养伤。”  “除了这个,军中克扣军饷的情况十分严重,这些天我不过是粗粗看了眼账目,便发现混乱不堪,”秦既明接道,“若是医药署建立,财政支出就能从军帐上分割,应当也能保证物尽其用。”  “这些我也曾想过,但终究不切实际,”宋霁皱眉,“首先,建立医药署的银子哪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个阿霁可放宽心,”雅间的门被人推了开来,“大致费用我和三殿下已经确认过,没什么问题。”  “寄柳!”宋霁起身,见他面色依旧憔悴,伸手便要拉他过来把脉。  “无妨,舟车劳顿,ji,ng神不济,”杨寄柳摆摆手苦笑道,“方才一时情急失态了,阿霁莫往心里去。”  秦既明朝宋霁使了个眼色,起身亲自引杨寄柳入座,“杨老板破费了,大恩大德孤定铭记在心。”  “杨家从来不做赔本生意,”杨寄柳ji,ng明地勾了勾嘴角,总算在生意事上有了点笑意,“这可是卖了大兴一个大人情,再说我出的资金也不过开个头,等着三殿下的折子批复下来,便有大笔银两填补了。”  “你写了折子?”宋霁问。  “是兄长写的,”秦既明道,“这件事在我来西北前就已经商议下来了,兄长借病一直在准备这件事,皇上也应允了,只是如今战事紧张,资金一时半会儿调不来,便请了杨老板帮忙。”  “那还有一个问题,”宋霁道,“军医在军中本就稀缺,真要打起仗来随行军医的人数按如今还嫌少,哪来的人手驻扎在医药署呢?”  “人手就在过来的路上,”秦既明道,“过不久你便能见到了,也算是老朋友。”  “老朋友?”宋霁一愣,“莫不是……拂云医庄的人?”  “好歹拂云医庄也算是在朝廷的半扶植下才有了起色,”秦既明道,“虽然我个人很不待见薛子安,但没什么别的法子,同时苏瞻洛也会来,跟朝廷派的兵一起。”  “皇上放心把军队交给江湖人带?”宋霁不解。  “苏瞻洛随行而已,带兵的也是熟人……”秦既明扫了一眼杨寄柳,“昨晚收到了兄长的信,已经确定了,带兵的是祁信。”  杨寄柳脸色一白,当即拍案而起,“他个傻子!他从没带过兵,做的也是文官,还真以为凭那两手功夫就能……”  话音戛然而止,杨寄柳看了看哑然的二人,抿了抿唇,讪讪地坐下,“没什么,接着说。”  “说完了,”秦既明摊手,“师父,你意下如何?””你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做什么?“宋霁无奈地笑了笑,“井井有条,稳而不乱,你做得早已比我好了。”  秦既明受到褒奖难得的有些羞赧,连嘴角的笑意都有了几分傻气,宋霁不由得想,若是小白在,必然又要念他像个二百五了。  这时候,外头的街道突然出现一阵s_ao乱,士兵走街串巷地喧闹着,沿途的百姓纷纷尖叫着躲进店铺,霎时一片慌乱。  “主人,”蓝一从翻窗而入,面色不虞,“似乎是胡人来了。”  “胡人?这么快?”秦既明皱眉,“蓝八还没回来?”  “还没。”蓝一答道,“属下现在去寻……”他话没说完,对面的杨寄柳猛然从案前起身,袖管带翻了茶盏。  “杜、杜什么来着,那人在哪?!”  “杜乐章?”宋霁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杨寄柳抓着脑袋将之前的事儿一股脑都讲了,才刚讲完,窗外突然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爆起,屋内的陈设都随之抖动,桌上的茶盏和糕点翻了一地。  “师父!”秦既明一把扑过去,把要磕上桌角的人紧紧抱住。  “诶哟!”杨寄柳在一旁叫唤着揉着脑袋,脑门上一片红印,显然是磕到了墙上。  “又怎么回事!”秦既明怒道。  蓝一匆匆打探回来,面色更差了,“主人,西面的驿站烧了起来,胡人从驿站里四下逃窜,陆将军正带着人到处搜寻!”第48章 沙场死生  “现在立刻回军营。”秦既明当机立断,“杨寄柳你留在酒楼里, 我让姜楼带了打手, 这里应当安全。”  “小杜怎么办?”宋霁道。  “这么大的火救不了。”秦既明搂着他的腰一跃而下跳出窗口,踩着屋檐飞速往郊外军营掠去。  “那……”宋霁还要说什么, 被秦既明一眼凶巴巴地瞪了回去, “这时候救什么人, 到处乱哄哄的自己都难保!”  “我不是说这个, ”宋霁踹了他一脚, “你这样抱着我回去被秦承平的人看见了,之前的戏不都白演了?”  秦既明一愣,“哦, 这个啊,你瞧这阵仗,秦承平既然跟胡人私下勾结能做到这种程度, 无论我演不演戏他都要大杀四方,那还不如把师父拴在身边好让我安心一些。”  宋霁抿了抿唇,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云端,攥紧了拳头。  杜乐章是他到这里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让他们彼此相熟相知,他还欠杜乐章一顿饭,一趟出游,一句实话, 可如今,一切都要成了妄言吗?  “除了这个, 我现在担心秦承平已经把军营搅翻天了,我们得快些,”秦既明说着,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师父,抓紧了!”  宋霁合上眼,将视线从烧红的天际移开,任凭寒冬冷风卷着烧焦的烟味儿生疼地刮在脸上,带走了眼角的shi意。  秦承远躺在军医帐里睡得很熟,外头动得天翻地覆都不知道,直到有人掀开了帘子,一股焦味儿卷着血腥气窜进了他鼻尖,将他呛醒了。  秦承远什么都不怕,却对焦味儿有些犯怵,那夜虽然烧得畅快,却也让他着实疼了好些日子。  “军医呢?”来人武功不俗,脚步轻盈,形容却狼狈至极,一身的衣袍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尽是焦灰,被汗水一糊,保管连亲妈都不认得。  “都出去了。”秦承远从塌上跳下来,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人侧了侧身子,把背上那一坨大概能称得上是人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下。  “四殿下,”来人拿干净些的衣摆内衬抹了抹脸,露出了一张熟面孔,“可否叫人来,这人重伤又呛了烟,再不治怕是没了命。”  秦承远站在原地没动作,“什么时候一个暗卫都能随意指使人了?”  蓝八被他呛了一句也懒得管,抿了抿唇转身找药箱去了,他跟着秦既明多年,简单的包扎止血还是会的,现下也没大夫,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蓝八先简单地给人擦了擦脸,没找到什么烫伤,暂时松了口气,再去处理他胸口狰狞的剑伤,刚拿来了水和布巾要清洁伤口,一旁突然传来了“嗯”的一声,吓得他差点把水打翻了。  “四殿下,属下还尊称您一声四殿下,不指望您帮忙,也请您别捣乱好吗?”蓝八耐着性子跟他说。  秦承远上前两步,一把推开他,盯着半死不活的那人盯了半天,“杜乐章?”  “你们认得啊,”蓝八把他推开,“那就更别捣乱了。”  秦承远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向来傲气的他哪受得了暗卫这么推搡,气得差点掀翻水盆,瞪着床上只出气儿没进气儿的杜乐章想了想,还是跑到一边踹桌角出气去了。  蓝八叹了口气,不去管那没了皇子身份却还有皇子脾气的人。  说起来,他一开始如同往日一般跟蓝一在屋顶守着,两个人功夫好,听着听着觉得屋里不大对劲儿,蓝八便戳了戳蓝一,小声地问他,“咱主人备药了没啊?”  “这……”蓝一哑口无言,瞪他一眼,“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那我去买些回来,”蓝八摸着下巴道,“我听人说,第一次挺疼的,主人别好不容易坦诚一次,败在了这事儿上。”  蓝一没来得及拉他,蓝八就蹭蹭蹭跑得连影儿都不见了。  他在街上转悠着要买药,可惜杜乐章也没能给他指条明路,只能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沙城乱转,转着转着隐隐嗅到了一丝异样,便循着那异样跑去,摸到了西门的那间驿站。  里头人太多,他一个人自觉对付不了,便绕了个路从背面过去,远远地一望,便望见了一整个驿站的胡人,片刻便明白过来,这驿站是胡人的据点。  他当机立断想回去禀报给秦既明,多找些人来端了老窝,可临走之前,隐隐约约看见其中一人提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走进驿站,那人似乎还抽搐了两下,没死透,他仔细又一看,心道不妙。  这不是那个杜大夫么,还跟宋公子私交甚密,若他就这么回去,这杜乐章肯定活不了,蓝八一拍脑袋,也不管私自行动的责罚,横下了心掏出火折子,将驿站烧着了,趁着里面一群人不备将杜乐章带了出来。  蓝八给杜乐章上药的时候还在想,估计闹了这么大动静,这次不是挨板子就能解决得了的。  这时候身旁又猛地传来“砰”的一声,蓝八手一抖把药洒了半罐在伤口上,转头一看,秦既明掀开帘子飞奔了出去,一旁的桌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有病。”蓝八念叨着,给他翻了个白眼。  秦既明和宋霁回到军营的时候,眼前的境况有些出乎了二人的意料,军中处处皆是肃杀之气,武陵正带着一干士兵飞速往沙城的方向赶去,所到之处飞沙走石,震耳发聩。  “这不是秦承平的计谋?”秦既明望着武陵匆忙的背影,不由皱起了眉,“竟派武陵应敌,他不是想借这胡人之手除去军中忤逆他的人,否则至少应该叫陆长年或者我去的。”  他们赶回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沙城的战况竟愈演愈烈,军营之中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被输送回来,炮火和喊杀声也逐渐向军营的方向靠近,似乎是要把军营整个吞噬。  “我去军医帐,”宋霁沉声道,“你怎么办?”  “我……”秦既明略一沉吟,“我跟一同去。”  “为何?”宋霁疑惑。  “武陵的将军又不是白封的,我又没上过战场,不凑这个热闹了,”秦既明正儿八经道,“比起这些,弄清楚局势更重要。”  “军医帐能让你知道什么……”宋霁摇着头,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秦既明被戳得很乐呵,活像只甩着尾巴乐呵呵的大狗缀在宋霁身后,一路跟到了军医帐。  蓝八正琢磨着怎么缠布巾裹伤口,见到宋霁大喜过望,刚要迎上去便见到了缀在他身后的秦既明,吓得腿脚一哆嗦,讪讪笑着往营帐门口挪去。  “那啥……”他顶着秦既明审视的视线蹭到了帐门,“这边就交给宋公子了,属下出去打探个消……”  “慢着——”秦既明伸出胳膊捏住他的后颈,似笑非笑道,“你这灰头土脸的,是去哪儿的坑爬过了?”  “这、这个啊,”蓝八哆嗦地打着哈哈,“说来话长,改日属下……”  “别改日了,现在就说,”宋霁突然开口,“你是在哪儿救的杜乐章,怎么救的,全都讲明白了。”  他转过身紧紧盯着蓝八的后背,眼前秦既明闻言也眯起了眼,两道能杀人的视线齐齐落在蓝八身上,快把他整个身子都劈裂了,只得老老实实地把先前的一切都交代了。  蓝八干巴巴地讲完,只觉得自己小命不保,这回事情闹大了,估计一颗脑袋都不够砍的,谁知秦既明听完竟像没事儿一样松开了他,赶紧恬着脸缩到了一旁的蓝一背后。  “师父。” 第4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1节 “我知道,”宋霁还在处理杜乐章的伤,“小杜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被人下了黑手。”  “能救得了吗?”秦既明问。  “蓝八救得及时,暂时死不了,但何时醒还是得看他的造化,”宋霁抹了把脸上的汗松了口气,扎上细布,合起了他的衣裳,“但他不能放在军营里养伤。”  “医药署得快些建了。”秦既明道,“但没想到,这场火竟然是蓝八放的。”  “可沙城不止是火,”宋霁面色凝重,“你忘了那声巨响?显然是火药的声音,可能是驿站藏的火药被蓝八无意间点燃了,才炸成了那副模样。”  “所以现在知道的是,有汉人与胡人私下勾结,以驿站作为据点,在那边埋藏了大量的火药。”秦既明皱眉,“但问题是,究竟是谁做的,以及军营附近是否还有这样的据点,这些都不得而知。”  “还有一点,”宋霁道,“这不是秦承平想要除敌的手笔,而是胡人真真正正要来击溃我们。”  “奇怪,”秦既明突然从坐塌上起身,“外面那么乱那么多伤员,怎么没一个往你这军医帐运?”  “秦承平不放心我,他可能觉得这是我做的,自然不可能放心地把伤员交给我。”宋霁道,“虽然误打误撞,但的确没错。”  “但为什么炸了火药,那些胡人都不跑呢?”秦既明又道,“蓝八炸驿站是无意的,他们应该没有埋伏和援兵。”  宋霁摇摇头,这些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此时,久无动静的营帐门突然被掀开了,秦承远背着血r_ou_模糊的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没两步就险些摔在了地上,一旁的蓝一蓝八赶紧上去接,一人将秦承远扶起来,一人将伤员架到床上。第49章 沙场死生  秦承远要去摸桌上的水,转眼一看, 桌子还保持着被他踢翻的姿势躺在地上, 气得又去踢断了它一条腿。  “ji,ng神的很啊。”秦既明伸手拦下了要递水的蓝一。  秦承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配上那一脸狰狞的伤疤还真挺骇人的, 蓝一愣了一愣, 回过神的时候手上的水囊已经被他抢了过去。  秦承远仰头猛灌了几口水, 抹了抹嘴, 这才仿佛回过了劲儿, 合上水囊甩手就冲蓝一脸上扔。  “我说的吧,”蓝八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叫你刚刚别借了, 这小祖宗难伺候的很。”  蓝一瞪踹他一脚,“还折腾?去给宋公子搭把手。”  蓝八吐着舌头溜到了宋霁身边,帮着他一块儿处理伤者。  “行了, ”秦既明抱胸看着他,“水喝饱了,该说说什么情况了吧?”  秦承远冷哼一声,不情不愿道,“胡人打出了沙城,一路往军营这边打,领头的是托亚,我伤还没好全, 所以没被赶上战场。”  “你背的人呢?”  “沈故,一个傻乎乎的愣头, ”秦承远道,“我想去沙城找宋霁,半路上捡到的。”  秦既明眼睛一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秦承远。  “你找我?”宋霁洗着沾血的布巾。  “杜乐章伤成这样,你再不来就没气儿了。”  宋霁点点头,回身又小心翼翼处理起沈故的伤口。  秦承远瞥见秦既明危险的眼神,恶作剧地挑了挑唇角,凑近了些低声道,“怎么?你把你可亲可敬的师父的肋骨踢断时,还是我每天背他进出,给他喂饭……”  宋霁正上着药,耳边猛然跳出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转头一看,那可怜的四脚朝天且断了条腿的桌子已经碎成了渣渣,再一看,秦既明跟秦承远已经打了起来,后者半跪在地上,呛出一口血。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秦既明提起他的衣领,拳头对着他发肿的脸颊。  秦承远冷笑一声,“你认识我这么久了,说几遍的本事我都有,问题是你听得了吗?”  “你——”  “够了!”宋霁大喝一声,“这边躺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你们要打死出去打,打死了哪一个我都不治!”  那俩人对视一眼,不屑地给对方一个白眼,总算是分了开来,只是气氛依旧剑拔弩张,比外头正儿八经的战场还严峻。  宋霁头疼地揉着眉心,让秦承远拿着药去外头煎,又让秦既明找点粥水过来,这才把两人支了开来,屋内的火药味儿才算淡了。  外面从晌午打到了日落西山,最后以武陵受伤为代价赶走了发疯一样的托亚,两方战火这才歇了歇。  沈故的伤都是皮r_ou_伤,但由于旧伤才愈就急着上战场,新伤连带着旧伤一块儿崩开了这才昏迷许久,临到半夜才醒来。  听闻沈故醒了,宋霁给他解释了一番现在的情况,又赶紧让蓝八把秦既明和秦承远喊来,横竖现在外头一团乱,也没人有功夫管他们几个。  沈故告诉众人,托亚发了疯一样一直在骂秦承平和武陵,说是不仅埋伏杀了他弟弟塔姆西,又想如法炮轰杀了他,好在他留了一手,这才没被炸死。  几人琢磨一番,估摸着兴许秦承平跟胡人谈了什么条件,结果不小心让蓝八给炸了,这下好了,生意谈崩了,两方这才撕破脸皮打得热火朝天。  “二皇子现在军心有些不稳了,”沈故又道,“托亚的话太有煽动性,许多士兵都开始怀疑他与胡人勾结,将大家耍得团团转。”  “活该!”秦承远破口大骂。  “不对劲,”秦既明摸着下巴在账内来回踱步,“虽然让秦承平失去军心是我们的目的,但这速度也太快,进行得也太顺利了。”  秦承远嗤了一声,“歪打正着你还不乐意,你究竟想怎样?”  “太急功近利是好事吗?”秦既明白他一眼,“别忘了当时在宫中你是怎样一败涂地的。”  “你就厉害了?那宋霁怎么还下了监狱?”  “秦承远——”  在此之前,宋霁怎么也无法想象两个二十多的大小伙子能跟两三岁的泥孩子一样在地上摸爬滚打,但经此一役,他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清楚地明白了,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年十五一过,有关医药署的折子就下来了,杨寄柳在姜楼的帮助下着手搭建医药署的事宜,由于时间紧迫,他们便先盘下了城中的医馆及其附近的地皮,在原有房屋的基础上重新修葺扩建,终于在正月月底大致竣工。  拂云医庄的人年后动身,月底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医药署。军营中伤重且收治不及的患者可先运往医药署救治,由于担心杜乐章的伤势,宋霁也跟着回到了医药署工作。  前线的战事自打半个月前的冲突起,就开始日益严峻了,战报传回朝廷,皇上立刻下了圣旨快马加鞭,命令西北军务必守住西北关卡,祁信带领的援军即刻便到。  圣旨是秦承平接下的,自打三年前他奉皇命来西北,军营便再也没见过西北大将军武飞的人影,也不是没人提出质疑,但那些人到最后纷纷销声匿迹,故而现如今,所有将士都默认了秦承平和武陵代替武飞掌控军营的事实。  秦承平接下圣旨后重新调整了军中排布,他将所有士兵整理编排成五军,他自己管辖二军,用作守卫毗邻沙城的边塞驻地,秦既明和陆长年各领一军,作击退敌军的机动性军队,武陵领一军,用作后方填补战力、保卫驻地。  换句话说,万一有胡人打来,出战的是陆长年和秦既明,他们战败后轮到武陵带兵上场,再战败,才轮得到坐镇军营的秦承平。  秦既明跟宋霁讲这茬的时候,表情多是不屑,西北军本就是边防军,长期驻扎的人数不多,秦承平还得分出三分之二保护自己的小命。  军中一触即发的氛围一日浓过一日,将领们推演排兵布阵,士兵们加紧演练,军医和医药署的人忙着医治伤员,养足战马。  秦既明整日往陆长年的营帐跑,他未出宫的时候学过一点兵法,这点点兵法现在让他纸上谈兵都不够用,秦承平还得派他当先锋,这显然是不打算让人活着回来。所以这些日子,他几乎是住在了陆长年的营帐中,跟他学习战场带兵的技巧。  医药署建立之后,宋霁显得比原来更忙了,原因无他,所有拂云医庄的弟子身在江湖散漫惯了,他们可亲可敬的庄主又“有事耽搁”,一大帮人二话不说就群体斗殴,在医药署帮忙的军医头疼极了,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薛子安和宋霁的关系,纷纷都来找他帮忙。  宋霁只能借了秦既明的暗卫,整天奔波在劝架与善后之中,头发都快给愁白了。  终于,在二月末的时候,薛子安和苏瞻洛慢悠悠地缀在最后来到沙城,他俩闲得像来西北前线一日游的,逛完了医药署逛军营,任凭兵将多么紧张地训练,任凭秦承平嘴角冒了多少燎泡,依旧不急不慢晃晃悠悠,气得秦承平脸上的笑都扭曲了。  宋霁在医药署的空地上终于寻空逮着了苏瞻洛,决定从心软好说话的人开始下手,争取找个能镇得住那群混小子的门面站桩。  “打架?”苏瞻洛面上有些不解,“他们明明都挺安静的啊,我每次去医庄的时候,他们都在笑眯眯地做药。”  “做、做药为什么要笑眯眯……”宋霁抽了抽嘴角,光想想那场景就让人遍体生寒,这不是在做药,这是在制毒吧!  苏瞻洛顿了顿,“大概是……他比较喜欢这样的人吧?”  “……”  宋霁头疼地揉着眉心,觉得让医庄的人来帮忙真是个败笔,早知就算自己忙死都不该请这群神经病过来的。  “那什么,”宋霁问,“薛子安呢?有些事我想找他聊聊。”  “里面。”苏瞻洛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  宋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咦了一声,“那不是……”  “听说你朋友伤了,一直都没醒,”苏瞻洛道,“现在天寒地冻,子安找药材耽搁了些日子。”  所以才晚到这么久?宋霁一愣,顿时觉得方才酝酿好的话说不出口了,苏瞻洛又道,“你想现在找他吗?我……”  “不用了,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宋霁摆摆手,揉着太阳x,ue转身就跑了。  苏瞻洛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似乎忘记说了,他俩是为了找药材耽搁了些时候,可一路上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天不到,而他们到沙城足足晚了大半个月……  “不错啊,阿洛,”薛子安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这唬人的本事是跟我学的?”  苏瞻洛回身给了他一肘子,瞪他一眼,“人救得了吗?”  薛子安勾了勾唇角,“什么人是我救不活的?”  苏瞻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要我给你数吗?阿秋、酒九、碧蝶……”  “那能一样吗?”薛子安无奈。  “阿秋也是胸口被捅穿的。”苏瞻洛默默道,“明明还能说话,还能呼吸,可我只能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凉……”  “那不一样。”薛子安打断他。  苏瞻洛合了合眼,苦笑笑,“我知道,她……”  他的话被突然腾空炸起的炮火声打断了,炮灰距离沙城有一段距离,意味着战线前端可能已经交上了手。第50章 沙场死生  宋霁顶着轰隆的炮火声中从医药署一路跑到军营,掀开陆长年的营帐, 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转身又跑到秦既明的营帐,一个人闻声从案前抬起头。  “既……”宋霁话刚出口便收住了, 眼前这人不是秦既明, 是沈故。  “宋大夫。”沈故歉意道, “三殿下托我替他代笔写封信寄回京城, 说要写西北的战况和布置。”  “他、他人呢?”宋霁扶着桌沿喘气, 刚刚一路狂奔,现在猛地停下,肺里疼得跟快要炸了一般。  “三殿下和陆将军在外头巡查的时候探到了胡人的军队, 便来不及回来直接交了手,”沈故道,“除了我被三殿下催回来写信, 其余人都留在了那处,驿站在哪儿,我投了信便回去。”  “沙城的驿站在上次的火灾中被烧了。”宋霁道。  沈故张了张嘴,“那……”  “他只是想让你回来罢了,”宋霁拍拍他的肩,“你上次的伤还没好全。”  沈故呆怔地站在原地,“怎么这样?受伤这都是小事,分明……”  宋霁不等他说完, 上手戳了戳他的小腹,沈故疼得脸上一白,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逞强了,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上战场就是送死。”宋霁道,“回去养伤,养好了再去。”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2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2节 送走了欲言又止的沈故,宋霁在营帐内来来回回地绕了几圈,最后走到床边坐下,仿佛卸去了所有力一般歪在了床头。  “秦既明,你要敢缺胳膊少腿半死不活地回来,我饶不了你。”  宋霁摩挲着有些陈旧的枕头,喃喃地说着。  战线前端,战火纷飞。  托亚的骂喊声不绝于耳,中气十足,从大兴的先祖一直骂到了现在几个皇子,足足骂了两个时辰都不带停。  秦既明从陆长年那边回来,就见秦承远一直在拿匕首凿地,周围没有一个士兵敢靠近,给他留出了一个完整的圆圈。  “干嘛干嘛!”秦既明拦住他。  “想杀人,”秦承远面目狰狞,脸上的疤都皱了起来,“他娘的这个混账骂宣儿!”  “宣儿是被许给塔姆西的,秦承平就是讨了这个便宜才能跟胡人勾结,结果塔姆西还不是被他给杀了封口。”秦既明皱眉,“你有空凿地不如回去凿秦承平。”  “我也得回得去!”秦承远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无论是那个老不死不传位的,还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秦承平,你们一个个都活不了!”  “探子打探消息回来禀报,这一带只有托亚的军队,他父亲雅各布没来,托亚带的是先锋军,都是勇猛善战之徒,但人数不多,我和陆长年打算将他夹击。”秦既明道,“陆长年正面迎击,我从背面偷袭,有什么问题吗?”  秦承远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信陆长年?万一他逃了,我们不就全军覆没?”  秦既明抽了抽嘴角,“那你给想个更好的法子?”  秦承远抿着唇沉默半晌,“想不到。”  秦既明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那还废什么话!打仗又不是靠一个人就能打完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则我第一个先找你麻烦!”  秦承远仔细想了想,觉得他俩之间的问题的确挺严重,要怀疑的确该先怀疑他。  “琢磨什么呢?”秦既明眯了眯眼,“你该不会蠢到战场上跟我翻脸吧?”  秦承远扔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去集结士兵传布命令了。  前线的仗打得热火朝天,接连几日几乎每隔一个时辰都有战报传来,有好的有坏的,但秦承平坐在帐中中稳如泰山,半点派援兵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第三天,武陵从传信兵手中拿来一份战报,胡乱扫了两眼,眉头一皱,转身直接冲进了将军帐。  “二殿下,前线这回真出事了。”武陵将军报摆在秦承平面前,“陆将军和三殿下采取包夹攻势,虽在地形上占了上风,可耐不住胡人的埋伏,他们放了绊马索和,我军节节败退啊!”  秦承平沉默地看着军报,一言不发。  “二殿下,”武陵恳切道,“前线只有托亚一人,但后方有其父雅各布支援,故而无论怎么打兵力都十分充足,可我方切断了后援,现下三殿下和陆将军折兵一半,正退而求其次地守住防线,若是这道防线被攻破了,他们突入沙城边境,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意思?”秦承平道,“前去支援?”  武陵点头,“医药署养了足够的战马,加之上次从炸毁的驿站附近挖出了胡人埋在地下的,属下恳求带兵前去支援,定能守住西北疆域!”  秦承平揉了揉眉心,“就没有其他办法?舅舅离开的话,留在军营中的只有两成军队,朝廷的援军却还迟迟未有消息……”  “二殿下!”武陵语气激烈地打断了他,“四成军队保护二殿下一人还不够吗?前线三殿下和陆将军正在拼死作战,所剩兵力不到两成,可二殿下却稳坐军中担忧四成军队不能保护您的周全……”  “够了!”秦承平拍案而起,“你到底是哪边的人?我喊你一声舅舅你便以为你有资格训斥我?”  “我是你舅舅还不够吗?”武陵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喊你一声二殿下就怕了你?依附着武家的树荫苟活,自己却连拼死上场杀敌的勇气都没有,不过就是一条摇尾乞怜靠着别人一点施舍苟活的人!”  “你——”秦承平气急败坏,平日里的优雅温润此刻尽数变成了狰狞。  武陵见惯了他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模样,不耐烦道,“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看在你我还算有血缘关系的份上,剩下的六成兵力我带走四成,还有两成给你保个命用。”说罢他敲了敲桌子,“把军印拿出来。”  “武陵,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事情?”秦承平眯起了眼,“你别忘了你是如何勾结塔姆西挤走西北大将军的?你们联络的证据还在我这里,只要我——”  他话还没说完,武陵一拳便砸在了他的小腹,将人生生砸飞出五步开外。  一股腥甜从喉头泛了上来,眼前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秦承平摸着地想站起来,却领头一紧,整个人被揪着衣襟提了起来。  “是,我是想称霸西北军才与你联手,无论用何种手段,只要武飞在我面前消失就可以,”武陵缓缓道,“我看不起一个爬到我头上的庶子,凭什么他是西北大将军,而我作为嫡子却要比他低一等?”  捏在他衣领的力渐渐增大了,秦承平胸口一紧,呛出了一口血沫子。  “但西北是武家世代守护的土地,这是武家人的尊严,绝不容许旁人践踏!”武陵看着他苍白的脸,嗤笑一声,松开了手,“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二皇子殿下?别做梦了,战场上,拳头说明一切,而您二殿下这娇生惯养的身体,怕是没走出这军营就被炮轰得连渣也不剩了。”  秦承平的视线模糊了,他觉得脑中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轰然崩塌了,像一座倾覆的危楼,扬起的尘埃跑进了他全身上下。  原以为,他是四个皇子当中最强的,病秧子的大哥不值一提,蠢笨无脑的四弟庸才一个,无依无靠没有势力的三弟更是无法与他抗衡,可到头来,他竟然是所有人当中活得最差劲的。  什么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二皇子了?从塔姆西突袭失败被杀?从三年前来到西北?不,正如武陵所说的,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母妃和武家带给他的,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  他没有权利!他没有金钱!他什么也不是!  “啊啊啊——”秦承平双眼涨红,像一只疯病的狗扑到武陵身上,一口咬上他的胳膊。  “疯子!”武陵痛得大吼一声,他胳膊上没有带护甲,冷不防被他几乎咬下了一块r_ou_,他吃痛地一拳砸上他的头,秦承平的身体飞了出去,撞碎了几根支撑营帐的木杆,歪了歪鲜血淋漓的头,倒在废墟中不动了。  “切。”武陵捂着流血的胳膊,从抽屉里找出了军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军中大变,大批军队被武陵以军印抽走,等到军中下达要数万良驹和士兵的命令之时,身在医药署的宋霁才明白过来。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催人查看前些日子送来的病马伤势,挑出痊愈的送到军营,正忙着的时候,身旁悄无声息地突然多出了个人,宋霁一转身差点没吓得两眼一翻昏过去。  “呃……”苏瞻洛抿了抿唇,“你还好吧?”  “不好!吓死个人啊!”宋霁拍着胸脯直喘气,“怎么了?”  “有个叫沈故的人送来个乱咬人的疯子,咬伤了好些医庄的人,”苏瞻洛道,“但沈故不让人杀他,我……”  “我去看看。”宋霁在衣摆上擦了擦手,立刻随着苏瞻洛赶到了出事的院子。  院子里的人已经被清空了,只剩沈故拿着一个铁盆跟疯子对峙着,薛子安坐在屋顶上吹口哨嗑瓜子,看戏一样看下面一人一疯子打架。  苏瞻洛头一疼,两三步蹿上屋顶把他的瓜子没收了。  “宋大夫!”沈故看见来者大喜过望,“这人……”他话没说完,疯子就大吼着又扑了上来,沈故踉踉跄跄地往旁边一闪,疯子一头撞在了墙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宋霁 起袖子冲上去,拨开疯子凌乱的头发一看,愣了愣,几乎是喊出了声,“秦承平?”第51章 沙场死生  秦承平嘴里满是血,牙都碎了, 嘴边溢满了血沫, 头上被人打破了,血痂混着脓液在头皮上结成了一块一块的, 更不用提一身破烂的衣裳, 狼狈至此的秦承平他还是第一次见。  屋檐上打闹的两人落下, 薛子安摸着下巴看着秦承平满是血迹灰土的脸, “哟, 这就是那个二皇子啊?”  “什么时候疯成这样了?”苏瞻洛也是一愣,看了好半天才找出些与记忆中相似的蛛丝马迹。  “所以救不救啊?”沈故扔下破铁盆过来,“我从军营过来的半路中看见的, 一开始也吓了一跳,趁着他昏过去的时候背过来,没想到刚到就又开始发疯。”  “你可真弄了个烫手山芋回来。”薛子安啧啧两声, “疯成这样,怕是脑子被人打坏了,就算救回来不是痴的也是傻的。”  宋霁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皱起了眉,“急火攻心,脑中积淤……”  “双目赤红,口沫不止,”薛子安拨了拨他的眼皮, “可能还有癔症。”  “他死在医药署就麻烦了,”宋霁揉了揉眉心, “麻烦薛庄主了。”  薛子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救这人可是要费许多人力药材的,若不然……”  话没说完,苏瞻洛掐了他一把,瞪他道,“你先救活再说。”  薛子安瘪瘪嘴,嘀咕着“胳膊肘往外拐”便伸手点了秦承平浑身上下的大x,ue,招来弟子将人抬进屋里去了。  沈故挠挠头,“对不住啊,我是不是不该把人弄回来的?”  “弄都弄了,”宋霁笑笑拍着他的肩,“你快些去准备吧,过两日便要上战场了。”  “诶!”  武陵带着四成的军队离开,留下两成的军队看守沙城,明面上是留给坐帐军中的秦承平管理,但实际上秦承平已经躺在了医药署,他的权利已经完全被武陵架空了。  军中人人都明白,现在西北军又回到了武家人手上,只是事无定论,没人敢出声言明罢了。  三月,乍暖还寒,春风破冰,但在偏远的西北,依旧看不出任何春意盎然的迹象,日复一日的风沙与寒风,与冬日没什么区别。  硬要说有什么差别的话,那大概是药材更多了,杨寄柳和姜楼终于不用再为各式各样的药材伤透脑筋,能睡个安稳觉了。  医药署的事宜终于走上了正轨,宋霁每日得空的时候便会去瞧瞧杜乐章,这些日子他已经有醒来的迹象,偶尔会动动手指和眼皮,但却没一次能彻底睁开眼。  宋霁叹了口气,从杜乐章屋里离开,转身迎面撞上了揉着睡眼踏进院子的杨寄柳。  “他怎么样?”杨寄柳问。  “还那样。”宋霁道,“你再去睡会儿吧,脸色忒差了。”  杨寄柳摇头,“睡不着了。”  宋霁揽过他的肩,“小杜需要静养,明天再来看他吧。”  杨寄柳看着他,“那你去哪儿?”  “我……”宋霁看着还大好的天色,“我去看看那疯子有没有好些,你来吗?”  杨寄柳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一路上杨寄柳都在沉默着,宋霁没话找话也说尽了,这时候便更想念起秦既明来了,若是他在的话,应当能找些话题缓缓。  说来,他去前线也有些时日了,时不时会着暗卫递些信笺来,被他大骂了一通,这节骨眼上竟还分散兵力做这种事,分明小命都快不保了,可秦既明的信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送来,跟他人一样厚脸皮。  秦承平养病的屋子离得不远,因为他发疯起来尤其可怖,屋外配了两个弟子守着,这时候春光大好,正背抵着背靠在树荫下打瞌睡。  他们悄声进了屋,秦承平合着眼在床上躺着,脸上被大致清理过了,苍白得仿佛一张吹弹可破的纸,只要轻轻一捏,就能将其捏碎。  “阿霁,”杨寄柳突然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救他?”  “死在医药署解释不清。”宋霁道。  “扔出去不就好了?医药署里都是江湖人,谁知道这是二皇子?”杨寄柳道。  “寄柳……”宋霁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杨寄柳缓缓走到床边,一双死水般的眼盯着他,仿佛像看着什么狰狞的恶魔,浑身颤抖了起来。  “寄柳?寄柳!杨寄柳!”宋霁上前扶他,却被他挡开了。  “他也好,秦承远也好,你忘了原来京城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把我们逼入死地的吗?”杨寄柳厉声道,“为什么还要救人?为什么!不仅如此,你竟然还放心地让秦承远跟着上前线打仗?这不就是养虎为患!”  宋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杨寄柳粗重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一通吼耗尽了全力,他的眼圈渐渐红了,惊慌无措地转过身捂着眼,“阿霁,我怎么……”  “随便你怎么认为也好,”宋霁笑了笑,“我曾经在地狱的最深处挣扎着活下去,犯下了这辈子也洗不尽的过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我还是希望得到救赎,希望能活下去,好不容易才成功了,我想应该很多人都是如此希望的吧?”  细碎的呜咽从杨寄柳的指缝中流出,“可是他们……”  “我不傻,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宋霁轻轻揉着他的头,“他醒了以后我会加以判断,是不是能留下他。” 第4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3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3节 杨寄柳的抽泣声缓缓平息了,他抬起红透的眼圈,颤抖着嘴唇,“祁信要和长公主成亲了,成了驸马爷。”  宋霁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三殿下离宫之后吧,所以他不知道。”杨寄柳慢慢道,“是丽贵妃的手笔,她给祁信下了药,带到了公主寝宫……”  宋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这件事不是秦承平的手笔我都不信,”杨寄柳道,“祁信是大皇子手下得力重臣,抬他成了驸马爷,给他高官厚禄甚至带兵的权利,是为了让他们主臣二人产生嫌隙。”  “祁信带兵来西北了,成亲的事儿会往后延一延……”  “可那有什么用!”杨寄柳哭喊道,“圣旨能收回吗?我能杀了秦承娴吗?还是杀了皇……”  宋霁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你想给祁信招来杀身之祸吗?”  杨寄柳无声地落下泪,一点点濡shi了他的袖管,隔着厚重的衣袍,他依旧能感到泪水的灼热。  “阿霁,我想杀了他。”杨寄柳道,“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东西,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但我知道我跟他有仇,我必须要杀了他。”  宋霁轻轻叹了口气,退到了一边。  “我没有资格阻止你,”宋霁道,“在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生来就该死的,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才会延伸出如此曲折复杂的关系。”  杨寄柳从怀中抽出匕首,匕首还是崭新的,他并不常用,甚至握着刀柄的手都在抖,刀尖晃悠着,慢慢靠近秦承平的脑门。  杨寄柳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扶着持刀的手,逼着它一点点将匕首往下送。  就在尖端即将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昏睡的秦承平突然睁开了眼,仿佛没看到匕首一般直直地坐起了身,扑哧一声,锋利的匕首毫无准备地刺入了他的脑中!  杨寄柳惊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可秦承平却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看着他,木然地摸了摸自己头。  “哈哈哈!”秦承平突然咧开嘴笑了,下了床走向杨寄柳,“娘亲,你看,你看!阿平长角了!”  他神情天真般地痴笑着,眼神空洞得仿佛是从地狱爬来的恶鬼,血迹从伤口出流下,蜿蜒遍布他整张苍白的脸,令人毛骨悚然。  杨寄柳惊慌地连退几步,看向宋霁,“他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疯了。”宋霁摇摇头,“他命不久矣。”  秦承平突然站在了原地,脸上的笑意转变成哀怨,撒娇一般地抱怨着,“娘亲,你怎么都不理阿平啊?”  “我不是你娘亲!”杨寄柳拿起一边的水盆砸过去。  秦承平不躲不藏,水盆咣当地砸在他身上,面上哀怨渐渐消失了。  “娘亲也不要阿平了?”他轻轻地问着,好像是怕惊动什么一般。  杨寄柳拿起地上的木桶,警惕地退到宋霁身旁。  “好啊,”他轻轻念着,“娘亲也不要阿平了,所有人都不要阿平了,阿平什么也没有,阿平什么也不是……”  说着,秦承平缓缓迈动脚步,杨寄柳浑身一紧,却见他一把拔出头顶的匕首,鲜红的血从窟窿里汩汩地涌出,将他的脸染成斑驳的红。  “阿平失败了,阿平想做人上人,却被所有人都抛弃了,”秦承平用着稚嫩的语气自言自语,手指摩挲着锋利的匕首刃,“那就再来一次吧,再来一次阿平一定会成功的。”  说着他举起匕首,一把捅向自己的胸膛,脸上却还在微笑着。  “阿平一定会成功的,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然后成为娘亲的骄傲!”  他们二人看着秦承平轰然倒在血泊之中,不断地反复地念着那句话,睁着空洞的眼看着天花板,仿佛看见了美好的东西一般,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渐渐停止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多年的报复  某作者:还记得几十章之前秦某某的威胁嘛?狗血剧情别怪我!要怪怪他!  杨寄柳≈祁信:你先把他主角光环去了再说!!  秦既明:嘻嘻嘻~  该来的盒饭是逃不了的  某作者:秦承平小同学,接受现实吧!第52章 沙场死生  武陵快马加鞭了整整一天,带着士兵才赶到了战线前沿。  战场上硝烟弥漫, 尸体横陈, 显然是刚刚才经历了一次战争的洗礼。武陵立刻与陆长年和秦既明碰头,命令士兵修整伤势, 将重伤的战友带回沙城治疗, 剩余的按照地形摆开防卫阵势。  陆长年和秦既明都受了伤, 连日的作战顾不上洗漱, 整个人看上去尤为狼狈, 但好在ji,ng神不错,受的伤影响不大。  武陵对付胡人有作战经验,秦既明和陆长年对视一眼, 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相信他,听命于他的调度。  当晚, 秦承平自戕的消息通过各种方式传到了前线,沈故在安营扎寨的时候听手下的小兵讲了这件事,当即吓了一跳,死在了医药署,这要说起来宋霁定是逃不了干系,他思来想去,将手头的活儿推给了叫苦不迭的小兵,转身跑去找秦既明。  秦承平是他从军营附近捡回来的, 跟宋霁无关,这件事他得告诉秦既明才行, 否则日后追究起来宋霁可能会被问罪。  他这么想着,加紧了脚上的步伐。  由于一场战役刚结束,两方稍作休整,天色也渐晚,士兵们都在搭简易军帐以供休息,他路过的时候大部分军帐都还在搭,只有陆长年的军帐搭得尤其快,里面烛火已经点了起来,两个正襟危坐商谈的人影映在了帐布上。  沈故本是路过多看了几眼,风刚好吹起了营帐门,他刚巧瞅见了里头的人。  一个是陆长年,另一个……是胡人,胡人的使者。  沈故浑身一凛,仿佛一盆冷水从头灌下,他深吸一口气,趁着夜色,悄悄绕到营帐背面,轻手轻脚地靠近。  “托亚是个弃子?”他听见陆长年的声音响起,如往日一般熟悉,语气却y冷地仿若陌生人。  “首领以托亚为诱饵,引开主要兵力,”使者用着蹩脚的口音道,“主要兵力好单枪直入中原,所以在这战场上的所有人……”  低低的冷笑声传来,分不清是谁的,却让人毛骨悚然地战栗起来。  沈故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关,他必须得快些离开,把这消息告诉秦既明,脑子是这么想的,可身体却因为震惊过度而麻木地不听使唤。  他努力地挪动脚步,一寸寸往远处挪去。  蓦然,啪嗒一声响在宁静的夕阳下,仿佛一颗投入了平静湖面的石子,泛起了寸寸波纹。  他踢倒了帐门前架篝火用的木柴。  月上梢头的时候,军帐都搭建完毕了。  秦既明咧着嘴让暗卫上了药,心里还在思忖秦承平的死。  秦承平的失势在他预料之中,但却未免快得有些吓人,他竟走了没两天就咽气了,这些年他为了击倒秦承平殚ji,ng竭虑,步步为营,可现在却总让他有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憋屈感。  好像大学那会儿为了考试熬夜整整复习了一宿,结果第二天老师说,这场考试开卷。  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一切来得太快,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定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可这人做这些绝对不是为了便宜他。  “主人。”蓝一上完药退后一步,递上一封信,“公主在京中来信了。”  “小白?”秦既明接过信,展开。  京城的局势同他来时一般紧张,秦既白还在禁足中,这封信是悄悄寄来给他的,但也由于禁足,宫内的纷争暂时伤不到她这边,加上有暗卫的保护,她的处境还算安全。  秦承兴伤愈回朝了,朝堂上分成了鲜明的两派,一派是秦承兴原先埋下的棋子,现在纷纷跳出来默默支持秦承兴即位,另一派是丽贵妃的人,正与秦承兴博弈较量,但显然已经力不从心了。  但很奇怪的,宫中的氛围并未因为倒向秦承兴的局势而缓和,御林军、京郊守卫军几乎是剑拔弩张的,宫中时常能看见侍卫提枪巡逻,处处一股肃杀之气。  “秦承平都死了,还有什么后招……”秦既明揉着眉心烧了信笺,“真是死都死得不安生。”  屋外有人要觐见,蓝一悄悄退到了暗处。  秦既明撩起帘子,见是秦承远顶着一张狰狞的鬼脸,他这张脸本来被烧得就够吓人,战场上挂彩沾了些血,冷冷的月光这么一照,秦既明差点没一拳揍上去。  秦承远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被揍,大摇大摆地进了营帐,“秦承平死了。”  “我知道。”  “但武陵却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秦承远道,“你不觉得奇怪?”  “我早就说了奇怪。”秦既明皱眉,“秦承平死了,除了把这摊浑水搅得更浑之外,毫无用处。”  秦承远拧巴着个眉头刚要开口,就被秦既明阻止了。  “你这脑子,张口闭口就是杀人杀人,把所有人都杀了,别开口了,糟心。”  秦承远:“……”  这时候陆长年从帐外进来,意外地瞟了秦承远一眼,“陈远?”  “孤让他来的。”秦既明道,“陆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末将想找三殿下商量一下今后的对策……”陆长年看了他一眼,见他丝毫没有赶走秦承远的意思,便只得接下去道,“如今这么多天的仗打下来,双方都已疲乏,但在这节骨眼上我方武将军的军备到达,因此现在的局势对我们有利。”  “既然如此,不如将武将军一同叫来商议?”秦既明道,“先前虽然有些嫌隙,但既然上了战场,所有的目标应当是一致的。”  “武将军带人去巡逻了,方才末将也劝过他,他却执意要去,”陆长年失笑,“末将的对策还未计划周全,故而先来找三殿下商量了。”  他顿了顿道,“末将以为,按照托亚的性格,眼看兵疲力竭,他不会选择且战且退,等待军备补足,更愿意鼓足士气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故而接下来的战斗可能对方的攻势会极其猛烈。”  秦承远在一旁cha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秦既明瞪他一眼,“闭嘴。”  陆长年略皱了皱眉,又道,“正面迎击我们不划算,且战且退,将胡军引到大漠腹地里。”  “腹地啊,”秦既明摸着下巴,“陆将军是打算在腹地周围的山上藏上士兵,请君入瓮后一网打尽?”  陆长年点头道,“不错,三殿下以为如何?”  “陆将军这不是计划得很周全了?”秦既明笑了,“孤没什么意见,只是何人来引托亚入腹地呢?”  陆长年还未开口,屋外便有小兵拖长了嗓音呼喊着,“将军,三殿下,有急报!”  三人走出营帐,见报信兵一路远远跑来,身后跟着个驮着尸体的小兵。  “前线武将军已经与胡人交手了!”小兵气喘吁吁道,“武将军已经派了沈都伯所在的小队出击,现在属下只找到了沈都伯的尸身,其余人下落不明!”  “交手了?”秦承远一惊,上前把小兵背上的尸体翻过来,沈故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这不是有人选了吗?”陆长年朝秦既明微微一笑,“托亚与二殿下和武将军有旧仇,如今武将军正是引敌深入的最佳人选。”  秦承平死得很干脆,后事却是个难题,他死的现场只有杨寄柳和宋霁,在苏瞻洛的帮忙下才把这事儿摆平。  前脚刚松一口气,后脚薛子安就差人来报,说杜乐章醒了,宋霁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秦承平生前暗地里勾结胡人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宋霁也不抱着多大的希望去见杜乐章,他能好起来就不错了。 第4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4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4节 推开门进了屋子,杜乐章已经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了。  “怎么样?”  “头太痛了,”杜乐章皱着眉,“这里是哪儿?”  “医药署,”宋霁放下手中的食盒,从中拿出一碗银耳燕窝羹,“这是寄柳给你的赔礼,你能自己端着吗?”  杜乐章点点头接过,“我总觉得有件大事儿要跟你说,但现在想不起来了。”  “你睡了太久,不急于这一时。”宋霁安慰道。  “现下情况如何了?”杜乐章一口一口地喝着,他头太痛,连话都变少了。  宋霁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跟他一件一件道来,秦承平死了,秦承远和秦既明去前线了,沈故和武陵带着粮草和战马前去支援。  “陆将军也去了,”宋霁想了想补充道,“现在沙城这里根本无人坐镇,只能靠前线了。”  杜乐章闷头喝着羹汤,脑子还是跟用药碾捣过了一般稀里糊涂的。  宋霁把了把他的脉,端来了一份安神的药膳,便不打扰他休息离开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身后咣当一阵清脆的瓷碗落地的声音。  宋霁回过头,杜乐章还保持着端碗的姿势,粥水洒了满身满床。  “我想起来了!”杜乐章不顾伤势,掀开被子手脚并用地爬下床,拉着宋霁。  宋霁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  “陆长年!是陆长年!”杜乐章慌张道,“那天的驿站里,我看到了,跟胡人私下勾结的人是陆长年!”第53章 沙场死生  y云蔽月,不见星子。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无论是对于沙场上拼死作战的士兵, 或是对于营帐里推演排兵布阵的将领,亦或是沙城里忧心忡忡的百姓。  火药的爆炸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改过了喊杀与惨叫, 残壁败垣, 满目疮痍。  武陵睁着通红的眼, 一言不发地看着场下的战况。  他原本只是带兵巡查附近, 却不知为何手下的小队与胡人起了冲突,发现的时候士兵已经成了尸体,无奈只得情急之下仓促迎战。  沈故是秦既明手下的人, 这时候还想着给他使绊子,大兴的皇子还不是一个比一个无能?武陵恨恨地想着,但现如今托亚的部队进攻猛烈, 此时实在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这时候,小兵来报,说陆将军请见。  武陵对陆长年没什么好感,但此刻有了秦既明的衬托,这人方方正正的脸也难得的顺眼了些。  “现在情况紧急,陆某便长话短说了,”陆长年开门见山道,“对付托亚的攻势, 我们需要一个能引敌深入的诱饵。”  武陵瞥他一眼,“哦?”  不必陆长年说, 他也是在西北混战数十载的老将了,自然能想得到利用地势将胡军一举击破,只是作为诱饵的危险是摆在明面上的,况且他也不甘心受一个同僚的调度。  西北军是他的,所有的将士都是他的,他凭什么要听陆长年的话?  “武将军,现在援军迟迟不到,西北军岌岌可危!”陆长年恳切道,“武将军也不愿一手带出来的西北军任胡人践踏吧?现下托亚憎恶二殿下,憎恶武家,武将军是最好的诱饵人选,责无旁贷啊!”  武陵沉默了半晌,道,“进入大漠腹地之后,我军该如何逃出?”  大漠腹地四面环山,仅剩一面出口,陆长年的计划是一军封锁出口,一军埋伏山间,两方夹击,瓮中捉鳖,但如此厮杀起来敌我不分,故而要先让西北军撤出再进行夹击。  “山间有一狭缝,陆某会让三殿下带人守住狭缝,放西北军通行。”陆长年道。  武陵沉沉地应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了。  陆长年感激地垂头行礼作谢,再抬起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这仗打了整整一夜,后半夜的时候,双方的先锋队齐齐耗尽,两方将军同时下场,带领剩余的士兵投入新一轮厮杀。  与此同时,秦既明根据陆长年的指示提前绕行至山间埋伏,准备弓箭与弓箭手,寻找隐蔽身形的暗处静静等候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厮杀声才渐渐靠近了。  秦既明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揉了揉困倦的眼,穿梭于山间最后一遍检查己方的排兵布阵。  除了山间的弓箭手和士兵,还有把守狭缝的士兵,秦既明翻下山落到狭缝附近,这狭缝也不过一人半宽,陆长年考究地形竟如此细致,连这样的狭缝都不放过。  “你还来干什么?”秦承远从狭缝附近闪出了身。  “看看你睡没睡着。”秦既明看着他有些惺忪的眼,踹了他一脚,“又偷懒?上战场还睡得着?”  “塔姆西已经死了,”秦承远打了个哈欠,“剩下的就是把宣儿救回来就成。”  “那也得先打胡军才行,”秦既明瞪他一眼,“守好这里,一个也不准放过,但凡有试图通过这里的士兵,格杀勿论!”  秦承远又打了个哈欠,“这话都说了好几遍,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秦既明扫了周围一圈,士兵安静地匍匐在草丛砂砾之间,见无异样刚要走,便听秦既明叫住了他。  “陆长年让你守死这里你就守死这里,不怕他给你挖坑?”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秦既明叹了口气,“比起武陵,我还是更愿意相信陆长年吧。”  秦既明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秦既明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吧。”  秦承远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你还是祈祷我死在这里比较好,秦承平死了,西北军没了,下一个就是你。”  “那就让秦承宣在西北再呆十年吧。”秦既明挑眉,“谁让她有这么不乖的亲哥哥。”  “你——”  “人生苦短,干嘛不跟自己喜欢的人吃吃玩玩睡睡?”秦既明道,“钱够花就成,权利压根就是个无底洞,何必为这些虚名赔上一辈子?”  秦承远一愣,“这可真不像个三殿下讲出来的话。”  他本来也就不是,秦既明笑了笑,却道,“有人在等我回去,也有人在等你回去,惜命一点吧。”  突然,一声炮火在近处轰然炸开,热浪席卷着血腥味儿冲入腹地山峦。  秦既明看着远方渐升的日头,握紧了腰间的剑。  “来了。”  炮火炸开的同时,两匹快马擦着清晨的曙光冲出了沙城。  宋霁扬着马鞭,听着遥远的轰鸣声,恨不得cha翅飞了过去。  “宋公子不用如此担心,”蓝八骑着马在他一旁,安慰道,“黑五已经连夜赶去禀报了,他脚上功夫好,定能提前赶到的。”  炮火声响彻天际,一声一声地炸开了云层,日光从缝隙中倾泻而下,却无法给这片尸横遍野的土地带去些许暖意。  他离开沙城之际,苏瞻洛担心他,想吩咐几个医庄的弟子同去,却被他拒绝了,沙城如今无人坐帐,万名士兵无人调度,万一有敌军绕路而来,只剩医庄的人能抵挡一阵子了。  只是这人情是欠了大了。  宋霁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突然前方两三步远的蓝八猛地勒马停下。  “有人。”蓝八握紧了缰绳,将手按在腰间的剑上,“很多人。”  他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缓缓从背后靠近。  “宋霁,好久不见?”  蓝八握着剑,警惕地看着来人翻身下马,带着一副轻松自如的神情微笑道,“怎么,十年不见,连看我的勇气都没了?”  宋霁握着缰绳的手指渐渐泛了白。  蓝八一跃而下,挡在男人身前,“休得无礼!”  “那就自我介绍一下,”男人施施然道,“我叫武文光,武陵的舅舅,西北大将军武飞的兄长,或者说……”  “胡说!武飞压根就没有兄长!”  “年轻人,听我把话讲完,”男人不急不缓道,“或者说,雅各布,这个名字会让你们更熟悉一点。”  宋霁离开沙城之后不久,整座城便被包围了。  留下的士兵无人指挥,开始慌乱起来了,而包围他们的军队好整以暇地扎着营,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苏瞻洛从屋顶一跃而下,薛子安还在院中悠悠然喝着酒,丝毫没有被城中低压的氛围影响。  “最坏的打算是医庄的弟子先顶上了吧?”苏瞻洛道。  “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培养出的一批人哟。”薛子安叹了口气,语气却轻松地完全不似要打仗一般。  苏瞻洛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有后招?”  “没有。”  “那……”  “大兴的援军指日可待,你说为什么这帮子士兵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安营扎寨了呢?”薛子安道。  苏瞻洛皱起了眉。  “这说明沙城不是他们的目标,否则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在天没亮之前早就碎成了渣滓,”薛子安灌了口酒,“他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前线来到沙城,那么自然……”  苏瞻洛看着他手腕一转,将剩下的酒洒在了地上。  “要变天了。”  日头冲散云雾,完全升起的时候,硝烟弥漫的战场终于告了一段落。  微风卷着血腥气扫过萧条的战场,人的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叠满了整个战场,残臂断腿落在尸体堆中,早已辨不清你我。  托亚带着的军队在陆长年的ji,ng心算计下全军覆没,所有幸存的士兵欢呼雀跃着,日光落在他们血迹斑驳的盔甲上,他们踉跄的脚步上,甚至汩汩冒血的伤口上,终是带来了一些柔和的暖意。  秦承远卸下头上的盔甲,扶着山壁缓缓走出。  他带领的士兵死守着那条狭缝,成功地没让一人通过。  在围剿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数以万计的士兵拼了命地想往这里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拦下来,到现在肩胛骨上还cha着一只剑,好在没有性命危险。  秦承远踢了踢脚下的尸体,扫了一眼四周,却觉得很奇怪。  围剿成功了,武陵去哪了?  脚下的尸体早已四分五裂,被他一踢便散了架,头颅咕噜噜地从脖颈上滚下来,沾着沙土翻了个个,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那是武陵的人头。 第4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5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5节 秦承远汗毛倒竖,他向来不适合耍心机的大脑在此刻高速运转着,短短刹那间便恍然明白了什么。  “牙将,牙将!”随行备着医药包的士兵冲着他快马离去的背影喊着,“您肩上还cha着剑呢,要去哪儿啊!”  欢呼雀跃的士兵没有看见,在硝烟才散去的战场上,秦既明正带着小兵清点人数,而他身后,一人正骑马持刀,带着从容而又y冷的笑容,缓步靠近。第54章 沙场死生  蓝八吐出一口血,扶着树干刚要站起身, 一道鞭子横扫向他的小腿, 将他彻底掀翻在地。  数十人的军队将他和宋霁团团包围在内,仿佛一道坚固的壁垒将他们二人与世隔绝。  雅各布, 或者说武文光握着鞭子好整以暇地看着, 仿佛是在看一只正在铁皮盒子里垂死挣扎的蚂蚱。  他不打死他, 也不让士兵出手, 只是一点一点的折磨着, 似曾相识的场景又一次发生在眼前,唤醒了他脑海中那段痛苦得此生都不愿再回想的回忆。  他被雅各布带走,过了十年不见天光的日子, 他反抗过,挣扎过,无一例外地换来更可怕的惩罚, 包括那次行刺圣驾,他靠着重生后对禁军的排布记忆,将雅各布引到禁军的包围圈中才险中脱身。  上辈子死前,他从崖头坠下,脑子里满是怎么将雅各布千刀万剐。  这辈子死里逃生,他怀着对杀死那两个孩子的愧疚,梦里都是想回西北刺杀雅各布。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里有了牵挂, 再也不是孤孑一身,对于复仇的执念在不知不觉中减弱了, 可现如今雅各布摆在他眼前,当初的恨意仿佛死灰复燃般熊熊燃烧起来。  但他不能冲动,一旦动怒,焦躁,就正好中了他的下怀。  ——他们相处了十年,宋霁很清楚他现在挑衅的举动的意义。  “宋霁,这些年你在外头长进了不少啊,”武文光扬起手,一道血鞭落在蓝八血r_ou_模糊的身上,“本王只不过是想要你过来,便有这么年轻的孩子愿意为你卖命了。”  “宋公子,别、别管我了……咳咳!”蓝八踉跄着站起来,“快跑,跑啊!”  “跑得了吗?”武文光悠悠道,“沙城已经被本王包围了,至于战场……你的好徒弟大概已经成了陆长年的刀下亡魂了。”  “胡说!”蓝八大喝一声,却换来了坠入雨落的血鞭,他几乎生生地咬破了嘴唇才没发出一声呻吟。  “宋霁,你没一点表示?”武文光有些意外地看着垂头坐在马上的宋霁,“这可是甘为你赴死的好孩子,按照以往,你不该早就跟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样哭着为他求饶了吗?”  “这样,”武文光顿了顿,又道,“若是你过来,本王便放了这孩子一命,如何?”  宋霁抿了抿唇,翻身下马。  蓝八趴在地上,撑着双臂想站起来,却被带着倒刺的鞭子打得抬不起身,只能仰着头哑着嗓子喊他,“宋公子,别去……”  可他只能看着宋霁慢慢地走向武文光,他垂着头,发丝遮挡了他的脸,看不清神情。  武文光心情颇好地弯了弯唇角,伸手粗暴地拽过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近前,“果然还是跟原来一样善良地可笑。”  他扳着他的脸,手指暧昧地摩挲过细长的脖颈,一路向下划过锁骨、胸腹、腰窝,又绕到了身后,停在了tu,n部附近。  “有没有点想我?”他贴着宋霁的耳朵道,“这些年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好好疼爱过你?”  宋霁垂着眼,没看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他预料中的愤怒、绝望甚至仇恨,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只牵了线的木偶人无悲无喜。  武文光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连腰带都没松便一把扯开他的衣领。  宋霁动了动,抬起眼,“你半路截我就是为了做这种无聊的事?”  武文光目光一冷,抬脚猛地踹上他的心窝,他的鞋首是尖的,锥心的疼痛袭来,宋霁呛出一口血不断地往后退去,一头撞上了粗糙的树干,眼前霎时一白。  却还没缓过神的时候,一股力已经按上了他的脖颈,将他死死地按在树干上。  “无聊?”武文光眯了眯眼,“你就是这么看本王的?”  “你?”宋霁漠然地看着他,“我们似乎还不熟吧?至少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姓武。”  “这件事别说你了,本王那疯死的外甥都不知道。”武文光嘴角的弧度有些狰狞,“当然,那京城中的主儿也不知道。”  “你为了那个位子竟混入胡人这么些年,不容易。”宋霁道。  “哦?你以为本王是混入胡人之中?”武文光挑了挑眉,“那为何不反过来想想?”  宋霁微微一愣,“武家是外族人?不可能,武家很早就跟着先皇一直南征北伐,西北军也是很早就有了的,难道是只有你……”他一顿,恍然道,“武飞在哪?难不成你和武飞一起……”  武文光按住了他的唇,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嘘——别这么聪明嘛。”  他来西北这么久,压根没见过西北大将军武飞,秦承远很早也跟他说了,三年前武飞就突然消失在军营中,如果雅各布是武文光,是武飞的兄长,那么武飞要不就是被他杀了,要不就是跟他沆瀣一气,现在看来后者的可能居多。  但这样很奇怪,武家向来效忠大兴王朝,缘何突然出了两个叛徒?况且他之前被带走的时候,看他毫无障碍地与胡人交流,包括他的长相都很靠近胡人……难道他的母族是胡人?  是了,武家二子一女,嫡出的只有武陵一个,武飞作为长子,虽为庶出却很受老将军赏识,破格接任了西北大将军的职务,武年作为长女入宫,她的眉目深邃,隐约长得有些像胡人,太后似乎还就这一点还抱怨过,只是谁都没想过,竟然他们身上真流着胡人的血。  “行了,套本王的话套够了没?”武文光摩挲着他下巴的手猛地用力,打断了他的思绪,“是不是该给本王些补偿?”  宋霁张了张嘴,却呛出一口血,血丝顺着唇角挂下,更显脸色的苍白。  武文光神色微妙地变了变,伸手摸了摸他的脉象,“你废了功夫?”  “你教的我不要。”宋霁道。  武文光眼中一沉,“你激怒本王没好处,你的秦既明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来救你!”  “既明死了,我活着没什么意思,”宋霁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所以有好处。”  武文光冷冷地笑了,“你觉得本王会杀了你?本王花了整整十二年才找到你,能这么容易就便宜了你?”  宋霁叹了口气,“说了多少遍,强扭的瓜不甜,以前我不喜欢任何人尚且是这样,现在我心里装了人,就不可能再容得下你。”  武文光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拳头却生生在离他身前一寸前停住了。  “你很聪明,你是想激怒本王,让本王失手杀了你。”武文光突然笑了,“抱歉,本王不会让你如愿。”  宋霁也突然笑了,“我的确不笨,但抱歉,我激怒你不是为了这个。”  武文光一愣,电光石火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他要作反应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带来的五十名士兵在眨眼间咽了气,齐齐地倒在了地上,一道劲风划过,直直冲着他面颊而来。  武文光立刻甩起鞭子横挡,鞭子缠上了冰冷的剑刃,来者y沉的脸从锋芒之后缓缓显露。  “不可能!”武文光看清来人,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你应该死了!”  秦既明冷笑一声,声音是连日不眠不休带来的干哑,他身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和伤痕,新伤旧伤交错,有些还崩了开来,汩汩地流着血。  可他本人却丝毫不在意,眼中的杀气盎然,仿若排山倒海一般轰然袭来,让武文光几乎忘了他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亟需休整疗伤的病员。  十名黑服暗卫齐刷刷从他身后落下,他们手上拿着沾了血的利剑,这血,便是那五十名士兵的。  以一当五,却在悄无声息间取人性命,这些人的功夫竟如此之高!武文光不禁握紧了鞭子,冷汗从脑门流下。  “我死了?”秦既明喑哑的嗓音响起,他抬起胳膊,武文光这才看见他手上提着一个人头。  人头还保持着死前的震惊与不甘,目呲欲裂,面目狰狞,武文光却认得出来,这是他埋在西北军的棋子,陆长年。  战况不妙,武文光朝暗中打了打手势,收起鞭子飞身一跃,快步蹿入了矮木之中。  秦既明抬腿要追过去,却被人从后抱住了。  “别去了,他肯定有后手。”宋霁轻声劝道。  温暖的体温隔着衣裳传来,宋霁的胳膊有些不自在地绕到他身前,似乎有些羞赧的样子,却还是慢慢地合成了圈,将他轻轻拢在怀里。  秦既明身体一僵,他呼出的热气渐渐攀上了后颈,甚至能感觉到他有些发烫的脸颊贴了上来。  蓝八刚被蓝一扶起来,意识才清醒过来,看见秦既明激动地眼眶含泪,刚要扑过去就被蓝一狠狠往怀里一拖,捂着他的嘴悄声退开了。  “师父。”秦既明按上放在他身前的手,轻轻捏了捏,“这就是你瞒着我的原因?”  宋霁垂了垂眼,小声道,“抱歉。”  “瞒了我这么久,”秦既明转过身,捧起他的脸低声道,“是不是得赔些礼?”  宋霁拉开他的手,瞪他一眼,“没大没小!”  秦既明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宋霁还觉得奇怪,按理来说他该有大堆理由辩驳的,却突然感觉身上一重,秦既明合着眼不省人事地压了下来。  “既……”宋霁拍着他的脸,以为他伤重昏迷了,刚喊到一半,一声巨鼾从他鼻中发出,接而如雷的鼾声毫不间断地响起,惊走了山林中本就不多的飞鸟。  宋霁在原地愣了许久,后头的蓝一都看不下去了,悄悄上前道,“宋公子,主人好几天没合眼了,那个……我来背吧。”  “没事。”宋霁笑了笑,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来吧。”  秦承平:(头上cha着刀,胸前cha着刀,滴着血)……盒饭呢  某作者:你他妈能不能把妆给卸了!!!第55章 沙场死生  秦既明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战场。  尸横遍野, 血流成河, 只在纪录片中看过的场景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带来的震撼绝非电视屏后所能比拟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旁的士兵拽了拽他的衣袖, 手里拿着名册。  对了, 他还得清点士兵, 活着的带回去治疗, 死了的马革裹尸, 草草葬了。  “这是王五……”士兵拿着名册拨了拨尸体的脸,“昨天他还说这次打赢了仗得回去讨媳妇儿,他母亲催的急了……死了。”  秦既明看着他在王五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叉, 又往前走去。  “三殿下?”士兵唤了他一声。  “啊?哦,”秦既明回过神,“秦……我是说陈远呢, 你看见他了吗?”  “哦,陈牙将啊,”士兵点头,“他没事,属下方才看见他肩胛骨上cha着剑还活蹦乱跳的。”  “他在哪?”  “在……”士兵挠挠头,往他身后看去想指个方向,却突然眼睛一亮,“诶, 那个飞奔过来的……”  秦既明回过头,霎时, 眼前一片血r_ou_模糊。  “秦承远!”  秦既明惊了一身冷汗,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伤被他猛烈的动作带动,隐隐有些往外渗血。  “做噩梦了?”宋霁递来一杯茶。 第4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6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6节 秦既明恍惚地抬起头,屋中阳光明媚,干净简洁的窗格在地上落下一道斜长的影子,药味带着温热的茶香窜进鼻腔,让他燥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梦见秦承远死前的场景了。”秦既明接过茶,皱眉揉着鼻梁,“陆长年的刀把他的身体劈成了两半,即便后来我把陆长年的人头砍了下来,却仍旧不解气。”  宋霁抿了抿唇,他看见暗卫送来秦承远残破的尸体的时候,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我睡了多久了?”秦既明用力敲着昏昏沉沉的头。  “三天,”宋霁拉开他粗暴的手,按着他的肩坐在他身后,轻轻给他按摩起头上的x,ue位,“武文光和武飞的军队彻底包围了沙城,祁信带着援军前日到了,已经……秦既明!”  秦既明的脑袋不安分地往他怀里拱着,本来好好坐着的姿势变成了搂着腰往他肩上蹭,宋霁止住了话头,掐了一把他的脸。  “你还听不听?”  “听听听,这样听。”秦既明厚脸皮地笑着,脑袋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你……”宋霁瞪了他一眼,却不得不妥协给那厚如城墙的脸皮,“祁信带着军队同武文光对峙,都以为要打起来了,却不想十几万人就这么眼瞪眼瞪了两天。”  “他们要打早打了,等不到祁信来沙城便沦陷了。”秦既明打了个哈欠,“师父,你说会不会这所谓的大军就是个幌子?”  “什么意思?”宋霁一愣。  “调虎离山之类的,”秦既明漫不经心地说着,“你看啊,我们那边很多电视剧……就是戏本子都会这么写,把大军分成两股,一股在边关下马威,装腔作势一番,另一股绕路突进,你看啊,就是因为大军集结在了某一处,别的兵力就弱了,很有可趁之机……嗷!师父你干嘛掐我!”  宋霁一惊,松开了无意识掐着他胳膊的手。  “怎么了?”秦既明看着他,“师父你脸色很差。”  宋霁张了张嘴,“其实……我似乎想起来,武文光说过类似的话。”  祁信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带兵,秦承兴派了两个上过战场的老将给他当副手,尽管如此,他手中那个掌管数万人性命的军印已经让他足够紧张了。  秦既明醒后,宋霁来找过他一次,说完了正事儿旁敲侧击地提了提杨寄柳的近况。  祁信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上什么也没有,可宋霁那几句话总在他心头盘桓着,怎么也甩不掉,叫他愈加烦躁了。  正烦着,营帐外头突然传来高声喧哗,祁信揉着太阳x,ue走出营帐,正看到士兵举着枪要戳向面红耳赤的杨寄柳。  “慢着!”祁信的头更疼了。  “祁大人,这人要私闯军帐。”拿着枪的士兵赶忙向他汇报。  “杨老板是建医药署的功臣,”祁信扫了他一眼,“让他进来。”  杨寄柳一把推开拦路的士兵, 着袖子气冲冲地跟着祁信进了营帐,留下外头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胡闹什么?”祁信看着杨寄柳。  平静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杨寄柳只感觉自己仿佛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原本的火上心头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底,通体生寒。  他会生气,是因为还肆无忌惮着,眷恋着从前,无论他怎么打闹,怎么缠人,祁信都只会无奈地叹口气,任凭着他嬉皮笑脸,便从此揭过了。  可是现在呢?他是驸马爷,是当今朝上皇上最信赖的官员,从此以后平步青云,飞黄腾达,而他永远只会是一个不成器的商人,一个被逐出家门的败家子,永远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他一气之下跑来沙城,投资医药署,都是因为不甘心,撑着一口气想做出点丰功伟绩,好让祁信另眼相看,然而这一切都是泡影,刚才若是没有他勉强拦着,如今怕是早已成为刀下亡魂了。  祁信不知道他心里想了什么,只是看到他眼中那惊涛骇浪般翻腾的情绪渐渐消散成了一潭死水,明明就算是被爹娘打得奄奄一息也朝气蓬勃着的笑脸,此刻却被绝望的藤蔓爬满。  不知为何,心似乎被人狠狠捏住了。  “你……”  “祁大人,”杨寄柳慢慢道,“草民得罪了,只是担心宋大夫的去向一时情急,还望大人海涵。”  祁信张了张嘴,听着冰冷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耳边,却哑然地说不出一句话。  “请问祁大人可知宋大夫去了何处?”杨寄柳抬着眼看他,眼里一片死水沉寂着。  祁信是知道的,有暗卫查到了胡人暗中绕路直上中原,借着秦既明受伤要回京的由头,二人连夜便离开了军营,此事事关重大,他熬夜写信加急送往京城,可却碍于沙城对面虎视眈眈的胡人大军,无法班师回朝。  杨寄柳看他不作答,后退一步行礼道,“草民唐突了,草民告退。”  “慢着。”  祁信叫住了他,害怕他这一走,自己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了,至于缘何害怕见不到他,这件事祁信从来没想过。  “何事?”杨寄柳背对着他站住了。  “听说你来沙城水土不服?”祁信斟酌着词句道,“不如……”  “草民告退。”杨寄柳抬起脚往外走。  “杨寄柳!”祁信上前大跨两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究竟为何一声不吭跑到边疆?你在跟我呕什么气?”  “祁大人注意分寸,”杨寄柳死水般的眸子盯着他握在身上的那只手,“公主还在京中等着驸马爷班师回朝。”  “还因为这件事?”祁信皱起了眉,“我都说了,我不会因为官高一等便看轻朋友,你缘何……”  “朋友?”杨寄柳突然勾了勾嘴角,却不带任何笑意,“都这么久了,你还以为是朋友?是我说的做的还不够明显,还是你太蠢太笨什么也看不懂?”  祁信愣了愣,僵在了原地。  杨寄柳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营帐,他走得很急,脚下带风,可祁信还是看到了他泛着红的眼角,还有那双圆亮剔透的眼里泛起的水雾。  这一刹那,心中绞痛不止。  “哎,可真是愁人孩子。”宋霁坐在马车里,靠着软垫,心却还留在了闹腾腾的沙城。  “你走的时候跟祁信说了什么,神神叨叨的,都不让我跟着去。”秦既明好奇地凑上来,被宋霁一脚踹到马车的另一头去了。  昨晚都要走了,他刚沐浴完踏出浴桶,便见这臭孩子跟饿狼扑食一样两眼放光地扑了上来,剥开他穿得好好的衣裳,里里外外又啃了一遍,澡跟没洗一样。  虽然顾及他,也没做到底就是了。  “师父啊……”秦既明一旦撒娇耍泼的时候,脸面什么都不要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就是吃准了他会心软。  “就坐那儿,不准动,我跟你说便是了,”宋霁拿脚按着他蠢蠢欲动的身子,直起身道,“我跟祁信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寄柳听说我临走前去找了他,那他定会去找祁信问个明白。”  “就祁信那脑子,搞搞政事还不错,谈情说爱那块跟没长一样,就算他俩被迫有了交流也没用。”秦既明道。  宋霁叹口气,“所以我才说他们俩揪心孩子啊,尽人事,听天命,看他俩有没有缘分了。”  秦既明悄悄挪开他的脚,趁着他不注意一把扑了上来。  “别啃,痒!”宋霁扳开他的脑袋,“那暗卫查的消息准不准确?武飞带着小批军队从南蛮绕进中原?”  秦既明退而求其次地将脑袋蹭在他肩窝,拨拉着他的头发,“南蛮有兄长埋下的棋子,估计是给我和兄长各发了一封密函。”  “武飞带的人不多,但肯定走得没我们快,”宋霁勾起唇角,笑得有点j,i,an诈,“既明,我想回一趟老家。”  “老家?落桥?”  “不是,是我真正的家,”宋霁道,“宿淮。”第56章 沙场死生  宋霁是借着秦既明受伤反朝的由头离开军营的,这个消息并没有隐瞒, 而是在宋霁的暗示下, 由祁信“一不小心”透露出去了。  武文光听回报的探子吹得天花乱坠,什么三皇子在战场上被暗算, 掉了一个胳膊, 还中了西域蛊毒……  “放屁!”武文光一脚踹飞了探子, “本王亲眼看见他双手双脚好好的!”  “是是是……”探子吓得颤颤巍巍, “首领说的是, 但秦承安是真的受了严重的伤,说是往西域去了。”  “不是回京?”  “回京是表面上的说法,”探子小心翼翼道, “小的听见祁信暗地里说他们往西域去了。”  武文光陷入了沉思。  “首领,”探子斟酌字句道,“武飞将军现在应该差不多从西域突入了……”  武文光眯起眼, “你什么意思?”  “小、小的只是担心他们打着寻药的幌子阻挠武将军啊!”探子一哆嗦,腿脚一软跪在了地上,“武将军带的是ji,ng锐部队,打的是讲究出奇制胜,若是提前在西域发生冲突岂不前功尽弃!”  武文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嗯,接着说。”  “小的还觉得,虽然首领与武将军手足情深, 又有约在先。可人心跟人心始终隔了层肚皮,人心难测啊!”探子又絮絮叨叨, “首领你想,武将军答应首领的条件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为什么同意冲入京城却不称王,却严守京城等着首领您来呢?”  “你在挑拨离间?”武文光眉毛一挑,“本王与二弟数十年的情义怎容得了你来置喙!”  探子这时候却不怕了,横着心道,“首领!京中是武将军的天下啊!若是首领不信非要将小的除去,只望来日首领莫要后悔!”  帐内的氛围逐渐凝固起来,一滴滴汗从那探子额上落下,濡shi了衣襟。  “有骨气,”武文光突然抚掌大笑,“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首领,小的林临。”  “看你面相,你是中原人?”  “是。”  “那为何投靠我军?”  “狗皇上贪 y 暴虐,苛政厚税,就连天降大旱也依旧如此,父母被征税官兵打死,小的实在是忍不了了!”  “如此,你对中原地形该比较了解?”  “小的原本住在京畿,后辗转搬迁至西南部,大概情况小的都清楚。”  “好,”武文光起身看着他,“你与本王同去。”  “去西域?”林临挠了挠头,“西域小的不了解。”  “西域?”武文光冷哼一声,“祁信怎么可能让你这等小兵听见如此机密之事?”  “那……难道是京中?”林临不解道。  “这不过是宋霁放的假消息,”武文光勾了勾唇角,“不是西域,也不是京中。”  林临一脸莫名地看着武文光脸上渐渐浮起y冷的笑意。  “师父,”秦既明将宋霁从马车上扶下来,“你确定武文光会跟到此处?”  “不信?”宋霁挑眉,“赌不赌?”  秦既明不爽地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宋霁对另一个男人了如指掌让他心里膈应得很。  他们经过大半个月的舟车劳顿,终于从西北来到了中南部的小城——宋霁的故乡,宿淮。  宿淮这座城有些年头了,不算繁华,但也不落魄,农户耕作,商户叫卖,自给自足,自得其乐,生活得十分平静。  但这样的小城在二十多年前曾遭胡人洗劫一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几乎就没留下多少活口,可人类是能忘记的生物,这样的痛苦在现如今安逸享乐的小城居民身上,压根找不到半点影子。 第4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7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7节 宋霁压下重回故地异样的感觉,跟着小二进了先前定下的屋子,放了包袱,转头见秦既明还闷闷不乐。  “这两天武文光还没来,你胡闹就算了,他一旦来了,你可得装着点病入膏肓的模样。”宋霁道。  “哦。”秦既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既明。”宋霁无奈道,“我要出门一趟,你来不来?”  秦既明满脸的不爽,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了他身后。  他们向西出了城,穿过耕田上的阡陌小道,来到了一处破屋面前。  说是破屋,其实这已经是有点屋子样儿的废墟,屋顶已经不见了,破损的墙壁摇摇欲坠,碎砖上爬满了斑驳的青苔,杂草从瓦砾的缝隙中生出,越是青翠盎然,越是显得屋子颓败萧条。  秦既明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他看着宋霁在碎石前点上三支香,撩起袍子跪了下来,也跟着跪在了他身后。  “既明,过来。”宋霁拍了拍他身边的空处。让他与自己并排。  秦既明依言上前,听他慢慢地讲起。  “我想来这里许久了。”宋霁仰头看着破败的屋子,眼中有些亮光,似乎能透过眼前的破败看到幼时欢乐的光景。  “师父……”  “爹,娘,孩儿做了错事,愧对你们的教诲,这是第一拜。”他朝面前深深一拜,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有了泪光。  “师父!”  “孩儿这辈子都将背负罪孽,原以为戴罪之身无法得到幸福,只能孑孓一身,孤独终老,却不曾想,孩儿遇到了一个人。”  秦既明张着嘴愣在了原处,宋霁说得很慢,一字一句落在耳里,仿佛一次次敲响寺庙清晨的古钟,那么的清澈而坚定。  “爹娘曾教导孩儿不忘医者仁心,不忘做人之本,却也不必宛如一只提线木偶拘于世俗,凡事随心便可,”宋霁轻轻笑了起来,“孩儿认定了的人,不后悔,不退却,爹娘,你们在天有灵,愿保佑既明一生平安顺遂,这是第二拜。”  说罢,他又俯下身一拜。  “早夭的两个灵魂,我宋霁此生愧对你们,即便行医数十载救了无数性命,也依旧无法抵消过去的罪孽,唯有一死方能偿还,”宋霁一顿,看了眼身旁的人,“可恕宋某此生还有牵挂,只能许下来生,为表歉意,这是第三拜。”  “还有我,”秦既明突然开口,“我和小白借用了你们的身体,得以再活一世,方能遇上毕生所爱,如若要偿还罪孽,我也当有一分。”  宋霁看他也俯下身拜去,轻声道,“你不必如此的,这也不是你本愿……”  “杀人也不是你的本愿,况且,”秦既明笑了笑,将他的手拢在掌心,“阿霁,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我们一同承担。”  宋霁一愣,秦既明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这个初见才十岁的小孩长大了,能够用他坚实的臂膀替他遮风挡雨,分担责任。  他依旧是他的师父。可他不仅仅是他的徒弟了。  宋霁弯起眉眼,释然地笑了,回握他的手,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阿霁……”秦既明欣喜地看着他,他的师父承认他成长了,他不再是时时需要他庇护的孩子了。  多年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占时自己的成长,却在回京途中一次又一次地被陷害,靠着宋霁的回护才磕磕绊绊地到了京城。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幼稚,发了疯地想要成长,那个冬天他的离开成为了契机,他伤过,绝望过,痛苦过,用着最尖利的石子铺路,逼迫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生出最坚硬的躯壳。  “走吧。”宋霁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朝兀自出神的秦既明伸出手。  他们回到宿淮的时候,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天边倏地绽开一朵烟花,五彩斑斓的色彩点亮了寂寞的夜。  他们在边关生活许久,边关的天上也会炸开这种烟花,却不似这般斑斓——边关只会放信号弹和炸药,一旦天边亮了,就说明一场战争即将到来。  “今天三月二十,是庙会啊,”宋霁喃喃道,“每年这时候都要办庙会纪念土地神,不知什么开始的习俗了。”  秦既明突然握紧了他的手,“会好的。”  “什么?”  “胡人会赶走的,这块土地不会再第二次被胡人侵占了,有我在。”秦既明坚定道,烟花在他的话后短促地绽开,火光映在他脸庞的棱角上,许下的承诺让人无比安心。  “阿霁,”秦既明看他没反应,以为他不信自己,“我是认真的,现在整个大兴上下的军队……唔!”  天边沉寂了下来,幽暗的月光落在近在咫尺的面庞上,相贴的双唇上,他眼中的笑意盎然,盛着盈盈水光,连同着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秦既明自然不会放过主动送上来的人,按着他的后颈缓缓加深了吻。  一颗烟花轰然照亮了黑夜,接二连三的,更多的烟花蜂蛹而上,整片夜空亮如白昼。  千里之外的沙城,夜空却沉寂着。  这样的沉寂让惊如弓鸟的百姓难得的有了一夜安眠,也让军营里守卫的士兵沉沉睡去。  祁信将密函烧毁在蜡烛上,看着白纸黑字在手中渐渐化为灰烬,他有些出神地想,似乎也有一样东西如同这火上的纸一般,抓不住了。  忽的,营帐门帘被人掀开了。  屋外守卫的士兵已经数天不眠不休,祁信让他们回去歇息了,故而来者毫无阻碍地找到了军帐中的人。  “你这样的防守,怕是梦里就要被胡人斩杀了。”杨寄柳踏进营帐,放下门帘。  祁信看着他,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说出口的话却如往日一般波澜不惊,“无妨,今夜不打算睡了。”  “你要走了?”杨寄柳瞥见他收拾好的包裹。  “明日启程,我会留下副手和一部分军队在沙城,”祁信走到他身前,按着他的肩嘱咐,“直到这场仗结束,你都不要离开沙城,明白吗?”  杨寄柳仰起头看着他,他们足足差了大半个头,以往每次他们这么说话的时候,杨寄柳都闹着要让他蹲下来一点,可是现在,那张总是欢笑着的脸却死寂地沉默着。  “这是对朋友的嘱托?”他问。  祁信张了张嘴,明明答案清楚地摆在眼前,他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他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时候,杨寄柳突然笑了起来,跟以往不太一样的笑容,夹杂着自嘲,决绝……总之,没有一丝一毫的愉悦。  祁信刚想问他怎么回事,一双炽热的唇已然贴了上来,舌头灵巧地滑入他口中,将一颗药丸抵入喉头。  祁信猛地推开他,咳嗽着问他,“你到底……”给他喂了什么。  他问到一半问不出来了,杨寄柳在他面前解开了衣带,散下了长发,赤身裸体地又吻了上来。第57章 沙场死生  宋霁和秦既明在城中呆了好些日子,直到四月初的时候, 宿淮才有了些动静。  这会儿秦既明憋在屋里装病已经装了足足有半个月, 现下终于不用再装下去了,乐得就差蹦起来掀翻房顶了。  宋霁在一旁理着药箱, “差不多了, 我该出门了。”  秦既明瞬间不蹦哒了, 不大放心地看着他, “你真的要去找他?”  宋霁点了点头。  “让蓝一跟着你去吧。”  “不行, 一旦被发现,你这半个月的病就白装了。”宋霁揉了揉他的脸,弯了弯唇角低声道, “有你在呢,我放心。”  秦既明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挠着头笑得有点傻呵呵。  正是午时,集市上热热闹闹地在叫卖着,可宋霁提了药箱,转身出了城,又一次回到了西郊破败的家中。  瓦砾中的草长得比先前更高更密了,洋洋洒洒地都快将碎砖破瓦的屋子掩盖起来。  宋霁掏出香还未点上,脚底就飘下一个人影。  “宋霁,你果真在此处。”  “我等你半个月了。”宋霁没回头, 自顾自地燃起了香,对着破屋拜了三拜。  突然,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手中的香一抖,尽数落在了地上,熄了火。  “你在怪本王来迟了?生气了?”  宋霁侧过头,看着武文光的脸面无表情道,“生气?这好像不该是形容对仇人的感情,至少也该是恨或者厌恶之类的。”  武文光眯起眼,“那这样说来,你那好徒弟也是这么对你的?”  宋霁抿了抿唇,垂下眼不再说话。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武文光冷哼一声,“你应当猜到了除了沙城的包围军,还有另一支军队直入了中原,你想在这里截胡那支军队。”  “哦?”宋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可你想不到吧,本王早就让武飞改道了,你的计划落空了。”武文光挑着嘴角。  “那你又来此地做什么?”  “你在等我,本王怎能不来?”武文光抱胸看着他悠悠道,“或者说,给你一个求本王的机会。”  “既明病了,”宋霁垂着眼咬牙,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东西,“你究竟让陆长年给他下了什么药?”  “想换解药?”武文光脸上浮了一层暧昧的笑意,他挑起宋霁鬓角散下的一缕碎发,朝他脸边吹了口气,“那得看看你的诚心。”  其实,陆长年半点药也没给他下,但秦既明病重这件事传得真假难辨,一时间就连武文光也觉得是他手下临死前做了件好事儿。  宋霁听他这话,心里冷笑连连,他分明没有解药还装得跟真的一样,按的什么心肠一目了然,可面上还是得做出惶恐又羞辱的模样。  “你想怎么做?”  “还用问吗?”武文光贴着他的脸低声道,“十年磨一剑,自然是要你好好尝尝老子的剑了。”  宋霁压下心头的恶心,皱着眉道,“这里人太多了。”  他指的是武文光带着的士兵,一圈一圈围着,几百双眼就盯着当中虎视眈眈。  武文光摩挲着他的唇角,“也罢,就你跟那些摇着屁股想爬上床的贱货不一样,遂了你的愿,一会儿你可要听话些。”  说罢,他挥退了包围的士兵,士兵整齐且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城郊更偏远的山林之中。  “还有,”宋霁又道,“这是我爹娘坟前,做这等事有违孝道。”  武文光冷哼一声,“别得寸进尺。”  宋霁瞥他一眼,“解不了既明的毒,我便陪着他去死。”  武文光狠狠扳过他的脸,“你以为还有这样的机会?现在你落在本王的手里,本王能放你走?!”  宋霁抬眼看他,眼里浮了些无措,“你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武文光眼里冷光一闪,伸手一把扯开他的衣带,扳着他的下颚要吻上去,却冷不丁扫见他唇角的一丝嘲讽的笑意。  武文光下意识地松开他,发现他眼里所谓的慌张和无措早已消失殆尽。  情况有变! 第4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8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8节 武文光霎时警铃大作,只觉脑后劲风刮过,侧身一让,险险避过那要他命的剑光。  秦既明举着剑,黑气沉沉地站在他背后,剑光所指之处,寒气乍现。  “当是谁呢,原来是三皇子殿下。”武文光视线一扫,即刻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你们二位联手唱的一出好戏啊。”  首先第一,将武文光引开,至少要引他离开沙城,这样镇守沙城的祁信才能寻机会班师回朝。  第二,秦既明装病,宋霁假装求解药,为的是降低武文光的防备心。宋霁知道此人防心甚重,死来想去也便只有这一个法子,没想到最终还是差了分毫。  第三,尽量剿灭胡军的势力,就算少一支武文光的亲卫军也是好事。  “你逃不了的,”秦既明稳步上前,目光y沉,“你带来的一百名亲军已尽数伏诛,湘军与赣军回旋宿淮,即使你有后援也无济于事。”  “妙啊,好一个请君入瓮。”武文光冷哼一声,看着秦既明眯起了眼,“不过,好似三皇子殿下年幼的时候,还没有这般聪明伶俐,看着剑刃都不知道躲呢。”  二人同时一怔,虽仅有短短弹指间,秦既明脸上的空白还是被武文光清晰地捕捉到了。  “看来,二十多年前我带着宋霁直入中原,刺杀圣驾的故事,你只是一知半解啊。”武文光缓缓道。  宋霁愣住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杀了秦既明和秦既白的都是他才对啊,武文光这话里有话,难道说……  “三皇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武文光抬高了声调,“当初你抱着将将出生的婴儿四下逃窜却被本王一击斩杀的事情,竟全然不知啊?”  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秦既明实在太狼狈,武文光一时情急没认出人来,如今看他的眉眼,与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当下便认出了人。  当年武文光冲下战场杀红了眼,他只知道自己杀了两个身份高贵的人,不是皇子也应当是皇亲国戚,可日后传报过来,大兴竟只死了一个妃子!  武文光左思右想不对劲,又听闻三皇子和幼公主奄奄一息,醒来时候ji,ng神失常疯疯癫癫,武飞给他传信回来,说是好像换了个人,还半开玩笑道讲不定是被哪个孤魂野鬼附了体,但这事儿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一瞧,当年真是纰漏了一件大事儿。  如果三皇子秦承安是眼前这人,那么他不该不记得是谁杀了他,更不该在提到当年乱战的时候是这一副茫然的神情,即使是失忆者,也该对惨痛的记忆有反应。  讲不定,这还真是一语成谶。  “你,”武文光一字一句道,“究竟是不是大兴的三皇子?又或者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孤魂野鬼?”  秦既明举着剑的手抖了抖,只在这一刹那,武文光抓住了他的破绽,一只小型烟雾弹猛地炸开,众人眼前烟雾缭绕,待到散尽雾霾之后,武文光的身影也不得而知。  十名暗卫从附近的树上落下,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他们听到了武文光说的话,一时间有些没缓过神。  “都听明白了?”秦既明收起剑,扫了众人一眼。  除了留在沙城传递消息的黑五黑八和留在京中照顾秦既白的黑二黑七,其余人都在这里了。  “听明白了,觉得我是异类的,想走的,站出来。”秦既明缓缓道,“消除跟着我的全部记忆,我会给他足够的银两,为他寻份好差事,从今往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平静地生活下去。”  十名暗卫噤声不语。  “我数到一,想离开的在此之前出列。”  “五。”  “四。”  “三。”  “二。”  “一。”  没有人有动作。  “很好,你们都想留下来,我很乐意,”秦既明话锋一转,“但是,若让我知道有心怀不轨的,下场……”  他不说,所有人也都明白。  “属下不管别的,反正救了属下的是您,这是再清楚不过的。”蓝八突然道。  “主人,若是蓝绳里有图谋不轨之徒,蓝一定将担负全责。”蓝一半跪在地,所有蓝绳暗卫跟在他身后纷纷跪下。  黑一站在他旁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旁边齐刷刷跪了一地的同僚。  蓝绳是秦既明在回宫后在黑绳的帮助下收服的,是直属效忠于他的,黑绳是先皇后留下的仅存实力,故而是效忠大兴,效忠皇室,甚至效忠先皇后的。  “黑一,”秦既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澄清什么,但我事到如今做的这一切,是否对得起这个身份,这个养育我的国家,你应当清楚。”  黑一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六年前,他收到情报赶回京城,宫中已经落钥,他翻着墙悄悄潜入,看见子夜下依旧不眠不休练功的秦既明。  那时候他还不及弱冠,年轻的面庞上满是坚毅,那一刻他便想,先皇后大概能放心地撒手人寰了。  从头到尾,他认定的主子,只有眼前这一人。  “是,属下明白。”黑一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  日落西山,乌鹊南飞。  武文光从宿淮消失了,他们没能找到一星半点的踪迹。  “麻烦了,真的麻烦了,没想到当年竟然是这样的。”宋霁在屋内来回地踱步,“当时我就顾着趁乱逃命,哪知道……”  他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只因秦既明还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哼着小调。  “你怎么不急啊!”宋霁拽着他的衣领,“万一让秦承兴知道了怎么办啊!”  “师父,”秦既明看着他乐呵呵,“那两个灵魂不是被你杀的呀,你是不是可以不用许下来生了?”  “啊?”  秦既明握着他的手,笑眯眯道,“那把来生许给我,好吗?”第58章 沙场死生  密林环绕的蜀中,武文光带着大军驻扎在沼气环绕的半山腰。  这是无奈之举, 秦既明调集中南部的军队进行彻查, 他不得已在林临的帮助下往北方逃窜,接着蜀中复杂的地形逃过一劫。  虽然突袭之举已经不再突然, 但只要在驻北的祁信大军抵达京城之前先一步到达占领, 整个大兴依旧是他的囊中之物。  武文光是进献给老将军的胡姬生下的, 没有地位, 没有名号, 只凭着一张艳丽的脸,悄无声息地在别院生下了他和武飞。  胡姬生下武飞后难产离世,没有ru母, 没有爹娘,剩下他带着嗷嗷待哺的幼弟在别院的草垛里挖蚯蚓吃。他到现在还记得,将军正房生下更小的弟妹时候, 请了七八个ru母忙上忙下,而他只能抱着饿到哭不出声的弟弟坐在屋檐下,跪着祈求一口奶水喝。  后来武飞长大了,竟有出人意料的习武天赋,被老将军相中带走,过继给了偏房,接任了西北大将军。  而他这个正儿八经的长子,饿死, 累死,甚至被打死在偏院里, 都不会有人看他一眼。  武飞被接走之后,武文光便混入了胡族,南征北伐,以命相搏,终于混上了首领的位置。  不恨是不可能的,他要把整个武家的尊严践踏在脚下,让他们俯首称臣,让他们悔恨当初的作为,然后再带着不甘和愤懑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武文光一把捏碎了茶杯,带血的碎片从掌心滑落。  “首领!急报!”林临掀开帘子冲了进来,“武将军已经到了京郊附近,再有十日便可抵京!”  “很好。”武文光冷冷地笑了起来。  林临又道,“但首领,蜀中沼气厚,咱们的士兵马匹都生活在干燥的西北,一时不适应,好些生了病!”  “传令下去,整顿军营,”武文光沉声道,“病重者留下,但凡能走的即刻同本将离开此处!”  “这……首领,这怕是要折损大半士兵了。”林临为难道。  “你有更好的法子?”  “小的曾在蜀中生活过,认识能治沼气的大夫。”林临道。  “你可知如今的处境?”武文光语气沉了沉,“一旦被大兴发现了藏兵处,我们只有一死!”  “小的知道,”林临赶紧躬下了身子,“但治了病杀了便是了。”  武文光眯起眼,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若首领不嫌弃,”林临顶着他的视线咬牙道,“给小的三日时间,不说治好,也能治好七成伤患!”  林临硬着头皮说完,屋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能感觉武文光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着,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好。”他道。  “多谢首领!”  林临长舒一口气,转身退出营帐,却在刚要离开的时候,听他又加了一句。  “林临,若是来日发现你骗本王……”武文光似笑非笑道,“可不就是抽筋扒皮这么简单的了。”  林临的手扣紧了袖口,面上却还是讪笑道,“那是自然,小的如何骗得了首领呢?”  日子一天天地推进着,祁信带兵连夜离开了之后,杨寄柳和杜乐章相继不知所踪,薛子安和苏瞻洛随即离开了沙城,一路往京城走去。  这一路虽走得是马车,但日夜兼程地赶着,也不比往日骑马轻松多少,更令人无聊的是,苏瞻洛一路都在收信写信收信写信,就没停过,薛子安一人旁边哼哼半天也不见他投来半点视线,只好恬着脸凑上去。  苏瞻洛无奈地推开他,“我在写信呢。”  “写什么信?我看看……”薛子安一把拿过他写了一半的信纸,咕哝道。“寄去蜀中的信?又是宋霁让你做的?”  “嗯,”苏瞻洛点头,“这是正事,你还给我。”  薛子安笑眯眯,“这是正事,那我就不是了?”  苏瞻洛看他的笑看得发毛,踹了他一脚,“你让我把信写完,这次去京城应该是最后了,事情了了之后我们即刻便离开。”  “去哪?”  “天南海北,随便你。”苏瞻洛垂头写着信,低声道,“这段日子委屈你了,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他脸皮薄,说完这些就不大好意思了,便低头专心致志地蘸墨写信。  “阿洛。”  耳边突然吹来一阵热风,苏瞻洛手一抖,信纸糊开了一个硕大的墨点。  薛子安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咬着他的耳垂道,“阿洛,怎么这么久了还这么害羞?”  苏瞻洛耳廓泛红,抿了抿唇,抄起他的后领口就扔出了车窗外。  “得寸进尺!”  薛子安躺在石子路上,看着面前啪得一声重重合上的窗子,笑得乐不可支。  跟他一般乐不可支的还有离成功愈来愈近的秦既明,他的师父在离开宿淮之后已经潜移默化地不再反对他折腾,虽然距离成功拆皮扒骨还有些距离,但已经近在咫尺了!  宋霁头很疼,秦既明一逮着空便像只大狗一样趴在他身上这儿舔舔那儿啃啃,还总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瞅他,闹得他心软成一滩一滩地都推拒不了。  他自己也知道,可十多年前的事情留给他的y影太大了,比起身体上撕裂一般的疼痛,他更忘不了委身于人的屈辱。 第4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9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49节 他在逃避,秦既明也不强求他,只是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叹着气。  他们离开宿淮后一路北上,舍弃了舒适的马车,直接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在距离京城还有三五天行程的时候,暗卫来报,称前方京畿囤兵三千,应当就是武飞的人。  京畿地势复杂,利于囤兵,加上武飞常年作战,对潜伏一事十分熟稔,京中守卫又大多调去了西北,兵力匮乏,故而他们才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京城到如此地步。  他们停留在囤兵处五里外的驿站休整,秦既明先写了密信让暗卫加紧送去京城,再打算从附近调兵来。  “调兵需要多久?”宋霁问。  “之前武飞可能带兵突入的消息告诉兄长之后,兄长便加强了京畿守卫,”秦既明道,“若要调兵,一个时辰便可调来两千ji,ng兵,但分去了太多在祁信手下,若想再多调,怕是难了。”  “两千对三千,”宋霁闭目思考,“我们人数劣势,地形优势,胡人舟车劳顿,状态不佳,但一向骁勇善战,况且京城军没有西北军的经验,总体来说我们还算劣势。”  “若是拖延战局等到祁信带兵回来呢?”秦既明道。  “不好,”宋霁皱眉,“万一没等到祁信先等来了武文光该当如何?”  武文光先前被他们逼到了蜀中,蜀中地形复杂,沼气甚重,他们知道他在此囤兵也无法彻查,好在沼气与毒气对胡人伤害更大,横竖他们也捞不着便宜,还得被逼出蜀中,而武飞的先锋营却愈加逼进京郊,所以他们选择先阻止武飞进京。  祁信还在沙城往回赶的路上,也不知几日能到,他们的确赌不起,同时,若现在不采取行动,不日先锋营便会突入京中,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出奇制胜,只有这样了。”宋霁沉声道,“以两千ji,ng兵击三千先锋营,我们只能趁着夜色突袭,以求最大程度地重击敌人。”  秦既明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  日头落下的时候,京畿附近所有能调动的ji,ng兵都集结完毕,领兵的是个熟面孔,先前跟着秦承平在围猎场堵截秦既明,而后又奉命抓捕宋霁归案的御林军左统领李征。  李征是秦承平手下的人,难得的对他忠心耿耿,秦承平失势后却不愿归附于武家,便被赶下了御林军左统领的位子,没想到竟被安排到此处带兵。  “交给他能放心?”宋霁看着他整军待发的背影,有些担心。  “能,”秦既明笑了笑,“这定是兄长的手笔了,西北军说是秦承平的天下,其实是武家的天下,秦承平死在西北战场,武家却不动声色,不用说明,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大皇子是想利用他的衷心对抗武飞?”宋霁一愣,“大皇子压根没见李征几面,竟也能如此慧眼识珠,真是了不得。”  “大兴的皇子中,四皇子野心勃勃而权谋不足,二皇子诡计多端却目光短浅,只有大皇子处变不惊,十年一剑,是个帝王之才。”秦既明道。  “那……”宋霁转过头看他,“三皇子呢?”  “十多年前就死了。”秦既明耸了耸肩,“他运气太差,我能怎么办?”  宋霁笑了笑,“也是。”  “这应该就是最后了,”秦既明望着黑压压的远方,“等到这件事结束了,把宣儿从胡人那边救回来,带着小白,我们一块儿离开这里。”  “去哪儿?”  “有你在哪里都好,”秦既明道,“给她俩找个婆家嫁了,我呢,就当个闲散王爷,秦承兴给我钱我就花,不给我钱咱俩合伙开个铺子当老板,怎么样?”  “那不就跟原来一样了?”宋霁笑他,“没出息的,绕了一圈又回去了。”  “我绕这么大个圈子的目的,就是想回去啊。”秦既明叹了口气,悠悠道。  正在这时,黑二踏着树枝气喘吁吁地落在了秦既明脚边,二人看到他纷纷一怔,黑二是留在宫中保护秦既白的,现如今在这里莫不是……  “不好了,”黑二气力不支,显然赶了许久的路,“公主不见了!”第59章 沙场死生  秦既白在屋中日复一日地枯坐着,窗外四季流转, 她却半步也踏不出去。  宣儿出嫁, 太后暴毙,近几日, 暗卫给她带来了秦承远和秦承平相继死于沙城战场的消息。  这是一张巨大的棋盘, 来自四面八方的势力各执其子, 大杀四方, 而她始终是棋盘上的一颗任人宰割的棋子而已, 即使她拥有自己的意志,却也无法行动。  她是这样,宣儿也是这样, 甚至更糟糕的是,宣儿没有人能够依靠,更确切地说, 她不是棋子,只是皇上手里的废子。  宣儿离开的前一夜在她屋里哭了整整一宿,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在短短的三年间失去了一切,宠爱她的母妃,保护她的兄长,甚至一度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  她害怕去和亲,闹过哭过,自尽过, 白嫩的胳膊上被她拿小刀划了一道又一道,可到最后被太监一巴掌扇晕, 软禁在了屋里。  秦承宣只是个牺牲品,皇上要整治皇后的势力,要向先皇后致歉,就拿皇后的心头r_ou_去献祭。  如果她也逆来顺受,是否会成为下一个祭品呢?  “公主,公主!”小达子猫着腰从院里飞快地跑了进来,“小的刚刚瞧见丽贵妃去了皇上寝宫!”  秦既白看了看外头日暮西沉的天色,“侍寝这么早?”  “公主,皇上已经有五日未早朝了,”小达子低声道,“宫里有人传言,皇上病重,快……”  秦既白打了个哈欠,“这种传言你可是从去年说到了今年。”  “这次不一样,”小达子心虚地瞧了瞧四周,“这两日淮王也悄悄搬进了宫中,在寝宫偏殿住着,小的觉得,这次皇上兴许真的……”  “淮王搬到宫里来了?就这两天的事情?”秦既白直起了身子。  “是啊,”小达子点头,“昨日小的撞见太医院当值的张大夫,他还说淮王殿下这两日病了,要给他送药去,走的方向就是皇上寝宫的方向啊!”  “淮王也病了?”  “宫里人人都说,是淮王殿下尽心尽力照顾皇上,又代劳政务,一时累病了,”小达子道,“现在后宫无主,唯丽贵妃马首是瞻,这不丽贵妃也分担着照顾皇上去了?”  秦既白愣了愣,皱起了眉头。  “宫中这是要巨变了,公主可小心些。”小达子的声音细弱蚊蝇,“现在大家伙都等着陛下呢,一旦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  “我要去趟寝殿,”秦既白突然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小达子,你帮我个忙。”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天的尽头消失了,y云盖满了京城的上空,惨淡的月色偶尔从云层的间隙中透出,落得一片黯然。  天色暗了下来,却没有下人进来点灯,桌上的茶水与点心一口未动地放着,已经凉透了。  秦承兴觉得眼前隐隐有些发黑,揉了揉太阳x,ue,放下了手中看到一半的奏折,起身将灯点上,又支开了小半扇窗。  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人声,只有不知哪来的夜猫挠心挠肺地仰着脖子叫唤,渗人得很。  秦承兴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理来说皇上病重,寝殿周围应当有许多侍卫守着才对,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短笛,放在唇边吹响了,笛声短促地响了一下,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溶入了这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无法跟手下联系了。  秦承兴深吸一口气,他既然搬来宫中,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边关的密信一封又一封地送到了他手中,武飞叛国,即将带着先锋营入京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皇上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自知时日不多,将手中的权力大半交由他接管,朝臣递交的折子也尽数送到了他手中,秦承兴布置好了京畿的防卫,便只身入宫,仅带着一枚短笛与外界联系。  武飞带兵入京,京城定然还有接应,稍作思考便能想到,后宫之中的丽贵妃和皇城的御林军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换句话说,自打皇上身体不适开始,宫中已然渐渐落入了武家的势力范围。  现下,御林军明目张胆地撤去了,表明武家是想彻底撕破脸皮,同时也侧面暗示了,武飞即将带兵抵京。  秦承兴向来体弱,好在先前在扬州养病养得扎实,现在也勉强能撑得住,他从桌案下的暗格里抽出先前藏好的匕首,揣进袖口,离开偏殿,往主殿不紧不慢地走去。  从偏殿往主殿走的路上,秦承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丫鬟或者太监,整座寝殿仿佛鬼城一般空空荡荡,让他的心不由得沉到了底。  主殿中,灯火通明,拉长的人影投在严丝合缝的窗帘上,似乎已经在此等候了多时。  “丽贵妃。”  “淮王殿下,”丽贵妃施施然行了个礼,笑道,“淮王殿下政务c,ao劳,又要照顾陛下,真是辛苦了。”  “哪比的上丽贵妃,”秦承兴平淡道,“不仅c,ao持后宫,还得牵挂着整座京城,本王佩服。”  丽贵妃笑意不减,“淮王说笑了,本宫这是心疼淮王年纪轻轻却落下一身毛病,”说着,她朝屋外喊道,“来人啊,扶淮王下去歇息。”  她话音刚落,不知哪儿闪来几道人影,手持长枪,大步闯入屋中,长枪所指正是齐齐对着秦承兴的脖颈。  “丽贵妃何必如此着急?”秦承兴扫了他们一眼,波澜不惊道,“至少让本王瞧一眼父皇再赶人也不迟吧?”  “陛下啊……”丽贵妃瞥了那帘子一眼,笑靥如花,“陛下睡着呢,可能醒不过来了。”  秦承兴视线一扫,眼角瞥见了那密不透风幔帐的底部,似有隐隐血色透了出来,将明黄色的褥子染成了深橘色。  “还是……”丽贵妃缓步上前,“淮王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四周拿枪的侍卫将锋芒逼得更紧了,一时风动,烛火猛地熄了,室内忽的陷入了黑暗,只剩缓步靠近的女人眼里还跳动着疯狂而狰狞的亮光。  炮火冲天,震耳发聩。  李征带着两千ji,ng兵突入胡军的埋伏,分不清敌我的嘶吼声在炮火后炸开,惊醒了京城黑沉沉的夜。  宋霁看着不远处忽明忽现的火光,抿了抿唇,“我现在进京。”  秦既明忽的转过头,“不行,太危险了。”  “武飞有动作,丽贵妃不可能没有动作,”宋霁看着他,“你也担心,不是吗?”  秦既明揉着自己的眉头,“可现在……”  “你没有办法离开,这场仗你不能打输,”宋霁拉下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明,我在西北生活了十年,所遇到的事情远比现在更危险,我相信这场仗你能打赢,你能相信我会将小白好好地带出宫吗?”  “……好。”  秦既明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风散了,火苗扑腾了两下,又亮了起来。  并未如丽贵妃所料,秦承兴的脸上看不到半点焦虑和惶恐,即便她早已确保京城中只剩她的势力,即便她查过千万遍早已肯定万无一失,可在此刻,她还是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纰漏来。  “何必做到这个份上?”秦承兴沉声道,“丽贵妃,你这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丽贵妃猛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的笑意变得狰狞起来,“你懂什么?”  “老将军育有三子一女,你与武陵皆为嫡出,武飞与武文光庶出,”秦承兴不急不缓道,“后者年幼时遭到不公待遇,十年磨一剑想要击入中原报仇雪恨,实属情理之中,可你呢?你又为什么?”  丽贵妃咬紧了牙,挥手道,“给我把他……”  “武年!秦承平已经死了!”秦承兴高声打断道。  啪的一声,亮丽的护甲被生生拗断了。  “阿平死了不都怪你和秦承安?!”丽贵妃瞪大了眼,那ji,ng心涂抹过的脸上又青又白,活脱脱跟女鬼一般狰狞,“要不是你们,阿平能死得那么惨?那两个狗娘养的庶出子至少这句说得没错,你们……”她话语猛地一顿,脖颈上暴起了几条青筋,“你笑什么!?”  秦承兴悠悠止住了笑,他在想,深宫妇人到底是深宫妇人,秦承平的丧报是先传来京城的,那时候她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却没想到武飞马后炮寄来的信竟能用三言两语就骗得丽贵妃团团转。  相反,李征看到那封信,转手就把它撕烂了,不说别的,除了武家人之外,谁能把秦承平气得疯癫成那样。  不过这些他也不打算解释了,只是摇摇头,“武年,你算尽心计,可还漏算了一个人。”  霎时又一阵风动,烛火瞬息瞬灭之间,一个人影从窗外飞快地掠了进来,还不等侍卫做出反应便一脚掀翻了屋里的烛台,熊熊燃烧的火苗碰上屋内木质的陈设,转瞬间便如同疯魔了一般恣意蔓延开来。 第4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0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50节 “走!”秦既白只简短地说了一个字,便提着秦承兴的后领从窗口一跃出了火海。第60章 烽火连天  秦承兴这辈子无缘接触武艺,而立之年都过了, 才第一次尝试到什么叫飞檐走壁。  只不过, 问题在于飞檐走壁的只有秦既白,而这小姑娘只是伸出一只细细的胳膊悬空提溜着他的衣领。  秦承兴低头看了眼高度, 不知道该庆幸是自己衣服的质量比较好, 还是该庆幸秦既白的臂力强劲。  “那个, 安盈……”秦承兴转头看着她。  秦既白竖起手指放在唇边, 嘘了一声, 回头扫了眼乱作一团的侍卫,忽而从屋顶一跃而起,翻过宫墙落到了宫外的草垛里。  太监们尖细的嗓音从宫墙内侧传了出来, 嚷嚷着走水了走水了便跑远了。  秦既白贴在墙上又仔细听了听,确认应该没什么人跟过来了,才松了口气。  “安盈, ”秦承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知道秦既白在宫中一直是被秦既明的暗卫保护着的,但她现在来,身边似乎没有跟着那些暗卫。  “要我不来,淮王打算怎么办?”秦既白问他。  “再拖一阵子我的人应该能来,”秦承兴笑道,“不过安盈这次是帮了大忙了。”  “父皇是不是已经……”秦既白皱着眉头,她刚刚在屋外听到了大半。  “没事……”秦承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刚想说什么,却见秦既白猛地睁大了眼, 拉着他的后领打了个滚,滚进了一旁半人高的茂密草丛中。  秦承兴滚得晕头转向,听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有马蹄声,很多很多的马蹄声。”  话音刚落,马蹄声便渐渐能听见了。秦承兴拨开些许杂草,通过间隙往外看去,只见一人骑着高头骏马扬着马鞭正走来,他身后跟着几百士兵,个个身披战甲,上头斑驳着已经凝固的血迹。  “武飞!”秦承兴攥紧了杂草,用口型无声念道。  骑马飞奔的武飞却仿佛听到了,勒马停步,视线一扫。  “不好!”秦既白一把拉开他拨着草丛的手,却已然晚了,武飞已经感受到草丛里传来的视线,翻身下马,提着剑朝这处走来。  二人对视一眼,秦既白咬了咬牙,将手按在刀柄上,对他做口型道,“你先跑。”  冷色月光下,他披着带血的战甲,刀上的血迹还未干涸,一点点滴着似乎还温热的液体,秦既白握着刀柄的手心渗出了冷汗,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逐渐靠近的人,计算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喵——”  就在她即将出击的刹那,一声猫叫突然响在漆黑的夜中,随即一只黑白相间的野花猫从草丛中蹿了出来。  武飞脚步一顿,疑惑地看着那只野猫,又扫了扫他们藏身的草丛。  “将军!”小兵的叫喊从路的另一端传来,“宫中传报,走水了!丽贵妃娘娘被困在火场了!”  武飞皱了皱眉,啧了啧嘴,回身上马,“带路,走!”  等到若干士兵尽数消失在街角的尽头,秦既白才像虚脱了一般瘫软在地上,“我回去要把猫当佛像供起来,救命了啊!”  秦承兴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却被秦既白打断了。  “谢就不必了,”她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咱们商量个事儿,这件事了了之后,能把宣儿从西北讨回来吗?”  “其实,本王不是想说这个……”秦承兴的视线擦着她的脸看着她身后,闭起了嘴。  “嗯?”秦既白愣了愣,突然觉得肩上一重。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报——”李征气喘吁吁地翻身下马,箭矢刺穿的肩胛骨还在不断地流着血,“三千囤兵已尽数斩杀,只是……”  秦既明将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看他一眼,“说。”  “属下不慎,让武飞带着亲卫军冲入了京城。”李征咬着牙道。  “我们手上还剩多少人?”  “死半数,伤八百,还剩……”李征顿了顿,低下头,“不到两百人。”  “李征,抬起头,”秦既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有没有怀疑过是我杀了秦承平?”  李征一愣,随即面上浮了一丝难以言明的神色。  “怀疑是正常的,我很感谢这时候你还能站在我这边,”秦既明看着远方的京城,缓缓道,“秦承平是武家人内斗的牺牲品,他死之前便疯了。”  “三殿下,”李征突然道,“世人皆道我愚忠于二殿下,殿下可也是这么想的?”  秦既明微微一怔,笑了笑,“你想说什么?”  “属下年轻的时候,曾被老将军救过一命。”李征缓缓道,“武家的尊严,就是我的尊严。”  “明白了,是我多嘴了。”秦既明点头,“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集结还能打的士兵,我们冲入京城!”  “是!”  秦既白回过头,宋霁正y着脸看她。  “师父……”秦既白讪讪地笑了笑,蓝八蓝一跟在他身后落下,见秦既白无恙,蓝八赶紧转身去传信了。  “为何乱跑?”宋霁声音不大,但秦既白却仍旧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抖一抖。  “那啥,”她挠着脑袋慢慢往后缩,想缩到秦承兴身后,“师父哪儿弄来那只猫的,还挺好看的哈。”  “我就问你,为何乱跑?”宋霁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跟暗卫提前打个招呼也好,留个字条也好,为什么不跟我们联系?”  秦既白缩着脖子还想再扯几句,突然觉得手背一凉,抬起头,恍然看见他眼里盛了些水光。  “说话啊!”  他的话音已经哑了,就连拽着她胳膊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秦既白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着唇一把扑了上去。  宋霁合了合眼,隐去眼里的水光,轻轻回搂着她的背,三年前才到胸口的小姑娘已经大变样了,清丽的眉目渐渐显了出来,总是喳喳像只麻雀的声音也带了些女孩儿家的柔情。  总归是长大了。  宋霁欣慰地勾了勾嘴角,抬眼看见秦承兴静静站在一旁,也对他微微一笑。  “师父,”秦既白从他怀里抬起头,“我哥哥呢?”  宋霁想替她抹抹泪,手抬到一半还是放下了。  “在城外与武飞作战。”他说。  秦既白胡乱地摸了两下脸,吸了吸鼻子,“武飞已经进京了。”  “什么?!”宋霁一惊。  “是这样的,”秦承兴将短笛收回怀中,“本王与手下方才联系上了,他们说京城外的战火已经平息了。”  秦既白张了张嘴,脸色霎时变得煞白煞白。  蓝一在一旁低声道,“若是主人有个差池,时刻暗中护卫的蓝二和蓝七会立刻传消息过来,但目前还未有消息。”  “三弟不会这么容易便战败的。”秦承兴道。  “好歹也是在西北战场摸爬滚打过一阵子的。”宋霁拍了拍她的肩,“不过,若是武飞占领皇宫,调动了御林军充当战力,我们便会被动了。”  “本王留下的只有两千ji,ng兵,若是在城外已经与先锋营打了一场,定然折损不少,”秦承兴皱眉道,“为了防止现在的情况发生,本王在邻城留了两千亲军,现在已经着人去调了,但调来至少要等到天亮。”  “请问,淮王现在手下有多少人?”宋霁问道。  “联系得上的约莫五十人,”秦承兴答,“怎么?”  “能否借我二十人?”宋霁定定地看着他,“我有一计,若顺利的话,应当能拖延些时辰。”  秦承兴将人拨给他后便出城接应来军了,秦既白看着宋霁从怀中掏出一罐粉末,拿油纸包了好几份分给他们每人一份。  “只要吸入一点点便会昏迷,”宋霁嘱咐道,“小心行事。”  那几人接过,互相看了几眼,点了点头离开了。  “那我们做什么?”秦既白担忧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而且只有二十个人,御林军有三千,这够吗?”  “够了,”宋霁收起药罐,“如果我们去吸引一部分御林军的话。”  “诱饵?”  “差不多,”宋霁道,“小白,你现在功夫怎么样?”  “别的不说,跑得贼快!”秦既白笑得很嘚瑟。  “那正好。”宋霁弹了她个脑壳蹦儿。  秦既白在宋霁的指示下悄悄跃入宫中,她方才为了吸引御林军的注意力,沿途点了火折子扔进房屋花草中,风一吹,烧得可旺,如今他们再进宫,宫中到处一股刺鼻的焦味儿,显然是刚扑灭了火。  远处还能依稀看见火光闪烁,应该是寝宫还在烧,秦既白有印象,她那时狠了狠心掀翻了一排烛火,要扑灭那火还得等花上不少功夫。  “就这儿。”秦既白从屋檐上轻轻巧巧地落下,将宋霁放下不解道,“可我不明白,来荷香宫做什么?”  荷香宫是秦承娴的宫殿,自打三年前出了那桩事儿秦承娴便被禁足在此,整整三年秦既白没见过她一面。  如今荷香宫门前杂草丛生,门墙斑驳,显然是许久无人料理了。  “我们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好?”秦既白跟在宋霁身后,有些犹豫地打量着这荒芜的宫殿。  宋霁打开宫门,一股腐朽的灰土味儿卷着隐隐血腥扑鼻而来,呛得秦既白连打了两个喷嚏。  “咳咳!”秦既白咳嗽着道,“这里怎么回事,长公主呢?”  “三年前那件事,既明被算计,最后溃败的却是秦承远,最大的得益者是谁?”  “秦承平,”秦既白皱眉,“秦承远应该是秦承平挑唆的,可没有人有证据……”  “秦承娴就是证据。”宋霁打断她,“长明是被秦承娴送到怡宁宫的,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秦既白点头。  “可你知道,长明进宫之前,是侍奉秦承平的贴身丫鬟?”  “什么?”  “你应该有点印象,当初秦承娴在长明面前有些被动,她多半是被胁迫的。”宋霁道。  秦既白张了张嘴,秦承娴总是很y郁的模样,旁人都以为她性子弱,无依无靠,何曾想过她是被人胁迫着的?  多年前在狩猎场外,秦承娴给她递来一罐掺了毒的发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怕不是做贼心虚,可现在想来,那忐忑之中又掺杂着几分无奈和不忍呢? 第5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51节 “荷香宫偏僻,背后是狩猎场和山,不会有人从这里溜进来,所以武飞不会在这里安排守卫。”宋霁又道。  “这里很安全的意思?”秦既白回过神,“那师父要做什么?”  “找灯油或者蜡烛。”宋霁道,“点火吸引武飞的注意力,让他无法集结散落在宫殿中的御林军。”  秦既白点点头,拉着他的衣袖拐过几个弯儿往书房走,“灯油应该在这边。”  荷香宫不大,造得也很简单,在秦承娴出事前她来过几次,故而还记得路,说话间便已经将宋霁带到了屋门前。  秦既白推开门,不大舒服地捏着鼻子挥了挥手,挥散了那腐朽的气息,指着桌上的烛火道,“师父,你瞧,就在那儿。”  宋霁没说话,秦既白疑惑地转过头,却见眼前甩过一道黑影,一股奇异的味道猛地冲了过来。  ——这个药粉只要吸入一点点,便会昏迷不醒。  这是秦既白昏迷前,脑子里盘旋的最后一句话。第61章 烽火连天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杀戮, 鲜血, 火光,呐喊, 就仿佛笼罩在京城上空那迟迟不愿散去的y霾, 将这片繁华过, 也凄凉过的土地深深浸染在黑暗之中。  武飞在进京的必经之途上设下了埋伏, 暗夜沉沉, 绊马索、弓箭雨,本就少得可怜的士兵又折了半,秦既明身浴鲜血, 带着仅剩的百人站在京城门前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亮了已经斑驳的牌匾。  李征的尸体倒在他的脚边,身上cha着一支暗中s,he来的流矢, 那只流矢本该要了他的命的,可李征临死前吐出一口血,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我把我的尊严,武家的尊严,都交给你了。”  笼罩在京城头顶的y霾终于散去,一缕缕日光穿透云层,倾洒在这片染尽血色的大地上。  一切该决出分晓了。  秦既明挥动着马鞭,朝着日头升起的方向飞奔而去。  石板街上的血迹已然干涸, 七零八乱地散落着不分敌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儿, 愈靠近宫殿,焦味儿越重。  宫中传消息来,有人恶意纵火,走水了整整一夜,武飞冲进宫来不及整备士兵,光顾着救火了。  秦既明咬咬牙,催马跑得再快些,若是武飞整备了士兵,他手上便又平白多了三千ji,ng兵,他便被动至极了,再者,秦承兴已经去京郊接应支援的士兵,无论如何也得撑到那个时候。  突然,路旁的草丛里闪出了一道人影,直直地冲上空旷的街道,秦既明赶紧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马儿擦着险险擦过那人的衣裳,停在了路边。  他身后的士兵也跟着赶紧勒马停下。  “哥!”  秦既明心头一跳,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发髻散乱,衣着不整的秦既白。  “哥!”秦既白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便一个重心不稳地往前栽去。  秦既明翻身下马将她扶起,检查了她浑身上下,发现没有受伤,便放下心问她,“怎么了?”  “师父,师父他……”秦既白脑袋还晕着,说话语无伦次,心里又焦急,生生急得哭了出来。  昨晚宋霁将她迷昏在荷香宫,直到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醒来,屋里早就人去楼空,她惊觉大事不妙赶紧趁着宫里一团乱往外跑,要去找秦既明。  她攥着秦既明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说,“师父拿了蜡烛和灯油,去当诱饵吸引武飞的注意力了!”  宋霁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深吸了口气。  蓝一从树上跃下,落到他身边,“没事,武飞的人暂时没发现这里。”  宋霁点头,“这一夜辛苦你们了。”  秦承兴的手下四处撒迷药,他带着蓝一和蓝八趁机纵火,这一夜搅得武飞心头闹腾,但尽管如此,宫中可调用的御林军还是被他一点点整备起来。  秦既明手中剩下的残兵是打不过装备整齐,素质良好的御林军的,宋霁盘算着手里剩下的药粉和火油,这种小打小闹已经对武飞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一时间发了愁。  “宋公子宋公子!”蓝八从宫外翻墙进来,着急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蓝一一凛,赶紧摆出防守的架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宋霁感觉眼前一暗,背后一道拉长的人影投在他脚底。  秦既明冲入宫中的时候,等待着他的是已然整齐陈列着的御林军。  武飞骑马站在最前,已经简单地洗漱过,就连盔甲也换了最新的,在朝阳下泛着耀眼的光泽,对比起一夜未歇形容狼狈的秦既明,光鲜亮丽极了。  “三殿下,你来迟一步。”武飞缓缓上前几步,与武文光不同,他长得是一副十足的中原人长相,大多继承了父亲的眉眼,十分刚毅而忠厚,完全不像是叛国的人。  可事实上,欺君辱国,杀兄弑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数百御林军将他与几十名残兵团团包围在内,举着短剑,只要他一声令下,这几十条生命便会在刹那间被s,he成筛子。  “可恶,还是晚了吗?”秦既明咬着牙低声道,警惕地扫着周围士卒的一举一动。  秦既白趴在宫墙上直要往里冲,两个暗卫一人拽一条胳膊才死死地将人拽住。  “我哥死了我也活不成啊!”秦既白一双眼涨得通红,黑二黑七却只能无言地摇摇头,秦既明交代他们,一旦战死立刻带秦既白离开,他已经在落桥附近打点好了房产,改个名字,低调行事,依旧能平静地过完一生。  “要是我哥死了,师父也死了,我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意义?”秦既白抓着宫墙的外沿,一滴滴热泪从眼眶滑落,落在她生生抠入墙皮的手指上。  “我虽与三殿下无冤无仇,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武飞举起胳膊,“再见了。”  “慢着——”  随着一声拖长的音调,一人从暗中缓缓走出,层层包围的御林军见人纷纷低头,让开了一条路。  直到那人走到亮处,秦既明才看清他手中还提着一个人,那人垂着头,散乱的碎发从额角落下,遮去了大半面容,但尽管如此,他依旧一眼认出了那人,刹那间,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兄长!”武飞见他喜出望外,“您这是……”  “找到了十多年前消失的人,”武文光将人拉到身前,按着他的头强迫他抬起脸,“宋霁,你看看,现在这样你可满意?”  宋霁抬起头,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强烈的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勉强看到了被团团包围着的秦既明。  他挺想扯扯嘴角对他笑一笑的,可是嘴角被打裂了,一扯就疼。  “兄长,您没事啊,”武飞欣喜地上下打量着他,“之前传报说,您在蜀中跟祁信带领的大军发生了冲突,我还以为兄长不会这么快归京……”  “祁信那个毛崽子,能跟本王比?”武文光冷哼一声,“不过初出茅庐,也妄想拦下本王?”  宋霁抬起眼扫了他一眼,只是被垂下的发挡住了,没有谁能看得见。  “是是是,兄长说得都是。”武飞点头道,“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兄长带着……”他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宋霁,一顿,又道,“赶紧去休息吧。”  “哼,”武文光把他推到一边,提着宋霁的衣领,径直朝秦既明走去,“本王亲自来。”  秦既明看他施施然走来,按在剑柄上的手刚要有动作,周围手持的御林军便又逼近一分,尖锐的利刃几乎快刺穿他的脖子,他只能按着剑柄忍耐得快要发疯。  “没有想到吧?你所赌下的东西,都输了。”武文光猖狂地大笑两声,将宋霁一把拽到身前,“你看看你看看,他这副狼狈又可悲的模样!”  秦既明一双眼通红,看着宋霁略肿的脸庞几乎目眦欲裂,仿佛一双手伸到他胸中,将他的心捏成了一滩烂r_ou_,疼到麻木,疼到至极,再也不会动,再也不会跳。  宋霁抬起头,却对他眨了眨眼。  ……什么?  武文光提着宋霁的衣领将他扔到一边,转身对武飞道,“刀。”  武飞赶紧接过一旁小兵递来的刀,小步跑上前去,双手奉上。  武文光抽出刀,锋利的刀背将他的脸清清楚楚地映照出来,他翻了翻刀刃,刀背上映出了他身后武飞的神情。  那张向来沉稳坚毅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痴迷,但仅仅一瞬,他隐藏得极好,好到让人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  御林军将秦既明拉下马,重重地踢弯了他的膝盖,让他跪在武文光身前。  辰时,京畿。  一辆马车正穿梭在残破的树林中,往京城的方向奋力疾驰着。  杨寄柳坐在马车前缘,这是他第一次驾马车,还总是不熟练,手心的嫩皮被缰绳磨破了一次又一次,结的痂混着血水染透了粗糙的缰绳。  “京中怎么样了?”马车里传来虚弱的人声。  “三殿下凌晨突入京中,淮王整备援军紧随其后,现在正往京中赶去。”  “咳咳……再加上对付胡军的主力也从蜀中回来,”那人咳了咳,“来得及就好……”  “你别说话了,等到了京中就找大夫治病,你闭眼歇一会儿。”杨寄柳打断了他的话。  “我大概不行了,”那人叹了口气,“不用再这么着急了,寄柳,你陪我说说话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话痨了!”杨寄柳急得快疯了,恨不得现在能cha翅飞到京中。  突然只听刷刷两声,两道人影从树林中突然闪了出来,吓得杨寄柳手一抖,拉着缰绳的胳膊歪了歪,马车险些从官道上栽下去。  “……”惊魂未定的杨寄柳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名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了半晌,试探道,“苏盟主,薛大夫?”  “马车里是谁?”薛子安道,“他伤得很重,按你这个架势赶到京城,就也别找大夫了,买棺材比较好。”  苏瞻洛踢他一脚,“想治病能不能捡好话说。”  薛子安撇撇子,也不管杨寄柳要说什么,便猫身钻进了马车。  杨寄柳张着嘴愣了半晌,才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之前的,官场与江湖合作,”苏瞻洛道,“京中现在情况如何?”第62章 烽火连天  手起刀落,鲜血淋漓。  这一刻,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彷若被什么重物敲击了一般,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秦既明低头看着武飞的人头咕噜噜滚到了脚边, 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同样的, 他脸上的表情也如出一辙。  “武文光”把刀重重地cha在地上, 扫了众人一圈, “三千御林军,你们是为保护皇族而生,如今与草寇为伍, 助纣为虐,你们对得起曾经吃下的皇粮吗?”  正在此时,喧闹声, 马蹄声一点点逼近了宫门。  秦承兴带着援军前来,士兵冲入宫门,手持刀械与御林军对抗,不消片刻,御林军便溃不成军,在援军的包围下缴械投降,秦承兴便带着手下去清点士兵和宫中的陈设了。  宋霁扶起兀自愣怔的秦既明,刚想解释什么, 就被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御林军原身是由老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归顺于西北大将军, 也就是说,曾经听命于老将军,现在听命于武飞,”宋霁叹了口气,接着解释,“看似牢不可破,其实只要杀死武飞,这些御林军群龙无首,又生活在安逸的京中数年,只会乖乖投降。”  秦既明惊魂未定地摸了摸他唇角的伤,宋霁皱了皱眉,“嘶——轻点,为了装得像一点我让祁信打的。”  “祁信?” 第5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2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52节 “武文光”摸了摸脸,只听刺啦一声响,一张从他脸上剥下,露出祁信一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  “三殿下恕罪。”祁信垂头道,“事发突然,不得已冲撞了殿下与宋公子。”  秦既明:“……你是怎么做出刚刚那些表情的?”  祁信扯了扯嘴,露出一个僵硬的表情,“就这样。”  秦既明捂脸,“真他妈是个人才。”  宋霁在一旁笑了笑,方才蓝八一路匆匆地赶来说着来人了,吓了他们一跳,原来却是祁信大败武文光班师回朝了,他担心京中情况,便先于大军一步回京,见宫中出事,便连夜赶了过来。  宋霁手上剩下的药粉不多,用来害人是害不了了,但捣鼓捣鼓还能捣鼓出一张,加上祁信本身高鼻深目,稍微弄弄还挺像回事儿。  但宋霁也没想到,祁信在蜀中跟武文光打了几个月,竟对武文光的习性了如指掌,他曾经跟着武文光多年,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骗过一个多年不见的弟弟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师父!师父!”秦既白从一旁钻了出来,直接扑在了宋霁怀里,哭着锤他,“昨晚你干什么把我迷晕在荷香宫啊!我醒来都快吓死了!”  “这不是没死么,”秦既明提着她的后衣领教训她,“小姑娘家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别人身上,想不想嫁人了?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秦既白朝他吐吐舌头,“师父我们大家的师父!”  秦既明被她顶撞得哑口无言。  “让一让,让一让!”  这时候,一道呼喊声突然从宫门传来,众人定睛一看,见是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杨寄柳攀在马车前缘脸色煞白地喊着,而驾着马的苏瞻洛面色沉稳,见着面前一堆人,抬手就是一个转弯。  杨寄柳两眼一翻,从马车上被甩了下去,祁信心念一动,赶紧上前去扶他。  马车将将停下,薛子安从里面探出头,“宋霁,你过来一趟。”  “什么?”宋霁一愣。  “给我搭把手,”薛子安的脸上难得浮了些疲惫的神色,“再不救人有的你后悔的。”  宋霁恍恍惚惚觉得他突然还挺严肃,点了点头就往那边走了,冷不丁袖口被人一拽。  “里面谁啊?”秦既明不爽地看着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是杜乐章!”杨寄柳躲开祁信的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身将宋霁推进马车,“赶紧的,我进过宫,知道药在哪儿。”  “杜乐章?”秦既明有些懵,“怎么回事?”  “为了搜集情报,煽动武文光入套,他自愿埋伏去了武文光身边。”祁信解释道。  杜乐章改名林临,往脸上抹了些东西,改头换面地潜伏进了武文光营中,挑唆他离开沙城,传信于祁信……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请郎中给胡人和马匹治病。  他请来的“郎中”是拂云医庄和九歌门的弟子,在给马匹和士兵的药方中掺入了嗜血香,平日里好好地,一旦上了战场闻见了血腥味儿,就会如同疯魔了一般不分敌我地厮杀。  即便是疯魔了的五万大军,祁信还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取下武文光的项上人头。  大兴军找到杜乐章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皮。武文光模仿中原的刑法,要将他凌迟处死,从小腿上的r_ou_开始割,那时候他的双腿已经不成形了,血r_ou_模糊的东西黏在潮shi肮脏的铁链上,几乎分不出哪块是骨头,哪块是锁链。  宋霁和薛子安带着仅剩的太医整整救了两天两夜,把只剩一口气的杜乐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代价是他的两条腿。  秦承兴理所应当地登上了皇位,着人整修皇宫,清肃朝堂,有功之士封赏,叛国之徒斩杀。  祁信一跃而成尚书令,统领百官,整治官场,一时风头无二。  杜乐章被破格提拔为御太医,官署丛一品,是整座太医院地位最高的太医,实则是个挂名闲职,赋予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以此补偿身体的缺失。  秦既明封楚王,封地以落桥为中心,包含了曾经淮王的封地,实为一块丰饶之地,同时秦既明婉拒了留宫当政的请求,并交出封地内的大半权利。  秦既白依旧是安盈公主,秦承兴琢磨着给她寻夫家,结果小丫头拍拍屁股就跟着她那不着调的哥晃悠走了,把他选的几个驸马都丢在了脑后。  跟着秦既明的十六个暗卫,向往官场的留在了京中,任职御林军,剩下的跟着秦既明一道回封地,看似充作亲王侍卫,实则提前养老还家。  宋霁自是也婉拒了留职太医院的请求,他拿着姜楼和杨寄柳给的分红,琢磨着在秦既明封地上做些小生意,思来想去也定不下主意,趁着还没离京便赶紧去找杨寄柳商量去了。  茶馆已经闭门谢客了,门半开半合着,透过缝隙能看见杨寄柳正跟姜楼讨论着什么。  宋霁刚想走进去,转眼瞥见屋外的墙角还蹲着个祁信,祁信生得身高马大,为了不让杨寄柳发现,愣是缩手缩脚,缩成了一个圆咕隆咚的模样,背后看起来有些好笑。  宋霁看着他的背影浅浅笑了笑,叹了口气,当即转身原路返回了。  祁信在屋外蹲到日暮西沉,才见姜楼拿着单据从屋里退了出来,他顾不上蹲得发麻的双腿,两三步便冲进了屋里,反手合上屋门,生怕杨寄柳再从他眼前溜走。  杨寄柳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祁大人,何事?”  祁信听他的语气就来气,但还是压下怒火问道,“为何要卖茶馆?”  杨寄柳拨拉着算盘,“京中地皮太贵了,草民经营不善,破产了。”  祁信盯着他看了半晌,“你想离开京中?”  杨寄柳琢磨着账本,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的婚事是先皇上指派的,皇上如今不会再提了,再加上……”祁信顿了顿,低声道,“长公主尸骨无存,这件事定会不了了之。”  杨寄柳抬眼对他拱了拱手,皮笑r_ou_不笑道,“祁大人说笑了,草民哪里有资格关心祁大人的婚嫁?”  祁信压不住火气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将人按到了墙上。  “你这幅y阳怪气的腔调是说给谁听?”祁信动怒了,那常年处变不惊的脸都绷了起来,眼中的怒火更是要喷薄而出。  杨寄柳吃痛地皱了皱眉,“祁信,你放开我!”  “我为什么要放开你?”祁信一字一句道,“我不明白,之前你离开京城我就不明白,后来沙城的时候你又一声不吭……”他顿了顿,有些局促地舔了舔唇,“后来我又想找你,好不容易在蜀中找到了,转头你又不见了!”  “你不明白不会自己想啊!你的脑子呢!”杨寄柳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你再不放开我,明天我就跑衙门击鼓鸣冤,告你强抢民男!”  “我……”祁信愣了愣,松开了些,“我想了,可是每次我一想到这个,就、就……”  杨寄柳活活被他气笑了,一把推开他扔去了一个白眼,骂道,“傻瓜!”  “就、就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祁信挠了挠自己的脸,软下声音道,“你能不能晚一些走?再让我想想?”  “想个屁!”杨寄柳胡乱地拨了一把算盘,看着面前的账本气呼呼地想,如今这账是算不下去了,便揣上账目收起算盘打算走,身后猛地被人一拽。  祁信拽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以为他这就要离京了,杨寄柳没反应过来往后一跌,磕上了那人硬邦邦的胸口。  眼前落下一道y影,杨寄柳仰起头,却还没看清什么,一个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唇边。第63章 烽火连天  这个吻仿佛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屋里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风从半开的门缝里卷了进来, 带着初夏晚风的凉意,掀起了他们交缠的发丝。  杨寄柳愣住是怀疑自己刚才在做梦, 祁信愣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 他刚刚吻过的唇近在咫尺, 泛着红润的水光, 蛊惑着他再一次吻上。  祁信惊了一跳,猛地松开他,“不是, 我……”  杨寄柳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的耳廓渐渐泛红,缓缓舔了舔唇。  “呃, 我不是故意的……”祁信说不下去了,看着他殷红的舌尖扫过那双唇,留下一片潋滟的水光,色泽似乎更加诱人了。  杨寄柳偏了偏头,“不是故意的?有意的咯?”  “是,啊不是!”祁信挠了挠下巴,眼神慌乱地四处乱飘,“那个……”  “傻子。”  杨寄柳没让他把话说完, 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 轻轻吻了上去。  傻子,就算你不是故意的,可我是故意的啊。  王府在夏末终于落建,等到九月,秦既明便要启程,从京畿的别院搬去封地了。  八月底的时候,宋霁忙着收拾包袱,从早忙到了晚,才敲着酸痛的腰把包袱收拾好。  年纪大了,这腿脚筋骨是越来越糟糕了,宋霁刚沐浴完,叹着气躺在床上,刚要合眼歇一歇,一双手突然按上了他的后腰。  宋霁被惊得一缩,转头见不知何时秦既明已溜了进来,还挺光明正大地爬上了床。  “你干嘛老睡我屋?”宋霁见是他,又背过身合上了眼,最近这些日子秦既明几乎每夜都会溜进他屋里,早已见怪不怪了。  秦既明奇道,“夫妻干嘛要分床?”  “夫……”宋霁被他一呛,哑口无言地说不出话。  “不算吗?”秦既明道,“不然我们举办个婚礼?虽然我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但要是师父觉得……”  宋霁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没说话,但侧面的脸颊都已经红透了。  秦既明笑眯眯地在他红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宋霁问。  “收拾好了。”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宋霁睁开眼转过身,盯着他笑眯眯的脸道,“你是不是框我?”  “在这儿呀。”秦既明揉着他腰的手挑开了松松垮垮系着的腰带,慢慢往上移,又俯下身子,蹭着他耳廓低声道,“师父怎么能瞧不见?”  宋霁愣了一会儿才弄清楚他指的是什么,还没来得及说他,深深的吻就已经将他的话消磨在唇齿间。  缱绻的吻绵长而温柔,宋霁松开牙关,回应着他挑逗的舌,眼前渐渐迷蒙了起来。  “师父,我们……”秦既明咬着他的耳垂,看着他盛着水光的眸子,一股无名之火猛地涌了上来。  他略微带着嘶哑的嗓音带着时断时续的喘息灌入耳中,宋霁咬了咬唇,没回答他,却也没再压抑快要溢出唇边的。  秦既明眼睛一亮,他没有像以往一般拒绝,也没有再因为害怕而颤抖身体,却是迎合着他的吻喘息战栗,眸中,唇角,溢满了盈盈水光。  他从未想过,平日里克制内敛的男人,竟能有一刻在他身下露出这样媚态横生的神情,断断续续的尾音里带着似有似无的沙哑,就仿佛一只猫爪在心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  秦既明低下头,咬开了他身上的衣裳,“师父,我……”  却突然在此时,屋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了。  “师父师父!杜乐章那个混球说我……”  秦既白话说到一半,眼前的场景才后知后觉地传达到大脑。  “小祖宗诶!要不要命了!”一只胳膊从屋外伸了进来,一把傻乎乎的秦既白提了出去,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秦既明花了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正到兴头上又被人打断的事实,还想接着刚刚断片的再来,一只枕头就狠狠地砸到他脸上。  “睡觉!”  秦既明低下头,发现身下的人已经用被把自己裹成了蚕茧。 第5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3节 为师总想清理门户[重生] 作者:阪漆 第53节 “……秦、既、白!”  屋外的秦既白吓得赶紧跑,留下杜乐章在后头苦哈哈地手摇着轮椅,边摇边喊,“小祖宗啊!来推我一把啊!要出人命了!”  秦既白回过头吐了吐舌头,“叫你说我粗鲁!”  月色下,少女娇俏的身影灵巧地穿梭在亭台楼阁之间,青年摇着轮椅在后头慢吞吞地跟着,吵着嘴闹着,渐渐地远去了。  秦既明靠在屋檐下,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夜风轻轻带过,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起了一阵ji皮疙瘩。  正在这时,一件外袍悄悄落在他肩头。  秦既明转过头,宋霁正给他整着衣裳,“别着凉了。”  秦既明笑了笑,按着他的手握到掌心。  “真好啊。”他感叹道,“你们都在。”  “是啊。”宋霁也弯了唇角。  “那,”他看着宋霁,认真道,“接着做吗?”  宋霁脸上的笑僵了僵。  “……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到这里就完结啦~~第二本上二十万的完成啦~  十分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在写这本的过程中有无数次都觉得剧本糟糕想坑了,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完成过来了(虽然剧本的确也不咋地小声bb)  如果有什么意见或者想交流的都可以在评论区留言~看到了一定会回嗒!  下一本预收快穿固氮《攻略那个死傲娇!》发誓再也不相信爱情的某人上演真实大型真香打脸现场,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5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