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 正文 第1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节 文案: 系列文补档〖中卷〗黄泉讲了一个我也不知道是啥的故事。高亮预警:1314年系列旧文补全(是我当初舍弃没写的一卷),时间线在《南城旧事》系列结束后,《第八个故事》开始的十六年前左右。这个坑是为了了结我的一个心愿,写完啦,就不会再有新的后续啦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致,肖云鹤 ┃ 配角:秦瑶,伍春行,伍钦旸,玄珏 ┃ 其它:==================  ☆、第一章作者有话要说:  1314年系列旧文补全。人设见文案。不发出来真是要一个月写一章了= =  “沙——沙——沙——”  机场附近的林荫道里,传来夏日特有的聒噪的蝉鸣。  短暂的颠簸过后,飞机穿越云层,稳稳地驶入了平流层之中。  流线型的机体在天空中仿佛一只展翅翱翔的银色飞鸟——随着隐私保护的开启,被黑白两色装点成极简北欧风格的机舱与驾驶室被分隔成两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驾驶员是一名年近五十的俄罗斯退役空军军官,名叫安德烈,是日方为这次跨国行动专程聘请的飞行专家。此刻圆形的飞机舷窗正诚实地倒映出蔚蓝天幕上的层层云浪,秦瑶却无心欣赏,倦倦地打了个哈欠,拉下睡眠眼罩,开始在万里高空中艰难地补眠。  飞机从a市机场直飞日本北海道钏路,大约三个小时的航程,应该足够弥补昨天晚上因为补剧而丢失的睡眠了……  话说回来,内山桑主演的新剧真是太好看了嘻嘻嘻,这种外表纯良内心y暗的黑莲花人设简直不要太带感好不好!编剧的功力也是一流,几乎集集有反转分分钟被刷新三观,可以说是年度最烧脑的深夜悬疑剧了——最后那段自导自演的独白真是神一样的演技大爆发!明明画面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和他搭戏,但那种细微的、残酷又理智入骨的情感,哪怕隔着电视屏幕都能让他们这些看客觉得浑身发冷,真是、真是太可怕了。  秦瑶如此想着,脑海中的影像最终定格在男主从摄像机前起身离开的结局画面里。人偶般ji,ng致的少年如烟如雾地消失,秦瑶心满意足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思绪放空,很快沉入到一个绮丽的梦里,发出如小猫般细微而甜美的鼾声。  伍春行坐在她的身边,一手拿着先前制定好的旅游攻略,一手牵过空调被盖在她的腰上,又示意正在地毯上滚成一团的两个小家伙稍微安静一些。玄珏接收到来自上峰的指令,眼疾手快地把奶瓶往伍钦旸的嘴里一塞,伸出食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旸旸,咱们来看云彩好不好呀……”又将挥舞着两只小胖手的弟弟半拖半拽到窗户旁边,指着窗外说,“你看,像不像一朵一朵的棉花糖……”  伍钦旸如今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坐飞机出国更是破天荒头一遭,一趴到窗户旁边根本是连眼睛都挪不开了。再加上他大猫表哥的温言软语,一个没忍住就“咯咯”笑出声来,口齿不清地回答道:“大、大白白!幺!幺糖糖!”软糯糯的声音让玄珏全身的毛都顺了心也跟着化了,忙不迭地去给这小祖宗准备他最喜欢吃的零食。  妈呀,我弟弟怎么这么可爱!前猫科动物现弟控狂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从随身背包里翻出一盒入口即化的牛奶软糖,哪怕伍钦旸这个年纪吃了也不用担心噎着。  机舱这边完全是一副合家出游其乐融融的温馨景象,另一侧的气氛却在无形之中透露出一丝微妙的凝重。肖云鹤手里捏着两张薄薄的a4复印纸——正是他们此行前往日本的真正理由。  事情大约发生在半年以前,一个名叫前田一郎的日本人斥巨资在国际拍卖会上买下了一个据说是商代中晚期制成的云雷纹青铜鼎,心肝宝贝儿似的珍藏起来,但仅仅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前田一郎的代理人就站出来表示,他们要将这个鼎上交给国家,已经在联系博物馆了。  声明一出,舆论哗然,毕竟一个月前拍卖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前田一郎又从未透露过想要把鼎捐赠的想法。之后又有自称博物馆工作人员的小号爆料,说前田一郎挟鼎要价,让人十分怀疑是不是鼎本身出现了什么问题。各种y谋论纷至沓来,前田一郎不得不再次委托律师出面,表示自己的行为属无偿捐赠,并委托了权威机构来鉴定鼎的真伪。一来二去又折腾了好长时间,日本权威机构进行了碳14检测,确认青铜鼎的年代是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正好对应上古时期的商代中晚期。  于是就在各家博物馆欢天喜地的准备争夺青铜鼎的放置权的时候,前田一郎的代理人又站出来表示,谢谢大家的关心,博物馆我们已经定下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各家负责人一脸懵逼,纷纷好奇究竟是哪家博物馆雀屏中选,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前田一郎竟然选择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私人博物馆来存放这个不下万金的古鼎。这下所有的相关人士都坐不住了,又开始谴责前田一郎言行不一,自导自演愚弄公众,还有人猜测这家博物馆是不是前田一郎本人开的,来回折腾就为了搏一个商代青铜器的噱头,好增加博物馆的知名度,吸引人过来参观。  但青铜鼎毕竟是前田一郎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外人就算有再多不满也没什么cha手的余地,轰轰烈烈的捐赠事件就此落幕,属于博物馆的灵异事件却刚刚开始。  就和所有的常规套路一样,刚开始的时候风平浪静,因为青铜器引发的关注,博物馆的人流量比以前多了十倍不止,营业额也成倍增加,甚至还有一位青铜器专家专程从外地赶来,在博物馆附近租了房子,每天都过来和那个鼎打卡。但没过多久,异常的情况就逐渐显现出来——保安巡夜的时候会听到奇怪的声响,博物馆里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移位,那位青铜器专家被高空坠落的玻璃砸中了脑袋,至今处在昏迷之中。但真正将事件引爆到公众视线中的导|火索,则是在一个半月以前,博物馆的馆长,在自家卧室里无缘无故地切腹自杀了。  这名离奇自杀的馆长叫菅野正国,今年六十八岁,是一名日籍华人,中文名字是陆正国。十年前他的儿子和儿媳在一场车祸中不幸丧生,只给他留下了年仅十岁的孙子菅野芳树。此后祖孙两个一直生活在一起,这次也是菅野芳树最早发现了馆长的尸体,他完全无法理解一向坚强乐观的爷爷为何会毫无预兆地选择自杀。菅野芳树最先求助于警方,尸检结果排除了他杀和意外,案发当天他们家里也并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最后仍是以自杀结案。菅野芳树很不甘心,于是自己展开了调查,一番走访过后,他惊讶地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不知道怎么就捐赠到他家博物馆里的古怪青铜鼎。  这就是那两张a4纸上的全部内容了——竟全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背景介绍,这个时候还想着卖关子也是很木奉木奉了。肖云鹤耐着性子看完,居然完全没懂这群日本人把他们神神秘秘地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秦致倒是提前听了些小道消息,沉吟道:“多半是为了那个鼎吧。”他可不信日方会废物到连一个查自杀案的警察都找不出来,何况这件事情日方原本是属意舒良平的,只是舒良平年事已高,近些年来更是连罗盘都很少碰了,这才通过有关部门找到了自己头上。  谁让他现在家大业大,总比孑然一身的时候牵绊更多,肖云鹤又在公安系统工作,军令大如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其实早在有关部门强势介入的时候,舒良平就私下给他交了个底,大意是“现在日本那边要联合保密局解决一个什么东西,找上门来的时候我拒绝了”,提醒他最近也注意一些,最好不要蹚这趟浑水。  秦致道:“……怎么说?”  舒良平难得叹了口气,回答道:“老了,我这心里哪,总觉得不够踏实,慌得很。”  秦致倒是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他们这些能预知天命的人总比常人的第六感强些,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能让舒良平觉得“不够踏实”的事情多半是很不好了。但因为舒良平拒绝之后对方没再跟他详谈,仅凭现有的情报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秦致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明白,如今罗家式微,武当和龙虎又是惯常不爱惹事的(人家有正经注册的道观天天要上课的好不好= =),“有关部门”甫一出手就拜到了舒家门下,可见不是无头苍蝇乱撞,这件事十有八|九还得落到自己的头上。  奈何他这几年身份转变得太成功,那些上赶着巴结他的人一口一个“秦董”,副业风生水起本职门可罗雀,除了固定圈子的人以外,几乎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那个传说中手眼通天的“秦少爷”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有关部门”在别处吃够了钉子,等轮到他们家的时候居然还转变了策略——好啦,既然秦大少爷您不一定想去,那干脆直接叫你家孩儿他妈替你去好了_,贤夫夫伉俪情深一定会形影不离的么么哒。于是肖云鹤莫名其妙地领了个据说是中日联合办案的“机密任务”,还是特别指名的那种——等回到家和秦致一说,夫夫二人诡异地陷入了“到底是谁坑谁”的沉默之中。  俗话说得好,轻伤不下火线,肖云鹤一个根正苗红的人民警察,除非他突然缺胳膊少腿变成植物人了,不然这种“非你不可”的政治任务还真由不得他不去,最后也只能当是闲来无事的公费旅游了。秦瑶一家则是蹭了他们的私人专机——因为保密条例,他们直到上飞机前都不知道这次中日联合行动的真正目的,对外也只说是去日本见个朋友办点公事。秦瑶不疑有他,很快表示道:“哥你们要去北海道啊?这个季节去那儿避暑挺不错的,干脆咱们订机票一起去好啦。”  她和伍春行计划出国旅游已经有段时间了,但自打她怀上伍钦旸后就一直没闲着过,没生的时候肚子里揣着个炸|药包,好不容易生出来了又开始昏天黑地的奶孩子,年初狠狠心给伍钦旸断了母ru后顿觉神清气爽——真特么的儿女都是债啊!  秦致对秦瑶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如今说什么都不带妹妹那基本就等同于自崩人设。上级大佬们本身也是有求于人,好不容易算计了一通把人骗到了船上,这俩人再撂挑子不干那就很尴尬了。横竖秦瑶不怎么关心她哥嫂的公事,下飞机之后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只要两拨人的时间能够错开,想瞒天过海地遮掩过去是完全没问题的。  秦致倒不担心妹妹会在异国他乡出什么岔子,毕竟还有儿子替他们看着呢。只是因为舒良平的预警,他的心情总不像一无所知的时候那么轻松。  公元前1200年的鼎啊……  哪怕他真实年龄已经接近四位数了,这个鼎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前辈啊。  ☆、第二章    但要说以“人”的身份活了这么久能有什么感想,恐怕没人比他秦大少爷更有发言权了。  待秦致重新整理好思绪,肖云鹤已经把那两张a4纸照原样塞回了密封的档案袋里。既来之则安之,现在秦瑶一家都在,就算他们真想撂挑子不干,眼下也做不出临阵毁约打破飞机窗户直接跳机的事,还不如先去日本听听他们还有什么幺蛾子再说。  秦致的想法却也大同小异,稍加思索,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张明黄符纸,右手食指指腹同拇指上的篆字扳指轻轻一碰,逼出一滴赤红ji,ng血,笔走龙蛇,瞬间批发出了四张一模一样的平安护身符。而后将写好的符纸对角一折,很快叠成了一个小香囊似的等边三角。肖云鹤见状,从中抽了一张开始照猫画虎,左手则拢着他的手指头虚虚一握,温暖的淡金色光芒自掌心逸出,顷刻间便愈合了那道本就不甚明显的细小割伤。  玄珏察觉到肖云鹤灵力的波动,有些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肖云鹤手工本就平平,儿子刚“出生”户口本上就写了个八岁,小学都能跳级上了,那些做小房子养小动物画观察日记的实践课基本与他无缘,索性把叠了一半的符纸又扔回给了四体很勤五谷很分的秦大少爷。秦致借着他的手叠完了最后一个“香囊”,又捉住他的手指轻轻吻了吻,浓情蜜意的一幕晃得人眼晕。  玄珏24k的纯金猫眼隐隐作痛,默默扭过头去,蹲下身把伍钦旸的儿童座椅固定在了飞机的安全锁上,这样哪怕遇到气流了也完全不用担心小祖宗会磕着碰着。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戳了戳弟弟嫩豆腐似的小脸儿,心说弟啊,你长大了可千万别学他们两个那么能秀,关爱珍稀动物人人有责……后半句还没想出来呢,就听见肖云鹤叫他:“小珏。”  玄珏牙根一酸,瞬间疑心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一脸腹诽被抓包的心虚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问道:“呃……妈,干嘛啊?”  肖云鹤:“……”一年多了他居然还没习惯妈这个称呼,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心想你个熊……毛孩子,不叫爹喊个二爸也行啊,妈来妈去的我还要不要面子了,“你爸找你。”  玄珏仍是安顿好伍钦旸后才去聆听家训。他今天穿了件英伦风的领结衬衫,配上苏格兰经典色系的背带短裤,白皙光洁的小腿露出一截圆润的弧度,这副矜贵的小少爷做派却是比当猫的时候更招人喜欢。肖云鹤抬手摸了摸儿子比豹子皮还光滑柔软的黑发,要说玄珏化形这事儿有什么不好,大约就是他们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会撒娇卖痴的小黑猫了——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秦致叫他过来则是为了那四枚护身符——东西刚拿到手的时候玄珏还不明所以,嗅觉却先于思维捕捉到了那一丝熟悉的血腥味儿……自打夜睿死后,秦致就很少再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提笔画符了,平时要用的时候也多是以朱砂替代,那个篆字扳指虽然一直戴在手上,却极少再发挥它原有的功用,再加上肖云鹤方才毫无征兆的灵力涌动……玄珏琥珀色的竖瞳猛地眯起,独属于野兽的警戒气息在二人面前毫不遮掩地尽数散开,握着平安符的那只手忍不住微微用力,轻声道:“……爸?”这是出什么事了?  秦致摸了摸儿子陡然僵硬起来的小后背,把孩子抱到膝头,伸出食指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怎么就吓着了?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玄珏:“……”您二老出手我还能吓不着吗!心却悄悄被他爹的大手抚平了一点儿,又小声道,“……嗯,妈?”  肖云鹤接过了安抚儿子的重任,想了想道:“嗯,你爸闲的。”  玄珏:“……”被肖云鹤这么一闹,先前紧张的气氛倒是去了个七八分。秦致的理由也很简单——伍春行和秦瑶第一次带儿子出国,自己和肖云鹤又因公不能随行,万一真赶上了什么地震海啸的自然灾害(啊呸),他们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一丝ji,ng血作引,也好及时判断妹妹一家现在安不安全,省得在办事之余还有额外的担心。何况伍钦旸天生八字就轻,国外难保不会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鬼敢觊觎他们家宝贝外甥的身体,他这个当舅舅的自然要替他们考虑周全。  玄珏虽然觉得这逻辑仍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看他爸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倒也生不出什么太大的疑虑,只把这四枚护身符收进了自己的法宝囊里。  在把妹妹一家正式托付给儿子之后,秦致终于可以清清静静地思考与后续有关的安排了。接下来的航程风平浪静,飞机在东九时区的十一点左右到达钏路机场,平稳地降落在了停机坪上。伍春行叫醒仍在熟睡中的秦瑶,后者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迷之状况外感,直到沉甸甸的儿子被塞进怀里,秦瑶才彻底清醒过来,看着伍春行把儿子的代步车扛下了飞机。  嗨呀,北海道!  秦瑶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拎着包包,一阵风似的卷下了舷梯,又有穿地勤制服的工作人员开始上机帮他们搬运行李。负责接机的是保密局涉外三处的处长,名叫童彧,此前国内的种种接洽均是由他一手c,ao办,是个相当八面玲珑又长袖善舞的人物。此时碍于秦瑶一家在场,他也不好重新表明自己的身份,只快走了两步,主动又不失亲切地同秦致握了握手,微笑着道:“秦董,肖队长,我们又见面了。”  秦致略一颔首,说道:“童处长,幸会。”眼角的余光瞥见随行的保密人员已经归队,但因为没能勘破肖云鹤有意无意布下的禁制,在交接时均是一脸“无事发生过”的标准表情。那边秦瑶和伍春行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因为没听到什么特别的风声,秦瑶只把童彧当成她哥的合作伙伴来看,一孕傻三年死宅万岁,这个时候尤其应付不来这种官样场合,双方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秦瑶感谢了一下对方的私人飞机,无用的寒暄很快到此为止。  伍春行以前做项目的时候自学过日语,秦瑶出国前也死记硬背了五十音图,什么谢谢你好再见这个多少钱饭店厕所哪里走的日常用语通通补齐,应付个自由行是完全没问题了。  秦瑶把儿子和包包放进代步车里,让伍春行和行李箱一起推着,左手牵着侄儿,右手朝她哥她嫂的方向用力挥了挥,说道:“哥,小珏我就带走啦!用不用给你们捎一盒马……”  秦瑶本来想说马油,还没开口就觉得眼前有一大片马赛克飘过,又临时改口道:“呃……白色恋人?阿寒湖的球藻要吗?六花亭的点心?”  秦致笑道:“你看着买吧。”妹妹以往挑伴手礼的品味还是很不错的,又放低视线和儿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玄珏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表示道:“爸,我一定会照顾好姑姑还有旸旸的!”  他这句话说得也算是掷地有声,可惜配上那张仍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儿,原本十分的气势也被削减成了三分,可爱得连旁边的路人阿姨都想冲过来捏一捏。童彧没调查出玄珏的真实身份,自然不懂这句“临别赠言”里的猫腻,只当他们父子间一句寻常的玩笑来听,看着秦瑶一家上了机场巴士,伸手招来在一旁等候了许久的商务车,亲手给夫夫二人打开了车门。  秦大少爷从善如流,肖云鹤却明显更关心那个鼎的始末。商务车的内部要比想象中的宽敞许多,童彧坐在二人对面,一路上只说些和吃住有关的安排,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会直奔主题。肖云鹤神念一动,目光掠向前排的司机,悄然布下一道无形的禁制。童彧只觉得周身一寒,不像是车载空调开久了的那种干冷,更像是被锁进了一个全然密闭的玻璃盒子,连呼吸吐纳都变得缓慢起来。  但这种释放在灵魂上的威压只持续了微弱的一息,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偶发性的心悸。童彧没说完的那句话拖出一个古怪的尾音,整个人愣愣地看向对面,一瞬间竟有种四维空间都扭曲了的错觉,半晌后才讷讷道:“……呃,二位,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肖云鹤可不想提醒他什么“当地特色”,被刻意压制的灵机重新放肆张扬地铺开,浅笑道:“童处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个买了青铜鼎的前田一郎,应该是日本政府的人吧?高官还是政客?”声音平平淡淡冷冷静静,那种杀伐果决的威压感却不自觉地透了出来。  童彧悚然,又不仅仅是因为肖云鹤的那句“实话”,而是他骤然分明了方才那丝异样感的来源。童彧背脊猛地一僵,放在右膝上的手掌微微收紧,纵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肖云鹤的猝然发难也令他始料未及,这个时候……童彧暗暗捏了捏拳头,内心天人交战,终坦然道:“是的。但我请二位过来只是为了查清那个鼎的秘密,事关保密局纪律,希望二位不要再为难我了。”  肖云鹤点头表示理解,说道:“童处长,您过虑了。”他本来也不关心那个一掷千金的土豪究竟是谁,对两国之间的政治博弈更是半分兴趣也无。其实还是秦瑶提醒他了,什么私人飞机青铜鼎说白了只是有钱而已,但能让机场这种公共资源都为了所谓的私人事务让路——有钱有权,背后站的一定是某位大人物了,他可不想无缘无故地就当了别人家的炮灰。  童彧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稍不注意连背上衬衣都隐隐透出一层shi痕,人为刀俎我为鱼r_ou_,这种被人实力碾压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其实早在寻求外援之前他就设法调查过那张名单上的人物,比起出身来路皆不明的秦大少爷,他果然还是更中意家世清白又秉性谦和的舒家掌门,早知道……童彧低下头,掩饰住嘴角愈发苦涩的笑容,心情反倒愈发纠结起来。  ☆、第三章    求助:强迫两个神级大佬加入己方战队去肝地狱副本怎么破!  1l 嗨呀,神级大腿抱起来!  2l 不是我说,lz你都有神级大佬了你还怕个[哔——]啊!  3l 楼上说什么了这就被消音了→_→翻车现场啊啧啧啧  4l e地狱本啊,lz是在担心连神级大佬都肝不过吗[笑cry][笑cry][笑cry]那就带好保命法宝准备跑路吧少年!  5l 既然如此就不要组队嘛[撇嘴]  6l 盲生你们都没发现华点吗!lz说的是强迫啊强迫!都能强迫神级大佬了还装什么小萌新!妥妥钓鱼大家都散了吧[烟——]  7l 强迫也不一定要用武力啊诸君!没准是用了什么很不光彩的手段,lz大概是怕大佬秋后算账吧嘻嘻嘻  8l 我猜等大佬肝过地狱本就可以回来教训lz了,允悲[蜡烛][蜡烛][蜡烛]  9l 歪楼的闪开!lz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强迫”的神级大佬还一强强了俩?!  10l ………………  一时间童彧脑内只盘桓着这种诡异的论坛体画风,还有一群疑似自己分魂的小人在(不存在的)跟帖楼层里左右互搏,他没接触这些怪力乱神之前还是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有关驱鬼除魔的大众印象就是一群和尚道士摆个水陆道场在那里放焰口做科仪布施恶鬼,肖云鹤这种手段大概是他平生仅见了……童彧不着痕迹地调整好坐姿,用眼角的余光觑了一眼对先前的一切仿佛一无所觉的司机,更加坚定了败北那一瞬间所秉承的念头。  绝对,绝对,不要与这两个人为敌。  啊,该死的,先前的资料册上可没写这位秦家少奶奶也是个这么难缠的怪物啊。但肖云鹤堂堂人民警察,就算秋后算账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大不了这个保密局处长他还不当了,回家种地还能用八国语言卖土豆呢!  童彧匆匆敲定心绪,大约是分明了秦致和肖云鹤都不是他“威胁”得了的人物,先前那种把二人卷入事件的负罪感倒是减轻了不少,这样的话,即便是那个传闻中无一幸免的死亡诅咒,应该也……  啊啊童彧,不能再想下去了,好不容易树立的信心又被动摇了啊!  童彧内心那杆“大佬万岁”和“不幸翻车”的天平左右摇摆,胡思乱想之余倒是没心情再跟夫夫二人尬聊本地的风土人情了。商务车一路风驰电掣,很快驶离了钏路机场,沿着海岸线国道往东南方向直行,最终在一家私人别苑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座别苑是博物馆主人菅野家的私产,负责接待他们的是这里的女佣,名叫高桥裕子,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童彧称呼她为裕子婆婆。高桥裕子丈夫早逝,膝下又没有子女,很早就在菅野家帮佣,十余年的相处让她成为了这个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如今侍奉的是菅野家的小主人,也就是他们即将见到的菅野芳树。  高桥裕子是个不苟言笑的瘦弱女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绛紫色和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朝他们过来的方向欠了欠身。童彧道:“这位是高桥裕子,菅野家的管家。”又用日语介绍了秦致和肖云鹤的身份,表明了他们是为何而来。  裕子的眼底方才显现出一丝神采,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道:“怠慢了,几位,请跟我来。”  秦致投桃报李,用日文回复道:“您太客气了。”  四人穿过正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疏朗的院子,周围栽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正中是一座很传统的日式建筑,面积很大,屋檐下方挂着一个晴天娃娃的风铃,还有一条小径通往后面的温泉,倘若主人有心开放的话,消夏时节应该是周边评价很高的民宿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2节 肖云鹤一到这种场合就容易职业病发作——主屋门前还有一些吊唁的痕迹,不过房门紧紧拉着,暂时看不出别的什么,但就住宅面积来说,祖孙二人加管家的配置可以说是很奢侈了。裕子把三人带到侧面的房间,这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地上铺着淡黄色的榻榻米,正中摆着一张木质长桌,桌上放着果盘,墙上还挂着一幅写着“知行合一”的竖版字帖,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家的手笔。三人各自找了个软垫在榻榻米上坐下,裕子捧出茶具,给三人备好茶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微微躬身,歉意道:“非常抱歉,芳树少爷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我先为几位准备午饭,稍后芳树少爷会过来和几位见面。”  因为秦致刚才说了日语,裕子便没有再用她实际并不擅长的中文。童彧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了。”见裕子起身后倒退着离开房间,又替他们关上了房门,方笑道,“之前我还担心二位不会日语,现在这样就方便多了。”  肖云鹤打断他道:“我日语一般,听还可以,说就很差了。”这几年随着衡青神格的渐渐回归,大抵是天生神祇不用学语言的缘故,他脑海深处就像是凭空多了个八国语言翻译器,放到听力考试里大概是个相当逆天的技能了。肖云鹤觉得自己真是托了上辈子的福,以后就算不当警察了还能混个翻译当当,至于什么只会听读不会说写的小bug,找个没人的角落悄悄遗忘就可以了,他们市级公安又不是知名外企,根本没那么多机会说“hello”的好不好。  肖云鹤内心已经快把吐槽技能刷到了满点,面上却不显什么,但童彧从车上那件事后就一直在注意着他的情绪,此时此刻反倒微妙地尴尬起来。秦致见状忙转移话题道:“好了,童处长,我们来谈谈正事吧。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鼎应该不在这座宅子里吧。”  他刚进门的时候就探查过这座宅院里的气息,却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的地方。抛开“那个鼎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们自己吓自己”的伪命题之后,真实情况是怎么样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童彧早已放弃了和他们两个继续勾心斗角的念头,很快道:“是的,不仅鼎不在,这里也不是菅野正国的自杀现场,真正的自杀现场是在他家的博物馆里。至于为什么把二位带到这里……是因为菅野芳树调查到了,环绕在这个鼎上的……一个非常可怕的死亡诅咒。”  肖云鹤道:“死亡诅咒?”  童彧道:“是的,就和那颗传说中会带来厄运的‘希望’蓝钻一样,它的历任主人同样也没能幸免。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青铜鼎应该是我国流失到海外的一件文物,因为青铜器的受众不像珠宝那么广泛,仔细调查过后还是有迹可循的。”  肖云鹤道:“没能幸免……那个买了鼎的人呢?”  他和秦致虽然不怎么关心国外的时政,每天早上的网页推送好歹还是会看一看的,近期也没听说有什么日本高官离奇暴毙的新闻。童彧解释道:“目前出事的是他的女儿。在从拍卖会接收了那个鼎之后,他通过自己的途径听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传闻,再加上女儿出了意外,所以他才那么迫切地把鼎转移到了菅野家的博物馆里。”  秦致道:“他为什么会选择菅野家呢?”  童彧道:“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但按照他本人的说法,是‘为了摆脱那个鼎带来的厄运’。至于他为什么选择了菅野家,和菅野正国又有没有私下的交流,很抱歉,我们也没有掌握这方面的情报,目前他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们。”  秦致点了点头,童彧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虽然语焉不详,但至少透露出了三点很重要的信息:一是这位大人物至今仍保持着观望的态度,身份又很敏感,哪怕日后能有坐下来面谈的机会,多半也不可能以自己的真身示人。二是保密局代表的己方立场,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国家机器可从来不批发免费的馅儿饼,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背景,不是个主张不错的亲华派,就是个被捏住了把柄的反对派了。  三么……自然就是那个鼎本身了。先前在国际拍卖会上闹得沸沸扬扬,又是我国流失到海外的珍贵文物,礼尚往来的佳话自古有之,何况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那个鼎里真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也未可知。  秦致道:“我明白了。”基础框架已经搭起来了,他现在更想听听菅野方的说法。  比起秦致这种纵观全局的分析,肖云鹤的思考方式明显更偏直线一些。案情的爆发点既然是菅野正国的死,个中突破肯定要藉由死者本人打开,但他目前更在意的果然还是那个童彧没能回答的问题——“那位大人”选中菅野家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这几乎直接左右着他的调查思路了。  肖云鹤捏了捏鼻梁,却没有再说什么,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裕子提着一个圆形的红木食盒,揭开后是两个冷盘和一碟刚刚出炉的日式烧r_ou_,下层则摆放着三碗味美汤鲜的豚骨拉面。裕子跪坐在桌子的一侧,说道:“几位,久等了,厨艺不ji,ng,请多包涵。”一面将拉面一一放到了三人的面前。  三人道了谢,很快便进入了午餐的时间。直到墙角的立式钟“当当”地响了两声,裕子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这才从门外走进了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俊秀青年。这青年刘海稍长,静静地垂在额间,肤色较常人更为白皙一些,五官明艳,就像是被ji,ng心调|教过的无机质人偶一般绮丽动人,论容貌竟是完全不输向来以祸害著称的秦大少爷。秦致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青年却已经在二人面前落座,双手抵住额头,郑重行了个大礼,轻声道:“非常感谢二位拨冗前来,在下菅野芳树,中文名字是陆嘉树,是菅野博物馆……以及云雷纹鼎的现任主人。”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第四章    肖云鹤骨子里虽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三无谪仙,本体却依旧是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五好青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熏陶了这么多年,到底受不了日本人这种动不动就磕头谢罪的“客气”,因此只偏身受了他的礼,反观秦致倒是坐着没动,只在菅野芳树抬起头来的时候伸出手去,十分简洁地回应道:“敝姓秦,单名一个致字。菅野先生,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菅野芳树道:“秦先生,您好,童处长已经和我提前介绍过了,想必另一位就是……”肖云鹤见状便也自报家门道:“肖云鹤。”两人依次同菅野芳树握了握手,童彧和高桥裕子也重新调整了座次,分坐在了方桌的两边。这时屋内终于有了些对谈的气氛,裕子给众人换了新茶,最后还是秦致开口道:“菅野先生,我们之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这句话已经算是路边搭讪的鼻祖了——童彧忍不住腹诽了一句,想起肖云鹤的“读心术”又把话悄悄咽了回去。菅野芳树微笑道:“可能因为我是个演员吧,难怪秦先生会觉得面善。”又补充介绍道,“我的艺名是内山嘉树,取自我母亲的姓氏‘内山’和我的中文名字,目前是青三事务所旗下的艺人。但请二位不要担心,工作上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只会是菅野芳树,会全力配合二位的行动,再次感谢二位能够前来帮忙。”  秦致道:“难怪,是我冒昧了。《天行者》是菅野先生的作品吗?我妹妹很喜欢呢。”  菅野芳树道:“是的,承蒙厚爱,可惜近期无法为大家奉献更多更ji,ng彩的作品了,我很遗憾。”  《天行者》是最近大热的一部深夜档悬疑日剧,讲述了一个人工智能夺取宿主身体进而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黑色故事,半个月前刚刚迎来了最终话的放映,凭借着剧情的层层反转和主角的ji,ng湛演技赢得了超高的收视,作为主演的内山嘉树也受到了空前的关注,成为了日本演艺界备受推崇的新星之一,甚至连几年前担当配角时的剧集dvd都被蜂拥而来的迷妹们抢购一空,可以说是很标准的一夜爆红了,没想到竟是他们这次要接触的受害者家属。  肖云鹤听了这话却只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他和秦致虽然没什么追星的爱好,但架不住有个身为死忠粉的妹妹在家里轮番安利,剧集海报贴了满满一墙,出国旅个游还不忘帮群里的同好代购周边,现在菅野芳树因故暂停了一切对外活动,成为了诅咒古鼎事件里的关键证人——对秦瑶来说恐怕不是个太好的消息,这种情况下哪怕要到了亲笔签名都会显得很奇怪啊= =  肖云鹤抽空揣摩了一下妹妹的心理,又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了菅野芳树的身上。托秦瑶的福,《天行者》里那段被评价为“演技炸裂”的独白长镜头他也看过,画面中的少年五官昳丽,嗓音带着ai特有的无机质触感,无论是画面表现力还是剧情张力,都能看出这是个很擅长利用自己容貌优势的人,仔细想想他今年才刚二十岁吧,就已经是演技相当可怕的怪物了啊。肖云鹤暗叹了一句“后生可畏”,又正色道:“菅野先生,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我和秦致都听得懂日语,您不说中文也没关系的。”  菅野芳树道:“啊,抱歉。因为我祖父……正国他是中国人,我们私下经常会用中文交流,对我来说也像是母语一样……失礼了,我会努力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的。”  他既这么说了,肖云鹤也不好勉强他再说日语,客气来客气去再演变成日语交流会那就画美不看了,略一颔首,说道:“那好,我们直接开始吧。”又把笔记本和录音笔一起拿了出来。  菅野芳树道:“好的。那我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秦致道:“我听童处长说了,你自己也进行了一些调查是吗?把经过和结果告诉我吧。”  菅野芳树点了点头,很快便陷入到回忆之中,条理分明地叙述道:“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听说那个青铜鼎,是在大约五个月前,《天行者》播出前的一个半月左右。当时我正在东京进行杂志的拍摄,听说剧集拿到放映许可后非常高兴,立刻给家里打了电话,把消息告诉了爷爷。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和爷爷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就和他在电话里聊了聊彼此的近况。爷爷问我有没有关注最近的拍卖会,一个来自中国的商代青铜鼎拍出了很高的价格。我说最近拍戏很忙,新闻都很少看了。爷爷接着说,但买鼎的那个人似乎有意把青铜鼎捐献出来。我还和他开玩笑,说你千万不要被骗了喔。他说这件事的语气非常轻松,我猜……那时青铜鼎还没和我家的博物馆扯上关系。”  秦致道:“正国先生平时很关注这类新闻吗?”  芳树道:“是的,这是他的爱好之一。说来惭愧,我家的博物馆是爷爷他一时任性的产物,但确实耗费了很多心力。我不知道二位清不清楚,菅野博物馆其实并不是我家的主业,爷爷真正经营的是一家涉及出版和推广的文化公司。他二十岁的时候定居日本,对中国的感情很深,慢慢就对传统文化……那些古物产生了兴趣,博物馆也是因此才建立的。所以他经常会关注拍卖会的信息,偶尔也会出席,但毕竟财力有限,买不了太好的东西,上次他拍下的是一个清乾隆时期的釉彩大瓶,已经算是我家博物馆里比较不错的藏品了。”  肖云鹤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菅野正国的形象,回应道:“我了解了,请继续吧。”  芳树道:“好的。因为能通过网路和家人联系,我每周打电话回家的频率一般是两到三次,期间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出现。我第二次听说青铜鼎的消息,是在《天行者》首播的当天。因为很期待爷爷对我表演的评价,所以哪怕时间不早我也试着打了电话回去,爷爷就在电话里和我说了鼎被捐赠过来的事情。我听了这个消息感到非常意外,反复确认爷爷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他在古董方面并不是个内行,爷爷却说对方并没有找他要钱,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但爷爷当时的情绪,我觉得他并不是高兴……大概是不安的感情传递过来了,结束通话后我立刻又给裕子婆婆打了电话,问她知不知道青铜鼎的事情。”  裕子接着道:“是的。那天晚上是芳树少爷新剧的首播,放送结束前我并没有休息。接到电话后我也非常意外,对于捐鼎我是闻所未闻,老爷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秦致道:“你们一家平时住在一起吗?我是说,在此之前就没有什么特殊的预兆吗?”  裕子回答道:“是的,我们三人住在一起,芳树少爷外出工作后就只剩下我和老爷两个人了。但因为要照顾博物馆的生意,老爷每个月会固定去那边住上几天,平时在这边工作和休息,我偶尔也会帮忙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至于预兆……很抱歉,我并不知情。我认为他和青铜鼎的主人是在博物馆进行接触的,因为我不常出门,如果对方来过家里,我应该能注意到的。”  秦致道:“那之后呢?”  芳树道:“因为很担心爷爷被人骗了,我便和裕子婆婆在电话里说好,请她第二天一早先去博物馆看看,确认那个鼎是否真的捐了过来。”  裕子道:“是的,我和芳树少爷达成了这样的约定,第二天很早就开车去了老爷那里,在博物馆主厅见到了那个青铜鼎。”  芳树道:“裕子婆婆很快发了照片给我,二位请看。”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显示出一张造型古朴的青铜鼎的照片,双耳三足,是很标准的礼器形制,但因为拍摄光线不佳,细节方面并没有很好地呈现出来。  肖云鹤总算看到了这个青铜鼎的全貌,但因为他对金石玉器研究得不多,一时之间也提不出什么更有建设性的意见。秦致倒是认真看了许久,而后把手机推还给菅野芳树,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菅野芳树道,“我推掉了一部分工作,决定回家。那天晚上结束了和裕子婆婆的通话之后,我在网路上搜索了和这个青铜鼎有关的消息,包括拍卖会的新闻和那位‘前田一郎’先生就捐鼎事件发表的公开信和道歉信。但是……可能是第六感吧,从看到那个鼎的第一眼起,我就有种很不安的感觉,这份捐赠太过贵重了,所以……”  他继续道:“我匆忙赶回家里,见到了爷爷,他却一反常态,很高兴的样子,好像电话里的不安都是我的错觉一样。我问他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说那位前田先生不知为何选中了他,签订了无偿捐赠的协议,很快就把鼎秘密运送了过来。不久后前田方也发表了声明,确认了事情的真实性,我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毫无办法,在家待了一周左右,又因为工作原因回到了东京。”  肖云鹤道:“正国先生也不清楚对方捐鼎的原因吗?”  裕子道:“是的。我和芳树少爷都曾经询问过他,老爷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还说这是他和那个鼎之间的缘分,让我们不要多想。在芳树少爷离家之后,老爷又对我说,因为他清楚自家的博物馆和这个鼎的价值不太相配,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是很苦恼的,一度犹豫该不该接受,直到对方办好了移交的手续,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芳树道:“是的,我被这个理由说服了。爷爷是个很谨慎的人,我很信任他。而且后来我也通过一些途径核实过了,从确认捐赠到移交,都是那一周发生的事情,爷爷本想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我的,所以我接受了裕子婆婆的说法。”  “但是……”芳树迟疑道,“仅仅过了半个月左右,有关‘幽灵’的传言,就在博物馆里突然出现了。”  ☆、第五章作者有话要说:  明年见_  秦致道:“幽灵?”  芳树道:“是的,幽灵。因为我家的博物馆很小,所以通常只有两人一组的安保队伍负责馆内的巡逻。博物馆的营业时间是每天早九点至晚五点,开馆前、闭馆前、闭馆后以及他们夜间休息前,一天会根据实际情况有四到五次的整体检查,一直没有出过问题。但自从那个鼎搬来之后……最开始是负责夜间巡逻的井上先生和丸山先生,某天早上他们和其他人说起,前一天晚上他们在博物馆里听到了女人哭泣的声音。”  肖云鹤道:“抱歉,我打断一下,负责夜间巡逻的一直是这两位吗?”  “不是的。”芳树解释道,“博物馆的安保人员一共有六位,两两一组安排值夜。因为白天会有人过来参观,维持秩序的人手会相对多一些,人少的时候就不必要了。”  肖云鹤道:“好的,我清楚了,请继续吧。”  “好的。”芳树继续道,“传言刚刚出现的时候,大家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因为博物馆的古物居多,本身就容易产生怪谈,菅野博物馆多年来平安无事,纵然有人怀疑,也不会第一时间认定那个青铜鼎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有种‘啊,终于出现了’的奇妙想法,对事件的好奇多于恐惧。但因为井上先生和丸山先生都提到了这件事,第二天值夜的人便安排了特别的巡视,女人的哭声也跟着消失了。大家一致觉得是他们的错觉,事情很快便不了了之。”  秦致道:“正国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裕子道:“是的,他们和老爷提起过。但因为在那之后又观察了三四天,哭声再也没有出现,因此是当成笑话将给老爷听的。”  秦致道:“正国先生的反应呢?”  裕子迟疑道:“……或许,没什么特别之处。”她顿了顿,又改口道,“不,与其说是相信了恶作剧的说法,倒不如说,无论那个鼎发生了什么,老爷都不会觉得意外的样子。”  芳树诧异道:“是这样吗?”  裕子道:“是的。”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首次出现些微苦恼的表情,“芳树少爷,您应该也察觉到了,老爷在得到那个古鼎后所发生的变化。他……”  芳树打断她道:“我清楚的,裕子婆婆。”他右手在裕子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又对着夫夫二人的方向露出一个有些艰涩的笑容,“是这样的,我们怀疑,是那个‘幽灵’c,ao纵了爷爷的自杀,或者说,它吞噬了爷爷,让爷爷成为了它的祭品。”  秦致道:“为什么这么说?”  芳树道:“因为爷爷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原本是个很亲切的人,但自从得到那个鼎后,他开始变得暴躁、独断专行、缺乏耐心……我们是和他一起生活了很久的人,这些改变真的太突兀了,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拥有过去记忆的、奇怪的陌生人。”  秦致道:“你们认为是那个鼎的原因?”  芳树道:“是的,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因为后来,环绕那个鼎,又发生了很多很不好的事情。”他继续讲述起来,“在女人哭声消失的两周之后,附近一所女子高中的老师组织学生来馆里参观,回程的路上校车发生了事故,老师和三名学生当场丧生,其他学生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当天晚上那个女人的哭声又出现了,还伴随着很刺耳的刹车的声音,这是我们第一次把周围的不幸和那个鼎联系在一起。后来我、包括警方,都去学校核实过了,去世的四人是同一个历史兴趣小组的成员,其中一名女生在参观过程中还试图偷拍那个古鼎的照片,被我们的安保人员发现后并制止了。”  博物馆为了保护文物一般都是禁止拍照的,这件事还成了他们下班之后的谈资。芳树将后续的剧情补充完整:“新闻播出之后,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以及恐慌。爷爷却一反常态,用很严厉的语气警告大家,不要流传未经证实的消息。很快,我从裕子婆婆那里得到了消息,决定返回家中,但等我到了博物馆,又发生了另一件……令我十分在意的事情。”  肖云鹤道:“……什么?”  芳树似乎有些困惑该如何形容他所看到的场景,蹙眉道:“是……很奇怪的景象,我发现,博物馆里的所有东西,都镜像移位了。”  秦致道:“镜像……移位?”  芳树道:“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像是镜子里的场景,所有东西的位置……都颠倒了。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  肖云鹤道:“怎么说?”  芳树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解释道:“如果拿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房间举例……”他把面前的茶杯往斜对角的方向一推,“就像这样。原本在东南方向的东西,现在是西北方了。抱歉,镜像这个说法可能不够准确,总而言之,最令我感到震惊的是……”  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  秦致道:“什么意思?”  芳树道:“因为我……以前在那边上学,经常会和爷爷一起留宿在博物馆里。里面的展品是如何摆放的,我记得很清楚,不可能出错。这次回到博物馆之后,我发现了格局上的变动,于是对担任讲解员的服部先生说,‘把展品全部对调是件大工程呢’。服部先生却矢口否认了,并对我说,‘芳树君,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展品的摆放你不是最清楚的吗,你可是和博物馆一起长大的啊’。他的说法让我觉得十分意外,于是又向其他人进行了求证。结果……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博物馆的格局都是没有变化过的。我被他们说服了,直到我在家里发现了这张照片。”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联合起来欺瞒芳树的必要,所以芳树也情愿相信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但他回家之后仍感到十分在意,这才在相簿里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秦致接过照片,发现这是一张以博物馆为背景的集体合照,拍摄日期是两年前,也就是芳树即将高中毕业的时候。当时他已经和青三事务所签约,毕业后便会前往东京从事演艺方面的工作,他的几个好朋友便自发组织了一场欢送会,这张照片就是那场送别会上的留影。童彧见状也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另外几张照片,这是他在听取了芳树的证言后去博物馆重新拍的,顺便证实了“两年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的说法。  芳树道:“二位,请看。”  这一新一旧两张照片取的都是类似俯瞰角度的全景。虽然两年前的那张是以人为中心,但展厅的大致排布和一侧的耳室却也隐约可见,最显眼的当属画面左上角的那一架黄梨木山水屏风。近期的照片里少了人像的遮挡,展厅内的摆设更是一览无余,那个正方形的耳室如今成了云雷纹鼎的安身之所,那架屏风却突兀地移到了近入口的一侧,给原本应该十足明亮的展厅蒙上了几许晦暗的颜色。  肖云鹤道:“照片本身没问题吗?”  童彧道:“我们已经检查过了。”现有的技术手段是查不出什么二次修改的痕迹。  肖云鹤“嗯”了一声,开始对比目前仅有的两张证物。等到照片并列排开的时候,那种异样的感觉很快就被发觉出来——就画面而言,两张照片上的展品的确是往中心对称的方向对调过了,但内容本身没经过什么大的调整,碟子小碗大花瓶,尤以清代中晚期的瓷器居多——正如芳树所说,菅野博物馆里基本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  镜像移位啊……秦致一边打量照片,一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芳树自造的名词,如果只是和镜像有关,事情或许还没那么棘手……不,现在的问题是,仅凭一张照片,他也确实难以断定这起“位移”事件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如果不是单纯的镜像,而是因为那个青铜鼎呢?  秦致闭了闭眼,食指和拇指在照片的边缘轻轻一捻,到底没说出什么一锤定音的话来,只温声道:“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情吗?”  芳树道:“还有……”这次说的是那位至今命悬一线的青铜器专家。这位专家名叫椿小次郎,先父是东京大学历史系的一名教员,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对青铜器的发展产生了非一般的兴趣,这些年来一直旅居中国,各地方言说得比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还溜,不自报家门大约没人看得出他本体是个日本人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背景,他和菅野正国可谓是一见如故,再加上他肚子里的干货颇多,正国见猎心喜之余立刻将他奉为上宾,博物馆里那些只能看不能摸的规矩通通没了,在外人看来颇有些玩物丧志的意味。但温存的“蜜月期”没过多久,这位专家就被一块迎风栽落的玻璃重伤了头部,现在完全是植物人的待机状态。  “抱歉,这些话由我来说,确实是僭越了。”接下来开口的是裕子。因为正国的原因,她和这位椿小次郎教授也有过几面之缘,但出于女性的直觉,她对这位椿教授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毕竟他的年岁和早已去世的菅野家少主(芳树的父亲)相仿,看向那个青铜鼎的目光又有种异于常人的狂热,再加上正国毫无预兆的性情大变,她一度十分担心这个突然出现的忘年交会对芳树的未来有所阻碍,得知他出事之后是很松了一口气的,而后才是对于事态本身的担心。  秦致记下椿小次郎的名字,倒不是怀疑童彧代表官方提供的这些线索,只是他相比之下更信任乔源罢了。芳树听完了裕子的陈述,眸光微闪,却没有多说什么。  裕子一个人的评价当然是很主观的,即便有些端倪也不会轻易地盖棺定论。于是话题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那个“诅咒”本身。其实在这段时间里,芳树并没有查出太多有用的东西。“前田一郎”的虚拟身份天衣无缝;拍卖会只是个中介,也不会知道更多更详细的信息,直到以童彧为首的保密局势力强势介入,这个“诅咒”的发迹才一点点地被挖掘出来。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3节 简而言之,云雷纹鼎的上上任主人,是一家不动产公司的负责人,几年前暴病而亡,他的妻子为了挽救风雨飘摇的公司,索性把这个y沉沉的铜疙瘩当了死当,后经辗转流落到了前田一郎的手上。  至于那位前田小姐——据童彧说,是在家中休假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脑部受了重创,醒来后就跟失了魂一样,看谁都是一副六亲不认的面孔。  ☆、第六章作者有话要说:  哎彻底没存稿了。新年好_  “然后……”童彧道,“这位前田小姐,已经在半个月前不幸去世了。”  半个月前……这差不多是保密局开始接触舒良平的时间了。肖云鹤心念一动,又问道:“死因呢?”  童彧道:“是自杀。”这位前田小姐——暂且称呼她为惠子好了,因为在苏醒后出现了严重的记忆崩盘现象,前田一郎便聘请了24小时的贴身护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而在时间线上,正是因为惠子的意外摔伤,前田一郎才窥见了这个“死亡之鼎”的冰山一角,为了摆脱诅咒带来的可怕后果,他将鼎转赠到了菅野家的博物馆里,但没想到的是,在正国死讯传来的一个月后,惠子同样在自己的卧室里选择了自杀。  因为害怕惠子会伤害自己,护工们早早就把家中尖锐的器具给藏了起来,不料惠子还是摔破了装着粥的砂锅,用碎瓷片把自己的手腕割得鲜血淋漓。  介于芳树和裕子在场,童彧便没有过多介绍前田一郎在“嫁祸”过程中的心路历程,只简单做了个结语:“稍后我会把尸检报告和其他资料交给二位。我们今天……”  几个人边说边谈,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的时间。肖云鹤“嗯”了一声,说道:“……就到此为止吧。”菅野方和前田方提供的线索有些过于杂乱了,他确实需要时间和秦致好好梳理一番。秦致顺势道:“今天中午多谢款待,再晚也不好继续叨扰二位了。”裕子却突然开口道:“请等一下!”  她挺直背脊,表情严肃,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今晚就请在这里住下来吧。”  芳树道:“住下来?”似乎没想到裕子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裕子道:“是的。”又把目光转向秦致和肖云鹤二人,垂首道,“非常抱歉,我知道这让二位感到为难了。但老爷去世后,这个家……我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我希望二位能够留下来保护芳树少爷。这只是我的不情之请,如有冒犯,恳请二位原谅。”  肖云鹤心里颇有些意动,比起童彧那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不尽不实,他其实更关心菅野家的这起命案。眼前这座庭院虽然不是正国的自杀现场,但对调查死者生前的情况却多有裨益,能留下来过夜是再好不过了,当即道:“……嗯,童处长?”  童彧:“……”稳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回答道,“……但凭二位安排。”  秦致知道童彧和裕子担心的都是什么,略一思忖,随手将右手拇指上的那枚篆字扳指给褪了下来,凌空抛给童彧,“童处长,请您转告前田先生,秦某人既临危受命,等事情了结了之后,该有的利息可是一分都不能少啊。”  童彧怔怔接了扳指,须臾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一颗心定下大半,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应道:“我明白了。”  秦致和童彧就此达成了某种共识,又对芳树主仆二人道:“那今晚就有劳二位了。”  裕子道:“是,多谢您了。”  几个人便又定下了和明天有关的安排——由芳树和裕子领路,带着夫夫二人去到真正的案发现场,也就是菅野博物馆。一来查清正国的死因,二来……自然就是一睹那个“死亡之鼎”的庐山真面目了。  肖云鹤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芳树亲自送别了童彧,回来后对裕子道:“裕子婆婆,请去准备晚饭吧,他们二位由我负责招待就可以了。”  裕子应了声“是”,单看表情又恢复了那种谨小慎微的刻板模样,微微躬身退出了房间。  芳树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二位,请跟我来。”  菅野家的大宅主体分为两个部分,前方有一大一小两个会客室(小的兼做餐厅之用),以及一个迷你型的室内剑术道场,后方则是主人家的卧室和招待用的客房。配套的温泉虽然面积不大,但周围树木葱茏,怪石嶙峋,烟雾蒸腾间也如同置身于传说中的仙境一般。芳树为他们挑选的是临近道场的一间客房,屋内被褥整洁,桌面纤尘不染,一看就是被人用心打扫过了。肖云鹤放下行李,又听芳树介绍道:“桌上的电话有内线连接,按‘2’是我的房间,‘3’是裕子婆婆的房间。室外的温泉是露天的,如果二位不习惯,可以使用室内的浴池。”而后为他们指明了卫生间和浴室的方位。  安排好两人的晚间休息后,芳树欠身告辞道:“那么,请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菅野先生,请留步。”就在芳树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秦致开口阻止了他,“您应该还有其他的话没有说吧?”  他语气有些过于平静了,完全不是这种“拷问”状态下应有的口吻。芳树一时拿捏不准他是否真的发现了什么,只回答道:“……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吧。”肖云鹤道,“菅野先生,请坐。”  他反客为主的举动成功让芳树感到了一丝强烈的压迫感。芳树抿了抿唇,停下脚步,重新走到夫夫二人的面前坐了下来。  肖云鹤也不想再兜什么圈子,开门见山地道:“简单来说,我们和童彧——我指的是他代言的前田一郎,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战友关系,希望菅野先生不要误会。现在我们三方都有各自的立场,为了事情能够圆满解决,但愿菅野先生不会成为第二个前田一郎,您觉得呢?”  各自的立场啊……芳树在心里想,自己是为了查清爷爷的死因,前田一郎是为了保命,那眼前这两个人呢,又是为了什么?他拢在和服袖子里的手掌悄然收紧,踯躅道:“……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秦致道:“可以。因为我们只是被无故卷入的第三方。”他和肖云鹤都已经过了爱找麻烦的年纪,无论那个鼎价值几何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他们最终诉求也只是带着妹妹妹夫儿子外甥安全回家而已——毕竟他和肖云鹤都清楚“公元前1200年前”有可能意味着什么。  是的,风险。  不然他不会连越司常赠与他的信物都借出去给人保命。  芳树低下头,细腻柔和的面孔如同一尊未经雕琢的上好白瓷,沉默半晌,最终下定决心道:“好,我相信二位。”随即拿出了自己一直贴身收藏着的信封,“这是爷爷生前留下的信息,希望能对二位有所帮助。”  肖云鹤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从活页本上拆下的稿纸,被人用铅笔涂出了曾经留在上一页的痕迹,可以看到“妇人”、“水”、“红色”、“复生”、“废墟”等几个毫无关联的词语。芳树解释道:“从医院回来后,我检查了爷爷的卧室,发现了掉落在地上的手账。因为爷爷平时有用手账做备忘的习惯,所以我……”才在正国的笔记里找到了这些可疑的字迹。  “我认为爷爷不会无缘无故地写下这些文字,很快把笔记交给了负责调查这件事的刑警。”芳树继续道,“可对方却以‘房门反锁’、‘案发当晚没有陌生人员出入’为由,拒绝了我继续调查的请求。”  肖云鹤觉得日本警方的态度倒是可以理解。当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正国的死有可能是一起谋杀,仅凭几个语意不明的单词也很难为早已定性的自杀翻案。秦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童彧知道这件事吗?”  芳树摇了摇头,回答道:“我想他是不清楚的。”因为童彧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前田一郎的立场,芳树对他做不到百分之百的信任,便没有把一些重要的细节和盘托出。他还记得当初意识到正国之死可能与青铜鼎有关的时候,他曾经想方设法地得到了前田一郎的联系方式,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地恳求对方,希望他能够坦诚那个青铜鼎背后的秘密,对方却简单粗暴地把他拉黑了事。如果不是因为前田惠子的“意外”……芳树嘴角浮现出一抹极具讽刺意味的微笑,他大概永远也见不到这位大人物如此前倨后恭的一面。  “我很感激童先生的协助,但是……”芳树闭了闭眼,强压下眼底一闪而逝的刻骨恨意,“爷爷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前田明知道鼎有问题还把它转赠给爷爷,唯独这一点,我……我绝对、绝对不能够原谅。”  肖云鹤道:“我明白了。”  这个理由对现在的芳树来说,确实已经足够了。  “对不起。”芳树习惯性地道歉,“让二位见笑了。”  “菅野先生,请节哀顺变。”秦致说。  “我会的,谢谢。”芳树轻轻点头致意,而后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秦致起身将他送到门口。芳树交握双手,又朝着两人的方向浅浅鞠了一躬,这才沿着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秦致关上房门,回过头来就听见肖云鹤问他:“你怎么看?”  “先看过童彧拿来的资料再说吧。”这是他给出的回答。  此时距离晚饭尚有一段时间,夫夫二人便对童彧提供的资料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分类。一是和正国有关的部分,包括博物馆、自杀案、椿小次郎和那起离奇的校车事故;二是前田方的说法和惠子的病情;三是和这个青铜鼎有关的其他信息,比如它上上任主人的情况等等。  肖云鹤翻着翻着,突然觉得这个鼎环绕的谜团恐怕不止一个。如果日方的碳14检测没有出错,这个鼎的实际价值可能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却不声不响流落异乡少说也有十数年的光景——这种微妙的割裂感尤其令肖云鹤感到在意。  要知道和它同等规格的司母戊鼎,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列入禁止出境展览的文物名单了。  肖云鹤觉得这种空白的存在感背后必定有某种隐情,于是给乔源发了个消息,请他查查这个鼎在国内有没有相关的报道,顺便核实一下菅野正国和椿小次郎的有关信息。  ☆、第七章    国内和日本有一个小时的时差,他们在等晚饭的时候乔源自然还在班上,接收了肖云鹤发来的资料,率先点开正国和椿小次郎的部分,有些意外地开口道:“嗯?日本人?”  肖云鹤回复:“嗯,日本人。菅野正国是日籍华人,原来姓陆。椿小次郎是个常年旅居国内的学者,研究青铜器的。”  “……青铜器?”乔源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双击图片点开云雷纹鼎的照片,恍然大悟道,“闹了半天是文物的事儿?”怪不得他们之前搞得神神秘秘的。  肖云鹤“嗯”了声,又想起童彧说过“据调查,这个青铜鼎应该是我国流失到海外的一件文物”云云。其实在目前有幸参与到调查的人里,童彧的涉密等级应该是最高的了,如果他合作的态度更端正一些,这件事本不必让乔源再拐弯抹角地去查。  隔着屏幕和千里之外的网线,乔源不知道肖云鹤又想到了什么。正国和椿小次郎的事情好办,只是那个青铜器……乔源咂了咂嘴,提议道:“要不我去联系文物局看看?”专业问题还得指望着专业人士回答,古董什么的确实有点儿太难为他了。  “等等。”肖云鹤却觉得保密局闭嘴的事情文物局也不一定敢说,阻止了乔源试图行使正常公务权力的行为,“暂时不用惊动他们。”秦致这时想起一个人来,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欧阳陵的号码,发给乔源:“h大的老师,先联络试试,青铜鼎的消息注意让她保密。”  欧阳陵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因为她对考古的热爱和其父周敬的原因,她在h大里也算是小有人脉。而h大作为国内知名的考古系院校,掌握的常常是各大发掘现场的第一手消息,如果真有价值不亚于司母戊鼎的重宝现世,没道理能瞒过校内诸多的业界大牛。  这几年他和欧阳陵的联系虽然不多,欧阳陵却对他这个救命恩人保持了应有的礼数,逢年过节总要问候一番,如今是把这条线挑出来用的时候了。  乔源保存了联系方式,心里总算有了些底气,回复道:“好嘞!”满心以为这得是个奶奶辈儿的老教授,电话接通的瞬间,傻了。  这段时间学校正在放假,欧阳陵又没有新的调研项目需要接手,算是一年中难得的清闲时候。乔源拨通电话,自报家门,两人对了暗号,欧阳陵直觉事出有因,但因为秦致强调了保密,她也只好假借学生的名义,说打算出一期和青铜器有关的科普,托相熟的教授借了馆藏的钥匙去查。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边夫夫二人结束了和乔源的对话,没过多久裕子就亲自送了晚饭过来。两大份咖喱猪排饭配上传统的味增汤,普通的日式简餐也能做得色味俱佳,不愧是裕子在菅野家掌勺十余年的水准。裕子又给屋内的保温瓶里添上热水,躬身致歉道:“芳树少爷让我转告二位,他还有一些公司的事务需要处理,今晚恐怕无法陪二位一起用餐了,非常抱歉。”  秦致点头示意无妨,有着正国遗言的前因在先,芳树这时不出现是很正常的反应,免了这些“略尽地主之谊”的官样客套,夫夫二人倒也乐得清闲。  裕子完成了芳树交给的任务,又叮嘱道:“二位用完餐后把餐盘放在走廊即可,稍晚时候我会过来收拾,打扰了,请慢用。”  肖云鹤便也暂时放下案子,交叉双手向前伸了个懒腰。酥香软嫩的猪排裹上暖意融融的咖喱,夏日天气竟也是让人格外熨帖的一餐。肖云鹤以手支颐,随口道:“日语说得不错,什么时候学的?”  秦大少爷的技能点全满,八国语言卖土豆也不独是外交家的专利。肖云鹤从最开始的“咦”到如今的“哦”,那句“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朕”已经是历史相当悠久的表情包了。秦致倒不觉他又在调侃自己,一面挑出味增汤里的鱼骨,一面回答道:“很久了。”  肖云鹤追问:“‘很久’是多久了?”  秦致想了想,认真道:“得有一百年了吧。”  肖云鹤:“……”心想你的量词还真是很木奉木奉哦。又听秦致继续道:“甲午战争之后,我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年代去日本‘取经’是件很寻常的事,黄花岗起义失败后我就回来了,没过多久成立了民国。”  肖云鹤又不是学近代史出身的学霸,对那个年代的了解至多和高中课本上的内容持平,此刻听他将这些旧事娓娓道来,忍不住好奇道:“后来呢?”  秦致却说:“没什么后来啊,还不是按部就班地过到了现在。”清廷败落日本游学,振臂一呼揭竿起义,见证了几代王朝的风雨更迭,他更愿意做顺天应时的旁观者而非革命者,所幸那个年代的死遁要比现在容易多了。  肖云鹤直觉他不太想说,想了想又觉得是没什么可说。漫不经心又过分放肆,秦大少爷嘴里的按部就班约等于花式作死——他都知道。  肖云鹤索性直接拉黑了这个话题,睨向他重新变得空无一物的右手:“扳指都借出去了,不要紧么?”毕竟这么多年都没见他摘下来给别人戴过。  秦致“嗯”了声,说道:“不碍的。”他平时也不把这扳指当成件法器来用,何况真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总有人比自己更惦记一个保命的念想。不过么……秦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云鹤,我有个想法。”  肖云鹤:“……”看他这么笑就觉得没有好事,警惕道,“你想干嘛?”  “利息啊。”秦致一脸“难道不该这样做吗”的表情,“我来日本又不是为了做慈善的,再说了,童彧不是已经暗示咱们好几回了。”  肖云鹤蹙眉道:“你是想……”片刻后否决道,“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秦致的意思他明白,童彧几次三番地在他们面前表示这个鼎有多珍贵历史有多悠久,无非是想这件流失到海外的文物能够清清白白毫无威胁的回归国内。现在前田一郎退避三舍,芳树也不一定关心这个鼎的去留,清清白白的身家不难,难的就只剩下该如何破解这个据说“无人幸免”的死亡诅咒了。  但目前的困局是,就算他们掌握了再多的信息,也始终是这几起命案的旁观者而已。  而想要深入事件中心唯一的捷径,就是把自己也置身于事件中心——惯会以身犯险的秦大少爷恐怕早就和已然破釜沉舟的芳树有了同样的选择。  难怪芳树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宣称自己是云雷纹鼎的现任主人。  但是……  秦致道:“我知道。在确定不会累及家人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这也是肖云鹤担心的地方,因为他们不清楚这个诅咒触发的机制。童彧“历任主人”的说法显然是不准确的,前田惠子是前田一郎的女儿,椿小次郎与菅野正国过从甚密,还有因车祸殒命的师生四人——他们做不到拿秦瑶一家的安危冒这样的险。  等等,童彧当时说什么来着?  青铜器的受众不像珠宝那么广泛,仔细调查过后有迹可循……  调查……他们调查到什么了?  肖云鹤推开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餐盘,将云雷纹鼎上上任主人的资料翻了出来。  这位主人名叫崛川瑛太,生前是一家不动产公司的社长,一九七五年出生,二零一六年去世,死因据称是长期超负荷工作引发的猝死。根据其个人档案显示,瑛太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感情不和离了婚,之后他跟着生性严厉又控制欲极强的父亲一起生活,大学毕业后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女性结了婚。一零年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公司,成为了新任的崛川社长。一六年在熬夜加班的过程中突发心梗,第二天一早被前来汇报工作的下属发现了早已僵硬的尸体。  以下是瑛太妻子千惠美的证词。  “是的。当时项目遇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他压力很大,经常留宿公司思考解决的方案。他出事之后,因为清楚他的身体状况,我们没有对医院的结论提出异议,很快为他举行了葬礼。” 第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4节 “青铜鼎?是的。但我并不清楚这件古董的来历,只是听瑛太偶尔提起过,这是他祖父贤治先生留下的一件宝物。平成22年父亲去世后,这件古董就一直保留在我家的地下室里。当时因为合作方突然反悔,我们的资金出现了很大的缺口,瑛太的离开更是雪上加霜,公司的运转几乎停止了。我不愿这样放弃,想起就在瑛太离开的前几天,我们还私下讨论过,是否要抵押资产,换取资金。当时瑛太提到了这件古董,似乎还准备请一些专家来鉴定它的价值。没想到,他突然就……最终我联系了典当行,用这件古董换到了周转的资金,勉强保住了公司。”  “这个鼎的价值……是的,我看到了新闻,非常意外。”  崛川家是童彧追溯到的最早和青铜鼎产生联系的人。而青铜鼎现为人所知的第一任主人,应该就是瑛太的祖父贤治先生。根据千惠美的说法,贤治在瑛太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而瑛太和父亲龙之介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直到龙之介病故的时候,他才在遗产继承书上又一次确认了这个鼎的存在,对它的内情几乎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因为几年后公司遇到了危机,这件古董或许还一直默默无闻地躺在他家的地下室里,很难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秦致同样看完了这份资料,说道:“不是自杀。”崛川家的三任主人都是病故,而目前被定性为诅咒致死的正国和惠子却是自杀。  肖云鹤点了点头:“如果真的存在诅咒,触发条件肯定不止与鼎有关。”说着找来一张稿纸,将一些零散的信息尽可能简明扼要地归纳起来。  ——  菅野正国:前田一郎赠送;切腹自杀;性情大变、古文化爱好者、留下了奇怪的遗言。  椿小次郎:正国的朋友?被高空坠物砸伤,植物人状态;青铜器专家。  女子高中的师生四人:参观者;校车事故;四人是同一历史兴趣小组的成员。  前田一郎:拍卖会购入;目前安全。  前田惠子:前田一郎的女儿;失足坠楼后ji,ng神出现问题,割腕自杀。  崛川瑛太:继承;猝死;生前曾有意向找专家鉴定。  崛川龙之介:继承;病故;???  崛川贤治:病故;来源是???  秦致提笔,在“古文化”、“青铜器专家”、“历史兴趣小组”和“鉴定”的位置上分别画了个圈,又用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  肖云鹤“嗯”了声,说出了二人共同的答案:“其他的联系……是‘历史’吗?”  ☆、第八章    历史啊……  这的确是几名死伤者中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了。肖云鹤虽然给出了相同的答案,但并不代表他就认同秦致的观点:“等等,我有疑问。这青铜鼎本来就是件文物,能接触到它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和‘历史’有关。正国和学生们是爱好者,椿是专家,你这么断定是不是有点儿太草率了?”  秦致道:“所以我们要想办法验证这一点,青铜鼎的来源也是个问题。”大抵是怕暴露前田一郎的真实身份,惠子的实际背景在资料上也多有模糊,更不要提只留下姓名的崛川贤治了。而这两人目前均没有已知的国内背景,拜托乔源不大合适,所以由肖云鹤出面,再次联系了作为中间人的童·保密处长·彧。  童彧理应回到了驻地,很快接通了肖云鹤的来电:“您好,肖队长,有什么事吗?”  肖云鹤道:“童处,您好,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我们准备验证一条线索,需要惠子和瑛太|祖父崛川贤治的资料,希望你们能够提供。”  “好的,我知道了。”童彧这次回答得非常爽快,“正好我有崛川贤治的情况要向二位汇报。”电话那端隐约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刚刚收到一份材料,上面显示崛川贤治曾以勤务兵的身份参与过侵华战争,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后战败回国。因为时间确实隔得比较久了,调档的工作我正在和日方进行协商,稍后我会把惠子的情况和这份材料一起发给二位,请注意查收。”  肖云鹤道:“好,谢谢。”挂断电话,和秦致目光一碰,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秦致道:“童彧比我们快了一步。”殷商时期的文物几乎不可能从日本出土,很大概率是源自国内,现在线索在崛川家停滞不前,童彧调查贤治的思路是很正确的,而且在短时间内就得到了比较理想的结果。  肖云鹤道:“那我们只有等了。”信息的交互需要时间,国内有乔源,国外有童彧,取证的过程用不着他们亲力亲为,难得也是种新奇的体验。  秦致道:“我们先考虑其他的问题吧。”青铜鼎的来源有了眉目,后续棘手的就是正国留下的遗言。秦致找了张白纸,把手账页上的文字又重新誊写了一遍。肖云鹤的视线追随着他的笔迹,妇人、水、红色、复生、废墟……过于碎片化的信息很难组成一个相对完整的句子。  肖云鹤只当自己是在做连词组句:“红色……红色的……?”似乎毫无疑问是个定语。那它修饰的是什么?红色的女人?红色的水?红色的废墟?有生命的东西才能被“复生”,妇人……是某个女人吗?废墟里的女人?他试着将这些纷乱的念头用文字表达出来,片刻后又否决道:“不行,可能的意思太多了。”单纯的排列组合少说都有不下二十种花式。  秦致倒是没有轻易放弃,笔尖在纸上写写画画,斟酌着给出了几个还算合理的答案:“红色的水可以使废墟里的女人复生?红色废墟可以使水里的女人复生……废墟里的水可以使红色的女人复生……红色废墟里的水……嗯?”  肖云鹤道:“不明白。我们现在有三个名词、一个动词和一个形容词。形容词是修饰,名词是主语,唯一的谓语是‘复生’——我觉得有什么复活了,或者说可以被复活,这才是正国想要表达的重点。”  秦致同意了他的看法:“对,形容词不重要。”他把纸面上的“红色”二字划去,“如果我们能知道这些名词都代表什么……”  “最简单的是‘妇人’。”肖云鹤说,“正国写的是汉字,‘妇’在中文和日语里是一样的意思,指的应该是某个女人。”  “时间地点人物,现在人物有了。”秦致说,“‘废墟’和‘水’都可以代表地点。如果这些文字真是正国在死前留下的,内容一定会和那个青铜鼎有关。”  肖云鹤道:“嗯……和青铜鼎有关的地点?废墟……我记得司母戊鼎的出土地点是在……殷墟?殷是不是也有红色的意思?正国会不会是理解错了。”误把“殷墟”当成了“红色的废墟”来看。  秦致道:“殷墟的殷是殷商的殷,正国是历史爱好者,不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而且用‘殷’代指红色,在日语里并不是个常见的用法。”  肖云鹤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太离谱了,被秦致否决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至于“水”的意思就更宽泛了,上到江河湖海下到滴水成冰,没有事实依据的推断很难给他们带来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肖云鹤道:“算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他们现在掌握的信息有限,没能解读出这段死亡讯息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所以他并没有感到十分气馁。  秦致道:“我更关心正国和椿小次郎在研究什么。”说完起身收了餐盘,按照裕子的要求放在了房间的门口。  肖云鹤一面接收童彧发来的资料,一面回答道:“不清楚。其实有个地方,我稍微有些在意,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  秦致道:“什么?”  肖云鹤道:“菅野正国。博物馆的照片你也看过……”与其说是博物馆,倒不如说是一个私人收藏性质的展览室比较合适,“我就是觉得……他的性格,我是说芳树,包括裕子描述的他的性格,和他的行为之间……表现得似乎没那么统一。就拿他博物馆里的展品来说,农家乐到青铜鼎是个很大的跨度……包括青铜鼎的转赠,他在后期有些过于心安理得了。”虽然芳树做出了一些看似合理的解释,却依然没能打消肖云鹤心里那一丝奇怪的违和感。  秦致道:“我懂你的意思,正国的人设是割裂的。所以我很好奇,椿小次郎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包括崛川家和前田一郎,这四者之间的关系肯定没有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肖云鹤点了点头,说道:“来看看前田惠子的资料吧。”  童彧这次倒是表现出了肖云鹤所期待的诚意,比起之前简历模板似的大纲,这次的材料明显要详尽许多。文字显示惠子于昭和62年(1987年)出生,今年三十五岁,未婚,生前的职业是一名律师,在外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职场强人。前田一郎早年经商,忙于工作,惠子生母早丧,一直由保姆照顾。后来一郎从政,娶了续弦,再次生育了子女。惠子不喜继母,于是从家里搬了出来。如今二人的相处总是淡淡的,比起父女更像是纯粹的政治伙伴。在这次的购鼎事件中,惠子虽然对一郎的决议颇有微词,但她又不指望着一郎的家产过活,因此还是妥善处理好了他在移交过程中遇到的各种问题。  这对夫夫二人来说就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了。秦致关上文档,重新更正了自己的想法:“他们的共同点不是‘历史’,是‘调查’。”  椿小次郎是专研青铜器的学者,正国与他一起合作;师生四人选择了青铜文化作为本学期的研讨课题,所以她们会来参观这个最近很有存在感的古鼎;惠子为了规避风险,替前田一郎对古鼎的背景进行了调查;崛川瑛太想要抵押古鼎挽救岌岌可危的公司,自然对这件“传家宝”的来源产生了好奇。  肖云鹤:“……妈的。”如果“与鼎有过接触并对鼎进行了调查”是cha在众人头顶上的死亡fg,那他们从一开始就踏入了这个死亡诅咒所设下的陷阱。一旦有人因为接触了古鼎而离奇死亡,他的亲友有很大概率会去追查他的死因,如此周而往复,青铜鼎就像是一个在源源不断汲取养分的黑洞,只要人类的好奇心没有消失,它就永远有耐心去等待下一个狩猎目标的来临。  和是不是青铜鼎的主人没有关系,对它感兴趣的人自然会千方百计地寻找与它接触、联系的方式,换句话说,这个青铜鼎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一个筛选受害者的入门级条件了。  肖云鹤稍稍松了口气,按照目前的推断,秦瑶一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险。妹妹最近沉迷追星,哪怕青铜鼎摆在眼前她也只会觉得碍事,反倒是芳树和童彧……童彧大约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把自己也牵扯进来。  秦致道:“明天去博物馆看过实物再说吧。”  肖云鹤点了点头,两人就此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榻榻米的一侧已经铺好了被褥,上面叠放着两套干净的浴衣,庭院里的萤火灯也亮了起来。此时窗外已降下一片沉甸甸的暮色,虽是盛夏,北海道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是会有些冷的。两人去后面泡了会儿温泉,过后裕子又送来了清酒暖身,细节上的服务显得尤为周到。  两人碰了碰杯,窗外树影摇动,带来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香气。  手机铃声响,秦致看了眼屏幕,随手同意了妹妹发来的视频请求。  结果画面刚一接通就看见秦瑶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呜哇哥,我、我跟你讲,我现在,真的要伤心死了嘤嘤嘤嘤嘤qaq!”  秦致眉毛一挑,问道:“怎么了?”  秦瑶开始在酒店的大床上打滚:“内山桑的见面会取消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伍春行:“……”作为一个纯种的理科直男,他有的时候真的不能理解女人追星的思路。  秦瑶已经回到了预定的酒店,掉线了一整个白天,安顿好小崽子,洗漱之后习惯性地刷了刷论坛,万万没想到同好群的首页上早就炸开了锅,几乎整个版面都在哀嚎内山嘉树突然取消北海道见面会的消息。秦瑶眼睛一直,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儿差点没顺过来——她这次来日本也不单是为了消夏,内山嘉树虽然在东京出道,成名后的第一场见面会却执意回到家乡来开。秦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累死累活起早贪黑的都市小白领,从几个月前就开始计划着“哇x月x日我一定要去吃那家超级美味的xx餐厅”,结果前一天晚上餐厅却突然发博,表示“谢谢大家的支持因为总部的要求我们决定关店啦真的很对不起大家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是个人都得被气得吐血三升。  秦瑶继续眼泪汪汪:“呜呜呜能怎么办嘛!我还答应了别人要带亲笔签名回去呢这下全完蛋了tat!”  秦致“嗯”了声,他是不大干涉秦瑶追星这件事的,但想也知道芳树上午处理的工作应该和妹妹口中的见面会有关:“哥给你想办法,嗯?”  秦瑶受到了会心一击,心想哇塞哥你要不要这么霸总!她知道秦致现在已经很有钱了,但也没觉得她哥能把手伸到国外左右一个日本艺人的行程,便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事务所都发话了嘛……能怎么办。我又不要当私生……啊啊啊好不甘心!我出门前怎么就没看看黄历……”  直到伍春行在后面“嘘”了一声,秦瑶才压低声音道:“啊完了完了,旸旸醒了,我不跟你和嫂子说了喔。”结束通话,自去哄小祖宗睡觉不提。  肖云鹤看得好笑:“怎么,秦董,你要去找芳树要签名吗?”作者有话要说:  啊,让我猜猜这章后面会不会有留言……  ☆、第九章    秦致便学了秦瑶的语气逗他:“公主大人都发话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尾音绵软,无端带了几分甘醇的酒意,虽然话里话外不离秦瑶,一时间却仍是让人耳热起来。肖云鹤假装没注意到他堪称撩拨的视线,随口道:“秦瑶好歹都是孩子妈了,旸旸你以后可别这么惯着他。”他早在a大白婉案的时候就知道了秦瑶真正的身世,因此也没觉得秦致这么宠着妹妹有什么不对,但伍钦旸注定要在蜜罐子里泡着长大,他可不想把自己外甥预定成一个未来的纨绔。  秦致失笑:“你担心太早了吧。旸旸现在才一岁多呢,话都说不利索,哪儿就能变成熊孩子呢。”  肖云鹤心想你是养不出熊孩子喔,你家里可有个猫儿子呢。大抵是从未有过为人父母的经历,前人的经验又乏善可陈,他对于“如何教出一个好孩子”这件事始终没有太大的底气,想了想道:“算了,大了让小珏管着点儿他吧。”儿子的人品……啊不,猫品还是很值得信任的,至少不用担心伍钦旸以后会往歪路上走了。  全家最宠旸旸的大概就是他俩的猫儿子了——秦致微妙地没打算揭破这个肖云鹤似乎还没有发现的事实,只笑道:“有徒弟呢,他还能教不好自己儿子?瑶瑶都是当妈的人了……我养出来的孩子你还不放心么?”  肖云鹤本来想说“你养过什么好儿子”,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因为他突然想起来秦瑶就是他这个单身哥哥手把手给拉扯大的。能在一个明显不正常的环境里成长为一个心理健康又张弛有度的普通女孩子——肖云鹤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可思议,被妹妹“哎呀我怎样都好”的表象迷惑久了,她并不是一个只会撒娇躲懒的傻白甜啊!  秦瑶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一个足够温暖却并不耀眼的小奇迹——舒良平曾经说过,秦致是在收养了秦瑶之后才慢慢变得像是个正常人了。改变他的不是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时间,而是那个会挽着他的手,甜甜的说“哥我想吃ji蛋仔啦你给我买嘛”的女孩子。他看着秦瑶长大,如今又要看着秦瑶的儿子长大,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难怪他抱伍钦旸的姿势要比一般的新手舅舅娴熟得多。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记忆中温柔倔强的母亲,嗦着乌梅冰棍儿给他讲出师表的沈菁菁……倘若他真的能斩断七情,早些时候也不会欠下几百年的泼天孽债……肖云鹤卸下心绪,又提议道:“恒叔再有两年也该退休了,到时候让旸旸和小珏多陪陪他吧。”沈菁菁亡故多年,肖云鹤又是个弯的,沈恒一早就绝了抱孙子的念头,万事随缘的情形在先,玄珏的存在更像是个意外之喜了。  秦致点了点头,他原本也有这个想法。沈恒算是这个组合家庭里唯一名正言顺且拿得出手的长辈,秦瑶伍春行这对小夫妻在当年婚礼结束后的家宴上也是正经给沈恒敬过茶的。后来沈恒调任去了b市,一年前在案情分析会上收到肖云鹤的消息说瑶瑶生了个儿子。等到他终于有空回来的时候,秦瑶已经快出月子了。伍钦旸窝在小床上,旁边趴着他哥,软软的小手一把攥住了沈恒的手指头。  秦瑶趴在床头笑道:“哎呀,恒叔,旸旸喜欢您呢。”又捏了捏儿子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哎哟大宝贝儿,快给你爷爷笑一个呗~”  沈恒纵横警界多少年的老流氓了,面对十个持刀大汉尚且飞檐走壁,却被这一句爷爷哄得差点同手同脚。片刻后轻轻“哎”了一声,怕小孩子的骨头娇嫩,没敢硬掰他的手指,只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亲了两下。  伍钦旸咧了咧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胡子扎得痛了,小脸一皱,很给面子地没哭,“啪”地在沈恒耳朵边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手印。  沈恒大笑起来,逗完了孙子又开始逗猫。玄珏伸了个懒腰,歪着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沈恒的手掌。结果等到沈恒下次回来,家养黑豹已经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玄珏正举着逗猫木奉和伍钦旸玩翻身游戏,被小祖宗一脚蹬在脸上还不忘和沈恒打招呼:“唔嗯嗯嗯嗯……爷爷回来啦?我爸今天加班等一下嗷~”  沈恒:“?????”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家姑爷给伍钦旸喂了什么灵异的催化剂,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嗨呀,这不是我家的猫嘛!可爱!变成人了也这么可爱!  对于沈恒和两个孩子的亲近,肖云鹤是乐见其成。老头子当了一辈子警察,赔过夫人折过兵,风里来雨里去身上的勋章都一大把了,这个年纪也不求事业能更上层楼,还是回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比较自在,肖云鹤私心是不想他太劳累的。眼看日子都已经朝着风平浪静四个字稳步发展了,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中日联合的保鼎任务……  肖云鹤莫名有些烦躁,索性不再多想,抬手饮尽了杯中的清酒,两人俱是一夜好眠。  因为国内和日本的时差不大,第二天晨起时夫夫二人的生物钟还是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裕子比他们更早一些,桌上已然备下了早餐的茶点。芳树换下了那件过于庄重的黑色和服,白色的兜帽衫搭配上灰色的运动裤,背上双肩包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男生。去博物馆的行程是昨天就约定好的,裕子负责开车,芳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夫夫二人则占据了后排座椅开始研究正国之死的书面资料。  正国自杀的前因后果他们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秦致再思考也只能从外物入手。芳树作为第一发现人,因为忙于对正国的急救,最终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案发现场。秦致翻了翻照片,很快找到了本案凶器的特写。正国切腹自杀的工具是一把日式的短刀——画面中还有另一把外形相仿的长刀与它相配,案发前一齐摆在房间一侧的博古架上。  秦致道:“菅野先生,冒昧了,我有个问题想问。”  芳树微微侧过身来,说道:“请讲。”  秦致道:“我想知道这把刀的来历。”  因为之前日本警方也问过类似的问题,芳树并未觉得秦致的发言有什么不妥,据实回答道:“这把刀是我父亲纯平的遗物。”  芳树的父亲菅野纯平——按照资料的记载,是在十年前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去世的。芳树继续道:“事关这把刀的渊源,说来话长。我祖母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以前在函馆经营着一家剑术道场。因为爷爷是以寻亲的名义来到日本,外曾祖父并不看好他和祖母之间的感情,祖母便带着道场的双刀,和爷爷一起私奔了。后来我父亲出生,他在剑术上很有天分,祖母非常欣慰,临终前把双刀交给了我的父亲。十年前父亲意外去世,这对双刀就一直留在了爷爷身边。二位昨晚应该也看到了,我家的道场原本就是爷爷为父亲准备的,现在已经荒废很久了。”  秦致道:“寻亲?”  芳树道:“是的。爷爷曾经和我说过,当年他和我曾祖父来到日本是为了寻亲,因为对我祖母一见钟情,他在中国又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选择留在了日本。”  秦致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让乔源去查正国的背景,为的就是找寻陆家和青铜鼎之间的联系,没想到还能从芳树口中得到这只言片语的线索。  肖云鹤道:“这把刀有问题么?”  秦致道:“看着眼熟。”  肖云鹤“嗯”了声,语气里有个疑问的意思,又从他手里接过照片细看,目光锁定的却不是那把刺入正国内腑的肋差短刀,而是那把作为陪衬的日式打刀。片刻后他眼底闪过一丝暗金色的涟漪,手腕一翻,在芳树和裕子看不到的地方,那柄暗青色的利刃渐渐在他手掌上方凝实成一道淡金色的虚影,光华流转间,仍是掩不住那丝逼人的煞气。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5节 肖云鹤道:“像么?”  秦致道:“也不太像。”虽然他“眼熟”的结论的确是想到了肖云鹤的这把破军。破军的形制大体介于现代武|士刀与唐刀之间,刀身略带一点弧度,倒不是肖云鹤刻意追求什么,单纯是用着趁手罢了。  而另一把刀么……就传统的打刀形制来说,并不是那种可以放进博物馆里展出的类型。这两把刀与其说是细节上的相仿,倒不如说是那种“啊你也不是标准件”的气质更类似些。  秦致道:“你觉得呢?”  肖云鹤道:“我觉得不是。”他虽不是纯平那样的二刀流,但用的久了,两把刀是不是原配他还看得出来。那把打刀的形制稍异,除了函馆道场外应该还有其他的渊源。只是现阶段他们无从判定刀和青铜鼎之间的联系,夫夫二人便打了个哑谜,没有对芳树直言自己的发现。  大约四十分钟后,一行人顺利抵达了位于钏路市内的菅野博物馆。因为主人家的意外,博物馆已经停业休整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原本的雇员也纷纷请辞,只有讲解员服部直人和警卫小笠原胜利留了下来,代替分|身乏术的芳树照顾馆内的日常。  童彧比他们早到片刻,黑色商务车非常低调地停在路边。几个人互相打过招呼,裕子去后面停车,芳树则带领三人朝博物馆侧门的方向走去。  侧门打开后是一个小小的玄关。芳树敲了敲左侧休息室的房门,询问道:“服部先生,小笠原先生,有人在吗?我是芳树。”  “芳树君,你来了。”在门后迎接他们的是讲解员服部。服部是个年近六十的儒雅男人,亦是正国的多年好友,在正国出事后自愿留在了博物馆里帮忙。睡眼惺忪的则是警卫小笠原,是个四十出头的adao大叔,因为担心中年危机找不到工作,所以才迟迟没有辞职。  穿过玄关之后,他们首先进入的是办公区域。休息室连接着馆内的监控,会客室和维修室位于右手一侧的走廊,沿着走廊再往里走,就进入了正国的私人空间。“馆长办公室”是正国的书房,“馆长休息室”是正国的卧室,也就是正国自杀的现场。作者有话要说:  有段剧情没写完……不写了  ☆、第十章    “是这样的。”面对紧闭的房门,童彧立刻开口解释道,“因为日本警方是以自杀结案,所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他们并没有破例保护这个“家属过于执着”的案发现场。  肖云鹤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伸手拧了拧门把手,不出意料没能打开。  芳树见状,连忙说了声“抱歉”,而后越过秦致的站位,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卧室的面积大约在十五平左右,看陈设是更偏古典的西式风格。屋内应当进行过一次简单的清理,血迹已经被擦拭过了,描绘尸体形态的石灰线却还隐约可见,桌面、衣柜和床上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因为长时间没有通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刺鼻的腐臭味道。肖云鹤不予置评,大致看了看现场的情况,最后是由秦致提议道:“我们去看看那个鼎吧。”  一行人便又退出走廊,这次是由服部直人打开了位于玄关左侧的拱形安全门。安全门连接着博物馆的右侧展厅,他们要找的青铜鼎就被安置在主展厅的北侧耳室里。芳树作为博物馆的主人,此时自觉走到前面带路,三十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肖云鹤的目光掠过橱窗里年代不一的各色展品,突然想到了芳树昨天的证词。镜像啊……这还至今是个未解之谜呢,也不知道和他们即将见到的青铜鼎有没有直接的联系。  而就在肖云鹤还在思前想后考虑最优解的时候,秦致却已经简单粗暴地付诸行动了。神识外放,强大而凛冽的气息在瞬间凝固了博物馆的整个空间。博物馆里的古物居多,因而常常有种很吊诡的氛围,区别于传统意义上的鬼怪,万物有灵,器物之间的差别还是很不同的,是一种在思维领域很奇妙的触感。秦致用心感受了一下,很好,鼎的存在感很强,确实是个三千岁老头子该有的样子,看来日方的碳14检测没有出错。但比起想象中日天日地的威能,如今这种近乎泯然众人矣的温和表现,多少有些颠覆他的心理预期。  肖云鹤睨了他一眼,心想你失望(?)个什么劲儿哦,难道还嫌目前的谜团不够多吗!  一时间耳内只余众人鞋底摩擦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放置云雷纹鼎的耳室是个大约四十平的独立展厅,入口处分为左右两个通道,人多的时候按照左进右出的规则环形游览。正中摆放着正国花重金购置的防盗橱窗,下方的铭牌上刻印着鼎的基本信息,四面环绕着约有半人高的铁艺围栏,墙壁上则以玻璃镶嵌着介绍青铜文化的大幅宣传画,在暗色灯光的映衬下颇有几分神秘的感觉。  肖云鹤看了看铭牌上的简介,有关年代的断定完全沿用了日方检测机构的说法,下附鼎身测量的详细数据,而后是铸造工艺和金属含量的白话科普时间。鼎身外缘是很圆润的弧形,双耳三足,颈部以云雷纹为饰,腹部周缘却是空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未能完成的半残次品。因为角度的关系,暂时还看不到鼎腹内的具体情况。秦致拿内直径做了个简单的心算,云雷纹鼎的体积大约只有司母戊鼎的一半不到,因而远没有后者看上去那么气势惊人。  秦致道:“能把玻璃打开吗?”  芳树道:“可以。”指挥服部和小笠原移开四周的围栏,自己用密码解开了展柜的保险。  青铜鼎的价值摆在这里,正国在安保方面也是费尽了心思。军用级别的防弹玻璃只是基础配置,内置传感器连接着整个博物馆的警报系统,一旦设施遭到破坏,能在二十秒内封锁室内的所有通道,最大限度阻止犯人的外逃。芳树调整好升降台的高度,几人合力,沿着底侧的导轨,慢慢将青铜鼎从玻璃展柜里拖了出来。  服部在讲解之余也兼顾一些日常的养护工作,但秦大少爷摆弄古董的手法无论如何要比他专业多了,因此便没有班门弄斧,只稍稍调亮了展厅内的灯光,主动介绍道:“之前椿教授和正国先生……”  小笠原对这些古董轶事一向是兴致缺缺,抱臂站在入口的一侧,稍显涣散的目光在空旷的展厅里来回游荡,片刻后小声嘟囔道:“啊,高桥。”  服部自觉噤声,抬起头来,就见裕子穿过门廊,正朝他们几人的方向走来。  芳树道:“裕子婆婆!”  裕子略一欠身:“服部先生,小笠原先……”话未说完却已然色变,大叫道,“芳树,小心!”而后猛地扑了过来。  芳树登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向后仰倒,被裕子用力推到了一旁。  “轰隆”一声,展厅的吊顶坠落,灰尘四jian,几个人顿时乱作一团。  芳树跌坐在地上,失声叫道:“裕子婆婆!”  秦致神情一凛,就在吊顶坠落的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非常具有侵略性,而且危险,就像是冰冷的蛇尾撩拨着神魂,带来一种异样恶意的滑腻触感,几乎让他做出了本能的抵抗反应。  散落的神识勾勒出连绵的敕字符文,周身灵力涌动,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层层叠叠搭建起坚固的牢笼。而肖云鹤赤金的杀意已然化作尖锐的利刃,目标锁定,直直朝鼎身所在的方向刺去。  两人一内一外,配合之间自有常年的默契。截然相反的凛冽杀机在无形的虚空中猝然相撞,“嗡——”的一声,仿佛置身于爆炸的中心,巨大的气流波动让周边的地面都跟着摇晃起来。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细的哀鸣,那种令人生厌的古怪恶意,在顷刻间又凭空消失了。  临街商铺里的店员陆续跑出,叫道:“是地震了吗?”  服部一个踉跄,双手撑地,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嗡嗡作响的天顶。  震荡的频率慢慢减缓,芳树打了个寒噤,裕子浑身是血的模样似乎让他想起了一些极其可怖的回忆,此刻竟是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裕子!”慌乱之中,服部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芳树的异常,甫一回神,冲过去掀开压在裕子身上的石板,伸手就要将她背在背上。  童彧高声道:“不要乱动,让医生来!”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裕子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浅灰色的上衣已经被血浸得shi透。  “啊——”芳树双手抱头,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那张绮艳面孔上竟是难得一见的脆弱神色。  肖云鹤脑海中亦是嗡嗡作响,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渐次闪过,仿佛有辘辘的车马声由远及近,其他的场景却是看不清了。但比起这些似是而非的线索,他更在意的果然还是对手在那一息之间所展现出的强横实力——能在他和秦致的联手夹击下不着痕迹地全身而退,不说早些年沉迷作妖的boss夜睿,就是他秦大少爷的授业恩师都不一定有十成的把握。  ……妈的。肖云鹤再次爆了句粗口,却只能抛弃那些纷乱的念头,暂时专注于眼前的善后。  秦致这时已经发现了芳树的不对,蹲下身来,一探他的手腕只觉得脉象乱的很,再看他双眼失焦,不住流泪,俨然一副发了癔症的样子,当即在他后颈上一按,芳树很快软倒在他的怀里。  小笠原本就站得稍远,因此并未受到耳室垮塌的波及,匆匆关闭了弄巧成拙响起的警报声,同时打开了应急用的安全通道。  肖云鹤单膝着地,在救护车赶来的间隙里为裕子进行了简单的止血。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将重伤的裕子和昏迷的芳树抬上担架。童彧脸上和手上都有被碎石勾出的擦伤,灰头土脸的样子同样十分狼狈,用探寻的目光看了夫夫二人一眼:“我……”特么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故啊!现在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秦致心中仍有些谜题未解,身上又没有受伤,当即作出了下一步的安排:“童处长,医院那边,就受累您走一趟了。”  童彧:“……”心想等等啊这跟说好的剧情不一样啊为什么你们两个摸了摸鼎就开始地震啊?!坠落的吊顶明显是冲着芳树来的,要是在医院又出了什么意外……他来日本可不是为了当炮灰的!但面对秦致一脸“有什么问题吗”的平静,外交官的自尊作祟,“我好怕怕”式的认怂他也着实开不了口,咬了咬牙,回答道:“好。之后的事情,就请二位多担待了。”  救护车载着一行四人绝尘而去。秦致随意找了个借口,支走了自愿留下来看家的小笠原,问肖云鹤道:“你也听到了?”  “嗯。”肖云鹤点了点头,“车马声。”  两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情报,都是听到了辘辘的声响而没看到具体的画面。秦致神识一探,只觉得那个三千岁的古鼎依旧是那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无害模样,心想这次真是被真假参半的信息给摆了一道。先前他们一直以为云雷纹鼎是一切异常的源头,但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在瞬间颠覆了这个最基础的认知,换个更严谨的说法,云雷纹鼎本身没有问题,但它却是与“异常”相关的某个媒介。  触发方式不详,具体关系不详,先前的分析一律作废,兜兜转转,所有的调查都回到了原点,何况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们可是连对手的样子都没能看清。  好在他们浪费的时间不多,把一切推翻重来更像是战略意义上的及时止损,比起无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肖云鹤反倒觉得这次碰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让他们冷静、清醒,不会再往一个错误的方向一去不回头了。  秦致给出了相同的结论,说道:“不一定就是件坏事。调整思路……鼎还是要查的,你说是么?”  肖云鹤道:“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秦致道:“试试那个回溯术?虽然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当看个表情包吧,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包括裕子那一瞬间的机敏反应,他总疑心这件事里还有什么他没能注意到的细节关窍。  说起这个回溯术……肖云鹤自然知道他是偷师,但也算一个长久以来的未解之谜了。当年秦致和封鹤舟在颜家山寨仅有过数面之缘,他是怎么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个按理来说只有封家血脉才能继承的惊天秘术……特么的就别管是不是半成品了。  他对封鹤舟的存在远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敏感,和霍蓉蓉颜由崇这些人也并未因这个狗血身世就断了往来。虽然从血缘上来说他是更为纯粹的祭司一脉,只他本体神格更胜一筹,且一贯走的是暴力输出的路子,对这些旁门术法自然不比秦致ji,ng通。  一念及此,肖云鹤伸出手来,莞尔道:“你要画符,就用我的血吧。”  祭司血脉加上秦少爷的天赋异禀,总能把gif变成短视频了吧?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最后我居然挺开心的,大概我就喜欢看他俩日天日地……  ☆、第十一章    秦致笑:“你也不怕我心疼是么?”  “秦少爷,你脑筋放放清楚——”许是方才雷霆一击的余韵还没有散去,他眼底仍有些暗金色的光芒在闪耀游离。秦致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了,一旦做出了什么胡天胡地的决定,除非他自己大彻大悟愿意金盆洗手,否则恐怕八匹马也拉不回他勇于作死的决心,因此在这件事上也没打算拦他,“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什么时候也没有自残的爱好,你有空心疼我,还不如多反省反省你自己呢。”  秦致顺势握住他的手,又在他唇角的位置轻轻吻了吻,知道自己在过去某些事上的擅作主张让他颇不痛快,擎等着跟自己翻旧账呢,当即也不辩白什么,只笑吟吟地道:“好了好了,以后凡事咱们商量着来,我改还不成么。”  肖云鹤自动过滤掉他的甜言蜜语,心说你这个语气——骗鬼呢你,放血这事儿却是各退一步选择了默许。回溯之术对身体的负担极大,其中的凶险更不必说,一腔孤勇如秦大少爷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直进直出,就算肖云鹤不主动请缨,他计划里也是要请孩子他妈给他保驾护航来着。如今二人再次达成共识,秦致下意识地去摸右手拇指上的那枚篆字扳指,果不其然扑了个空。  肖云鹤稍一扬眉:“这会儿知道不习惯了?”掌心的虚影化作凝实的刀锋,割开小臂,又叮嘱道,“别勉强自己。”鲜血沿着肘弯的弧度流淌下来。  秦致道:“我知道。”藉由血契的牵引,神识化作连绵无际的网状丝线,敏锐地捕捉到独属于封家祭司一脉的那条捷径。肖云鹤旋即会意,奔涌的灵力荡起四方结界,金顶倒悬,隐约的流光更是美不胜收。  两人几乎同时深入定中。识海中的血液被冲淡,又再度聚合,渐渐在时光通路上铭刻成钟摆式样的符文。阵法既成,本体时空随即凝固,陌生的异族歌谣在耳边幽幽响起:“y阳呀有前定,此路莫回头……”  肖云鹤睁开眼睛,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块流动着的巨型琥珀。结界内的时间与空间全然静止,结界外的世界却化作了一片虚无。下一秒,钟摆摇动,血液逆流的挤压感传来,肖云鹤稳住心神,周遭的景色再一次流转倒换,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对话被倒带成叽里咕噜的古怪杂音,在摇曳的光影中散落成数以万计的视觉碎片。  秦致道:“二十秒。”即便借助肖云鹤的血脉之力,这也是他在保证自身安危的前提下所能达到的回溯上限了。  钟摆再摇。  旋转的万花筒倏然定格,停滞在裕子微微欠身,和服部还有小笠原打招呼的画面上。  秦致道:“开始了。”  凝固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裕子面色突变,大叫道:“芳树,小心!”  吊顶坠落的“轰隆”声再度响起,比起又一次惊慌失措的博物馆众人,夫夫二人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青铜鼎的方向。短兵相接的一瞬,或许只有千分之毫秒的时间,肖云鹤愕然发现,他们身处的景色,变了。  断壁残垣的屋顶已然被鬼气森森的天幕所取代,无数淡白色的魂魄争先恐后地游向岸边,又被翻涌着的血黄色河水一次次地卷落深潭。银衣的铠甲武士垂手而立,辘辘的车马声由远及近,描绘出车帘后一闪而逝的绮丽面容。  又一息,远端浓云骤起,白色的雾气化作砖石碎裂的簌簌飞灰,呛得弯腰躲避的童彧不住咳嗽。  黄泉之水,忘川河畔!  眼前的一幕同时出乎了二人的意料,就连阵法中心的秦致都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向来平静的面孔上隐约浮现出一丝错愕的神情。然而震荡的心绪很快引发了空间的失衡,两人一起受到钟摆的否认,被彻底抛出了逆行的时间。  淡金色的结界訇然碎裂,肖云鹤稳住身形,乍一摸他的手只觉得冷得很,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忙道:“喂,秦致!”  秦致扶着他的手臂站稳,摇了摇头,又轻声道:“我没事。”大抵是二人神魂相交的缘故,钟摆的反噬并未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多是有些类似宿醉后的目眩罢了。只是比起身体上的轻微不适,果然还是那一息所见的画面更令他心惊。他们二人和忘川地府也算是渊源颇深,此情此景,断没有夫夫二人一齐错认的道理。  此时两人的心情一般无二,秦致轻咳一声道:“你都看见了?”  肖云鹤“嗯”了声,语气里仍有些惊疑不定:“地府,y兵借道……”再加上一个无处安放的青铜鼎,这组合除了匪夷所思就是难以置信。如果说云雷纹鼎真的是y界与阳间的中转,那先前的“死亡诅咒”或许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  秦致慢慢道:“地府众和日月星辰一样,是先天神。伏羲氏创先天八卦,夏有连山,商有归藏,风水堪舆则自文王易数起,我念念道德经也就罢了。童彧让我一个半吊子去对付这些老油条,他们保密局的危机意识还真是很强啊。”  肖云鹤见他面色稍缓,手指也渐渐恢复了些寻常血色,言笑晏晏之余却多了几分浅显的刻薄,就差没把“老子很不爽”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肖云鹤现在也没心情去骂童彧和他身后的保密局,事涉地府,难度等级就是个飞跃性的level up。同是先天孕育而生,星宿本体还可能被天外飞来的陨石砸个对穿,人类世界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换句话说,只要地球没有膨胀超新星没有爆炸,阎罗十殿就是三界中最为稳妥的铁饭碗了。  而保密局的行为就相当于什么呢——有钱有权的皇帝老儿得了件稀世珍宝,暂存期间发现哇靠居然附赠了一个大型诅咒!于是先礼后兵威逼利诱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请”来了两位武林高手,再怂唧唧地表示二位对不住啊我真的有苦衷啊因为会死啊我好怕怕啊。武林高手一番调查,惊觉这个大型诅咒可能和外星人有关。这时候负责代言的官员又站出来表示,哎呀不管是要打架还是要谈判都拜托二位了哟,我们只要皇帝大大的宝物安全无损就好了么么哒!过程你们随意!  对此,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肖云鹤表示:何不使君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啊!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6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6节 地府公务员能查吗?答曰:可以。  地府公务员的饭碗能砸吗?答曰:理论上,可以。  说吧想砸谁的?答曰:真不知道。  现在摆在二人面前的就是这种让人愈发暴躁的提问三连。  肖云鹤简直想糊对面一脸的呵呵。  如果说青铜鼎在y阳通路中起到的作用真的与之前的多起死亡事件有关,那几乎可以算是一种另类的生祭了。地府众知不知情,有没有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参与其中,车马的主人,桩桩件件都是一个大写的空白。秦致这时的感觉又很微妙了,大约是当年地府一役的y影太过鲜明,同样的龙潭虎x,ue,自作自受和被迫管闲事可是完全不同的游戏体验,那一瞬间他竟然动了些没来由的杀机。  只是这个时候说要甩手不干,背后的不确定因素又委实太多了些。  肖云鹤捕捉到那一丝细微的杀意,不由得蹙眉道:“你……”以秦大少爷的心性智谋,应该不会被这种简单的算计给怂恿得黑化吧。  “你说——”秦致却很巧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服部直人刚才想和我们说什么来着?”  “服部?”肖云鹤记起在变故陡生之前,服部确实说了句椿教授和正国先生如何如何,只是话没说完,小笠原那一声“高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肖云鹤略一沉吟,他手臂上的伤口因为时光的倒转已然愈合如初,就连坍塌的耳室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此时那尊作为事件中心的青铜鼎就安放在他们身后不到两米的距离。肖云鹤心念一动,捡起服部掉落在地的强光手电,一束亮白色的光芒通透鼎身,将所有的细节都照得纤毫毕现。  外间日光融融,缠绕在鼎身上的那丝不详气息也随之散去。中古时期的铸造技艺不比如今,在质感上略微粗糙些也是很正常的,现在却有一片明显的金铁刮擦痕迹,就像是一道积年伤疤,横亘在鼎腹内最要紧也是最显眼的位置,活像是被削薄了一层。  铭文!  肖云鹤立时反应过来。铜器铭文自西周步入全盛,战国中期日渐式微。但远及殷商,在鼎器内铸刻铭文亦不鲜见,只是以五六字的器者之名或先人庙号居多,长篇累牍的叙事铭文几乎没有。而司母戊鼎之所以改称后母戊鼎,还不是因为鼎腹内铸刻的“后母戊”三字是商王武丁后妃妇姘的庙号,自然以此为名。  云雷纹鼎与司母戊鼎的断代相近,无论是作为祭天礼器,亦或是先人陪葬,铭文的有与没有原也在铸鼎人的一念之间。而眼下这片金铁刮擦的痕迹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二人,鼎腹内原有的铭文多半是人为抹去,不然哪怕过去的几十年里餐风饮露,受尽波折,也断没有外观尚且完好,内里却磨损得这么厉害的情形。  “是啊,铭文。”秦致笑了笑,“我终于知道正国和椿小次郎在调查什么了。”  他缓缓道:“椿小次郎是研究青铜器的专家,肯定一早就发现了铭文缺失的问题。正国作为青铜鼎的主人,跟他一起调查也是应当应分。倘若青铜鼎本身并没有什么鬼怪作祟,那正国的‘自杀’和椿小次郎的‘意外’,就不仅仅是必死的‘诅咒’这么简单了。”  “你是说……”肖云鹤道,“菅野家的事,和消失的铭文有关?那正国的遗言……”  至于伤痕的来源,正国和椿小次郎不会贼喊捉贼,而只会附庸风雅一遇到事情就准备推锅的前田一郎也没有动机,再往前追溯就是崛川家了。崛川瑛太对鼎的来由知之甚少,综合考虑过后反倒是瑛太|祖父崛川贤治的嫌疑最大,但贤治又有什么理由要破坏青铜鼎呢?  这时被二人打发走的小笠原胜利也回到了展厅,目瞪口呆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屋顶。  秦致也没再提遗言的事,淡淡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正国的书房。”铭文、遗言……还有那辆一闪而过的青色马车,会和青铜鼎指向的某个人有关系么?  ☆、第十二章    话虽如此,但非要说什么关系不关系的,在肖云鹤看来始终太笼统了一些。铭文发展的过渡时期,内容上不一定有什么统一的标准,而鼎内磨损的部分至多只有三四个字的容量,信息的涵盖实在有限。无论是高度概括的完整事件,还是具有明确指向性的人事物名称,时移世易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半早就被淹死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小笠原胜利这时也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你、你们……怎么,这……”谁能来解释一下啊!刚才的坍塌应该不是脑内的幻觉吧!自己到底是穿越了还是被联手坑进了特摄片的现场啊!这完全颠覆了自己四十多年的adao认知啊!难道自己要以40+的高龄跻身少年漫的主角升级流吗!  博物馆众人的中文造诣大多平平,只不过是跟着正国的时间久了,还能听得懂几个“你好”、“再见”之类的单词。见小笠原一脸“卧槽卧槽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表情,秦致便自觉切换了语言频道,用日语安抚道:“没关系的,小笠原先生,事情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请您安心。另外,我们两个想去看看正国先生的书房,青铜鼎就请您留下来照看了。”  虽然把展品大喇喇地摆在外头也不像话,但如今芳树缺席,小笠原又不掌握正国的密码,一旦他们需要回来对照青铜鼎的细节,还不如把鼎放在外面更便宜行事。  小笠原一个激灵,大声道:“是!”声音之大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又连忙把服部留下的钥匙双手奉上,显然是紧张过头了。  肖云鹤难得也用日语开口道:“请安心吧。”发音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口吻仍有些生硬罢了。  小笠原倒没有注意肖云鹤这句半生不熟的日语,见二人作势要走,连忙道:“啊,等……那个,我,这个……”他之前是不信邪来着,但也很怕博物馆再地震一次啊!自己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好运啊!  秦致侧身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不,那个,我是说……”小笠原小心翼翼地确认道,“鼎,没问题的,对吗?不会再有危险了,是这样吧?”  他这样担惊受怕也是有道理的。秦致便又说了几句劝慰的话,让他遇到问题随时过来书房,小笠原这才稍稍安心一些,老老实实搬了把椅子,又不敢离那个青铜鼎太近,于是在展厅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按照原路返回,因为博物馆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夫夫二人的对话和行动都随意了很多。秦致知道他对欧美语系一向敬谢不敏,日语倒是意料之外的字正腔圆:“不是说得很好么,是不是说出来就不觉得难了?”  “也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就是不习惯。”肖云鹤随口道。语言这个东西还是很玄妙的,脚踏实地和一步登天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现在这个形势,我还是先学会该怎么说话吧。要调查的东西很多,又不是在国内,我们两个总不能一直跟连体婴似的在一起吧。”秦瑶出门前还恶补了一阵五十音图呢,他学学语言也没什么要紧。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走廊。秦致拿钥匙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简洁的书房——右手一侧是一张大的办公桌和两面书架墙,左手方向则是会客区域,摆放着一套真皮沙发和一张茶色的玻璃矮几。书架墙上的书籍分门别类,专业类的譬如瓷器的鉴赏与养护,经营类的文件则不一而足。书桌抽屉里还有正国那家文化公司的企业年报,以及一些事关未来发展的研讨决议,也不知道其中会不会隐藏着什么线索。  两人各自抱了一摞资料坐下翻阅,不知不觉就度过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  直到墙上的挂钟“当当”响了两声,肖云鹤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颇有些踌躇的小笠原胜利。  秦致放下手中的台账,问道:“小笠原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个,二位,已经是中午了。”小笠原抓了抓头发,说道,“我想出去吃个午饭,可以吗?很快回来。青铜鼎那边一切都好,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您请便。”秦致道,“稍后我会给童先生还有菅野先生打个电话,等您回来我们再商量下午的安排。”  小笠原如蒙大赦,应道:“好的好的!”终于可以出去透口气了啊啊啊!  肖云鹤是经他一提才想起医院的事,问道:“医院那边,有危险么?”  秦致摇了摇头:“不会,现在鼎很安全。”拿出手机拨通了童彧的号码。童彧紧张了一个上午,此时此刻终于接到了两颗定心丸打来的电话,一时之间竟隐隐有些脱力,但还是强打起ji,ng神汇报了一下众人的情况。自己和服部的伤势并不严重,一些擦伤涂了涂药也就没事了。裕子也得到了及时的抢救,现在正在观察期间,总的来说性命无虞,只是芳树,不知为何一直没能苏醒过来。  肖云鹤听了这话也有些诧异,芳树当时满脸是泪的样子活像是发了癔症,他可不信秦致的手法会重到让一个人昏迷两三个小时都醒不过来,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秦致“嗯”了声,也没再多说什么,找童彧要了医院的地址,又和他说了说后续的安排。小笠原本来是值夜班的,如今也连轴转了将近十七八个小时,勉强留人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所以商议的结果就是,博物馆暂时无人留守,钥匙交由夫夫二人保管,剩下的事情等他们到了医院再和服部详谈。  童彧松了口气,发软的手脚也渐渐恢复了一点力气,说道:“好的,我等二位过来。”  秦致挂断电话,又简单理了理桌面上的资料:“刚才有什么发现没有?”  肖云鹤道:“没什么。”却捡起一本单独放着的册子递到了他的手上。这是一本正国自制的展品名录,详细记载了每个展品的到馆时间和获取方式,还整理了一些与之相关的轶事传说,看着很有意思,但和青铜鼎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也不一定会对案情有所帮助。  秦致翻到最后一页,疑惑道:“没有青铜鼎的信息?”  肖云鹤道:“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没写。恐怕博物馆是不会再有什么线索了。”  因为发觉了铭文的缺失,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确定正国和椿小次郎究竟调查到了哪个地步。现在博物馆的进度为零,他们接下来想要查询的是椿小次郎的研究资料,可惜时间一直太紧张了,童彧拿来的那些文件他们根本没有完完整整地好好看过。  秦致道:“一会儿我们先去医院看看,顺便再等等国内的消息吧。”  如今正国身故,椿小次郎已经是半个死人,裕子重伤,芳树昏迷,有关铭文的线索全部掉线,如果椿小次郎的处所再没有任何发现,他们对铭文的调查也只能是从零开始。  但就是被秦致说再等等看的国内,这个时间点上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虽然看似发生了不少事情,距离他们打给乔源的电话却仅仅过去了半天的时间。正国半个世纪前定居日本,想要挖出他的背景资料也绝非易事。欧阳陵则是还没有正式开展她的行动,这件事情又不能外露,工作效率自然下降了不少。  两人看了看青铜鼎,又等了等小笠原,后者归位后重置了博物馆的安保系统,今天上午的行程就算是彻底结束。两人看着小笠原的背影消失,又在路边的快餐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随即搭车赶往了医院。  刚走到菅野家的病房门口,就听见服部满是惊喜的声音响起:“啊,芳树君,你醒了!”  随着这声小小的惊呼,这间沉寂多时的单人病房又再度变得忙乱起来。肖云鹤站在门口,觉得四周总有些好奇的窥探目光在纠缠不休,而房间内的童彧也看到了二人,连忙起身迎了出来。  “秦先生,肖队长。”现在的童彧满脸都写着“身心俱疲”四个大字,苦笑道,“菅野先生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无奈之下请求了前田先生的帮助,还请二位见谅。”  芳树入院时虽然没用他那个更为大众所熟知的艺名,但他那张脸本身就是最好的名片了,因此医院里面已经隐隐有了些流言,最后越传越离谱,什么内山嘉树命悬一线的tag都挂到了网上,有些好事的病人or迷妹,以及消息灵通的媒体都纷纷赶了过来。芳树没有带着经纪人出门,童彧又没有处理娱乐圈流言的经验,这才借助前田一郎的力量暂时控制住了已然有些崩坏的局面。  而闻讯赶来的医生表示,芳树的昏迷是受惊过度后的自我保护机制,只要人醒了就是没大碍了,这段时间要多注意休息云云。  芳树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谢谢您。”待医生离开,又对在场的众人道,“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咳咳,裕子婆婆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不要担心。”服部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芳树摇了摇头,说道:“还好。”只是脸色仍有些过于苍白了,又面朝夫夫二人所在的方向,垂眸道,“二位,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服部见状,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又被芳树按着手背,轻轻给压了下去:“之后的调查,无论是家里还是博物馆,出入都请二位随意。服部先生,请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们吧,我想再休息一会儿,抱歉,怠慢了。”  芳树这时明显没什么交谈的欲望,夫夫二人也不好追问他那个时候是否看到了什么,服部更是因为他郑重交付的语气而隐隐心惊。等到芳树重新躺下,他才慢慢站起身来,抬手朝门外的方向指了指,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他和正国是多年好友,自然知道当年菅野纯平夫妇的车祸是何等惨烈,同样坐在那辆车上的芳树又受到了多大的心理创伤。他想了想,又郑重道:“芳树君,他……他早年没了父母,正国先生又突然自杀,现在裕子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心里一定非常难过。抱歉,我没有想勉强二位,只是,我希望你们能够保护好芳树,拜托了!非常感谢!”  ☆、第十三章    “失礼了。”  服部以深鞠一躬作为了这番对话的结语。  “请您安心。”秦致道,“我之前答应过高桥女士,一定会尽全力保护菅野先生的安全,现在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那真的是……太感谢了!”服部说,又把菅野家大宅的钥匙交给二人。也许是这段时间经历的惊惧变故太多,积压许久的惶恐藉由菅野家的伤病彻底爆发出来,在交代完一些简单的注意事项之后,肖云鹤觉得眼前的服部已经很接近于“摇摇欲坠”这个状态了,只是强撑着才没有一头栽倒下去。  “服部先生。”童彧微微欠身,“您多保重。”  “谢谢,我会的。”服部说。目光中一半痛苦一半是隐约的茫然,回到房间后也只是盯着芳树的睡脸出神。  童彧低声解释道:“服部先生和菅野家的关系很好……”服部直人至今未婚,据说以前曾经追求过寡居多年的裕子,虽然这段感情到底无疾而终,他仍和菅野家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友谊,在正国身故以后,他和裕子算是芳树最为亲近的长辈了,难怪会表现得如此失态。  肖云鹤看着失魂落魄的服部,问童彧道:“前田一郎能保证医院的安全么?”  “这个么……”童彧斟酌了一番用词,回答道,“前田先生说,对于菅野家的遭遇,他确实要负一定程度的责任,事态的发展,也确实令他始料未及。所以,他能够保证菅野先生,包括裕子婆婆,在住院期间不会受到无关人士的打扰,至于其他方面……还需仰仗二位多多帮衬、想想办法了。”  肖云鹤直觉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什么叫“确实要负一定程度的责任”,刚想发问,又被秦致暗中一拦,听他浅笑道:“那童处长的看法呢?”  “我……”童彧张口结舌,他其实不太明白秦致想听的究竟是哪种答案,试探着开口道,“这……我只是把前田先生的原话转述给二位,至于他真正的想法,我也不敢妄加揣测和推断什么。毕竟是在日本,不是国内,我们的能量有限,无论他本意如何,目前看来,他的出手相助,未必就是件坏事……”  “所以。”秦致很巧妙地截住了他的未尽之语,“童处长,我觉得您还是留在医院比较好。请您仔细想想吧,前田先生肯纡尊降贵,菅野先生却不一定会领这个情呢。”  童彧心中栗六。确实,站在芳树的角度想想,送来青铜鼎的前田一郎无疑是害得他如今家破人亡的元凶,现在前田的宣言又充满了一种“勉为其难”的施舍感与趾高气扬感,一旦芳树的情绪失控,政客vs舆论,后果几乎是可以想见的糟糕了。  童彧轻轻“啊”了一声,如果自己留在医院,想要隐瞒前田一郎在之中扮演的角色并不算困难,只要芳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二者没了正面交锋的机会,多少能起到一个制衡与缓冲的作用,所以他很快应允道,“我明白了,只是医院这里……”  “放心吧童处长,博物馆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秦致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肖云鹤:“……”心想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说服力吗!轻咳一声道:“好了,童处长,时间有限,我们就不打扰了。如果之后再有什么变化或者新的消息,我们电话联系。”  童彧道:“好的。”因为他要留在医院,便又指派了他身边一个叫唐鸣清的年轻助理,叮嘱他务必做到后勤工作中的有求必应。  唐鸣清是个略有几分书卷气的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看似沉默寡言,做起事来却十分稳妥。童彧叫他跟着夫夫二人下了三楼,唐鸣清率先开口道:“二位接下来的打算是?我去安排。”  秦致道:“我想去看看椿小次郎在钏路的公寓。另外,您是否能安排崛川千惠美和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和我们进行一次视频通话,时间最好是今天晚上,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他们确认。”  唐鸣清道:“好的,这件事情我去联系,稍后会给您一个反馈。二位请在这里稍等,我去车库取车,先带二位去椿教授的房间。”  看着唐鸣清的身影渐渐走远,肖云鹤双手环胸:“说吧,你又想到什么了?”  秦致笑了笑:“嗯?我又想到什么了?”  肖云鹤道:“少来吧你。你不让我开口,总有自己的理由吧?”  秦致道:“啊,那件事。我是觉得,就算你当时逼问童彧,他也不一定能给你个满意的答案。童彧是前田一郎的代言人不假,但他未必知道前田在这件事上的真正想法。如果不是推卸责任的话术,他转述的那句话,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说给我们听的。”  肖云鹤道:“说给我们听的?”  秦致道:“嗯。‘确实要负一定程度的责任’——他很清楚自己在整个青铜鼎事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而我们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把鼎交给菅野家。前田本人肯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回答,是因为还不够信任,所以他在继续试探我们。”  他继续道:“像他这种人,一定很懂得趋利避害,一旦他觉得时机成熟了,那我们离真相也就不会太远了。现在我们在明,他在暗,童彧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他这样‘出手相助’,未必就是件坏事呢。何况……”他悠然道,“菅野芳树,他可不一定有服部想象的那么脆弱啊。”  肖云鹤诧异道:“你……”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芳树的?! 第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7节 秦致道:“没什么。”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就算我真的怀疑他……给瑶瑶的签名可还没要到呢。”  肖云鹤:“……”等等,这是签名的问题吗!不过他和秦致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冒出这个念头,又正色道,“你的依据呢?”  秦致道:“我不知道。”他用镜片重新遮挡住自己锐利的双眸,语意不明地感慨道,“良平兄说的很是哪,人一上了年纪,这心里啊,总觉得不够踏实。既然事关重大,我们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肖云鹤:“???”心说孩儿他爸你的画风不太对啊,不会是叫什么人给魂穿了吧!  魂穿当然是过不了肖云鹤这道检疫关的——这时唐鸣清也将童彧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了二人面前,亲手为他们打开了车门。  椿小次郎租住的公寓距离菅野家的博物馆并不是很远,步行大约只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进门处正对着一个小小的鞋柜,传统的日式隔断将不大的空间分割成走廊与卧室两个相对独立的区域,房门左手一侧则并排分布着仅容一人转身的厨房和同样狭小的盥洗间。  厨房里面没有任何用明火的灶具,只有一台电磁炉孤零零地躺在料理台上,旁边还堆放着几袋尚未开封的方便食品。唐鸣清脱了鞋子,拉开纸门,深灰色的菱格窗帘遮挡住了午后过于刺眼的阳光,三个大号行李箱并排摆在靠窗的一侧,ru白色的榻榻米上散落着书本、电源、台灯、电风扇和一张长方形的折叠书桌,书桌上压着一台淡金色的笔记本电脑。  唐鸣清解释道:“椿教授昏迷后,菅野馆长——我指的是正国,他接手了这个房间。正国去世后,菅野芳树也曾到这个房间看过,最后把钥匙交给了童处长,由我们代为保管。另外……”他摘下自己的双肩包,抽出一本便签刷刷写了几笔,“这是椿教授电脑的密码,我们已经请专人破译过了,请二位过目。”  肖云鹤接过那张便签,上面是一串数字加英文的组合,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含义。  唐鸣清道:“二位,请随意。”又从自己的双肩包里取出罐装红茶和瓶装清水放在桌上,“我就不打扰二位工作了。”  秦致道:“唐先生有什么安排吗?”  唐鸣清道:“对面有家咖啡馆,我会在那里等二位的消息。期间我会和有关人士进行联络,看看是否能满足秦先生面谈的要求。如果二位还有其他的需要,我们电话联系。”  三人交换了手机号,唐鸣清背上双肩包,转身下楼。  肖云鹤道:“椿小次郎就住在这种地方?”国内的廉租房都没有这么简陋啊。  秦致道:“经费不足?”一面将需要的电器连上电源,一面按下了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  短暂的开机画面过后,等待登录的账户名称显示为中文的“冯献春”。  肖云鹤记得这好像是椿小次郎在国内使用的中文名。秦致这时已经输入了唐鸣清留下的密码,很快进入了dows背景的蓝色桌面。  桌面上的图标也没有几个,除了常用的office办公软件以外,就是一些知名图书馆的数据库pc端口。秦致尝试登入了其中一个数据库,说道:“先找找铭文的线索吧。”  肖云鹤“嗯”了声,起身去查看放在窗下的三个行李箱。三个行李箱中只有六分之一的空间是纯粹的私人物品,包括一些换洗衣物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剩下的竟全都是薄厚不一的专业类书籍。有的扉页上印着国家图书馆的借阅签章,有的内页上则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日语的批注,甚至还有一两本充满了思密达的韩文杂志跻身其中。肖云鹤稍一扬眉,这就和正国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了啊……  他是不知道椿小次郎这种专业人士在铭文的线索上有没有什么眼光毒辣的地方,便耐下性子,仔仔细细地开始翻阅起来。  因为这些大部头的书籍很难带走,秦致见状,便也暂时放下了手边的电脑,和他一样开始一目十行地翻书。  但翻着翻着,其中的问题就渐渐显露出来。  你一个研究青铜器的专家,带这么多与图腾、巫觋有关的书籍干什么?  秦致道:“等等。”而后重新登入了刚才的数据库,找到“冯献春”这个账号下的历史搜索记录,果不其然也是一大片与“传统巫术”、“符篆”有关的内容。  夫夫二人不约而同有了个模糊的猜想。而就在这时,肖云鹤的手机铃声响起。唐鸣清平静无波的声音自电话另一端传来:“您好,肖队长,我是唐鸣清。”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了本推送的总裁。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有人能把文写到1200章啊!  ☆、第十四章    他们之前交换过手机号码,本没有必要再自报家门的。肖云鹤便也省了那些不必要的客套,直接道:“是我,请讲。”  唐鸣清道:“我来向二位汇报目前工作的进展。刚刚我联系了崛川千惠美女士和拍卖会的经手人员,千惠美女士表示今晚有空,视频通话的时间暂定于今天晚上的八点前后,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拍卖会的经手人员今晚没有时间,对方询问能否考虑明天上午的九点之后。另外,童处打来电话,让我转告二位,医院一切都好,请二位放心。”  肖云鹤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打开了免提,因此是由秦致回答道:“没问题。与千惠美女士的时间先定下来,拍卖会过后再联系吧。另外……不,没别的事情了。”他暂时按下接触典当行的念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快速估算了后续行程所需的时间,又补充道,“我们二十分钟后离开公寓,唐先生,请您把我们送回菅野家吧。”  唐鸣清道:“好的,我在楼下等着二位。”而后挂断了电话。  肖云鹤放下手机,见秦致似乎有意把那台笔记本电脑带走,便起身整理了一下散落在地的书本典章,一面继续刚才的话题道:“秦少爷,看来我们这回……是晚了一步啊。”  秦致笑了笑:“不仅晚了一步,我们可是连巨人的肩膀都没得踩呢。”从椿小次郎留下的痕迹来看,与其说他是作为一个青铜器专家来研究缺失的铭文,倒不如说是一个病急乱投医的患者在胡乱寻找解决的办法。  图腾、符篆……肖云鹤看了看封面上的关键词,这好像才是童彧请他们过来的真实目的吧?至于椿小次郎……出身于日本东京的普通家庭,按照保密局的背调来看,应该也不像他们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神鬼渊源。  如果寄生在青铜鼎里的真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经年恶鬼,难道他还想凭一己之力画出九天十地的诛魔大阵么?  肖云鹤忍不住腹诽,心里却不期然地想起了裕子对于椿小次郎的评价。继正国之后,这位不幸重伤的青铜器专家的面目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说白了他们到钏路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一天过半,虽然该有的谈话变故和零散线索一样不缺,实际上还有很多事情都没能和童彧交接清楚,一应案卷也没有浏览完毕,差不多是看了个目录就上考场了。  而秦致决定回菅野家的原因,一是因为与千惠美视频的时间确实有些晚了,不如找个安稳的地方更方便些,二是因为事涉椿小次郎的资料还有大半留在了菅野家的客房里,他们总要回去查找一番,看看是否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至于为什么要联系千惠美——虽然椿小次郎和正国的行事疑点重重,但到底没有什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确凿结论,他们也只能按照崛川家→典当行→拍卖会→前田一郎→菅野正国这个传递链一环一环地往前追溯。现在千惠美代表了作为事件源头的崛川家,一旦铭文的始末从她这里得到了证实,拍卖会典当行能否与他们正面对话反倒是在其次了。  秦致这时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电源电器物归原位,差不多把房间恢复成了他们没来之前的样子。肖云鹤随口道:“你还有别的东西要带走么?”  秦致道:“你看看吧。”这些书他已经大致浏览了一遍,私心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能进图书馆的内容务必有利于全年龄层的身心健康,哪怕封面设计得再玄幻导语写得再夺人眼球,本质还是立足于科学的花式论证,干什么都能被扣上个民俗的帽子。他是素来少看这类书的,此刻也只是随意捡起一本拿在手里,点评道:“虽然比我们快了一步,这位椿教授的方向可不太对啊。他有空研究这些,还不如买本奇门遁甲照着学呢。”  肖云鹤连头都没抬,“嗯”了声,说道:“没你厉害,行了吧?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看什么都会……给你一百分不怕你骄傲哦亲~”  秦致:“……”等等自己这是被敷衍了对吧绝对是被敷衍了对吧!看着肖云鹤合上第二个行李箱,重新推回窗下放好,又从他手里抽出那本学苑出版社的《舞岳傩神》,翻了翻扉页的签章,莞尔道:“怎么,夸你还不乐意?他是没你的脑子,千里迢迢白背了这么些东西过来——”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肖云鹤手里抓着那本书,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怔怔的出神。  秦致道:“怎么了?”  肖云鹤:“……”一个极细微的念头电光火石般地自脑海中闪过,“等等,你先别说话。”又自言自语地反问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秦致道:“……夸我厉害?”  肖云鹤炸毛:“不是这句!”  秦致又道:“……他白背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肖云鹤一顿,应道:“……对。”又把有借阅信息的那一页在秦致面前摊开,手指在日期处着意点了点,强调道,“时间不对。”而后把余下的书籍重新整理起来,发现那些中文期刊的时间线全是在四月以前,日语资料则多集中在四月刚开始的那个礼拜。  他试图理清这条时间轴里混乱的逻辑关系:“按照裕子和芳树的说法,正国和椿小次郎原本素不相识。椿的目的是青铜鼎,那他要和正国建立联系,至少是在四月中旬,也就是前田一郎公布捐鼎结果之后。现在这些书的借阅日期都在中旬以前,甚至比博物馆发生的那些怪事还早了一个多月。那椿……”他是怎么提前做好这些准备的呢?  “傩文化在《周礼》中是驱鬼逐疫的巫术,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他这个方向找得很准啊。”秦致说,“我原以为,他是和正国一起发现了‘诅咒’的秘密,进而开始寻找解决的办法。现在看来……呵,我们以为他是在自救,实际上……”  肖云鹤道:“他是有备而来。”换句话说,椿小次郎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青铜鼎里隐藏的秘密,所以他才会选择接触正国。  那正国呢,他的立场又是什么?他们所谓的“一见如故”,真的有那么单纯吗?  秦致道:“考虑另一种可能吗?椿小次郎本来就在做符篆和图腾的研究,这些材料完全是他误打误撞。”  肖云鹤道:“你觉得有说服力吗?”太多的偶然就无限接近于必然了,“数据库的历史记录。既然要做研究,他没道理只会搜索一个课题。何况……”如果他没记错,那些检索条文恰恰是在椿小次郎遭受“意外”的前一天才留下来的,要说这是泾渭分明的两件事,恐怕已经被断定为脑死的椿小次郎本人都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  秦致见他没再说话,伸手帮他把第三个行李箱归位,说道:“先回去吧,唐鸣清还在楼下等着我们呢。”  唐鸣清比起他上司最大的优点就是没那么聒噪,夫夫二人比约定的时间又晚了一刻出来,他也只是问了问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秦致心里仍盘桓着些微妙的念头,便没有给唐鸣清指派新的任务。夫夫二人也算是各怀心事,车子一路疾行,很快回到了没有主人家坐镇的菅野家大宅。  唐鸣清因为还要沟通晚上的视频,把人送到后自觉接手了打杂的工作。芳树和裕子不在,便没有擅动明火,只用微波炉加热了路上买回的便当,又另烧了一些热水备用。  三人简单吃过晚饭,因为距离约定的八点尚有一段时间,夫夫二人便打开案卷,简单翻阅了童彧针对椿小次郎的调查结果。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个青铜器专家的身份在这起事件中太具有迷惑性了,又或者是他“无辜路人”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保密局在前期的调查中竟也没有发现什么别的不对。冯献春的确是椿小次郎在华期间所使用的化名,四年前开始在西安的一所大学任教,参与过几个与青铜器三星堆有关的课题,也在期刊上发表过合作的文章。大学毕业后曾有过一段八个月的短暂婚史,前妻名叫伊势神子,比他大两岁,大阪人士,目前的户籍信息登记为离异、无业的状态。  保密局介入后,童彧也试图联系过这位神子女士,但她留下的电话号码已经失效很久了,椿的家人也没有她最新的消息。  伊势神子……这特么就好像听一个中国妹子自我介绍说我姓紫禁城叫贵妃一样诡异啊!  因为百十年前的那段旅日经历,秦致对日本的神道体系也有一定的了解。伊势神宫供奉天照大神,藏神器八咫镜,御神子作为与天沟通的灵媒,常常是白衣绯裤的圣洁形象,用作名字就难免有些不恭不敬或是担不住的流言。  但这段婚姻已经终结了二十余年,伊势神子又从始至终没有出现,童彧虽然因为这个过分浮夸的名字对这位前妻多了几分关注,联系未果之后便也不了了之。  八点整,与崛川千惠美的视频通话正式开始。  除了端坐在镜头前的千惠美本人之外,一同入镜的还有一个穿着浅蓝色格子衬衫的青年,正是瑛太和千惠美的儿子,崛川厚司。  在通话正式开始之前,夫夫二人也藉由唐鸣清得知了一些崛川家的现状。六年前的那笔典当款虽然挽救了风雨飘摇的公司,但因为千惠美是全职的家庭主妇,本身并不是很懂经营,所以在公司渐渐恢复正轨之后,很快就被一直信任着的“合作伙伴”骗光了所有的股份,母子二人很是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但好在,如今儿子厚司已经大学毕业,还和同学一起成立了一家小小的创业公司,虽然物质条件不比当年富足,生活却总算回到了那种温馨又平静的状态。  而经历了那些风波周折之后,厚司对母亲的心疼也达到了顶点。现在他一心想让母亲安稳度日,远离外界的勾心斗角,所以尤其反感有人因为一件陈年旧事三番四次地打扰母亲。但他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礼貌,略一颔首,旋即起身从画面中离开。  “崛川太太,抱歉占用您的时间了。”秦致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进行核实,希望您可以回答。”  就在秦致开口的同时,肖云鹤也在暗暗观察着这位崛川女士。见她神情舒展,笑意从容,一看就是个谈吐温柔,教养很好的女性。  这就是面谈的好处了。比起冷冰冰的书面问答,交流时的神态和微表情显然能更好地反映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也有利于他们做出更为准确的判断。  千惠美回答道:“是的。青铜器引起了这样大的风波,我的心里也一直惴惴不安。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二位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秦致道:“多谢。今天早上,我们去菅野博物馆查看了青铜器的实物,发现在鼎腹内有一处磨损的痕迹,请问这件事您知情吗?”  千惠美露出思考的模样,片刻后肯定道:“是的,我知情。因为要请人预估青铜鼎的价值,所以我和瑛太自行做了些简单的清理,过程中发现了这处磨损,看起来已经很陈旧了。当时公司急需用钱,瑛太为此还抱怨过,说‘如果没有这处伤痕就好了,完美的青铜器肯定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秦致道:“那这处磨损是如何产生的,您知道吗?”  千惠美道:“我不清楚,当时我和瑛太都觉得是年代久远的原因。青铜鼎一直放在地下室里,杂物很多,磕碰都很正常。至于是不是先人的原因……贤治先生去世得早,父亲和瑛太又不很亲近,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  “谢谢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秦致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问过您这处磨损的来源吗?”  千惠美道:“只有典当行的工作人员问过。因为涉及到金钱交易,他们会比较谨慎,要对每一个细节进行核实。检查过程中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当时也是这样的回答。”  ☆、第十五章    “我了解了,非常感谢。”秦致微一颔首,目光却悄然掠向了肖云鹤所在的方向,后者只是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秦致会意,接下来的起承转合便也流畅多了,“今晚给您添麻烦了,失礼之处,还望原宥。”  千惠美对着镜头稍一欠身,柔声道:“请不要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二位如果还有疑问,可以随时和我联系,只要我知道,一定会做到有问必答。”  秦致道:“再次感谢您,崛川太太。”画面中断,两人的通话就此结束。  肖云鹤放下手中的钢笔,从对话时的表现来看,他倾向于认为千惠美的证词应当是可信的,至少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展示出的态度也很真诚。唐鸣清这时已经收拾好了设备,见肖云鹤略有沉思的表情,主动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肖云鹤道:“联系典当行,确认他们与崛川千惠美对话的真实性。另外,我听童处长提过,他正在接洽崛川贤治的个人档案,如果有结果了,请他尽快把这份档案转给我们。”  唐鸣清道:“好的。如果二位没有其他安排,我就先告辞了。关于肖队长交待的事情,我会尽快给二位一个答复,请放心。”  秦致看了看窗外,时节虽是盛夏,此时的天色也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又补充道:“唐先生,路上小心。”  唐鸣清的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谢谢,我会注意的。”背上双肩包,不多时院内便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响。  黑色商务车绝尘而去,夫夫二人不约而同地碰了个眼神。虽然在心中已经有了大致肯定的猜想,但为了稳妥起见,肖云鹤还是让唐鸣清去走了一个三方验证的流程。秦致这时也拿起了笔,提议道:“我们先来理一理吧。”  肖云鹤“嗯”了声,摊开稿纸,看他在时间轴上依次写下了贤治、龙之介、瑛太和千惠美的名字:“根据千惠美的说法,铭文的损坏是在她和瑛太接手之前。也就是说,有可能知道真相并破坏铭文的人,只会是龙之介、贤治,以及它之前的主人。从年龄上看,椿小次郎显然不会和早早去世的贤治有过任何直接的交流,那崛川一系剩下的,就只有于二零一零年去世的龙之介了。”  肖云鹤道:“但有一点你别忘了,如果和椿建立联系的人真的是龙之介,那他想要破解诅咒早就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这么多年后的现在呢。” 第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8节 “所以我觉得,他的消息来源不会是崛川家。”秦致继续分析道,“我们不妨做个假设,假设龙之介的死真的与诅咒有关,我是说,早在当年,他和椿就已经有所行动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失败了,结果导致了龙之介的死。但这种可能逻辑上是说不通的,椿想要继续破解诅咒,有一点很重要,他必须保证青铜鼎对他而言是一个完全可控的状态。从龙之介去世到瑛太决定抵押,中间有六年的空白期,哪怕他觉得瑛太不会对鼎有兴趣,可以暂时放着不管,他也不可能放任瑛太把鼎抵押出去。如果事实如此,他完全可以通过接触瑛太来挽回这种不利的局面,千惠美却否认了这一点。”  肖云鹤点了点头,看着他在崛川一系的序列上打了个叉:“崛川家和青铜鼎,椿小次郎的信息来源,包括菅野家的身世……他们各自脉络上的关系,应该是相对独立的。”  秦致道:“那你觉得呢?椿小次郎的信息来源。”  肖云鹤道:“……是国内。我看过他的出入境记录,他这些年一直持工作签证旅居国内,今年四月初刚刚回到日本。青铜鼎必然源自国内,他在国内又是做研究的,很容易接触到这方面的资料,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所以……”秦致将所有的猜测都串联到一起,“抗日战争期间,崛川贤治在国内得到了青铜鼎,并秘密运送回了日本,独自保存下来。若干年后,椿小次郎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青铜鼎诅咒的存在,并试图破解,恰逢青铜鼎在国际拍卖会上一鸣惊人,所以他匆匆赶回日本,和现阶段持有青铜鼎的正国一拍即合。”  肖云鹤道:“对,这也是我的想法。那正国,不,陆家和青铜鼎的渊源……”  “多半也是源自国内。”秦致顿了顿,又提出了一个更为天马行空的猜想,“如果说,正国当年来到日本,不是为了寻亲,而是为了寻找被崛川贤治带走的青铜鼎——”  肖云鹤道:“……那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联系上了。”这恰恰可以成为前田一郎“选中”菅野家的理由。先前他们一直非常困惑前田究竟隐瞒了什么,但倘若立场颠倒过来……  秦致的声音里也不觉多了些冷冽之意:“要是诅咒的起源真的和陆家有关,当年正国赴日,遍寻青铜鼎而不得,拍卖会的新闻是同时发出的,他比远在国内的椿小次郎更快了一步。”  “也许前田一郎才是受制于人的一方。”肖云鹤沉吟道,“他的身份地位,和正国完全是两个阶层的人。保密局的那张单子真不是写着玩儿的,‘谁也没想到他会把鼎捐到这么小的一个博物馆里’,他自己也……”  秦致道:“当时惠子已经出事,前田很有可能听到了诅咒的风声,所以才急于将青铜鼎脱手。”他们这种政客是最擅长权衡利弊的,青铜鼎在竞拍伊始就闹得沸沸扬扬,且一路打着私人收藏的名义,如今不过一月就匆匆转手,过于主动难免会令人生疑。倒不如大张旗鼓地宣扬开去说“我要捐鼎啦”,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有一两个眼热的人过来接盘,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挽回他在前期投入中的部分损失……  难怪前田一郎会说什么“我确实要负一定程度的责任”,难怪裕子没有看到前田方的人与正国进行交涉……因为正国很有可能是自己找过去的啊!  肖云鹤不说话了,虽然这个“真相”的逻辑已经流畅得不能再流畅了,但未必就比单纯的无差别诅咒杀人要好上多少。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诅咒什么的当然是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正国这个迎难而上的思路已经很清奇了,如果说其中有什么隐情,更甚者他是为了芳树才选择放手一搏……对芳树来说这应该是个比正国自杀更难以接受的事实。  而前田一郎呢,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r_ou_痛的背锅侠了,花大价钱买了个隐形炸|弹不说,被芳树误会,被所有人怀疑,女儿去世后还要没日没夜地担惊受怕,估计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了——我特么只是花钱买了个鼎啊!!!还是个坏的!!!根本就不能拿来装逼!!!你说我冤不冤啊!!!  肖云鹤在脑内给咆哮体的前田一郎打了个红叉,青铜鼎已经易主,他是最不必担心该如何保命的当事人了。一念及此,肖云鹤不由得有些担心芳树的处境:“菅野那边……真的不要紧么?”如果真是针对陆家的定向诅咒,难保博物馆里的坍塌事件不会再重演一次。  “只要他不和那个鼎在一起。”秦致道,“我坚持我之前的判断,除开血脉,诅咒的触发是有条件的。何况冥府之门没那么好开,短时间内,他在医院是相对安全的。好了,联系乔源吧,如果三两天内他和欧阳陵还没有结果,我们两个也得考虑尽快回一趟国内了。”  肖云鹤道:“是啊。”他们现在最大的劣势就是信息不对等了。一个小时的时差不是大事,难的是他们该如何把这些前因后果和乔源解释清楚,倒不如两张机票直接飞回国内省事。这时北京时间也才八点不到,乔源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刚回到座位就看到屏幕右下角弹出肖云鹤的视频请求,点开道:“哎,云鹤?”  肖云鹤道:“查得怎么样了?”  乔源道:“唔,就那样吧,我刚还犹豫要不要给你们两个打电话呢,择日不如撞日嘛。”  肖云鹤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顺利,又听他简要汇报了这一天来所取得的进展。总的来说,因为肖云鹤在布置任务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鼎究竟遭遇了什么,乔源在国内就更有种“老子有盖世武功但就是施展不出”的憋屈感。正国二十岁的时候定居日本,距今已经快五十年了,一无祖籍二无亲属,甚至连当年是不是非法移民都难以追溯,只知道本家姓陆的作用基本聊胜于无。至于椿小次郎,乔源的结论则和保密局的说法大同小异,但因为后者一直把他当成无辜路人来看,乔源这边给出的答复就相对全面多了。  譬如椿小次郎并不是西安那所大学正式聘请的教职人员,而是那种类似名誉教授荣誉教授的挂名闲差,平时也没什么教学任务,本质就是个有身份好走动的研究型人才,因此很方便参与进一些校际间的合作项目。乔源说着说着也来了兴趣,共享了自己的电脑桌面,将椿小次郎的国内履历展示给二人:“这个椿大约十年前就已经长住中国了,八年前开始作为青铜器学者在国内活动,起初是和川大合作,慢慢就把重点转移到殷墟了,这几年大概做了三四个项目,周期都挺长的。喏,看这个。”  乔源说着用鼠标做了个高亮:“一九年的这个,‘近现代文物流失过程’的研究,是他们学校,h大,联合社科院考古所一起做的。你之前不是说那个青铜鼎可能是件流失的文物嘛,正好这个项目h大也有参与,我就说让欧阳老师帮忙问问,看看能不能和那个鼎扯上点儿关系,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估计得再等等了。”  近现代的文物流失啊……严格来说也不单单是指青铜鼎了。但椿小次郎一个专研青铜器的学者,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凑这样的热闹。秦致想了想,说道:“我去联系欧阳陵吧。”因为这个项目目前还没有完成,所有的文献资料暂时还没有在网上公开。但倘若贤治的侵华行径可以跟文物的流失挂钩,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可以顺藤摸瓜,将贤治当年的行踪和正国的身世联系起来呢?作者有话要说:  不造还有没有人在看这个文……我总觉得那十几个点击是我自己点的(喂)感觉自己完全回不到几年前的那个状态了,明明整个大纲都在我脑子里,但就是做不到思维→文字这种快速的转换了。真的好伤感啊。  ☆、第十六章    有些念头一旦从脑海里冒了出来,想要再塞回去那就很难了。乔源看着秦致从摄像头的范围内消失,忍不住玩笑道:“哟,看不出来啊,你家总裁还是个行动派。”想了想自己除了那个项目外也没什么值得汇报的事了,呷了一口微烫的咖啡,又好奇道,“到底什么案子?走私文物?我看着新闻了,那个鼎不是被一个日本人给买走了吗,现在是丢了?难道是被这俩人合伙儿给偷了?”  肖云鹤很是斟酌了一番用词,剔除了一切可以被称之为烟|雾弹的外部因素,言简意赅地总结道:“鼎还在,没丢,但它本身就是一个很严重的诅咒。陆正国已经在一个半个月前切腹自杀了,椿意外受了重伤,现在是植物人的状态。我们怀疑诅咒的成因和陆正国的身世有关,至于椿,我有把握他已经掌握了某些信息,但是,大概率是要死无对证了。刚才我们还在商量呢,实在不行先回国一趟,不过……”  他沉了沉,虽然回国这事儿隐约有些势在必行的苗头,但细想起来似乎也不止两张机票那么简单,先不说他们暂时无法把青铜鼎带回国内,留芳树和童彧在日本他就不很放心,又续道:“还是再想想吧,我们俩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留在日本,一不小心可就变成国际事故了,小破警察哪担得起这个责任。”  乔源真心觉得这段话里的信息量有些超载,一面努力消化一面囫囵应道:“哎,好像我在国内也帮不上你俩什么……”说着说着又灵光一闪,一拍脑门道,“不对啊,要是怕日本那边再出点儿什么幺蛾子,你俩回来一个不就完了,又不是去度蜜月……呃……”  肖云鹤:“……”咦?事情好像,还真的是乔源说的这样啊!白天还信誓旦旦地表示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不做连体婴了,晚上就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肖云鹤忍不住扶额,大概是他们两个有段时间没同进同出了,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思考方式都跟着改变了啊!便又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还在局里,没别人么?”  乔源说到半截儿就惊觉自己好像戳破了夫夫二人一起出公差的那点儿小心思,连忙转移话题道:“哎你妹夫一家呢,没跟你们在一块儿……”  两人的语音相撞,又是一场惨烈的车祸。  肖云鹤:“……”这时也只能脑内催眠自己“那个鼎真的很难搞所以我们两个在一块儿没毛病了”,于是在一阵微妙的沉默中,还是他先开口回答了乔源的问题,“没有。瑶瑶他们是自由行,没跟我们住在一起。”  “哦……”乔源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肖云鹤那个一本正经的语气有些意外的好笑,“我这不是想等等欧阳老师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吗……回头报个值班费啊,我今儿晚上在这儿凑合一宿得了。你俩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帮不上忙我这心里还挺别扭的。”  肖云鹤道:“不回家陪闺女了?”  乔源道:“那可得有人陪啊,她妈带她回姥姥家了。”  肖云鹤奇道:“你和林涵吵架了?”  “没呀。”乔源解释道,“这不还有半个月前就该上小学了吗,她妈怕她不适应,提前给她报了个训练班,就在她姥姥家门口,为的不是早上能多睡会儿么。”  两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从乔源那个颇有几分少侠意气的闺女说到隔壁新来的物证专家,如此闲扯了十来分钟,秦致打完电话回屋,重新在摄像头的面前坐了下来。  肖云鹤道:“怎么样?”  “还好。”他目光里多了些显而易见的轻松神色,“这个项目的发起人是欧阳陵父亲的故交,前段时间因病暂停了工作,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欧阳说她明天一早就去拜访吴老,以他们的关系,拿到椿负责的部分应该不是难事。”  乔源道:“那太好了!有了这个椿的消息,你们是不是就能接着查那个陆正国了?”  秦致道:“但愿吧。”他这个时候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对了乔源,有件事情,恐怕还得占用你的私人时间了。”  “啊?”乔源好奇道,“啥事儿?你说呗。”  秦致道:“如果我和云鹤暂时回不了国内,就受累你替我们走一趟外地吧。”  出公差嘛,这件事乔源倒是乐意得很,因此很快答应下来:“没问题,去哪儿?”  秦致道:“等我的消息吧,不出意外会是陆正国的老家。”正国和贤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最终能否被挖掘出来,就看童大处长够不够给力了。  乔源云里雾里地“咦”了一声,知道夫夫二人手里大约还有些自己没掌握的秘辛,隔着偌大一个日本海也不好多问什么。三人又聊了聊天气晚饭和楼下新开的麻辣火锅,肖云鹤结束通话,窗外树影飒飒,晾晒在庭院里的衣物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连萤火灯的光芒都开始变得飘忽起来。  肖云鹤抬眼望向天边,细小的雷蛇巡睃而过,深灰色的雨云已然遮挡住了原本还算皎洁的月光,又喃喃道:“要下雨了。”  秦致起身去外面收了衣服,折回来时地上已经砸开了豆大的水滴。北海道的纬度偏高,夏日天气是很凉爽的,此刻骤然落了一场急雨,寒气入体,隐约连关节都跟着酸痛起来。肖云鹤如今已经有些耐不住这种y冷,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又被穿堂的冷风一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诚意十足的喷嚏。  秦致忙给他裹了件浴袍,又帮他把头发上的水迹擦干:“一会儿再吹吹吧。窗户先关上,省得夜里着凉。”  肖云鹤无可无不可地“唔”了一声,顶着毛巾回到屋里。这时窗外的雨势已经被削弱了些许,细密的珠帘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窗棂上,仍是连绵不住。秦致洗完澡进来的时候,肖云鹤的头发已经晾得半干,盘膝坐在榻榻米上,指了指地上摊开的行李,睨了一眼依旧气定神闲的秦大少爷:“刚说什么来着,再吹吹吧?嗯?”  秦致:“……”日哦,没带吹风机。要是芳树和裕子还在,这真的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了。然而说过的话不能就这么算了,秦致很认真地想了想,片刻后屈膝在他身侧坐下,手指揉进他的发丝,幽蓝色的光芒自掌心逸出,一瞬间将周遭所有的色彩都化作虚无,瑰丽得只剩下银河间闪烁着的耀目光带,散发出令人微微心颤的甘甜暖意。  这个手动烘干的程式好像又显得有些过于梦幻了。肖云鹤却彻底安下心来,他出国之前也不是宅在局里白吃干饭,上个案子的余波未平,ji,ng力和脑力耗费到一定程度,一天里总有七八个小时不想上班。此时熟悉的气息刚好抚平了他连日来细微的焦躁,肖云鹤把额头抵在秦致的肩上,任由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他鼻端萦绕着白茶沐浴露清新好闻的味道,忍不住在秦致颈侧轻咬了一口,又状似无意地开口道:“说句实话吧,你心里头有什么事情是不是?”  这句话他本来没必要问的,谁让秦大少爷黑化起来简直是日天日地,预防针还是要打一打的。秦致的动作一滞,大约是经年梦魇,他此生只入过两回冥府,一回由生到死,一回起死回生,如果不是此番乍见黄泉彼岸的天顶,他其实很难发现,自己是对地府的一切有着模糊的敌意与畏惧的。  不仅是为了当年浑身浴血的衡青,更为了那个莫比乌斯环一样的死局。  有些事情,原本就不该发生的啊。  他静了静,才忍住没有去牵肖云鹤的手,俊逸面孔上微微含笑,声音却很有些隐忍的平静:“是,大约我很惶恐,以前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一刻肖云鹤隐约有些分明了,惩罚他的不是八十一道天雷入骨的折磨,也不是其后足够漫长的时间,而是他在无尽的愧疚之中,却始终无法代替别人来原谅自己,哪怕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也注定会成为他永生不能脱困的心结之一。  “你呀……”这已经是他这个当事人之一都无法治愈的心理y影了,肖云鹤伸手抱了抱他,又轻声道,“要真是一心薄情,我当初也不会爱上你了。往日之事不可追,琅寰,别让过去成为你的弱点。”又强调道,“我也不行。”  他这句话说得秦致心里又是热热的一跳,索性直接倾身吻了下去。他们两个已经有段时间没亲近过了,此时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是脉脉温情,秦致再能做得柳下惠那就是有问题了。他掌心摩挲着肖云鹤侧脸的弧度,又低头在他耳边喃喃道:“我啊,要不是贪心不足,只怕早个几百年就催生出心魔来了。”  等到秦致终于扯开了浴袍的腰带,亲吻也渐渐变得炙热起来,肖云鹤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妈的,我这澡真是白洗了啊!我没事儿撩他干什么!  ……  一夜放纵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睡过头了。好在前一晚并没有预约什么出行的计划,唐鸣清也卡在九点这个“大多数人都该起床了”的时间里打了个电话过来,礼貌地询问夫夫二人是否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秦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昨天晚上结束了和欧阳陵的通话,他确实也考虑过回国的事情,但现在一切的事实皆不明朗,唯恐情急之下多生变故,他才把这件日程又往后拖了一拖。  这时唐鸣清问起,他便顺势提出先去医院看看芳树和裕子,余下的时间再理一理那些琐碎的细枝末节。不过夫夫二人一没有日本的驾照二没有车开,所以仍是由唐鸣清开着那辆黑色的商务车过来接人。  肖云鹤换了件衣领稍高的衬衣,勉强遮住了脖颈上那些惹眼的痕迹,简单的准备过后,三人又再度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作者有话要说:  省略号真的是拉灯,我没写车。还有,我知道这次的更新确实隔得比较久了e……下次争取早一点吧  ☆、第十七章    “秦先生,肖队长。”唐鸣清的态度无论何时都是客气且略带疏远的。肖云鹤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闻言略一点头,想了想现在的时间,原定的“早上好”似乎也有些说不出口了,只含糊地打了个差不多的招呼。  唐鸣清也没在乎这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只再度确认了夫夫二人今天一天的安排,又问了问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需要。而后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席,副驾驶仍是那款与他形影不离的黑色双肩包。待商务车重新驶入海岸线国道,前方的视野渐渐变得开阔起来,唐鸣清才中规中矩地开口道:“有些情况,我先行向二位说明。”  唐鸣清的汇报模式一向是简单明了的——总的来说,因为前田一郎从前期的一掷千金到后期的事发求助,包括保密局涉外三处的集体进驻,一直都是以他的私人名义在暗中安排的。这就导致了一个什么问题呢,虽然是中国人与日本人之间的对接,却并没有上升到传统意义的外交层面。童彧除本职工作外其实是兼顾着一点外交职能的,此情此景下难免显出了一丝丝微妙的尴尬。国内如履平地的涉密权限到了日本全程哑火,进出之间被塞了满耳朵的“思米马赛”,偏偏这件事情又宣扬不得,童彧那时就隐约觉得这会是一场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了,后续的发展也真的应了那句“好的不灵坏的灵”的老话。  青铜鼎多半源自国内——这件事情不用旁人提醒,童彧自己也是能想得到的。先前他从龙之介的档案里得到了贤治曾经参与过侵华战争的讯息,就已经决定要深挖贤治的履历了。本以为最基础的调档事宜应当是十拿九稳,甚至提前和夫夫二人打好了招呼,万没想到进阶到c,ao作层面,对方一句“您的权限不够哦”就把他给堵了回来。  等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童彧面临的好像又是另一个层面的困难了。他本以为这个过程就算有什么不顺,也就是在时间上略耽搁两天,毕竟是积年亡档,也不是随手一抽就能拿出来的,谁知道日方根本就不肯买他的账。再加上博物馆发生的变故,芳树和裕子齐齐入院,左支右绌之下,童彧也只能向前田一郎开口要人了。  秦致知道童彧应当早就看出了他们夫夫二人不喜前田,所以在交涉的问题上一向都很谨慎,这时借着唐鸣清的嘴说出来,多少有些万不得已二位莫怪的意思。  但谁让现在人事翻转,前田一郎可能才是被坑得最惨的那个,童彧恐怕还不清楚这一点呢。秦致便也点头应道:“嗯,我知道了,保密局办事我很放心。再有什么变化,我等童处长的消息也就是了。”  唐鸣清这时也无法再替童彧表态了。车子一路疾驰到了医院,二人上到芳树所在的楼层,见到童彧后又是一阵寒暄。肖云鹤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医院气氛的改变,如果说昨天还有些好奇的目光在来回窥探,今天就更像是高压政策下的禁言状态了,人人都有些守口如瓶的古怪感觉。童彧已经从唐鸣清那里得到了夫夫二人情绪的反馈,回答之余也少了些顾虑,苦笑道:“菅野先生的人气比我们想象的要高,所以……”前田的手段难免简单粗暴了一些。  原因无他,昨天芳树的入院确实引发了小范围内的舆论爆炸,但无论是保密局还是前田一郎,包括当时正躺在病床上的芳树本人,都是不希望事态进一步扩大化的。于是由事务所出面澄清了所谓的“谣言”,还放出了一组芳树棚拍的硬照,表示我司艺人内山先生正在努力工作,请大家不要担心云云。芳树本人也紧急接力,直接在社交账号上发布了一段定位在东京的自拍短视频,总算安抚住了为自家爱豆彻夜悬心的一众粉丝。但事情作假到这个地步,芳树的真实处境就更加不能暴露了。  他本人倒是有心离开医院,却放心不下为了救他而受伤的裕子。服部直人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连番的折腾,总之就是他身边亲近之人的健康都亮起了红灯。再加上和事务所之间隐约的矛盾——他现在正是上升期的偶像,《天行者》完结的势头大好,正是该对外拓展交际多多刷脸的时候,事务所是考虑到他实际的困难,才给他预留了一段时间去处理正国的丧事。然而日子拖得久了,浪费的时间都是金钱,事务所的高层对他已经很不满了,昨天上午的事情就像是一根导|火|索,经纪人过来的时候也争执了几句。但这毕竟是芳树的私事,童彧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只是在前往病房的路上和夫夫二人略提了两句。  肖云鹤点了点头,芳树现在的情形他大约也能猜到几分。前有狼后有虎,虽然不是性命攸关,处理起来却很有些焦头烂额,人毕竟是种社会性很强的动物。这种场合肖云鹤是很有发言权的,想当年秦致生死不知地躺在第一医院的时候,颜回生还在满世界的给他塞塑胶|炸|弹呢。  炸完银行金库就炸了主干道桥,不比刚刚出道就被经纪公司雪藏来得刺激。  要是放在国内,秦瑶多半早就撺掇着她哥开支票找事务所上门解约了。  可惜呀,人在日本,鞭长莫及。  但等到二人真正见到芳树,肖云鹤的感觉却又完全不同了。对面的青年言笑晏晏,细腻柔和的面孔上恢复了几分绯红血色,目光里带着些淡淡的内敛光华,ji,ng致的唇角微微上扬,不愧是在小荧幕上都能迷倒万千少女的优质偶像。  这副沉稳坚定的模样,饶是见惯了秦大少爷美颜盛世的肖大队长,都忍不住暗暗挑了挑眉。  秦致对芳树的态度也是很欣赏的,假装没看到肖云鹤眼中促狭的笑意,主动开口道:“菅野先生,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芳树已经换下了医院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纯白衬衫的式样虽然简单,却显出几分格外清爽的少年意气:“我已经没事了。只是……”经历过生死一瞬,又听小笠原讲述了在博物馆里发生的种种神迹,他对眼前的夫夫二人也多了些莫名的信任,“不瞒二位,我现在,确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心理防线足够强大,芳树遇到的困扰也是实打实的。裕子昨天晚上已经醒过一次,性命无碍,兼之送医送得及时,几道裸露的伤口也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感染,剩下的主要就是静养和慢慢恢复了。芳树也知道自己这张明星脸在医院频频出现会引发多大的s_ao动,也认真考虑了把裕子转为家庭看护的可能。但因为裕子伤在背部,医生的建议是尽量减少移动。他一个新生代偶像的工资寥寥无几,又和事务所闹了矛盾,预支不出什么钱来。正国虽然开了家公司维生,大半身家却都砸在了那些没什么用处的古董花瓶上,账目上的资金是很有限的。现在要芳树立刻拿出家庭看护的资本,一时之间还真的有些捉襟见肘。  只是这个时候再让他接受前田一郎的救济,又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芳树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的初衷真的不是哭穷,理智守恒,情感上更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大风大浪站着扛不过还可以趴着,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古人的智慧诚不欺我。  但在秦大少爷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闻言安慰了芳树两句:“嗯,这件事情我找童处长想想办法,不会叫您心里为难的。”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9节 芳树是略知夫夫二人的身家背景的,困窘之余又怕秦致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找补道:“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抱歉,让二位见笑了,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秦致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昨天上午,意外发生的时候,菅野先生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芳树道:“特别的地方……”有一瞬间他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满眼都是模糊的血红,有些记忆像是在苏醒后又被倒带重来了,但他还是努力又认真地想了想,迟疑道,“我……有可能是我的幻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后来就……抱歉,后面的事我真的记不清了。”  肖云鹤颇有些意外,芳树居然也听到了来自地府的车马声?是因为那个和陆家有关的诅咒吗?  秦致又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景象,这次的回答只是单纯的否认了。  秦致道:“我了解了。请安心休息吧,有新的消息我会尽快托童处长转告,近期请不要再去博物馆了。”  芳树道:“我知道了。”就在二人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道,“二位,请等一下!”边说边从枕头后面取出一个包装ji,ng美的手提袋,“昨天经纪人过来的时候,我让她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希望二位可以收下。”  礼品袋的封口是个活结,里面装着两套《天行者》的正版蓝光碟和全彩设定集,还有三套目前已经绝版的单人写真,无一例外都附上了内山嘉树的亲笔签名。芳树解释道:“之前听您说您妹妹很喜欢这部片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冒昧了,还望二位不要介意才好。”  秦致就这样完成了“替妹妹要到亲笔签名”的支线任务,将礼品袋仔细封好,微笑道:“我替舍妹谢过菅野先生了。”  “希望秦小姐可以开心。”芳树道,“其他事情,真的很感谢二位。”  二人告辞退出,又在走廊里和童彧聊了聊裕子的情况。童彧知道芳树对前田是有心结的,立刻拍着胸脯表示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好了!保密局出来办事都是有经费的,不就是请个高级护工吗,这钱我们出得起啊!  最终商议的结果是,一旦裕子的各项指标达到了可以出院的标准,就由保密局全权负责后续的陪护事宜,保证不让芳树有什么金钱上的困扰。  确认过当事人的安危,夫夫二人也没有什么再在医院逗留的必要了。唐鸣清俨然已经成为了专职的地陪,黑色商务车在医院门口稳稳一停,又问道:“二位接下来的安排是?”  秦致沉了沉,说道:“先去钏路警视厅吧。”  “另外。”肖云鹤补充道,“芳树祖母菅野祥子的资料,麻烦了。”  ☆、第十八章    “嗯,听云鹤的吧。”秦致应了声,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欣然笑意,愈发显出他骨子里气度高华、沉稳自持的一面。  肖云鹤对他这副模样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的,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他昨天晚上这样那样的反差画面,不自然地扯了扯衣领,恍惚间只觉得秦大少爷衣冠禽兽的魄力似乎更上层楼,终于忍不住开始怼他:“……你笑什么?”  秦致偏又换了个一本正经的语气,回答道:“嗯?我笑什么?我没笑什么啊。”  肖云鹤:“……”自己真是心软个大锤子啊!你是吃饱喝足了才有脸这么笑是吧!片刻后又被秦致稳稳一握手腕,安抚性地叩了叩掌心:“好了,不闹了。”  肖云鹤下意识地接口道:“你……”又被他眉间的舒心容色一晃,心想你怎么就那么……什么时候转成治愈系了?!这有点儿犯规啊你!语气也顺势和缓下来,没说完的“闹什么”半路夭折,矜持冷淡地“哼”了一声。  唐鸣清突然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的狗粮,但看了看两人又分明没什么眼神交流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移开,又将菅野祥子的信息在心里快速过滤了一遍。  说起菅野祥子,除了“正国妻子”这个用来表明身份的定语之外,她在整起事件中扮演的更像是一个背景板类的角色。作为童彧最信任的助理,唐鸣清还是知道一些基本的内情的。祥子已故多年,生前的交际十分简单,和青铜鼎又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虽然正国用来切腹的那把短刀据说是祥子的家传,但非要凭此判断,说祥子背后隐藏着什么延续了三十多年的巨大y谋,又实在太牵强了一些。所以他们只象征性地做了做背调,之后也没有再继续了。此时肖云鹤突然提起,唐鸣清的心里虽然有些讶异,但还是简单交代了自己已知的情况:“咳,二位。祥子女士已经于一九九零年的二月去世,与正国先生成婚前的履历暂且不明。但自从菅野纯平出生后,他们一家就一直生活在钏路,警视厅应当会有部分的记载。请二位稍安勿躁,我会和警视厅进行沟通,安排接下来的查询事宜。”  秦致“嗯”了声,说道:“辛苦了。”唐鸣清未必知道肖云鹤提起菅野祥子的用意,但他却清楚肖云鹤绝不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断,正国二十岁的时候东渡日本,为的是寻找被崛川贤治带走的云雷纹鼎,大概率是知道了鼎背后所隐藏的秘密。代入这个场景设身处地的想想,一边是远赴他乡前途未卜恶鬼缠身,一边是一见钟情谈谈恋爱生儿育女,作为四十八年前当之无愧的事件主角,正国的日子似乎完全没有那种“命悬一线”的紧张感了。  谈恋爱不可以吗?  答:当然可以。  但你身上随时捆绑着一个“诅咒致死”的debuff试试,你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得好好考虑考虑?  现在摆在夫夫二人面前的又是这样一道非黑即白的选择题了。如果正国当年赴日真的是为了寻亲,茫茫人海无依无靠,无意间和温柔美丽的日本姑娘定下了姻缘,两人联手谱写了一曲反抗父母的爱情赞歌,就此落地生根是完全正常且合乎逻辑的行为,唯一的疑点就是前田一郎为什么要选择菅野家了。一旦事实如此,就意味着他们刚刚成型的猜测被逆风翻盘,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举止诡异的椿小次郎了。  但要论证这个“事实”的真伪同样非常简单,只要他们想办法从前田一郎嘴里“拷问”出一句实话就行了。  而如果是另一种可能,他们的猜测没有失误,青铜鼎的诅咒真的因陆家而起,正国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自救,他的首要任务就更不可能是找个妹子谈恋爱了。崛川贤治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就已经去世,正国一九七四年来到日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有直接见面的机会。而根据千惠美的反馈,龙之介在世时似乎也没有接待过什么特别的访客,等于说在这漫长的四十八年里,正国与青铜鼎里的诅咒一直相安无事,这显然是一个极其自相矛盾的说法。  如果远离青铜鼎就可以避免诅咒,那正国当年何必来到日本,又为什么要把青铜鼎重新纳入囊中呢?  哪怕是前田一郎硬塞给他的,他也完全可以选择不要啊!  而唯一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正国初到日本的那几年,有什么中断了这个诅咒的进程,让正国误以为诅咒已经彻底消失了,所以才安心地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如果正国与祥子的相识是在诅咒“中断”以后,那她就是一个为爱不惜与家庭决裂的叛逆少女;但如果祥子参与到了这个“中断”的进程之中,她的身份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如今破局的关键。  其实还有另一层更不靠谱的推论,按照一般的x点大男主定律,能和主角组cp的妹子通常也大有来头——先不说这个定律有没有什么强有力的数据支撑,只是在那个背景那种情况下,祥子这个“婚前履历不明”的表述也变得尤其耐人寻味起来。  她究竟会是什么人呢?是被无辜卷入的背景板,还是当年力挽狂澜的杀手锏呢?  这些念头在秦致心里仍着实盘桓了一刻。他今天之所以提出要来钏路警视厅,除了想要核实正国自杀现场的情况以外,主要还是为了获取一些和这位祖母有关的信息。而现阶段唯一与她直接相关的,就是被当作证物保存在警视厅的那对双刀了。  再加上这对双刀似乎也隐藏着什么秘密——哪怕不为了祥子,他也有亲眼看一看这对双刀的必要。  接下来的行程里一路无话,午后的天气渐渐回暖,彻底驱逐了一夜急雨带来的寒凉。钏路警视厅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叫做多摩川圭市的中年警部,也是最早经手正国自杀案的警官之一,因为前期的接洽,他和唐鸣清已经有一点点的熟悉了,听取了三人的来意,很快把夫夫二人带到了存放证物的陈列室里。  陈列室里四面都是一人多高的铁质储物柜,中间摆放着一张浅灰底色的物证观察台。多摩川打开其中一个抽屉,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这是菅野一案的全部资料,请二位随意。我还有其他的工作,先失陪了。”  “警部先生。”秦致叫住他,“稍后我还有一些问题想向您核实,请问您有时间吗?”  多摩川颔首道:“可以。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二位随时可以过来。”  秦致道:“非常感谢。”多摩川“嗯”了一声,转身和唐鸣清一起离开了房间。  因为距离正国自杀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之久,日本警方翻来覆去也没能找到有外人入侵的痕迹,所以即便是有芳树的据理力争,正国之死在钏路警视厅依旧是一个“已结案”的状态。秦致简单翻了翻内附的案卷,询问笔录和案发现场的痕迹鉴定占了多数,童彧早在他们刚到日本的时候就提供了对应的副本资料,此时并没有重新阅读的必要,重点还是落在了实物上面。  而实物中最为重要的,大约就是那一长一短的两柄单刀了。那把沾满了血迹的短刀被密封在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刀柄上的血手印依然清晰可辨。长刀则被包裹在一块深褐色的绸缎里,揭开后入手温凉,刀体的弧度尤其漂亮,刀镡处是两枝中心对称的梅花纹样,稳稳地自掌心盛开。拔刀出鞘,刀身被打磨成一尘不染的纤薄镜面,在这样的暗室里也隐隐有轻灵的光华在辗转流动,丝毫不见寻常兵刃该有的戾气,锋芒之余,更多了些温润的金石之气。  “!”这样的华贵ji,ng美,就连肖云鹤都忍不住小小惊叹了一声,同时也叫他愈发肯定了最初的判断,语气也稍稍重了些,“这两把刀不可能是一对。”单看照片的时候还只觉得是形制稍异,如今真正握在手里对比,才发现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几乎是不可同日而语。  “嗯……”秦致显然也发现了这有如天堑般的差距,虽然自刀身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涌动,但这把刀给人的感觉……却实实在在是把不逊于破军的神器。  那祥子的身份……?  肖云鹤归刀入鞘,心中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先前芳树曾经说过,祥子的父亲在函馆经营着一家剑术道场,但普通的道场,真的供奉得起这样的一尊大佛吗?  而这番由正国转述的身世,又有多少内容是可信的呢?  秦致重新将长刀封好,唐鸣清也敲门送了份新的资料进来。钏路警方的效率还是很高的,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已经汇总出了一份非常零散的信息。根据户籍资料的记载,祥子应该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生人,年岁与正国相当,未出嫁前的姓氏依稀是“照宫”,原籍出身已不可考。至于“家中经营着剑术道场”的说法,也只能静待函馆警方来予以证实了。  夫夫二人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暂时按下有关祥子身世的疑虑,又去拜访了在隔壁办公的多摩川,仔细询问了案发现场的情形。  “是的,菅野芳树坚持认为这是一起凶杀。诚如二位所见,案发现场虽然被破坏得十分严重,带血的脚印满地都是,但室内门窗完好,推定死亡时间前后并没有他人进出,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事实已经很清晰了。日本是个自杀率很高的国家,我认为警方的处置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菅野正国的遗言吗?是的,我听菅野芳树提起过。”多摩川蹙眉道,“仅凭几个没什么联系的单词,不足以改变警方的判断。至于二位提起的日本刀,是的,当时就摆在死者正对面的架子上,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如果不是后续又接到了来自上峰的指令,在多摩川看来,这就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自杀案了,芳树的种种固执,只是因为他太过悲伤了而已。  “好的,我清楚了。”秦致回答道。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  多摩川道:“请进。”  一个年轻的警员推门而入,汇报道:“警部,我们找到了菅野家一位邻居的联系方式,是不是……”  ☆、第十九章    那警员匆匆说了两句,似乎才发现屋内还有他们两个“外人”,语气一顿,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多摩川一眼。  多摩川抬了抬手,说道:“无妨,把具体情况讲给他们二位听吧。”  警员应了声是,又垂手把已知的线索和二人简单汇报了一下。简单来说,因为正国当年很有些黑户的嫌疑,他和祥子来到钏路后也历经了一些波折,等到夫妇二人真正安定下来,一应的身份资料上也有很多不详的地方,想要深入挖掘基本是不可能了。但在一九七六至一九九零这长达十四年的时间里,菅野一家一直居住在五丁目的一所老式公寓里,和周围的邻居相处得十分融洽,也认识了相当多的朋友。后来正国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祥子病逝,菅野家举家搬迁,再加上城市规划、房屋拆除等一系列不可抗力的因素,原先的邻里四散,慢慢也就没有了更多的联系。  这些都是钏路警方在前期调查中取得的资料,因为和自杀案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看了看也就过了。如今事件的关注点发生了改变,可以说,除了正国纯平这些同样已故的近亲属外,事关对祥子的印象,最有发言权的应该就是他们的这些老邻居了。  情况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多摩川双手交握,问道:“二位的意下如何?”  秦致想了想,说道:“那麻烦了。如果条件允许,我希望能和他们亲自谈谈。”反正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多的渠道了,死马当活马医,未尝不会出现令人惊喜的转机。  警员领命而去,两人又在办公室里和多摩川讨论了一些现场的细节。多摩川是个严谨得有些刻板的唯物主义者,肖云鹤觉得他的证词还是比较可信的,密室及尸检结果都明确指向了自杀,两人便也没有在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事情上多费唇舌。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方才的警员回来复命。当年居住在五丁目附近的约有十户人家,其中大半已经失联,还有几个家中老人过世,晚辈并不知晓详情的回复,最终只有一位叫做铃原千代的女士同意了警方的请求。铃原千代今年五十岁出头,目前仍居住在钏路,和丈夫一起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干洗店,就在离警视厅不远的地方。  两人谢过警员,办妥了将那把日本刀带走的全套手续,和多摩川道了声“告辞”,叫上仍在大厅里监工的唐鸣清,一起离开了警视厅的势力范围。  车子开出去十分钟左右,几人就远远看到了“铃原洗衣店”的原木色招牌。铃原千代是个很开朗健谈的中年妇人,大约是钏路警方和她提前打好了招呼,她对这一行三个中国人的造访并不感到十分意外,用围裙擦了擦双手的水渍,朝柜台的方向喊了一声:“雄志君!”  她的丈夫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说道:“请几位客人去楼上说话吧。”  千代道:“那店就拜托你啰!”说着摘下围裙,随手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带领三人朝二楼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幢二层的民居,一楼是干洗店,二楼则是铃原夫妇两个生活的区域。千代从门口的鞋柜里取出拖鞋,让三人换上,又去厨房里准备了一些新鲜的茶点。唐鸣清起身想去帮忙,一轮简单的家务攻防战过后,千代端着托盘上了三杯热茶,而后在夫夫二人左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又确认道:“几位是想问祥子夫人的事情对吗?”  秦致道:“是啊。这么冒昧地过来打扰您,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千代听他日语流畅,这时也稍稍安心了一些,试探着回答道:“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但据我所知,祥子夫人已经过世很久了。三位是中国人,这件事情,是不是还和正国先生有什么联系呢?”  这实在是个很简单的推理了。秦致不置可否,说道:“您知道正国先生是中国人,对吗?”  千代道:“是的。我听负责联络的刑警说了,因为当时我们都住在五丁目,所以才想找我了解一些菅野家的情况。正国先生刚搬到钏路时的日语并不是很好,所以哪怕东亚人的长相、面貌都差不多,我们心里都是很清楚的。”  肖云鹤道:“您对他们夫妻二人的印象如何?”  千代道:“他们一家都是非常好的人。”她的脸上展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正国先生和祥子夫人是在我六岁那年搬到钏路的。我的父亲是个赌徒,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抛弃了我和我的母亲。而且,因为父亲的坏名声,其他的邻居都不是很愿意和我们交往。菅野家搬来后不久,我的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是靠他们的接济才慢慢好转起来。祥子夫人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如果没有她,正国先生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被大家所接受吧!”  秦致道:“接受?”  千代道:“是的,因为战争。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包括我,都不是很清楚那段历史了,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很提防正国先生,担心他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祥子夫人不一样,她是个大和抚子式的人物,美丽,高贵,又很平易近人,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她对我来说既像是姐姐又像是母亲,也正是因为她的照顾,我们和邻里的关系才渐渐好了起来。”  肖云鹤道:“那她提起过什么以前的事吗?”  千代做出思考的神色,慢慢回忆道:“是的。那是在纯平君出生以后,有一次我去他们家里做客,曾经问过祥子夫人,她和正国先生为什么会来到钏路。祥子夫人和我说,因为她和正国先生的感情并没有受到家人的祝福,所以他们只能背井离乡,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顿下来。我那时觉得很抱歉,就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有关两人私奔这一段,千代的说法和芳树的转述是基本一致的。秦致继续道:“那您对祥子夫人的身世有过猜测吗?”  千代道:“是的。我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某个贵族家的女儿,或者是某个神社的巫女。”  秦致好奇道:“巫女?为什么这么说?”  千代笑了笑,说道:“是一种感觉吧,她的口音很像是关西的贵族。祥子夫人应该受过很好的教育,她教养很好,也会为附近的孩子们开一些启蒙课。而且,她会跳一种很美丽的祭祀用的舞蹈,穿白色和服的样子非常漂亮。对了,我还保存着当时的照片呢!”  秦致道:“方便拿给我们看一看吗?”  千代道:“好的,几位稍等。”说完站起身来,回到卧室取出一个圆形的铁皮盒子,里面是一叠已经泛黄了的黑白照片。夫夫二人接过照片,一张张地翻阅起来。  第一张照片是神社的鸟居,背后是一片幽深的丛林,几个大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左下角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手牵手地做着鬼脸。千代道:“这是我和纯平君小的时候。”又指了指角落里一对青年夫妇的背影,“这是正国先生和祥子夫人。”  第二张照片的背景是一间有些破旧的神社,大人们带着孩子在正殿前参拜,殿内有一个身着红白巫女服的女子在翩然起舞。第三张,镜头拉近,画面中的女子容貌清丽,舞姿曼妙,眉眼间依稀与芳树有几分相似。接下来的照片几乎都是这段祭祀舞蹈的抓拍,虽然没能组成连贯的动作,却依然可以感受到舞者本身那种圣洁高贵的酬神意味。  千代道:“这是五丁目附近的千鸟神社,跳舞的是祥子夫人。”  肖云鹤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芳树带来的影响,他总觉得祥子的脸似乎有哪里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秦致却已经翻过了下一张照片,拍摄的是祭典结束后的场景。祥子换下了祭祀用的服装,纯平已经趴在正国的肩头睡着了。秦致将照片在桌面上排开,示意唐鸣清过来拍照,又问千代道:“有关祥子夫人留下的日本刀,您知道它们的来历吗?”  “……日本刀?”千代轻声重复了一遍,在记忆里快速搜索着这个名词,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似乎……是这样的,祥子夫人家里应该供奉着一把日本刀,但是我没有见过,纯平君和我说过,祥子夫人在临终前把刀交给了他。”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伤感,“祥子夫人去世后没多久,菅野一家就搬离了五丁目,我和纯平君,还有正国先生,也渐渐失去了联系。后来,大概是十年前吧,我突然在新闻里看到,说纯平君在参加比赛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菅野纯平生前的确是小有名望的剑道选手,千代会看到有关他的报道并不奇怪,唐鸣清很体贴地递了张纸巾过去。千代说了声谢谢,抬手按了按有些发红的眼角:“抱歉,其他的事情,我……”那把刀在她的印象里真的已经很模糊很模糊了。  秦致道:“没关系。”千代有可能真的不知道那把刀的详情,所以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夫夫二人碰了个眼神,该问的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了,见彼此都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地方,也到了该起身告辞的时候。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0节 秦致道:“今天多谢您,我们的问题问完了,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千代也站起身来,说道:“那……好的,我送几位下楼吧。”  肖云鹤假装没注意到她语气里不自然的停顿,就在唐鸣清准备替夫夫二人打开车门的时候,千代却突然下定了决心,急急开口道:“二位,请等一下!”她的声音里隐隐有些忐忑,“我想问,正国先生他,是不是……”  肖云鹤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铃原太太,请节哀。”前段时间的青铜鼎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最终以馆长的自杀暂时画上了句号。虽然漫天的新闻里并没有公布死者的姓名,但以她对菅野家的了解,应该不难猜出那个切腹自杀的当事人就是正国,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警方的请求了。  千代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嘴唇动了动,须臾又很茫然自己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将双手交握在身前,对着夫夫二人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秦致道:“铃原太太,您多保重。”  黑色商务车驶离街角,唐鸣清开口问道:“二位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肖云鹤道:“先等等。”他需要时间来好好梳理一下从千代这里得到的信息。刚才秦致问话时有意模糊了重点,可惜千代并不是当年“寻亲”事件的知情人,所以他们始终没能试探出那对双刀存在的真正含义。而事关祥子的身份,如今反倒显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关西口音的巫女啊……  肖云鹤摇了摇头,想到那张清艳面孔,一瞬间又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打开网页搜索日本地图,心中隐隐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秦致也看到了他手指轻点的地方,很快“嗯”了一声。  夫夫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情都很好的样子。秦致抬手敲了敲唐鸣清的椅背,说道:“送我们回菅野家吧。另外,请转告童处长,我们需要椿小次郎前妻伊势神子的全部资料,希望他可以帮忙。”  唐鸣清应了声是,调转车头准备按原路返回。而就在这时,秦致的手机铃声响起,在狭窄的空间内竟隐隐有种急切的意味。  “秦先生。”欧阳陵的声音自听筒另一侧传来,“我从吴老这里拿到了一些资料,应该会对你们正在查的事情有些帮助。”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的名字不造为啥被屏蔽了,先换一个。  ☆、第二十章    “不过……”欧阳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种冷笑话似的欲抑先扬,“我不太清楚你们正在调查的是什么案子,如果冯献椿是个关键人物,我建议你们还是派人来学校核实一下。一会儿我会把和吴老对话的录音还有拿到的文件发给你们。替我问肖队长好,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挂了。”  欧阳陵说话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能用一句话概括的时候标点符号都不会多出一个。秦致笑了笑,说道:“好,这次多谢你,有事情我们再联系。”随即挂断了电话。  车里统共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唯一的“司机”又很安静,肖云鹤耳力尚可,已经把两人间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说欧阳陵果然没让他们失望,她这个潜质做侦查员都绰绰有余了。一面又从书包里掏出秦致常用的平板电脑,等了差不多有小五分钟,就传来了新邮件到达的“叮咚”声。  秦致点开附件,发现里面是一份pdf格式的文字资料和一段时长大约在五十分钟的对话录音。正文里也没有什么长篇累牍的解释,看来前因后果应该都在音频里了。此时车程已经过半,夫夫两个也没有着急去听,而是先打开那篇文档粗略浏览了一遍。从体裁和内容上来看,欧阳陵发给他们的应该是某篇论文的初稿,引言罗列了一些近现代文物流失的数据,差不多就是乔源调查到的那个课题的一部分了。肖云鹤大致看了看,这篇文章无疑是出自椿的笔下,抛开那些研究背景和研究意义的套话不谈,椿小次郎以战争流失这一途径作为切入点,在文章中描述了一个很有些独特性的案例。  这个案例的发生地点被简化为河南省安阳县的x村,时间是在一九四零年前后,一支日军的补给队占领了x村,并对全村进行了封锁。当时周边战事吃紧,上级指挥部对此十分重视,于是紧急联络了一支即将进入安阳县内的步兵连队,要求他们尽快摧毁补给点,给日军来一招釜底抽薪,再与前线部队互相配合,争取将整个日军联队一网打尽。  收到命令的连长感到此事事关重大,完成隐蔽后立即通知了当地的民兵队长。两人商议观察了几天,摸清了日军的换班规律,终于制定出了一个还算周详的突袭计划。但就在他们准备实施行动的前一天清晨,负责观察的队员回来汇报,说天快亮的时候x村里似乎发生了什么s_ao动,日军刚刚抬出了几具尸体架在一起,点了把火正在烧呢。  连长怕是村民们自发抵抗,日军一怒之下开始杀村里的老乡泄愤,当即决定把行动提前到今天下午进行。但就在他们紧急调整安排的时候,侦查员又赶来回报,说这支补给队似乎是打算立即撤离村子,现在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连长这时候就一脑袋问号了,因为x村的地形不错,易守难攻,作为补给点来说是很合适的位置,日军的无故撤离无疑是个很反常的信号。民兵队长担心其中有诈,便又拉着连长多等了一会儿,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就见一支不到十人的日军小队推着手推车匆匆离开,村口的岗哨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连长一方面派人去拦截这支日军小队,一方面继续在观察点位蹲守。但直到日上三竿,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村子里还没有煮饭的炊烟冒出,连长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当机立断,率领队员冲进了村里,却只见到了满地残破的尸体和一个突然多出来的深坑。  但最为奇怪的是,死伤者中不仅仅有x村的村民,更多的竟然是负责看守补给的日军。他们的表情都惊骇莫名,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十分恐惧的事物。没过多久,负责追击的排长也回来汇报,说那支小队在绕进了一个山坳之后,莫名其妙地就全体消失了。  连长没有多说什么,只安排手下紧急救护伤员。而那些被救起的村民的口径也空前一致,都说自己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最终这起事件被定性为村民奋起反抗后的两败俱伤,x村也因此变成了一个死村。  当然了,综上所述只是一个比较笼统的官方版本。在实地调研的过程中,村民间口口相传的还有另外两种说法,一种是“瘟疫说”,另一种则是“恶灵说”。  “瘟疫说”呢,顾名思义,就是说当年占领x村的并不是日军的补给部队,而是伪装成补给部队的细菌部队。他们利用x村的村民进行了人体实验,最终却造成了无法自控的后果,所有人都因为细菌在几天内相继死亡了。这个说法貌似要比“两败俱伤”更科学一些,因为当时村子里剩下的以老弱妇孺居多,她们就算战力再彪悍也很难徒手干翻百十来个鬼子,也很好地解释了日军为什么要焚烧尸体,又为什么会多出了一个深坑。但疑点也不是没有,比如那段时间里安阳县内完全没有瘟疫流行的记载,以当时的卫生条件和医疗水平,如果这种细菌真的猛烈到能在几天内全灭一个村子,不可能不引发其他更为严重的后果,没有任何记载是根本不现实的。  而另一种呢,就是“恶灵说”了。据x村隔壁村的老王头的二姨姥姥的表弟妹的曾孙女说,她曾经听家里老人提起过,说在抗战爆发的初期,为了躲避日本兵的搜捕,各家各户都开始修建地窖藏身,在这个过程中呢,x村的村民从地下挖出了一口锈迹斑斑的古鼎,因为出土时有天女现世,所以就被当成一件神器供奉起来。但这件神器似乎并没能保佑x村的村民,很快,最先发现古鼎的人家遭遇了不幸,他家的小儿子莫名出现了昏厥和呕吐的症状,高烧过后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痴傻,不久后就在水井旁失足溺亡了。  男主人自然十分伤心,又很惶恐是不是自己挖鼎的举动触怒了上天的神灵,很快也因为ji,ng神恍惚意外离世。之后村子里又发生了一些现今已不可考的非正常死亡事件,总之一传十十传百,四里八乡都知道x村成了一个被诅咒的村子。于是村民们集体决议,从县里请来了一位据说很有道行的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叽里呱啦地一通作法,最终判定这件“神器”乃是一件邪物,要村民们把它尽快埋回地里。村民们便合力挖了个大坑,又在坑底铺满了风水先生留下的符咒,但还没等到这些符咒显灵,日本人就打过来了。村里的成年男性怕被日本人抓了壮丁,不是外出当兵就是四处逃难,没过多久就发生了x村的全灭事件。据说在那位连长离开以后,曾经有好事者去x村看过,除了诡异的深坑与满地的狼藉,那口传说中的古鼎早已不见了踪影。“恶灵说”就此诞生,人们纷纷猜测是不是禁锢在古鼎里的女鬼撞破了封印,将当时在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吸成了人干。  故事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之后就是椿小次郎自己的分析。他主张这个传说中的古鼎是真实存在的,根据出土地点的判定和对其形制特征的描述,椿认为这口古鼎很有可能是某个商王墓中随葬的礼器,最终消失不见是因为被那支先行的日军小分队带离了河南——他似乎是想借这个推断重新深入回“战争流失”的命题,文章却在这个地方戛然而止,并没能继续下去。  秦致道:“他这篇论文不被毙掉就有鬼了。”  肖云鹤点了点头:“嗯,头重脚轻,不知所云的。”他们警察和搞学术的其实有很多共通之处,没根据的话不能乱说。“恶灵说”脱胎自当年的x村全灭事件,真实与否还有待考证,椿这样言之凿凿地当成论据来说,过不了稿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要是抛开学术的严谨性不谈,这个案例真的是很有意思了,因为就他们现在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个最荒诞不经的“恶灵说”反而最接近于当年的真相。河南,安阳,殷墟遗址,正好对应了云雷纹鼎的碳14断代。如果x村真的是诅咒之鼎的缘起之处,很多看似不相关的人事也能通过大胆假设被逐一联系起来。  譬如说,正国的父母就是x村的村民,而作为勤务兵的崛川贤治,恰恰在那次全灭事件中幸存下来。  可惜贤治的档案还没有解禁,他们无法获取到与这个x村有关的更多信息。但比起整个中国的大海捞针,能把范围锁定在安阳已经很值得欣喜了。  秦致道:“我倒更好奇这个天女是什么来头。”现在已知青铜鼎是连接人间与冥府的媒介,那当年出现的“天女”会不会就是诅咒的本源呢?  “不管怎么说。”肖云鹤道,“我们这次真是要好好谢谢欧阳陵了。”  秦致“嗯”了声,这时车已经开到了菅野宅附近。唐鸣清因为没有额外的联络任务,送完人后便也告辞离开了。肖云鹤左手拿刀右肩挎包,回到客房准备听欧阳陵和吴老之间的录音。秦致则顺道拐进厨房,很谨慎地审视了一番冰箱里的食材。  因为裕子的病情,芳树一时半刻还真的回不了家里,所以在上午探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说好,在夫夫二人暂住的这段时间,衣食住行请他们一切随意。而秦致也不想再吃唐鸣清买给他们的盒饭了,今天晚上很有兴致地打算亲自下厨。  冰箱里的食材放置了两天,其实已经有些不新鲜了。秦致挑了两盒快到保质期的鱼生,又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抽出一袋意面,准备做个改良版的海鲜烩面。  ☆、第二十一章    能让炒面这种充满烟火气的举动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不是顶级的厨子就是顶级的帅哥。  秦大少爷显然属于后者。  等到两盘改良版的海鲜意面上桌,肖云鹤已经堪堪把录音听完了一半。秦致伸手敲了敲桌面,说道:“先歇会儿吧,该吃饭了。”  肖云鹤“唔”了声,伸手关了录音,这才把目光转向自己似乎尤为丰盛的晚餐。已经过了新鲜赏味期的鱼生被斩碎成一厘米见方的小块,加上海盐和柠檬汁调味,放在平底锅里煎熟,最后覆上一层微微融化的芝士,底下的意面则是加了虾茸翻炒,酸甜的口感刚好中和了奶酪的厚重。肖云鹤有段时间没见他做这种西式的简餐了——秦瑶孕期保养得太好,生完孩子身材难免有些走形,她又没什么挣钱养家的压力,月子里吃吃喝喝,伍钦旸的魔音穿耳都没能阻拦妹妹变胖的决心。直到某天照镜子的时候惊现了雄伟的双下巴,秦瑶猛地一个激灵,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药丸。把嗷嗷乱叫的儿子塞给乖巧可爱的侄儿,自己跑去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练了两天觉得还是不行,翻着菜谱开始在家里鼓捣减脂套餐。  秦致和肖云鹤都是没什么闲工夫自己做饭的人,陪着妹妹当了几个月的小白兔,清心寡欲(啊呸)修身养性,整个人都变得相当佛系。  肖云鹤用叉子卷了意面,很认真地点评道:“嗯,都是热量。”  “大脑能消耗人体摄入的百分之三十的能量。”秦大少爷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除非是没案子,不然你想胖都胖不起来。哎,要不我把你们局对面的健身房给盘下来?”  “得了吧你。”肖云鹤已经懒得吐槽他的财大气粗了,“您哪,有空还是去建个希望小学吧,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建过?”秦致笑吟吟地道,“回头去吃麻辣火锅?”  肖云鹤道:“嗯,要两份毛肚,配香油碟。”  两人利落地把两份意面打扫干净,秦致去收拾碗碟,肖云鹤继续刚才没能听完的录音。秦致开火煮了两杯咖啡,回来问道:“录音怎么样?”  “信息量还可以。”肖云鹤道,“吴老说他们这个项目是一个叫付瑞恒的青年企业家出资赞助的,最终目的是办一期以近现代文物流失为主题的科普展览。椿是吴老一个叫沈宁的学生引荐来的,拿了他的几篇文章,因为他文风比较多变,吴老觉得他挺适合做科普的,于是就点头了。”  秦致挑了挑眉:“付瑞恒?”  肖云鹤道:“怎么,你认识?”  秦致道:“见过几次,也谈不上认识。他爸是恒影的老总,瑶瑶婚礼的时候还来过呢。本人算是个傻白甜富二代,没什么脑子,投项目估计都是他爸的主意,给他攒业绩呢,应该和案子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恒影是一家主打影视制作的娱乐公司,这几年的口碑还算不错,账面上的流水也很好看,称一句家大业大并不过分,但和秦大少爷这种金融新贵还是没得比的。肖云鹤提起秦瑶的婚礼只剩下满脑子的黄暴求婚py,对付氏父子倒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但听秦致的描述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又继续道:“吴老和椿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他为人还算可以,所以听他说想去外地调研,也都给他批了条子。但调研之后给出了那样的结果,吴老自然很不满意。哪怕只是个专业深度一般的科普展览,主观臆测都是大忌,再说了,国家也不支持诅咒这种迷信的说法,两人之间就闹得很不愉快。吴老甚至觉得椿就是来骗经费的,为此还迁怒了沈宁。”  秦致道:“这个沈宁是什么来历,清楚么?”  肖云鹤道:“只知道他是吴老的学生,现在也在h大做讲师,和椿的关系好像还不错,回头让乔源查一下吧。”  秦致道:“嗯,之后呢?”  肖云鹤道:“两个人不欢而散,椿也几乎不出现了。之后吴老不小心摔伤了腿,项目暂停了一段时间,重启后椿一直失联,吴老就顺势把他给除名了。”  秦致道:“项目重启是什么时候?”  肖云鹤道:“今年年后吧,二三月份。”  秦致道:“你还别说,他有可能真是来骗钱的。椿的家境一般,手头应该也没什么积蓄,难得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不用白不用啊。他一早就知道这个鼎的存在,目标很明确了。”  肖云鹤道:“吴老和你的想法一样。”说着把录音倒回去一点,便听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声沉吟道,“……与其说他是对青铜文化感兴趣,那不如说,他是对‘某件’青铜器特别感兴趣,才因此踏入了这个领域。”  吴老这完全是出于学术泰斗的敏锐了。两个人继续往下听,欧阳陵又问了些和云雷纹鼎有关的问题。因为云雷纹鼎最终是被日本人拍下,对国内学术界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损失,扼腕叹息之余,他们对后续的闹剧也是有所听闻的。而吴老一不专研青铜器,二和椿小次郎也没什么深交,对这件事情很有些一知半解,只建议欧阳陵要是真有兴趣,不如抽空去问问沈宁。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秦致笑:“看来我们很快能拓展新地图了。”  肖云鹤道:“你猜童彧几天能给我们消息?”  秦致道:“最迟不超过三天吧,再晚他这个保密处长也该当到头了。”说完又修正了一下昨晚的计划,“河南是许家的地盘,安阳不行就让许愿搭殷浩走一趟吧。又是女鬼又是诅咒的,乔源恐怕应付不来这个。要是许愿没有时间,就让舒凌过去替他吧。”  肖云鹤道:“嗯,那让乔源去h大,核实一下欧阳陵提供的信息,顺便查查那个沈宁的底。对了,椿的那台笔记本电脑……”  秦致道:“交给他远程连线吧,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  肖云鹤应了声好,两人分头去联系国内的增援。乔源本来还纳闷儿这怎么和昨天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让我去陆正国的老家吗?结果一听有鬼瞬间哑火,就差举起双脚赞成“领导的决策英明威武”了。  许愿那边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今天临时被抽调到基层去做伤情复检,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秦致把案情和那个x村的传闻和他简单讲了讲,申明了必须要验证的信息,余下的则由着他和殷浩随意发挥。  因为诅咒的本源始终是个巨大的疑团,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算太多。被派遣出差的2+1小分队各自准备,不约而同地定下了明天一早出行的航班。  局里的事情安排妥当,秦致又给舒良平打了个电话。两人密谈了几句,舒良平便略有诧异地道:“有这个必要么?”  秦致沉了沉,说道:“还是稳妥些好,你心里头不也不踏实么?我倒宁愿是我想太多了。让那老几位多受累吧,就当是我姓秦的欠他们一个人情。”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舒良平也不好再驳他什么,只应承道:“好,这件事情我让老三去办。另外,小凌那边……”  秦致道:“你放心吧,云鹤心里有数,条子早就摆在他们靳局的桌子上了,哪儿能叫孩子天天看不见爸爸,先前纯粹是案子给耽误了。哎,要不我把舒凌给你派回去吧?他迟早要当家的,外头的人情交际也不能只靠你家三爷顶着。”  舒良平沉吟道:“也好,我只怕小凌心里难得很。”舒凌是舒承泓膝下独子,以后必然是要继承家业的。他当年警校刚毕业就被分配到了a市市局,一晃十多年过去,一面亲朋一面妻儿,舒良平原也不想让他做这种两难的决定。  “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秦致道,“他性子随你,很稳得住,现在和齐光不也挺好的,你说你当初是不是白c,ao心了?”  舒凌其实比肖云鹤还大上一岁,但想想一组这些有家有室的,舒凌的桃花确实开得晚了一些。秦致和肖云鹤算是前世因后世果的破镜重圆,许愿和殷浩是少年相识的患难与共,乔源和林涵是量变持续叠加飞跃成的质变,唯独舒凌一直很佛系的单身,直至前年才匆匆定下了龙虎山的姑娘。光速恋爱光速结婚光速生娃——流程之快就好像嗑了大力神杯。众人收到请柬的时候都有点儿懵圈,心说你小子不是回家过个年吗怎么就要结婚了?!舒家和龙虎山这个搭配又隐约透露出一丝包办婚姻的味道。于是上至沈恒下至玄珏,几乎所有和舒凌相熟的人都好奇得抓心挠肝,也只有秦致仗着三朝元老的身份还能和舒良平八卦一下。  然而舒良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舒家应天命而生,姻缘天定,所以他向来不怎么干涉小儿女的婚事。倒是舒承泓看舒凌三十大几了还没个对象,总想张罗着给他相亲。没成想舒凌在小年宴上直接打了记爆炸直球,当着他大伯二伯亲爹小姑的面直接把姑娘牵到舒良平跟前,一脸郑重地道:“爷爷,我喜欢齐光,我想和她结婚。”  舒良平:“……”  舒家众长辈:“……”  舒承泓直接把手里的眼镜都给吓掉了。  姑娘莞尔一笑,帮舒承泓捡了眼镜,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叫张齐光,是龙虎山张龄的女儿。”  舒承泓被天上掉下来的儿媳妇砸了个晕晕乎乎,看向自己儿子的视线几乎都有些惊恐了。  再追问是怎么认识的,两人的口径空前一致,说是在回城的高铁上买了邻座,一聊发现双方的家世也算是门当户对,既然我对你挺有好感的,那咱们就把婚事给定下来吧。  舒承泓觉得自己出现幻听了。  舒良平本来还疑心舒凌是不是被他爸逼得太紧,随便在世家的交际圈里找了个姑娘做挡箭牌。等到双方家长正式见面,对面的张龄夫妇也是一脸的震惊,整个舒家才稍稍从这种不真实感里挣脱出来。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1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1节 啊?原来你们也不知道啊!  刚认识没几天的小儿女却已经打定主意要结婚了!  风流倜傥的舒家三爷难得没了主意,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呃,二位,这个婚事……”  两家人就在这种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气氛中定下了婚期。  五月结婚,转年抱俩——生的居然还是对龙凤胎。  事后乔源对舒凌的效率表示出了极大的赞赏。舒凌十分淡然地回应道:“啊,我们下一辈从王字边儿,齐光说了,要是再不抓紧,好名字都该叫他们给挑走了。”  乔源终于体会到了舒家人在小年宴上所经受的暴击,失声尖叫道:“凌子,你有病啊!!!!”作者有话要说:  buoge貌似进不去了,写一下这章里涉及到的几个人名。舒良平:占卜世家舒家的家主,年纪已经很大了,是秦致的挚友。两人在舒良平青年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在前文设定里秦致一直不会变老,所以他们一直是以平辈相交。开头前几章有出场过。舒承泓:舒良平三子,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是唯一一个继承了舒家占卜衣钵的人,舒家的对外活动目前由他出面。舒凌:重案一组成员,肖云鹤的朋友。乔源:重案一组成员,黑客+技术宅,比较怕鬼。林涵:乔源的妻子,是个编辑。在《谶语》这个故事里有过出场。许愿≈殷浩:法医+特警的组合,系列的副cp,《长生》是他俩的故事。三朝元老这个梗:秦致和舒良平是平辈相交,舒凌和肖云鹤又是朋友,这几人之间的辈分就很尴尬。所以秦致和舒承泓舒凌都是平辈交往,戏称三朝元老2333解释一下写舒凌的原因。《第八个故事》是系列的后传,写的是旸旸和小珏的故事。许愿殷浩乔源都有出场,唯独舒凌因为继承家业被我放置py了……填坑补一下他的感情生活顺便呼应一下先写的后传,不然真有点对不起他,因为这个家业他少了多少戏份啊!!!  ☆、第二十二章    舒凌笑得打跌,一手攀住乔源的肩膀:“哎,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啊。”  “得了吧您嘞。”乔源一脸“嫌弃”地拍开舒凌按在自己肩上的爪子,“我说舒凌同志,听哥们儿一句劝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说呗,你跟你媳妇儿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还别不告诉你,你爸可都跑到老秦那儿倒苦水了,云鹤现在是咱直系领导,你说你小子还要不要面子了?小道儿消息都满天飞了。”  “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是你们八卦才撺掇着秦致去问我爷爷的吧?”舒凌把乔源往椅子上一摁,又顺手给两人各倒了杯咖啡,“别听我爸瞎说啊,根本没他说的那么邪乎。我跟齐光确实是在高铁上认识的,谈结婚之前我俩也商量了一个多礼拜了,又不是坐个火车就跟人私定终身了,我爸他……”  乔源咂摸出点儿不对劲来,这跟舒承泓说的好像不一样啊,匆匆打断他道:“不是,你跟你媳妇儿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舒凌道:“咱们去抓‘伥鬼’的那次,我不是顺道回了趟家么,没跟你们坐同一趟车。”  乔源又开始在心里算日子,“伥鬼”的案子是个十一月末,他们抓人大概是在十二月中,舒凌“求订婚”的小年宴是在来年的二月初……乔源登时就囧了,心说大哥你这和直接强抢民女有区别吗!满打满算认识了不到俩月,几乎全程异地恋的情况下就特么的要结婚了,难怪你爹说话都没底气啊!  大约是乔源“=皿=”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舒凌也觉得自己在成家这件事上的进展确实太快了一些,呷了口咖啡道:“哎,别光说我啊,就说你和林涵,认识好几年了,不也是突然就开窍了。一见钟情和细水长流不都是‘喜欢’么?又没个标准说谁对谁错的。我挺好的,没被逼婚,媳妇儿是我自己找的,你们哪,就放一百个心吧。”  “得,兵法学得不错,你怎么还绕我身上来了。”乔源挠了挠头,倒也不好意思在怎么开窍的问题上争出个子丑寅卯了,换了个话题道,“你呢,现在娃都生了,是不是打算回去继承家业了啊?”  舒凌道:“……再说吧。”他脸上的笑意又淡了些,“我当年警校刚毕业就被分配到市局了,好歹让我交够十五年社保的啊,万一坐吃山空,以后还能有个几百块的养老金呢。”  乔源不说话了,家庭和工作对舒凌来说真的是很难平衡的一道坎儿了。舒凌本人倒是很想得开,伤感的情绪一闪而逝:“哥们儿又不是被摁头上轿子的大姑娘,以后的事儿啊,我心里有数。”  乔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两人又一起搭伴儿去楼下吃夜宵了。  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铺垫在先,等到舒凌真正把辞职报告递上来的时候,一组众人反倒有种莫名其妙的尘埃落定感。肖云鹤签了单子,又抬起头来问他:“定了什么时候走没?靳局这两天开会去了,条子先在我这儿压几天吧。”  舒凌道:“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要不是孩子太小,我都想接他们过来玩儿一圈了。”  肖云鹤道:“回去之后还当警察么?我找姓罗的给你运作运作?”  舒凌不无遗憾地道:“免了吧,估计没戏。文职没意思,一线又没时间。云鹤,以后我家山头要真开宗立派了,你和秦致过来给我当客座长老呗。”  肖云鹤一挑眉:“好啊。什么时候日子定下来了,再叫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舒凌道:“行,殷浩他们不是还没回来呢。”结果等了两天没等来殷浩,一脸铁青的靳如海直接甩了份人皮灯笼的案卷过来。一组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原本预定了离职的舒凌也心甘情愿地过来帮忙。一周之前好不容易把案子结了,肖云鹤找靳如海批了条子,煽情的气氛还没酝酿起来,天上又掉下一口大锅,直接把夫夫二人打包扔到了北海道。  辞个职都这么命途多舛的,若干年来舒凌也算是独一份了。  时间线拉回到现在,舒良平似乎也被秦致的一番话勾起了心事。他膝下三子一女,老三一家是天赋最好的一脉,所以他难免偏爱舒凌这个孙子多些。但舒凌从小就是个很“轴”的脾气,认定了的事情永远一往无前地去做,当年考警校是,如今娶媳妇也是,哪怕偏离了长辈眼中“该有”的样子,离经叛道也好,一意孤行也罢,他始终很坚定地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一方。  舒良平叹了口气,自嘲道:“……你说的是。人老了,也魔障了。”又叮嘱道,“你们两个在日本,也得小心些。”  秦致“嗯”了声,说道:“现在倒还风平浪静的。先这样吧,有事再联系。”挂断电话,回身就看见肖云鹤站在廊下,双手抱臂,正朝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肖云鹤显然已经猜出了他们的大半对话,打趣道:“怎么,你这是连散伙饭都不打算让凌子吃了?”  “我可没说啊。”秦致笑笑,“云鹤,明天我们去看丹顶鹤吧?”  肖云鹤本来还想和他说说案子的事,闻言几乎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片刻后哭笑不得地道:“你以为咱们真的是来玩儿的啊?”  “他们的消息回不了这么快,咱们等着也是等着。”秦致意有所指地道,“你平时又没个假期,难得来趟日本,也别满脑子都是案子了,就当是好好陪陪我吧。”  肖云鹤怔了怔,微微的笑意却忍不住自唇角浮现出来:“我说秦董,你这算盘打的,公费旅游,薅社会主义羊毛呢?天高皇帝远的,小心保密局再给我参上一本。”  “他敢么?”秦致道,“明天老子还就不伺候了。”说完又拉着肖云鹤去搜当地的风景名胜。一天的时间虽然不够把钏路转个来回,看看丹顶鹤拍拍游客照的空闲还是有的。秦致突然有些后悔没好好看过徒弟的那本爱心攻略——他和肖云鹤都没有日本的驾照,私下相处的时候又不想有个电灯泡一直在旁边杵着,看来也只能回归最便利的公共交通了。不过这个线路的选择嘛……  两人举着观光手册挑了半天,除了秦致提到的丹顶鹤外,余下的时间应该还够他们逛逛别的地方。肖云鹤觉得那个shi地公园的风景应该不错,但一来一回的行程似乎又有些不大方便,还不如去转转港文馆顺便到币舞桥看个日落。自然景点和人文景观暗搓搓地打了一架,商量到最后两个人都有些难以抉择。秦致默默扶额,觉得自己也算对得起心血来潮这四个字了,与其对着文字介绍纠结个没完,还不如征询一下徒弟这个过来人的意见。  秦致在微信上戳了戳儿子,父子三人很快通了个视频。玄珏刚刚固定好手机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伍钦旸就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一脸兴奋地大叫道:“揪揪!”  以伍钦旸如今的脑容量,大概还不能理解他舅舅为什么能在一个小小的电子屏上出现,伸手就朝着手机屏幕招呼了过去。玄珏眼疾手快地捏住弟弟的爪子,把人抱到膝头,一板一眼地纠正道:“是舅舅啦!跟我念,是舅——舅——”  伍钦旸大声重复道:“似——揪——揪——辣——”  镜头因为伍钦旸的动作略微晃动了下,看背景应该是酒店的套房。秦致看了一圈没看到妹妹,一边隔着视频逗了逗外甥,一边道:“瑶瑶呢?”  玄珏道:“他们两个去看烟火大会了,姑姑应该是不太高兴……”  “……?”儿子你的因果关系很奇怪啊!肖云鹤道:“怎么,吵架了?”  “没有啊。”玄珏解释道,“姑姑最近不是很喜欢那个日本的演员嘛,本来说大后天要去见面会的,前两天突然来通知,说取消了,她就不是特别开心。那天网上又说这个演员生病住院了……对了,就是在钏路,姑姑还很犹豫要不要问你们呢。”  说到底还是为了芳树的事,期待已久的行程被迫夭折,秦瑶只是“不太高兴”已经很克制了。“不过啊……”玄珏继续道,“姑父好像也不太高兴……”  秦致:“???”徒弟不是那种因为媳妇儿追星就会吃醋的人啊。  “哎呀,你们都不看新闻的嘛……”玄珏很快意识到他爹误会了什么,“早上电视台说,未来几天可能会刮台风……他是在担心飞机会不会延误呢。”  台风啊……这个夫夫二人倒是真没在意。秦致虽然没看完徒弟的那本爱心攻略,对妹妹一家的大体行程还是有所掌握的。芳树的见面会是他们日本之行的最后一站,地点是在函馆——传说中祥子女士出身的地方,多少有些芳树的情怀在里面。他们来日本的时候是蹭了保密局的专机,回去恐怕就没这么凑巧了,所以伍春行一早就订好了机票,打算在旅程结束后直接从函馆飞回到国内的。  台风这种热带气旋虽然很难影响到北海道这个纬度,只一旦卡在回国的必经之路上,飞机能不能起飞都是个问题。而面对台风这种人力所不能及的天灾,秦致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父子三人又聊了聊天,刚好等到小夫妻两个从外面回来。看了场盛大的烟火表演,秦瑶倒是也想开了,从玄珏手里接过儿子,随口道:“哥,你们的事情都忙完了?”  秦致道:“还没呢。就是想问问你们两个,钏路有什么好看的景点没有。”  伍春行目瞪口呆:“师傅,你们不是来出差的吗,怎么还有空去逛公园啊!”  秦致道:“劳逸结合啊。”完事后又给唐鸣清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明天一早先不用过来了。  唐鸣清也没什么立场去干涉他们的行动,索性没有多问,只照例和童彧汇报了一下。童彧正在听主治医生评估裕子的伤情,手机铃响,他瞟了一眼屏幕,说了声抱歉,很快走到外面接起了电话:“喂,小唐,有事吗?”  “童处。”唐鸣清道,“刚才秦先生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一早不用去接他们了。另外,他们二位让我转告您,他们想要椿小次郎前妻伊势神子的全部资料,希望您能够提供。”  童彧还在分神想着其他的事情,听了个大概难免有些敷衍:“嗯,我知道了,你一切以他们的想法为重就行。伊势神子……这个人咱们之前不是调查过吗?你再完善完善就给他们拿过去吧。”  ☆、第二十三章    然而话一出口,童彧就觉得不妥了。这两天碍于行程的安排,他和夫夫二人的实际接触并不是很多,两人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虽然一应日常都有唐鸣清负责转述,但涉及到思考和推断的层面,童彧还是自认无法和这两尊佛爷比肩的。如今连原本处于事件边缘的祥子和神子都进入了两人的视线,童彧本能地觉得觉得有些蹊跷,遂改口道:“算了,神子的事还是我亲自来吧,你明天再催催典当行和档案馆,贤治的资料要尽快了。”  唐鸣清道:“我知道了。童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童彧道:“撂吧。”挂断电话,回到办公室和医生继续刚才的话题。病院的医生早就有些受不了这些天的“禁言”状态,很配合地表示道:“高桥女士的伤情已经很平稳了,我们的意见是可以出院。明天我会和您安排来的医疗团队进行对接,只要看护得当,相信高桥女士很快就能够康复了。”  童彧道:“好的,谢谢。”又叫来芳树简单说了说裕子的情况。从出院到后续的医疗安置都由保密局一手包办,芳树感激之余也在不断重复着“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两人客套了几句,童彧便借口有事,拎着笔记本电脑坐进休息室里,连夜清点起了伊势神子的信息。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众人也按照先前制定好的计划分头行动起来。肖云鹤想着要去坐观光巴士,因此也没起得太晚。两人随便吃了些早饭,各自披了件外套出门。  秦致昨晚从徒弟手里要来了钏路一日游的攻略,权衡良久,最终还是定下了丹顶鹤公园→港文馆→币舞桥的线路。途径丹顶鹤公园的30路巴士每天往返只有三趟,去程很方便,回来的时候就不一定了。按照伍春行的说法,普遍经济的方式是先打车去附近的钏路机场,之后再坐机场巴士返回市内,当然,不差钱一路打车回来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秦致倒无所谓差钱不差钱的。钏路是个表面看起来很有些安逸的城市,没什么太过知名的景点,哪怕消夏时节也少见游人如织的锦簇气象。丹顶鹤公园是一个半封闭的保护中心,重重的铁丝网内,丹顶鹤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或昂首或嬉戏,似乎并没有因为游客的到来而受到什么惊扰。  单反镜头已经被妹妹一家打包带走,夫夫二人便只拿手机简单拍了几张照片,游览途中又分别接到了乔源和许愿发来的消息。乔源顺利抵达了h大并和欧阳陵接上了头,预备下午先和当地同行打个招呼,再找那位沈宁沈老师好好聊聊。许愿和殷浩则是刚下飞机,时间紧任务重,没有直达的航班,两个人还要再转一趟车才能到达安阳。而且因为不知道那个x村的具体位置,到了当地估计也得继续摸排一下。打电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夫夫二人,今天一天恐怕很难有消息了,叫他们两个不必刻意等着。  肖云鹤也只是寻常叮嘱了两句。两人逛完丹顶鹤公园,又去伍春行强烈推荐的日料小馆吃了份简餐,之后才转机场大巴回到了市内。港文馆记载了明治时期天才歌者石川啄木的一生,是一幢很漂亮的红色小楼。馆内除了石川的生平,还有许多与风土人情有关的资料,是一个能够很全面地了解钏路历史的地方。两人出来的时候距离日落尚早,币舞桥也离得不远,又随意找了家下午茶打发时间。  大约是工作日的缘故,店里的顾客并不是很多,点单小妹很热情地给他们推荐新出的果茶慕斯套餐。肖云鹤平时也不大爱吃甜的,饮料调成了微糖,套餐里的蛋糕也都换成了酥饼,算是近些天来难得悠闲的一个下午。秦致在网上搜了搜国内的天气,玄珏所说的台风确有其事,之前一直在亚热带打转,目前已经在向北转移了。带来的影响尚不清楚,不过很大概率会有持续几天的降水,确实可能阻碍到飞机的备降。  肖云鹤见他在看天气,随口道:“瑶瑶他们没消息么?”  秦致道:“还没,估计机场也拿不准吧。”伍春行预定的回程航班是在大后天下午,虽然这两天a市的天气还算不错,乔源许愿的飞机也都正常起飞了,但非要借此预判几天后的台风会不会影响航线,对机场调度来说依旧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肖云鹤又道:“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秦致刚要回答,唐鸣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秦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接通电话道:“有事吗?”  唐鸣清道:“秦先生,我有两件事要向您汇报。崛川贤治的档案到了,需不需要我立即给您送去?另外,我们已经和典当行确认过了,千惠美女士的说法基本属实,应该是可信的。”  秦致道:“暂时不用,你先把履历页拍照给我传过来吧,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见面再谈。伊势神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唐鸣清道:“目前还没有消息,童处说这件事他会亲自负责。不过……”他还是为自己的上司小小开脱了一番,“高桥裕子这两天出院,有可能是被医院那边给耽误了。”  医院也是童彧的维稳任务之一,何况这个没有结果的结果本身就是在秦致的意料之中。秦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裕子出院他是听芳树提起过的,又道:“那好,再联系。”肖云鹤之前也预设过这个情形,微微一哂道:“还真的是‘查无此人’啊。”  秦致道:“不奇怪。童处长既然办不成,也该轮到那位前田先生出马了。”童彧应该已经意识到了神子身份所隐藏着的问题,这恰恰能够成为他们与前田一郎会面的契机。  肖云鹤道:“小伍呢,你打算让他留下来么?”  秦致沉了沉,说道:“说实话,我有些担心,所以我很犹豫。”现在敌暗我明,他们又已经和古鼎背后的人物交过手了。按照秦致以往的手段,出其不意的钉子应该早就撒出去了。可惜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要是还在国内,许愿和舒凌都是上佳的人选,哪怕碍于二者的警察身份,秦致也能找些世家的人脉过来帮忙。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在日本这座孤岛上,他信任且有能力作为暗桩的就只剩下了徒弟还有儿子,相比之下,天生灵媒的伍春行显然比玄珏更适合这个诱敌深入的任务。但秦致也不是没有顾虑,伍春行的童年y影,秦瑶和伍钦旸母子的安危,有着阖家出游这个前提,任何一个人被单独留下来都很奇怪,所以昨天晚上他才迟迟没有对伍春行开口。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够信任童彧罢了。  肖云鹤道:“说不定台风也是天意呢。”如果没有台风,妹妹一家就会按原计划从函馆回家,没有任何可供转圜的余地,秦致从一开始就不会生出这个念头。秦大少爷罕见地有些束手束脚,肖云鹤却很理解他这种初为人舅的过度的保护欲。何况这种事情又不是非伍春行不可,只是理智综合了所有变量,所得出的最优解而已。  秦致笑了笑,重复道:“天意啊。”没再多说什么,仍是牵了他的手去看日落。两个人一路走来,几乎没有看到什么旁的行人。港湾宁静,火烧似的落日在他们正前方的河面上打出一道通透的光斑,桥头的雕塑也随之凝固成一尊漆黑的剪影。肖云鹤手肘支在栏杆上,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半杯果茶,清俊侧颜似乎正在被黑暗悄悄地吞噬,日光熄灭的一瞬间,又仿佛有整个城市的灯光在他眼底渐次亮起。  秦致莫名松了口气。肖云鹤道:“决定了?”  秦致道:“我想听听他自己的意见。”明明当年小伍也是帮他黑过警局的内网的,“还没怎么样呢,我可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肖云鹤道:“你还记得么,金景那个案子,我亲手把你铐回局里的那一次。你说别牵连小伍,我就知道这个徒弟在你心里的分量。”他顿一顿,“所以,我相信你们的一切选择。”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秦致应了声,回到菅野家后又给小伍打了个电话。伍春行听夫夫二人简要说明了现在的情况,魔幻之余重点也很快跑偏,张口结舌地确认道:“不、不是吧师傅,这件事怎么还和那个内山……内什么……扯上关系了啊?” 第1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2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2节 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过来的玄珏提醒道:“……内山嘉树?”  “啊对,内山嘉树。”伍春行捏了捏侄子的耳朵,把人抱进怀里坐着,又小声道,“这可别让你姑姑听见啊,不然今天晚上我别想睡了。函馆的景点我还没怎么逛呢……师傅,那我们怎么安排?大后天直接回钏路么?然后呢?”  伍春行好像想都没想就直接答应了。秦致道:“可能会有危险,你想好了?”  伍春行道:“哎呀师傅,你这不是让我进退两难吗……”他知道秦致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明白,没关系的。这不是还有小珏呢吗,就算飞机能飞我也不飞了,要是以后让瑶瑶知道我剥夺了她见偶像的机会……噫,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那好。”秦致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瑶瑶,明后天你们一切照旧,起飞那天再说要回钏路找我们会合。借口到时候再找吧,有台风就说台风,没台风就让小珏装病。我会用这个借口联系保密局,让童彧给你们安排一下。总之,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你们是专程回来的,有人说起青铜鼎也要表现得一无所知。明后天我和云鹤应该会去一趟伊势,你们在钏路安心等我们回来。记住,如果有人提出要带你和旸旸去看那个古鼎,叫上小珏,第一时间通知云鹤。”  “就假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呗?”伍春行道,“师傅你这是拿我钓鱼执法啊。”  秦致道:“差不多。”他其实也是在赌正国遗言背后的真相,这一点就不用和小伍说得太明白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留徒弟和儿子孤军奋战的时间应该只有一天,就看有人会不会在这一天里露出狐狸尾巴了。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会在三十章左右完结。前面的铺垫已经够多了……  ☆、第二十四章    伍春行道:“成,我明白了。”就秦瑶现在这个孕傻的状态,与其让她知道了再假装不知道,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一无所知的状态更自然些。秦瑶刚好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见他们一大一小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就觉得可疑,拖着一头shi淋淋的长发搞了个突然袭击,从背后环住伍春行的脖子,居高临下地发问道:“干嘛呢你俩?”  伍春行“哎哟”一声,被冰到的同时也和怀里的侄子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我说姑奶奶你擦擦头发成不,我打电话呢。”  “我爸哦。”玄珏在一旁帮腔,又举起手机在秦瑶面前佐证似的晃了两下。秦瑶“咦”了一声,一面接过伍春行递来的毛巾,一面给手机按了免提:“哥,我还以为你会开视频呢。”  秦致道:“就问问你们的情况,没什么大事。”秦瑶不疑有他,又开始见缝cha针地给她哥安利这些天来的见闻,总结起来就是等你们忙完了真的可以在日本好好转转啊,有些地方的美貌真的是照片难以形容,出名的点心也都是现做出来的好吃。妹妹对飞机可能延误这件事还是很看得开的,表示道:“大不了就多留两天呗。”反正他们的旅游签证也没那么快过期,“哎,你年假还够不够用啊?”后半句话是对伍春行说的。  “我?没关系啊。”伍春行老神在在地道,“你以为你老公在单位是个什么地位啊。”作为本企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高工,伍春行对自己带薪假的长度还是有底气的。小夫妻两个又闹了一阵,秦致预先埋好了徒弟这颗钉子,挂断电话,接过肖云鹤手中的平板,终于看到了这份姗姗来迟的档案的真容。  因为资料的原件还在唐鸣清手里,上百页的档案也很难完成短时间内的扫描上传,所以现阶段传递到秦致手里的,只是一个由唐鸣清先行ji,ng简过后的版本,主要包括了秦致想看的履历和一些针对性的说明。先前他们对贤治的了解主要来源于其子龙之介的档案,如今结合本人的材料和椿的汇报,夫夫二人又对贤治的早年经历进行了一些勘误和修正,大致还原出了当年的部分真相。  根据档案资料的记载,贤治的父亲在当时的日本军政界应该还是一个小有实权的人物,但他又并非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所以在战争爆发的初期,为了保住家族的地位和荣耀,他设法将儿子运作进了前线的后勤部队,这样既挣到了所谓的“军功”,又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贤治的安全。  于是贤治被编入了番号为一九一的山田联队,成为了后勤补给部门的一员。一九四零年三月,山田联队进入河南省安阳境内,补给队在x村驻扎下来,其余人马就近开往前线作战。十天后的深夜,x村的数名村民出现异状,形似癫狂,口鼻流血而死。补给队长担心恶疾传播,遂派出贤治等九人,命令他们即刻赶往前线,与山田联队长汇报x村的情况,自己则召集剩下的人手准备转移。贤治等人离开x村,不久后便察觉到有人跟踪,几人绕进一个隐蔽的山坳,突然间一起失去了意识,就此失联。  当天中午,x村“全灭”事件发生。而山田联队因为补给中断,难以为继,于一个月后在新乡附近被国军全歼。五个月后,贤治等人在安阳县内被另一支日军部队发现,几人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冬装,对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年感到十分惊讶。因为涉及到的案情过于扑朔迷离,日方也有意查清山田联队覆灭的真相,包括贤治在内的九名幸存者很快坐船返回了日本。  此时距离贤治入伍尚不到两年的时间,回国后有关部门也对几人分别展开了调查,但几人均一口咬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拖再拖后便只能不了了之。此后,贤治再也没有离开日本,开始借助父亲的力量在家乡拓展自己的生意,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因病去世。  以上,就是贤治档案中事涉侵华的全部记载,通篇没有找到与云雷纹鼎有关的只言片语。但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贤治应当就是在四零年回国时将鼎秘密偷渡回了日本。没记录的事情不代表没发生过,现在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安阳,指向了那个神秘的x村,甚至是殷墟背景下的诸多商王墓。x村的“全灭”事件在贤治的档案中有所记载,足以证明椿小次郎的调查结果并非空x,ue来风。无论事实如何,许愿和殷浩去安阳这一趟都是不吃亏的,可惜因为年代久远,x村的具体信息已经无从考证,只能靠他们两个再去当地人r_ou_搜索了。  至于青铜鼎,摇摆在“是”与“否”的分界线上,秦致也不好即刻断言什么,只举了个后母戊鼎的例子来佐证自己的猜测:“很难说啊。安阳早在一九三七年末就已经被日寇占领,司母戊鼎的发掘是在一九三九年初,出土后被秘密运送回武官村,埋在了吴培文的院中。后消息走漏,司母戊鼎落入了侵华日军的眼中,几次搜捕,最终只得到了一件赝品。安阳背靠殷墟王陵遗址,凡事一旦撕开了一个口子……”  “你的意思是……”肖云鹤直起身体,“山田联队是过来夺宝的?”  “不一定是专程,更像是顺便。”秦致摇了摇头,“战争都是有目的性的,青铜鼎是古董,古董会很值钱——如果本身没有贪欲,烧杀抢掠也都不会有了。山田联队是战斗部队,他们奉命到了安阳,听说了x村也有宝物——椿的论文里不是说了么,云雷纹鼎是在x村被占领前出土的,而且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有司母戊鼎的珠玉在前,山田联队,或者说补给队里的某些人,很有可能也想去碰碰运气,而事涉利益,知情人当然越少越好。但不知道夺宝途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活了下来,其中就包括贤治。出于共同的利益,幸存者小队保守了这个秘密,反正x村和山田联队的人都已经死光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到事态平息,他们才会一起去动那块最大的蛋糕。”  这就和盗墓贼销赃的路数差不多,没有人会赶在风头正盛的时候把赃物出手的。肖云鹤“嗯”了声,自动补完后续的剧情:“他们回到日本,青铜鼎暂时由贤治负责保管。千山万里死无对证,x村事件成谜,崛川家也出力让贤治从调查中脱身。不过……”话虽如此,青铜鼎却依然在崛川家保留了数十年之久,直到崛川瑛太去世后才又一次重见天日。  至于原因……  “恐怕得问问这些人了。”秦致敲了敲其余八个幸存者的名字,“让唐鸣清查一下吧。”  因为查询户籍所需调用的权限不高,唐鸣清便也没有惊动童彧,只按夫夫二人的要求大致检索了这八名幸存者的生平。结果显示,这些人早在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就已经全部去世,按照出生年月推算,似乎普遍都非常短命。或投身战争,或突发恶疾,像贤治这种苟延残喘到六十年代才一命归西的,已经算得上是“高寿”和“善终”了。  秦致倒并不意外这个结果,x村村民和补给队的一系列动作唤醒了青铜鼎中沉睡的怪物,代价则是从他们的生命里偷走了时间。进程的停滞是出于不可抗力——人都死了,青铜鼎自然不可能再出来呼风唤雨。  这是个完全可以自洽的逻辑,缺点只在于推测的成分居多。第二天一早,不出二人所料,童彧果然主动打了电话过来,讨论的重点又变成了伊势神子。时至如此,童彧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前期的调查中的确多有疏漏,在通过户籍确认了伊势神子“确有其人”之后,联系未果就轻轻放下,也没有想着再去核实一下。  如今真走到了彻查这一步,童彧才发现这位伊势前妻根本就是个史诗级的bug。按照他们从婚姻登记处获取的信息,神子比椿小次郎年长两岁,今年四十五岁,没有死亡报告,按道理是还活着。童彧这时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一个离异、无业的中年女人,既然还活着就肯定要生存,要生存就必须得有钱,但她的名下却没有任何的房屋、财产,甚至是银行账户,父母的信息也均为不详。预留的电话早已过期,户籍登记地址经查是在大阪市的一条旅馆街上,近些年来并没有姓伊势的住家。  童彧:“……”原本还怀疑这位前妻是不是被人暗中谋害,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但越翻越觉得这个人的履历实在是太干净了。比起“因为没有亲人所以失踪了也没人报告”的可能,伊势神子反倒更像是一个被停用了多年的虚拟人设,而一般人是造不出这种乍看天衣无缝的假身份的。于是童彧又联系了前田一郎,请他帮助调查这位伊势神子的真实所在。  毕竟事涉自己的安危,前田对这起案子还是很关心的。接到童彧的消息,即刻派人去查询了大阪附近孤儿院、教会的登记信息,以及近些年来的无名尸报告,暂时还没有发现与伊势神子相匹配的对象,“孤儿”一说似乎就有些站不住脚。童彧本身是更倾向于“假身份”这种可能的,现在两条路都困难重重,他就想着先征求一下夫夫二人的意见再做打算。  但秦致想听的就是这个结果,说道:“没关系,到此为止吧。”  童彧本来都做好了指哪儿打哪儿的准备,秦致这个回答着实令他有些傻眼,手里捏着厚厚的一叠资料,条件反s,he似的“啊?”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伊势神子就不查了吗?我觉得这条线索很重要啊!  “不必了。”秦致轻轻笑了笑,“伊势神子的真实身份,我这里也有个七八成的把握,但能不能找到她本人,还要看前田先生肯不肯帮忙。事到如今,童处,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前田先生能够和我们见上一面。”  ☆、第二十五章    “这……”童彧闻言仍是略怔了怔,本能地觉得这番话里的信息量似乎有些超载。七八成的把握……他究竟知道什么了?但也正如秦致所说的那样,事到如今,前田未必依旧抗拒与二人见面的可能,便没有推诿什么,应声道:“是,眼见为实,我相信前田先生不会拒绝。时间上二位有什么安排吗?”  秦致道:“尽快吧,现在这个情况,多耽误一刻就会多一分变数,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前田先生确认。明天我和云鹤打算动身去一趟伊势,希望童处可以替我们安排。”  明天的计划都制定好了,这根本就是下了个最后通碟嘛——童彧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被秦大少爷绵里藏针的话术客气得心慌,说道:“好的,时间上我会争取。”又汇报道,“高桥女士今天出院,应该中午就能回到家里。如果前田先生同意见面,最好还是不要约在菅野家了,办妥之后我会让小唐接二位过来,先等一等吧。”  秦致自然没什么意见。童彧放下电话,内心默默给秦大少爷刷了个老j,i,an巨猾的tag,心说他玩儿的这一手实在是太高明了。无论他们是否真的料到了神子的身份有异,自己把调查的结果和盘托出,基本就等同于自曝其短——保密局没有结果,自己势必会去找前田帮忙,前田再查不出个结果,就足以证明神子身份问题的严重性了。作为一个极端惜命积极保命的中年政客,哪怕秦致只用一句“七八成的把握”搪塞,前田也已经彻底失去了主动权。换句话说,从肖云鹤提出要调查伊势神子开始,他们就是在一步步地给今天铺路,目的就是迫使前田一郎心甘情愿地与他们见面。  这特么都是什么人啊!童彧抓了抓头发,前田那边只能自己去说了,至于行程的安排都是小事,正想扬声叫唐鸣清进来,按在桌上的手却微微一顿。等会儿,秦致刚才说什么来着……伊势?  伊势……  伊势神宫……伊势神子?!  童彧上一秒福至心灵,下一秒心里就是咯噔一跳。他这份工作是需要一些外交常识的,自然清楚伊势神宫在日本这片土地上究竟代表了什么。如果“伊势神子”真的人如其名,隐喻了伊势神宫……难怪,他和前田联手都查询不到与这个女人有关的任何信息。  因为她很有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了。  “……”童彧默默调整好气息,又在心中暗暗规划了一番措辞,不管秦致给他带来了多大的“惊喜”亦或是“惊吓”,投桃报李,总归让他手里又多了份可以说服前田一郎的筹码。  余下的事情童彧自去安排不提。此时的菅野家,肖云鹤看着秦致扳回一城,笑了笑道:“这回能放心了吧?”  其实早在半个小时以前,秦大少爷所谓的七八成把握还只是个基础的五五开,幸好乔源抢先打了电话过来。昨天中午他到了h大,先和欧阳陵吃了顿便饭,又找当地市局走了个流程,下午就直接去了沈宁的办公室门口敲门。沈宁倒不是什么问题人物,身家清白有妻有子,平时跟着吴老做做课题蹭蹭经费,心思又活络,算是讲师群里混得比较不错的那批人了,甚至和欧阳陵都有几分点头之交。  沈宁仔细看了看乔源亮出来的证件,脑子里立时冒出了“跨省”两个大字,还没等对面开口,自己就稍稍有一点怂了。两个人在办公桌前大眼瞪小眼,乔源道:“那我坐了?”  沈宁这才如梦方醒,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那什么,您坐,您坐。”还好今天没有什么学生过来。  再等乔源问到椿小次郎,沈宁的脑洞就彻底堵不住了:“他、他不是什么间谍之类的吧?”  乔源险些没爆笑出声,清了清嗓子,又安抚道:“得,您也别紧张,间谍那是国安的事儿,我来是想问问别的。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对他有什么了解吗?”  沈宁松了口气,回答道:“这个啊……”简单来说,他和椿的关系还确实不错。两个人是在一次交流会上认识的,谈得比较投机,就互相交换了微信,因为椿的中文说得很溜,自我介绍时也用的化名,沈宁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他原来是个日本人。当时椿还是自由学者,不久后去了西安,微信也只是偶尔聊聊。后来付瑞恒捐资要做项目,沈宁把这件事略提了提,椿委婉地表示自己有意向参加,沈宁就把他引荐给了吴老。椿作为一个挂名的外籍教授,西安那边也没有刻意留他,等他收拾行李来了h大,两个人才算是真正熟络起来,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喝酒。  而沈宁呢,本身就是那种“多个朋友好办事”的性格,所以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深究椿的底细。事关他的个人生活,也只知道他很多年前就离婚了,没有孩子,父母家人都在日本。后来椿拿着项目组的经费去安阳调研,给出的结果却是一个“传说中”的版本。吴老对此十分不满,两个人发生了一些口角,不欢而散,椿也默认自己退出了项目组。在那之后,沈宁又私下找过他一次,因为他觉得椿的状态很不对劲,同是搞学术的,椿应该很清楚主观臆测的不科学性,他这次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  “开始他的态度很好,还和我道歉,说害得我被老师迁怒,他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但我当时更好奇他这么做的理由。”沈宁回忆道,“后来我们喝了些酒,他喝高了,呜呜咽咽地说了很多……我听不太懂的话。”  乔源道:“什么意思?”  “就是……”沈宁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为什么会对‘那件’青铜器特别感兴趣。我大概听了听,似乎是和他前妻的家族有关。”  乔源道:“椿和你说起了他的前妻?”  “算是吧。他给我讲了个……爱情故事。”沈宁仿佛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和乔源复述了一遍,“他说他和他前妻是大学同学,他呢,对人家一见钟情,人家就当他是普通朋友,关系尚可,没什么爱情的苗头。但就在他毕业的那一年,他前妻突然过来找他,说想和他协议结婚,目的是为了躲避家族的义务。”  乔源也开始听不懂了:“……什么家族的义务?”  沈宁摇了摇头:“所以说……我听不太懂。他前妻的家族好像是一个世袭的神系家族,世代供奉着一件神器,但就在他前妻的上一代,这件神器因故遗失了,遗失的原因据说是与中国的一尊青铜鼎有关。而这件神器呢,又非常重要,遗失的消息不能外传,所以到了他前妻这一代,依旧要选出守护这件神器的使者,还必须是未经人事的年轻女子,就是说,这个成为使者的女人,她不能结婚。所以他前妻就来找他假结婚了,因为她不想去成为这个使者。”  乔源:“……”  “挺无语的是吧,我觉得他是被骗婚了,可图什么啊,这故事也太假了。”沈宁耸了耸肩,“但他真的很爱他前妻,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求而不得……得到了又失去的感觉。他说刚结婚的时候他就发誓,一定要替她把这件神器找回来,哪怕他们很快又离婚了,他都一直在查那个传说中的青铜鼎,终于在安阳找到了线索,就希望他前妻能回头看他一眼。”  乔源道:“那之后呢?”  “据说是回日本了,之后就失联了。”沈宁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悻悻,整件事情的发展都太迷幻了,也不怨他第一时间想到间谍上头,“我后来又看过那篇论文,如果里面说的都是真的,那个青铜鼎现在应该在日本的某个地方,我猜他是回去找这个了。”  因为椿在清醒后再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酒后失言,沈宁也十分善解人意地选择了闭嘴。现在椿→神子→青铜鼎这条线已经很明朗了,乔源是真不理解什么神器不神器的,青铜鼎还云里雾里呢又搞什么神器,但他直觉肖云鹤想听的应该就是这个。别过沈宁,又按他提供的地址去看了看椿小次郎在校外的公寓,今天赶了个大早起来汇报。  肖云鹤也只是让他多注意那位前妻的线索。如果椿的动机真如沈宁所说是因为爱情,二十年后还在执着兑现着自己当初的承诺,那他家里多少会有些与神子有关的纪念品,或者照片一类。椿在钏路的住处他们已经检查过了,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乔源道:“成,我看着办呗。”分析案情他是帮不上忙了,搜查这活儿他还是挺爱干的。和当地同行报备了一声,直接联系了房东过来开锁。  h大的调查算是告一段落,秦致联系完童彧,又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后者那边终于传来一句准话,说前田同意了与他们的见面,地点折中选在了保密局的驻地,一会儿唐鸣清会开车接他们过来。秦致便又给芳树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下午和童彧有约,让他专心照顾出院的裕子就好,不必刻意为他们安排什么。  整件事情本就因正国而起,现在自己束手无策,一切调查都由夫夫二人接手,又在博物馆和保密局的场合帮他良多,芳树觉得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致谢都显得太空泛了,也只能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拖二人的后腿,专心照顾起了有伤在身的裕子。  裕子的伤势其实已经好很多了,只是因为伤在背部,活动起来还有些困难。芳树看着护工把裕子抬上经过改良的保姆车,夫夫二人也已经在前往保密局的路上了。  来日本这么多天,肖云鹤还是第一次有幸参观保密局的驻地。童彧的“大本营”位于钏路市内一处不起眼的民居,看似岁月静好,周边的安保却很严密,依稀还有一两个身怀绝技的黑墨镜在严阵以待。二楼的会客室里已经有人在了——“前田先生”是位年逾五十的中年政客,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西装,保养得还算不错,眼角唇边的细纹却隐约暴露出一丝疲惫的老态,左手拇指上则牢牢套着秦致的那枚篆字扳指,不安又克制地微微旋转着。  肖云鹤是很少看时政新闻的,此刻对上这张脸也有些陌生。秦致似乎也无意于这位前田先生的真实身份,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便单刀直入地表示道:“前田先生,我请您来不为别的,只希望您能对‘捐鼎’的过程做一次详细的说明。”  ☆、第二十六章    这话说得确实不够客气。  前田一郎闻言微微色变,他是久居高位的人了,哪怕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外交场合,童彧这种身份都是完全不够看的,更遑论一介白身的秦大少爷,但秦致身上的气场却令他感到一丝强烈的不安,是那种处于食物链底层,本能的畏惧感。前田这时的语气也稍稍有些不善了,只是碍于秦致作为“扳指主人”的身份才没有发作,冷哼一声道:“详细说明……?我想,具体的情况,我已经派人和这位童处长讲过一遍了,不知道二位还想再听什么?”  童彧听前田一开口就觉得要完——作为全程接洽这起案子的中间人,大概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前田先生究竟有多难搞了。纵然礼贤下士时的谦逊表象仍在,前田骨子里也多少有些身为上位人士的傲慢与自矜,且从政又比经商之流多了分天然的优越感,前田在私下相处的时候还是很倨傲的,求人办事都拽得二五八万,总之并不像他自认的那么“和蔼可亲”,所以童彧一度很烦恼该怎么安排他和夫夫二人之间的见面。但因为秦致在开口提这个事情的时候态度还很平和,前田也亲身认识到了伊势神子身份背后可能的猫腻,两人算是一拍即合,万万没想到秦大少爷甫一出场就火力全开地准备怼人。  想想也是啊,像秦大少爷这种自带光环的青年才俊,就算私下没什么恩怨,若非秦致先发制人,以前田自视甚高的心性,多半也是会在言语上刻意为难一下的,说出的话总不会特别好听。童彧想着想着倒也想开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不是怕引发外交事故,兼之还有用得着前田的地方,他也不必这么劳心费力地捧着一个喜怒无常的外国大爷这么多天。何况他这个级别还是有能力接触到秦大少爷那些漫天飞的八卦的,肖云鹤这位秦家少夫人的厉害他也实打实的领教过了。虽然保密局“请”他们二位过来帮忙的手段正经是不大光彩,但这个时候俨然需要一致对外,就算有什么秋后算账他也认了,如此一来居然有种暗搓搓的公报私仇的爽感。  肖云鹤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虽然集团上下偶尔也会开玩笑地叫他一声夫人,每年账上也有额度不菲的分红,但他毕竟是干警察的,平时不参与公司的决策,几乎很少看见秦致在当总裁时杀伐果决的一面。如今他连生意场上的那一套都拿出来了,肖云鹤也乐得清闲,索性他日语说得不好,干脆就闭嘴当观察员好了。  “前田先生,您对我真不必有这么大的敌意。”秦致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们两个今天过来,是想找您谈合作的。”  前田道:“……合作?”  “是,合作。”秦致又重复了一遍,“我借童处的手让您去查伊势神子,就是想告诉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青铜鼎这么简单。您最初找到保密局,是为了保命,巧了,现在青铜鼎的直接责任人是我,我也想保命。青铜鼎来自中国,诅咒的成因,多半和正国先生的家族有些关系。但诚如您所见,青铜鼎已经开始失控了,您的女儿,女校的学生,甚至包括椿小次郎,都是这个诅咒的牺牲品。在问题没有彻底解决之前,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绝对安全的。我死了不要紧,学艺不ji,ng,自认倒霉。但前田先生您不一样,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身份和地位都有了,应该不会幼稚到去赌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前田道:“你在威胁我?”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秦致继续道,“前田先生,我是个商人,有利可图的事情我才会去做。恕我直言,您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我贪图的价值。论地位,您的权柄都在日本,我是个中国人,彼此之间两不相干。谈钱么,我也真的不缺您这单生意,给保密局都是白打工的。所以您大可以放心,我对您的身份地位不感兴趣,更不会到外界曝光什么。我只想和您谈谈最基础的,是我们的命。”  前田道:“……你想知道什么?”  “是连接着所有事件的钥匙。”他说,“您捐鼎的真相,或者说,您为什么会选中菅野家的理由。”  前田一郎不说话了,紧蹙着眉峰,看起来是在思考着什么,但肖云鹤总觉得他的表情仿佛有哪里奇怪。与其说他是在权衡着秦致开出的条件,倒不如说他是在畏惧某种“事实”。秦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前田先生,我不认为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前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反驳什么——秦致微微一笑,抢在他开口之前把后半段话补全:“如果您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我来替您给出一个答案。您没有选中菅野家的理由,因为是菅野正国主动找到了您。”  前田不动如山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怎么——”  他这时的表现很像是不打自招,又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秦致却已经从他举止的反馈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温言笑道:“好,既然这个问题让前田先生不愉快了,那我们就换个话题,不如来谈谈合作吧?” 第1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3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3节 “……很好,很好。”前田一郎点了点头,“哈,合作……你们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秦致道:“正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才要麻烦前田先生。明天我和云鹤打算去一趟伊势,找那位神子女士当面聊聊,希望前田先生能给我们行个方便。”  “伊势神子……”前田一郎道,“你很清楚,我并没有查到和她有关的任何信息。”  “是,大海捞针很难,小范围的筛选却很容易。伊势神子这个人毋庸置疑是真实存在的,这点还请前田先生放心。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我再给您提供两条线索。第一,她和椿小次郎是大学同学,年龄不一定准确,希望不要作为判断的依据。第二,她名字的含义,伊势神子……”他顿了顿,又轻声强调道,“伊势的……神子。这样,前田先生应该听明白了吧?”  “!!!”饶是童彧已经摸到了真相的门槛,此刻听秦致亲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的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诧异。而前田一郎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足以证明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笨蛋,结合前情稍加思索,很快听懂了秦致的言外之意,虽然心底的震惊不亚于童彧,他的表情管理还是很稳定的,应道:“好。无论结果如何,明天上午九点前,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那就多谢前田先生了。”秦致主动伸出右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前田这四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握手的动作也很勉强,“我很忙,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  童彧也不好判断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撕破脸了,起身的动作慢了两秒,前田已经拂袖而去,很快被守在门口的秘书迎上了一辆丰田轿车。童彧见状也没有再追出去,站在原地干笑了两声,说道:“那个……秦董,对不住啊。”肖云鹤仿佛看见他背后有条尾巴在摇啊摇的,感觉他下一秒就要主动请缨给秦致当秘书了。  童彧倒是真有这个想法,只可惜c,ao作起来仍有那么一丢丢的困难。秦致也没顺着他说什么对不对得住的话,笑了笑道:“童处,事情办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童彧忙道:“我送二位。”  夫夫二人便站在廊下,等着童彧开车过来。虽然最关键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证实,肖云鹤还是很遗憾没能把前田利用个彻底,抬起胳膊顶了秦致一下:“你说……正国和他说什么了?”  “‘说出来就会死’……之类的吧。”秦致耸了耸肩,“前田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正国是很难说动他移交青铜鼎的。所以我猜,正国有可能透露了一部分真相,再用这部分真相恐吓了前田。正国是知情人,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菅野芳树,因为他预料到了自己也会牺牲的这个结局,所以他必须保证,唯一知道真相的前田能替他保守这个秘密。”  肖云鹤道:“那……”如果能让前田开口的话……  秦致道:“但他是不会说的,因为比起活着,钱和地位对他来说同样重要。活着是‘1’,钱和地位是跟在后面的那一串零。无论我们说了什么,他真正相信的,只是他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他觉得说出来会死,所以他不会说。”  这时童彧也已经到了,夫夫二人便止住了话头。童彧有段时间没做专职司机,上车后先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和座椅的位置,问二人道:“两位回菅野家吗?”  秦致道:“先送我们去菅野博物馆吧。”  童彧很明智地没再多问,夫夫二人在博物馆又停留了一个小时,回到菅野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裕子芳树和服部都在家里,三人聚在裕子的卧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芳树听到门口的动静,很快起身迎了出来,一一和三人打过了招呼:“秦先生,肖队长,童处。”  童彧这些天是和他常见面的,见出院的事情安排妥当,又主动问道:“裕子婆婆还好吗?”  “还好。”芳树回答说,“童处长请来的护工很好,照顾得很周到。裕子婆婆一直在等你们呢,说想亲口和几位道谢,这段时间真的是麻烦大家了。”  于是三人又去卧室看望裕子。裕子显然有些困意了,见他们进来很吃力地侧了侧身。芳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满心的安抚意味,加上服部,三人又一起道了个谢。  秦致顿了顿,说道:“菅野先生,我们出来说吧。”  芳树点了点头,应道:“好的。”又让服部安顿裕子休息,自己则拉上房门,和三人一起回到了客房。他这段时间都在医院,自然不清楚案件调查的进展,此时有心询问,刚开口的情绪还是有一点点不稳的。“抱歉,我……”芳树定了定神,“我想问,爷爷的案子……”  “正国先生的死确实与青铜鼎的诅咒有关。”秦致说,“案件细节我们还在整理,只能说,有些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明天我会和云鹤一起去一趟伊势,寻找破解诅咒的办法。等我们回来之后,再对菅野先生做一次完整的说明。”  芳树静了半晌,又才低低“嗯”了一声。秦致继续道:“这件事情牵连甚广,无论菅野先生有什么想法,还请务必一切以生者为重。”  芳树道:“那二位……什么时候回来?”  秦致道:“最多不超过两天。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童处会负责照顾大家,还请您,不,是任何人,都不要再去接触青铜鼎了。”  这些话他之前也叮嘱过一次——芳树抿了抿嘴角:“好的,我会安心等二位回来。”  ☆、第二十七章    他表情很有些隐忍,情绪也内敛得刚好——肖云鹤也没再多说什么,伸手在芳树肩头轻轻拍了拍,对他微一致意,这动作既像是鼓励,又仿佛某种安慰,很有些冷静的苦涩意味。芳树这时也渐渐平静下来,片刻后自唇角浮现出一个清淡的笑来:“……我明白,多谢二位。既然三位还有事情要谈,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情,三位可以随时叫我过来。”  童彧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好谈,跟过来也只是为了八卦一下对他而言至今尚不明朗的案情,又被秦致“童处会照顾大家”的天降大饼砸得晕晕乎乎,品了半天也没搞懂这个“照顾”究竟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见芳树离开,忙道:“秦董,我……”  “我没什么特别要嘱咐的,一切按照平常即可。”秦致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又把博物馆的钥匙给他推了过去,“我对菅野先生说的话,童处也请放在心上,博物馆和青铜鼎的安全,就劳烦您多费心了。”  童彧心说你让我去摸我都不敢摸啊!看了看桌上的钥匙,又迟疑道:“这……”放在你们那里保管不好吗?再不济也该还给菅野啊!  “真正心怀鬼胎的人,是不会在乎有没有钥匙的。”秦致笑了笑,“好了,我们来说说明天的安排吧。”  “啊……?”童彧总觉得他这是在暗示什么,好在他下一句又提起了明天的安排。童彧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任由自己发挥的话题,回答道:“是这样的……因为三重县本身没有机场,我也只能安排二位先去中部国际机场做一个中转。我们已经联系好了机场的向导,由他负责接待二位去转乘电车。另外,小唐也给二位在伊势预定了住处,详细信息我会发送到二位的手机上……”  钏路和伊势分属北海道和近畿两个地区,一天之内的往返确实有些困难。秦致点了点头,童彧的安排和他想象中的结果差不太多,三人商定好明天一早见面的时间,童彧便也起身告辞了。肖云鹤简单收拾了出门要用的东西,秦致的手机又“嗡”地一震,弹出伍春行的一条消息,上面只有四个字——“师傅,妥了”。  秦致回了个时间过去。肖云鹤看了看他们师徒间的对话,夫夫二人相视一笑,肖云鹤道:“现在网已经布好了,就看鱼什么时候能上钩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在夫夫二人准备上飞机的前半个小时,伍春行果然按照秦致的计划准时把电话打了进来,热情洋溢地表示“艾玛师傅我们因为台风走不成啦!小珏和旸旸可想你了所以我们决定回钏路了!耽误几分钟见见孩子嘛又不会打扰你们工作的!”,秦致也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震惊”、“意外”和“不知所措”的表情,十分“为难”地转告童彧,希望他能替妹妹一家安顿一下。  童彧这时候真是有点傻眼,从昨晚的“心怀鬼胎”开始他就觉得秦致是话里有话,好像他们去伊势这一趟背后能酝酿出什么大风波似的。而伍春行搞的这一手“突然回归”,更让童大处长嗅到了一丝y谋论的味道。但伍春行的理由又正当得不能再正当了,台风过境确有其事,飞机延误大势所趋,这种情况下玄珏撒个娇卖个萌说要回来找爸爸,大人们好像还真的说不出那个“不”字。肖云鹤也在一旁很冷静地帮腔,秦瑶这次日本之行就是为了来参加内山嘉树的见面会,但因为菅野家的变故,这场原定于昨天的见面会已经取消了。前期因为保密条例,他们并没有对家人透露过此次的案情,现在妹妹一家回都要回来了,与其把人赶回函馆,倒不如借机满足一下妹妹见偶像的愿望,左右这个案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再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何况秦瑶还真不一定对这件事情有兴趣呢。  肖云鹤对保密局一直立的是高冷人设,哪怕这番话的中心思想就是“我妹一家想来就来啊有问题吗”,他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分析案情的样子。童彧这时已经有一点点被说服了,再加上秦致又重新强调了一遍,叫妹妹一家不必知道青铜鼎的详情,案子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童彧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更加云里雾里,直觉不对劲啊不对劲,但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最终头昏脑涨地表示道:“行了,小唐,你去给他们订个房间吧。”  被伍春行的电话这么一打岔,童彧原本想说的话也没时间说了,赶在飞机起飞的前几分钟,把前田发来的消息又给他们转发了一份,内容是一串地址和一个时间,看起来是个见面的暗号。地点是在伊势市内,时间是今天下午,只要路上一切顺利,应该不会耽误什么。  飞机依旧是前田名下的专机,登机后肖云鹤又给乔源和许愿分别发了条消息,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最新的进展。乔源昨天的消息已经很重磅了,肖云鹤私心是想再获取一些和神子有关的信息,而许愿和殷浩,除了刚到河南时给他们打过一次电话,到目前为止,居然是个很薛定谔的失联状态,也难免让肖云鹤有些担心。  秦致对他们两个还是有自信的,没消息不代表就是个坏消息,而乔源那边也有了些令人惊喜且意外的发现。昨天他和夫夫二人汇报完情况以后,又去了椿小次郎位于校外的公寓,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还真让他看到了一张ji,ng心保存的旧日人像。照片上的女人至多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雪花和服,不算漂亮,但胜在气质出众,依旧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屋里没有电脑,椿平时用的应该就是被保密局破解过的那一台,乔源远程连线做了个简单的恢复,又在电脑里扒出了几张被删除的图腾照片,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翻拍来的,黑魆魆又y森森,看着就很有些不祥的苗头。  乔源对此一向是敬谢不敏,加上那张不确定是不是伊势神子的单人照片,索性一起打包给肖云鹤发了过来:“奇怪啊,他们保密局查案都不恢复数据的?部落图腾啊?赶紧叫你家专业的给看看,啥都不删就删这个,我觉得很可疑啊!”  电脑是留在椿小次郎房间里的,地方是唐鸣清带他们去的,只说已经请专人破译过了,只字未提里面有被删除的信息。肖云鹤给乔源回了句“谢了”,又把图腾照片转手递给秦致:“乔源从椿的电脑里发现的,看看?”  秦致看到这些图案也有些诧异,难得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太上敕令,超汝孤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上古时期引渡逝者亡魂的符篆,作用相当于现在的往生咒,我也只在师傅的书上看过,怎么……”究竟是怎么拍成这个鬼样子的?!  “还能怎么。”肖云鹤笑了声,“拍照的人是个天才呗。”  而就在夫夫二人研究符篆的同时,童彧也已经从车站接回了秦瑶一家。虽然几天前他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但童彧当时满心都是案子,对秦家这位大小姐是真没有多少关注,伍春行呢,名义上是秦致的徒弟,但在国内的“那个圈子”里基本是查无此人,也不像是什么身怀绝技的绝顶高手。虽然妹妹一家在敌我的判定上绝对是属于友方,但童彧还就是想不通了,你说他们是秦致安排来的吧,一对儿人畜无害的小夫妻带着俩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要不是他安排的吧,他们回来的这个时间节点也确实太巧合了一些。  于是童彧一个没忍住,又小小试探了一番。这时秦瑶真·一问三不知的属性发挥了极大的功用,伍春行和玄珏的表情也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哦哟,青铜鼎是什么呀?我们不知道啊!讲给我们听听嘛!  秦瑶被伍春行连蒙带骗地哄回钏路,本身也不大情愿,旅途的风景虽好,最大的愿望却没能成真,走路拍照又都是实打实的体力活儿,所以乍一听飞机延误,秦瑶居然还挺高兴的,心想好啊能多躺两天,函馆的气温还是很舒服的。如今一行人又折回了钏路,小崽子又不怎么省心,舟车劳顿身心俱疲,秦瑶看什么都有些兴致缺缺,懒得应付童彧时不时的尬聊,索性一个翻身,窝进伍春行的怀里开始补眠。  伍春行:“……”心说我的姑奶奶喂,你确定要这个样子见偶像啊?等到童彧按照肖云鹤的意思把她引见给了芳树,秦瑶一脸懵逼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那种迷迷糊糊的震惊状态足足持续了一分半钟,才目瞪口呆地喃喃道:“真、真人啊……”  芳树倒是很好脾气,虽然他也不清楚秦致的妹妹为什么会过来钏路,但粉丝和偶像的见面永远充满了热情的友好气息。而在交谈的过程中,秦瑶也终于搞懂了自家亲哥是怎么和自己偶像扯上了关系,对于这样的贸然打扰,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的。芳树则依旧表示了招待不周的歉意,并且委婉地暗示众人,因为裕子受伤,服部也搬了进来,家里恐怕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  秦瑶本来也没想着要住在芳树家里,晕晕乎乎地抱着签名书摇头晃脑,紧张得连合影都表情僵硬,想着芳树的遭遇又着实有些心疼,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很日式的:“那个,要加油啊!”  ☆、第二十八章    芳树怔了怔,又极轻地笑了笑,目光里多了几分诚挚,就仿佛春风化雨,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秦瑶长这么大头一遭追星,无非是看他颜好又演技炸裂,如今他这么一笑,就好像一个ji,ng致漂亮的人偶突然有了生气,亲身给秦大小姐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活·色·生·香。  秦瑶不说话了。扪心自问,她从小到大所见的帅哥决计不在少数,却很少有人能笑成这个我见犹怜的样子,大屏幕上再完美的妆容都没有眼前一幕来得震撼,欣赏的目光难免更加直白了一些。  伍春行抱着儿子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媳妇儿对着一个小演员两眼放光,突然觉得他师傅给他派的这个差事真不地道,正想咳嗽两声让秦瑶注意形象,就觉得背后仿佛有道目光,冷箭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扎了过来。  伍春行脊背一僵,伍钦旸仿佛也受到了什么不安气息的惊扰,瘪瘪嘴就开始大哭。伍春行一面哄着儿子,一面用眼角的余光在四周悄悄环视了一圈,除了芳树裕子和服部,剩下的都是保密局的人了,难道这里头真的有内鬼不成?  “!”伍钦旸的哭声成功唤回了秦瑶的理智,芳树也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差问一句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了。秦瑶这时已经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脸几乎烧成了一个熟透的番茄,双手合十作抱歉状:“……那个,我……对不住啊!”同手同脚地回到自家男人身边,一把接过了已经把脸哭出了十八个褶儿的儿子,“……旸旸这是怎么了?”  “人太多,吓着了吧。”伍春行想了想,给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回答。  秦瑶“唔”了声,大概也猜到是为什么了。伍钦旸天生八字就轻,秦瑶这个当妈的也常后悔自己怎么没让他在肚子里多待几个时辰,如今正国的死因还没有确定,菅野家勉强还算新丧,秦瑶也担心儿子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克撞着了,只是这话不好明说,又小声对伍春行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你舍得啊?”伍春行抬了抬眉毛,“魂儿都要被你梦中情人给勾走了吧?”  “我勒个去——”秦瑶睁大眼睛,“我说老伍,咱俩认识也有二十年了吧!老娘孩子都给你生了,你跟这儿喝什么干醋呢。”  眼看小夫妻两个又要不分场合地开始拌嘴,玄珏终于忍不住拉了拉秦瑶的衣袖:“姑姑,还是我来吧,我抱着旸旸。”  秦瑶这才想起正事,低头的瞬间又狠狠剜了伍春行一眼,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要是伍钦旸真被什么脏东西给惦记上了,整间屋里大概没什么比他黑猫表哥更镇邪了,因此秦瑶乖乖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儿子交到了自家侄儿的手里。  伍钦旸好像特别喜欢他大猫表哥身上那种温暖又毛茸茸的气息,作势干嚎了几声,总算给自己的突然爆发找到了一个平稳的落点。玄珏就又抱着他坐下来,熟练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奶嘴,十分ji,ng准地堵住了新一轮的嚎啕。  伍春行将功补过,急忙拆了包shi纸巾给儿子擦脸。芳树看得有趣,走过来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已经没事了。”秦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伍钦旸这一哭闹出的动静不小,她记得芳树说过家里是有病人的,唯恐惊扰了什么,“今天、今天来的确实比较冒昧……叨扰了。谢谢您的招待,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秦瑶的客套话说得一向不如她哥顺溜,加之孕傻死宅,近段时间的社交能力都有所退化。芳树这些天本就有些心力交瘁,闻言从善如流,微笑道:“好。等秦先生和肖队长回来,我再好好答谢大家。”  伍春行便也站起身来,对着芳树说了声谢谢。秦瑶得偿所愿地见到了偶像,ji,ng气完足得如同嗑了大力神杯,抄起沉甸甸的儿子抱在怀里,走路哐哐带风,眨眼就钻进了童处专属的黑色奔驰。  伍春行:“……”心说师傅喂,你徒弟我真是舍命陪君子了,跺了跺脚,满头包地哄媳妇儿去了。  小夫妻两个怎么和好暂且不论。本州,志摩半岛,夫夫二人下了飞机,又转乘了三四趟国铁,才终于在约定时间赶到了前田所提示的地点。  这是一幢很漂亮的欧式建筑,门口栽种了大片的粉红色蔷薇花,一侧的铭牌上刻印着“雪之公馆”四个小字,并没有透露主人家的任何信息。夫夫二人按响门铃,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年近六旬的男性管家,穿着很规整的西装三件套,灰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看起来就像是个彬彬有礼的英国绅士。  三人穿过一条明亮的走廊。大堂正中悬挂着一个雪花样的圆形徽记,神龛中供奉着天照大神的金色画像。管家将二人领到会客室的门前,略一躬身,说道:“二位,请进。”  房门打开,一室阳光如瀑,隐约可以看见空气中浮动着的细小微尘。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也已经站起身来——她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一身天青色的高定套裙,颈间挂着一条圆润的珍珠项链,略高的颧骨被妆容细心修饰,因而整个面庞也显得相当柔和,正是椿小次郎珍藏的那张单人照片的主角。  她的声音也有种很标准的大家闺秀的感觉,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含笑道:“二位,怠慢了,请坐。”  秦致同她礼节性地握了握手:“您好。伊势——不,三笠宫辉子女王殿下,事发突然,冒昧叨扰,还请见谅。”  伊势神子,或者说是三笠宫辉子女王——骤然被勘破了身份,她的表情也依旧是淡淡的,端起桌上的红茶轻抿了一口,又莞尔道:“……前田说得果然没错,二位料事如神,我是很佩服的。”  “不敢当。”秦致道,“日本现存的皇室成员中,唯三笠宫辉子女王以雪花为徽印。我若再有眼不识泰山,今天也不必来这一趟了。”  “先生过谦了。”辉子道,“有关情况,我已经听前田大致转述过了,没想到二位能调查到这个地步。‘伊势神子’的身份既已不是秘密,想必二位对内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兹事体大,还望二位先行允诺,不将此事说与无关的外人知晓。同样,二位的疑惑,我会尽力做一个完整的解答。”  秦致道:“这是应当的,我们不是八卦小报的记者,请您安心。其实我想问的只有一个问题,菅野祥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祥子……她早已成为皇室的禁忌了。”辉子说,“有关她的身世,父亲在世时曾对我略有提及。当年今上与皇后的婚事受阻,两人暗中生了情愫,皇后遇喜,借故远赴欧洲,诞育了祥子。今上在国内据理力争,两人的婚事终于得到了准允。但随着婚礼的举行,祥子的身份变得愈发尴尬。而在临近的宫家中,家主不是年龄不足,就是长年无嗣,他们无法为祥子谋得一个正当的皇室身份。于是,祥子成为了一个介于皇室与平民间特殊的存在。但她作为今上长女,还是在‘选拔’中获得了天照大神的认可,在十六岁那年成为了伊势神宫的‘御神子’。”  “当然……神宫对外宣传的,绝对不是‘照宫祥子’这个名字。在她成为御神子的第二年,她认识了一个来自中国的年轻人。他们坠入了爱河,但没过多久,祥子就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背负了一个很深的诅咒。年轻人也对她直言,他来日本就是为了破解这个诅咒,一直在寻求解决的办法。”  秦致道:“……是陆正国?”  辉子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这个年轻人的姓名,或许是吧。在听完了年轻人的讲述之后,祥子几乎立刻想到了自己作为伊势神宫御神子的身份,但她同时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存在是不被认可的,皇室更不可能允许她为了自己的私情去动用神器。于是,在几天后的夜里,她宣称自己要进行一场连夜的祭祀,支开了所有的婢女,带上了伊势神宫最为重要的宝物,与这个年轻人私奔了。”  “祥子失踪后,神宫大乱,皇室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天选的神子盗走了伊势神宫历代传承的神器,无论对天照大神,还是对皇室来说,都是一件惊天的丑闻。于是皇族只能忍气吞声,秘而不宣,暗中召集人手去外围进行搜索。可惜祥子离开后便如同泥牛入海,彻底的消失了。”  秦致道:“那之后呢?”  辉子道:“没有之后了。八咫镜至今没有寻回,而今上因为从未承认过与祥子的关系,在当年的风波中也很神奇地被免于问责。这个故事我给椿君讲过一次,因为在祥子名义上‘病逝’以后,八咫镜总要产生新的守护者。我作为皇室的一员,也在备选之列,但是我不情愿,所以与他达成了婚约。”  “据我们了解。”秦致说,“他近些年来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包括与诅咒有关的青铜鼎。”  “椿君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为了摆脱天选的命运,利用了他。”辉子深深叹了口气,神情突然很有些落寞,“前段时间,我看到了青铜鼎的新闻,但没有把它与祥子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直到前田找到了我,我才……如果八咫镜真的能破除铜鼎上的诅咒,那神器……应该还保留在祥子,或者当初那个年轻人的手里。”  秦致想到祥子留下的那对双刀,问道:“恕我冒昧,八咫镜……”真的只是一面镜子吗?  “八咫镜是日轮之刃,本质依旧是能杀敌的利器。”辉子说,“原则上来讲,镜子只是它最通常的形态。因为只有镜子,才最有可能映照出一切的真实。”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个两三章吧……有关日本皇室和神器的内容都是我瞎编的 第1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4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4节 ☆、第二十九章    “真实啊……”秦致似乎明白了什么,“神器之所以能成为神器,不是因为它本身具有至强的力量,而是因为它可以透过自身,看到使用者内心最真实的愿望是么?”  辉子道:“可以这么说。天照大神通过八咫镜聆听世人的愿望,一旦勘破了镜面内的真实,持镜者自身就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她轻轻笑了笑,“好了,祥子的故事讲完了,二位还有什么其他的疑问吗?”  疑问还是有的,比如祥子当年的具体c,ao作……但从辉子的叙述来看,她,甚至整个皇室,都未必清楚祥子出走后的详情。而藉由八咫镜的传说,秦致也在“如何破解诅咒”这件事上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很快道:“没有了,今天多谢您。”  辉子道:“既如此,我有个问题想请二位回答。”  秦致道:“您请讲。”  辉子道:“二位是如何得知祥子与皇室的关系的?”  “其实我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秦致说,“任何事件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椿教授和正国先生之间的交往缺少了必要的联系。惭愧,我是先由‘伊势神子’推断出了您的皇室身份,所以猜测祥子夫人也会与皇室有关。”  “是这样啊。”辉子说,“伊势神子……听起来很讽刺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用这个名字与椿君定下了婚约,就是想告诉父亲,看,即便我成为了御神子,我也依旧会去过我想要的生活。椿君是我很好的朋友,但是,我没想到……所以我很快同他离婚,落荒而逃,抛弃了伊势神子这个身份,去了英国留学。如今想来,我确实有很多对不住他的地方。”她喃喃,“椿君他,还会好起来吗?”  这个问题秦致也无法回答。如果诅咒的本源真的是以魂魄为食,当了几个月植物人的椿小次郎自然是凶多吉少。而三笠宫辉子女王至今没有传出婚讯,谁也无法明言她对椿小次郎究竟怀有怎样的感情。  两人告辞而出,肖云鹤几乎全程都没有说话。案情的脉络已经厘清,按照辉子的说法,丢失的八咫镜也确实为菅野家镇守了一时的安宁,但他心里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好的念头。秦致见他眉峰紧蹙,又问道:“怎么了?”  “……?”肖云鹤道,“我在想八咫镜。”日本的神道体系还是和中国很不同的,作为一个已经回归了神格的非完全体人类,肖云鹤总觉得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无限约等于用一个开过光的十字架去对付一个千年的老僵尸。虽然核心都是“能量”与“能量”之间的较量,他还是疑心这个“文化差异”会不会在无形中带来什么更大的变数。远的不说,正国和椿可是显而易见地失败了啊。  “西方派系里,‘鬼魂’还被认为是能量的集合,其本质都是相通的。”秦致多少有些好笑他家上仙居然会在这种问题上钻牛角尖,“诅咒的死灰复燃,是因为祥子和正国没有找到青铜鼎。祥子用八咫镜切断了诅咒与正国之间的联系,却没能消灭那个寄居在青铜鼎上的真正的怪物。而椿和正国的失败,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所以说。”肖云鹤道,“原因呢?”  “就让他自己讲给我们听吧。”秦致笑了笑,说道,“走吧。今天晚上,怕是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与此同时,钏路。妹妹一家结束了对芳树的拜访,由童大处长亲自送回了预定的酒店。  童彧倒不是闲的,而是因为他真的很闲。今天一早夫夫二人走得匆忙,除了昨晚一句“照顾好大家”也没留下什么旁的指示。博物馆派了专人把守,芳树一家也有护工照顾。而前田那边呢,因为秦大少爷的“出言不逊”,这位眼高于顶的中年大叔也终于放弃了折腾,老老实实地照章办事,早上发信息来的时候居然还用上了敬语。童大处长无事一身轻,也就妹妹一家还能充实一下他的待办详单。  但这对小夫妻也确实没什么可挖掘的,所有的试探都如同r_ou_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童彧不由得十分失望,见秦瑶也有几分送客的意思,知情知趣地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唐鸣清负责开车,童彧鞍前马后了一天,此时终于换了个没那么板正的坐姿,松了松领口,莫名想到玄珏把伍钦旸接到怀里照顾的一幕,叹了口气,幽幽道:“小唐啊,你说人家怎么养的儿子……啧。”嫉妒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唐鸣清也不知道该不该接他这个话。童彧的工作性质特殊,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他和小童同学的聚少离多。于是小童同学的青春期提前爆发,小学尚未毕业,一天到晚却几乎不拿正眼瞧他,吃饭找妈睡觉找妈上厕所还是找妈,好像全天下就没有童彧这个老爸——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哪里有玄珏这种温柔美好的小少爷做派。  童彧想到儿子又觉得头疼,普天下的儿女是债仿佛成了共识。正经暴发户家——啊呸,正经豪门养出来的孩子,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居然……居然还真有玄珏这种会给弟弟亲手换尿布的奇葩。  童大处长的八卦之心终于彻底决堤,也不顾自己是在自说自话,临了还要拉上唐鸣清垫背:“哎,小唐,你说他们这孩子是打哪儿来的?”  唐鸣清:“……”一板一眼地开始背书,“领养来的。但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他们找了其中之一的女性近亲属去国外代孕。”  领养这话乍一听是很有道理的,两个男人毕竟生不出孩子,但玄珏偏偏长了一张“我就是我爹我妈亲生”的脸。于是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有说孩子就长这样所以才合了夫夫二人的眼缘儿的,有说夫夫二人丧尽天良给孩子整容的,甚至还有小网红跳出来宣称自己就是孩子的亲妈。谁让重华集团的秦董英俊潇洒又年少多金,君子端方又洁身自好,想给他生孩子的人都组成了超额的加强排。  然而,事实么……童彧打断他道:“得,打住吧,这话你也信哪。”秦家的资料都在保密局的桌上摆了好几摞了。肖云鹤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家寡人,唯一认他的就是沈恒,别说女性近亲属了,就连近亲属的毛都摸不到一根。秦致呢,宠妹狂魔,要星星不给月亮,那些造谣秦瑶替他们两个生儿子的,早八百年就被重华法务的律师函给糊了满脸。  童彧突然觉得这话题没意思了,知道太多的同时也丧失了八卦的乐趣。思前想后小心假设,愣是没猜出玄珏可能是神兽成ji,ng——或者说,他不太敢往“不是人”的这个方向去想。  童彧干脆换了个话题:“你说……他妹一家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唐鸣清在红灯前停下,说道:“是巧合吧。我查过他们预定的航班,确实因为台风延误了。怎么,童处,您怀疑他们?”  “那倒不是。”童彧摸了摸下巴,“就是觉着……折腾。嗯,折腾。”  “也许是为了菅野吧。”唐鸣清道,“有钱人么,大约是不怕‘折腾’的。”  童彧惊奇:“啧啧啧,小唐,你仇富啊?”  唐鸣清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极其ji,ng彩,正想说些什么,放在车载支架上的手机却“嗡”地一震,有条消息发了进来。  他点开看了看,很快又删掉,红灯的读秒在他脸上倒映出一个晦暗不明的光斑。  童彧抬头:“……嗯?”  “没什么。”唐鸣清低下头,“秦先生他们到酒店了,确认了入住信息。”  童彧“哦”了声,车窗外的天幕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钏路,深夜,十一点二十三分。  伍春行是被一阵有节奏的滴答声吵醒的。  深夜的水滴声似乎永远自带一种恐怖的氛围,既像是冤魂的眼泪,又仿佛幽冥之人在寂寂敲打的催命符。伍春行骤然惊醒,脑子还不大清楚,静了半息又觉得口渴,正想给自己倒杯水喝,空气中却无端飘来一股沁人的冷香,竟是种很清新的白茶味道。  伍春行还没来得及分辨这味道的来源,又有个声音极突兀又自然地自脑海中响起,轻柔地呼唤道:“来吧……”  “来吧……嘻嘻嘻,来吧……”  “到我这儿来……嘻嘻嘻,到我这儿来……”  “!”伍春行彻底醒了,满脸卧槽地表示师傅你还真是料事如神。想起秦致的叮嘱,又顺势做出一脸恍惚的样子,目光有些茫然地涣散起来。  与此同时,他躲在被子下的右手却悄然收紧——为了配合他师傅演好这场戏又不至于中招,伍春行在回钏路前也做了些粗糙的准备,在函馆车站的玩具店里买了个戒指,专门在睡前套在了手上。这戒指外侧圆润,看起来与普通的素圈银戒无异,内侧却是一圈突起的铆钉装饰,专门用来在握手时整蛊用的。伍春行用力将不算圆润的尖刺压入指根,瞬间的疼痛又让他成功清醒了些许。  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也悠悠亮了起来,有着睡衣的遮挡,那一点微弱的白光几乎细不可查。伍春行察觉到颈间舒缓的气息,暗暗松了口气,尽量做出一副被控制的样子,觉得自己就像是个ji,ng分的演员。按照脑子里声音的指示,赤脚从床上下来,走进隔壁的卧室,轻手轻脚地抱起正在熟睡中的儿子,打开房门,就这么走了出去。  而就在房门自动关闭的一瞬,原本“熟睡”着的玄珏也猛地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竖瞳在夜色里竟似闪着幽幽的寒光。在确认四周无人之后,他先是用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发了条短信,而后立刻跳上了秦瑶的床铺。秦瑶显然睡得“熟”了,白净面孔上泛着一层空泛的死气。玄珏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双手结了个小小的金光印,法印脱手,旋即没入秦瑶的额头之中。  做完这一切后,玄珏化作黑豹的原型,缩小身量,跳上窗框,沿着外墙一跃而下,将身形隐匿在了楼下的草丛之中。  时机把握得刚好——伍春行抱着儿子,“一脸青白”地走出了酒店。  酒店楼下停着一辆似乎很眼熟的黑色商务车。伍春行站在风口,看着那辆车旁若无人地打开了车门。  玄珏在心里数了三个数,而后久违地找回了用四肢奔跑的方式。借着漆黑夜色的掩映,保持了十米左右的距离,紧紧咬在了那辆商务车的背后。  ☆、第三十章    商务车风驰电掣,果不其然地朝着博物馆的方向开了过去。  伍春行手脚僵硬地坐在商务车的皮质沙发座上,“青白”的脸色几乎不用伪装,完全就是冻的。而就在车门关闭的一瞬间,那个回荡在脑子里的声音也倏地消失了,清淡的白茶香气散去,伍春行抱着儿子正襟危坐,突然有些纠结自己该怎么继续表演下去。  按照这个……姑且可以称之为脑内催眠的迷幻c,ao作,一旦指令停止下达,他究竟是该晕过去呢,还是保持这个双眼发直的状态直到那个怪物把自己拆吃入腹?  “要命。”伍春行心里不期然地冒出一句日语,决定还是在安全的范围内小小挣扎一下。先是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距离他大概有个几十厘米的后视镜,大约是角度的原因,司机的身影在镜面范围内只映照出了一个漆黑的发旋儿——伍春行突然觉得,这个人身上好像蒙着一层黑雾似的,看不见脸,更没有五官,落在监控摄像头的眼里,大概又是一辆无人驾驶的幽灵夜车。  伍春行不禁打了个寒噤,这样的场景……似乎总让他想起一些很模糊,但是在某个角度又格外清晰的记忆。虽然理智上清醒自家侄儿就跟在车后,情感上却依旧难以驱散与一个不知名怪物同处一室的紧张感。而这辆熟悉的座驾也终于让他再一次确定,保密局里果然是有内鬼的——只是,会是谁呢?  他立刻用一个微小的角度低下了头。怀里的伍钦旸不知所觉地甜甜睡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温暖舒适的婴儿床,跟着他被鬼“迷”晕了的爹奔向了一无所知的远方。  因为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形,伍春行在睡前就刻意给儿子多添了一床被子,此时透过两层被子的间隙,父子二人颈间的同款护身符遥相辉映,一齐逸散出令人心安的幽幽白光。  伍春行一瞬不瞬地盯着儿子的睡脸,心头的那一点潮起潮落,在经历了瞬间的涌动之后,蓦地,又安静地折回了它该去的地方。  为了这个小家伙,也为了这个小家伙他妈——伍春行定定地想,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而司机也没给伍春行留下太多优柔寡断的时间,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商务车就稳稳地停在了菅野博物馆的门口。  整个博物馆门户大开,童彧安排的巡逻队早已不见了踪影。伍春行再度闻到了那股白茶似的冷香,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低低的猫叫,吹散在浓稠的夜色里,就像是一只偶尔路过的无辜野猫。  伍春行的嘴角翘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依旧维持了牵线木偶的步态,旁若无人地走下了自动弹开的车门。  一身黑雾的司机就停在他前方不远的位置,整个人y翳得像是从黄泉之水里捞出的鬼魂。伍春行无故觉得周遭的气温又降低了几度,赤脚行军的酸爽感难以言喻,这下是连牙齿都跟着“咯咯”直响了。  他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演技不穿鞋子。  黑影却已经迈开大步,带着一身摧枯拉朽的气势,直奔正北方的耳室而去。  伍春行亦步亦趋地跟在黑影的身后。他之前听秦致说了些案件的内情,知道“它”就是冲着青铜鼎来的。此时整个展厅里漆黑一片,唯独北侧耳室的门楣上闪耀着淡淡的金光。  黑影似乎早就猜到了不会那么顺利——伍春行莫名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就见那黑影张开双臂,背后的浓雾暴起,似乎凭空生出了一对翅膀,倏尔又化作两只巨大的鬼手,猛地朝中心的阵眼撕扯而去。  九天十地的诛魔大阵正式启动,恢弘金光映照得半边天空都在微微发亮,伍春行几乎从视觉角度都闻到了那股皮r_ou_烧焦的味道。黑影却浑然不觉,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大地隐隐震动,似乎是要连整间房子都连根拔起。与此同时,那黑雾的背后又伸出了无数只触手,朝着伍春行父子二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伍春行抱着儿子,根本腾不出手来去摸藏在睡衣口袋里的符咒,就在这时——  咦?  纤薄刀刃与指甲碰撞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声响,伍春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前一花,只见一道明艳刀光如流星疾火般在瞬间斩落,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卸下了那黑影的半边身子。  不过,很快,那具由黑雾凝实成的身躯又长了回来。伍春行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个依旧虎视眈眈的身影,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嫂——”  肖云鹤道:“退后。”声音冷峻,真是连半分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了。尾随其后的小黑猫就地一滚,立刻化作威风凛凛的黑豹原型,将他弟——顺便捎着他姑父,牢牢护在了身后。  伍春行终于穿上了鞋子——对着腰缠百宝的侄儿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得体微笑,又小声道:“师傅呢?”  玄珏在原型状态下成功维持住了自己身为猫科动物的高冷,并没有暴露出他那一口小奶猫似的少年音,身子微微伏低,光缎子似的脊背炸开一层细细的绒毛,是个很明显的防御姿态,尾巴尖儿却悄悄朝一根立柱后面指了过去。  伍春行会意,一瞬间像是找回了主心骨儿,从地上捡起和鞋子同款的天降毛毯,兜头盖脸地往身上一蒙,小跑着回到了属于人类的阵营。  秦致就在玄珏所指的方向,披着件呢子大衣,以一种很慵懒的站姿斜靠在立柱明暗交错的y影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处激烈的战火,他的脸色有一点点不自然的苍白,周身的寒意也仿佛凝结成了实质,整个人就像是个大型的、随时可移动的液氮罐子。  伍春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正在“y气侧漏”的哥兼师傅,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想说些什么。  “没事,我就是魂魄离体的时间太长了。”秦致十分善解人意地阐明了自身的状况。他现在手指头冷得像冰一样,便没有主动去碰伍钦旸的小脸儿,隔着被子看了看外甥的情况,又补充道:“干得漂亮。”  伍春行:“……”师傅您能别一脸淡定地说这种话吗!又不自觉地追逐着秦致的视线,将目光投向了几步之外的战局。  肖云鹤作为一个不修边幅的人民警察,开大会的场合穿正经公服,出外勤的时候什么都敢往身上一套,极其ji,ng准地继承了沈恒在穿衣打扮上的糟糕品味。如今这一袭黑衣,似乎又少了几分混迹于市井人间的潦草的烟火气儿,更衬得他刀锋如雪,面如冠玉,正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原定的“吞噬”被肖云鹤简单粗暴地打断,那黑雾也终于放弃了与九天十地诛魔大阵的纠缠,转而开始专注起眼前的对手。两人僵持了几秒,肖云鹤手腕一压,单方面终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试探。那黑影站在原地,没头没脸地低笑了一声,转瞬又被肖云鹤掌中的刀光削去了半个脑袋。  然而——不过须臾,掉落在地的头颅又重新长合,再度验证了几分钟前才刚刚出现过的情形。  肖云鹤若有所思地静了几秒,那黑影却十分得意,乍分乍合,似乎并没有真正的实体。背后的两只鬼手也启动了超级变换形态,化作一簇尖锐的倒钩,像是一个形制诡异的搅拌器,无所畏惧地扑了过来。  肖云鹤闪身避过,两人就这么不分伯仲地拆了百十来招。僵持到最后,肖云鹤也有些不耐烦了,故意卖了个破绽,引着那黑雾攻向自己的左手,右手横刀一挡,左手则趁机穿过肋下,掀起的罡风撩起他风衣的一角,堪堪露出篆刻着梅花纹样的刀镡。  借力后撤的同时,他又从腰间抽出了另一把形制古朴的长刀。刀身雪亮,明明如镜,在这个充满了迷幻氛围的博物馆里,意外地有种宝相庄严的肃穆感。  伍春行:“!!!”我怎么不知道嫂子还是个二刀流!  但还没等他对肖云鹤的武力值做出一个全新的定义,就见他嫂子手起刀落,反手将那把荧光闪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是杀手锏”的宝刀——直愣愣地cha在了地上。  伍春行:“……”突然觉得自己看的不是动作戏而是搞笑片。  那黑影欺身而上,同样没有放过这个天时地利疑似人和的机会,趁着肖云鹤拔刀又cha刀的间隙,背后又有无数道相似的身影随之暴起,仿佛一个漆黑的牢笼,顷刻便要将肖云鹤立毙于掌下!  肖云鹤嗤道:“没记性。”伍春行几乎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那把与他神魂相交的长刀已然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迎上黑雾这个几近投怀送抱的姿势,恰好将它完全倒映在了八咫镜的光芒之中。 第1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5节 那黑影距他已经不足半米,却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分不开了,只得硬生生地受了他这一刀,从伤口处流下了漆黑的、类似于鲜血的液体。  肖云鹤也没再给他逆风翻盘的机会,一掌扣住那黑影身上似乎是脸的地方,狠狠地往地上一掼——  飞沙走石,惊雷阵阵,那黑影直接在大理石的地砖上楔进半个身子。肖云鹤神情漠然,随手将那把惊鸿一瞥的站桩神器收回刀鞘,单膝着地,手掌在那黑影的天灵盖上虚虚一抓,便将它捆粽子似的拖了起来,露出下面一具不知死活的男性身躯。  伍春行还没来得及辨别那个被他嫂子暴力镇压的倒霉蛋儿究竟是谁,就有人抢先一步,失声叫道:“小……小唐?!”  童彧跌跌撞撞地从另一根柱子后面摔了出来,几乎不敢招认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左膀右臂。秦致走过去摸了摸唐鸣清的颈侧,说道:“没事,等人醒了就好了。童处,回去给你们家小唐发奖金吧,舍身炸碉堡啊这是。”  童彧的大脑彻底短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秦致的意思,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不是、他、他……”  他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所以然来。  比起人设已经完全垮塌的童彧,紧随其后的芳树竟然还在此情此景下保持了相当的镇定——或者是有一点点麻木了,茫然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也有认真写动作戏的一天……大概,还有个,两三章吧  ☆、第三十一章    “简单来说——”秦致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语气里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用指关节轻轻抬了下鼻梁上那副纯粹用作装饰的平光眼镜,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调整回君子端方的频道,“唐先生是完全无辜的,他只是被上身了,无意中当了次‘叛徒’,并不是那个‘怪物’安cha进来的内应。”  童彧还沉浸在一连串的视觉冲击中没回过神来,中枢系统瘫痪,单线程式下的有进无出让所有的信息处理都变得异常缓慢——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暇去分析秦致的话里会不会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只机械性地重复道:“怪物……?”什么怪物?  “怪物”——这的确是个很恰当的形容。几乎是下意识的,伍春行朝肖云鹤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团黑雾在脱离了唐鸣清的身体后就彻底失去了人的形态,变成了一块质量恒定、却任由人捏圆搓扁的黑色胶皮糖,被九天十地诛魔大阵结成的绳索一兜,莫名让伍春行想到国庆前后水产市场里被五花大绑的螃蟹,只可远观的时候还意外的有种笨拙的滑稽。  “因为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延续了三千年的凶手。”秦致说,“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确切来说,我也听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传闻。在这三千年的时间里,像这样的‘事故’绝对发生过不止一次。诅咒引发屠杀,继而再被掩埋,周而复始,它在这三千年里无疑具备了一些学习和发展的能力,但这并不是它想要的,所以我给它安排了最好的灵媒,目的就是为了一步步地引它上钩。”  童彧的表情似乎更迷茫了,虽然没明说什么,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我没听懂”四个大字。于是秦致又换了个更具引导意味的说法:“童处,在唐鸣清接触过青铜鼎之后,您觉得他有过什么明显的异常吗?”  异常……被点了名的童处长终于得到了一个尚在他理解范围内的名词,却本能地想回答“没有”。唐鸣清是他亲自挑选的学生,家世清白成绩突出,公正客观彬彬有礼,不该说的话永远烂在肚子里,是个做保密工作的好苗子,童彧私心并不想疑他。但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童彧也不得不仔细回忆起他们在接下这起案子后所经历的点点滴滴。而这无疑是个很痛苦又令人不寒而栗的过程,因为他根本无从分辨,那个每天跟在自己身边说话做事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所熟悉的、真正的唐鸣清。  真的就完全没有预兆吗?  不,不,还是有的,只是出于往日的信任,他并没有继续怀疑罢了。那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动作呢?  童彧悚然一惊,他想起来了!那是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送完秦瑶一家回程的路上——因为学车时一次不太愉快的事故经历,除非万不得已,唐鸣清是绝对不会在车上、哪怕是等红灯的间隙里碰手机的。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删掉了短信,还告诉自己,秦先生他们已经到了酒店……  童彧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怕。难道……那个时候,在车里和自己独处的,就已经是这个披着唐鸣清皮的怪物了?  “还是有异常的,对吗?”秦致已经从他的目光里得到了答案,“它学会了‘模仿’,我姑且认为这是一种‘进化’。它借唐先生的手做了两件事,一是删掉了椿小次郎电脑里的一份资料,二是确认了我和云鹤在伊势的行踪。”  保密局里有内鬼——这点还是乔源给他们的提示。复原信息是调查电子设备的基础,而有能力删掉图源的人,就只能是在其后接触过电脑,并且不会让技术人员起疑心的人。  “我……我不太明白。”童彧艰难地组织起语言,“既然二位七点钟的时候还在伊势,怎么……”就算他们在抵达伊势后即刻返程,时间上都是很紧张的,更何况他们还约见了伊势神子。所以那时他才没在意唐鸣清的“暴露”,因为他潜意识里以为,秦致和肖云鹤是不可能在一天内进行往返的,住酒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事关今晚的安排,很抱歉,因为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所有人——包括身为当事人的菅野先生,都是我们的怀疑对象,所以我无法提前对诸位进行说明。”秦致朝芳树所在的方向歉意地笑了笑,“事实上,我和云鹤并没有离开钏路,今早代替我们上飞机的,只是附着了我们二人生魂的傀儡。在高桥女士受伤的那次‘事故’里,我们两个曾和它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对彼此的实力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所以我和云鹤一致认为,只有我们都离开了钏路,并且留下足够的诱饵,它才有可能露出它的狐狸尾巴。”  “童处,您应该还记得,昨天……不,现在该说是前天下午了,在见过前田一郎之后,我和云鹤曾在博物馆停留了一段时间。”秦致继续道,“在那段时间里,我们完成了与傀儡的交换,并且提前布下了陷阱。但是,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任何与青铜鼎接触过的人都是不可信的。所以我联络了我的家人——巧得很,我的这位徒弟,包括我的外甥,都是天生的灵媒。所以我不得不冒险,让他们回来协助我,演一场戏。”  那之后的“诱拐”与“吞噬”,几乎全在夫夫二人的意料之中。  而童彧,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随着秦大少爷堪称平淡的叙述,他的心音也渐渐落回了一个还算正常的频率。虽然依旧手软脚软哪里都软,但到底恢复了一些思考的能力,甚至乍着胆子看了肖云鹤手中的“凶手”一眼:“它为什么……”一定会执着于伍家人呢?  “这就和诅咒的本源有关系了。”秦致道,“菅野先生,我之前和您承诺过,会在回来之后对案情进行一次完整的说明。无论结果是不是尽如人意,请您节哀。”  他这话多少有点打预防针的意思,因为芳树一直针对着的前田一郎,在整起事件中的定位确实相当无辜,芳树却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比起童彧“惊悚→平静→好奇”的渐进式发展,他作为受害者家属,其实很难衍生出这种与旁观者相类的心境。  因为他清楚啊,人可以得到惩罚,可以被剥夺自由,可以死,而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却永远无法拥有惩戒鬼魂的力量。  它们不会生,不会死,不会痛苦,更不会后悔——而这一切,究竟又是谁的错呢?  虽然这么说不免显得有些薄情,但对他而言,在这一刻,夫夫二人为此付出了多少,确实不比正国之死的真相来得重要。  所以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些所谓的“场面话”,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秦致也没计较他这一瞬间的冷漠,垂下眼睛,虚握了一下依旧冰冷的手掌,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的淡然神色:“那我们就从头说起吧。椿教授给我们留下了很多可供参考的资料,在理清了所有的人物关系之后,我拜托国内的朋友,让他们亲自去缘起之地走了一趟。”  这说的是许愿和殷浩。  虽然秦致曾在飞机上表示“没消息不代表就是个坏消息”,许愿和殷浩这一组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x村的全灭事件发生于抗战时期,距今已经过去了八十余年,当时的幸存者本就寥寥,如今更是死无对证,逼得许愿也不得不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代价就是他一出幻境就晕了个七荤八素。  在那种情况下,殷浩也实在没心情再联络肖云鹤说什么案子,抱着许愿回到村里,直到他醒了才长舒了口气。  而许愿拼了老命扒出来的这一堆猛料,也的确是与诅咒“本源”有关的重磅消息。秦致拿出手机,隔空取物般地探手一抓,屏幕上的画面就好像大礼堂里的官方投影,十分清晰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是九张一字排开的彩色壁画。  第一张,是一对并肩而立的青年男女,锦衣华服,给人的感觉十分尊贵。  秦致解释道:“这是故事的主角,商王康丁和他的妻子。”  第二张,第一张画里的女子躺在榻上,年轻的国王站在一边,下首有许多人在哀哀哭泣。  第三张,画面上只剩下了年轻的国王,一个穿着黑袍的老人站在国王面前,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  第四张,就是如今放在耳室里的云雷纹鼎。国王似乎变老了一些,脸上流露出很伤感又很疯狂的神色。  第五张,国王站在画面的最高处,青铜鼎里冒出了人的鲜血和手臂。  第六张,青铜鼎被漆黑的雾气所缠绕,而黑雾中冒出了一张张狰狞的人脸。  第七张,国王终于被愤怒的民众推翻,穿黑袍的老人也被斩首,头颅被投进了熊熊燃烧着的青铜鼎里。  第八张,赫然是乔源从椿小次郎电脑里复原的那张照片,上古时期的往生符篆,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y森之感。  第九张,青铜鼎被深埋于地下,尘归尘,土归土,画面正中却是一只漆黑的眼睛。  因为这些壁画画得非常传神,事件和人物都一目了然,秦致便没有逐张解释,而是直接简明扼要地概括道:“康丁与妻子少年相识,十分恩爱。谁料天不假年,在康丁登上王位后不久,他的妻子就因病逝世了。康丁十分伤心,听信了巫族的谗言,铸造了复生鼎,以血r_ou_白骨为祭,想要复活心爱的妻子。结果,他失败了。而后,他被愤怒的民众推翻,巫族被杀,复生鼎也被镇压,随葬到了康丁的陵寝之中。但是,那些缠绕在青铜鼎上的冤魂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净化,往生咒被反噬,这就是复生鼎诅咒的‘本源’。”  他看向芳树:“正国先生的遗言也是同样的意思。‘红色’和‘水’,指的是……咳咳。”他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左手下意识地一扶肋下,y冷的寒意再度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_(:3」∠)_一切历史上的事情都是我编的这个国王真实存在,但肯定不背我文里的这个锅= =  ☆、第三十二章    严格来说,如果秦致只是咳嗽了两声,或是稍微抬了抬胳膊,这大概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cha曲了。但问题在于,他在那一瞬间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连嘴唇边缘那一点点血色都褪了个干净,苍白得就像是个纸糊的人偶。  伍春行其实接收到了他师傅“不太好”的这个信号,奈何手里抱着儿子,动作自然就慢了一拍。而就在他这么一迟疑的功夫,肖云鹤已经一脚踢开了那个碍事的“凶手”,伸手在秦致的腰间一挡,半撑半抱地将他稳在了原地。  玄珏就地一滚,也跟着变回了人形,慌不择路地握紧他的手指,愣是被震得一个哆嗦,一脸惶然地叫道:“爸!”  童彧亲眼见证了“黑雾牌变形金刚”和肖云鹤的世纪大战,自觉三观已经被打破重组了一遍,如今玄珏这一招“大变活人”,毫不留情地又把他刚刚粘好的玻璃心给碎成了渣渣。  之后又是好一阵的兵荒马乱——在场的人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单纯的本能反应,除了倒在地上依旧人事不省的唐鸣清,几乎所有人都想着来扶他一把。  秦致晃了一下便也站住了,知道自己这次又作了个大死,肖云鹤回去之后恐怕还要生气,连忙道:“我没什么大事……”  那就是有小事了——秦大少爷第一次亲身践行了什么叫口不择言。而在一片“怎么了”、“还好吗”的问候声中,唯独肖云鹤没有说话,手指擒住他的手腕,在他左右两手的脉搏上各静了几息才缓缓松开。  “秦少爷,”他冷着脸,动作几近“粗鲁”地将秦致放倒在了椅子上,无情地挤占了那个原本属于受害者唐鸣清的休息位,“你这么作,究竟是谁给你的底气?”  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他知道,什么傀儡替身的筹划种种,根本不像秦致轻描淡写的那么容易。他本体自生神格,r_ou_身皮囊皆为虚妄,所谓元神出窍大约就和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但秦致不一样,当年冥府一遭捡回了三魂七魄,从玄学意义上来讲已经是个正经的囫囵人了,生魂离体和“找死”几乎就是一线之隔。虽然以秦大少爷的祸害程度,这样折腾一番多半也是死不了的,但他这种行为,就好像明知道外头是寒冬腊月,还非要脱光了衣服跑出去跳湖,什么时候冻出一身病来,又浪子回头似的,可怜兮兮地讨巧卖乖。  他凭什么?  肖云鹤心头没由来地一阵火气,那时他说什么来着?——“我觉得这里头还有别的事情”。所以哪怕他已经在博物馆布下了天罗地网,哪怕徒弟和儿子都在增援的路上,他也执意要回来一趟,亲眼看看有没有所谓的变数。  现在呢,“别的事情”没看出来,反倒是说这句话的人真真切切的“有事情”了!  秦致听他这个语气就觉得要完,下意识地想描补一二:“我……”  肖云鹤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杀意未尽,那层暗金色的涟漪里浮动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仅仅是生气——秦致突然觉得,生前死后,他都不想再看到肖云鹤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所以他很快改口,十分诚恳地表示道:“云鹤,我错了。”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好像他原本想说的就是这个。  肖云鹤道:“你错哪儿了?”  秦董傻眼了。  肖云鹤:“……”片刻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秦琅寰,你大爷的。”  秦致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他大爷,往后更是见不着了,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句问候:“是是是,我大爷——不是,我改还不成么?”  此言一出,先前那句认错的说服力更是大打折扣。肖云鹤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碍于童彧在场,只俯下身来,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我有那么靠不住么?你图什么?呕心沥血的,还怕我解决不了这个玩意儿?保密局又不给你发奖金。”  “我……”他本来想说我不图什么,仔细一想反而是那句“靠不住”更不动声色地剜了他的心,握住肖云鹤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声音气息里居然有一点点的不稳,“……我从老天手里偷来的时间,我图什么?我……”  他静一静,又低声道:“我舍不得啊。”  “闭嘴吧你——”肖云鹤突然发现他在这个“虚弱”buff下是根本没道理可讲的,怕自己一不小心再被他气到升天,也只能采取语言上的暴力镇压了,一时间真想剖开秦致的肚子,看看这人的心肝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每次做出一副至情至性又混账的样子,就笃定别人一定会原谅他一样。  偏偏又心软了的自己才最没骨气。  肖云鹤叹了口气,伸手一扶他的后心,抬手将他披着的那件大衣罩过头顶,果断隔绝了四周电灯泡们无所畏惧的窥探视线,在一片凉薄的黑暗中ji,ng准地捕捉到他的嘴唇,耳鬓厮磨间,缓缓渡过去一口鲜活的热气。  秦大少爷那股“不知足”的劲儿终于松泛过来,无端觉得自己像是个被瘫痪了的老大爷。肖云鹤重新把外套给他系好,看了一眼在言语上颇为踟躇的童彧和芳树,随口道:“天寒地冻的,我们也速战速决吧。”  伍春行假装没听懂那句天寒地冻到底是嘲讽谁的,同时又很担心他师傅的身体。秦致摇了摇头,说道:“不碍的,放心吧。”肖云鹤却已经自觉接过了他先前没有说完的话题:“正国先生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了青铜鼎背后的真相,利用文字向后续参与调查的人员示警,然而情势所迫,他并没有留下足够完整的信息。”  但在场诸人好像没有谁是在认真听他讲话的——伍春行和玄珏是因为对案情一知半解,当个段子听都理不清其中的人物关系。童彧则是满脑子浆糊,因为他十分确定以及肯定,秦致的这个“工伤”哪怕他引咎辞职也负担不起,一时惶惶,再多的好奇心也害不死猫了。芳树这时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本来还没意识到夫夫二人有多辛苦,方才这一幕打脸实在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被一群人诡异的目光盯着,秦致自己先受不了这种玻璃球似的待遇了,清了清嗓子道:“咳……我这还没怎么着呢,都那么紧张干什么?”  又没人说话了。  玄珏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不知何时又变回了那个软萌萌的猫团子。秦致伸手接住儿子,轻轻挠了挠他蓬松柔软的双下巴:“……那我们继续了?”  肖云鹤终于得以言归正传:“我会按照时间顺序对本次涉及到的事件做一个简单的梳理,二位如果还有其他疑问,我会在最后进行统一的解答。”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七事变爆发,同年十一月,日军占领河南安阳。一九三九年三月,后母戊鼎在安阳出土,引起了有心人对殷墟遗址的觊觎。日军活动加剧,陆旺村的村民为求自保,纷纷开始在自家修建地窖,于途中挖出了当年商王康丁为妻子铸造的复生鼎。”  “因为出土时有‘天女’现世,复生鼎曾经一度被供奉为神器,但由于封印的破裂,诅咒横行,陆旺村内陆续有人死于非命。于是村民合力,再度将复生鼎埋入地下,重宝现世的流言却不胫而走,于数月后引起了新一队侵华日军——即崛川贤治所在的山田联队的注意。山田联队便假借补给队的名义,占领了陆旺村,开始在村内秘密发掘古鼎。”  “复生鼎再度被挖掘出来。在清理过程中,日军,或是当时参与挖掘的村民,破坏了鼎内本就岌岌可危的封印——即鼎腹内无故消失的铭文,也就是方才所见的第八张壁画。诅咒彻底失控,进而导致了陆旺村的‘全灭事件’。崛川贤治作为此次事件的幸存者之一,被青铜鼎的价值所蛊惑,伙同其他八人,秘密将青铜鼎运出了陆旺村,又在无意中被卷入了时间线的异常,y差阳错地避开了八路军的搜索。”  “五个月后,贤治等人在安阳县内被发现,因为事件过于离奇,日本军方勒令他回国接受调查。贤治借助家族势力,成功将青铜鼎偷渡回了日本,本想等风波平息后再进行分赃。然而,他没有想到,当初侥幸未死的人其实也受到了诅咒的波及,他的‘同盟’陆续身死,若干年后,贤治本人也不治而亡。他和独子龙之介的关系又一向不睦,于是,复生鼎作为贤治的遗物之一,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  “一九五四年,正国先生出生。作为陆旺村幸存者的后代,他也不幸继承了复生鼎的诅咒。随着年岁渐长,他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诅咒的可怕,根据一些零星的线索,他推断出复生鼎才是诅咒的本源,而复生鼎已经被贤治带回了日本。于是他假借寻亲的名义,孤身赴日,遇到了时任伊势神宫御神子的照宫祥子女士,两人很快坠入了爱河。”  “正国先生不忍心拖累爱人,选择对祥子女士坦诚了真相。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甚至不被承认的皇室成员,祥子女士也曾努力争取过,然而,皇室内部不仅不愿对正国先生施以援手,甚至连他们的感情都遭到了强烈的反对。祥子女士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恐怕无法再为正国先生提供更多的帮助了。于是,她密谋盗取了八咫镜,利用八咫镜斩断了诅咒与正国先生之间的因缘。之后,两人隐姓埋名,生儿育女,自近畿远赴北海道,定居在了钏路。”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6节 “八咫镜被盗,成为了日本皇室内部天大的丑闻,出于多方考虑,皇室最终隐瞒了实情,并没有对外公开。二零零二年,三笠宫辉子女王为了避免成为有名无实的继任御神子,化名伊势神子,与她的大学同学椿小次郎登记结婚,并对他讲述了流传在皇室内部的祥子的故事。之后,由于一些私人原因,二人分手。辉子女王前往英国留学,椿小次郎则为情所困,由此展开了他对复生鼎长达二十余年的追查。”  “但随着贤治与龙之介的相继病故,复生鼎的所在已经无人知晓。二零一六年,崛川瑛太去世,他的妻子千惠美为了挽救周转不灵的公司,典当了复生鼎,这才使它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线。”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每次说xx章内写完都是在立fg随缘吧……鬼知道啥时候才能写完呢_(:3」∠)_  ☆、第三十三章    “接下来的事情,二位应当都清楚了。”肖云鹤继续道,“半年前,前田一郎花重金自拍卖会上购回了青铜鼎,间接导致了其女前田惠子的死亡。惠子死后,前田一郎了解到了崛川家的一些往事,认为复生鼎是一件不祥之物,遂发布了捐鼎声明,一是想远离传说中的诅咒,二是想借机挽回自己的部分损失。”  “声明发布后,随着媒体的扩散,很快引起了正国先生、以及当时还在中国的椿小次郎的注意。两人意识到,这个拍出了惊天高价的商代青铜鼎,很有可能就是当年陆旺村不幸的始作俑者。于是,正国先生找到了前田一郎,以诅咒的部分真相作为筹码,交换到了复生鼎的所有权。椿小次郎则匆匆赶回日本,发现青铜鼎已经易主。于是,他找到了正国先生,两人交换了彼此手中的情报,很快结成了同盟。正国先生是想利用八咫镜的力量,彻底封印复生鼎中的诅咒;椿是想替辉子女王找回遗失的神器,怎么说呢,确实有些一厢情愿。”  “您的意思是……”芳树极突兀地打断了他,声音里裹挟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沙哑的颤抖,“爷爷的死……是他……”  “是。”肖云鹤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正国先生发现,青铜鼎的诅咒依然存在,当初八咫镜斩断的,只是他和诅咒之间单线的联系。他作为陆旺村的后代,自出生起就继承了这份不幸,自然惶恐自己的子孙后代会不会拥有同样的命运。再加上您父亲纯平先生的早逝,他有理由怀疑,当年的诅咒又卷土重来了,逃过一劫的其实只有自己。所以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您的安危,主动去接触了青铜鼎,并且对您隐瞒了实情。然而,事到临头,椿小次郎率先折戟,正国先生知道,自己恐怕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幸运了。而在他死后,您是唯一有可能会继续调查真相的人,所以他才在手账本上留下了遗言。”  “正国先生是为了救您才‘牺牲’的。”肖云鹤毫不留情地点明了事件最核心的真相,“正国先生死后,前田一郎发现危机并没有真正的解除,所以他才主动联系了保密局,让我们介入了这起看似很简单的‘自杀’案件。”  他说话向来有些不近人情,有心也学不来秦大少爷那种“见风使舵”的油滑做派,甚至在安慰人的方面,比他家流氓似的沈老爷子还稍逊三分。好在这时芳树已经听不进去什么“节哀顺变”的话了——青年单薄的背脊就好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如今骤然撕裂,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地滑跪在地。  但他依旧哭不出来。三魂七魄好像孤零零地游离在半空之中,喜怒哀乐也如同一池定额定量的湖水,早在正国去世伊始就被掏了个干干净净。一时间,他已近木然的大脑里只来来回回地思索着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呢。  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呢?  而在那遥远的虚无之地里,又好像有另一个陆嘉树在情绪分明地盯着自己,一面怜悯,一面又显得有些刻薄。然后他突然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父亲驾驶的汽车冲出了车道,在一片灿烂又辉煌的火光里,所有的景物都在飞速地倒转——母亲的身体被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虚弱又嘶哑地呻|吟道:“芳……芳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将他推出了那辆即将爆炸的汽车。  而纯平呢,他甚至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儿子一眼,向来干燥温暖的手掌上沾满了血污,随着被炸飞的方向盘一齐跌落到芳树的面前。  那时候是什么呢?是正国稍显粗砺的手指,还有他滚烫滚烫的眼泪,将他从那段噩梦般的记忆里拖了出来。  而现在,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这种感觉很奇异,甚至让芳树觉得有一点点委屈。一切像是静止成了黑白色的默片,唯独两道泪痕不堪重力的牵引,更在这间y冷的博物馆里平添出一丝不似活人的生气儿。  童彧见状也只是虚扶了一把。自打肖云鹤一语道破那个所谓的诅咒是“见者有份”之后,他那颗好不容易跳稳当了的心又七上八下地折腾了一回,这感觉就好像自己缀着个安全绳在华山索道上浪了个来回,下来才发现腰间的锁扣压根没扣严实——自以为退居幕后高枕无忧,实则早就在阎王面前挂了一号,滋味不可谓不酸爽了。  但看着芳树这种过于隐忍又过于大悲大恸的哭法儿,童彧心里又有种微妙的、别人都这么惨了我还怂个什么劲儿的负罪感,抬了抬手,到底没落到此时情绪格外脆弱的芳树的肩膀上。  一时间空气静了又静,又过了那么两三分钟,肖云鹤才重新开口道:“椿小次郎留下了很多有价值的调查资料。二十年前,他根据辉子女王的只言片语,推断出八咫镜依然在祥子女士的手里,但茫茫人海,找一个刻意隐瞒身份的人并不容易,所以他另辟蹊径,选择了从青铜鼎入手。复生鼎是诅咒的源头,只要找到了始作俑者,就不难找到被迫害的当事人了。”  伍春行终于弱弱地举起了手:“嫂……呃,这个诅咒到底是什么啊?”  “是寿命。”肖云鹤道,“康丁试图复活他妻子的行为,实际上就是一种变相的借寿。被戕害的民众含冤而死,这是诅咒的基石;它们反过来掠夺新的寿命,受害者的怨气会成为加固诅咒的新的养料。但是,凡事过犹不及,你师傅刚才也说了,它们具备了一些学习和进化的能力,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它们采取了一些更为隐蔽而且温和的手段,譬如崛川瑛太——他死于过劳引发的心脏麻痹,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但它们与康丁的意志又是完全相悖的,所以,它们必须为这些多余的寿命寻找一个‘出口’。”  “所以说……”伍春行道,“我和旸旸就是他们选中的‘出口’?等等,如果他们真成功了,我和旸旸会怎么样啊?”  “很大概率会变成一个长寿的傻子。”秦致非常淡定地表示道,“我看过许绍成留下的手书,北宋仁宗年间,兴元府内曾经出过一件奇闻,说是一个书生上京赶考,不幸在途中沾染了疫病,被送回乡后就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痴儿,然历经三朝,直至耄耋之年才以喜丧过身。而他当时上京的路线,是自京兆府一路向东而行,刚好途径如今的河南境内。当然,我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一定与复生鼎有关,只能说是一个有趣的巧合吧。”  伍春行终于听明白了:“等于说,这个诅咒就类似于某种辐s,he对吧?当时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被诅咒的人会被偷走一部分的寿命,等时间一到,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这个人很自然地就嗝……呃,就死了。但那些鬼偷来的寿命吧,对它来说又完全没用,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就会找个倒霉的普通人替它们背锅?”  秦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事关复生鼎诅咒的前因后果,椿小次郎确实付出了很多。保险起见,细节部分我也让许愿和殷浩核实过了。”  其实早在最初敲定计划的时候,不论是远在日本的夫夫二人,还是预备着落地执行任务的许愿和殷浩,都没料到对x村的寻访会变得如此容易。原因无他,因为椿小次郎早就替他们铺好路了——这二十年来,他先是潜心研究了一通中国近代史,大约八年前开始以青铜器学者的身份在国内活动,五年前就已经锁定了陆旺村遗址的所在。  按照当地老乡的说法,这位自称冯献椿的西安学者,自几年前起,隔三差五地就会来县里进行所谓的考察,但他探宝的劲头儿似乎多于学术,甚至异想天开地想用挖掘机挖开陆旺村的那一片死地,神神叨叨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研究,最后搞得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而追溯到他远在川中的时期,一度还和罗家的旁支有过接触。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以一己之力重塑了诅咒流传的整个过程,夫夫二人也是踩在他的肩膀上才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  当然,安阳一行的波折种种,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所以秦致只挑要紧的部分简单交待了一下。  肖云鹤也管不住他这么多话,好在问题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伍春行想了想,又问道:“那天女呢?”这好像也是陆旺村传说里很重要的一个点啊。  “天女啊。”秦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让天女来回答吧。”  众人还没听懂他这句“让天女来回答”究竟是什么意思,肖云鹤就似有所感地睨了他一眼。伍春行莫名从他俩的对视里读出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电火花,片刻的交锋过后,又见他嫂子露出了一个十分冷淡、又略带了三分纵容的——情人间专属的嘲讽笑意。  肖云鹤已经懒得吐槽秦大少爷的“万死不辞”了,转身走到青铜鼎的面前,手畔长刀翻转,径自在掌心划开一道鲜艳的红痕。鲜血入瓮,被放置许久的诅咒本体也终于在此刻夺回了一点点微弱的存在感,随着他掌心的血光愈盛,挣扎着发出一阵阵恶鬼哭嚎般的凄厉叫声。  童彧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咣当”咬破了自己的半片嘴唇。博物馆的地面隐隐颤动,仿佛有什么更加可怖的怪物要破土而出,嗡嗡的地动声与厉鬼的尖叫声组合成了一曲奇异的共鸣——  而就在这样的狂风骤雨里,肖云鹤的背影依然稳如磐石。他染血的手掌与“介质”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暗金的瞳色在一瞬间几乎燃烧成了明亮的赤金:“——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现敬告尊使,我等有一事不明,烦请拨冗一叙,不胜感激。”  下一秒——  天地倒转,星辰日落,随着幽冥之门的开启,整个博物馆都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漆黑的风旋儿。童彧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骤然一轻,灵魂脱体而出,直直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埋骨之地。  黄泉彼岸的浓雾终于散去,露出了他们遍寻不得的车马声的真容。  那辆青色的马车遥遥地停在忘川之畔,车前站了个白衣长舌的中年男人,拱手一礼道:“久不见了,司刑大人。”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真相还没完呢。  ☆、第三十四章    白无常其人……啊不,其鬼,在地府公务员的考评体系里,其实是个相当两极分化的人物。差评呢,多集中在对他外貌的投诉上——什么没事儿就抻着个舌头到处招摇啦,于公务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好评呢,大约是他做鬼做得还算周到,无论忠j,i,an善恶,对谁都是一团和气,比起他那位“天下太平”的黑衣同袍,也算对得起他头顶上的那句“一见生财”。  童彧这时的感受明显偏向于前者,在经历了“神仙打架”、“徒手抓鬼”、“黑猫变人”等一系列风云诡谲的变故之后,童大处长自认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成功进阶了一个level,不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吧,好歹再来个阿飘怨灵之类的也能见怪不怪,万万没想到——  你们怎么就这么不走寻常路啊!  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具象化了的白无常,童彧在惊恐之余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惜,他现在是半个游魂状态,连“晕过去”这个最基础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强人所难,只得十分僵硬地转了转脖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玄珏也从秦致的膝头跳了下来,落地时身量已经变回了原本的大小。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人间与冥府的“夹层”——活人不入冥府,人间不纳生魂,忘川百里之地,非生非死,走过去的是寿终正寝,没走完的是死里逃生,算是个广义程度上的缓冲地带,非要说濒死体验全都是这么来的。要不是为了非得有个见证,肖云鹤更想把所谓的真凶直接打包踹进地府,根本懒得带童大处长也走这么一遭。  不过,童彧显然没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用手撑了下地,悲剧地发现自己又脚软了。  面对空间场景的骤然变换,玄珏和伍春行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不是因为秦致提前给他们透露了什么内幕消息,而是他俩笃定秦大少爷就算犯浑也不会拿他亲儿子亲外甥和亲徒弟开刀,何况还有一个更靠谱的肖云鹤在背后顶着。因此两人在对上白无常那张如假包换的鬼脸之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几乎根本就没在怕的。  伍春行低头看了看儿子,玄珏则在纳闷自己的化形法术怎么就那么容易失效。秦致这时也站起身来,肩披的呢子大衣化作一件玄色大氅,金冠束发,映着黄泉彼岸的荧荧鬼火,愈发衬得他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宽大的袍袖一展,代替肖云鹤还了个平礼,说道:“谢先生。”  白无常本家姓谢,秦致对地府又一向颇有心结,任谁都是恭敬有余而诚意不足,如今这一声“谢先生”倒也不算过分。  白无常含笑道:“秦少爷?稀客稀客,久违了。”果真是个好恶都不形于色的真鬼。  白无常的现身带来一阵明显的y气波动,哪怕有秦致的护身符罩着,伍钦旸此时也有了些惊醒的迹象。睁眼一看他爹都快变成半透明了,冷不丁地大哭起来。  伍春行心说这小祖宗怎么偏赶在这见鬼的时候醒了,仓促间抬了下头,表情一瞬从沉默的省略号变成了“=口=”的惊叹号。玄珏顺着他姑父的目光看了一眼身后,不防也跟着愣在了当地。  一袭青衣的男人站在忘川河畔,墨发金瞳,手畔长刀入鞘,整个人却依旧散发出一种“世有藏锋”般的锐利——既如白云出岫,又仿佛高山流水,难觅知音。  玄珏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回原形了——众生入冥府,神魂皆本相,眼前的身影似乎完美重叠了他刚出生时那一点极为模糊的记忆。那张与肖云鹤别无二致的面孔上却隐隐带了些淡漠的疏远,仿佛被粗暴地剥离了七情六欲,在这副皮囊下更接近于他本身所属的那一方神祇。  衡青呵……  伍春行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如果不是听舒良平偶尔历数过前尘,他一准以为他是被他师傅和嫂子联手坑进了特摄片的现场。肖云鹤这时也发现伍钦旸醒了,语气稍稍一顿,蹙眉道:“……是我欠考虑了。”  虽说伍家人的灵媒体质在这种环境里是个天生的保护层,“缓冲带”的y气也不至于伤到他们的根本,但伍钦旸毕竟年纪还小,仔细想想,仍是有许多不妥的地方。  “呃……”伍春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着这样的肖云鹤,他确实有些叫不出那声略带着几分玩笑意味的“嫂子”。而肖云鹤也不打算再在这里耽误下去了,伍钦旸也好秦致也罢——他甚至怀疑他渡给后者的那口阳气究竟够不够他用到明天早上,抬手示意儿子去照顾一下弟弟,顺便制止了白无常那些还未出口的无用寒暄,将被五花大绑成粽子的“真凶”拖到近前,十分公事公办又极冷淡地开口道:“人我已经带来了,地府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罢?”  白无常便也敛去笑容,说道:“那是自然。二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一起走向那辆青色的马车,立刻有银衣铁甲的y差替他们掀开了车帘。马车正中端坐着一个身披重枷的麻衣女人,看不出多大年纪,姿容秀美,正是裕子受伤那天,他们在时光回溯中惊鸿一瞥的绮丽面容。  现下她目光空洞,哪怕重刑加身,脸上却依旧没什么痛苦之色,仿佛被什么力量彻底禁锢了五感,只是一具无知无觉的漂亮人偶。  秦致端详了几秒,突然伸手扯去了她身上的麻衣。  这举动在外人看来着实是孟浪已极——在一旁观战的童彧觉得他简直是失心疯了。而随着最后一层遮羞布的揭开,露出的却并不是他臆想中的女子胴体,而是一团由无数恶鬼寄身的、仿佛与“真凶”同源的漆黑的混沌。  那麻衣之下另有七十二道环环相扣的鲁班锁,每一道都代表了十殿阎罗掌控下的一重小地狱。但即便是在这样的酷刑之下,却依旧有一两只厉鬼不甘心地冒出头来,挥舞着枯瘦如柴的手臂,极力想吞噬着更多的血r_ou_。  饶是肖云鹤已经知晓了部分的前情,眼前的一幕仍是令他微微一震,迟疑道:“这是……”  白无常苦笑道:“二位有所不知,这女子名为媱姬,乃是上古时期一桩公案的罪人。当年地府秩序初成,十殿阎罗各司其职,据其因果,将其发往七殿泰山王处另行处置,判入西北沃石下,热恼大地狱受刑,刑期四百八十年整。及至期满,本应交由十殿往来投生,造册时却惊觉其因果有异,遂上禀阎罗天子,留中不发,清查至今。”  秦致道:“那不知负责此事的是哪位阎王?”  白无常道:“是十殿转轮王。说来不巧,十殿事务繁杂,薛大人业已接到了司刑大人的传讯,无奈分身乏术,也只能让在下来替他走一趟了。”  秦致道:“是这样啊。”语气平稳,甚至略带了三分笑意,居然很乖巧地没再追问。  白无常却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了——斟字酌句地解释道:“在那之后,十殿也曾数次派兵至人间寻访,无奈手下办事不利,每每竟无功而返。大约八十年前,媱姬身上的因果异变,引发地府震动,混沌初成。转轮王亲赴人间缉凶,可惜却晚了一步,再度与复生鼎失之交臂。日前……”  秦致打断他道:“薛大人好一招黄雀在后啊。”简单来说,这就是一起地府阎王连环失察导致的重大安全事故。类比到普通人身上呢,就好像某次体检过后大夫说你肺部有y影啊,结果全身上下,哪个器官都没把这句忠告当成正事儿,等到某天一口老血喷出来了,才发现这块y影早就恶化到了要动手术的地步。  秦致终于知道转轮王为什么不露面了——不单单是为了他和夫夫二人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龃龉,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整件事情错在地府,如果他们早八百年前就意识到了媱姬身上的问题,不仅陆旺村的悲剧不会发生,今时今日也不会轮到他这个旧日的“仇人”来替地府擦屁股了。  想当年冥府一役,秦大少爷在肃英宫可是被转轮王捏了满手的黑历史,没想到一千年过去,时移世易,他们之间居然还有两清的一天。  转轮王恐怕早就意识到了——不然也不会请全冥府最会做鬼的白无常来替他们说项。白无常这时也有些尴尬,前两天混沌再次引发“共鸣”的时候,转轮王确实带兵去人间走了一遭——只不过在家门口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之后还说什么这件事情不用我们c,ao心,自会有人想办法解决云云。  白无常当时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是日系一脉有人过来接洽,还省了跨国执法哐哐盖章等批复的麻烦。万没想到他甩锅的手段竟如此娴熟,直接把锅扣到了最为棘手的两个人身上。  然而这件事毕竟是地府理亏在先,面对着秦致这种稍带着点冷嘲热讽的语气,白无常真不好再挑他们义务劳动的毛病,只赔笑道:“薛大人他……”  “行啦,谢先生不必多说。”秦致原也没打算跟他假客套的,“往日秦某人轻狂,于冥府十殿多有得罪,如今便将功补过,替薛大人做一回‘螳螂’罢。”  他既这么说了,白无常也终于不必再绞尽脑汁地抹黑自家阎王。对着难得善解人意的秦大少爷微一颔首,说道:“秦少爷这是哪里的话……”旋即俯身查看起倒在地面上的“真凶”。  那混沌兀自在原地挣动不休,却像是被安了个强制的消|音器,厉鬼的哭嚎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时。白无常手腕一翻,顺势在掌心燃起一团冥火,又仿佛做核磁共振似的,从头到脚,事无巨细地将它“扫描”了一遍。  随着白无常“扫描”的动作,缠缚在混沌身上的九天十地诛魔大阵也化作了一条细长的引线,以冥火为令,须臾便在那团漆黑的雾气上烧灼出了一道道如火的敕字金光。而后,那些金光仿佛凭空有了生命似的,争先恐后地脱离了混沌的辖制,漫天烟花散尽,在半空中化作一簇簇极其闪亮的细碎星子,一部分没入了作为围观群众的童彧体内,更多的则飞往了冥河彼岸,将所有被亏欠的寿数都弥补完全。  白无常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堪称诡秘的微笑,喃喃道:“原来如此……康丁将自身也投入了复生鼎的循环,难怪他的‘执念’会如此强烈地与媱姬的因果相连。”又郑重道,“二位了结了三千年的因果,是大功德。”  肖云鹤本也不欲在冥府多呆,见因果破碎,原属于人间的寿命也悉数归位,更是一秒的客气都不想装了,匆匆留下一句“替我向薛殿君问好”,众人便又一起跌回了深夜的博物馆里。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今年是一定能写完了……噢耶  ☆、第三十五章    童处长想静静。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7节 童处长并不想说话。  短暂的失重感过后,终于“重回人间”的童彧是真的不敢再多想什么了——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被格式化了的硬盘,在经历了“宕机”和“重启”之后,飞速完成了自己职业生涯里一次彻底的升华,从此万事万物,牛鬼蛇神,我心自如磐石,不可转也。  伍春行倒没他那么多乱七八糟——或者说立地成佛的想法,还算平稳的落地之后,在第一时间确认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芳树和童彧的状态尚可,唐鸣清依旧俊脸朝下地在地上挺尸,儿子交给玄珏抱着,师傅有他嫂子陪着——伍春行终于松了口气,看了一眼仍在神游天外的童彧,十分好心地提醒道:“童处,童处?完事了啊,你还好吧?”  童彧这才如梦方醒,发出了一串由嗯啊呃哦组成的、毫无意义的语气助词,勉强回应了伍春行这句形式主义的问候,手腕一撑,居然还顺顺当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伍春行见他没什么大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唐鸣清跟前,伸手将他从看着就疼的大理石废墟里扒了出来。  唐鸣清的半边脸上全是血迹,肋骨和四肢却奇迹般地没有任何损伤,看来他嫂子出手果然相当克制。伍春行拉起唐鸣清的一只胳膊扛在肩上,多少有些遗憾他兄嫂长发造型的保质期实在太短,一度想怂恿他们两个合体拍一部古装大片拿出去炫耀。秦致这时站得还算稳当,衣袖覆盖下的腕骨却出了一层细薄的冷汗,乖乖叫肖云鹤又给他把了次脉,这才笑道:“……这回让地府欠咱们这么大一个人情,百八十年的,阎王爷估计都不想再看见我了。”  他这句“我没事”说得实在是有些过于迂回曲折了,何况肖云鹤对自己的医术本也没有太大的自信——他脉象虽然有些崩乱,但到底不是要命的症候,因此只冷冷地睇了他一眼,就差没把“惯你毛病”四个字写在脸上了:“秦少爷,我是个警察又不是大夫,你是不是还想让我问候问候你二大爷啊?”  秦致:“……”心里默默给他那些无辜中枪的大爷们点了根蜡,有心想辩驳一二,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那些负隅顽抗的托词全是敷衍,真说出来了肖云鹤也不一定爱听。  好在肖云鹤也不是非得听他说出个一二三四——他只是看不得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这么作践自己,倒显得他真心廉价,心绪难平。  但以秦大少爷那个不甘示弱的劲头儿,这样的举动又是十分合情合理的。肖云鹤总疑心他有轻度的ptsd——棍木奉加身的时候从来不分敌我,具体表现为他这么多年的“作死”和“折腾”,好像他无论有多难过,都能够轻描淡写,十分潦草地一笔带过。  肖云鹤索性也不多想了,秦大少爷心甘情愿的“矫情”就是颗扎心的软钉子,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解决的方式理应更简单粗暴一些——罡风破开手指,指腹在他苍白的唇线上轻轻一抹,直接把那滴浸润了魂契灵力的鲜血给他喂了进去。  这动作委实有些要命——肖云鹤却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到耳室里面积极善后去了。  秦致仍是抬起手来摸了摸嘴唇,心口又再度妥妥帖帖地温热起来。片刻后,他又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仿佛在顷刻间下定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决心,看了一眼依旧在原地表演站桩的童彧,扬声道:“童处,喊保密局的人过来收拾吧。”旋即和肖云鹤一起消失在了九天十地诛魔大阵所残留的y影里。  但复生鼎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因果断裂,它现在就是个平平无奇又格外高寿的铜疙瘩而已。只是因为秦大少爷那些不清不楚的“我觉得”,肖云鹤才想着要给它额外添一重保险。  外间的展览厅里,伍春行终于成功把唐鸣清安置在了椅子上,拢了下身上的毛毯,觉得现在的室温似乎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冷了,又张开五指在童彧的眼前晃了晃:“童处,童处?我师傅叫你喊增援呢。”  童彧在四大皆空之余,维持着低能运转的脑细胞居然很好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掏出手机就开始拨号。伍春行叹了口气,心说他师傅这届的队友真是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随即把目光投向了依然瘫坐在地的芳树。说也奇怪,或许是因为白无常那张存在感过于强烈的鬼脸,要么就是他兄嫂的古装造型实在太仙,他一时竟有些回忆不清,芳树是否同样出现在了那个光怪陆离的黄泉背景板里。  但这并不是重点——伍春行主动伸出手去:“……菅野先生,还能站起来吗?”  芳树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了他究竟是谁:“我……”  “哎。”伍春行见他也说不出什么好不好了,认命地扶起了这位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情敌,再度确认了自己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童彧这时也前言不搭后语地打完了电话,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这次是真的没话可聊了。  好在钏路本质是个相当安静的城市,此时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加之距离不远,保密局的善后人员在十分钟左右就已经全部到位。等到大队人马进场的时候,秦致和肖云鹤也刚好从耳室里出来。秦致对着童彧,又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君子端方的微笑,尽职尽责地交代道:“复生鼎的恩怨已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就全凭童处的意愿了。”  童彧每个字都听见了,只是不想听懂,眉毛十分纠结地皱在了一起。秦致走了个礼貌的过场,体贴地给童处留下了独自消化的时间。童彧这时也顾不上什么妥善安排了,于是一行人无论亲疏远近,有关无关,通通被打包扔回了保密局的三层小楼。  芳树伍春行和夫夫二人各自分到了一间闲置的客房,被紧急送医的唐鸣清也在清理伤口的过程中悠悠转醒。芳树骤然经此大惊大惧,一杯助眠的牛奶下肚,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地就进入了睡眠。  伍春行其实也困得不行,但还是强打着ji,ng神给儿子补了顿夜宵。肖云鹤叫住玄珏,确认了秦瑶一个人留在宾馆不会有事之后,一把将秦致推进了房间。  秦少爷还是很顽强地站稳了——慢条斯理地脱了外套,嘴唇因为肖云鹤的那滴“补剂”已然恢复了些许浅淡的血色,只是面孔仍然泛着些不健康的苍白:“怎么,不打算给我补补魔吗?”  “补魔?”肖云鹤发出一声促狭的冷笑,“您都快漏成个筛子了,还有空惦记这些有的没的呢。”拎了下屋里的暖水瓶发现还有热水,随手涮了两个杯子给二人满上,“秦少爷,我今天就是拼着不睡觉,也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你……”  他是打定主意要扳一扳秦致身上的这些臭毛病了,可惜秦致好像根本没打算听他继续说下去。shi热的水雾在杯壁上凝结出细小的晶核,就仿佛他一路上那些翻来覆去的念头也跟着幻化成了实质,秦致几乎是有些局促地打断了他:“云鹤,我有话想和你说。”  肖云鹤本以为他又打算cha科打诨地蒙混过关,然而视线对上他的目光,却发现他眼睛里溢满了他们在日常相处中所罕见的那种“诚意”。肖云鹤不由得熄了秋后算账的心思,蹙眉道:“……什么?”  “我……”秦致张了张嘴,突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有些事情他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只是而今一想,肖云鹤总该有知情的权利,“我……”  他这样欲言又止,肖云鹤反而愈加莫名。秦致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一个闯了大祸,却因为昧不下良心而主动跑到老师面前认错的小孩。  肖云鹤道:“你怎么了?”  “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又片刻,秦致才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当年叫你莫去德溪的那块玉佩,是我亲手交给那个孩子的?”  肖云鹤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起旧事:“你没明说,但我终归猜得到——”  “你不知道。”他说,“那块玉佩,是我在八年前,连环预告杀人案的时候,才亲手交给他的。我……”  秦致说完这句话,几乎立刻就要红了眼眶。那些万丈幽冥里的历历前尘,又不是他不说不做,就能在人世间一笔勾销的。  肖云鹤又花了几分钟来理解这句话里的前因后果——突然觉得这次的案子实在是太c,ao蛋了。事已至此,他终于明白秦致在“时光回溯”后的那些不对劲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地府”两个字就像是一根浸满了火油的棉线,在黄泉彼岸彻底炸出了他千百年来所有的不安,凡此种种,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所以呢。”肖云鹤甚至连语气都没有波动,“你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不给他玉佩,我就不会上山砍人。我不砍人,你最后就不会想着给我一刀?”  “秦少爷啊!”肖云鹤恨铁不成钢地道,“亏得谢七刚才还在下面谈什么因果,我以为你听明白了。去日因,今日果,你是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好?还是嫌我心黑眼瞎,看上了你这么个拎不清的玩意儿?”  他这句话委实有些重了。秦致垂下眼睛,纤长睫毛在眼尾扫出一片几近浓烈的y影,轻声道:“我……”作者有话要说:  哎还没写完……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啰嗦两句吧隔了快四年的时间……嗯按写完第八个故事的日子算,我再写这个故事,突然对少爷有了点不一样的想法……所以我不介意他“软弱”一点因为我仔细想想,哎呀,在所有故事开始前的那些日子里,他实在是太孤独了  ☆、第三十六章    他仍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肖云鹤继续道:“你知道夜睿为什么恨我吗?因为我比他更不像个‘人’,所以他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找来一个你,都要把我从那个位置给拉下来。”  “结果啊,他成功了。”肖云鹤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而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上,“我爱上你了,哪怕你捅我一刀,捅我好几刀,我都爱上你了,你说我贱不贱啊?”  他这句话说得比前一句更重,不当回事儿又过分残忍,就好像他亲手挖出了一块血淋淋的真心,踩在脚底下都不解恨一样。有那么两三秒的时间,秦致的喉咙都泛上了浓烈的血腥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别这么说,我、我心里难受……”  他这念头原不过是脱口而出,只是千百年来,他都甚少有这样示弱的时候。  肖云鹤狠下心不去看他,随手掸了掸烟灰,一点点灰烬的残骸顺势落到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是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心里就不难受吗?我十岁那年没了妈,十三岁又成了杀人犯,ji,ng神病院呆了两年,间接害死了我姐,全天下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恒叔——这些我怨过你吗?!我他妈的该找谁说理去啊?!”  他显然是气得狠了,骨子里的三分暴戾终于在此刻全然爆发出来:“秦少爷,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你是想用自己的错误来惩罚谁啊?我吗?!是,我是坑了你几百年的大好时光,是我把你变成了一个只敢做不敢说的混账——你患得患失,对,你患得患失,因为你清楚,在这段感情里有恃无恐的人是我!我不怕你会离开我,你呢?你能不能挺直了腰杆子告诉我,你……”  “你到底是有多难过啊……”他语气陡然轻了下来,“琅寰,我没你那么重的心思,我不想猜了。算我求求你了,你说句实话,行吗?”  秦致几乎想乍着胆子抱他,却还是忍住了:“对不起,我……”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肖云鹤道,“先爱上你的人是我,我认栽了。”  秦致又说不出话了,实际上他所有的痛苦与克制,在这个人的面前都无所遁形。肖云鹤也懒得跟他废话,长腿一伸把人撂倒在床上,单手将他的手腕压过头顶,元神归位,掌心清光一闪,直接倒逼出了他神魂的本相。  秦致漆黑的长发在瞬间铺了满床,看起来居然很有些委屈。肖云鹤终于有了点强迫正人君子的愉悦感,伸手挑开那件雪白的中衣,膝盖别进他的双腿之间,随着低头的动作,两人的长发愈发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大抵是因为神魂虚弱的缘故,秦致的胸口上横亘着大片狰狞而撕裂的旧日伤疤,临近心头的那一道刀伤更是鲜艳如血,仿佛永远都不会愈合,又永远走在愈合的路上。  那是九年前,他们重又相逢的时候,他亲手还给秦致的那一刀。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他一面想着,手指从秦致的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那道依然还活着的伤疤上——仿佛千百年来的热血难凉,透过滚烫的筋骨与皮r_ou_,满满的将要溢出来一样。  秦致似是不堪重负,极其狼狈地闭上了眼睛。  “琅寰,看着我。”他轻轻捏住秦致的下巴,用一种极坚定、又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无喜无怒的神明。秦致的内心突然漂浮起一丝强烈的恐惧——就见肖云鹤直起身来,松开衣襟,露出一片赤|裸、又毫发无伤的胸膛。  “我的伤已经好了。”他说,“那你呢?你又什么时候才肯放过自己?”  放不过了,秦致在心里想,心头一瞬间跟火烧似的,叫嚣着要将面前的这个人拆吃入腹。  “阿青啊……”他低低笑了一声,须臾又在眼尾扫出一线艳丽的薄红,像极了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你自找的。哪怕你真的要杀了我,我也不会……我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在一番深入心灵的交流过后,秦大少爷终于顺理成章地补了次魔,只是过程之崎岖,内情之狗血,让他第二天一早醒来之后一度想表演一次什么叫“现场失忆”。  肖云鹤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么重的偶像包袱——估计想到了也没当回事儿,反正他是心愿得偿神清气爽。虽然对话的开端貌似和自己预想中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差,但到底是把秦致结结实实体无完肤地给骂了一顿。在用r_ou_体上的和谐解决了ji,ng神上的分歧之后,肖云鹤这一觉睡得可谓是相当安稳,再加上他昨晚又在门上额外多布了层禁制,眼下如非自愿,就算有人扛着火箭炮直接轰掉了半个屋顶,都别想有人把他给叫起来了。  但有人不知道。童彧头昏脑涨了半个晚上,此时依旧像是一条虚弱的游魂,有心想静一静脑子,只是一闭上眼睛,那些细枝末节的琐碎场景就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生生把童大处长熬成了一只ji,ng神衰弱的大熊猫。  可惜变成了国宝也还是要干活的。童彧辗转反侧地难受了大半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受惊过度。睡又睡不着醒着又扎心,两害相权取其轻,趁着脑子里的小人儿们还在群魔乱舞,童大处长拍案而起,给自己泡了杯浓浓的咖啡因,奋笔疾书地开始写结案报告。  他从唐鸣清的伤情一路写到了白无常目测一米八的舌头,用词之奇诡情节之跌宕,就好像一本被漫天神佛润色过的志怪。等到他终于把青铜鼎的内情分说清楚,理清了整件事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就摆在眼前了。  ——你说前田一郎他能信吗?  口说无凭啊兄弟们!  虽说他随身带了手机,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诸如拍照录像之类的“留痕”念头,早就跟着他崩坏的唯物主义一起被发配到了爪哇国,事到如今真是一丁点儿的凭据都没能留下。童彧极其烦躁地咬了咬笔杆子,盯着夫夫二人的房门看了又看,秉承着事不过三的原则,十分牙疼地敲了两下。  秦致其实早在童彧第一次敲门的时候就醒了,只他毕竟是个重伤初愈的身子骨儿,昨天晚上又明里暗里地受了点儿刺激,身心受创的情况下就更容易胡思乱想——目光所及之处又是衡青那一头漆黑的长发,极凌乱地铺陈在柔软的被褥上,半梦半醒间,几乎让他生出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荒唐感来。  就跟做了场昙花一现的春秋大梦似的。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也不想醒。  所以他果断无视了童大处长弱柳扶风般的敲门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没动,再次轻轻闭上了眼睛。  夫夫二人的生物钟一起罢工,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童彧敲门两次未果,继牙疼之后又成功感觉到了胃疼。玄珏倒是能猜到他爸他妈为什么不出来,非常含蓄地笑了一下,又抬起头来对童彧道:“童叔叔,我姑姑说她一会儿过来,您应该不介意吧?”  童彧是亲眼见过这孩子身为大型珍稀野生动物的原型的,闻言真心觉得这句“童叔叔”受之有愧,诚惶诚恐地回答道:“那个——不敢当,实在不敢当,几位随意,随意哈。”  玄珏:“……”甚至怀疑那个鼎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余毒未清,怎么所有的人都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正常啊!  而唯一的正常人秦瑶现在也是一脸哔了狗的表情,稀里糊涂地睡了个昏天黑地,醒了又发现老公拐跑了儿子和侄子玩儿集体失踪,再找保密局的人也都和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度让秦瑶以为自己误入了寂静岭的片场,幸而侄子的电话还能打通。可惜玄珏一向不是个会扯谎的性子,被秦瑶声东击西的策略一诈,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给交待了个底儿掉。  秦瑶是阶段性的孕傻又不是真傻,前前后后这么一联想,差不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十分“优雅”地评价道:“他大爷的——胆儿肥了啊你们!”  于是伍春行也步了他师傅的后尘,顺利解锁了“你大爷的”成就x2,顺便在梦中遭到了一次暴打,但扪心自问,他是真打算把“知情不报”给贯彻到底的。秦致三令五申整件事情非常危险,伍春行也实在怕了秦瑶的“秋后算账”,本想着有他师傅师娘坐镇,一晚上足够把那个青铜鼎给料理清楚,到时候自己功成身退,第二天一早一准是个安稳的“无事发生”。  但没想到伍钦旸这小崽子实在忒能折腾,把他爹预定中的“小憩”直接进化成了“长眠”。伍春行险些经历了一场“谋杀亲夫”,一把夺过秦瑶手里的枕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哎,瑶儿,你想闷死我啊!”作者有话要说:  立个fg年底前一定写完吧→我都打算请年假宅家写了。顺便,真相其实还没完,我前头还有几个伏笔没解释呢。最近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幸好应该是没人看了哈哈哈w  ☆、第三十七章    “闷死你我特么都便宜你了!”秦瑶气急败坏地道,“伍春行,你多大年纪了啊?!我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净跟着瞎裹乱呢!”  “师命难违啊瑶儿。”伍春行对付媳妇儿显然比他师傅更有一套,“你看看,这不是没事儿嘛,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我师傅啊?我,囫囵,整个儿的,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旸旸连根头发丝儿都没蹭掉——瑶儿?媳妇儿?咱就别生气了哈!”  “伍春行,你少拿我哥当挡箭牌啊!我傻啊?我是不是傻啊?!你不点头我哥能让你去啊!你真当我是二五眼好糊弄啊!哎哟我去——”秦瑶彻底忍不住了,伸手提起另一只枕头朝他扔了过去,“我看你就是欠教育——你叫啊!叫破喉咙我哥都不会来罩你的!”  于是属于保密局的崭新的一天就在小夫妻二人的吵闹声中拉开了帷幕。玄珏抱着给伍钦旸准备的奶瓶,深刻忏悔了自己“嘴上有毛依旧办事不牢”的行径,看了一眼表情由“胃疼”再度进阶为“肝疼”的童彧,善心大发地用一张安神符拍晕了他。  童大处长在外力的帮助下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咕咚一声栽倒在了沙发上。玄珏顺手给他披了条毯子,坐在沙发边儿上,托着下巴看秦瑶装模作样地和伍春行“打架”。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肖云鹤昼夜颠倒了七八个小时,堪堪找补回了昨天夜里因为“劳心费力”所丢失的睡眠,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秦致这时也跟着醒了,抬手一摸却只够到他及腰的长发,好在他被心魔纠缠的那股劲头儿已经过去了,鬼使神差地道:“……长发挺好看的,不然就留着吧?”  “醒了?”肖云鹤道,尾音还带着一点点撩人的沙哑,“留着?留着我还怕你又犯病呢,醒醒吧,我可没兴趣跟自己较劲。再说了,留着,你打理啊?”  “可以啊。”秦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还省了脱敏治疗的钱呢,一举两得。”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8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8节 肖云鹤:“……”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他脑子有坑,“晴天白日的,你腻歪不腻歪啊?”说完掀了被子,随手从床尾捡了件衬衣穿上,径自走到卫生间里洗漱。  哗哗的流水声顺势带走了秦大少爷那一点不可名状的长发情结,等到肖云鹤再出来时,他的造型已然变回了秦致素日常见的利落短发。秦致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简单的盥洗过后,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仔细理了理领口处的褶皱,将那副根本没度数的平光眼镜往鼻梁上一架,又是个清正端方、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了。  此时,这位翩翩公子倚在门边,目光里一点希冀的温柔,似乎很想索取一个迟到了好几个小时的早安吻。  肖云鹤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受不了他色相的勾引,尤其是这个介于正人君子与斯文败类间的过渡地带,简直太要神仙命了——于是一把揪住了他刚刚整理好的衣领,又恨恨地咬上了他的嘴唇。  而与此同时,房间外,秦瑶见时间差不多了,终于结束了她对伍春行单方面的“暴行”,找保密局的人借了个小砂锅,十分亲妈地给儿子煮粥去了。伍春行早在夫妻二人暂时休战的间隙里就和侄儿对过了口供,确认玄珏没把他们也跟着下了趟冥府的事儿给秃噜出去,此时顺利逃过一劫,却平白少了些跟媳妇儿安利自家兄嫂古装造型的乐趣,只得贼心不死地拽着他家侄儿继续八卦:“哎,我说小珏,嫂子他,以前是那个样子的啊?”  舒良平虽然跟他们略透过一点底,但具体细节也仅限于他嫂子曾经是个上古大神这件事了,至于肖云鹤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样子,传递出这条情报的舒良平本人都疑似不得而知。玄珏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耳朵极细微地动了动,好像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说:“大人和我妈其实不太像,我妈更像爷爷。”衡青是天道洗练出的神魂,原该是无情无欲,高于世间的——和肖云鹤这种被沈恒老流氓教出来的,确实不大一样。  玄珏自化形以来,一张小脸儿罕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伍春行直觉自己说错了话,又听玄珏轻轻道:“……但我比较喜欢大人现在这个样子。”  他是个多好的人啊。  伍春行没经历过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自然不清楚玄珏在那一息之间又想到了什么,捏了捏他的脸颊,强行把那丝黯然给压了下去,安抚道:“好啦,是姑父不对,咱以后不提这个,啊?”  玄珏点了点头,小声道:“不过大人真好看,是不是?”  答案当然是确定以及肯定。伍春行正要附和,他们议论的当事人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玄珏登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好在肖云鹤第一眼看到的是歪倒在沙发上的童彧,随口道:“他怎么了?”  玄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妈,我看他失眠,就点了他一下。”  肖云鹤正好懒得听他聒噪:“……菅野呢?”  玄珏道:“一直没出来,人应该还好吧。”至于心理状态是不是达标,那就不在他的评估范围之列了。  秦致一把捞起正在地毯上玩魔方的外甥,问道:“瑶瑶来了?”  伍春行道:“对不住啊师傅……我又让你背锅了。”  秦大少爷已经不在乎自己到底背了多少真真假假的锅了。童彧昏睡不醒,唐鸣清仍在医院,整个保密局群龙无首,迎来送往间难免带了些自顾不暇的焦躁。秦致顺着牛奶燕麦粥的香气走到厨房,就见秦瑶蹲在灶台前,可怜兮兮地道:“哥啊……我腿抽筋了,救命。”  秦致道:“嗯。”伸手扶起妹妹,让她坐到餐台一侧的高脚凳上,半蹲下身,放平她的膝盖,一手扳住她的脚掌,用力给她抻了抻筋。  秦瑶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只是这情形又让她想到小时候。青春期发育半夜缺钙,她这么疼醒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好意思叫伍春行,就喊她哥。秦致呢,从来没有夤夜被吵醒的不悦,向来清明的双眼里含着一点浅浅的倦意,就这么在她面前半跪下来,耐心又温柔地替她按摩着小腿后侧的肌r_ou_。  他真好看啊。暖黄的夜灯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出一片细腻的y影,几乎是她整个少女时期有关亲情最绮丽的幻境。  她没爸没妈,除了伍春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哥了。  秦瑶眨了眨眼,好似才从这过于逼真的怀想中挣脱出来,又听秦致道:“瑶瑶,昨天夜里的事,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呢?她想。她之于秦致,就好像肖云鹤之于沈恒,哪怕真有什么屡教不改的时候,仗着多年的情分,总是不忍心会苛责太过。  “哎,秦董,你老妹儿天生就是个肤浅的颜控。”秦瑶抬起脚,轻轻在她哥膝盖上踹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只要你一天没毁容,您跟我这儿啊,永远免责。”说完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灶台,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不是吧?保密局连顿中午饭都不管啊?”  保密局当然不会不管午饭,从秦瑶借锅煮粥开始,代持工作人就已经把任务安排下去了。四菜一汤的花色虽然简单,味道却还不坏,算是他们赴日以来难得妥帖的一顿中餐。趁着童彧还没醒的工夫,夫夫二人又联络了仍然滞留在安阳的许愿以及殷浩。许愿为了这起案子也是下了血本——椿小次郎虽然起到了人r_ou_风向标的作用,但到底无法代替陆旺村里那些因为诅咒而身故的村民,所以许愿干脆玩儿了把大的,以土地作为媒介,直接催动了许绍成手书里名为“万花筒”的禁术。  “万花筒”本质也是以时间线作为依托的魔术,单看机制似乎又和封家人的“逆天改命”有些相像,只是在实战中的功用完全没有后者的效果那么逆天。类比来说,“万花筒”更像是一个单纯的播放器,只能以某件客观存在的事物作为“中心点”,无限制地重复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视角完全是第三人的。封家人的“回溯”则不然,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把整个世界的时间线都修改得面目全非。  但即便是“万花筒”这种不会引发爆炸性后果的纯怀旧流派,在施用的时候也有诸多的限制,不然许愿早用它听死者说话去了。好在许绍成虽恨天下人却没打算断子绝孙——许家后人天生对手书自带的“反噬”效果免疫,原本是伤不着的,可许愿的问题在于,他选取的这个“中心点”实在是过于庞大了,往前追溯的时间也太长,几项出格的举动累加在一起,造成的结果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悲剧。  许愿难得受了回内伤,自己没觉得有多严重,反倒结结实实地把殷浩给吓了一跳。他们两个都不是正经科班出身,一时能联系上的秦致和舒凌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昨天晚上交换情报的时候,许愿的脸色还是有一些r_ou_眼可见的差的。秦致对此也很过意不去,整件事情——姑且算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一开始没打算蹚这趟浑水,保密局就不会把心思动到肖云鹤的身上,更不会把整个一组都间接牵扯进来。  “哎,老秦,你至于吗。”许愿觉得他这句“对不住”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以往我们喊你帮忙的时候也没这么客套过啊。再说了,这事儿正经还是打凌子他爷爷那儿下来的呢,我还能找老爷子背锅啊?对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都解决了?”  “暂时告一段落了吧,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来跟日本人谈判的。”肖云鹤道,“你呢?感觉怎么样?安阳离武当山也不算太远,不行让张家的人过去给你看看吧?”  “哪至于呢。”许愿道,“我这搁工伤论啊,怕是连个轻伤十级都认不下来,我也得空歇两天吧。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肖云鹤道:“再等等吧。”前田那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幺蛾子呢。作者有话要说:  要被自己气死了……怎么还是写不完啊_(:3」∠)_许绍成是第三卷里的一个隐藏人物,许愿这个流派的先祖吧……  ☆、第三十八章    无论前田一郎如何作态,反正肖云鹤是见不着了,整件事情由童彧全权负责对接,肖云鹤懒得也没必要去c,ao这种闲心。  等到一行人再度聚首,已经是当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了。童彧被玄珏摁头睡了一觉,ji,ng神状态勉强由三分恢复到了七分,现下和芳树坐在一起,两人一左一右凑成了一个大型的憔悴现场,各自脸上都有些悒悒的灰败之色,芳树大约是自怜身世,童彧则纯粹就是愁的——纵观全场,反而是秦致这个真正有伤在身的人的气色更胜一筹。  芳树在房间里闷了一天,此时不论想没想开,终究没有什么大吃大喝的心情。童彧被饿了半天,脾胃也是稍微有一点虚的,因此只叫人备了些清淡的餐点,简单给二人垫了垫肚子。  当然,童彧煞费苦心地把芳树给劝出来,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一顿下午茶的。而今众人相对而坐,自然是为了“青铜鼎案”的善后事宜。  童大处长微妙地走上了国内“在饭桌上谈正事”的老路,好像这种有吃有喝的氛围确实有助于缓解他那阵没由来的肝疼。童彧拿餐巾擦了擦并没有弄脏多少的嘴角,清了清嗓子,又正色道:“今天还要打扰几位,是想针对这起案子的后续……”  但其实尾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事关芳树的部分,唯一要解决的就是八咫镜的归属问题。芳树默默捧住了面前的杯子,在夫夫二人昨夜披露众多的真相之前,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祖母祥子,还会拥有这样曲折离奇的身世。  甚至连那对在他看来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双刀都——怎么可能会是日本最负盛名的三件神器之一呢?  而整件事情也已经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很久了,芳树有些局促地张了张嘴,说道:“我……我没什么意见。八咫镜虽是祖母与父亲的遗物,如有必要,我也……但凭各位安排。”  这是他到目前为止所能给出的最稳妥的回应了。日本皇室虽然式微,但毕竟还是国民眼中如“吉祥物”一般的存在,更遑论八咫镜这样的国之重器,在民众心中的地位更是无可比拟。如果真由皇室出面要求菅野家“物归原主”,芳树其实很难有可以拒绝的理由。  所以他不如让自己表现得“大度”一些,至少不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新的麻烦。而秦致的语气又是全然温和的:“那菅野先生的想法呢?”  “我怎么想的,很重要吗?”芳树终于露出了一点少年人特有的尖刻,十分坦然地回答道,“事已至此,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八咫镜是我祖母、是我父亲的遗物,我没有亲人了,可它为什么偏偏是八咫镜呢?”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八咫镜呢。芳树默然片刻,又说道:“……抱歉。祖母做错了事情,无论如何追责,都是我理应承受的。八咫镜原本就是不属于菅野家的东西,刚刚是我太激动了……”  秦致道:“菅野先生,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事关八咫镜的处置,夫夫二人也是在私下商量过的。当初他们察觉双刀有异,当天就将其从钏路警视厅带回,在见过辉子之后,基本落定了它作为神器的身份。而“双刀之一就是八咫镜”这件事情,原则上只有秦致一家、童彧和身为祥子后人的芳树知道。辉子是看破而不说破,所以在临别的时候,她对夫夫二人也确实有一番意味深长的叮嘱。  她的话在含蓄之余自然也更严谨些,秦致却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八咫镜已经遗失了五十多年,皇室上下集体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而深知当年内情的老人也多有故去,人人都以为供奉在伊势神宫的那面铜镜就是真正的八咫镜,所以如无必要,整件事情还是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最好。她作为皇室中人,也不想过多地参与进来。  辉子当然不会把“八咫镜你们就留着吧”的话说得那么直白,但联想到她当年假婚避选的举动,秦致觉得她这番话就是在隐晦地告诉二人,她是真的不希望八咫镜回到原来的地方。  它是神器,但同时也承载了太多的不幸了。  既如此,他们两个拿着一件日本的神器也没什么大用,倒不如留给芳树做个顺水人情。  而有关神器的事情,童彧也是不便议论的,默默看着事件的当事人与负责执行的大佬达成了某种“微妙”的交易,终于等到了自己开口的时机。  童大处长的诉求也很简单,就是想请夫夫二人指条明路,提点一下该如何跟前田一郎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不是亲眼所见,空口白牙的,以前田的心性他也不能信啊!  秦致似乎早就料到了童彧会有此一问,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细长的小玻璃瓶,看式样就和医院药剂室里的安瓿瓶差不多,里面流动着一团粘稠的黑雾,就像是一个迷你的微缩景观,近看居然还有种很“梦幻”的感觉。  这黑雾的形态几乎让童彧立刻想到了昨天夜里那个乍分乍合的怪物,虽然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但他一时之间还是心有戚戚,并没有贸然地抬手去碰,而是十分谨慎地询问道:“这是……?”  “是我从‘真凶’身上刮下来的一缕混沌,放心吧,不伤人的。”那玻璃瓶的内侧雕刻着一层不甚明显的敕字符文,随着秦致虚握手掌的动作,就像是跨年时分世贸天阶的灯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渐次亮起,牢牢将那缕黑雾锁在了里面。  “……!”面对秦大少爷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戏法,童彧除了“卧槽”也发不出什么更多的感慨了。因着功德金光的开启,那缕原本还在横冲直撞的黑雾立时像触到了高压电网,非常“温驯”地回到了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  童彧完全进入了“目瞪口呆jpg”的模式,讷讷道:“这……”  秦致道:“既然口说无凭,不如让前田先生眼见为实吧。”他把那只流光溢彩的安瓿瓶推给童彧,“另外,我的扳指,就烦请童处替我要回来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童彧是信了,第二天揣着瓶子准时去赴前田的约。前田一早就知道博物馆里又出了变故,只是夫夫二人的保密层级实在是太高,他派出去的人几乎没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而童大处长怂也是关门怂,到了正经的公务场合,气场依旧是直逼房顶的两米八,而今情势翻转,他终于不必再好声好气地伺候这位眼高于顶的外国大爷——按照秦致的吩咐屏退了一干闲杂人等,大马金刀地往前田的面前一坐,迎着大爷一脸困惑的表情,果断掰碎了自己手里的安瓿瓶。  那缕黑影扶摇直上,却仍然被一道无形的锁链所束缚着,俄而又化作一张形容狰狞的鬼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前一送,像是张劣质面膜一样拍在了前田一郎的脸上。  在那之后,前田一郎就跟被魇住了似的——脸上敷着由秦大少爷倾情赞助的厉鬼面膜,双眼发直魂归天外,彻底堕入了不知来处的虚无之地。  童彧:“……”甚至觉得这个造型有那么一点点的搞笑。大约过了半个钟头,一直僵坐在沙发上的前田终于有了反应,保养得宜的微胖面孔在一瞬间扭曲成了蒙克的呐喊,整个人跟重心不稳似的,摇晃着从座位上摔了下来。  童彧心里“卧槽”一声,心说这大爷怎么这么不禁吓唬,正要作势去扶,就见前田两眼翻白,一手捂着胸口,俨然一副呼吸过度、马上就要厥过去的样子。  童彧头皮都要炸了,好在前田这类人普遍比较惜命,家庭医生几乎是个额定的标配。正在童彧忐忑自己会不会因为引发外交事故而被引渡回国的时候,前田在家庭医生的救治下终于悠悠转醒,颤巍巍的目光沿着四周兜了一圈,一抬眼就跟看见亲儿子似的,老泪纵横地握住了童彧的双手。  童彧在满脸懵逼的情况下收到了大爷劫后余生的感谢词若干,简直怀疑自己漏看了剧本——他只知道秦致在那团黑雾里塞进了一个剔除了所有敏感因素的真相小剧场,却完全没想通自己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对着前田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童彧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双手,十分敷衍地安抚道:“前田先生……”  总之,这个眼见为实的效果是非常立竿见影的。就在童彧以为前田还要再休息两天的时候,转天清晨,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爷就屈尊降贵地来到了保密局的二层小破楼,针对青铜鼎的归属事宜展开了激烈而友好的讨论。  童彧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了,一面吩咐人去泡茶,一面认真聆听前田大爷的“圣训”。前田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概括起来的中心思想却很简单——童处长啊,这个鼎我是不打算要了,可我毕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啊,你们是不是……  像前田一郎这种级别的政客,出门之前大约都是有专人替他润色发言稿的——这一封文采华丽的感谢信也不知道是由谁捉刀代笔,字字句句点到即止,里头的意思几乎全是童彧自己琢磨出来的。  童彧登时有了种棋逢对手的愉悦感,飞快按了按自己因为兴奋而翘起的嘴角,亲自给前田一郎斟了杯热茶:“哎,前田先生,咱们一码归一码啊。我们中国有句古话,不知道您听没听过——吃亏是福啊。”  前田道:“童处长……”显然是有话要说。  “前田先生,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啊。”童彧不疾不徐地打断了他,“事情的原委呢,想必您已经很清楚了。我作为这起案子的承办人,对令嫒遭遇的不幸向您表示深切的慰问。当然了,按照事前的协议,青铜鼎我们不会白拿——也不好意思白拿。我知道您的难处,但也请您体谅体谅我们,经费有限啊,我能做主的也只有这个数了。要是您不满意呢,我也只能报告上级,到时候咱们也只能到正经的外交场合去谈了。”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好像真的被逼无奈似的。前田一郎本能地一噎,看了看童彧伸出的手指,差不多也是件正常文物的正常价格了,可是……  形势比人强,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作者有话要说:  不给自己立fg了……明年之前写完确实是有点难啊……这次是真的还有个两三章的样子_(:3」∠)_一月左右应该差不多了  ☆、第三十九章    如果前田一郎对面摆着块镜子,他大概能在顷刻间领悟到那个“脸上笑嘻嘻,内心p”的表情包的真谛。  而此时此刻,他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我他妈有病才会把这件事变成国与国之间的问题啊!  显然,童彧也是这么想的,比起前田一郎渐趋外露的焦躁,他的表情则要气定神闲多了,生怕前田没主意似的,继续火上浇油道:“前田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您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我呢,也代表保密局跟您表个态——我们既然能帮您第一次,自然也能帮您第二次,您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要条件允许,我童某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这句话已经不啻于明晃晃的威胁了。前田一郎几欲色变,却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个一度对他言听计从的青年,竟然在此时才显露出他格外强硬且拒不容情的一面,就像是一只爪牙锋利的猎豹,一步步将猎人引诱进了他自以为是的陷阱——而自己就是那个愚蠢的猎人。  “好啊,童处长,你很好,以前是我小瞧你了。”前田彻底败下阵来,只表情依旧是骄矜而冷漠的,反正童彧已经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尽数堵死,无论如何,这一场他必定是翻身无望了,“价格的事情我会考虑。感谢诸位近段时间来的鼎力相助,凡事到此为止,后续我会派专人与保密局进行对接,今日就先告辞了。”  “前田先生留步。”童彧道,“您说‘凡事到此为止’,我们借给您的东西,也请您择日一并归还吧。”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择日不如撞日,既如此,就不劳童处长费心了。”前田冷笑着将那枚篆字扳指抛还给童彧,“但愿我们双方都能有始有终,告辞,”  童彧道:“您慢走,不送——”首战告捷地完成了“归还扳指”的支线任务。而前田在象征性地考虑了两天之后,也终于派人送来了一纸文书,大意是你开出的条件我都答应了,有关青铜鼎的案子咱们就此两清,桥归桥路归路,老子再也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了。至于移交的问题,你们去找菅野芳树啊,反正鼎一直在他家的博物馆里,我都送给他了,跟我也没关系了不是?  这封公函虽然明里暗里都充满了火|药味儿,但既拿得出手,也必然是文采华丽言辞恳切的。落款处盖了前田的一枚私印,既为验明正身,又为这次的青铜鼎事件画上了一个还算完满的句点。童彧单枪匹马地战胜了前田大魔王,总算一扫之前伏低做小所积攒下的怨气,至于青铜鼎的移交问题,因为保密局在事前曾经和芳树有过约定,真相查清后不得干涉青铜鼎的去留,所以这个转让的手续基本就是走个过场,只不过需要芳树签两份文件,完善一下必备的流程而已。  芳树本也不是很关心青铜鼎究竟花落谁家,见文件格式无误,随手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童彧道:“不再好好看看了?你是真不怕我们给你使绊子啊。”  芳树道:“我相信童处长不会害我。”他笑起来的时候依旧是那个清浅柔和的坚定样子,“几位帮了我这么多,最后却只要走一个鼎当做报酬,这鼎又不是我买的,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童彧觉得芳树好像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些,将文件放进档案袋里收好,又问道:“芳树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吧。”芳树回答道,“另外,菅野博物馆,要关门了。”  这个结果对童彧来说不算意外。私人博物馆本身就是个非常烧钱的项目,在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目前的菅野家根本不可能再有余力将博物馆继续支撑下去。童彧“唔”了一声,又听芳树继续道:“博物馆里的藏品,我会尽快托人卖掉或者是转赠,不过以爷爷的眼光,别人恐怕大多都看不上吧。” 第1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19节 童彧突然有些词穷,因为他确实无法设身处地的去安慰芳树,好在芳树很快又振作起来:“等藏品清空之后,我想把场地转租出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房租就用来维持公司的运营吧。公司里还有很多员工,我不能让他们一起失业啊。只是经营方面,我也不是很懂,请一位专业经理人会好一些吗……”  涉及到公司的经营,童彧好像显得更词穷了,借花献佛地提示道:“这个问题,和秦董商量一下可能会更好吧。”  “啊,抱歉。”芳树从自己的构想中回过神来,“因为裕子婆婆还在养病,我又不知道该找谁交流这些……是我失言了。”  童彧道:“有信念就很好啊!”他轻轻拍了拍芳树的肩膀,郑重道,“芳树君,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到童彧把一应的善后事宜处理完毕,时间差不多又过去了一个礼拜。比起童彧脚不沾地式的忙碌,秦致一家则很平稳地过渡到了休养生息的状态。秦致严格执行了肖云鹤制定的康复计划,没事儿逗逗外甥遛遛儿子,白天养养伤夜里补补魔,如今又是活蹦乱跳的秦董一只,唯一干过的正经事儿也就是帮妹妹一家画画护身符了。  秦瑶反正不着急回国,亲哥和爱豆俱在,人生夫复啊何求,伍春行有台笔记本就能全球办公,也不会有上司跨海过来扣他工钱。秦瑶前些天日程安排得太满,如今骨子里的那股惫懒劲儿松泛上来,更是宅在酒店里不愿意动弹,每天刷刷个站发发物料,近水楼台地get了几个芳树的独家短视频——非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芳树近段时间真的是太忙了,除了童彧喊他过来签字那一回,基本上都是不见人影,据说是要把案发以来拖欠的工作都一一补上。  秦瑶是不太了解他们日本艺人的生态,面对论坛上一水儿的“见面会还会不会重开”的疑问,也只能含糊其辞地表示道,可能还是要听公司的安排吧……  而随着九月的来临,正式升入小学四年级的秦珏小朋友也成功错过了新学期的开学典礼,失去了一个在各科老师面前积极刷脸的机会,但好在他爹的后台够硬,校方对他因故滞留国外导致旷课一个星期的结果予以了极大的宽容——回来把课补上就可以了嘛!  玄珏莫名享受了一次特权待遇,闲来无事,抱着弟弟开始教他念阿拉伯数字。伍钦旸不愧是个天生学理工科的脑子,不到一个礼拜就利利索索地弄懂了二三四五,就在玄珏准备教他更复杂一点的六七八|九的时候,童大处长再度亲身到访,非常愉快地宣布道,几位,我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咱们可以准备回国啦!  于是众人又开始收拾行李。他们来钏路一趟,公务上的人情都有童彧负责打点,唯一建立起私交的好像就只有菅野家了。裕子这时已经能够起身,微微发白的鬓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耳后,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和服外袍,一副被服部直人照料得很妥帖的样子,十分抱歉地开口道:“劳烦几位专程过来,只是实在不巧,芳树少爷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处理,无法前来为几位送行了。”  因为芳树近段时间一直鲜有露面,秦致也基本默认了“他很忙”的这个状态,何况道别也不是非见面不可,他过来主要还是想看看裕子的伤情如何,温言道:“没关系。菅野先生与中国的渊源颇深,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承您吉言。”服部道,“大恩不言谢,诸位,保重。”说完又代替裕子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他这样表态总有些“好事将近”的意思。众人心照不宣地一笑,辞别了这对患难见真情的黄昏恋人,重新登上了童彧那辆标志性的黑色商务车。  整个涉外三处倾巢而出,分批有序地撤离了他们租借的二层小楼。商务车的驾驶席上坐着个眼生的司机,副驾的位置上则是他们熟悉的唐鸣清。肖云鹤那一摔虽然没让小唐同志毁容,脑震荡却是免不了了。唐鸣清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如今额头上还缠着纱布,原本的九分面瘫也进阶成了十分,说道:“几位,好久不见。”  秦致道:“唐先生。”  童彧也跟着坐到了后排,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  唐鸣清识趣地放下了车内的隔音板。  “受累啊秦董。”童彧这时总不像起初那么怕他,“有件事情可能还得要二位帮个小忙……”  肖云鹤道:“怎么了?”  童彧道:“是这样啊……”说着又把保密局的想法和夫夫二人讲了一遍。因为整起“青铜鼎诅咒杀人事件”都是在一个非公开的外交场合被解决的,童彧和前田的友好磋商背后其实也有一点“你懂得”的猫腻,所以保密局的高层觉得,既然整件事情的真相暂时还不适宜对外界公开,那青铜鼎回国的日程也要尽可能地保密,等到事件带来的影响逐渐淡化,他们再为整件事情铺排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合情合理地让流失在外的国宝回归境内。  这是出于大局观的考虑,童彧也提不出什么更有建设性的意见,但他也的确被之前接二连三的变故给吓怕了,回程路上的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所以想法设法也要请夫夫二人来替他保驾护航。  比起之前经历的种种,这件事情确实小得不能再小了。秦致没什么意见,于是行程敲定,妹妹一家跟着涉外三处的人一起回去,夫夫二人则要在装载青铜鼎的运输机里委屈三个小时。  童彧终于解决了心头大患,到了机场稍作休息,很快就联络上了负责接应的地勤人员。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大少爷本身就自带了预言buff,就在童彧准备安排众人登机的时候,又听见后方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童处长,请等一下!”  九月初的天气里,芳树穿了件纯白色的卫衣,脸上戴着n多明星同款的黑色口罩,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黑色旅行包,显然已经在机场等候许久,并不是偶然冲动的临时起意。  他摘下口罩,笑容在明净天光里像极了一束逆风生长的向阳花:“童处长,抱歉,我思前想后,还是想去看看爷爷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2019年也要加油鸭~农历年前一定可以写完了,握拳!  ☆、第四十章    童彧诧异道:“芳树君,你怎么……”  “我恐怕又要给大家添麻烦了。”芳树朝众人鞠了一躬,十分歉意地表示道,随即又跟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身份证明,双手给童彧递了过去,“这是我的护照和机动车驾驶证,还有医疗保险证……签证出于工作需要已经提前办理过了,幸好还没有过期。抱歉,是我让裕子婆婆和大家撒了个谎,去中国是我思考很久后做出的决定,虽然有些冒昧,也欠妥当,但我希望童处长不要拒绝……谢谢,拜托了!”  “哎……?”童彧简直被他这一连串的c,ao作给惊呆了,看着他平举在半空中的双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哭笑不得地道,“这是怎么闹的……芳树君,我们捎你一程没关系,不过话说回来,你工作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听说……”  “菅野先生是有不得不和我们同行的理由吧?”秦致开口打断了童彧有关日本娱乐圈的那些八卦,“我们也好,童处也好,都不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菅野先生日后要是想去中国,我们随时可以安排,完全不必像此行准备得这么仓促,所以,您应该是有自己的难处吧?”  芳树道:“是。看来我的想法,是瞒不过秦先生了。”他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看了自己的背包一眼,“这件事情我也找旁人咨询过了,以我个人的力量来说,确实是有些难办……”  童彧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芳树的用意。在夫夫二人的暗箱c,ao作下,八咫镜最终以“祥子遗物”的名义被留在了菅野家,但在最初的义愤过后,芳树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在他决定去中国的这个时点里,他不能、也不放心将这颗或许会引爆的定时炸弹放在裕子和服部的身边,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贴身保管最稳妥了。而八咫镜虽然号称是一面镜子,实际上却是一把开过刃、能伤人的纯正日本刀,放到国内那可是妥妥的管制刀具,恐怕还没入境就要被海关给扣押了——童彧可不想因为这种啼笑皆非的理由就弄丢了日本的三神器之一。  虽然整件事情理应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但以芳树的阅历而言,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独立”的办法来解决这个作茧自缚的麻烦了。一念及此,童彧好像更狠不下心来拒绝他了,又听芳树道:“至于工作方面,我可能要和事务所解约了。”  “啊?!”这下连秦瑶也跟着不淡定了,“为什么啊!”  “因为一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原因。”芳树道,“爷爷的过世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当演员固然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理想,但我现在已经没有恣意放纵的资本了。那天我还和童处长说过,说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无论是回家打理爷爷留下的公司,还是替爷爷回到家乡,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名山大川……或者是继续读书充实自己,总之,我稍微有些想远离聚光灯下的生活了,连想要任性的自由都没有,真的是很累啊。”  “……”听完芳树这番发自肺腑的感慨,再想到他刚刚的那个笑容,秦瑶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芳树却比她更先收敛了伤感的情绪,微笑道:“不过解约的事情还没有正式提上日程,我现在只是被公司放了长假而已,希望秦小姐能替我保密喔。假如我能顺利解约,恐怕还要多谢那位前田先生了。因为他在医院的‘照顾’,事务所那边好像很担心我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撑腰,违约金应该也不会太苛刻了。”  “啊……我不会乱说的。”秦瑶本来想说“违约金我可以帮你出啊”,顿了顿又觉得这话不太合适,语无伦次地道,“你以后要是还想做演员的话,可以试着来中国发展一下啊。你演技这么好,颜值又高,国内真的有很多很多人都喜欢你的,我……”  “谢谢啦。”芳树说,“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说完又把目光转向童彧,“童处长……?您可以答应我的要求吗?”  “哎哎哎,我答应你还不成么?”反正他们都这么熟了,入境的手续回去再补也行。但话一出口,童彧就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因为青铜鼎回国的日程被严格要求保密,他们这些办事人员也就没有大张旗鼓地搞什么专机,都是老老实实伪装成游客公款打飞的回国的。如今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他还真不一定能给芳树搞到一张对应的机票,但他答都答应了,即刻之间也不好反悔,忙补充道,“不过,那什么啊……飞机可能没位置了,不然你跟秦董他们委屈一下?运输机带东西也方便啊。”  芳树还不知道夫夫二人又被童彧安排了项额外的任务,闻言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童彧便又把实际情况和他讲了讲。芳树此时才有了些他是做保密工作的实感,回答道:“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秦致道:“刚好,我也有几句话想对菅野先生说。”  秦瑶“咦”了一声,心想她哥能和芳树说什么啊,这时已经有地勤人员过来帮他们搬运行李了。一行人就此分开,肖云鹤落后了秦致和芳树约有半步的距离,抬手对正朝反方向离开的玄珏做了个“等我消息”的手势。  玄珏会意,小跑两步追上走在前面的秦瑶,拉了拉她的袖子,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  四十分钟后,两架飞机准时起飞,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钏路机场。伍钦旸被玄珏抱在怀里,十分不安分地在座椅上动来动去,兄弟两个ji同鸭讲,嘀嘀咕咕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悄悄话。秦瑶单手托腮,左耳上悬挂着一只小巧的无线耳机,目光有些茫然地追逐着舷窗外迤逦而过的蔚蓝天幕。  而在另一侧的运输机上,芳树与夫夫二人相对而坐,好像又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虽然秦致明确表示了他“有话要说”,但无论他本职工作再怎么拉风,副业依旧是个日理万机的集团董事,一声不吭地出国“疗养”了半个多月,哪怕整个重华的经理层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动辄失联,有些涉及到企业决策的问题,到底还是需要他亲自过目。  于是总经理的夺命连环call刚好卡在飞机起飞的十分钟前打了进来——十分焦虑地表示道:“我说秦董喂,上次咱不是说了和的方案要今天出结果吗,邮件我一个星期前就发给您了,您能不能受累抽空给看一眼啊!”  听着属下悲愤到几欲吐血的声音,秦致也只能掏出电脑来优先处理工作了。此情此景下,芳树也不好再追问他究竟想说些什么,非常拘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他办公。肖云鹤一向不怎么关心他公司的运营,手边摆着一摞从童彧那里搜刮来的案件资料,盘算着回去之后该怎么合情合理地跟靳如海交差。  两个人各自为政,互不干扰又默契十足,让芳树觉得上了这架飞机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巨大的人形电灯泡,一时间,本就安静的休息舱内只剩下秦致敲击键盘时所发出的“哒哒”声。  芳树道:“我可以去前面看看吗?”  他们乘坐的这架货机应该是由民用客机进行改造的,尾端保留了一部分座位,也正是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前舱则拆除了所有不必要的配置,形成了一个十分宽敞的货运空间。除了被重点保护的青铜鼎之外,货舱内还堆放了大批的国际贸易商品,包括一些进口的饮料零食什么的——多是童彧临时调度来充样子的。  肖云鹤道:“再等等吧,现在飞得不太稳当。”话音刚落,飞机就迎上了对面的气流,十分轻微地颠簸了一下。  芳树只好重新回到座位上。肖云鹤放下手中的案卷,随口道:“菅野先生到中国后有什么打算吗?”  “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芳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现在想想……我这么不顾一切地追过来,确实是有些草率了。”  两人便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间航程已然过半。肖云鹤这时也没话说了,抬手拾起倒扣在桌面上的案卷,说道:“菅野先生,请自便吧。”  芳树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去前面看看。”而后,他穿过休息舱与货舱之间的走廊,慢慢将八咫镜从自己的旅行包里抽了出来,最终在那尊复生鼎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青铜鼎被包裹在一个木制的集装箱里,从外观上来看几乎与普通的货物一般无二。目光下沉的一刻,芳树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奇异又略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苍白冰冷的指尖在集装箱的外侧轻轻一点,破碎的木板便悄无声息地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他近乎虔诚地触摸着鼎身上那些蜿蜒的纹路,神情在瞬间温柔得像是对待久别的恋人。缠绕在青铜鼎上的金光一闪,须臾便在他掌心烧灼出一片焦黑的痕迹。  “菅野先生。”秦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明暗交接的y影里,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如刀锋般纤薄的冷意,“我确实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芳树不为所动,甚至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反问道:“您想说什么呢?”  “我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秦致道,“三笠宫辉子女王曾经说过,‘天照大神通过八咫镜聆听世人的愿望,一旦勘破了镜面内的真实,持镜者自身就拥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您既然已经得到了八咫镜的认可,看到了镜中的世界,又为什么会放任复生鼎夺走正国先生的性命呢?”  “是啊,为什么呢。”芳树呓语般地重复道,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十分神经质低笑出声,“哈哈,因为、因为——我就是康丁啊!”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反转……也不算反转吧,我一度很想删掉这个情节来着但最终决定还是写出来吧,不然这个文和我最初的构思始终是不吻合的当然,因为前期的铺垫问题,这个转折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生硬啊,人物的行为逻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问题_(:3」∠)_我争取下章给圆回来一点哎……  ☆、第四十一章    “可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他边说边笑,半张绮艳面孔就跟被铁水烧化了似的,十分狰狞地自脸庞垂落下来,“是要先杀了菅野芳树,再杀了我吗?”  “我没有要杀菅野芳树。”秦致静静道,眼底的杀意却有如实质,几乎没有任何遮挡地刺了过来,“留下你这条漏网之鱼——我承认,这是我的疏忽。陆家继承的并非是青铜鼎的诅咒,而是身为康丁的‘你’的意志。所以你才会对正国先生见死不救,因为只有身为陆正国的‘你’死了,身为菅野芳树的‘你’才能活过来。”  “是啊,你说的都对——但你现在才发现这一点,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芳树终于转过身来,被侵蚀的半张脸孔仿佛是由无数张陌生的面容叠加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个支离破碎的疯子,“那你呢,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菅野芳树的?”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啊。”秦致不着痕迹地朝前迈了一步,“其实直到你刚刚暴露为止,我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来证明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菅野芳树了。但我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最初在菅野宅见到的那个,一定是真的菅野芳树,不然他不会把镜中的秘密透露给我们。”  “愚蠢。”那个顶着芳树面皮的怪物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我以为你们忘记这件事了。”  “实际上,我一直很在意这件事。”秦致继续道,“任何事件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这是我思考问题的原则。‘镜像移位’,我姑且沿用真的芳树君留下的这个名词,比起‘巧合’或是其他无关的可能,我更愿意相信,它是和整起事件有关联的。直到我听辉子女王讲述了八咫镜的传说,我才明白这件事情的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  “是你的行为逻辑出现了问题。”秦致笑了笑,“当然,我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于是我回忆了你在这起案件中的全部表现,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得到了一个在最大限度上接近于真相的结果。”  “可惜,我依旧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一切。大约三千年前,商王康丁为了复活自己的妻子媱姬,铸造了复生鼎,这件事情我们在博物馆已经讲过了。我不知道你在死前用了什么方法,总之,陆家人成为了你的‘宿主’,你成为了陆家人世世代代都摆脱不了的一部分,你让他们成为了你的‘守鼎人’。八十年前,抗战爆发,也就是在崛川贤治密谋夺取青铜鼎的那段时间,‘天女’现世,你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你陷入了沉睡,直到三十年后,你才重新苏醒在了正国先生的身上。”  “你的意志深深影响了正国先生,他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青铜鼎。但他本身的意志力又非常顽强,这种莫名的偏执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体内还有一个‘你’的存在。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来到日本,一面寻找青铜鼎,一面寻找把‘你’赶出体内的方法。之后,他遇到了被皇室边缘化的祥子,祥子用八咫镜斩断了你们之间的联系。正国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直到菅野纯平夫妇死在了车祸里。”  “菅野芳树代替纯平得到了八咫镜的认可,正国先生则渐渐失去了八咫镜的庇佑。正国先生死后,作为菅野芳树的你和八咫镜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或者说,你被八咫镜困在了菅野芳树的身体里。我猜,平衡的打破是源于博物馆的那起坍塌事故,你利用裕子的伤情激发了芳树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你找到了他的破绽,你们从此变成了同一个人。”  “你得到了芳树在演技上的天分,开始在所有人面前扮演他自己。你污染了唐鸣清,利用我们除去了与你意志相悖的混沌,成功净化了青铜鼎,更顺利洗脱了自己的嫌疑,换句话说,你自由了。”  “是啊,我是利用了所有人,但有一点,你说错了。”他的手依旧温柔地覆盖在青铜鼎上,好似那些摇曳的金光根本无法对他构成任何的威胁,“你之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哈哈,为什么?因为陆正国已经老了,他已经没有用了。八十年前,崛川盗鼎的时候,我透过混沌,亲眼看到了阿媱的下落,哈哈,哈哈哈,她居然被我亲手豢养的怪物给杀死了——可我是要救她的啊!我是要救她的啊!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秦少爷,我是在赎罪啊——”他既哭且笑,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形容狼狈地倚靠在青铜鼎上,“好了,现在复生鼎已经干净了,她可以回来了。那你呢?你为什么?你既然早发现了我有问题,又为什么要把我带上飞机,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杀了我吗?!你来啊!”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我一直在试探你啊,不枉我让所有的人都陪我演了场戏。”秦致终于走到了离他仅有数步之遥的地方,掌中刀锋遽现,目光中却盛满了那种淡淡的、诚挚的悲悯,“你问我为什么,我不为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让你留在日本,更不能让你回到中国。收手吧,你在地府已经看到了媱姬的结局,十殿司掌死生轮回,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你了。”  “你救不了她了。”秦致最后说,“世上有千千万万人,是你亲手害死了她。”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芳树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窗外,透过飞机狭小的舷窗,他们乘坐的这架运输机就像是一只迷路的海鸟,静静地盘桓在日本海的上空,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座钢铁的孤岛。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失声道,“秦琅寰,你疯了吗!!!”  回答他的却是另一道明艳如火的迅疾刀光——肖云鹤横刀一斩,冷哼道:“你还跟他废话什么?”旋即刀锋偏转,二话不说便直取芳树的面门。  芳树这才察觉到不好,咬牙拧身避开他这来势汹汹的一刀,左掌在青铜鼎上借力,足尖一点,勉为其难地将自己从刀风所及的范围内给翻了出去,又咬住缠绕在八咫镜上的绸布用力一扯,以刀鞘凌空架住了夫夫二人交叠而来的刀锋。  肖云鹤“啧”了一声,他招式本就走极简一路,往来之间并不繁复,几乎在芳树变招的一霎就如影随形般地追赶上来。刀尖沿着八咫镜刀身的弧度向下一别,硬是将那已然出鞘的寸许镜面又给逼了回去。而康丁原也不是以近战见长的帝王,如今在夫夫二人的联手夹击下更是力有不逮,在落地的瞬间就被肖云鹤一脚踢飞出去。  芳树又闻到了他嘴里那种奇异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机舱舱壁绵延出一室如瀑的白光,背后的灼痛让他整个人都嘶哑地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面前仿佛矗立着一个极大极深的黑影,那只被鲜血笼罩着的眼睛里,又有无数只恶鬼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他痉挛的手指在机舱舱壁上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尚且完好的半张面孔也在一刹那变得扭曲起来。就在秦致以为他还要负隅顽抗的时候,瘫坐在地的芳树却突然将八咫镜拔出了刀鞘,挣扎着直起身来,狠狠将刀锋钉进了舷窗玻璃与接口间的缝隙里。  “咯啦”一声,坚硬的有机玻璃在八咫镜神力的作用下应声而碎,机舱失压的瞬间,芳树就像是一只失了控的野兽,在堪称恐怖的气压差里竭力抓住青铜鼎的一脚,用力将沉重的鼎身朝那个破碎的窗口抡了过去。  摇摇欲坠的机舱就此被豁开一个一人来高的口子,控制室的方向传来紧急的红灯警报,一大批还没来得及拆除的氧气面罩扑棱棱地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重见天日的八咫镜在万米高空上勾勒出一道惊艳的流光,转瞬便将他们身处的货舱割裂成身首异处的两截。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20节 “轰隆——”  巨大的轰鸣声中,单薄的机翼就像是一支被引爆了的巨型劣质烟火,自断裂处溃散出一层层浓酽的黑烟,毫无章法地陨落成一团团爆裂的火球。  秦瑶的意识有了几秒钟,或是几分钟短暂的空白。此时他们乘坐的飞机已经下降到了距海面大约两千米的高度,震耳的气浪声中,那些燃烧着的碎片仿佛一颗颗失散的流星,越过云层,化作一片片焦黑的残骸被一望无垠的碧蓝海面所吞没。  伍春行一把抓住神情已经有些恍惚的妻子,大声道:“瑶儿!”  秦瑶只觉得眼前一阵接一阵地发黑,细密的恐惧感沿着尾椎骨一路向上,仿佛被一只大手轻易攫取了心神。又一秒,秦致清冽如水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和滋滋啦啦的杂音自耳机中响起,轻声安抚道:“瑶瑶,别怕。”  别怕。  下一刻,意识回笼,秦瑶毫无形象地跌坐在机舱冰冷的地面上,透过稀薄的空气与云层,她看到了一幕让她终生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他们脚下的日本海正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广袤的冰原——本该溺入深海的青铜鼎踏着累累的白骨,被一束透明的尸花簇拥在了整个冰封的原点。  一瞬间,万籁俱寂——玄珏抓起座位上的降落伞包,推开舱门跳了下去。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就结局啦这个神仙打架写得我头都要秃了……甚至一度觉得少爷像个反派(跪了)  ☆、第四十二章    “小珏!”伍春行喊了一声,到底没能拦住他大侄儿并小师弟这极其英勇的纵身一跃,顶着几近零下的温度十分凌乱地自舱门边缘探出半个脑袋,一脸崩溃地大叫道,“卧~~槽~~毛孩子你丫学过跳伞吗你就跳~跳~~跳~~~跳~~~~跳~~~~~啊~~~~~~记得拉伞绳啊~啊~~啊~~~啊~~~~啊~~~~~”  代价就是险些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闪了舌头。  可惜玄珏已经听不见了——作为一只理应有九条命的天生神兽,玄珏最大的痛点恐怕就是不会飞了。此时按照h=1/2gt2的标准力学公式,玄珏已经下降到了距离海面不足一千米的高度,在伍春行“你到底会不会跳伞啊”的debuff的加持下,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拉开了那根似乎格外隐蔽的安全绳,堪堪避免了自己落地成盒的命运。  随着“嘭”的一声,纯白的伞衣就像是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半空中炸开,瞬间的反作用力勒得玄珏“唔”地干呕了一下。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离他大约三百米开外的海平面上空,却悍然降下了一道通天的光柱,将已然跌落至海面的“飞机失事三人组”严丝合缝地倒扣进了一个漆黑的碗里。  玄珏还在半空中艰难地调整着自己的身形——他现在这个八岁小孩儿的分量明显压不住伞衣腾空时所带来的巨大浮力,左支右绌的情形甚至有一点点的狼狈。正在他纠结要不要干脆变回原形的时候,冷不防又被迎面而来的灼人气浪一震,眼耳口鼻瞬间被变了形的伞衣罩了个全套,整个人就像是朵无根的浮萍一样,打着转儿朝反方向飘了过去。  伍春行顶过那阵几乎能把人眼睛亮瞎了的白光,再低头时就见代表他侄儿的纯白光点在瞬间飞出了二里开外,他师傅嫂子又被扣在那个乌漆墨黑的蛋里生死不知,显然秦致预料到的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伍春行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到了极致,整个人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自舱门边缘收回小半个身体,将被“飞机解体”吓坏了的妻子半撑半抱地拖回座位,一面给她扣好安全带的背带,一面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将散乱的目光对准自己:“瑶儿,看着我,他们没事,没事了。”旋即起身将依旧对事态一无所知的伍钦旸塞进她的怀里,“瑶儿,听话,照顾好旸旸,啊?”而后一个箭步冲向童彧,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道:“童处,童处!童彧!”  童彧早在运输机坠毁的瞬间就魂飞天外了,惊吓到了极点,他脑内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起了“我把国宝丢进海里到底需要赔偿国家多少钱”这种无厘头的问题。虽然秦致在事前已经预警过了可能会发生的pnapnbpnc,但他因为压根儿就没怀疑过芳树,一度以为这是秦大少爷天方夜谭般的杞人忧天——恍惚间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嗡嗡直响,却跟戴了高隔音的降噪耳机一样,从头发丝儿到手指尖儿都做不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伍春行喊了两声未果,情急之下只好在他脸上“啪啪”扇了两个巴掌。童彧在极度的疼痛与混乱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伍春行的长枪短炮突突突地轧了过来:“童处,你不想蹲监狱吧?不想担责任吧?不想上今日头条吧?国际空难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给我冷静下来不要飘啊——”  “啊?”童彧甚至没来得及理清“芳树反水”和“国际空难”之间的必然联系,就被伍春行摁在镜头前面强行扫完了虹膜,“滴”的一声,保密局涉外三处的工作权限正式开放。伍春行手指翻飞,竭力把那些紧张的负面念头压入脑海,利用童彧的三级权限连接上内网,藉由某颗遥远卫星的牵引,强行突入了整片海域的高空管制。  无论何时,“维|稳”都是在一起事故过后最重要的议题,既然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以秦致走一步看十步的缜密性格,自然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做出逼迫芳树——或者说康丁炸飞机的事情。而在秦致制定了最高处理等级的pnc里,伍春行的真正任务其实只有一件,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可能被波及到的人员伤亡控制在零人以下。  换句话说,无人伤亡。  这也是秦致为什么会选择日本海的理由——与其让一颗原|子|弹在幅员辽阔的中国爆炸,人员密集度远远低于陆地的海上显然是个最优的选择。  而伍春行正在执行这项艰巨的任务——不到十四寸的小笔记本电脑屏幕被分割成四个分明的区域,左上角滚动着今日途径日本海上空的航班信息,右上角则在不间断地接收着方圆十公里以内的雷达反馈,左下角的实时航线路径图随着卫星的监控不断变换,右下角的入侵代码更是跑得飞快,几乎只在人眼底留下一片绿色的残影。  谢天谢地,伍春行想,师傅骤然发难的时机掌握得不错——只有一架航班大概率地目击到了那片刺目的白光。  伍春行吁了口气,看着即将跑满的进度条,心里默念了一句三清祖师保佑,“啪”地一声按下了回车键。  随着代码的清空,整片日本海空域与海域的控制系统在瞬间哑火,地面塔台全线失联,一架五分钟后就会驶入危险区的民航在有限的角度内被硬生生地扭转了航线,切换到了不可修改的自动驾驶模式。  十到十五分钟。  这是他在不引发更严重后果的前提下所能争取到的极限了。  伍春行的手指在短暂的痉挛后终于离开了键盘,后背已经出了一层shi漉漉的冷汗。距离海面一百米的高度,玄珏的降落伞正奋力朝那只漆黑的“碗”游了过去。  伍春行抬起手来按了按眉心,一面吩咐驾驶员将高度下降,一面利用卫星电话拨出了一串号码,十分疲惫地开口道:“喂,凌哥。”  与此同时,那只倒扣的“碗”里,秦致和肖云鹤也丝毫没有浪费徒弟为他们争取来的这不到九百秒的时间。早在运输机被芳树一刀劈成两半的时候,秦致就已经在暗中张开了金光结界,所以在那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过后,除了不幸殒身在高空中的进口零食及货物若干,夫夫二人其实连一根头发都没能蹭掉。  但下落的过程又完全不同了——按照一万米的高度计算,允许他们自由落体的时间有且仅有十分严苛的四十五秒,但直到这有且仅有的黄金时间过去了将近四分之一,肖云鹤才在猎猎的狂风中无比清醒地意识到,秦大少爷和他儿子一样,是根本就不会飞的!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玄珏还知道找个降落伞包往背上一甩,他这个当爹的反倒越活越回去了。肖云鹤在云层中简直气得想笑,在“摔死他我自己干架”和“不能让孩子没爸”之间又认真权衡了十几秒钟,终于还是袍袖一展,顺势将他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因着那一厘米的身高差,秦致其实少有这样“小鸟依人”的时候,肖云鹤正想开口刺他两句,那道通天的光柱旋即迫降,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将二人朝已然冰封的海平面用力压了下去。  霎那间,天旋地转,等到二人再度在冰面上站稳的时候,那道神秘的光柱倏尔散落成了数以万计的漆黑光点,仿佛在海平面上下聚集了无数只勤劳的春蚕,漆黑的触须钻进海面,顷刻便在日本海上织出了一个流动着的“半球”。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日光都被这层又轻又软的薄雾所吸收了。  而在这座直径近四百米的漆黑牢笼里,已经完全变异了的菅野芳树牢牢占据了球心的位置,座下堆积着累累的白骨,一簇透明得近乎妖异的尸花从骨骸的眼眶中伸展出来,将同样闪烁着异色的青铜鼎拱上了冰封的王座。  芳树的脸上就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壳子,轮廓似乎很接近于他原本的样子,只是细看起来又会让人觉得十分的陌生,眉间也隐约浮现出一道细长的红痕,像是一只似睁未睁的眼睛。下一刻,他混合了无数人声的嘶吼声几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冰面下的世界隐隐震动,无数细小的海浪化作一个个坚硬的冰人,挥舞着手中的冰锥朝他们刺了过来。  肖云鹤甚至没有去看秦致所在的方向,左手刀鞘架住迎面而来的三棱冰锥,掌心流光翻转,在顷刻间震碎了这群排头兵奇形怪状的脑袋。旋即一记横扫,顺势掀翻了接踵而来的第二波冰人,右手刀光起落,须臾便在这一方天地堆满了冰雪的尸骸。  两人一个单体一个群攻,清扫起战场来不知要比寻常人快出了几倍,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突围了这道长达百米的人墙。肖云鹤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一刀十个,十刀就是一百个,秦致解决的数量只会比自己更多而不会更少——面对这些不死不休又源源不断的傀儡,肖云鹤几乎生不出任何重复劳动的兴趣,双脚凌空一踏,径自翻上了芳树所在的冰封的高台。  芳树好像一直在等着他,或者说,他这个自下而上的角度其实是没有任何优势的。短兵相接的一瞬,芳树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十分怪异又y冷的笑容,露出了一排被鲜血浸润的、白惨惨的牙齿,眉间的那只眼睛也跟着活了过来。  有那么零点零一秒的时间,肖云鹤突然自这场本该是旗鼓相当的博弈中感受到了一丝强烈的危机感。下一秒,预感成真,就在他的刀尖距离那只眼睛还有不到两寸的时候,他周身的灵力骤然失衡,就像是被凭空扔进了一个模拟月球重力的太空舱里,让原本必然命中的刀锋硬生生地滑开了几尺。  肖云鹤当即变招,刀锋翻转出一个近乎垂直的弧度,对着芳树的脖颈便反手削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也被芳树一脚踢中肩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下了高台。  但也正是那零点零一秒的警觉救了他——肖云鹤在虚晃一招的同时,也将身体调整到了更有利于防御的姿势,在下坠的瞬间将腰间的匕首钉入了累累白骨的高崖。  ……是吞噬吗?他想,还是八咫镜?  肖云鹤当机立断地将那柄暗青色的利刃收回体内,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那些盘踞着的骷髅仿佛受到了活人生气的召唤,伴随着“嘶嘶”的骨骼摩擦声,竟也纷纷自高崖上活了过来!  肖云鹤真是宁肯摔死也不想被几百只骷髅联手捅成个筛子,抽出匕首的瞬间,他双脚在下方骷髅的胸骨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凌空一翻,单手挂在了高台的边缘。  芳树饶有兴趣地紧盯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手中的冰锥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了下来。  滴答,滴答。  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再多的疼痛仿佛都成了虚无的摆设。肖云鹤不顾掌心伤口的撕裂,以那根钉住自己的冰锥作为原点,硬生生将自己从高台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电光石火的一瞬,肖云鹤拧身横扫芳树的脚踝。  芳树应声倒地,肖云鹤手中的匕首直接刺向了他额头正中那只猩红的眼睛。  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肖云鹤用手肘卡住芳树的咽喉,掌心的伤口在透明的冰面上涂抹出一片近乎妖异的红痕,但就在这时,那只眼睛又动了。  眼前一黑的瞬间,肖云鹤被偏头一笑的芳树抓住了破绽,“轰”地一声踹下了高台。  糟了!  肖云鹤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左臂尺骨和桡骨碎裂的“咯啦”声。  肖云鹤吐出一口含混的血沫,背部及左肩以下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大半个身子都卡在冰面里动弹不得。芳树却仍不打算放过他,自高台上凌空一跃,利刃裹挟着簌簌的寒风,又是一锥朝他当胸刺下!  “……!”  这一招实在是避无可避——肖云鹤甚至有些好笑地想,自己神格回归了七八年,今天竟然在一条三千年的老y沟里翻了船。  但有人没让这一锥刺下来——秦致单手握住那根砭骨的冰棱,鲜血沿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海面上。  他的声音似乎比这漫长的冰面还要寒冷:“康丁,我亲自来对付你,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是?”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没来得及写完,so应该还有字数不太多的一章  ☆、第四十三章    他这句话的语气委实不重,乍一听仿佛很有些亲昵的调侃意味。芳树却从他尚且从容的口吻中读出了一丝说不出的怪异,瞳孔一缩,“铛”地一声退出了几丈开外——那支流星般的箭矢恰好擦着他的耳际掠过,在绞碎了一排冰制傀儡尤其脆弱的脖子之后,差一点就摘掉了他的半边耳朵。  肖云鹤听他这么说话就觉得要坏,右手摸索着支撑上冰面,咬牙切齿地把自己从满地的碎冰中给扒了出来。只是他骨折的情况远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受伤的后背根本吃不住这么大的力气,几乎是在起身的瞬间又头晕目眩地摔了回去。  肖云鹤眼前登时飞过了一群嗡嗡嗡嗡的小蜜蜂,又好像被扔进洗衣机里转了个一千四百转的来回,被紧张麻痹了的痛感终于在此时悉数回归,肖云鹤喉头一甜,压在嗓子里的那口淤血完全不受控制地喷了出去。  冰面上当即落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痕。  肖云鹤:“……”心说康丁这次恐怕真的要完,秦致却已经脱手了那根被鲜血浸润了的冰棱,单膝着地,小心翼翼又极度克制地扶稳了他的肩头。  秦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甚至没敢去碰他额角那道不甚明显的单薄擦伤,眼尾飘上一点喑哑的薄红,又静了几息,才用一种平静得近乎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叫你来冒险的。”  “……你特么别给我犯病,这又关你什么事了。”肖云鹤已经疼得没心情跟他分辩这些有的没的了,面孔雪白得像是浸了层霜,冷汗沿着下颌的弧度一点点地滚落到衣襟里,强撑着道,“这东西有古怪,你……”  “我知道。”他说,背后是漫山遍野的尸山血海,“我刚才已经领教过了。”  他态度好像全无变化,眼底却隐隐泛起了一丝不祥的血气。肖云鹤悚然一惊,当即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在这一刻,他的声音与不远处芳树的声音几乎分毫不差地重合在了一起,听起来就像是一曲意味不明的诡异二重奏。  芳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在那只睁开的天眼里,他自秦致身上看到的并非是那种如高天神祇般甘甜的暖意,而是一团流动着的、仿佛永无尽头的恶意的漆黑。  秦致没有理会芳树的诘问,保持着这个半跪的姿势,抬手摘下了自己鼻梁上的那副平光眼镜,叠好后轻轻放进了肖云鹤前襟的衣袋里。  “我连命都是你的。”他随手点亮了那只挂在肖云鹤颈间的白色护身符,“不会拿去和他同归于尽的。”  “等我回来。”他最后说。  “!”肖云鹤想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白色的护身符在顷刻间化作一只巨大的蚕蛹,像是一台运转ji,ng密的治疗仪,强制性地让他进入了一片昏沉的睡眠。  秦致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甚至没有去管自己掌心那道足可以见骨的伤口,没了镜片的遮挡,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锐利得近乎y鸷,对着芳树露出了一个异常残忍又十分冷漠的微笑。  “我干什么?”他回答道,“康丁,我想你死啊。”  芳树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一时间海面隆隆作响,仿佛万千厉鬼自幽冥深处倾巢而归,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怒与畏惧之意。  下一秒,山河倒转——秦致单手持枪,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鲜血淋漓的杀意:“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菅野芳树啊?”  与此同时,“半球”之外,玄珏手脚并用,在摆脱了沉重伞衣的辖制过后,终于以一记不那么完美的猫爬式降落在了既定的落点。  伍春行也已经指挥驾驶员把飞机降到了尽可能低的高度,此时姑侄二人遥遥相望,彼此之间仍然间隔着大约三四个足球场宽度的距离。  伍春行花了两秒连接上玄珏的无线耳机,试探着“喂”了两声之后,问道:“小珏,听得见吗?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可能不太妙……”玄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个不断晃动着的半球体上站稳,或许是出于猫科动物的直觉,他在刚刚踏上这片软雾的时候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违和感——举个并不恰当的例子,就好像洁癖患者看到了玻璃镜下覆盖着的灰尘,那种“卧槽好难受”的感觉几乎让玄珏全身的毛都跟着炸了起来。  但他又找不出什么更合情合理的比喻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只得十分诚实地表示道:“说真的,这个‘球’让我觉得不太舒服……你们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飞机飞得太近了。”  伍春行道:“再看看,你爸你妈应该都在里面——看得到里面的情况吗?”他一面说着,一面用无线耳机解锁了球心的坐标,随手转发给了位于通讯第三端口的舒凌。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1节 覆水 作者:那个小顾顾禛 第21节 玄珏道:“嗯……我试试。”说完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将手掌放在了这块涌动着的黑色琉璃上,片刻后轻轻“咦”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从这一团类似于混沌的漆黑中读取到了一丝独属于肖云鹤的清冽气息。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玄珏迟疑片刻,却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温暖自胸口逐渐蔓延至全身。远在飞机上的伍春行也似有所感,一手举着望远镜,一面从领口里拉出了那只一模一样的白色护身符。  那只护身符的外观很像是一只棱角分明的迷你八卦盘,八个顶点分别代表了童彧、机长以及他们一家六口,除了属于伍钦旸的一角是常年点亮的之外,如今代表肖云鹤的那颗光点竟也幽幽地亮了起来。  玄珏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大人!”  而他脚下的这片黑雾,也因为康丁的失控而彻底活了过来——  “!”玄珏终于意识到这颗“里世界”内恐怕发生了自己难以想象的变故,大声喊道,“姑父!快!”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扭曲成波浪状的球面上没命地狂奔。  不消伍春行开口,舒凌已经听到了玄珏自万里之外海面上传回的声音,肃容道:“诸位!”  舒良平睁开眼睛,长须无风自动,拐杖在罗盘的正中轻轻一点——  赤红的雷光扶摇直上,越过三川与五脉,折腰向东北境外的海域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川南罗家、武当龙虎青城齐云,各自都有炫目的雷光自穹顶深处乍然而起,气势汹汹地跨过神州大地,在国境边缘汇聚成一条雷霆的河流,直接扑向了日本海中心的原点。  伍春行抛出绳索,将手掌收拢成喇叭的形状,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小珏——!”  玄珏duangduangduang地从波浪形的劣质滑梯上滚落下来,在雷霆坠落的前一秒,纵身一跃,紧紧抓住了那根垂落下来的安全绳。  飞机呼啸着远去。雷霆的前哨与负隅顽抗的“半球”形成了r_ou_眼可见的冲击波,“嗡——”地一声向四面八方散s,he开来。  玄珏在半空中感到一阵强烈的耳鸣。飞机尾翼被炸裂的余波所殃及,冒出了一簇簇夹杂着火星的黑烟。五人身上的护身符全部点亮,随着燃烧的机翼一起,紧急迫降在了万里无垠的冰原。  玄珏就地一滚,灰头土脸地大叫道:“爸——”  那雷霆的去势不减,在撞碎了那层琉璃似的黑雾之后,又拦腰斩断了那座由白骨垒成的高台,复生鼎从冰封的王座上坠落,在光滑的镜面上倒映出无数狰狞的青铜碎片。  一时间,三界震动。肃英宫内,一不小心吃了满嘴灰的白无常与转轮王薛清磐面面相觑,又有青面獠牙的小鬼跌跌撞撞地闯进内殿,鬼哭狼嚎地汇报道:“不、不好啦大人——黄、黄泉,流到人间去了!”  日本海上,广袤的冰原訇然碎裂,吞噬了无数生灵的冥河之水代替了腥咸的海浪,一股脑儿地自裂缝间涌了出来!  芳树目眦尽裂,四肢关节俱被秦致的枪口洞穿,正在汩汩地冒着黑血,整个人以一种颇似奇行种的姿势与秦致缠斗在一起。两个人就像是旷野上两只不死不休的凶兽,毫无章法,全凭本能地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哗啦——”  芳树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只有针尖般的大小——青铜鼎的破碎仿佛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刺激,让他在退无可退的情形下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双臂一振,竟用力将秦致掀翻在了刺骨的冰面上,拳头则闪电般地照着他的眉骨砸了下来。  而就在这一瞬——秦致借着仰躺的姿势抓住他的手臂,狠狠朝反方向掰了过去。  “咔嚓”一声,芳树的手臂彻底折断。秦致一记膝击顶上他的小腹,再度反客为主地占据了高位。在这一刻,他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沉到了左手,手背青筋暴起,狠狠地扼住了芳树的喉咙。  芳树的颈骨爆出脆响,那张不似活人的面皮上已然呈现出了骇人的青紫色,嗓子里也开始发出“嗬嗬”的倒气声。秦致深如寒渊的目光中倒映出那只猩红的眼睛,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截冰锥,用力朝他双眉之间剁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他僵硬扭曲的面孔一层层地剥落,又被秦致揪住衣领,毫不留情地踹进了y冷刺骨的黄泉。  无数淡白色的y影自他额间的伤口处鱼贯而出,藉由冥河彼岸的接引,安心踏入了久已未见的归途。  芳树终于在漫天的剧痛中寻回了一丝尚且作为“人”的理智,只那团本属于康丁的火焰依旧在牢牢地占据着他的意识,无声地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秦致漠然以对,漆黑瞳孔中盛满了对杀戮习以为常的淡漠:“康丁,我给过你机会了。”  下一秒,那团兀自挣动不休的火焰突然熄灭——远远的,地底深处仿佛传来了万鬼同哭的声音。  秦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半身浴血,与姗姗来迟的第十殿阎君擦肩而过。  薛清磐微微侧目——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一千年前那个恣意妄为的青年人。  不,应该说,他秦琅寰,自始至终就是个表里如一的疯子。  薛清磐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身后的那群小鬼更是噤若寒蝉。半晌,薛殿君终于爆出了一句极具现代气息的粗口,十分暴躁地表示道:“都他妈的看什么看啊!赶紧给我补洞去啊!”  一众小鬼瞬间作鸟兽散,哼哧哼哧地干起活来。在一片热火朝天的鬼哭狼嚎中,芳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充满了鲜血与离别的雨夜。  不、不是的,那个夜晚不该是这样的。  父亲会取得地区大赛的优胜,自己和母亲还会陪着他一起回家。  一时间,无数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浮光掠影般地自他眼前飘过。  然后,他听到正国温和而慈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孩子,一切都结束啦。”  陆家人延续了几十代的悲剧,以媱姬的死作为开端,又沿着正国的死走向了末路。  芳树安静地蜷缩在海面上。  泪流满面地痛哭失声。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 第21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