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足风流》 女尊之足风流第1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部分阅读 ! ======== 《女尊之足风流》苏恩平 最恨写文案…… 世的高官千金,因爱人而最终落得被枪决的下场 张扬跋扈的性格下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穿越到这个女尊国度的她 此生竟然又是二世祖、皇女党 遭遇她从未遇到的挫折和纠缠复杂的感情 两世为人的大小姐,两世的年少轻狂、睥睨洒脱 两世的缠绵爱恋 她能否游走朝堂,平步青云,能否给他们幸福? ======== 文章类型:原创女尊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女尊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18321字 第1章 厉家有女(一) 第一章 绿树阴浓夏日长,满架蔷盛一院香。正是东华都城临晏某个热浪袭人的正午。 夏蝉鼓噪,石板铺就的大街上白光刮眼,寂静无声。 白楼街乃是京城达官显贵府邸所在,极是清净。 忽然一阵不寻常的喧哗打破了寂静,自白楼街某座高宅大院的正门内冲出一个白色的娇小身影。 “少爷,少爷!”几个家仆打扮的高大女子慌慌张张追出门,后面跟着两个衣着光鲜,内侍摸样的清秀少年。 待这一群人追出门,门前空荡荡的大街哪还见到一丝影子。 墨书急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少爷万一出个什么差错……” 一旁的玉环跺脚:“刘家的聘礼已经抬到正堂,小少爷这时候跑掉,老夫君非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墨书擦着眼泪:“小姐若是在该多好。” 玉环狠狠剜他一眼:“小浪蹄子,什么时候了还只惦记着小姐。便是小姐在……” “便是我在要如何?”含笑的温润女声自一旁拐角传来。 几个人登时一喜,齐齐躬身福道:“小姐。” 一个身着鹅黄纱纹锦裙的二八少女转过拐角,慢慢溜达过来,正是这尚书府的嫡出长女厉琳。 厉琳一身酒气,醉意朦胧,手里还提溜着肉乎乎拼命挣扎的一个小人儿。 “姐,坏!”小人儿不停地挣扎。 厉琳眯眼问道:“今儿又闹的哪一出?” 问的却是太傅府的侍卫长石青。 石青是厉家的家奴,因忠心耿耿,武艺高强,年前刚刚升作了侍卫长。此时心里苦笑连连,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她躬身恭敬道:“是刘家……” 未禀完,厉琳摆摆手:“看好小少爷。” 说罢把人塞到石青怀里,揉揉太阳|岤,打着哈欠走开。 正午跟几个好友在醉白楼喝酒喝起了性,又被几个陪酒的美貌少年灌了几大坛子春山酿,此刻酒劲上涌,头疼得要炸开,只恨不得倒头便睡,哪还有心思管别的。 一旁的墨书跟玉环却拧着帕子红了脸。只因为今儿小姐这一身打扮实在是…… 那身鹅黄的衣裳倒还好好穿在身上,可一头乌发松松散散的,发髻歪斜,几缕发丝自脸颊两侧垂下,更衬得面若桃花,风流不羁;衣袖因天热挽的高高,露出半截光洁小臂;领口更是被大咧咧扯开,象牙般的肌肤从脖颈一直裸露到胸口,甚至隐约可见里面的雪绸小衣。 这身打扮,配上那张美似男儿的脸庞与似笑非笑的慵懒神情,简直浪荡的足以让厉家家主执家法打断她的腿,也足以……入了京城里多少待嫁男子的闺梦。 两个小侍还在发呆,被牢牢逮住的厉家小公子厉安宇忽然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姐!姐!你别走!” 一群侍从唬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安慰,倒是成功吸引回了不远处厉琳的注意。 “再哭没松糖饼吃!”厉琳头疼地走回来,半真半假吓唬道。 换做平日,厉安宇便该立时安分下来,抽搭着跟在她身后讨松糖饼,这次却全然失效,厉安宇依旧大哭不止,哭到一半几乎噎得喘不上气来。 厉琳看他的样子,心里先软下来,叹了口气,摸摸他软软的头发:“好了,姐不走,宇儿别哭。” 极有耐心地哄好了厉安宇,转头向石青问道:“今儿这是闹的哪一出?” 知道小姐向来把小少爷放在心尖上疼着,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石青不敢怠慢,忙答道:“今日刘家三女来下聘,老太君刚允下了。” 说罢,过了半晌也没听到回音儿。 石青不敢抬头,只好躬身候着。 她站在门内的阴凉处,穿堂风极是凉爽,可她被小姐冷冷盯着,只觉如芒在背,汗珠一颗颗从脊背冒出,不一会便透了里衣。 直到厉安宇也哭得累了,抱着她的大腿一噎一噎地打着嗝,厉琳方慢慢开口:“……刘涵文?” “正是。” 厉琳笑了笑,弯腰抱起厉安宇。 “宇儿才十四岁,不想嫁人。对不对?” 厉安宇红着眼眶点头:“宇儿不嫁。姐说过要娶我的,我不嫁给别的女人。” “那就不嫁。”厉琳将厉安宇搂得更紧了些,一点他小巧的鼻子, “让那个刘三小姐滚回家,好不好?” “小姐,”石青这回总算反应过来了,大急:“刘家的聘礼……已经……抬进门了……” 看着厉琳愈发笑盈盈的脸,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闭上嘴。 厉琳不再看她,抱着厉安宇转身向正厅方向走去。 怀里的厉安宇哭够了,安心地窝在厉琳的怀里渐渐睡去。 厉琳走着走着发现怀里的小东西没了声音,低头瞧了瞧,嘴角一弯。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三年。所谓“来到”,转化成一个比较通俗的词,便是“穿越”。 厉琳前世是所谓的“太子党”,又是独生子女,被身边的人从上到下宠了二十几年。虽然是女孩,可打小在部队大院长大,下河上树,骑马打仗无一不精,四岁起就开始带领大院里一群半大小子跟隔壁空军大院的小子抡砖头打群架,动起手来比男孩子还黑,以至于到了二十几岁搬出去,偶尔回趟家,还有隔壁的隔壁的小子毕恭毕敬叫上一声“大姐头”。 厉琳被执行枪决的那天天空很阴。她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看着阴沉欲雨的天空想孔源,孔源你等等我。可是她最终也没有追随孔源而去。命运跟她开了个荒唐的玩笑。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占据了一个三岁女娃的身体。 想爱爱不得,想死死不掉。 厉琳有时候想想,觉得生活简直太狗屎了。可既然如此,她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哪怕为了痛不欲生的父母。至少他们的女儿还活着,哪怕在另外一个世界。 尤其是,这个世界还无比的让厉琳惊喜这是个女尊男卑的世界。 身段婀娜弱柳扶风的是男人。虎背熊腰举石千斤的是女人。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男人。操持家业养家糊口的是女人。 日日遵守《男戒》相夫教子的是男人。夜夜流连花丛风流成性的是女人。 鉴于此,厉琳对自己的“穿越”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上辈子二十几年的嚣张跋扈,这辈子实在难改,更因着这里女尊男卑的风俗变本加厉起来。以至于在这边活了十四年,年纪轻轻,“不学无术”“纨绔骄横”的名声就响遍了京城,气得她权倾朝野的尚书母亲恨不得把她塞回她爹肚子里她怎么也不会知道,她知书达理的女儿早在三岁那年就换了个无法无天的魂魄。 “这副不着四六的德行,我厉家早晚毁在你手里。”有次气狠了,厉尚书气得直骂,厉琳嘿嘿一笑,转身该干嘛干嘛去了,倒是厉老夫君笑笑地对厉尚书道:“可不正像你年轻时那混不吝的摸样?” 一句话噎得厉尚书苦笑连连,往后却再不提这茬了。 厉家高门大户,宅子自然也不含糊。入了正门,绕过影壁,走过苍翠园,才是正堂。厉琳一路稳稳抱着厉安宇,嘴角的笑意直到迈进门槛方褪去。一进门正看到个身着紫色锦袍的女子对着雍荣华贵端坐于座首的中年男子作揖道:“如此小可便告退了。” “爹,有客人?”厉琳含笑道,转脸看见刘涵文,又是一笑:“哦,原来是刘小姐。” 刘涵文刚得了厉老夫君的允诺,正志得意满。刘家与厉家正式联姻,朝堂势力必将重新划分,刘家这几年投靠太女,风头正劲,若再得厉家相助,定然一呼百应。刘涵宇几乎已经等不及向太女报喜了。 厉老夫君此时也看到厉琳与她怀中的厉安宇,抚掌笑道:“这可巧了,琳儿回来的正是时候。方才刘三小姐还惦记着约你吃酒叙旧。” 刘涵文忙点头笑道:“正是。论起来,以后还要叫厉小姐一声大姐呢。”说着向厉琳一揖。 “不敢当。”厉琳一闪身让过她的礼,扫一眼堂前十几箱盖着红色布罩的聘礼,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来人,把这堆破烂给我扔出去!” 一句话落地,不光刘涵文脸上变色,厉老夫君脸色也一冷:“琳儿,玩笑也要看个时候。”说罢满脸歉意看向刘涵宇:“小女平素顽劣,刘小姐莫要在意才是。” 厉琳凤目一挑:“谁在玩笑?”面上似笑非笑,几分邪气。 转头对几个侍从喝道:“傻站着干什么?给我搬!” “啪!”厉老夫君气得一拍桌角,吓醒了厉琳怀里的厉安宇,揉着眼睛嘟囔道:“姐?” 厉琳低头温柔一笑:“宇儿醒了?可要再睡会?” 厉安宇刚想点头,无意瞥到铁青着脸的刘涵文,吓得登时清醒过来,小小的身子猛然僵住。 “不怕。”厉琳矮身放下他,拍拍他的头,转过身对刘涵宇冷笑道:“小弟年纪尚小,嫁人还早得很。况且刘小姐也忒心急了些,不怕你主子治你个邀功心切,行事不周?” 刘涵文闻言一僵。她这次的求亲确确实实没有知会皇太女,本想事成之后再去邀功,谁知道被厉琳两句话点破,又没法反驳,不由恨得咬牙,不知这姓厉的是真的满脑浆糊还是有旁的打算。当下只好硬挤出个笑:“厉小姐这是说哪儿的话。刘某自然是爱慕厉小公子才貌双全,温柔娴静……” 厉琳吊儿郎当大马金刀地往那堆红木箱子上一坐,干脆道:“少来这套。姓刘的,今天我明白告诉你,只要我弟弟不想嫁,谁他/奶/奶/的也别想打他的主意。来一个我撵一个,来一对我撵一双!” “你给我滚回后堂!”厉老夫君气得哆嗦,抄起茶盅砸过去,“哐”地磕在厉琳脚下,碎瓷四溅。 上好的汝南官窑,啧啧。厉琳摇摇头。 “姓厉的,你莫要欺人太甚。你厉家聘礼也收了,婚约也允了,话还没落地,就想悔婚怎的?你算什么东西?quot;刘涵文脸上实在挂不住,再也装不下去温良恭俭,大骂道。 厉琳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黄花梨木椅,发狠道:“刘三儿!我是什么东西还轮不着你管。今天这婚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不然别怪我让你刘家就此绝后!” 厉琳前世做了二十几年正儿八经的太子党,这一世又打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长大。两世养出的霸道,旁的不说,唬人是足够的。此时狠话一撂,满堂顿时一静。 也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被那声“刘三儿”气得没话,刘涵文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于咬牙切齿对厉老夫君一拱手,道:“今日之事,刘家领教了。” 言罢摔袖而去,已是怒极。 厉琳拖长了声音道:“慢走不送。”说完自己倒忍不住笑起来,浑然忘了身后还有自家被气到一句话也说不出的爹爹,自然也没看到从内堂走出来,听了全程好戏的厉尚书。 第2章 厉家有女(二) 厉琳笑够了才想起厉老夫君,咳嗽两声转身,心里琢磨着怎么跟爹赔不是。 这亲事横竖算是完了,大不了挨顿板子跪祠堂去,反正爹爹舍不得饿死自己…… “你干的好事!”有人冷冷道。 厉琳一惊抬头,一个年约四旬,身着紫色一品朝服,面容冷肃的女子从后堂转出,站在厉老夫君身边,板着脸瞪她。 “娘。”在厉老夫君跟前或许还能撒娇告个饶,毕竟男子心软,可被厉凤中碰见就不是挨训能了事的。这下倒霉了倒霉了,厉琳心里叫苦,转了转眼珠,“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倒在青石地砖上,登时疼得呲牙,不用想双膝也定然淤青了。果然先把厉老夫君唬了一跳,立刻心疼了,伸手扯厉尚书的衣袖埋怨:“你这是做什么,没得吓坏了孩子。琳儿,快起来给爹看看,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自家人有什么说不得,地上那么硬……” “让她跪着!”厉尚书甩开衣袖厉声道:“看看你生的好女儿!居然学会拆自家的台,再不让她受点教训,早晚厉家要让她毁得精光!” 厉老夫君是厉凤中的正侍君,嫁给厉凤中几十年,妻夫二人伉俪情深,厉尚书哪对他有过半分疾言厉色。这下厉老夫君也恼了:“我怀胎十月生的女儿,也是你种的种!这点小事也要挑错,你是看我不顺眼罢?休要拿孩子出气,有话不妨直说罢。”浑然忘了刚被女儿气个半死的正是自己。 厉凤中堂堂东华尚书,官居一品,朝堂上运筹帷幄呼风唤雨,可一辈子也搞不懂男人家的思路。不知道这会儿明明是训女儿,怎么会拐到看他顺不顺眼上了,不由楞住:“这……这从何说起?” 厉老夫君冷笑:“你上个月新纳的侍夫,那个叫月牙的狐狸精,早把你的魂勾去了罢?我就知道你嫌弃我年老色衰。女人家三夫四妾,我受冷落就罢了,可苦连累琳儿,爹爹不得宠,如今连女儿都跟着不受待见……”说着泪目莹莹,竟低头拭起泪来。 厉凤中顿时慌了手脚,连连作揖,全然不见了女子威严,只求哄得自家侍君别再掉泪:“冤枉,天大的冤枉啊,珂儿莫要冤枉为妻,那月牙是女皇赏赐下来的,我岂敢不收。为妻发誓绝未碰过他一个指头,不信珂儿去检查他身上的守宫砂还好好地在呢,为妻心里可只有你一个……” “真的?”厉老夫君破涕为笑。 “千真万确!” “那妻主不嫌弃珂儿?” “怎么会。我家珂儿天姿国色,倾国倾城……” “妻主!” “珂儿!” 厉琳黑线无数,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两个老不羞旁若无人地肉麻。这么多年了,这两人腻味起来还跟琼瑶剧般投入……好吧,感情好是美事,可眼下您女儿还在这跪着呢,要打要罚,你们倒是先搭理一下啊? 厉安宇扯扯恨不得抱在一起的两人,怯怯道:“娘,爹,姐姐还跪着呢……” 厉凤中妻夫才想起自家儿女正巴巴地瞧着,老脸一红,急忙分开。 厉老夫君柔声道:“妻主,事已至此,有话好好说,莫要再罚琳儿了。” 厉凤中长长叹了口气:“琳儿这脾气,都是你我惯出来的。罢了,你先起来。”后一句对着厉琳说的,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厉琳也叹了口气可算想起自个儿了,扣了个头,恭恭敬敬起身。厉凤中打量着她衣领歪斜,发髻散乱的德行,摇摇头。厉老夫君则心满意足抱起厉安宇回房。既然亲事已经被搅合了,他也就懒得理了,让自家妻主收拾这烂摊吧。 待一老一小走远,厉凤中收回目光,淡淡道:“坐下吧。” 厉琳应了一声,捡了下手的座椅坐下。 只听厉凤中道:“今天的事,你做的太欠妥当。” 厉琳皱眉道:“娘……” 厉凤中挥手打断她:“我知道你心疼宇儿年幼。为娘何尝不是。可你知道我为何肯让那姓刘的进我厉家大门?” 厉琳一愣。 她还真没想过。 自己先是被厉安宇哭得心疼不已,脑子一混又把刘涵文扫地出门,哪来得及想旁的。此时厉凤中一提,才觉出怪异。女子登门提亲,又是高门大户,哪有妻主在堂,却让侍君出面的道理。况且自己大闹一通,厉凤中明明就在后堂听得一清二楚,却不出面阻止。 厉琳隐隐想到什么,却没抓住思绪,只好默不作声。 厉凤中道:“你今年也十六了。下月就要及笄了罢?” 厉琳点头应是。厉凤中沉默了一下,没说下去,却换了个话题:“你这两年在太院伴读,跟二皇女几个相处的如何?可有打算一起及笄?” 厉琳又是一楞,抬头看向母亲,却见厉凤中仍是淡淡的。她转念一想,终于变了脸色。 厉凤中所提之事,说来话长。 厉琳出生那年,正赶上厉凤中官晋尚书,位极人臣。说也巧了,那年算厉琳在内,一年里有四位朝中大臣喜得贵女,连女皇陛下的宠妃也凑热闹似的诞下二皇女宇文良瑜,青帝大喜之下笑言,天佑东华,降五福女,乃大吉兆。虽是笑言,可玉口一出,谁敢说不是?从此人人皆知,东华朝有五位福女。这五个女娃打小便混在一处长大,待二皇女到了入太院的年纪,剩下四个也顺理成章一起做了伴读。 今年厉琳到了及笄年纪,同样年岁的二皇女也即将成年,到了入朝议政的年纪。这也就意味着,早宇文良瑜三年被立为太女的大皇女宇文妍的储君正位终于有了威胁。朝堂上的各处势力开始观望,犹豫,动摇。而厉家的支持,无论哪一方都是极力想要争取的。随着宇文良瑜及笄成年的临近,宇文妍一方终于坐不住了。故才有了刘涵文提亲的戏码。 今天厉凤中跟她提起这件事,意味着厉家终于要蹚一蹚这潭浑水了。 第3章 厉家有女(三) 想到此处,厉琳也严肃起来:“娘……” 厉凤中点头叹道:“想清楚了?” “是。”厉琳此时脸上也没了平素的吊儿郎当,只是仍忍不住顶了一句:“母亲若倾向于大皇女,女儿没半点意见。可母亲不该拿宇儿的终身做筹码。” “糊涂。”厉凤中端起茶盅,悠悠啜了口茶水,眯起眼:“我厉家还不至于这般好说话。刘家老三提亲,就算你不拦着,我也不会让她如了愿,总要想个法子退了亲,让她挑不出不是,左右不过是表个态,让大皇女安心罢了,这点心机手段,也不必说与你知道。”她叹了口气:“你这不孝女,把我的一番苦心两句话砸个稀烂。” 厉琳涨红一张脸,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听厉凤中道:“……这事倒也不算坏事。至多你娘豁出一张老脸去跟刘家道个歉。只是你以后要苦了。” “呃?” 厉凤中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得逞的笑意:“我既表了态支持宇文妍,你说不得便要站到宇文良瑜那边。如此,及笄之后便跟着她入朝参政吧。我厉家的平衡中庸之道断不能走偏了。”直呼两位皇女名讳,竟无一丝恭敬。 “呃!”厉琳总算反应过来了,张着嘴看着笑吟吟品起茶的母亲,欲哭无泪,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总算明白过来了,这压根就是母亲安排好的一步棋,好让她收了性子心甘情愿踏进朝堂。 端的是好手段。可厉琳自个儿也明白,若不是今天这一出,她是死活不会去搅合那一锅浑水的。 谁当皇帝?关她屁事! “……果然是当朝尚书,女儿不及万一,着实佩服!” 苦笑认了命,顺便拍个马屁。话一说完就再也坐不住了,在厉凤中笑吟吟的目送下灰溜溜出了门。 走出厉凤中的视线,厉琳终于仰天长叹,流年不利啊!一心想再做一辈子“二世祖”,得过且过的自己,到底是没能如愿。 罢罢罢,走一步算一步,堂堂厉家女儿,还怕了不成。 想到这厉琳又振作起来。想起下午太院还有骑射一科的考校,看看日头已不早,便命人备了马,换了一身骑服,匆匆而去。拍马过街之际,不知又惹乱了多少男儿家的芳心。 到了骑射场,果然有点迟了。自己那帮狐朋狗友都已到齐,正是“五福女”中的另四个败类,二皇女宇文良瑜,镇北将军之女仲菲辰,刑部上卿之女蓝喻红及户部上卿之女卓清。 “靖婷!”蓝喻红性子急,不待她到跟前便挥手喊她。 厉琳表字靖婷,性子使然,除了几个至交好友,还真没几个敢如此称呼她,是以听到喊声便露出笑容,勒紧缰绳停住,利落地翻身下马。 四人迎上来。蓝喻红打量着她一身利落的枣红色劲装胡服与高高编好束起的胡女发辫,打趣道:“看这人打扮的,知道的是来骑马射箭,不知道的以为要去跟哪家公子提亲。” 仲菲辰亦是一身劲装,笑着接话:“真真人比人气死人,怎么我就生不出这副天生风流的模样。” 厉琳哭笑不得,正欲接话,就听刚走近的宇文良瑜大笑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某个把刘老三连人带礼轰出大门的家伙。” 厉琳把缰绳递给一旁的侍卫,走了过去。 “这才多大一会工夫,怎么全都知道了。” “得啦,”蓝喻红拍拍她的肩膀:“跟咱们几个少装无辜,你要是不这么干,我们才奇怪。说起来这几年上你家提亲哪个条件又差了?你爹娘还没说什么,你倒横着眼睛挑三拣四,不是嫌这个花心就是嫌那个家境不够,真不知道什么样的才配得上你那宝贝弟弟。” 宇文良瑜笑道:“玉泉,跟这恋弟癖严重的女人讲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这些年你还不知道她?” 厉琳被她“恋弟癖”三个字说的一愣,却没细究,只皱起眉不悦道:“这京城里全是些整日花天酒地的世家女子,没一个配得上宇儿。” “得,把我们也骂进去了。”仲菲辰故作无奈地一摊手。 宇文良瑜打趣似的道:“难不成让你弟弟嫁个皇女?靖婷看我如何,”她展开双臂,显出袖口的三凤戏珠纹饰,“总配得上你家宇儿了罢?” 厉琳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受不了这人的口无遮拦:“回风,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打宇儿主意,皇女我也照揍。”眸子微沉,竟带了几分警告意味。 宇文良瑜大笑。 “好好好,恋弟癖的家伙,我哪敢去招惹你的心肝宝贝,还不如招惹你来得方便。” 一向少言寡语的卓清也破例说了两个字:“该揍!” 几人又是一阵大笑。 厉琳皱了皱眉,也懒得再说,便转移话题道:“今儿不是考骑射,太傅呢?” “推后啦。”仲菲辰道:“宫里刚刚来了旨意,召咱们进宫,就等你了。” “怎么,陛下又想抓人替她批折子?”厉琳不甚在意地问道,挥手让骑奴牵来马。 “今天是正事。”宇文良瑜道:“去年东华跟北褚打了几场打仗,议和之后北褚答应送质子来朝,拖了一年,今儿到了。” “到了就到了呗。”厉琳纳闷地看着另四人,“叫咱们去做什么,都还没及笄,连朝堂都不许进的。” “这个……”仲菲辰也有点尴尬:“北褚皇子年芳二八,待字闺中,据说来之前做了个梦,梦得良人天定,正是东华京城人士,于是……” 厉琳脸黑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4章 皇子选妻(一) 天气晴好。无云,微风。 可厉琳的心情却不怎么好。不只是她,这恢弘殿堂内想必没几个人心情好。 泱泱东华,能有资格站在这殿内的,无一不是权势滔天,跺跺脚整个东华颤三颤的人物,此刻却全都黑着脸,静默无声地垂首躬立在殿中。坐在高高凤鸾座上的女帝,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沉。 也难怪,一个小小质子来朝,东华这边是给足了脸面,列好架势隆重相迎,对方居然一拖再拖姗姗来迟,简直不把东华放在眼里。 一个时辰前殿前侍卫来禀,说是:“还在路上。” 过了一个时辰,再来报,还是那句:“在路上。” 好不容易人到了宫门口,侍卫又来禀了,说是北褚为表此次对议和的重视,皇子在宫门口下了轿子,要步行进殿。 步行的意思是,这一堆君君臣臣,您们就再候着吧。天知道北褚皇子弱柳扶风一步一停地迈着小碎步,要挪到什么时候才到得了正殿。 女帝陛下听完,淡定地喝着茶,淡定地说:“那就让他走吧。” 然后很稳地放下茶盅。 “喀拉”一声脆响,茶盅裂了。 重臣们头上全见了汗,吓得。互相使了个眼色,慎言、慎行啊,上面坐着那位,火气大。 厉琳跟一帮太院里的重臣之女垂手候立在殿末。离得远,于是嘴皮不动地悄悄议论着。 礼部上卿的二女低声道;“这皇子好大的派头。” 一旁兵部左常卿的长女嗤笑:“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装什么装。” 礼部上卿的二女又道:“听说这次来,还要跟东华联姻。让咱们来就是给那小子挑妻主的。” 此话顿时引起一阵小小的马蚤动, 女帝冷冷地抬眼扫过,几人连忙闭嘴,殿内又归于寂静。过了一阵,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用气声问:“真的假的?她们北褚没女人了么,堂堂皇子这么不知羞?” “依我看,那北褚皇子八成是丑的嫁不出去了,才被北褚那位一脚踢来。” “没准是个残花败柳,不敢放在北褚丢人……” 队列里一阵暧昧低笑。 “听说北褚的男人尝起来味道还不错,浪的很……” “你尝过?” “晓春楼前日进了几个新货,里面有北褚买来的。” “我也听说了,说是还没舍得给开/苞……” “真的?不如下了朝,咱们一起去……嘿嘿……” 队列最前的厉琳几人听着后面越说越不正经,对望一眼,憋着笑又各自转头。她们这群家伙,平素横行惯了,荒唐事没少做,心照不宣而已。不过厉琳此时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从进了殿开始,她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思来想去抓不住缘由,只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莫名心烦,恨不得一把扯开整齐的衣领透透气。 正没着没落之际,忽听重重殿外女侍唱道:“北褚五皇子觐见” 紧跟着一声又一声唱诺由远及近依次响彻远近:“北褚五皇子觐见”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众臣的眼睛紧紧盯着殿门。五重殿门一重接着一重缓缓打开,一行人自殿外缓缓而来。前方领路的是身着软甲的御前行走,后跟十个衣着素雅宫服的北褚内侍少年,端庄肃穆,目不斜视,手捧小巧铜匣逶迤而来,再后是十名护卫打扮的精壮女子。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便是身着北褚皇族服饰的少年。 待到这一行人缓缓入了殿,众人终于终于看清了那北褚皇子。刚才还在猜测调笑的重臣之女都低低吸了口气。 似乎是感觉到了这边年轻女人们的马蚤动,少年微微侧过脸,淡淡扫了一眼。 厉琳心头一跳。 阳光从殿外倾洒一殿,可那少年站在人群当中,便仿佛所有的阳光都温温柔柔地笼在了他一人身上,闪耀了他白玉细雕的金凤发簪,明晰了他弧线优美的脖颈,晕染了他层层红纱叠着素纱、素纱外又罩着的紫色三凤来朝秀裙。而这一切,在看见那双漆黑如殿墨般的双眸时,都仿佛黯淡下来,连那张小巧精致的脸庞,都被人忽略了。 那双动人的眼睛向厉琳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又转回去,专注向殿上高高坐着的女皇。 “靖婷,靖婷!” 厉琳回过神,宇文良瑜伸手拉她:“愣什么神?过来,觐见仪式要开始了。” 厉琳随她站到大殿一边,仍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少年。心……她皱着眉悄悄抚上胸口,刚才真真切切地猛跳了一下,好像要跳出胸腔般猛烈,猛烈到疼痛…… 见鬼。她皱眉,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不再去看。 使团立在大殿中央,少年独自一人走向前,福了一福道:“北褚明罗,拜见东华女皇。”声音清脆如玉,虽刻意放低,仍能听出稚嫩的味道。 东华女帝端坐在凤椅上,见明罗虽未及笄,且身为弱质男儿,举止却落落大方,丝毫不显胆怯,略收了不满,颔首道:“辛苦皇子。” 明罗垂眼:“与东华共叙友邻之好,乃为两国万民之福,明罗不敢言苦。”说罢又福了一福,示意身后小侍上前,齐齐掀开手中铜匣:“北褚议和文书俱在此,还请女帝过目。” 殿前侍卫得了女皇抬手示意,上前去了铜匣内的文书,交予女帝。 殿内一时无话,只闻女帝翻阅纸张的悉索声。 仲菲辰压低嗓音对厉琳和宇文良瑜道:“这小美人好手段,几句话把东华也绕进去了,倒好像我们求着他议和似的。” 一旁蓝瑜红摸摸下巴:“长的,真不赖。” 厉琳侧眼瞧了一瞧殿前那抹紫色身影,不置可否,全然未察觉自己的不对劲,自然也没有看见宇文良瑜朝她投来的若有似无探究般的目光。 ……明罗吗。宇文良瑜眯了眯眼。 第5章 皇子选妻(二) 这边几人还在嘀嘀咕咕,那头女皇已经阅过了文书,满意道:“不错,正是日前所议条款……咦,怎么还有一张?”心下大奇,捡起一看,顿时一愣,抬头看向明罗。 明罗白玉一般的脸庞上忽然染了一抹红,小扇子般的睫毛颤了颤,面上仍旧淡淡。 “母皇亲手所书,作为此次国书……的一部分。” 女帝又低头看那张“国书”,一时无言。 这哪里是国书,分明是张婚书。 她还以为所谓梦中良人不过是个玩笑话,走个过场意思意思,表示下邦交友好就罢了,没想到北褚那位爱子如命的居然郑重其事大大方方地写了国书过来,这就由不得她不考量个中深意。 联姻?北褚那位倒是想的开。 议和议和,她跟那位均心知肚明,不过是个缓冲的借口。两国打了几十年仗,早就深入骨血不死不休,岂是一个区区皇子能了结,至多不过多拖两年罢了,届时战火再起,第一个被斩来祭旗的,恐怕就是她北褚帝疼在手心里的幼子明罗。 明博紫啊明博紫,这回朕倒真是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了。 东华帝眯起眼,轻轻一笑,摸样与宇文良瑜倒有七八分相似。保养良好的手指轻敲凤案,半响道:“既是梦中佳缘,朕自当成|人之美只是不知皇子梦中可曾看清良人长相身材如何,朕也好为皇子挑上一挑。” 殿上一阵哗然。北褚来使个个脸色难看起来。 这话当众对个未出阁的男子说,着实冒犯了。 这个世界对男子贞洁看的极为重要,若是在平日里被人这样取笑“不知羞地做春梦”,泼辣点的男子早已一巴掌甩过去,家教严些的所不定回头便自尽以示贞洁。 可女帝问起,不答是大不敬。明罗身子一颤,咬了咬嘴唇刚要张口,女帝又笑:“想来能入得皇子鸳梦的必不是凡女。今儿个正巧,我东华十几位未言婚娶的重臣之女都在这大殿上,还有朕的两位皇女。皇子不妨现在就挑上一挑,如何?” 这便是存心要他难堪了。 一个男儿家,公然在这皇家大殿上挑妻主,不管结果如何,传出去都丢尽了北褚的脸,纵然挑中了哪一个,对方也必觉得羞辱,嫁了也会被妻主怀恨。若是挑不中你堂堂北褚皇子已然如此不知廉耻,居然还挑三拣四? 北褚使团里的众人纷纷怒目而视,紧握双拳,愤恨之色溢于言表。 东华帝嘴角勾起一抹笑。 明博紫,你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朕想不出?你与朕斗了这么多年,难道又想不到这一步? 你想把朕的女儿拉下水,朕倒要看看,丢尽了你北褚的脸,你的儿子还能在东华掀起什么风浪! 东华帝打定主意,便宣了宇文妍,宇文良瑜及十几位重臣之女走上前来,列成一排。两位皇女居中,其余人皆按其母所居官职左右依次排开。 厉琳站在宇文良瑜左手边,一旁是哭笑不得的仲菲辰,蓝瑜红和卓清。 蓝喻红喃喃骂道:“他祖宗的,倒成了晓春楼的哥儿出来卖了。” 声音不大,恰好众人都听得清,顿时十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若不是凤口金言,此刻怕早有人跳脚大骂。 可偏有那脸皮厚,脑袋笨的,待明罗转过身朝她们看过来,又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嫩是嫩了点,一张脸真真如玉雕般精致,繁星落眼,丹朱点唇,白玉为肌,水晶为骨。于是心头狂跳,只盼着素手轻点到自家身上,好抱得美人归。 脑袋清醒点,如仲菲辰等,心下却皆惴惴:这岂是什么好差事,一旦把这北褚皇子娶回家,便得当尊落难凤凰养着,好不得坏不得。好了?东华帝不痛快;坏了?北褚帝更不痛快。待到下次开战,要站哪边?站在东华这边?东华帝心里该嘀咕了,一日妻夫百日恩,谁知道你有没有被男人迷了心窍里通外国;站到北褚那边?换自己是北褚帝自己也不信啊。 只有少数几个心里明镜儿似的:若北褚真是打着联姻的算盘,那对象必然大皇女宇文妍二皇女宇文良瑜中则其一。只不过一旦选了这两位中的一个,朝堂势力又将如何洗牌?自己是靠向哪一边? 一时间朝堂上百样人转着千般心思,俱都静默下来,脸色不一,精彩纷呈,只是此时谁也顾不上打量谁了。唯有凤座上那一位,看的是清清楚楚,津津有味,心里不断盘算思量,到底这小家伙会挑上自己哪个女儿。 明罗哪里知道这些,只默默转过身来,对着那一排的皇女贵女,轻轻抬起小蒲扇般的眼帘。 他不是不羞,不是不难堪,不是不知道今日之事传出去,他的名节会毁成什么样子,启程之前母皇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一趟是怎样的孤注一掷。 可是,可是……明罗咬着下唇,当他踏入殿中,第一眼看到梦中那女子之时便已痴了。她一身劲装,那样意气风发地站在阳光里,因打开殿门而倾泻而入的阳光微微眯了狭长的双眼,似笑非笑般远远看着他……她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她……在看着他。 瞬间情如花开漫天,一颗心幸福得要跳出来。 便觉得,怎么都值得了。 你……我嫁给你,可好? 明罗咬着嘴唇,却终究年少,抑不住满心的喜悦,慢慢抬起手臂。 一时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少年宽袖中颤悠悠抬起的青葱玉指,慢慢地,慢慢地,指向一个人。 第6章 皇子选妻(三) 二皇女府。暖弦水阁,一室酒香。 宇文良瑜斜倚在窗边,看着眼前气急败坏,满地转圈的女子:“你到底打算转到什么时候?我是请你来喝酒,不是请你来转圈。” “别理她,让她转去。”蓝喻红捧着酒坛,头也不抬道。 “啊啊啊,烦死了!” 厉琳双手抱头,烦躁不堪地哀嚎。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就这么倒霉! 仲菲辰好笑地一挑眉毛:“天上掉下个如花似玉的皇子做夫侍,居然喊烦,这家伙真不是来炫耀的?” “有可能。”卓清薄唇一勾,难得的开起玩笑。 她天生一张冰块脸,小时候还好,长大后越发寡言少语冷若冰霜,真恼起来连爹娘都怵她,也只在几个至交好友面前才偶尔说笑几句,虽然依旧鲜有表情,却已是极难得。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厉琳压根就没听见这三人在说什么,郁闷得直拿脑袋撞墙,一下一下恨不得撞晕了干脆。 剩下几人见她这副德行,对视一眼,齐齐轻笑出声。 宇文良瑜实在看不下去,起身硬把她拉到桌前坐下。 “喝酒,喝酒!” 厉琳烦躁的根源,亦是厉府鸡飞狗跳的根源,如今已成了这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街头巷尾,这几日无一不在哄传着当日凤殿上的情形。 那仙童般的北褚皇子慢悠悠抬起手臂,素手一点,满室寂静中,干净如泉水的声音轻轻道:“她。” 咔嚓一声,五雷轰顶。 轰楞了被指着的厉琳,站着的一周好友,也轰楞了厉凤中跟凤座上的女帝。 厉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年,青筋猛跳。 回过神刚要跳起大骂“放屁”,腿弯处被人狠踹一脚,“扑通”就跪了下去。 大爷的!厉琳恶狠狠抬头,却正对上明罗那双如点墨般的双眸,不由一愣。 莫名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踹倒自家女儿的厉尚书,已经分开众人上前,持笏一礼道:“臣,领旨谢恩。” 原来厉琳光顾着五雷轰顶,压根没听见座上那位轻飘飘的一句:“……原来是厉靖婷,也罢,朕准了。” 大殿上顿时开了锅般喧哗起来。 投向厉琳的眼神或惊讶或嫉妒或愤恨,齐刷刷地几乎把厉琳气个半死。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朝会已经散了,女帝宣了厉尚书单独觐见,众大臣也议论纷纷地离开,掂量着今日这一出皇子嫁妻的深 女尊之足风流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2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2部分阅读 意。没过一刻钟,殿里就剩下了她和厉尚书两个。 满腹狐疑的厉凤中瞪着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问出口登时没把厉琳气得厥过去,怎么回事?她倒想知道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 看着母亲一脸的“又是你在外边干的好事”,只觉两辈子都没这么光火过,闷声道:“孩儿不知道。” “你不知道?”厉凤中也是大吃一惊。 厉琳哭的心都有了,天知道这辈子她虽然爱玩闹,可还没开过荤呢,更别提把手伸到北褚去。只好赌咒发誓自己见都没见过那北褚皇子。厉凤中听罢也愣了半晌。 再怎么想不通,圣旨已经下了,厉凤中只好长叹一声,认下这倒霉,叮嘱厉琳莫要乱走,便跟着宫人去御书房觐见女帝。 待从御书房出来,天都黑透了,厉琳在宫门口等到双腿发酸,才见厉凤中紧拧着眉毛,一言不发地慢慢走出。 方才在御书房,她跪在地上等了很久,青帝只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看?” 厉凤中头上都冒了汗,只盯着眼前那一小块白玉砖,恭敬道:“陛下允了北褚的婚事,是臣女的福分,臣,不敢多想。”中规中矩,无甚错处。 良久无声。 又过了极漫长的沉默,女帝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靖婷也快及笄了吧?也好,天作姻缘,可喜可贺,及笄后便让她娶了明罗罢。” 凤指轻轻敲了案桌上袅袅燃着的龙涎香,发出悠远的清脆声音。 一路上厉凤中轿子也不坐了,走了停停了走,默不作声,眉头紧皱。她怎么都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女帝跟北褚那位真的有何协议?可为什么两位皇女不挑,偏偏挑中了自家,女帝偏偏又允了呢? 她回想女帝方才那高深莫测的神情,又觉得怎么都说不通。 厉凤中一路沉着脸,厉琳不敢放肆,只得憋着一肚子火跟在身侧。 刚进家门,又被唬了一跳。 正厅里,跟厉老夫君亲亲热热坐在一起,被厉老夫君握着手满脸疼爱地关怀着的,不是明罗是谁? ……日头还没落呢,可厉琳怎么都觉得眼前黑压压的。 厉琳还在凤鸾殿上之时,北褚使团刚刚回到使馆。 明罗呆呆坐在梳妆镜前,满心全是今日殿前那惊鸿一瞥。 自己抬手指了她的时候,她那么惊讶……她是不愿意吗? 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没说个“不”字那便是同意了? 她愿意娶自己,所以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可她怎么不笑呢? 思来想去,几乎坐不住,终于咬唇向正替自己卸下钗环的小侍软软道:“松儿,我今天真的见到她了。” 松儿“扑哧”笑了:“主子,您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明罗红了红脸,隔了一会又忍不住道:“我今天选了她了。” 松儿翻了个白眼道:“是是是。她叫厉靖婷,东华尚书的女儿,主子今天见到她了,主子要嫁给她了,主子见了她魂儿都没了主子,您能不能说点松儿没听过的?” 一口气说下来,明罗脸更红了,低头扭着衣角,半晌蚊子似的呢喃:“你不知道她多好……” 松儿叹气:“主子,松儿说句不该说的。这几年你日日夜夜惦记的,不过是个念想。你若真为自己打算,就不该来这一趟,陛下待你比几个皇女还要好,何愁求不来个好指婚,凭主子的才貌,北褚南林西盛,天下的女人哪个不是任你挑任你选,偏就巴巴来东华招人白眼……” “松儿!” “好好好,我不说。”松儿吐了吐舌头。他转了转眼珠又嘻嘻笑道:“不过要我说,主子这样无双的品貌,天下打着灯笼也难找。那个厉靖婷能娶到主子,不知道在家怎么烧香拜佛千恩万谢呢。” “你……你……”明罗又羞又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回身便去拧他,主仆二人嬉笑着闹成一团。 正闹着,下人忽然来禀,有东华青帝的圣旨到了。 不明所以地到正堂接了旨。只听到一半,明罗一颗心便怦怦跳起来。 要他……搬到……厉府? 只听到这一句,旁的便再也听不下,满心满眼都是那人的摸样。 一旁随行的使团却俱变了脸色。 联络感情?说的倒好听,不过为了就近监视。 送走宣旨官员,侍卫长愤愤道:“我呸!东华人如此小肚鸡肠,人刚到就急着关起来,怕我们拆了她的凤鸾殿是怎的。” 她越说越气,又看自家皇子一副吓得呆呆的娇柔模样,不由豪气顿生,一拍桌子向明罗道:“皇子莫担心。您只要说一句不去,下官立刻着人收拾行装,这东华不留也罢!” 明罗呆呆看着她,过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 “要我搬进去?住到她家里?现在?我,我把钗环都卸了,这可怎么办?不行不行,衣裳也要换,她喜欢什么颜色?紫色,还是红色?” 说着又紧张起来,再顾不上别的,拉着松儿急匆匆奔回房梳洗,留下傻了眼的北褚众人面面相觑。 皇子他……这是被灌了迷魂汤了么? 第7章 皇子选妻(四) 待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厉府那边也接到旨意,派人来接了,说是“恭迎二皇子来厉府小住,阖府扫榻以待。” 厉老夫君特特挑了那伶俐的内侍来,低眉顺眼说的极恭敬,侍卫长有心想拦又不好张口,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家皇子带着几个小侍晕晕乎乎地乐颠颠上了轿,回头泪流满面地面北磕头,女皇陛下,臣对不起你啊,第一天让人把皇子给拐走了…… 待人一到府,明罗就被翘首以盼着的厉老太君亲亲热热迎进了正厅。 厉老太君简直乐得要合不拢嘴了。自己天天吃斋念经,盼着女儿能早早踏实下来成家立业。如今祖宗保佑,竟然真的从天而降个夫侍来。自己接到旨时又惊讶又欣慰,等真的见到人,一番交谈,更是满意的不得了,恨不得叫厉琳立刻娶进门才好。 等厉凤中母女二人迈进家门,明罗手腕上已经套上了厉家传家的玉镯,被厉老夫君一口一个“罗儿”地叫着,直让母女俩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等厉老太君别有用心地把人安排进离她院子最近的水玉阁时,厉琳终于落荒而逃了,就此赖在了二皇女府不肯回家。每每被好友嘲笑,她便理直气壮道不住在你这里,我前脚进门,后脚我爹就得命人把我逮回去。横竖我是赖在你这了,你看着办吧。宇文良瑜被她的无赖模样气得直乐,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她了。 厉琳被宇文良瑜拽到桌边,唉声叹气地举杯便喝,一杯接着一杯,喝到后来觉得不过瘾,干脆抢过蓝喻红的酒坛子仰头就灌。 蓝喻红傻眼道:“这……有这么愁吗?” 宇文良瑜笑:“愁倒不见得,贪图我御赐的琼花酿是真的。这两天我的酒窖都要被这无赖喝空了。” 蓝喻红看看拼命灌酒的厉琳,又看看宇文良瑜,忍不住哀叹:“偏心啊偏心,回风你就只对靖婷一个人这般好,我们来你这,从不见你拿琼花酿招待,倒舍得让她一人喝得干净。”说着痛心疾首地指着厉琳:“十年才出三坛的琼花酿啊,你们看看她这村妇般的喝法,全糟蹋了。” 仲菲辰伸脚踹她,笑道:“得啦。回风偏心又不是第一回,鬼叫什么。” 宇文良瑜摇头:“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倒默契。说罢,又想在我这打什么秋风?” 蓝喻红嘻嘻一笑:“风荷楼新来个厨子。” 宇文良瑜叹道:“好好好,明日中午,风荷楼靖婷,莫要再喝了,够了。”伸手夺下厉琳手里的酒坛,却已经空空如也。 第二日,宇文良瑜果然命人在风荷楼整治了一桌酒菜。几人便装而至,厉琳宿醉初醒,头疼得紧,只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些清淡的吃了。另几个倒兴致颇高,挽袖子吆三喝四划起拳来。 雅座位置极好,正对着横贯京城的揽月河。此时碧空如洗,河面波光潋滟,柳影倒垂,美不胜收。厉琳叼着根葱丝儿,一边感叹着无污染的好处,一边不期然又想起大殿初见时那双眸子来,正如这河水般清澈如孩童,不见一丝杂质。 想着又纳闷,那么个可人儿,怎么会想出“大殿选妻”这么个馊主意呢? 正出神着,不提防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一桌子人都看着她。 蓝喻红道:“想什么呢,笑的这么诡异。” 厉琳摸了摸脸:“我笑了么?”自己倒没觉得。见几人都盯着自己,只好坦白:“刚想起前两天,在家吃饭……” 明罗刚住进厉府那两天,厉琳如坐针毡,偏偏被厉老夫君看的牢牢的,每天被逼着陪在明罗身边,连吃饭都在一起。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无聊些,可那孩子总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好像光看着她就能看出花来似的,每每把厉琳看的直发毛。厉老夫君倒是满意的不得了,一口一个“罗儿”叫着,气得厉琳直嘀咕,这到底谁才是亲生的?换来厉老太君狠狠一瞪。 那天晚饭的时候厉凤中也在。 自殿前赐婚当天之后,厉凤中再没表现出任何失态,对明罗更是和蔼可亲。 一顿饭吃到一半,厉凤中习惯地夹了一片桂花鸭给厉老夫君,厉琳早见怪不怪,只低头吃自己的,却被厉老夫君一筷子拍在手背上。 又怎么了?厉琳不满抬头。 厉老夫君正拼命给她使眼色。狐疑地转脸一看,明罗正低头吃着饭,礼仪自是无可挑剔,端庄柔淑,大方得体,眼角却偷偷不停去瞄厉老夫君碗里的桂花鸭。 那摸样着实可爱的紧,厉琳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明罗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看她一眼,急忙低头扒饭,谁知太过紧张,筷子没拿稳,吃了一脸的米粒。顿时脸红的什么似的,头埋的几乎扎到碗里,紧张得连皇子仪态都忘了。 厉琳绷了又绷才忍住,又被厉老夫君狠狠使了好几个眼色,终于咳嗽一声,也夹起一筷鸭肉放到明罗碗里,忍笑放缓声音道:“慢慢吃。” 明罗却怔住了,不敢置信似的抬头看她。 厉琳几天以来被他练得镇定自若,只笑吟吟看着他。 慢慢地只见明罗的脸不可控制地一点点红起来,最后连脖子都成了粉色,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雾气朦胧。 厉琳有点尴尬,这下可好,把人逗哭了,硬着头皮想点说什么补救,明罗却又把头低了下去,过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气,颤悠悠伸出筷子,头也不敢抬地依样夹了菜放到厉琳碗里,蚊子似的小小声道: “你……你也吃啊……” 厉琳看着整个人都快埋到桌子底下的小孩,又看看夹到自己碗里的一大块花椒,终于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孩子,怎么会可爱成这样…… “那小家伙实在是……哈哈哈……”厉琳讲着还是笑得不行,几个人听她讲的有趣,也都忍不住笑,却只听宇文良瑜淡淡道:“靖婷,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笑声戛然而止。 第8章 初次心动(一) 宇文良瑜淡淡道:“靖婷,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笑声戛然而止。 厉琳僵了一下。 “什么?” 宇文良瑜转着手里玲珑的白瓷酒杯,似漫不经心道:“你不会,喜欢上那个小美人了吧?” 厉琳皱眉。此时窗外一阵喧哗,不知是哪家的美貌男儿带着小侍来揽月河边游玩,许是自恃美貌,连面纱也未遮,引来一众女子围观赞叹。一时间风拂嫩柳,花映红颜,如诗如画。 厉琳眯起眼似是瞧着高兴,头也不回道:“……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在说笑。”宇文良瑜淡淡道:“靖婷,北褚那位,不会真的只为给自己的儿子挑个妻主。下个月便是咱们几个的及笄礼,他这时候单挑上你,谁也不敢说有什么打算……” “打算?”厉琳回头,一双凤目似笑非笑:“他一个弱质男儿,被扣在尚书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倒说看看,能有什么打算?” 几人均是从小混在一堆长大,一见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这人真恼了。 蓝喻红急忙打哈哈:“什么打算不打算的。那明罗粉雕玉琢般的人,你不喜欢咱们倒奇怪了,哈哈哈……” 厉琳脸上笑意更深:“玉泉,我倒不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个只看脸蛋的俗人。” 完了,更恼了。蓝喻红干笑,求救般向仲菲辰、卓清看去,二人连忙装没看见般抬头望天。开什么玩笑,靖婷的性子这些年谁没领教过,越惹越急的主,怒急了皇宫不是没放火烧过。也只蓝玉泉这个不长记性的还敢撩拨。谁惹的谁收拾去吧。 宇文良瑜叹口气,亲手给厉琳斟满酒,道:“是我莽撞了,靖婷莫怪。”她熟知厉琳的脾气,也未多说,只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 果然,隔了一会就见厉琳笑了笑,仰首一饮而尽,四人松了口气。 厉琳饮罢,摇头道:“我懂你的意思。及笄之后,咱们五个怕是要一起入朝。你大姐近日已经坐不住了,想必你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想探探我的口风也是应该,只是以后莫要再拐弯抹角,伤了这些年的情谊。” 此时河岸上的美貌男儿也瞧见了倚窗而坐,悠然潇洒的厉琳,怦然心动,拿帕子遮了脸,只余一双美目流转,情意绵绵地望过来。 厉琳探首瞧见,哈哈一笑,不再看桌边几人,抬手按向窗边栏杆,借力一跃而起,翻身跳出了风荷楼,几个起落间已到了河岸。衣袂飘然间顺手折了一枝桃花,微笑着递向已然看呆的男子。 风流少年时,惹尽芳菲痴。 往后十几日里,也不知是因为跟宇文良瑜翻了脸,还是当真无聊,总之厉琳开始每日呼朋引伴地胡闹,赛马蹴鞠,喝酒赌钱,眠花宿柳。于是渐渐的,坊间又传出北褚皇子未过门便遭妻主嫌弃,厉家小姐流连花丛,千金买醉的传闻。等传到厉老夫君耳朵里时,已经是半月之后了。厉老夫君乍听之下气得发抖,当即命十几个家仆把厉琳连捆带绑地捉回家。 倒是明罗,流言过耳只做不知,每日里除了陪厉老夫君赏花听曲儿,便躲在水玉阁安安静静地看书做男红,叫人猜不透这北褚来的皇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厉老太君旁敲侧击地探他口风,他便微笑着道:“女人总有大事要做,身为男儿岂能阻碍,不妨事的。” 直把厉老太君听的感动不已,暗道真是祖宗保佑,让女儿捡到这么个好夫侍。 厉琳被家仆从赌坊绑回来倒也不恼,进了家门,也不待下人知会,自个儿晃晃悠悠地去请安了。厉老夫君正跟明罗唠家常,听到小侍禀道二小姐回来了,在门外候着请安呢,当下冷笑一声:“不孝女,她倒乖觉,没等我死了回来。让她候着!”说完不再理会,转头继续跟明罗扯些府里的琐碎事,直到倦了才放他走。 明罗从厉老夫君院子里出来,已是明月当空。 院外树影婆娑。 明罗心里一空。她……走了?黯然垂下眼,咬了咬嘴唇。还担心她在外边饿着,特意推说身子不舒服,早告辞了呢……她却不在了。 大概又去喝酒了吧,还是去,那种地方了? 他住在厉府里,人人面上当他菩萨似的供着,可背地里的议论他怎么不知道?那些委屈他一一受着,谁也不说,只想着对谁都要好,这是她的家,可是……这也没用了,是不是?她根本不喜欢他的,是不是? 皓月当空,夜凉如洗。明罗站在院外,看着隐在夜色中的厉府,一时竟不知该向何处了,茫然间却听一个无奈的声音自高处传来:“我说,你又怎么了?” 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树杈上的女子,懒散仰躺,神态悠闲,嘴里还叼着片树叶,不是厉琳是谁? 下意识地笑起来。 “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真是麻烦。”厉琳嘀咕着,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到明罗面前。她早就饿得不行,又不敢走,爹爹气消了找不到她岂不更惨。结果一等等了几个时辰,最后实在困的不行,就在院前随便寻了棵树跳上去,呼呼大睡起来。 明罗出来的时候,她也刚醒不久,对着漫天繁星,如钩明月,正欣赏的起劲,见他出来也没打算理,谁知道这孩子站在院门,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竟然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厉琳心头一跳,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待见到明罗看到她后小脸上的惊喜,心里竟泛起一种莫名的复杂滋味。急忙拿话掩饰过,却仍挡不住那滋味一点点蔓延开。 “你回来啦。”明罗道,笑出洁白细碎的牙齿。仔细看去,脸颊上居然还有个小巧的酒窝,倒是越看越好看。厉琳想完又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观察那么仔细干啥。 咳嗽一声,有点尴尬:“嗯……皇子近来可好?” 明罗眼里黯然了一下,仍勉强笑道:“老太君,老太君待我很好的。” 没漏下明罗的表情,厉琳忽然又后悔说的客气。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拿皇子当晓春楼的红牌调笑吧?一时两人皆沉默下来,在月下相对无言,只闻远处草丛声声蝉鸣。 还是明罗先打破令人尴尬的寂静,轻轻一笑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厉琳正愁怎么开口,立刻含笑道:“赏月。你想看看吗?” 第9章 初次心动(二) “赏月。你想看看吗?” 明罗看看她,又看看那树,点点头。 下一刻就被人揽在了胸口。 厉琳解下缠在腰间的银丝软鞭,甩出去缠住一根树桠,用力一勾,借力抱着他稳稳落到树上。身体腾空的感觉吓得明罗紧紧闭上眼。 “小傻瓜,睁开眼看看。”低低的笑声在头顶响起。 明罗小心翼翼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被女人搂在怀里,顿时脸涨得通红,想要挣开,又保持不住平衡,差点摔下去,吓得叫起来,急忙抱住女人的身体,又引来一阵低笑。 “我不抱着你会摔下去的。”笑够了,厉琳好心地解释道。 明罗“嗯”了一声,不敢再动,乖乖依偎在女人柔软起伏的胸口,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只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 厉琳见他应一声后就再没了动静,低头看去,竟不由一滞。 月光如练,银辉遍撒,少年眉眼弯弯,脸上几分薄红,如梨花般美好,安静靠在自己身上,仿佛得了天下最好的东西般满足。 心中一动。 本来想说的话,此时又改了主意。 心念几转后有了决定,当即笑道:“明罗,抬头看看。” 见他依言抬头,示意他看那浩渺苍穹,抱着他的手紧了紧道:“明罗,这是我自出生起,见过的最美的月色,别处再不可寻,只因此处便我的家。你呢?你见过北褚的月色,见过东华的月色,也见过这里的月色。你最爱的是哪一处,你可真的想过?” 明罗豁然转身,盯着她的眼睛。 厉琳坦然与他对视。良久,明罗忽然一笑,弯弯的眉眼,弯弯的唇,月下看去瓷娃娃一般。 厉琳心里跳着,竟平添几分忐忑不安,不由嘲笑自己,多少美人抱过亲过,现下居然紧张起来,说出去要被人笑死。 但又并不后悔瞬间做出的决定,仿佛冥冥的指引。 明罗笑眼弯弯看着她,忽然轻轻道:“你信不信,我真的梦见过你。” “呃?”厉琳一怔,不知他怎么换了话题。 明罗的声音低下去:“我知道,你们都不信的。都说我……可是,我真的梦到过你,真的。你穿着白色的衣裳,头发束的高高的,总是在我的梦里对我笑,唱歌给我听。我那时住在尚华殿,父妃去世了,他们欺负我,瞒着母皇,把我关在殿里不让我出去。我自己一个,不敢吃饭,怕她们下毒,不敢睡觉,怕睡了就再也醒不来。只有你……每次都安慰我,给我唱歌,告诉我坚持下去,等你来娶我……你,你说要一辈子对我好。我等了那么久,等到母皇都把我救出去了,等到有人跟母皇提亲了,你还是没来……” 明罗眨眨眼,把眼中的水汽眨回去,温柔地看着厉琳,羞涩一笑:“我只好来找你啦。” 厉琳一瞬间觉得后悔。她未曾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事。那是她难以想象,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的过往。听他低低的说着险恶难捱的幼年,平平淡淡的,却令人没法不心疼。 只有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自上而下地看进那双干净如泉水的双眸:“你找到我了。” 再不继续问下去。有些事,不急。 明罗轻轻“嗯”了一声:“一进凤鸾殿,我就见到你了。她们都说我身负国命出使什么的,其实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要娶我吗?” 他说“要”,不是“会”。几近卑微的语气,把一切交由她来决定。 厉琳一阵心慌,一阵心痛,却又不知自己为何心痛,一时心绪纷乱,竟不知说什么好。 明罗却误会了,在厉琳的臂弯间安静了很久,又拽拽她的衣角解释:“你娶了我以后也可以出去玩的。你再娶别的男子也可以,我不会妒忌。你真的不喜欢的话,我不做正侍君也可以……这样你愿意娶我了吗?” 难以置信。 他……他在说什么?这小傻瓜……就为了,一个梦? 慢着,几年前自己有一阵子确实是爱过白衣的,也喜欢把头发束高方便骑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没注意眼前的少年神色一点点绝望起来。 “这样……也不行吗……可我没有别的什么了……怎么办……” 厉琳猛然回神,被他满脸的眼泪吓得心脏几乎跳停,顿时手足无措,又听到明罗喃喃道:“不能哭,她说过不喜欢我哭的,笨蛋,不要哭……”一双手在脸上胡乱擦着,几乎擦成个花猫。 厉琳叹息一声。 罢了,也许真是上天注定的罢。 手心抚上明罗的脸,温柔地为他擦去泪痕。 “再哭……不娶你了。” “不要,不要……啊?”明罗呆住。 厉琳“扑哧”一声,看着他呆呆的可爱模样,心里痒痒的,忍不住轻吻在他光洁的额上。 “你没听错。你找到我了,我便娶你。”厉琳认真地看着他,又故意板起脸:“不过,你未来的妻主现在饿了。要是吃不到东西,没准一不高兴,就不娶你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啊?”明罗被她连哄带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该为了终于得到的允诺高兴还是为了后边的威胁担忧,为难了半天居然又……呆掉了。待厉琳笑到浑身发颤的时候终于恍然大悟,满脸通红地轻锤了她一下。 厉琳挨了一下也不恼,只边笑边连连摇头,只觉自己真是得了个宝贝,天啊,怎么会这么可爱!一把抱起他,飞身下树,大笑道:“走,为妻带你去厨房偷桂花鸭吃!” 厉老夫君靠在冰丝软垫上,啜着消食解暑的酸梅汤,问道:“走了?” 身着紧身黑衣的女人在黑暗中躬身答道:“是,小姐跟皇子殿下在……在树上,赏了会月,而后一起离开。说是……去偷桂花鸭。”说罢自己也黑线了一下。 厉老夫君仿佛早料到般呵呵笑起来,挥挥手让人退下,心情大好。 第10章 初次心动(三) 最近京城各大茶馆酒楼着实热闹的紧。 厉家大小姐跟北褚皇子的事儿如今在京城里人人津津乐道。鸾殿赐婚,当晚人就进了府,碎了无数京城深闺男子的心;这爆炸性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消化,又传出厉大小姐放着堂堂北褚皇子正眼不瞧,在外边吃喝玩乐,惹来各种版本无数猜测,唯有好些个对厉大小姐芳心暗许的哥儿心下庆幸;这话题热了半个月,街头巷尾的还没猜够,最近又传出了新动向,说是厉大小姐不知怎的转了性子,闭门谢客,整日陪着北褚皇子赏花听曲吟诗作对,一副深情无悔非君不娶的模样,于是一众哥儿的心又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躲在闺房里对影自怜,幽幽叹着这冤家可不教人伤心。 等传到宇文良瑜几个耳朵里,已经成了厉家少主为了心上人一掷千金倾家荡产。 听了乱七八糟的传言,蓝喻红几个笑了好久。这日傍晚,几人从太院下了学,聚到荣华斋喝酒。闲聊过半,仲菲辰又提起这茬:“靖婷这家伙,这些年,别的没长进,这‘京城第一少039;的名头倒是越来越响。” 蓝喻红笑道:“她若真娶了夫侍,不知道要伤掉多少美人的心,甚好甚好。” 仲菲辰奇道:“靖婷伤了美人心,你甚好什么?” 蓝喻红“呼啦”展开手里的折扇,风流倜傥地摇了摇。 “小可就勉为其难,去抚慰一下美人的芳心罢。” 蓝喻红跟仲菲辰听了,皆道这厮无耻啊无耻,美人的芳心岂是你一人抚慰的了的,不若分我们一半,一起抚慰抚慰。 唯有宇文良瑜淡淡一笑,并不做声。 卓清瞧见了,对另二人使个眼色。 蓝喻红叹了口气:“我说,你跟靖婷到底怎么回事?” 宇文良瑜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笑了一会:“咱们几个从小玩到大,哪有什么事。放心罢。” 看向窗外夜景,低低道:“我只是想不出,那家伙娶了夫侍是什么模样。”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蓝喻红还要开口,被卓清一肘子捅没了声。 半晌宇文良瑜又把目光转回到自己好友身上,已是风轻云淡:“靖婷的亲事,再急,急不过这月底的及笄大礼。行了及笄礼,咱们几个都要入朝。玉泉,你们几个可有打算?” 被点了名,蓝喻红一愣,随即恢复一贯的嘻嘻哈哈。 “哪来什么打算?我可没有靖婷那般的好福气,一及笄便能娶夫侍。” “玉泉,你知道我的意思。” “回风……”仲菲辰与卓清对视一眼。 宇文良瑜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靖婷不在,这事本不该现在提的,你们有顾忌也是应该。只是我大姐那边……朝里三公六上卿十二常卿,原本她只插手了工部跟兵部,可这几日连礼部跟户部的人都调进了她的。昨儿个母皇新下了凤旨,兵部上卿也被派给了” “奚泽青。”一个含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几人一惊回头。 身着粉色华衫的高挑女子掀起翠玉珠帘,踱了进来。一抬眼,但见桃花玉面,朗目疏眉,生的唇红齿白,竟是极艳丽阴柔的一张脸庞,只是眼神流转间却透着些许狠厉,让人不敢细看。 蓝喻红几个纷纷起身鞠躬道:“太女殿下。” 互望一眼,眼底均有着难以察觉的忧色。 “皇姐。” 宇文良瑜笑起来,站起身,“是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这么巧在这碰上。” “的确巧的很。”宇文妍抚了抚衣服,面上一派温和可亲,“若不是我来巧了,也听不见妹妹对国事如此关心,吃酒时也不忘跟好友共议国事。” 一句话让几人面上均僵了一僵。 这顶帽子岂是那么好戴的? 宇文良瑜面色不变,呵呵一笑,朗声道:“哪里的话,身为皇女当然该为母皇分忧,我跟玉泉几个正对母皇任奚泽青为兵部上卿一事相对涕然,感叹皇恩浩荡,不枉奚家三代忠良为国尽忠。皇姐,不来一起为母皇的圣明干杯吗?” 说罢双手举起手中酒杯示意。 仲菲辰几个跟她从小玩到大,心意相通,立即纷纷应和举杯,蓝喻红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以示“有感皇恩”。 宇文妍被她一句话堵回去,脸色有些难看,眯了眯那双钩子似的眼,也虚伪一笑:“自然。”勉强喝完一杯酒,冷冷扫了几人一眼,转身便走。 仲菲辰气地直骂,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找个茬? 宇文良瑜看看几个好友眉头紧锁的模样,心下苦笑一声。 还好靖婷不在,不然,说不准又要翻脸。她一向最烦这些的。 外面传的风风雨雨,身为主角的厉大小姐却全然没有自觉,只笑吟吟地整日呆在水玉阁里,掳起袖子陪明罗煮茶弹琴,茶香隔着几个院子都闻得见。 茶是龙凤茶,厉琳跑遍了京城,一家一家茶馆,踢馆似的买回来的; 水是兰溪水,厉琳每日清晨,天还没亮,到城外十里的栖凤山取了兰溪泉水,单手拎着,骑马带回来的。 壶是梅雪壶,厉琳跟白云寺主持死磨硬泡了三个时辰,抢来的,老尼自己都不舍得用,藏的跟什么似的。 回头拿给明罗,费的心思一句不提,只笑眯眯地把那茶壶往桌子上一扔,说别的没什么,只是这壶看着虎头虎脑的还算讨喜,你喜欢就用,不喜欢就扔了,我再给你挑个好的。 可见传言虽不靠谱,也还是有影子的。用仲菲辰的话说,论起风花雪月的手段,全京城的世家女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厉靖婷。 “梅雪枝头活火煎,山中人兮仙乎仙。”水玉阁上,明眸皓齿,玉腕如雪的少年轻轻念着壶上的一行铭文,引来女人挑眉一笑。 一室茶香袅袅,美貌少年临窗而坐,玉钗锦裙,轻言浅笑,如诗如画一般的气氛,可惜被灰头土脸,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看炉子的某人破坏殆尽。 厉琳笑道:“梅雪有了,活火嘛,也有了。虽无山林之清幽入茶,仙子倒有一个,也算应景。” 明罗脸一红。 自那晚之后,她便每日陪在自己身边,有时说些笑话逗自己开心,有时什么也不说,安静看自己做男红,几个时辰也不厌烦。前几天无意间说起东华有一品龙凤茶天下闻名,可惜难伺候的紧,要活水活火,还要几味当年名贵新茶依次相混,故除临晏外天下再喝不到。只提了几句,她便上了心,转天全京城的龙凤茶就都放到了自己房里。 她为他求来了梅雪壶。 她为他每日天不亮就骑马出城,入山汲泉,每日亲手煮茶。 听松儿说,外面满京城都传疯了,眼前的女人是多么宠爱自己。 听说临晏城里的世家男子都眼红的不得了。 明罗想着就有些痴。其实哪用她陪着他,做这些琐事呢?她答应娶他,就足以让他幸福得死掉。 第11章 初次心动(四) 明罗想着就有些痴。其实哪用她陪着他,做这些琐事呢?她答应娶他,就足以让他幸福得死掉。 “傻明罗,”女人又笑起来。 她常常笑,笑起来真好看,如墨的眉,如桃花般的眼,如丹朱般的唇,微微一笑就勾去多少男子的魂。一举一动都充满着女子气概,哪一处都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又温柔的令人心醉。 可是她为什么又叫自己傻明罗?自己明明没有说出声的。 明罗迷迷糊糊地晕着,不提防被狠刮了鼻子,吃痛地轻喊了一声。 厉琳扔掉手里的扇子,头向后仰靠,懒洋洋枕在他的双腿上。 “傻明罗,我不陪着你陪谁?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厉琳未来的夫侍,我自然也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厉琳宠着你,疼惜你,让全天下的男子都嫉妒你。” 说罢,看看小家伙的表情……嗯?呆了? 厉琳爱极了他这呆呆的表情,心痒难耐,又伸手去捏他的脸,直到一声痛呼后被羞极的少年拼命躲开,终于心满意足,起身接着给小火炉上那壶娇贵的兰溪水煽风,一边道:“昨儿个你说惦记着北褚的金丝八宝糕,我差人寻了家地道的,把师傅请了回来,晚上做给你吃,可好?” 却在难以察觉地走着神。 她真的爱明罗吗? 厉琳微哂。 就像前世她有过的那些情人,在遇到孔源之前,他们费尽心机讨她的欢心,爬上她的床,想得到她(或是她的父亲?)的青睐; 就像这一世她流连青楼楚馆时搂着的小倌们,一个疼爱的吻便会换来吃吃笑着的软玉温香; 就像 就像她只是为明罗寻来些茶,就能让他幸福得痴然。 而这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累积了两辈子浪漫与浪荡的没有节/操的家伙的随意为之。 这些,能叫做/爱吗? 孔源,孔源。 你教教我,没有了你,什么是爱。不是你,怎么爱。 厉琳垂下眼,看着火炉上的水气氤氲。而明罗,这个小家伙,这样死心塌地的爱着,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她,哪怕只是因为一个梦。 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那就让她宠他一辈子,哄他一辈子……只是别要她的爱。 “水开了。”厉琳微笑着,轻轻揭开壶盖,神色模糊在氤氲的水汽中。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 “那个不孝女,最近又跑去哪里混闹了?” 这日下了朝,厉凤中回到府中,随口问了一句。 厉老夫君在她身后,为她脱下朝服,嗔她一眼。 “琳儿最近乖得很,整日在水玉阁陪着罗儿。” “哦?”厉凤中倒是惊讶了,平素严厉的表情闪过一丝讶然。 转回身看着厉老夫君,“她这些日子一直陪着北褚皇子?” “什么北褚皇子,转头就要嫁进我们家门的,还叫那么生分。话又说回来,我还从没见琳儿对哪个男子这般用心,日日守着罗儿,连宇儿都不理了。” “胡闹!”厉凤中沉下脸,“眼看就要及笄,还整日里围着个男子团团转是怎么回事?” “你呀……”厉老夫君笑笑,“莫要对琳儿太苛刻。女人是要做大事没错,可宠爱男子就有错了?若照你的说法,你这些年不纳侧夫君,不纳夫侍,只疼我一个,能坐上这尚书位子倒是奇了。何况琳儿还未及笄,就是胡闹些有什么打紧,当年我嫁给你时,你又好到哪里去?当年半夜背着我爹娘爬到我房里……”说着掩嘴而笑。 “好好好,我的好夫君,莫要说了。”厉凤中只觉额头青筋一跳一跳,赶紧投降,息事宁人。 她还没说几句呢,就引来这么多埋怨,可见厉琳这不着调的德行也是被自己两个惯出来的。 妻夫俩正说着,厉安宇忽然一头闯进来,把二人吓了一跳。 “一个男儿家,莽莽撞撞成何体统。”厉凤中沉下脸喝道。 厉安宇没想到母亲也在,规规矩矩请了安便立在一旁,喏喏不敢吱声。 厉老夫君笑了笑,把他拉进怀里道:“这样急匆匆的,怎么回事?” 厉安宇这才记起来意,方才在自个儿屋里已经哭了一通,这会儿又红了眼眶:“墨书说,姐姐要跟那个北褚皇子成婚了。” 见厉老夫君笑着点头,厉安宇心里顿时慌了。 他小小年纪不知缘由,却也明白父亲这一点头,从小将自己视若心肝的姐姐就被别人抢走了,从此再不会如以往般疼爱自己,保护自己。 一想到他今日按耐不住偷偷跑到水玉阁里见到的情景,姐姐用以往对自己都没有过的温柔眼神看着那个漂亮男子,单手按在栏杆上,微微俯下身,替那男子摘下飘落发上的花瓣,对他笑的那般好看,自己心里就如针扎一般,眼泪就怎么都忍不住了。 他不懂,刘家那个讨厌的女人来提亲时,姐姐明明答应过不让他嫁给别的女人,答应娶他的,怎么才没过多久,就全变了? “我不要姐姐娶他,姐姐答应娶我的。”厉安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厉凤中二人对视一眼,哑然失笑,只当是童言无忌,也不甚在意,唯有厉老夫君心里略略叹息,往日对这小儿子过于宠溺,以致他长到十几岁仍天真烂漫不知人事,男红男戒一窍不通,往后可如何是好。 厉凤中一时兴起,逗弄他道:“姐姐下月便要娶夫侍了,宇儿打算怎么办?” 厉安宇心里本就堵得慌,闻言更是难受,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方哽咽着说:“要她赔好多好多的桂花糕给我!” 厉凤中大笑,只道果然是小儿心性。 只是厉安宇自己也知道,若再哭闹下去也是无用,姐姐是不会娶自己了。 一想到厉琳,厉安宇心里乱七八糟的,只觉烦躁的要把自己淹没,连往日最钟爱的桂花糕也难以让自己开心。一时委屈,一时生气,又想忆起她对那北褚皇子的温柔笑靥和那少年的幸福摸样,渐渐地,竟生出一丝怨恨来。 第12章 青鸾之盟(一) 半月后,厉府。 水玉阁里一片忙碌。手捧各色女子服饰的小侍四处拥挤忙碌。 不时挤到一起,便发出一声娇呼,伴着稀里哗啦滚落一地的首饰匣子。 着实……热闹的紧。厉琳无奈地看着乱七八糟的水玉阁,又看看老怀欣慰的厉老夫君和如临大敌的明罗。 叹了口气。 “我说……”刚想张嘴抗议。 “来,琳儿,试试这一件云箩锦织的,我看这件不错,端庄大方。”厉老夫君美滋滋地拎着件宽袖中服。 “……我真的不用……”挣扎着想把话说出口。 “琳,及笄 女尊之足风流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3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3部分阅读 琳,及笄礼是女子的大礼,马虎不得。”明罗温柔地安慰她,回头对厉老夫君说:“爹爹,我觉得那件白色窄衫袖的也很好,您说呢?” 最后一丝抗议也被忽视了。 这两个人……厉琳无奈望天,一闭眼,任由他们折腾起来。 今日便是厉琳的及笄大礼。这个时空的风俗,女子十七,男子十六均要行及笄之礼,以示成年,从此科考入朝,经商行脚,婚嫁无碍。只是女子的及笄通常极为隆重,而男子则无权得到这样的重视,只是由家人将发髻挽起,戴耳环,施脂粉,喝一碗红豆汤,表示从此便要行男子之端庄,等待妻主出现。 而厉琳几个的及笄,几乎成了北褚这一年最隆重的典礼。只因女帝当年的一句戏言。 天佑东华,降五福女,乃大吉兆。 皇女宇文良瑜,大尚书之女厉琳,镇北大将军之女仲菲辰,刑部上卿之女蓝喻红,户部上卿之女卓清。 十七年前几乎同时落地。由此人人皆知,乃东华五福女。 这几人因着这层关系,打小便被绑在了一块,混在一堆长大,及至今年,顺理成章地一起及笄了。 折腾了两个时辰,天还没亮便被厉老太君命人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厉琳几乎困的睡过去,终于到了去神女坛的吉时。 “真是夭寿,把你生成这般祸害男子的模样。”厉老夫君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满意的不得了。 此时厉琳已换好了厚重的世家女子正装。千金难求的玄蚕丝织就一身至膝黑色长袍,绣着日月星辰、华虫宗彝,喻示风操品行,忠孝文丽。内着窄袖中服,天下间两年只得一匹的白色云箩锦做了整套中服穿在身上,只为露出的那一段窄窄的素净衣襟,更是衬得眼前的女子气质极贵,清越泠然,气势逼人。一身的黑与白交相辉映着,华彩翩然,头发高高的束起,几根细长的白玉簪挽住头发,落下三旒五藻的珠子遮在额前耳畔,彰显着女子显赫的家世。 天潢贵胄,百年世家,绝代风华。 一旁的明罗几乎看的痴了。 知道她好看,好看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她。真好,真好。想尽了所有的语言,最后也只得翻来覆去地一句,她可真好。 “快走,快走,莫误了吉时。”厉老夫君催促着。 而正要迈出门之际,却被一双手拉住。 “琳……” “罗儿?”厉琳转头望他。 明罗呆呆的,只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衣角,不想让她出门,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这般的模样,不想……可是却哽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只是看着她向外走便心慌的不得了,她就要一去不回的预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女人笑起来,桃花般的眼眸被一身正装衬着,更魅惑到了极致,微微眯起了,好像在说,我都懂,傻明罗。 厉琳伸出手,揽住少年的纤腰,第一次将唇轻轻印在他的唇上。 轰然一声。世界都开始旋转。 明罗猛然瞪大眼。 是轻轻的声音,是谁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傻明罗,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便娶你。” 厉琳轻笑着说完,便松开手,留下痴然的明罗和一屋子看红了脸的小侍转身而去。 到了神女坛,正赶上吉时。 北褚的等级制度森严,贵族与平民区分的极为严格。平素里神女坛的任何祭祀都只有贵族王女可以参加。 只这一次,女帝下了旨,几乎全临晏的百姓都挤到了神女坛下,等着看东华这五位福女的及笄大礼。 另四个也都到了。除了身为皇女的宇文良瑜外袍上金线绣着三凤九鼎,白玉簪上的珠子增加到七旒五藻,其余三人皆是与厉琳一样的打扮。见面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被呼啦围上来的内侍们拥进了休憩的屋子。 待小侍们七手八脚将几人的正装整理完成,吉时也快开始了。外边围了无数的百姓与达官显贵,甚至女帝也已亲临,在高高的神女坛上等着她们。 厉琳难得的有些紧张。 宇文良瑜将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厉琳一耸肩。 待五人缓缓走出门,踏上那高高的神女坛台阶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一时间鸦雀无声。 望不见头的几百层台阶仿佛要只延伸到天空,厉琳仰头细看,也只见得最上面一抹几乎融入天空的青色。 那是东华女帝高高站在坛上俯瞰着她们。 而再上,便是浩浩青天。 这是北褚人发自内心,深入骨髓地崇敬着的圣地。肃穆的气氛蔓延开。 一声古朴悠远的号角遽然响起,穿透层层台阶。 仪式开始了。 厉琳与几位好友互望一眼,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迈上铸就的青石台阶。 在这样庄严肃穆的仪式中,仿佛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安静的风拂过,吹动额际的玉珠轻轻摇动。 厉琳走在那没有尽头的神女坛上,十几年来初次感慨万千。 终究是……在这个世界了。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神女坛之上立定。 底下的百姓们开始嗡嗡议论起来。 最前排的案席,一双眼睛阴狠地盯着一步步迈上神女坛的几人,冷冷骂了一句 “跟他妈出殡一样。” 随即便被一旁的幕僚提醒,再不言语。 坛上凉风拂面,吹动耳畔的玉珠西索作响。 厉琳性子暴躁,但在这个世界也已生活了二十年,很能理解这个世界的人对神女的信仰。于是当神侍捧来香让五人对空而拜时,便也依言跪下。 五人依次排开,宇文良瑜自然跪在正中,厉琳在她左侧,蓝喻红,仲菲辰与卓清则在两人身侧。 正欲下拜时,忽听宇文良瑜极小声道:“靖婷。” 厉琳目不斜视,轻声道:“何事?” 宇文良瑜微微一笑,用只有她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我这也算拜了天地罢?” 厉琳身子歪了歪,很想把手里的长香砸向这个不分场合开玩笑的女人。 而另外几人不约而同轻轻叹了口气。 回风她……其实是在说真的罢。 宇文良瑜低头一笑,再不说话,带头拜了下去。 敬了天地女神,向女帝请了安,赐了每人一柄无字玉笏,喻意从此五人便有了入朝为官的资格,整个及笄大礼便就此结束。 女帝起驾回宫,底下的百姓也意犹未尽地散去。 几人均是疲惫不堪。仲菲辰累的大字瘫在椅上,,扯开裹的严实的衣襟道:“一会去喝酒吧,权作庆祝。” 卓清一向是没意见的,蓝喻红则兴致勃勃道:“不若去红鸳楼,那据说新来个红牌叫做孔源,极是可人。” 说着向厉琳说道:“靖婷,如何?” 厉琳正满心想着家里的明罗,也未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便随意应了句。 “随你们。” 第13章 青鸾之盟(二) 厉府,水玉阁上。 “主子,歇一会吧。”松儿劝道。 “就快好了。”明罗笑笑,继续低头扇着扇子,看着红泥小炉上的水一点点开起来。 松儿叹了口气。自家的皇子从那位出了门,就一直在跟个炉子较劲,非要亲手沏一壶龙凤茶来给那位做及笄的礼物。苦了他,陪着试了一整日的“试验品”,几乎要吐了。 折腾了一整天才学会,可到天都擦黑了也没见那位的影。 松儿瞧瞧专心致志的皇子,叹了口气。只求老天保佑,可怜可怜主子的一片痴心。 这时厉琳与宇文良瑜几个刚刚换了便装,走进红鸳楼。 红鸳楼是临晏最出名的青楼,红牌公子数不胜数,建的亦是富丽堂皇,处处雕梁画栋,华灯璀璨。北褚的达官显贵,富商名流们大多爱往这跑。 红苑楼的鸨夫当年也是这里的头牌,姿色极佳的男子。此时一见厉琳几个来了,鸨父的眼睛立刻放了光,堆起满脸的笑,几步一扭地迎上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二皇女殿下几个。今儿满临晏都在议论几位小姐的及笄呢,把几位小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今儿晚上不知道多少男子要为几位小姐睡不着了呢。”说着掩嘴而笑,一旁围上来的哥儿们也都羞红了脸,偷偷拿眼去勾。 宇文良瑜笑吟吟捏了一把鸨父的下巴:“你这张嘴还是这么甜。” 说着便欲抬腿上楼。 旁边的哥儿仗着姿色上乘,大着胆子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身子软软地靠过去,吃吃笑道:“打今日起,这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皇女殿下几个及笄了。不若今晚就让宣儿陪陪殿下,给殿下开荤如何?”满脸娇羞的模样。 一旁的红牌公子们被他抢快一步,一边恨恨暗骂着不要脸,一边也腻声围到了厉琳几个身边。这五位小姐哪一个不是家世显赫气度非凡?抢不到沾沾福气也是好的。 “放开你的手!” 仲菲辰忽然怒喝一声。 厉琳抬头,见仲菲辰正满脸怒色地瞪着往宇文良瑜身上靠去的宣儿,吓得他直往宇文良瑜良瑜怀里钻去。 厉琳哑然失笑:“平轩,好端端你这是发哪门子疯?” 仲菲辰不理她,皱眉对宇文良瑜道:“都已经及笄了,你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从前我们不管你,可往后你也收敛些。” 厉琳大奇。 仲菲辰在她们五个中是最爱玩闹的,平素寻欢作乐哪次都少不了她。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可再看卓清跟蓝喻红,均是一副“果然如此”“理所应当”的神情。 “你们到底打什么哑谜?”厉琳很不满这几个人居然有事瞒着自己。 宇文良瑜站在花团锦簇的楼梯上,不发一言,看不透在想什么。 半晌,终于慢慢开口。 “平轩,有些事是底线,你应该明白。” 气氛变得凝重。 仲菲辰一步不退地瞪着她。 “你打算一辈子这么活下去?她永远不会知道!就算有一天知道了,你也……” 宇文良瑜居高临下地打断他:“与你无关!” “只有我是了解你的!只有我才……”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 宇文良瑜说的毫不犹豫。仲菲辰像是被扇了一巴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一直都知道……” 宇文良瑜不再看她,搂着怀里大气不敢出的宣儿上了楼。 蓝喻红拍拍仲菲辰的肩膀,摇头跟了上去。 厉琳看看卓清。 卓清看看她。 “你能不能告诉……” 卓清面无表情地也走了上去。 厉琳翻了个白眼。这几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她伸手揽过身旁花枝招展的公子,懒懒问道:“红柳,你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吗?” 红柳捂嘴轻笑:“奴家可不知道。厉小姐教教奴家?。” 厉琳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这群王八蛋。” 红鸳楼有三美。酒美,歌美,人美。 眼下这屋子里,丝竹绵绵,歌舞不断,十几个美少年莺莺燕燕环绕在侧,远从南林购得的佳酿酒香扑鼻。 如此良辰美景,五个女人同坐一桌,倒有四个沉着脸不发一言。 只有厉琳抱着红柳,喝酒喝的不亦乐乎。 她管她们这几个家伙神神秘秘些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向是她的人生哲学。 半个时辰后,最没耐性的仲菲辰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扭头便走。 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打算向母皇递折子,下个月入朝了。” 仲菲辰掉头折了回来,坐下,闷头喝酒。 蓝喻红“扑哧”一笑。连少有表情的卓清都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多年挚交才有的默契与交情。 宇文良瑜摇了摇头,挥手推下所有的公子与小侍,待屋子里只剩她们五个之后,方继续道:“及笄之后,我入朝一事便是顺理成章。今天便要你们一句话,往后,咱们到底怎么办。” 她扫视一周,看着自己多年的好友们。爽朗大方的仲菲辰,看似闲散实则难懂的蓝喻红,沉默寡言的卓清和…… “靖婷,说说你的打算。” 厉琳正品着难得一见的南林佳酿,闻言头也不抬道:“我没兴趣。” 宇文良瑜苦笑。不出所料的回答。 “你们是知道我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从来不是我喜欢的事,况且几年前已经立了你大姐做太女,你如果出手争位,东华势必动荡,对谁都没有好处。你大姐这几年太女做的不算差,会是个不错的女帝。再者,当皇帝这么麻烦的事,我也不觉得你会做得开心。不过,”厉琳无所谓地说道,“如果回风你真的誓要坐上凤座,今天就直说出来,我以厉家下任家主之名许诺,助你十年。我想平轩几个都会跟我一样。有厉仲卓蓝四家,再加上你父妃的势力,坐上那位子倒也不是难事。只看你自己的选择。今晚便定下吧,省得以后更麻烦。” 厉琳说的很随意。一时屋子里极安静,又极平静。 这便是这个世界。女尊的封建制度,森严的社会等级带来的上位者的权力。世族与皇权之间错综纠缠,相互忌惮又相互依赖。似厉家这样的根深蒂固的世家望族,也许单凭一己之力还不足以许下如此重诺,但厉仲卓蓝四家出手,扶持新主,确实并不算难事。 谈笑间风云变色。 未来东华的帝位,被后世代代传说的青鸾之盟,就这么悲惨地诞生在一间姹紫嫣红的青楼里。 厉琳说完便接着去喝自己的酒。她有点不耐烦,两辈子的太子(女)党让她对最高权力完全没有应有的敬畏。老子天下第一,这点事在她眼里不如自个儿活得舒心。 过了一会,蓝喻红忽然轻笑一声:“咱们几个里,倒真只有靖婷做得到这般潇洒无忌。” 仲菲辰忍了忍,没忍住,终于乐了,端起酒杯,敬向宇文良瑜,痛快地一饮而尽。 卓清不善言辞,只也端起杯跟着饮进杯中的酒。 这边是女人间的交情,不似男子的细腻繁复,简单利落,却肝胆相照。 宇文良瑜心下震动。身为东华皇女,她自然知道,几位好友今天的表态代表着什么。 倾力相扶。 她该怎么选? 自然是想过那个位子。可她又怎么不会知道,一旦她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人会怎样勉强自己去帮她,只为了与她的情谊,是的,情谊,而非情意。那人会过的怎样不快乐…… 宇文良瑜深深地看了眼厉琳。出生起就注定了一生的人,能做的只有这个了吧 摸摸下巴,笑道:“我倒是看中了姚河府那块封地。” 仲菲辰瞪大眼睛:“回风,你疯了……你……” 她忽然明白过来,猛地扭头去看厉琳。 蓝喻红与卓清也哑然了。 宇文良瑜苦笑。全天下都快知道的事,偏偏只有那人全然不察,毫不在意。 这样一个女子,叫人爱不得,恨不得。 厉琳正品酒品的高兴,心里想着给明罗带回些尝尝,然后欣赏一下他可爱的醉态。正熏然之际,被她们这么盯着,顿时有些发懵。 “你们……看我做什么?” 仲菲辰苦笑:“靖婷,有时我真羡慕你这……吊儿郎当的德行。” “无妨,多学学便是,不收你的束脩。”厉琳歪歪斜斜挂在椅子上,懒洋洋道:“对了,下午来时你们不是说这里新来个红牌么,叫过来罢,也让咱们见识一下叫什么来着?”她歪头问蓝喻红。 蓝喻红扶额,无奈答道:“孔源。” “当啷”一声,厉琳手里的杯子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第14章 青鸾之盟(三)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蓝喻红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孔源……对啊没错,确实叫孔源。” 厉琳脸色惨白。她脑子里嗡嗡乱想着,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一个名字在胸腔内叫嚣着,几乎要冲破心脏。 孔源……孔源…… 胸口一阵阵疼,疼的她无法思考。 上一世的心痛,原来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原来哪怕换一个世界,还是无法消失。 不敢想起,不敢怀念,甚至不敢听到那个名字。 “靖婷!靖婷!”坐在一旁的宇文良瑜慌忙去掰她的手。 一片殷红。碎瓷扎进手心,鲜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划出刺眼的痕迹。 “我要见他。”咬牙迸出一句。别,千万别让她失望……天地诸佛保佑,不要让她失望。 “谁?”宇文良瑜顾不得其它,小心擦拭着她的手。 “叫他来见我!”根本觉察不到疼痛,心怦怦地乱跳着。 蓝喻红连忙起身,慌得带倒了椅子。冲出门去一叠声地喊鸨父。 屋子里空气几乎要凝固。 几人面面相觑。今晚都是怎么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鸨父便被蓝喻红连扯带拽地推搡了进来。 一进门便满脸堆笑:“哟,厉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吗。大好春宵,诸位可千万别动怒。别急别急,人这不来了吗。” 说着便让开身。 厉琳屏住呼吸。 身后的男子慢慢走进,长发及腰,黑玉般散落身后。身段婀娜地立定,抬眸一笑。 男子身穿一件猩红宽袍的长裙,衣带松松散散地系着,露出大片象牙般的肌肤,两点樱红若隐若现,勾引着女人们的视线。未着寸缕的双足赤裸在纯白厚重的羊毛地毯上,脚趾洁白晶莹,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脸上戴着薄薄的轻纱,遮住鼻子以下,只露出一双狐狸般的双眸,波光潋滟,勾人心魄。 连仲菲辰这等惯爱风花雪月的女人,都不由咽了口唾沫。 “人带到了……靖,靖婷?”蓝喻红擦了把汗,却又被厉琳吓了一跳。 厉琳呆呆盯着眼前烟视媚行的娇艳男子,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呼吸。 “孔源……”她微弱地唤了一声,几乎不敢相信。 这双好看到让人痴迷的眼睛,曾经无数次深情地看着他,好像说尽了世界上所有的爱语。让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义无反顾一头栽进那汪幽静的深潭,想要溺死在其中。 上一世不会忘,这一世不会忘,哪怕再重新来过一千次,也不会忘的眼眸,竟然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同一个奇迹。 “孔源……”她站起身,魇住一般一步步向他走去。谁在说话?谁在拉住她的手?谁叫喊着她的名字让她清醒一下?滴落在手背上的滚烫液体是什么? 不知道,不想管。 孔源,我的孔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孔源讶异地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子。 方才被鸨父急匆匆拉过来时,心底还在诧异,是什么样的任务让爹爹如此重视。见了急得满地转圈的蓝家大小姐才明白,果然是万不能得罪的贵客。于是房里的几位也便猜到了身份。 可的的确确是从未谋面的。 进门时就被唬了一跳,屋子里乱七八糟,桌子椅子倒了一地,满手鲜血的女子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微动却不知在说什么。 待她走近才听到,是在念自己的名字。 那样痛彻心扉的唤着,自己的名字被她这样千回百转地呢喃着,孔源,孔源,这两个子好像都有了生命,让自己如死灰般的心都为之一动。 虽然满心疑惑,他仍极妩媚地一笑,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应道:“奴家正是孔源。” 下一秒就被人猛地扯下面纱。 “你不是他?!”难以置信的声音。 厉琳站在男子的面前,贪婪地看着那双眼睛。快乐像发酵般涨满了整颗心,只想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松手。 却忽然听到眼前的男子用动听之极,也陌生之极的声音道:“奴家正是孔源。” 如同一盆冷水直浇下来。 一把扯开眼前男子的面纱,心从狂喜直跌入绝望。 不……是他。 名字是他,狐狸般眯起的眼睛是他,可除了名字与那双眼,再无一丝相像之处。 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难以置信地倒退几步,几乎要跌倒在地。 眼前诡异的情景让几个好友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不明白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倌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良瑜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你到底是谁?!” 任何伤害到厉琳的人,她都绝不会放过。 鸨父被吓得话也说不利索:“孔、孔源上月才到我这红鸳楼挂牌,身份绝无问题,还请二皇女明察……” 蓝喻红拦住宇文良瑜:“回风,你冷静一下。这事没这么简单,还是看靖婷怎么说罢。” 厉琳失魂落魄地看着那双眸子,很久才慢慢回过神。 她看了孔源一会,忽然向他招手一笑:“孔源是吗。来,到我这里来。” “主子,很晚了,睡吧。”松儿点上几盏琉璃灯,低声劝道。 明罗困倦地依在桌前,头一点,又清醒过来。 他揉揉眼,对松儿一笑:“没关系,我再等等。说好等琳回来的。” “主子。”松儿又气又心疼,“这都三更天了。那位肯定是宿在外边花天酒地,不会回来了。您等有什么用?” 明罗瞪他一眼:“琳答应过回来的。”他脸一红,又很小声道:“她说回来就……就娶我的。今天是及笄的大日子,她很忙的。你不准说她的坏话,不然我就把你撵回北褚去。” “主子!”松儿气得直跺脚,干脆转过身赌气不理他了。 明罗呆呆地看着烛光跳跃的琉璃灯。 她……会回来吗? “靖婷,莫要胡闹了。跟我回家。”宇文良瑜气得猛敲着红鸳楼上香艳精致的房门,大叫。 厉琳的笑声从门内传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回风,你太不知趣。” 宇文良瑜被她气得跳脚,转了几个圈,对几个好友下命令:“平轩,玉泉,把门给我拆了!” 蓝喻红跟仲菲辰苦笑一声。谁敢动这个手?靖婷明摆着今晚是要定那个孔源了。她今晚的不对劲谁都看得出来,只有回风这个气昏头的才会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 靖婷真翻了脸,她们这几人,谁劝得住? 宇文良瑜怒火上头,说完见几个好友不肯动手,气得伸脚猛踹房门。 鸨父跟在后头哭的心都有了。可哪怕这二皇女今天把他的红鸳楼全拆了,他也得跟着拍巴掌赞叹拆的好啊拆的妙,哪敢说个不字。 只好在心里一遍遍哀叹,怎么摊上这么几个主儿。 厉琳听着外边乱作一团叮咣乱响,抱着怀里的孔源笑得浑身发抖。 孔源柔若无骨的身子腻在她怀里,勾着她的脖颈也吃吃地笑:“厉小姐不怕皇女殿下真的拆了我的屋子?” 厉琳笑得停不下来,一只手探进敞开大半的衣襟里,摩挲着他滑腻的皮肤。 “随她高兴。便是拆,本小姐今晚也要定你了。” 第15章 青鸾之盟(四) 天黑无月。二皇女府的正厅仍灯火通明。 宇文良瑜几乎把红鸳楼一把火烧光,被蓝喻红几个拼命拽走,直到回了皇女府仍怒火难消,气得满地转圈,整座正厅能砸的都被她砸的破烂。 蓝喻红看着她抄起个前朝青花瓷瓶狠砸在地上,心疼的一咧嘴。 “回风,莫气了,你在这边气,她又不知。靖婷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说不定此刻只是跟那美人喝酒谈心,何必呢。” “喝酒谈心?”宇文良瑜眼都红了。 她被蓝喻红跟仲菲辰两个一左一右架走时,分明听到屋内传来的男子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一声声销魂蚀骨,婉转妩媚,聋子都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勾当! 仲菲辰冷笑一声。 宇文良瑜气结:“你笑什么?” “不知道有人在气什么。女人在青楼睡个小倌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在座的谁家里没有个把暖床的小侍,就是把整个红鸳楼搬回家,又碍着有些人什么事了” “你……” “不过是有人见不得靖婷找个小倌开荤,更见不得靖婷对旁人动情吧?忍了这些年,倒难为了你!你受不住倒是告诉她啊,跟她说明白,不然等她娶了那个迷得她昏头昏脑的北褚皇子,我看你还……” “平轩,够了。”卓清冷淡开口。仲菲辰愤愤住了嘴。宇文良瑜脸上青青红红,最后终化作一片惨白。 卓清皱眉:“及笄之后,都小心些吧。平轩,你也管管你的嘴。回风,今晚在红鸳楼闹的这么大,你大姐不会不知道。还是先想想要怎么跟女帝解释吧。不然靖婷跟你都要吃苦头。” 宇文良瑜头疼地柔柔眉心:“明早我进宫觐见母皇去,无论如何先护住靖婷再说。” “为个小倌大闹一场?”大皇女府内,宇文妍斜斜倚在贵妃榻上,吃着剥好送到嘴边的葡萄,头也不抬道。 “是。”垂首恭立的女人应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宇文妍呵呵一笑,踹翻跪在地上的小侍,翻身坐起,“滚出去。” 底下的小侍不敢应声,磕头喏喏退出门。宇文妍披着中衣,沉思片刻:“曼之,你觉得这事是真是假?会不会是做给我们看的?” 被唤“曼之”的女人名叫徐琴,是宇文妍的心腹幕僚,面容冷硬,身材高瘦,闻言摇头:“依属下之见,应该是意外。厉家那位昨晚确实宿在那里,直到今早还一直待在那小倌的房里未出门。若是被女帝知道,定然大怒。” “厉靖婷么……呵呵……”宇文妍玩味,“这事做的倒像她的性子,无法无天,不计后果。本宫倒是好奇了,想见见那位让咱们这位‘京城第一少’一见倾心的美人究竟是什么倾城绝色。” “殿下……”徐琴皱眉。 “本宫说笑罢了。来人,给本宫备轿,本宫要进宫面圣!” “啊……啊……奴家不行了……主子……啊……”大红的帘帐下,纠缠翻滚着两具赤/裸的身体。 被翻红浪,春/色无边。 “主子……主子……求主子让奴家去了吧……”孔源一头乌黑长发散得满床都是,赤/裸娇柔的身子被压在床上,不停地扭动,香汗淋漓地哀求。 “叫我的名字……孔源……叫我琳……”厉琳在他身上不断起伏着,一边抬起身体,再狠狠坐下,将他粉嫩的欲/望纳入体内,一只手却掐住,不准他释放,一边居高临下地直视他的眼眸。 那双狐狸眼因过多的欢/爱而更加朦胧晶莹,漂亮的……一如当年。 孔源,孔源,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琳!琳……琳,求你,求你……”身下的人已经被情/欲折磨得失去了理智,闻言一叠声恳求着。 厉琳置若罔闻地扣住他的纤瘦的细腰,继续大力动作着,让身下的人被不允释放的欲/望折磨的泪水涟涟。 “孔源……孔源……我们……我们一起……” “啊……!”身下的男子猛然仰起颀长优美的脖颈,弓起后背,尖尖十指狠扣进身上女子结实光滑的后背,长长呻吟一声,随即软软倒下。 激/情过后,身上的女子仍旧趴在他身上,痴迷地看着他的双眼。 “孔源,孔源,喜欢吗?”低低地,温柔地询问,手轻轻揉捏着他因激烈的欢/爱而痉挛的身体。 听着身下的男子软软地应了声“嗯”,便宠溺地笑起来,在他额头烙下极疼惜的一吻。 孔源被她抱在怀里,只觉下体又痛又酸,却又前所未有的满足。 头依着女子高耸绵软的胸口,忽然眼眶一湿。被这样温柔的对待,仿佛真的被爱着,被珍惜着一般。 多久不曾有过了?这样幸福的错觉。 那个有着跟他一样名字的男子,就是这样被眼前的女子这样全心全意地疼爱着吧。那男子一定有着跟他相似的眉眼,比他更出众的容貌,身子清白,性情贤淑,才会被这样念念不忘着,放在心尖上宠着吧。 孔源心里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 他努力忽略那丝情绪,笑吟吟地从女人怀里抬起头,勾着她的脖颈,用舌头在她的双/||乳|间画着圈,撒娇抱怨:“琳,人家被你折腾了一整晚,累死了。琳喜欢吗?” 厉琳的目光整晚都未从他的双眼挪开,一只手情不自禁去抚摸他因微斜而显得妩媚异常的眼角。 “喜欢,从没这么喜欢。”她喃喃道,“孔源,孔源,我喜欢你。” 五日之后。 厉府,后花园。 明罗黯然地从厉琳的住处返回来,茫然地在厉府的花园内发着呆。 她……她还是没有回来。 从及笄那天起,厉琳就整个人不见踪影,再没来看过他,也没有过任何消息。他让松儿去跟府里的下人打听,却每个人都守口如瓶,只道不知。 只前天隐约听到下人议论,说是小姐回来便被厉老夫君关进了祠堂,结果当晚小姐把祠堂大门都拆了,又不见了影子,把厉老夫君都气得病倒。 明罗隐约地明白,她是不会来看他了。 可怎么会呢?及笄那天,她还那么温柔地当着所有人亲他,说回来便娶他。她说的难道都是骗他的吗? 对他那么好,也是……骗他的? 和煦的风吹过厉府后园里缤纷盛开的花木,姹紫嫣红,争奇斗妍,热热闹闹开了满园。 明罗却只觉阵阵发冷。 “哟,皇子哥哥,好久不见。” 略显稚嫩的声音,讽刺地在背后响起。 明罗转身,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带着两个内侍站在他身后,挽着双髻,可爱异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笑非笑看着他。 “宇儿。”明罗见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些的少年总是有些打怵。 “谁要你唤我宇儿,只有姐姐能唤的。”厉安宇嘟起嘴,不满道,转了转眼珠又道:“皇子哥哥是在找我姐姐吗?” “是……是的。”明罗警觉地挺了挺脊背,毕竟身为皇子,流露出厉安宇难及的高贵气质。 厉安宇却只做不见,故作惊讶道:“她还没回来吗?难道又去找孔源哥哥了?也难怪,孔源哥哥那么好看,把姐姐迷住也是应该的。姐姐还说这辈子只想娶他一个呢。” “什么?”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劈得明罗双耳嗡嗡直响。他,他在说什么?? 厉安宇恍然大悟:“对啊,你还不知道吧?嘻嘻,整个临晏都知道了,姐姐没告诉你吗?哎,可能忘了吧。姐姐一向都是这样,不在意的人从来懒得理会的。她又不娶你了,怎么会特意来找你呢?” 明罗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剩几个字不停在脑子里回荡,她喜欢上别人了,她不要他了,她真的不要他了…… 厉安宇笑嘻嘻地看着明罗失魂落魄般木然转身,跌跌撞撞走回水玉阁的方向。 “少爷,这……”墨书有些不忍。 厉安宇冷下脸:“你想说什么?” 墨书一惊,连忙低头闭嘴。自从北褚皇子进了府,少爷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从前那个粉团似的少年再没有出现,变得越来越乖戾,让伺候他的小侍们都心惊胆战。 厉安宇满足地看着消失在花园尽头的明罗。这样就对了,走吧,滚回你的北褚去,如果他不行的话,那么谁都不能嫁给他的姐姐。 至于那个叫孔源的小倌? 厉安宇嗤了一声。 婊/子是永远都不会跟自己争姐姐的,不是吗? 第16章 风雨欲来(一) 明罗病倒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在后花园回去就发起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嘴里不知在喃喃说些什么。 府里同时病倒了两个主子,一个还是堂堂北褚皇子,家主厉凤中又奉旨出京去了北边的丰林府巡防。 大小姐倒是没事,偏偏整日整夜不肯回家,下人们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却都知道,是被个勾栏院里的贱男人迷了心窍,为了他连祠堂大门都拆了,才把老夫君气得一病不起。 阖府上下一时乱了套。管家最后无奈,只好去了二皇女府求个人情。 “你说什么?”宇文良瑜气得几日闷在家里不见客,闻言登时跳了起来。 厉府管家是个年逾四十的健硕女子,此时苦着脸鞠躬恳求道:“小姐在红鸳楼十几日,现在还不肯回家,厉老夫君和皇子都病倒了,老奴实在没办法才敢来打扰殿下,求殿下召几个口风紧些的御医给厉府,现在街头巷尾已经有了议论,若是让凤帝和主母知道此事,小姐还不知要被怎么责罚……” “混账东西!”宇文良瑜不待听完,摔了茶盅抬脚便走,一边命家奴去太医院叫人,一边带上侍卫怒气冲冲朝红鸳楼赶去。 厉靖婷啊厉靖婷,你真真好样的,十几年淡漠寡欲的模样连我都骗了过去,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枉我……枉我…… 宇文良瑜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炸裂,只想把那混账女人揪出来狠狠揍上一顿。 “琳……琳……”药香弥漫,门窗紧闭的房内,一个微弱的声音逐渐响起。 “主子,主子你醒啦!”端着水盆走进门的松儿惊喜道,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床边。 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紧绷了几日的心弦一松:“谢天谢地,总算是退烧了。主子,你可吓死松儿了,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松儿……松儿……”说着竟哽咽起来。 明罗只觉浑身被碾过般难受,软软支起身子,紧了紧松垮的白色里衣,茫然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屋子。脑子里乱嗡嗡,一时分不清是在北褚的尚华殿,还是在东华的水玉阁。过了好久,眼神逐渐清明起来,终于咳嗽着问道:“琳,回来了吗?” 松儿哭得更加厉害,一边哭一边摇头,却不肯说。 明罗反而笑了:“傻松儿,哭什么。”他摸了摸从小跟在自己身旁的小侍,自言自语道:“她有喜欢的人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松儿,你说,那人长的什么模样?听说是叫孔源的。为什么琳会喜欢他呢?” 松儿哽咽道:“主子,你还惦记着她!咱们回北褚吧,厉管家今早已去叫御医了,很快就会来的。等咱们把病养好就收拾东西回北褚去,再不在东华受这样的气了,松儿,松儿明天就去求厉老夫君,求他放咱们走……” 明罗轻轻将自己滑回被褥中,看着雕着合欢牡丹的朱红床顶:“我不走。松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琳,我不能走。” 他紧紧闭上眼,不再理床边哭哭啼啼的小侍。 “松儿,你下去吧,我要睡一觉。等我睡醒了,琳就会回来了。” 宇文良瑜怒气冲冲踹开红鸳楼的大门时,正午还没到。 不到夜晚,楼内以一片狼藉冷清,透着股奢靡后的凌乱。几个小厮睡眼朦胧过来请安,见到这声势浩大的阵势,几乎吓破了胆。 鸨父得知匆匆赶来时,也被这大阵仗唬了一跳。知道是二皇女又来了,叫苦不迭,只得心惊胆战听着楼上的动静。 孔源所住的是这红鸳楼三楼最好的一间屋子,描金绘银,临河望月。厉琳早早起了,正坐在窗边看着孔源低头绣着男红。 她入神地看着男子轻侧的精致眉眼,在一室明亮中浸润着阳光,轻轻眨眨眼,好像下一刻就会如当年般抬起头对她笑,伸过手揉揉她的海藻般的长发,宠溺无边。 她没办法,没办法克制。她也想过就这么算了,可是当她被厉老夫君关进祠堂的时候,满心还是这双眸子,想念几乎将自己逼疯。前世她为了孔源做尽一切的疯狂事,这一世还是会义无反顾。 多么美好,陪着他的身边。 “缝好了,试一下。”孔源轻轻咬断线头,抻开手中的紫色衣裳。 厉琳回过神,笑笑起身。 孔源看着女人被自己的话惊醒,心底微微一酸。总是这样,用那双桃花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让自己明知道是假的,还会心跳加速。可只要自己一说话,一转身,那眼神就变了,变得疏离而伤痛。 让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你……到底在看着谁? 孔源将手中的袍子替她穿上,仔细地系好衣带,退后几步打量,略皱起远山般的细眉:“右边紧了。” “不打紧。”厉琳含笑。 正说着,“咣当”一声,门被踹开。 宇文良瑜满面怒容地出现在门口。 “回风?”厉琳讶然挑眉。 “好一副风流快活的摸样。”宇文良瑜冷冷道:“旁人的死活都顾不得了。” “回风,你到底在说什么?”厉琳一手揽过身旁男子的腰,好笑道。这人怎么回事?十几天没见,变得这么暴躁。 宇文良瑜见她真是不知,心里的火向下压了压,冷冷说了厉家管家今早去找她的事,末了冷笑道:“亏得我还巴巴去跟母皇求情,你倒好,逼的管家跑我那里去求人情。” 厉琳听到她说明罗病倒,已然变了脸色,又听得厉老夫君病倒,终于惊悔交集。 宇文良瑜从来拿这女人没办法,见她的摸样,心先软了一半,于是放缓声音道:“靖婷,跟我回家,跟你爹爹磕头认个错吧,其它的总会有办法。” 厉琳又急又悔,在屋子里团团转了两圈,一点头抓起外袍便向外走。 还未出门,忽然又停住。 ……孔源。 她转身,闭了闭眼,鼓足勇气,放在心里十几日的话脱口而出:“孔源,跟我回家吧。” “靖婷!”宇文良瑜又惊又怒。 厉琳只作不闻,一心一意地看着那双眼眸。 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 女尊之足风流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4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4部分阅读 两辈子仅有的忐忑全部给了这个男人。孽债一般。 孔源,跟我走,跟我走……求你,跟我走吧。 孔源心头一跳,豁然抬头盯着她。 女人还是那样专注地,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双眼。 孔源心里闪过一丝悲哀。我的眼睛……就那么像那个人吗?像到……你甚至不愿不愿分出一点心思去看看我? 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露出一个极妩媚的笑,缓缓地,缓缓地,摇头。 “奴家不去。” 看着怔住的女人,拧腰一笑:“奴家自从进了勾栏院便懂得女子薄幸,恩宠有日。在这里待久了,也觉得没什么不好,春宵夜夜,声犬马色,酒绿灯红,岂不快哉,强过做人夫侍,整日对影自怜。” 厉琳怔怔看他。 双手紧紧握成拳。 痛快一点头:“随你。” 转身迈出,“咣”一声巨响狠狠摔上房门,差点砸到宇文良瑜的鼻子。 宇文良瑜余光瞥他一眼,鄙夷哼出一声:“婊/子。” 打开门,跟了出去。 孔源对着转瞬空荡荡的房间呵呵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 婊/子?没错,他就是个婊/子。 第17章 风雨欲来(二) 厉琳匆忙赶回府时,宇文良瑜请来的御医也正到府。听说明罗那边已经下了药方,不过有些气淤。厉老夫君却连院子都没让进,直接命人撵了出去,说是“早晚要气死,还折腾些什么”。听得厉琳脸一阵红一阵白,额头都冒了汗,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厉琳匆匆赶到正院门口时,果不其然被拦下了。 厉老夫君的贴身侍女人高马大地挡在院门前,恭恭敬敬却毫不妥协,就一句话,老夫君病得厉害,不见任何人。 厉琳听得“病重”二字,再也站不住,踉跄两步便脚一软跪坐在地上,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 外边厉琳低声下气地唤着爹爹,屋子里确是悠闲的很。 厉老夫君精神抖擞、神态轻松地在坐在桌前啜着茶,心满意足道:“佩儿,还没走吗?” 趴在门缝观望的佩儿小声笑道:“还跪在门口呢。老夫君,您教训教训小姐就罢了,这样吓小姐,最后心疼的还不是您。我看小姐急得眼睛都红了,是真担心着您老人家呢。” 厉老夫君笑骂道:“小浪蹄子,这就心疼上了?再说我就把你扔出去给琳儿填房。” 佩儿脸一红,不敢再说,乖乖接着回头去趴门缝,一看之下吓了一跳。 原来是厉琳跪了半天听不到声音,怕厉老夫君一直不肯见大夫,气坏了身子,打算无论如何先求自家爹爹诊了脉再行请罪,正踹翻了侍卫要往里闯,一时闹的不可开交。 佩儿跳起来:“不好了,老夫君,小姐要进来。” “什么”厉老夫君急忙放下茶杯,叫道:“快快,毛巾拿来给我,我的锦被呢?拦住她,快。” “爹”伴着吱呀一声门响,一个咬咬牙切齿的声音阴森森从门边传来。 厉琳满头黑线地看着自家爹爹扯着一半锦被往身上拽,面色红润的模样,哭笑不得。 亏自己在外边急得青筋直爆,自家这活宝爹爹居然在里面喝茶看她笑话? 厉琳忽然有种仰天长叹的冲动。 厉老夫君尴尬地嘿嘿一笑。跟进来的管家不停冒汗:“老夫君当日便好了,怕小姐不肯回家,才命老奴去二皇女府上求情,让二皇女劝小姐回来。这个……这个……” 厉琳连惊带吓,此刻浑身一松,无力地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看着厉老夫君狡黠的模样,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脾气,倒总算明白了自家爹爹为何能将母亲吃的死死,这些年连纳侧夫侍的念头都没动过。 摇摇头,没事就好。走过去服侍自家爹爹躺下,又亲手喂了碗银耳燕窝,方认错道:“爹爹,是琳儿不好。以后再不会了。” 厉老夫君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女儿的服侍,气早消了,此时瞪她一眼:“不孝女,认起错倒乖觉。”见她呐呐,又叹了口气:“你也长大了。爹爹本不该管你这些,可你这事做的实在太过荒唐。你娘过几日便回来了,你可想想怎么跟她解释吧。” 厉琳憋了一会,道:“我想娶他。” 厉老夫君疲倦地挥挥手:“我只盼着我的女儿好,你高兴娶谁我是没意见的。剩下的跟你娘说去。只是莫要再天天往那种地方跑,没得丢了厉家的脸。” 出了厉老夫君的正院,宇文良瑜还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便迎上前去紧张打量:“如何老夫君不气了罢” 厉琳闷闷不想说话。打小便是如此,爹爹到底是男子,对自己心疼得紧,不舍得见自己受一点委屈。可经厉老夫君一提醒,才想到厉凤中那一关。 等厉凤中回来,还不知要怎么样交代。厉凤中能稳坐尚书之位几十年,靠的绝不是她对厉琳的好脾气,若是她知道自己为了个小倌闹成这样,搞不好会斩草除根,对孔源做出些什么。 “回风,让我自己静一会儿罢。” 宇文良瑜在她身后道:“那北褚皇子是真病了,你该去看看。” 厉琳苦笑一声,头也没回地拱拱手。 去看明罗?她哪里还有那个脸。 曾经以为给不了他爱,至少给他一世幸福。可是孔源出现了,她能怎么办。 满心的抱歉却无从说起,只得懦弱地避而不见。 漫无目的地走着,待回过神来,一抬头,竟又到了红鸳楼下。 不由苦笑,想走,脚步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鬼使神差迈了进去。 走上三楼,推开那扇住了十几日的门。 ………… 那笑吟吟躺在个陌生女人怀里,衣衫不整的男子……是谁? 孔源见到厉琳,脸色微微一变,一慌便欲起身,心念一动又躺了回去。 “琳,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厉琳呆呆看着他。 那搂着孔源的女人倒是认得厉琳的,慌慌张张地起身,边系着衣服边谄媚地笑:“原来是厉小姐。对不住对不住,在下实在不知这倌儿是您相中的,您看这是怎么搞的……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改日再跟您赔罪……” 厉琳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胡乱套好衣服,点头哈腰的跑出房间。 转过头看着孔源好似被狠狠疼爱过后的慵懒神色。 孔源被她盯的忐忑,面上却更加笑得妩媚,走上前去勾住她的脖子吹气:“这么一会,就想我了么。” “为什么?” “嗯?”孔源只做不解。 “为什么让别的女人碰你?”厉琳呆呆地问,下意识地摸上他斜挑的眼角,“你不是只爱我一个吗?为什么让她碰你?” 孔源被她冰凉颤抖的手指一碰,几乎委屈地想哭,却硬是绽开一抹更加浪荡的笑。 “奴家亲起来,像你的故人吗?”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柔若无骨的腰肢依偎向她怀里。 “什么……”厉琳茫然地问,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混乱不堪,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那你呢?我亲你,你觉得熟悉吗?” 孔源轻笑一声,媚眼如丝地看着她:“厉小姐喜欢奴家,大概是因为我像您的相好罢。可您心里不清楚吗?奴家这样的身子,早就脏了,哪一点像您那些冰清玉洁,三贞九烈的心上人……” 别说了,别说了…… 厉琳心脏仿佛被紧急攥成一团,疼得想哭。 可那声音还在继续:“在这勾栏院里的,哪个男人不是被千人骑万人跨,亲过的女人多不胜数,到现在,亲谁都觉得熟悉。您若是有银子,就更熟悉,脱光了就……” “别说了!”厉琳痛极吼道,一把抓住孔源的手:“跟我回家,源,跟我回家,我娶你!再不会让别的女人碰你,我只要你一个……” “我不是你的孔源!”孔源甩开她的手,尖叫一声。这样当着她的面羞辱自己还不够吗?她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能明白,她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迷恋都是在一遍遍提醒他自己只是个肮脏的替代品! 一旦有了更像的,他连婊/子都不是。 “我就是无耻,就是下贱,就是有钱就能上的小倌!那又怎么样!你有钱我就脱给你看,没钱就滚出去啊!” 他说什么? 她的孔源,她的孔源,他怎么能这么侮辱她的孔源? “住口!!” 啪!厉琳狂怒地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转头拉开房门。 脚步却再也迈不动,僵硬地看着门外。 只觉这辈子的脑细胞都在这一天死光了。 门外的少年泪流满面地看着她,满眼都是绝望。 “……罗儿?” “你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人?” 第18章 风雨欲来(三) 厉琳不知明罗怎么找到这种地方来的。一身浅紫色的女子宽袍便服罩在纤瘦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一眼便能瞧出是男扮女装的世家小公子。 厉琳满心的疲惫难过,已到爆发边缘,可见了明罗轻颤着身子无声流泪的模样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憋了半响,猛一扭头,脸红脖子粗地朝楼下怒吼:“哪个混账奴才把罗……罗小姐带过来的!” 松儿连滚带爬地滚上楼,后面跟着探头探脑不敢露面的鸨父。 明罗性子温软,厉琳一吼便吓得连哭也忘了,那眼神让厉琳不敢直视,只好冲着松儿过去,一脚踹翻:“该死的奴才,居然把你主子给我教唆到这种地方来!我今天非得扒了你的皮,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本分。” “不要,不要!”明罗肿着一双眼拉住她:“是我求松儿带我来的,他也不知道,是我一路打听着过来的。” “你!”厉琳咬牙,甩了几下没甩掉他的手,干脆任他拉着衣袖,又气又急:“你自己病着,还敢给我到处跑。还跑到这种地方来,还打扮成这样,你是要气死我吗?” 明罗低头,轻轻道:“我只想看看他长什么摸样。” 厉琳登时像被打了一巴掌,闭上了嘴。 少年穿着不合身的女装,脸色憔悴,凤中瘦竹般怯生生站在那里,明明撞见这种不堪的场面,却说的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般不肯抬头。 厉琳知道自己是个浪荡/女,可浪荡了十几年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混账过,她宁可明罗给自己两巴掌,也好过这样没脸没皮地面对他。 自己居然还对他吼? 孔源自房内走出,斜斜倚在门框,一手掩着衣襟笑:“不知我这副摸样,小公子还满意吗?” 厉琳背对着他,僵住。 明罗心中一痛,刚要抬头,却被一只手狠狠压进怀里,下一秒便双脚腾空,被人横抱起来。 厉琳扛着明罗,头也不回地下楼。 身后的男子吃吃笑起来。 “琳……我……”明罗脸一红,不安地挣扎。 “跟我回家。”厉琳简洁地说。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完全无法思考,只想先把怀里的少年送回水玉阁的床上,让他好好睡一觉。 明罗便不吭声了,轻轻把头埋到她胸口,再不反抗。 只要她还愿意跟她说,回家。 下得一楼,路过诚惶诚恐的鸨父身旁,厉琳警告地瞥他一眼。 鸨父混迹欢场多年,见她眼神便心领神会:“奴家今天身子不舒服,一直在房间睡觉,从未出来过。”说着欲言又止道:“不过……” 厉琳皱眉。 鸨父吞吞吐吐道:“大皇女殿下,似乎是来过。” 厉琳冷冷看他一眼,鸨父慌得福下身:“奴家确实不知,大皇女殿下只在楼下坐了坐便走了。” 宇文妍?她来做什么? 厉琳抱紧怀中的少年。 随便怎么样吧,她自己都已经一团糟,管不起别人了。 许是被厉琳抱在怀里,感受到久违的气息,还未到家,明罗便沉沉睡去。 没让人接手,厉琳一路将他抱到水玉阁,放到铺了软裘锦被的床上,又一点点为他除了鞋袜,打水擦了脚,才轻手轻脚替他盖好被。 之后便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少年发呆。 第一次见他时的心动,自己也骗不过。这些日子他住在厉府,一颦一笑,可爱的羞涩的温柔的依赖的表情每一样都让她觉得开心。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厚待,哪怕这种时候也不肯怨她分毫。 明罗,傻明罗。厉琳俯下身,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 起身离开,又不放心地嘱咐门外候着的松儿:“好好照顾他,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我就打断你的骨头扔进蛇池。” 松儿梗着脖子,愤恨地顶了一句:“那也请厉小姐莫要再做今天这样的事!” 厉琳眯起眼,却终究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明罗醒时已是后半夜。水玉阁里仍掌着灯。松儿趴在床边睡得正香。他迷迷糊糊唤了一声:“松儿?” 松儿揉着眼起身:“主子您醒了。” “几时了?” 松儿看一眼床边的铜漏:“子时了。” 明罗愣了片刻,忽然翻身便要下床,松儿吓了一跳,他慌慌张张地便欲穿衣:“我怎么会睡着的。琳,琳好不容易回来,我竟然睡着了,怎么这样糊涂,琳,琳又走了吗……” “主子!”松儿委屈地想哭:“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主子这么低三下四!自从来了东林,主子吃的苦头还不够吗?那人眼比天高,压根没把您放在心上,您不要再这样……这样……” “我不许你说她坏话!”明罗一身白色小衣,赤着脚站在地上,如墨的长发散在背后,伸出白皙的手掌吓唬道:“你再说她我,我真的打你哦!” 转了几个圈:“我的鞋在哪?我要去门口看看,说不定她一会还会回来呢。” “主子!”松儿跺了跺脚,见拦不住他,只好恨铁不成钢地说:“人就在阁外的合欢树下坐着呢,”撅起嘴愤愤抱怨:“喝了一夜的酒,不肯走,又不肯上来,不知道发什么疯。” 明罗急忙跑过去推开窗。 月色下,果然见到厉琳正斜靠着坐在合欢树下,支起右腿,单手拎着酒坛灌着酒,潇洒的动作却传递着无声的孤寂。 巨大的合欢树无声地吐蕊绽放,满树丝丝缕缕的合欢花不时飘落,洒落在女子的身上,地上三三两两堆着七八个酒坛子,都已空了。而她还在毫无察觉地继续喝着手里的一坛。 明罗倚在窗边呆呆看着她。 松儿看看树下的女人,又看看自家沉默的主子,一时也默然了。 月下花前,一个在阁下求醉,一个在阁上无言。两个傻人犯着各自的痴,却好看的似一幅画。 又岂非是两个人各自的劫数? 谁又能说的清么呢。 厉琳就这么喝了一夜的酒,而明罗就这么看了她一夜。 第二日天亮,厉琳还未离开,便有家丁寻来,见自家小姐一身酒气的颓废模样,不敢多言,只递上一封请柬。 竟是宇文妍,下帖请她过府一叙。 厉琳微微眯起一双桃花般的眼,过府一叙?昨个她跟回风刚刚在红鸳楼大闹一场,今天有人就迫不及待动作了。她倒要看看,这宇文妍究竟搞什么名堂。 她微侧过头,余光扫到阁上窗边一抹白色人影,垂下头苦涩一笑,便出了院门。 宇文妍的太女府建的比宇文良瑜府富丽堂皇的多,正门前蹲踞着两尊白玉石石狮,门上三十六颗鎏金铆钉闪闪发光。下了马便有内侍牵过马,将她引进正门。一路上但见满园花木掩映,飞檐翘角,建的极为端庄大气。 还未至正厅,宇文妍便带着徐琴迎出来,笑容满面将她迎进:“贵客。靖婷果真爽快,不曾拂了我太女府的面子,本宫恨不能倒履相迎。” 厉琳拱手:“太女殿下客气。”说罢大大方方捡了个上座坐下,再不多说一句。 宿醉未醒,情债缠身,她实在没什么心情跟她周旋。 宇文妍笑笑也未生气,只捡了些家常话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厉琳起初还客套地有问有答,到后来头疼得心烦气躁,几乎想一走了之。 若不是想看看这位太女想通过她对宇文良瑜做什么动作,她真的会抬脚便走。 宇文妍看出她的不耐烦,与徐琴对视一眼,忽似不经意道:“听说靖婷最近往红鸳楼跑的很勤。” 厉琳警觉起来。 宇文妍笑吟吟道:“这点我与靖婷倒是同道中人。红鸳楼的小倌儿们着实个个倾国倾城,惹人怜爱。昨日本宫在红鸳楼吃酒,听说靖婷也去了?没能与靖婷喝上一杯,本宫扼腕了许久。也巧了,本宫昨日看上个小倌,便与鸨父商量替他赎了身带回府,谁知人都进了府,才听说,竟是靖婷相中的那一位……” 厉琳心里咯噔一声,握在手里的茶溅了几滴出来。 宇文妍不动声色地观察她,此时笑得愈发灿烂:“靖婷的心上人,本宫怎能不顾道义染指之,因此才请靖婷过府一叙,将人还给靖婷。来人” 徐琴会意击掌,几个家奴打扮的女人抬上一个红木大箱,到正厅中央放下。 徐琴上前掀开箱盖。 全身赤裸,泪水涟涟的孔源被五花大绑着,躺在里面。 “人,和卖身契,都在里边了,一并送还给靖婷,也当本宫,向你陪个不是。” 第19章 风雨欲来(四) 厉琳抱着孔源走出太女府,离她进门还不到半个时辰。 厉琳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脾气,急躁,骄纵,冷情。这些上一世因孔源而早已改掉的毛病,这一世被周围人宠溺得变本加厉。可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按耐不住火气。 她知道宇文妍这次请她来为的是什么。她也知道若换做平时,她无论如何也该跟她周旋一番。 可是扯到了孔源,她就乱套了。 所幸宇文妍也并未多说,只是客气周到地送了她出门。 宇文妍目送着厉琳将孔源抱上马离开,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徐琴在她身旁问:“殿下,这一招是不是太冒险了?” 宇文妍道:“不妨。本宫只想看看,她到底对那个孔源用情有多深。现在看来……呵,那个孔源若是跟她走了,她便不能不承我们的情,不过若是消息没错,那孔源十有八九还是会回红鸳楼……” 徐琴会心一笑:“属下懂了,这就去办。” …… 宇文妍猜的没错。 厉琳将人从太女府带走后便一路回了厉府。一路板着脸,昨日刚发过火伤过心,本以为再不想见到这个男人,可看到他便又心软。谁知孔源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便闹着要回红鸳楼,几乎没把她气死。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厉琳铁青着脸看着他向门外走。 “不要你管。”孔源继续往外走。 厉琳气得直乐:“你宁可回那种地方当小倌,也不愿意留在厉家?” 孔源转身:“没错。” 厉琳气得一拳锤在墙上。 “琳儿。” 转回身,厉老夫君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不知看了多久。厉琳极慢地走过去,低低唤了声爹爹。 “他就是你看中的那个男人?” 厉琳猛然抬头,厉老夫君很慈祥地看着她,并无不满。 厉琳点点头,又摇头。 厉老夫君叹了口气。自家的女儿自家知,从小被他和妻主惯得不成样子,凭着一副好皮相和好家世,从来都是别家男子哭着喊着围上来,没受过一丝委屈,也不懂得体贴和真心。 “爹爹,为什么他宁可回去做小倌,也不肯留在我身边?”厉琳喃喃道,她就是想不通。 “做小倌不伤心,在你身边,会伤心。”他慈爱地轻拍女儿的手背:“琳儿,小孩子玩一玩是无妨的,可你要分清楚,有些人,有些感情,是不该拿来玩的。看清楚你自己的心。爹不想你后悔。” “爹爹……”厉琳迷惑了。玩……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玩弄谁。 厉老夫君转过身,折了一枝花递给身后的小侍,慢慢走回屋:“你娘已回来了,有些事,你们母女两个自己谈罢……有时间,多陪陪罗儿……终究还是太嫩了。” 厉老夫君的话让厉琳陷入困惑。这些年厉老夫君操持着整个厉府上上下下,还让厉凤中对她几十年恩爱不减,眼光定是没错的。可她还来不及思索,便被刚风尘仆仆赶回家的厉凤中唤到了书房。 厉琳忐忑不安地去请了安,心知这次闹的过分,搅合得全京城都看了厉家的笑话,不知母亲会气成什么样子。谁知到了书房,厉凤中只问了问及笄大礼的事,又考校了近日的功课,并无不满之色。 最后还是厉琳沉不住气,嗫喏着开口道:“娘,近日女儿……” 话还未出口,厉凤中便摇头:“我道你能一直装作无事呢,谁料这么一会便沉不住气。这件事,你做的实在太过荒唐。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北褚皇子,你非娶不可。少给我动别的心思。其余的,等明日上朝之后,我再与你慢慢说。” 厉凤中轻描淡写的责备让厉琳惊讶。她这母亲素来溺爱自己没错,但从小到大闯了大祸,责罚也是必不可少的。幼时一次下了太学跟宇文良瑜在御花园玩闹,结果争执起来,失手把宇文良瑜推下水,过后被厉凤中打得皮开肉绽不说,还被勒令伺候了着凉发烧的宇文良瑜一个月,几乎被折腾去半条命。 这次居然这么就过关了?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大小姐自己都过意不起。况且孔源……她想起那双眼睛便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该不该求母亲让她把人赎回来呢? 厉凤中头疼地看着自家完全不知错在哪里的女儿。若不是明日便要带着女儿入朝听宣,她早就把这不孝女捆起来拿藤条抽了。可她这性子,难道不是被自己妻夫两个宠出来的? 只盼着明日见了女帝,将这事先搪塞过去,待厉琳顺利入了六部再说。但愿入朝之后能磨一磨她的性子罢。 而另一边,除了即将同日上朝听宣的另四人,还有一人彻夜难眠,与府上幕僚密探了一夜。 第二日一清早,厉琳便被套上一套紫色的华贵曳地正装,戴着紫金琉璃冠,跟着厉凤中入了朝。 东华朝堂的正殿,厉琳进去过不少次,可从没这样隆重地跟随众朝臣一起入朝过。这也便意味着从此自己将真正地踏入这个国家机构的权力中心,她过去十几年的悠闲玩乐即将彻底结束。 对于这一点,厉琳实在遗憾的很。 而这一次早朝的重点,自然而然便移到了五位已及笄的皇女及贵族之女的任命上。 众臣纷纷议论之际,却见站在最前的宇文妍朗声上奏,道五福及笄,望母皇顺应民心,为五人加封。 一时众皆哗然。两位皇女自小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女帝也颇为玩味地看着自己这个大女儿。宇文妍只做不知,姿态坦荡地躬身侃侃而谈道现下各部上卿常卿均有空缺,五位福女也均是难得的人才,臣女只望陛下多加封赏凤恩浩荡等等。 听得厉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女帝却似乎很是满意这样的姿态,夸奖她几句后,便转而询问厉凤中等人的意思。 厉凤中与卓蓝仲三家家主对望一眼,肚子里把宇文妍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这一手故作姿态,一边讨好了女帝,一边却逼得几家不得不纷纷表态,直言幼女懵懂,不敢言封,万望陛下明断,给个小位子坐坐就得了。 常卿上卿?那倒确是厉凤中等人给自家女儿瞧准了的位子,可现下被宇文妍这么一搅合,哪还敢张嘴。 又有几个跟几家有纠葛的门生旧部出列,大赞几位福女才干突出,不用乃是国家之误,等等等等。 女帝听着下边表态的表态,谦虚的谦虚,恭维的恭维,不置可否地喝着茶,看着下边几乎要炒成一锅粥的时候,才慢悠悠开口:“今天大兆府的折子到了,提起今年的大饥荒,众位卿家,有何看法?” 众臣正吵得热闹,却听女帝开口不言加封,却提起大兆府的饥荒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一时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只有宇文妍暗暗欣喜。 第20章 初涉朝堂(一) 女帝转而提起今年大兆府的饥荒,让众臣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顺着女帝的话头玩下说。 唯有宇文妍心中暗喜。 女帝既放下不提,便是对此事重新有了考量,证明自己这一步棋走的没错。 女帝扫视一圈,居然又点了宇文妍的名字:“妍儿,你来说说看,今年大兆府的饥荒该如何处理。” 宇文妍恭敬答道:“臣女愚笨,但我东华历年灾荒处理早已有例可援,照比办理便可。然大兆府与西林北褚接壤,若处理不当必引起边境动荡。所以臣女建议在开仓放粮、免除赋税、安置流民之外,不妨多加抚恤灾民,着工部户部拨款赈灾,以为丧葬及安顿之用,稳定民心。” 宇文妍侃侃而谈,显得胸有成竹。女帝听罢,面露欣然,颔首道:“以你的年纪,能想到这些已是难得了,这几年太女之位,也算没白坐。” 宇文妍恭谨退回,似无意瞥了一眼宇文良瑜。宇文良瑜面上仍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这是五福女及笄后初次入朝,女帝轻描淡写,却又对宇文妍大家赞赏,这其中深意不由她不得意。从小到大,宇文良瑜一直压着她,生父陈妃也比自己爹爹受宠,又与四大世家交好,底下的朝臣面上不说,底下却都有意无意地倾向于二皇女,直到她被立为太女,才好过些。 她一直都在恨。同是凤女龙孙,她比宇文良瑜更加努力,拼命地想做好一切,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才是有资格登上凤位的女人。 可她最恨的便是,她费尽心机想要争夺的一切,宇文良瑜从来都没正眼看过,就连她的那几个该死的跟班,也个个目高于顶。 女帝今天的态度,让她终于有扬眉吐气之感。环顾四周,众臣的神情皆落在眼底,她几乎可以想象今日下朝之后,她们的讨好谄媚之态。 果然女帝话音才落,便有几个墙头草的六部官员出列,就宇文妍所呈建议大加赞赏。 女帝一直面带微笑,直到最后方点头道:“不错,便依太女的意思,拟个折子上来罢。” 宇文妍大喜叩首。女帝打了哈欠,挥挥手道:“明日呈上来给朕,今儿个朝会便散了吧。” 厉凤中几个脸色微微一变。女帝欲起身,又似乎才想起来,漫不经心掂掂手里厉仲几家请封的折子,不耐烦道:“这折子也不必看了,就按上奏的准了罢,莫再来上折子烦朕。” 一锤定音。 宇文妍脸上的喜色还未收起便僵住。 女帝退朝后,朝堂上立时开了锅,众臣议论纷纷。 这边厉凤中与蓝永阳几人忧色忡忡,罕见地下了朝便齐齐聚到了厉府,揣测着女帝这一手反复。 而另一边,宇文妍回府后,便气得砸了房里所有的家具。 徐琴劝慰道:“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女帝今天的态度便已说明,还是心向殿下的。至于加封一事,不妨静观其变,等那几个丫头进了六部再做定夺。” 幕僚沈宁沉吟接话:“正是这话。依目前势态来看,二皇女似乎无心争位,女帝这一手说起来反复无常,说到底不过是平衡之术,殿下不必心急动作。” 宇文妍冷笑连连:“无心争位?这真是本宫今年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宇文良瑜无心争位?她绝不会信。从小到大,那女人什么不压着自己一头?自己总有一天要把她连同她那几个跟班,狠狠踩在脚底。 她眼底一抹阴鸷神色闪过。几位幕僚见她如此,不敢再说,只得附和几句,便喏喏退下。 宇文妍想着今天朝堂上二皇女党几个的神色,宇文良瑜一直面色淡淡,蓝喻红几个倒是神色肃然,可眼神压根没落过她身上。尤其是那个厉琳,一直那副似笑非笑的该死模样,让她见了就心头火起。 越想越火,更加看什么都不顺眼起来,这时房门打开,一个摸样清秀的内侍低头进来换熏香,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内侍似乎知道她的脾气,一声不吭地爬起,伏在地上。 宇文妍怒火未消,还欲再踢,忽然“咦”了一声,脚尖挑起内侍的下巴,居高临下仔细端量:“你叫什么名字?” 内侍顺服地仰起头,紧张的微微颤抖:“奴才叫梁梦。” “梁梦?”宇文妍眯眼打量眼前这具单薄的身体,“本宫以前见过你吗?” 梁梦的喉结滚动几番,睫毛微颤:“回主子,见过。上次主子跟徐知客详谈时,命奴婢在旁伺候过的。” 宇文妍想起来了。上次徐琴来见她时,自己身边确实有个替她剥葡萄还被她连踹几脚的小侍,当时自己连正眼都没看过他,谁料模样竟十分清秀,尖尖的下巴,皮肤白皙,眼角微斜,一眼瞧过去倒……倒有几分像那漂亮的跟男人似的厉靖婷。 一想到那女人似笑非笑的德行,心底的火又蹿上来,一把提起梁梦的衣领,狠狠摔到床上。 梁梦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面容阴鸷,压过来的女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刚被卖进府不久,管家看他模样一般,便只叫负责些粗活,偶尔交好的小侍偷懒才会偷偷求他换班,却怎么也没想到今次竟会被主子看上。一时又怕又急,只得苦苦哀求:“主子,奴才身份卑微,会脏了主子的身子的,求主子放过我,求主子……” 宇文妍被他唤的不耐烦,反手一巴掌扇过去,打得他眼前金星一片,嘴角立刻肿了起来。 毫不怜惜地撕开被紧紧揪着的衣衫,见到锁骨间殷红的守宫砂,宇文妍冷笑一声:“贱货,居然还是个完璧?”毫不怜惜地跨坐上去,几下扯碎男子身上的衣衫。 “不要……不要啊……求主子……求您了……啊!!!” 梁梦猛然瞪大双眼,痛得哭喊起来,初次被纳入体内的下身传来一阵剧痛,让他恨不得昏死过去。 随即便被身上的女人粗暴地掐住脖颈,眼前真真发黑,无助的泪水一行行溢出,湿了鬓角。 刚刚破了身的下体痛得疲软,却还被不满意的女人粗暴地撸动着,强迫它尽快挺立。 他的身子……他一直想留给心爱的女人的身子…… 宇文妍跨坐在梁梦瘦弱的身上,凶猛地起落着身体,看着身下双眼失神,面若死灰的男子,心中一阵阵快感。 永远,你们永远都别想踩到我头上,你们只配在我脚底下哭泣,求饶! 第21章 初涉朝堂(二) “我说,能不能换个地方?每次都来这,干脆买下来算了。”蓝喻红抱怨。 仲菲辰无奈:“不然怎么办?靖婷如今除了这哪都不去,你想去厉府么?” 蓝喻红一听厉府便打了个寒噤,昨日她娘跟几家的家主在厉府商议了一整夜,今天一早便把她撵出家门,不知又要做什么。她实在没办法,只要派人去将几个好友都叫出来陪自己。 结果地点毫无创意,又是红鸳楼,又是对着不见人就发呆,见了又闷闷不乐的厉琳。也亏得宇文良瑜能不动如山地喝着酒。 说起了各自母亲,仲菲辰忽然想起,道:“我娘昨儿个来信了。” 仲天兰身为镇北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一年难得有家信回来,连女儿及笄也仅是匆匆参加完大典便走了。此时仲菲辰一提,几人均觉诧异。 仲菲辰摇摇头,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仲天兰的信拿给几人。传阅过一番后,几人都沉默了。 仲天兰武将出身,骁勇善战,却不善言辞,措辞非常直接。她在信中明确告诉仲菲辰,其实几家早就做好了联合的打算,若宇文良瑜打算争位,厉仲卓蓝四家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整合起全部的力量助她上位。同时也叮嘱女儿审时度势,莫要判断错形势。 话说的直接到惊心动魄,可末尾又添了几句。仲天兰道,若小辈们没有这个心思,几位家主也并不勉强。上一辈看过了几十年的腥风血雨勾心斗角,小一辈们不掺和进来,也是好的,只别让人欺负了去。 “惟愿吾女,平安喜乐,一世美满,为母足矣。” 看罢最后一行,几人心下一时五味陈杂。 屋子里静下来,只余帘外美貌少年所奏的丝竹声声。 厉琳忽道:“难。”她自进门便一直喝酒,身旁的孔源到一杯她便抬手喝一杯,然后看着孔源再倒酒,再喝,没停过。此时忽然开口,其余几人皆一愣。 宇文良瑜皱眉:“靖婷何处此言?” 厉琳问仲菲辰:“仲老将军此信是昨日到的?” 仲菲辰点头。 厉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也就是说,昨日朝堂上的事,仲老将军并未知晓。宇文妍这回等于当面给了咱们一个下马威,这意味着我们虽然不做争位的打算,她却决不相信。所以,无论我们怎么让步,她早晚还会有动作。” 她冷冷一笑:“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是什么?便是明明不稀罕要的破铜烂铁,偏有人来当宝贝抢破头。回风,我再问你一次,这皇位,你争是不争?” 四双眼睛齐齐盯着宇文良瑜。 宇文良瑜深深看她一眼,缓缓摇头,又道:“我不能看着我大姐欺到你们头上,可……” 厉琳仰头想了很久:“那你不妨再想想。我们几个……呵呵,你大姐还没那个胆子明着挑衅。既如此,她宇文妍爱怎么折腾,便先她去折腾罢。玉泉,你不是一直想去大理寺么,那便去,总不能让她压到我们几个头上来。” 一席话说的毫不犹豫,连冷面的卓清都面色微动。半晌,仲菲辰忽然喝一声:“说得好!” 几人豁然开朗。厉琳说的确实无错。这几人都是老子天下第一的主,竟然为这样的事在这里像个男儿般纠缠头疼,岂不无趣。 互望一眼,朗声大笑。 唯有宇文良瑜眼眶一湿。她不是傻子,知道厉琳这番话出口,便是扛了天大的干系,硬顶起一丝空隙,也要给她犹豫和最终决定的空间,不愿让她有任何的为难。哪怕要和宇文妍直接对上。 傻子。宇文良瑜低头微微一笑。就是这样的厉琳,一身的缺点,一身的骄纵,却绝不会背弃放到心上的人。 而她,何其有幸。 厉琳笑笑,仰头喝下手里的一杯。她这几个好友,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大的收获,哪怕在这种时候也仍然毫不犹豫地站到她这一边。让她如何能不动容。 既做了决定,席间气氛又热络起来。蓝喻红跟仲菲辰吆三喝四划起拳,卓清仍然一如既往地发呆,宇文良瑜照旧跟厉琳说着玩笑话。 孔源坐在一旁偷偷看着厉琳好看的侧脸。 那么狂傲不羁的人,天大的事也能笑笑抗下,脾气坏的对着太女也摔过脸,可在自己面前却温柔如斯,连气到极点时也没一句重话。哪怕前日摔袖而去,第二日也会若无其事地出现,笑笑对自己说孔源,我来看你了。 孔源低头斟酒,长发遮住面孔,寂寞一笑。厉琳……琳,你爱的,若是眼前这一个孔源,该多好。 可现下你对我的好,只会是我的罂粟。欲罢不能,却伤我致命。 五人直到傍晚才分开。厉琳又陪着孔源说了会话,方回厉府。 进门便被厉凤中命人唤至书房。 厉凤中的书房布置的极为简洁,一侧为窗,另三侧摆满了书籍,厉琳进门的时候,厉凤中正在紫檀木的桌前慢慢临摹着一贴楷书。 厉琳道:“娘,您找我?” 厉凤中未抬头,聚精会神写下最后一笔,方淡淡道:“与二皇女几个喝完酒了?” 厉琳此时知道了知道几家的家主早有联系,也不惊讶,点头道:“是。” 厉凤中顿了顿,道:“可有打算?” 厉琳便将今日几人的商议告知母亲。她心下也清楚,几家的家主之所以让她们自己商议,一方面是不愿勉强几个小辈,一方面也是借机考验。于是说的越发仔细,连自己的想法也坦白托出。 厉凤中听罢欣慰一笑:“我道你平素走马章台,不知考虑这些,倒是轻看你了。也只有这次,倒还能看出你是我厉家的女儿。” 厉琳朝天翻了个白眼。 厉凤中道:“还需快些拿决断才好,这想法虽不错,仍嫩了些。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不然早晚要吃亏。” 厉琳满不在乎挑眉:“总要试试才知道。” 厉凤中摇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琳儿,你需记住,真正的伤害不会加诸与你,却会加诸与你在乎的人。那才是说不出口的痛,会让你后悔一世。”语气是罕有的感慨,似乎勾起心中的旧事。 厉琳被她说的一惊,脑子里瞬间闪现出明罗的影子,随即怔住。 在乎的人……怎么想起的是会那个少年? 第22章 初涉朝堂(三) 厉琳被她说的一惊,脑子里瞬间闪现出明罗的影子,随即怔住。 在乎的人……怎么想起的会是那个少年? 厉琳向来是做事随心的人。既想起了人,从书房告退后便去了水玉阁。 从厉凤中到水玉阁不过短短半刻钟时间,厉琳却走的极慢,几 女尊之足风流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5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5部分阅读 极慢,几次差点转身离开。 想见明罗几乎是下意识的,可该怎么见,却是个问题。厉琳在水玉阁院外的小径上徘徊来徘徊去,只觉心里七上八下。 对着孔源,再怎样伤心气愤,也能强作无事地笑笑,告诉自己,为她的孔源,受些委屈又何妨。可偏偏没办法面对这个纯净如水的少年。 一看到那双全然信赖的,小鹿般湿漉漉的双眸,就会下意识想闪躲。 是不是真正心无杂质的人,才最让人无法招架? 厉琳正没种地在院外转圈,院门猛地被打开。 松儿鄙视地看着她:“厉小姐这回准备改在门外喝酒了吗?” 厉琳脸上有点发烧,尴尬地咳嗽一声:“你家主子睡下了吗?” 松儿向旁边让开路,不情愿道:“没睡。”又小声嘀咕:“怕人来了见不到,每晚到子时才肯睡呢。” 厉琳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一跳,急忙跨进院门抬头。窗边一抹白色人影闪过。 傻明罗。 那一晚,她在院中的合欢树下喝了一夜的酒,却也知道楼上的人傻傻陪了她一夜。没勇气抬头,没脸面抬头,却仍旧在树下坐了一夜不肯走。 伤人伤己。 可是今天……今天…… 厉琳迈上通向二楼的楼梯时,心里不断跟自己解释,自己只是被母亲的话惊到了,不放心,来看一眼。 却也没想人在这厉府中,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明罗早知道她来了,见她上楼,便冲她笑弯了一双小鹿般的眼眸:“琳。”眼中全无阴霾与责备。 见到少年的一瞬间,所有忐忑都消失了。 厉琳不由苦笑:“罗儿,你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明罗疑惑地睁大眼睛,因几日未见而略有些紧张地搅着手指。 那是真实的疑惑,疑惑得让厉琳苦笑连连,直恨不得落荒而逃。 她走到窗边,探出身子,看到庭院中落了满地粉红的合欢树。心想,他就是在这里看了我一夜。 一点酸涩与温柔蓦然蔓延开。 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又或者想倾诉想了太久,终于找到愿意诉说的人。 “罗儿,”她招手将少年唤到身边,倚着窗轻轻道:“想不想,听个故事?” 厉琳讲了一个很俗气的故事。富家少女赌气离家,在一个边陲小城遇到了一见钟情的男子。经历种种波折与阻碍,富家少女终于娶到了心爱的男人,谁知幸福的生活没有多久,男子便在一场蓄意的灾祸中失去了生命。而少女因爱人死亡的打击,几乎崩溃。 厉琳淡淡地说着,那些刻骨铭心,原来真的说出来,也不过是个廉价的狗血故事。手悄悄摸上胸口,那里还是不时的疼痛,提醒着她孔源已经不在了。 孔源已经……永远不在了…… 心脏疼得越发厉害起来。 一双手温柔地覆盖她紧紧抓住衣襟的手。厉琳茫然地看着她,那双手温柔地握着她的,一点温度清晰地传来去,却恰到好处地熨帖了幻觉中的疼痛,让心脏的跳动趋于平静。 明罗看着她。原来是这样的故事。她从来不曾说过的。他在尚华殿中绝望地挣扎时,原来她也经历着难以承受的打击。那个人死的时候,她一定非常难过,比自己每天守在水玉阁等着她的难过要难过很多很多。 “后来,那个富家女以为此生与爱人再不得见。可是就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她居然遇到了一个跟她的爱人有着同样姓名的男子,那个男子长着一双与她的爱人一摸一样的眼睛。富家女没办法不去想,说不定那便是她爱的人的转世,说不定,是她的爱人一缕魂魄残存在这个世上,变成另一个人来找她。哪怕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富家女也没有办法停下饮鸩止渴的慰藉。可这时的富家女……” “可是这时候,这个富家女已经不得不娶另外一个男子了,对吗?”明罗垂下眼,轻声道: “罗儿……” “富家女心里一直很内疚,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未来的夫侍,又放不下爱人的转世,所以很痛苦。”明罗缱绻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满满的只有心疼,“可是富家女不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故事。富家女的夫侍小的时候,过的很不开心,从来没有人疼爱他,也没有人关心他。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山最多余的人,直到有一天,他梦到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常常入他的梦,对他笑,为他唱歌,告诉他总有一天她会娶他。他开始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便咬牙坚持下去,再苦再累,只要想起梦里的那个女子,哪怕遍体鳞伤也无所畏惧,那个女子变成了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后来有一天他终于找到富家女,可是却发现自己并不能给富家女带来快乐,反而让富家女更加的不快乐。” “罗儿,我……” 明罗伸开双臂,抱住厉琳,轻轻把头靠在她的怀里:“其实,富家女总是不肯相信,他最大的心愿便是看着心爱的女子快乐。他不在乎女子娶别的夫侍,也不需要女子的内疚,他只想每天待在有她在的地方,看着她幸福平安,便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清凉的风拂过楼上,带来微弱的花香,几缕合欢花悠悠飘落。 厉琳喉咙阵阵发堵,竟无法言语。她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番话的震撼与感动。只觉少年单薄柔弱的身子环着自己,让自己有从未有过的安宁与美好。 风过回廊,花落无声,如烟的水玉阁上女子与少年相拥而立,竟看呆了偷偷瞥见的小侍们。 良久,明罗松开双手,笑道:“故事讲完了。琳,难得来一次,陪我下盘棋可好?我练了好久,这次定不用你让我。” 说着去阁架上拿了棋盘棋子来。 厉琳被“难得”两字刺的心中一痛:“好,今日妻主我可不让你,输了的人不许哭鼻子。” 明罗眉眼弯弯:“是,输了你便我不娶我。”说的是与初进厉府,二人赏月时的玩笑话。 这一生,你的每句话我都会记得,你的每一个神情我都不想错过。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琳,你会知道吗? 厉琳摇摇头,拈起一枚白子,轻轻敲落。 “嘶……”红鸳楼的某间闺房内,有人不小心刺破了娇嫩的手指,只好放下绣到一半的男红,那是一件黑色的女子服饰。 手指上一滴血珠猩红刺眼。 第23章 初涉朝堂(四) 女帝既已下了旨,三日后,厉琳便领了官服官印去了吏部点卯。 东华朝等级森严,下辖八府三城,朝内设三公,下分六部,有六上卿十二常卿之职。 厉琳几人领的便是各部空缺的常卿。除仲菲辰挑了御史台的闲职外,卓清进了吏部,蓝喻红入了大理寺,宇文良瑜则出人意料地选了最无实权的礼部。 而厉琳依着厉凤中的意思,挑了吏部左常卿的位子。 吏部上卿乐正青柏乃是厉凤中的旧部,对厉家向来忠心耿耿。 初次点卯,厉琳便迟了,日上三竿才姗姗出现在临晏城孝奉坊白马街的吏部大门前。 一个身着上卿官袍的高大女子正急得在门前团团转圈。厉琳平素虽顽劣,官袍在身也收敛许多,工整一礼道:“厉琳见过乐正上卿,小可有事来迟,还请上卿莫怪。” 乐正青柏一拍巴掌,爽朗地大声道:“嗨,自家人,说什么怪不怪!咱还在担心今儿个迎不到人可怎么跟老尚书交代。走走走,咱先领你在吏部转上一圈。” 厉琳便笑笑收了礼。乐正青柏带着她走进院门,一一指点了部内各个分司的所在与所司职责。厉琳一路听得仔细,牢记于心,心知自今日起便需处处小心,一步之差便会惹来麻烦。 乐正青柏带着厉琳一路逛着,同时引见给她各分司的十几位主事。众人对这位厉家下任家主早已久闻大名,或多或少也算接触过,哪里敢倚老卖老,均摆出热情相迎的姿态。 “咱吏部司管极杂,因此设分封司、荣勋司、考功司、书令司、制书令司、甲库司、掌固司,凡东华任何官员任免、考课与调动均需有吏部司吏及常卿亲笔签署方可,方才那些个司吏都在这里辛苦十几年,经验丰富,大多不需咱们操心,若有拿不准的,来问我便是。”乐正青柏一路讲解,不出两刻钟便带着厉琳逛了一圈回来,停在吏部正堂左侧的官署门外,抬手轻敲。 “这间是……”厉琳还没问完,门已打开,厉琳瞧见开门的年轻官员,轻眯起双目。 “夏……常卿。”厉琳面露笑容。 同入太学,同年及笄,比她早几月入朝,夏家的大小姐,夏江。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夏江与宇文妍的关系便如同厉仲卓蓝四人之于宇文良瑜,名义上为太院伴读,实际则是太女党的忠实追随者,当年在太院时就跟她不对付。 夏江是个极瘦的女人,面色极白,颧骨突出。早已从太女处得知过任命,此时抬头见是厉琳,毫不惊讶,苍白的脸上闪现一丝傲然:“原来是厉少。” “不不,”厉琳摇了摇修长的手指,一本正经纠正:“厉,常,卿。” 夏江心下暗恨。夏家早些年一直是地方大族,十几年前才迁入临晏。东华最重血统、阶级,因此夏家在贵族间的地位一直很尴尬,夏江是夏家小一辈女子中最出众的一个,满腹诗书,心气极高,却因家世而不得不投靠太女以换取入朝机会,这一直令她倍觉屈辱。如今见了厉琳,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又羡又妒,只更加满心厌恶。 厉琳看着夏江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大乐,一整官服,抱拳道:“往后同部为官,在下定多加叨扰,时时叨扰,日日请教,夏大人莫嫌烦才是。” 夏江心下厌恶,又没法拒绝,极僵硬地一点头:“自是……欢迎的很。”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厉琳差点没乐出声。乐正青柏怕这小祖宗玩过了头,急忙将她拉了出去,刚出门便听见屋内咔吧一声响,不知是什么被捏断了。 这便是真正的世家子女与夏家这种低等贵族间的差别。如厉琳般从小生长在厉家的女子,心胸眼界之开阔,绝难产生这般阴暗的心理。 有这位混不吝的厉小姐在吏部待着,这位太女心腹想搞出点什么花样,还真不容易。怪不得太女把夏江塞进吏部时,老尚书一方没什么动静,原来早算好了这步棋。 乐正青柏摇摇头将念头扫出大脑,有些事,不是她该置喙的。 夏江以为只是厉琳只不过是客气客气,谁知从打那日点卯报道之日起,厉琳居然真的每日都来她这转悠,要么是拿一堆地方上的折子没完没了来“请教”,偏就不去问乐正青柏;要么是跟她“交流为官心得”,滔滔不绝一聊便是半日;实在没什么借口可找了,就端着杯茶过来满屋转悠,美其名曰“共叙同窗之谊”,简直跟苍蝇一样!若是沉下脸撵人呢,她便一脸的“别这样,咱们都是好姐妹嘛”,简直是……搞得她每日烦不胜烦,一见那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就恨不得抄起砚台把这厚脸皮的女人砸出去。 可终究也是想想,她还是不得不忍着厉琳无时无刻的马蚤扰。倒是宇文妍听了她的禀告不甚在意:“她愿意折腾便折腾她的去,你不理她便是。” 夏江铁青着脸:“可她每日缠着我,我走到哪她便跟到哪,什么都没法做。”她实在是受不了了,那家伙简直是属膏药的,撵又撵不走,骂又骂不得,本想向宇文妍请求把她调离吏部,可眼见这位太女压根就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夏江辞官的心都有了。 这日,夏江刚点卯坐定,厉琳便又碰着杯茶晃悠悠来串门。夏江实在忍无可忍:“厉大人每日不理政事吗” “嗨,”厉琳一摆手:“我哪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政事,你是知道我的,不过托家里的庇荫寻个闲职。何况夏大人的能力咱们都有目共睹的,哪轮的着我出风头。” 夏江几乎没被气死,苍白的脸上生生逼出一丝红晕。你是知道我的?寻个闲职?轮不到她出风头?! “你……你……”夏江捏着笔杆,不断运气,自我劝慰着镇静,镇静,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不能上了她的当,镇静…… 咔吧一声,上好湘妃竹制成的笔杆,断了。 厉琳混作不觉,继续在唠叨着哪家酒楼出了新彩色,哪家哪家青楼来了个绝色小倌,夏江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待厉琳终于说够,啜了口茶,来了一句“罢了,不扰你,我先走,下午再来。”自顾自溜达着便走了。 夏江狠狠摔了手里的毛笔。 而厉凤中听闻厉琳的一番胡闹,又翻开了乐正青柏拿给她的厉琳经手的折子,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我这个女儿不是块为官的料,如今看来这剑走偏锋的歪招,倒真真只她使得出来……” 第24章 爱恨两难(一) 厉琳从右常卿署内逛荡出,一时心情大好,盘算着今日是否能腾出些许时间去看孔源。一想起那双眼睛,心里便五味陈杂,乱七八糟。可正如对明罗所坦言,她无法克制一个念头的疯长这一世的孔源便是她的爱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孔源的一缕魂魄随着她来到这个世界,她也决不能放弃。 正恍惚着,一只手大力拍上肩膀。蓝喻红大咧咧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在想哪家的小公子?想的这般魂不思蜀,啧啧,厉家小姐思红袖,桃花开满头,情意悠悠……” “玉泉?”厉琳一愣:“你不好好待在大理寺审犯人,来我这里做什么?” 蓝喻红笑道:“太常寺来人请你们吏部的官员去喝茶,我顺道跟来看看你。” 厉琳诧异,但也没有多问,若是与自己有关,蓝喻红定会提前告知。 蓝喻红一耸肩:“太常寺那几个老女人,每日不请几个官员去喝茶就不舒服,没什么大事。” 刑部下分太常寺与大理寺两司,太常寺司审断,大理寺司刑罚。当初蓝喻红进了大理寺,宇文良瑜几个均大吃一惊。身在重臣之家,自小都听说过大理寺的可怖之处,但凡进去的没一个能完好无损地出来,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一命呜呼,那种阴森恐怖的地方谁都避之不及,不知蓝喻红那大咧咧的性子怎么忍得了。 唯有厉琳知道后笑笑,只对蓝喻红叮嘱道记得分寸,莫要落下话柄。听罢蓝喻红难得沉默许久,方道,靖婷,也许我们都看错了你。而厉琳只但笑不语。 厉琳许久未见蓝喻红,心下高兴,便约着去了风荷楼小坐。 方坐定,蓝喻红道:“吏部公务繁杂,也亏你受的住。” 提起此事,厉琳便绷不住的笑,当下将这些日子腻着夏江的事细细讲了,听得蓝喻红大笑不已,连连摇头,心下万分同情夏江。 笑罢,蓝喻红道:“ 太女将夏江塞进吏部,这事回风可知道?” 厉琳摇头:“应该知道,不过懒得理罢了。你也别去催她,让她仔细想一阵子,这种事还要她自己拿主意。”指的是宇文良瑜夺嫡的决定。 蓝喻红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你是真不知回风为何不想夺嫡?” 厉琳被她说得一怔,失笑道:“这话你该去问她。何况,你以为那位子可是那么好坐的?你看看今日的女帝,当年咱几个小时进宫玩时,她可是如今这副喜怒难辨、阴阴沉沉的模样?乱世出帝王,盛世出明君,如今东华这尴尬的境况,我想回风是不愿一辈子耗尽心血在那个位子上罢。” “你……”蓝喻红竟被她说的语塞,连连苦笑:“靖婷,你这是将自己的心性拿来比回风了。回风自小最大的心愿便是开疆拓土,国泰民安,你忘了?她怎会是你这怕麻烦的性子。她不愿争那个位子,也不愿我们出手,是不想让你觉得麻烦啊!” “你他娘的在胡扯什么?”厉琳笑骂,只当她一派胡言。 既然说了,蓝喻红索性便和盘托出:“从小到大,咱们五个里,你是最不耐烦这些事的,所以回风在你面前从未讲过这些。可你不在时,回风向来喜欢对我们三个侃侃而谈朝政之事,谈她纵横捭阖的理想。你以为我们三个这些年心甘情愿做她的跟班,只为了姐妹情谊?我们三家虽比不得厉家,可也绝不会对个皇女趋炎附势。只是真正被她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折服。可就因为你的一句‘向来不喜这些’,她就能连那位子都说不要便不要了。靖婷,你真真是迟钝,连这些也未发觉?她又为何这样做,你想不透?” “你……我……这……回风她……”厉琳目瞪口呆看着蓝喻红,少有的结结巴巴,竟脸一句囫囵话逗说不出。 谁来告诉她,这天杀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靖婷,这些年回风一直忍着不说,我们在一旁看着都觉心疼,偏只有你这家伙,拈花惹草倒精熟,对这事跟石头一般浑然不觉。我真怕哪天你把方才的话对着回风也满不在乎说出口,彻底伤了她的心。” 厉琳耳朵里听着,脑袋里轰轰隆隆的,一时觉得理应如此,一时觉得一团浆糊,这么搞的,回风居然……居然对她……这太可笑了,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这些年她怎么一点都未察觉? 偏偏脑子里又有个声音冷冷道,你这般冷血自私的家伙,谁对你的好,你放在心上过? 蓝喻红看着眼前的家伙的表情一下恍然一下迷糊,一下紧皱眉头,一下又傻笑兮兮……等等,她傻笑个什么劲难道她已经知道了那件事?不可能啊…… “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蓝喻红小心翼翼地问,这家伙真有这么敏锐? “知道什么?”厉琳脑子里一团浆糊,茫茫然的可爱样子极是难得,让蓝喻红大饱眼福,可惜不是打趣的时候,“就是……回风她是……你不知道啊?”我靠。心里暗骂一声。 “我什么都不知道!”厉琳哀嚎一声,“噗通”把脑子磕到黄花梨的八仙桌上,让她死了吧!被自己的挚交好友暗恋多年?还是个女人?这个世界全疯了。 蓝喻红的话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以至于厉琳一整日都处在恍惚状态不能回神。 不知是怎么回的家,也不知是怎么上的水玉阁,浑浑噩噩地被明罗领到桌边坐下,手里塞进杯茶,猛灌了好几口终于回过神:“我怎么在这?” 明罗眨眨眼。 厉琳叹了口气,看看手里的茶杯:“这茶谁给我的?” 明罗歪着头打量她,末了扑哧一笑:“琳,你在对着别的男子时,也总这样子吗?那我便知道为何那么多男儿喜欢你了。” “罗儿,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厉琳问。 “怎么……怎么突然问这个……”明罗害羞地别开脸,却仍然顺从地回答:“自然是……最好的。” 厉琳摇头:“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再混账也是好的?” 明罗瞪大一双眼睛看她,厉琳听到他温柔地说:“是啊。” 厉琳抱过明罗,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嗅着他身上的温暖味道,低低道:“我一点也不好,明罗。我今天才知道,我果真是个混账,什么都不懂的,自私的混账。” “琳?”明罗柔顺地任她将自己搂的紧紧。 厉琳放开他,勉强一笑,道:“好了,不说这个。这阵子忙,难得偷个闲,妻主我给你煮龙凤茶喝。” 厉琳因那阵子为明罗爱喝这一品龙凤茶,苦练许久,手艺变得极好。正要挽袖子张罗,却见明罗难得的迟疑,奇怪道:“怎么,不想喝?” 明罗急忙摇头:“不是。只是我这里只剩一点茶叶,怕是凑不齐一品了。” “喝光了”厉琳一愣。她上次明明几乎掏空了全临晏的茶庄,买回的龙凤茶足能喝上一年,这么快居然没了。 明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宇儿前阵子吵着要喝那茶,便来拿了几趟,所以……” 第25章 爱恨两难(二) 明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宇儿前阵子吵着要喝那茶,便来拿了几趟,所以……” “你居然告状!”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厉琳回头,竟是厉安宇满脸鄙夷站在门口。 “我没有……”明罗结结巴巴道。 厉琳先是讶异,接着又皱起眉:“你怎么这般没礼貌,不叫下人通传一声就自己跑上来。” “姐!”厉安宇撅起嘴巴。好像他愿意来这似的。若不是厉琳最近整日忙的不着家,好不容易有个闲工夫又都在水玉阁陪这人,他才不愿意来。“我听说你今天回府了,我想你了。” “好了,”厉琳往常没事时候总喜欢逗着他玩,最近确实没顾得上,竟是近一个月都未见到他了。心下愧疚,拍拍手展开双臂:“来,让姐抱抱你,看看你长胖了没有。” 厉安宇委委屈屈地蹭过去,嘟囔道:“人家都快及笄了,姐姐还拿我当小孩子看,抱来抱去。”虽是这么说,还是乖乖偎进厉琳怀里,隔着厉琳肩膀向她身旁的明罗递了个得意的眼神。 明罗冲他极温柔一笑。 笑笑笑,笑个屁啊。厉安宇了他一眼。厉琳搂着他比划一下:“嗯,一月没见你,长高了,也白胖了,”轻轻掐一把他白嫩的腮帮,“更像个小包子了。” “姐!”厉安宇又羞又气,不依不饶在她怀里扑腾,厉琳哈哈大笑,费了好大劲才按住他,狠狠揉揉他柔软的小童发髻:“姐跟你开玩笑的。宇儿在我眼里永远都最可爱。” “是吗,比明罗哥哥还可爱?”厉安宇眨眨大眼睛,似是天真地问道。 “呃。”厉琳傻眼,这是怎么个比法?看看明罗,明罗羞涩一笑,示意她无妨,哄哄小孩子而已。厉琳哑然失笑,偏厉安宇眼尖看到二人眼神交替,登时气道:“我就知道在你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宇儿。”厉琳头疼看着自家这个弟弟,不知他又闹什么别扭。她初到这个世界之时,对一切都充满着迷茫和惶恐,而正是那时厉安宇出生,哇哇啼哭着依赖着她,让她无暇伤心地度过最初那段日子。这些年她看着厉安宇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如今这般粉雕玉琢的少年,早已把他当亲弟弟待,极为亲厚,却怎么都想不到,情窦初开的厉安宇竟然懵懂中对她这个姐姐动了心。 “再无理取闹,我就跟爹说,让爹把你关进祠堂去。”厉琳半真半假地吓唬。 “关就关!”厉安宇一骨碌从她怀里挣出来,愤愤道:“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我想见你还要跑到这个破阁子里来,他有什么好,”一指明罗,“不就是一个番邦皇子,把你迷得昏头转向,我连喝他点茶都不行!我来看看你也要被你训,你居然还要我去跪祠堂……”说着瘪瘪嘴又要哭。 “好了好了,是姐说错话,宇儿不哭……”厉琳手忙脚乱地安慰半晌,厉安宇方抽抽搭搭道:“那你陪我去赏花,还要给我煮龙凤茶。” “这……”厉琳略一犹豫,厉安宇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掉,厉琳连忙投降:“好好好,陪你赏花,陪你荡秋千,给你煮龙凤茶,小祖宗,你还想做什么?” 厉安宇擦擦眼泪,大大的眼睛转了转,故作勉强道:“等我想到了,再罚你。” 厉琳摇摇头,抱起他,厉安宇又提要求:“不要这样抱!人家不是小孩子了!要那样抱,向那天你抱那个孔源进门那样。” 厉琳心里闪过一丝怪异。那日她从太女府将孔源抱进家,可连还不到一刻钟人就走了,宇儿是如何知道的? 可此时只求哄好厉安宇,便按下心里的怪异感,依言打横抱起他,歉意地对明罗说道:“罗儿,我明日再来看你。那龙凤茶……” “不碍事,女人家是要做大事的,闲时来陪陪我便是。今日难得宇儿有兴致,你多陪他玩会。”明罗微微笑,强迫自己不去看女人怀里的厉安宇。这少年……那样炽热的眼神,倾慕的神情,强烈的占有欲,他又怎么会不熟悉。只是强迫自己不去相信罢了,可是……他从未见过琳对谁有过这样无条件的纵容与宠溺,那是纯粹的疼爱,纯粹到令他嫉妒。 强按下心中微微的酸楚,“快去吧,正巧松儿新教了我一个绣花样子,我想试试呢。” “哼!”厉安宇轻哼一声,不再看他,只满心欢喜地仰视着厉琳明朗微笑的脸庞。既然想装大度就装个够去吧,她永远是我的,只该陪在我一个身边。而你……厉安宇抱着厉琳的脖子轻笑,她也不怎么重视你嘛。 厉琳自是不知这两个少年转瞬间各自转了什么念头,既然答应了厉安宇,便陪了他半日。 厉安宇说要赏花,她便由着他对着自家庭院里那几株早已开败光秃秃的花枝“赞叹”了一个时辰。 赏过了花厉安宇又要荡“她做的”秋千,她便只好又亲手削了块新木板,给他架起座摇摇晃晃的秋千,心惊胆战看着他眉开眼笑荡来荡去。 等终于厉安宇心满意足地想要煮茶,厉琳几乎要累得趴下。她真是宁可去练上一整日的剑也不想陪男子做这些兴致勃勃的琐事。 厉安宇把厉琳拉进自己的闺房,兴致勃勃地捧出从明罗那“巧取豪夺”的龙凤茶,又捧出火炉、茶壶,心里极是得意。赏花,煮茶,她为你做的,一样不少都为我做了,厉琳对那男子哪点比得上对他用心? 却不想这此用心绝非彼用心,只固执地陶醉其中。 厉琳皱眉拿起那把玲珑圆润的茶壶,道:“这……这也是你从人家那里‘借’来的?” 手里这把眼熟之极的壶,岂不正是她为明罗千方百计求来的梅雪壶。 梅雪枝头活火煎,山中人兮仙乎仙。这把梅雪壶乃是巧手凌家百年前留世的最后一件珍品,藏在白云寺主持那多年,厉琳为求这壶给明罗煎茶,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明罗一向对这壶宝贝的很,清洗擦拭都自己来,怎么跑到厉安宇这儿来? 再去看那红泥火炉,岂不也是她千挑万选给明罗的? 见厉安宇含糊的摸样,厉琳眉头一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厉安宇心中一慌,硬着头皮撒娇道:“姐,这东西我喜欢,你送我吧。” “胡闹!”厉琳气道:“好端端你去抢他的茶壶做什么,你要什么叫管事的买了给你,月钱不够我给你舔,跑到水玉阁去胡闹什么?” “谁在胡闹!”厉安宇一下午的快乐瞬间被浇熄,气得满脸通红,冲她喊道:“你给他煮茶,跟他赏月,还陪他下棋谈心,你什么时候这样对我过?这世上我跟你最亲,如今为个外人,你居然训我?”话说的又急又快,显然是气冲头顶,而厉琳还来不及为他如及笄男子般的语气震惊,厉安宇已经气昏了头,抄过桌上的梅雪壶,狠狠杂向地面。 “什么梅雪壶,什么仙乎仙!我让你们仙!” “宇儿!”厉琳大惊失色,伸手去抢已经晚了,那玲珑精致天下难得的梅雪壶啪的一声,就此碎了一地。又惊又怒地看着地上的碎壶,气得几欲揍他,伸了伸手到底没能揍的下去,只满脸铁青地看着他,不知道今天一向乖巧的厉安宇怎会如此无理取闹。 厉安宇冷笑:“用不着你动手,我自己去跪祠堂!你们去仙去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跪完了祠堂,我便自己去求爹爹,嫁给那个一直想娶我的刘三小姐!” 第26章 爱恨两难(三) “厉安宇!”厉琳气得七窍生烟。 厉安宇哭得越发厉害,扭头便跑,小侍们从未见过这阵仗,个个吓白了脸,不敢抬头。厉琳气得狠狠掀了桌子,又担心厉安宇耍脾气再跑出府去,在屋子里团团转了两圈,冲着小侍怒骂:“眼睛瞎了?还不去追?” 小侍吓得一抖,喏喏地去追,有人大着胆子说:“小少爷似乎向祠堂那边去了。” 厉琳铁青着一张脸:“愿意跪,就让他好好跪着!” 再看看地上一地的碎片,心疼得要命。她到哪再去找一把梅雪壶拿给明罗? 厉家祠堂设在厉府最西一角,平素除添香打扫外极少有人来,今夜却热闹的鸡飞狗跳。小少爷跪在祠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说要跪死在那,小姐在祠堂外气得跳脚,连北褚皇子和厉老夫君都被惊动了,连晚饭都没吃便匆匆赶来。再加上一众没头没脑大气不敢出的内侍,乱得开了锅。 内侍来禀时,明罗正在正院陪着厉老夫君用晚膳。说起厉琳近日虽忙于政事,也特意抽出时间去看他,厉老夫君很是欣慰:“琳儿及笄之后总算收敛了些,她娘最近也很欣慰,”拍拍明罗的手,“多亏有你在。琳儿有你这般的夫侍真真是我们厉家的福气。” 见明罗害羞低头,又叹道:“琳儿是个好孩子,只是被我跟她娘宠坏了,太过顽劣,你多担待。伯父如今跟你说句体己话,女人啊,为娶夫侍前,在外边总难免有点荒唐事,这是掰扯不清的。伯父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可男子一旦嫁人生子,有些事总要担待。这些年你伯母未纳一个侧夫侍,可她房里何曾少过人了?我还不是只能忍着。何况伯父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看得出来琳儿心里是有你的。” 明罗微微低头,正欲答话,小侍忽然来禀告,说是小少爷跟小姐吵起来,哭着跪在祠堂不肯走了。 乍一听将厉老夫君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饭也不吃地带人赶过去。明罗隐约猜到是因那茶叶的事,有心想避开又担心厉琳,只得在旁惴惴跟着。 厉琳正坐在祠堂外台阶上烦躁地抓着头发,见了厉老夫君如获大赦。 厉老夫君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厉琳苦着脸:“我不过气得说了他两句,谁知道……” 将下午的事略说了说,厉老夫君气得要揍她:“你以为是你一般皮糙肉厚经得起跪?我看你是活回去了,跟个小孩子计较这些!” 厉琳呐呐:“宇儿还不是被爹爹您打小惯的……” “你还敢顶嘴!” 厉老夫君心里也清楚怎么回事,虽他心疼儿子,可当着明罗的面又不好说,只得吩咐厉琳送明罗回去,自己好言好语去劝厉安宇。 厉琳无奈应了,刚要走又不放心嘱咐道:“要是宇儿再嚷嚷要嫁给那个刘三儿,爹爹你就让他跪着!一个男儿家,居然拿这种事……” 厉老夫君气得拽下手腕上的玉镯子朝她砸过去。厉琳“哎呀”一声,急忙拉起明罗脚底抹油了。厉老夫君无力长叹,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么两个不省心的东西来。 此时已近入秋,天刚擦黑便觉出微微冷意来。明罗刚有点瑟缩,一件外袍便披在他身上。 抬头,厉琳正略有些尴尬地挠头,明罗脸一红,蚊子似的哼了声谢谢。 “今天的事……”明罗抬头,厉琳略有点迟疑道:“你别放在心上。”见明罗不解,又道:“宇儿年纪小,你别生气。” 明罗扯扯身上的衣服,一笑摇头。厉琳不满地揉乱他的头发:“小小年纪,总是这般老成,当心老得快。” “我老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明罗忽然开口。 厉琳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打趣似的反问:“我可比你大呢,你还没老,我就先老了。到时候你是不是就不要我这个妻主了?” 明罗摇头,极认真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呃……厉琳被他搞得没辙。总觉得,在他面前……自己似乎越来越笨了? 这可不妙。厉琳尴尬地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你不生气便好,只可惜了那把梅雪壶。过几日我去寻把更好的来。” 心里却哀叹,话说的倒是满,可上哪里去找?为了一把破壶,她把自幼不离身的锁澜剑都押给白云寺那个抠门的老尼了,这下可好,剑也甭想要回来了,下次再找到什么壶,难道要押她自己么? 可见了明罗那欣喜满足的神色,又觉得为了这个少年,似乎也不是那么心疼了。 厉安宇起了别扭,自那天起见了厉琳便沉着脸不说话,厉琳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见他如此索性也就由他去闹,只给水玉阁多派了几个家丁,下令严禁小少爷靠近。对此明罗倒没说什么,只是更少迈出水玉阁了。 厉琳想叫他闲来无事四处转转,明罗也只笑笑应下。厉琳无奈,也再不提了。 正赶上吏部一年一次的政绩考核,厉琳越发忙的团团转,也越来越少顾及旁的。在吏部一段时间,厉琳做的越发得心应手,她上一世依着家里的庇荫,做过不少实业,那些官场商场的交道,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真要说起来也算重操旧业,因此许多事如今重拾起来,竟不逊于混迹官场多年的老臣子们。乐正青柏对厉凤中提起她,更是赞不绝口。做事果断,干净利落,竟似极了年轻时的厉凤中。而因着这些年到处惹是生非的“名声在外”,同僚们更是少有敢招惹这位小祖宗的,凡厉琳交代下来的事,竟都做的一丝不苟,只求莫要让这位小祖宗挑出毛病。 一段日子下来,厉琳这左常卿做的竟是风生水起,硬是压了同为吏部右常卿的夏江一头。 夏江前阵子被厉琳缠得头晕脑胀,又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心中早已恨极,只当这纨绔小姐故意跟她过不去,只因宇文妍的一再叮嘱才按下性子。渐渐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厉琳早已雷厉风行地将她安插在各司的亲信一一调配妥当。 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玩了一出暗度陈仓,对方还是自己一贯鄙视的纨绔大小姐,夏江几乎难以相信,忐忑地向宇文妍禀报时,心底仍是难以置信。 宇文妍失笑:“这怎么可能?就凭她?”宇文妍看着夏江阴沉的表情,也是不信。就凭那个为个小倌闹的天翻地覆的痞子? 夏江僵硬着脸,递给宇文妍一张名单:“这些人是属下在吏部的亲信,现在都被厉琳揪了出来,待属下发现时,已经被乐正青柏的人牢牢看住了。就目前来看,几可算作弃卒。” 宇文妍盯着那张纸,脸慢慢沉下来:“你是想告诉本宫,你在吏部经营了一年多,最后被一个刚进吏部没多久的家伙给连根拔起?乐正青柏都没发现过的事,怎么会被她发现?你不是说她每日只会缠着你下棋遛鸟么她就是这么下棋遛鸟的?!”说到最后几乎咆哮起来。 夏江本就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她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事实正摆在眼前,自从厉琳进了吏部后,就打着无所事事的幌子蒙蔽她,厚着脸皮缠得她无暇他顾的同时,把吏部摸得一清二楚,接着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整顿一番,让她毫无防备。 事实上,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想不到用这样的手段,也没那个气势能以小小常卿之职压住整个吏部。 只有厉家那位做得出,做得到。 宇文妍狠狠将手中的纸攥成一团,恨声道:“好个厉靖婷,连本宫都被你骗了过去。”若不是被她的表象蒙蔽,她也不会明知乐正青柏是厉凤中的人,仍然对厉琳挑了吏部这事如此掉以轻心! 夏江迟疑道:“殿下,如今之计……” 宇文妍挥手打断她:“这件事本宫不全怪你。”吩咐下人:“叫徐知客来!” 徐琴匆匆赶到,见宇文妍样子心下一惊,急忙拜倒。宇文妍不耐烦地挥手叫她起身,问道:“上次叫你办的事可办好了?” 徐琴一愣,反应过来:“殿下说的是……孔源?已经办妥当了,随时可用。” 宇文妍狭长的眼中嘲弄一闪而过:“是时候会会厉家大少的这位……心上人了。” 第27章 爱恨两难(四) 厉琳忙了半个月,把吏部上下收拾利索了,便又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整日捧着杯茶到处乱窜。 她这边忙的无暇他顾,宇文良瑜几个也没好到哪去。虽说几个人均是刚入朝,还算清闲,可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容不得出一点差错,待几个人再聚到一起,已经又过了大半月。 仲菲辰进了御史台,是最悠闲的一个,早早在红鸳楼订下了临河的雅阁,等着几位好友。日头尚早,厉琳几个都还没到,只有她和卓清两个等着。卓清是一年到头难得说句话的闷葫芦,仲菲辰闲得无聊便唤了鸨父来,叫几个美貌清倌儿助兴。 鸨父掀帘子进了门仲菲辰便一愣。她们几个因着厉琳痴迷孔源,是这红鸳楼的常客,鸨父自是既熟悉的,可眼前这个却是张浓妆艳抹的陌生面孔。 仲菲辰被他身上浓重的脂粉味熏得直往后躲,皱眉道:“你是新来的?这红鸳楼什么时候换了鸨父?” 那鸨父飞起一个媚眼,娇笑道:“小姐莫惊讶,干我们这行的,有今天没明日 女尊之足风流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6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6部分阅读 别说换个鸨父,就是这楼里的红牌,又有几个待上十年二十年的?奴家虽是新来的,可也保证让您几位尽兴而归。” 仲菲辰被他嗲里嗲气的声音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若不是因为自己好友非这里不来,真想抬脚走人。生生忍下,不耐烦挥手:“行了行了,随便你怎么样,一会叫几个善丝竹的清倌儿来便是,还有阁子里的孔源,叫他一会儿过来。”捏着鼻子撵人:“楞什么,还不赶紧去?快出去快出去,” 鸨父也不恼,媚笑着应了,一步一拧腰地出去喊人了。出了门,脸上便换了冷笑,没去红牌们住的闺房,径直去了后院刑房。 青楼里大都私设着刑房,专门用来折磨不听话的小倌,里面的手段极为残忍不堪,令挂牌接客的公子们个个闻之色变。鸨父推开门,一股潮湿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嫌恶地用手绢捂住鼻子,尖声道:“滚出来,今晚你那姓厉的金主要来了,给我好好梳妆打扮,打起精神伺候好了。” 阴暗的屋子里一团抱膝而坐的人影动了动,茫然地从双膝间抬起头。 老鸨不耐烦道:“关了几天,关傻了么?赶紧给我滚出来梳洗,误了事仔细你的皮肉。” “她……来了?”人影微微轻颤,不敢置信似的问道,若厉琳听到定会大吃一惊,竟是孔源。 “哭什么哭,”老鸨嘲笑,“当初不知是谁死活不肯进人家的门,现在人家懒得来了,倒贱得恨不得贴上去,为了个女人连客都不肯接,说出去要被笑掉大牙。”见孔源衣衫蓬乱缩在地上的狼狈模样,颇为感慨,心软道:“你说你,何苦挨这一遭。瞧着你倒也是个痴心的主,若是我能做主,不接我也不难为你,可谁叫你自个儿傻得自己跑回来签了契,如今这红鸳楼又换了老板,这就由不得你了。啧啧,要我说啊,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见一个爱一个,你这……哎,你倒是言语一声啊?” 还没唠叨完,孔源便爬起身,跌跌撞撞朝外走去,老鸨急忙跟在后面,仍然唠叨个不停。孔源浑浑噩噩的,只想着,她终于来了么。 他一直都在唾弃自己,一边恨着她把自己当做替身,一边又难以自控地对她心动;一边愿意为了她宁可被关进刑房不再接别的客人,一边又不肯向她表明心意。 说到底还是自卑啊。自卑自己低贱而肮脏的身体,自卑自己跟她心爱的人的相似,自卑自己不等得到她真正的爱。这样挣扎着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待在她身边? 可就算这样想着,迈进雅阁的那一刻,心里却仍然卑微地雀跃着再次见到她。 华丽繁复的长袍,依旧魅惑地裸露着大片的白皙肌肤,蛇一般依偎进端着酒杯百无聊赖的厉琳怀里,绽放出一个极妖冶的笑:“琳,你可好久没来了看我了。” 厉琳刚忙完吏部的事赶过来,见孔源那双熟悉的媚眼情意绵绵地看着她,心中一荡,随即又忍不住苦涩,他……果真是想念自己的吗?自己不在的时候,他又对多少女人说过同样的话? 看着那双眼睛,却仍然习惯地温柔将人揽入怀中:“入朝了,自然忙些,”低低的,“我很想你。” 想的……是谁?孔源笑得更加灿烂,将头轻轻靠在女人的肩上,“我也想你。” 这样亲密的姿态,这样亲密的情话,二人却同时在心中想道: 她/他说的,到底哪一句是真话? 仲菲辰看不下去,咳嗽一声:“怎么只你自己,回风和玉泉呢?” 提起宇文良瑜,厉琳不由尴尬,自从蓝喻红说过那话之后,厉琳就一直很没种地不敢见宇文良瑜,不是她小家子气,只是……被一个女人这么苦恋,实在是有点…… 端起杯又放下,放下又端起,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尴尬地喝酒。有人掀起门帘走进,展颜一笑:“来晚了,我自罚一杯。”正是姗姗来迟的宇文良瑜和蓝喻红。 厉琳一见她,一口烈酒卡在嗓子眼,猛烈地咳嗽起来。 宇文良瑜对她怀里的孔源视而不见,笑道:“怎么,见到本皇女激动成这样?慢点喝,没人跟你抢。”说罢习惯性地坐在厉琳身旁。 厉琳猛地一哆嗦。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回风总是跟她挨着坐的? 宇文良瑜坐下,自然而然替自己斟满了酒,又顺手给厉琳的杯子斟满。厉琳心里有事,不由多细细打量了她几眼。 啧啧,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眉清目秀?身材较平常女子纤瘦些,可腿长腰细,仍显得极为挺拔,五官也极为精致,长长的睫毛扇得人心痒,再加上那与生俱来的皇家气质,端的是人中龙凤。 厉琳平日里粗心大意,从来懒得去看,这回细看之下,不由感叹,可一想到这容貌的主人对自己有着那种心思,不由哆嗦了一下。 宇文良瑜奇怪地看着明显不正常的厉琳:“靖婷,你有事?”干嘛一直盯着自己看,脸上有东西了?伸手摸摸,……没有啊。 对面蓝喻红憋着笑道:“莫管她,这人前些日子受了些刺激,还没好呢。” 厉琳恨恨瞪她一眼,闷头喝酒。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宇文良瑜释然,不再追问,只随口打趣一句:“这般盯着我看,靖婷莫不是爱上我了?” “咳咳咳咳!”厉琳又呛着了。 第28章 情愫渐生(一) 蓝喻红哈哈大笑,仲菲辰几个则好奇地看着这家伙难得的狼狈模样。 宇文良瑜看看蓝喻红,又看看咳嗽得满脸通红的厉琳,若有所思。 待厉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无力地把头搭在怀中孔源的脖颈边:“孔源,我居然被这几个混蛋嘲笑了。” 宇文良瑜别过头,换了个话题:“这阵子咱几个都在忙,没时间碰头,你们几个可还顺心?” 说起朝中的事,几人收了笑,厉琳也抬起头。卓清简洁的四个字:“无甚要事。” 仲菲辰和蓝喻红朝天翻了个白眼,自然是无甚要事,有事谁又敢招惹这大冰块? 厉琳又把吏部最近的事讲了一遍,说起夏江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无可奈何,更是乐不可支。 “你是说,吏部现下已经干净了?”宇文良瑜略觉惊讶,“靖婷,我从不知你有这样的手段,”又摇头,“你何苦去招惹她,有乐正青柏和你在,放她在吏部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厉琳但笑不语。一报还一报,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明罗是一回事,对宇文妍是另一回事。上次宇文妍拿孔源试探她已是触了她的底线,若不做些什么,她便不是厉琳了。 仲菲辰道:“这倒没什么,早晚是要做的事,总不能让你大姐把手伸得太长,否则以后要动起来便难了。厉家握住了吏部,户部向来是卓家的,至于御史台,沈元真那人你们是知道的,向来耿直的很,从不理党争之事。你大姐现下能在朝中控制的不过工户刑三部,说起来还是五五之数。” 蓝喻红接道:“刑部大理寺有我和温家老二在,她不敢插手,只是刑部最重的是太常寺,那边只有一个温家老大,难说她有没有动作。” “荆南温家?”宇文良瑜打断问道。 “正是。”蓝喻红点头。 宇文良瑜仔细思量了一会:“温家跟沈元真走的近,温兰温梦又是母皇亲手放到刑部二司的,向来不管下边的事。你既进了大理寺,太常寺便定是默许了太女插足。” 几人互看一眼。说到底,还是女帝的平衡之术,坐看相争,静观其变。 好友们把酒言笑,谈论着朝中之事,换做往常,厉琳定欣然相伴,可今日却总觉坐立难安。她很想问问宇文良瑜到底想不想坐上那凤位,也很想抓住这家伙的衣领大吼你他妈想怎样就说啊老子说了帮你的啊,可又是在问不住口。 怎么问?回风你是不是因为暗恋我所以为了我不要那位子? 人不能自作多情到这个份上。 可不问,蓝喻红的话又像根刺似的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让她提心吊胆。 正心不在焉,忽听宇文良笑道:“罢了,难得见面,不提这些事,靖婷又该烦了罢,说些别的,我日前又得了几坛琼花酿,下次来我府上尝尝。” 厉琳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想起蓝喻红日前那番话,“你是最不耐烦这些事的,所以回风在你面前从未讲过这些。可你不在时,回风向来喜欢对我们三个侃侃而谈朝政之事……可就因为你的一句‘向来不喜这些’,她就能连那位子都说不要便不要了……” 从前不觉得,现如今再看,只觉心中打翻了五味瓶般什么滋味都有,一时冲动便要问出口,却听宇文良瑜又说起旁的话题,只得愤愤将话暂时咽下,孔源在旁给她倒酒,连看也不看便一口干掉。 宇文良瑜道:“说起来还有件事。过几日母皇五十大寿,你们可合计着送什么礼物了?” 蓝喻红大摇其头:“这事儿我可不管,我娘早筹备好了。” 宇文良瑜叹道:“我想也是,都这个时候了,各家早该准备好寿礼了。只是我还在合计,该预备什么样的礼物,轻不得重不得,轻了母皇心下不喜,重了怕我大姐更加拿我当假想敌。” 厉琳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可又偏偏什么也不能说,难受得简直想骂娘。她何曾窘迫成这样过? 正没着没落之际,忽然脑子里冒出个想法,便干脆道:“不若单以我们五个的名号,备一份厚礼,由你递上去,如何?一来有个名目让女帝心喜,二来五福女之名也算讨个口彩,三来,我们五个一齐送,你大姐也挑不出毛病来。” “这主意不错!”蓝喻红几个眼神一亮。 宇文良瑜沉吟:“这样一来谁也没法挑出什么差错来。只是这寿礼,要慎重了。” 仲菲辰一拍大腿:“我有个主意,保证出彩,只是……”她犹豫着看向一直伴在厉琳身旁斟酒的孔源,迟疑了一下。 厉琳此刻光顾着紧张宇文良瑜,哪里还有工夫注意她。倒是宇文良瑜摇摇头示意无妨。她相信厉琳。 仲菲辰便道:“前阵子,临晏来了个巧手工匠,可制得巧活机关,人物风景纤毫毕现,还能自由活变换移动。上次家里请她给做了副山水机关,极是精巧,能改山峦起伏。不若请他以金玉玛瑙做个五福拜寿的机关,雕成我们几个的模样,定然有趣。” 几人听说有如此能人,均大感兴趣,你一言我一嘴的讨论了一刻,都觉不错,便一致通过,由仲菲辰去请那工匠,其她四人回去搜搜自个儿的私房钱。要凑出足够雕一个大型机关的金玉玛瑙,纵是这几个镂金错彩的大家之女,也要费些时间。 正事说罢,气氛轻松下来,几人便开始划拳喝酒,热闹了许久。厉琳到底也没鼓起勇气把话问出口,最后只得在蓝喻红戏谑的眼神里垂头丧气地放弃。 临散时已近半夜。几人在红鸳楼门口道过别便各自散去。厉琳踌躇一会,也欲转身上马,孔源匆匆从奔下楼,怀里捧着件黑色锦缎的女子衣袍。 “琳,等一下!” 厉琳惊讶转身:“你这是……” 孔源低下头:“最近闲来无事,做了件袍子。我知道你喜欢黑色……” 厉琳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给,给我做的?” 天,她不是在做美梦吧? 孔源咬着嘴唇:“只是不知合身不合身……” “合身,一定合身!”厉琳惊喜地接过袍子,一时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干脆脱了身上的外衣将袍子换上,左看右看,乐得眉开眼笑。一把抱住孔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见男人柔顺妩媚地靠在怀中的样子,心中一漾,忍不住低头咬住他的耳朵,低声道:“那……今晚,我,我……” 孔源知道她想说什么,此情此景,月下花前,许久不见的女子柔声请求,几乎就想允了她。可将要点头,想起身上在刑房被抽得浑身伤痕,纵横交错,丑陋至极,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只低不可闻道:“奴家……奴家自然愿意,可奴家这两天……不舒服……” 厉琳一时不解什么叫“这两天不舒服”,瞧见他满脸红晕,恍然大悟。这世界女尊男卑,生理结构也与上一世的世界不同,男子不但要点守宫砂,每个月还会有类似前世女人般的生理期。而生理期自然是不能做那事的。 厉琳也不勉强,只满心喜悦地抱了抱他,道:“那我过几日来看你,可好?” “……好。” 第29章 情愫渐生(二) 厉琳满心欢喜离开,孔源立在红鸳楼姹紫嫣红的大门外,方转回身。 “哟,这么依依不舍的,怎么不把人留下?” 孔源看一眼斜倚门框,冷嘲热讽的鸨父,一言不发向后院走去。 鸨父翘着兰花指将人拦住,冷笑:“你倒自觉。怎么,还想回刑房受罪?你把我这红鸳楼当什么了我辛辛苦苦供着你养着你,就为了让你在刑房装三贞九烈?给我滚回去接客!今晚上可有不少女人点了你的牌,老老实实给我接了便罢,不然,哼哼。” 孔源停住脚步,愤怒地看着他:“我说过不会再接。” “哟,这可由不得你。”鸨父笑吟吟:“若是以前,你还能拿一拿红牌的架子,如今这红鸳楼换了老板,可由不得你了。你今天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孔源不理,抬脚往刑房走。没遇到厉琳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动心,但求止醉金迷,不信山盟海誓。可遇到了厉琳,他忽然觉得自己脏。已经不干净的身子,不敢留在她身边,可至少做得到再不让她以外的人碰。一想到被那些陌生女人在自己身上做那种事,便觉得恶心。 两个壮硕女子从鸨父身后闪出,将他拦住。 孔源的身子一抖,向后退了两步。 “把人给我带到欢喜堂!叫他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老鸨吩咐道。 孔源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欢喜堂是红鸳楼最低等的情/色场,专门接待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客人,多数是市井间做苦力的粗俗女子,因没钱单点小倌,常常七八个人共用一个,忙不过来的时候鸨父甚至只将伺候的小倌脱光了衣服往大堂一扔,任由她们一起玩弄。 噩梦一般的地方。 两个打手冲上来,一左一右架起人便要拖走,孔源猛烈地挣扎起来。被扔进那种地方,他宁可去死。 “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鸨父骂道,“以为攀上个金主便翘起尾巴?还不一样是个婊/子!”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求你放开我……唔唔……”孔源拼命挣扎喊叫,随即便被捂住嘴巴,紧紧夹着拖向偏源的欢喜堂。 泪流满面地被拖到欢喜堂的院门,孔源绝望得失去挣扎的力气,满脸是泪地哭喊求饶,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哟,怎么哭了,不想进去?”老鸨故作诧异。 口鼻被捂住,哭着拼命点头。 “……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答得好,今儿个我便做主放了你;若是答得不好,没法向老板交差,你就进去好好享受,懂吗?” 见眼前的美人吓得花容失色胡乱点头,老鸨满意地笑笑,伸出一个手指:“很简单,今日在雅阁里那几位贵客,都说了些什么,老老实实给我复述一遍。” 厉琳不知身后发生的一切,只满心喜悦地回到府,直到脱了外袍坐定,仍兴奋得毫无睡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唤屋里的玉环去拿酒。 玉环捧了酒案进来放下,勾亮屋内的几盏灯,笑道:“主子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升官了不成?” 厉琳坐在桌边晃着脚,一手拄着桌子道:“比升官还好,想不想听听?” 见玉环好奇凑近,厉琳神神秘秘道:“那就是不告诉你。”说罢哈哈笑起来。 玉环满脸娇羞地瞪她一眼:“主子又逗玉环。”说着将酒案上的酒坛一一搬下。厉琳咦了一声:“怎么拿了两坛,撤走撤走,一坛便够了。” 玉环笑嘻嘻道:“一坛是二皇女今儿个差人送来的琼花酿,另一坛是北褚皇子来看主子时捎来的酒,见主子不在便放在这儿了,不知主子想喝那种,索性都捧了进来。” “回风?”厉琳一挑眉,果真还是回风知道她的心思。没多想,伸手便欲取那坛琼花酿,忽然又一怔:“你说……罗儿来过?” “回主子,来过。这些日主子忙得不回府,皇子偶尔会过来看看,倒也没说什么,见您不在,坐一会便离开。” 厉琳想起那个温顺可爱的少年,心里没有来有些愧疚,连因孔源而起的兴奋也淡了些。 再看看酒案上的两坛酒,左瞅瞅,右瞅瞅,又想起宇文良瑜对她的心思,这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该拿哪一坛。 拿了哪一坛……似乎都不对? 堂堂的厉府大小姐,竟因为两坛子酒,自己把自己难为了。 半晌一缩手,猛地起身:“更衣,去水玉阁。”放着人在眼前不见,跟两个破坛子较什么劲?? 松儿睡眼惺忪开了院门时,厉琳一阵不自在。 好像……自己总是半夜来扰人清梦? 一边迎着松儿明显愤怒的眼神,一边自我唾弃着,爬上水玉阁二楼。 明罗穿着一身白色小衣,眉眼弯弯地迎上她:“琳。” 厉琳挠挠头。想来抬脚便来了,可见了人又不知道说什么。明罗每次见了她都是这副幸福满足的表情,哪怕是半夜,哪怕是冷落他许久,再见他还是这样,笑得安静而恬淡,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让她莫名心安,又莫名心虚。 “这么……这么晚了还没睡?”说完差点咬掉自己舌头,这不是废话吗还不是被你从被窝里拖起来的。 明罗揉了揉眼睛,乖巧摇头:“正要睡,你就来了。”凑到她身边闻了闻,便侧过头去挑亮灯芯,微笑:“你喝酒了?稍等,我叫松儿给你温茶。” “不用。”厉琳忙拉住他,在桌边坐下,“我来看你一眼便走。”略不自在地动了动,“你送的酒,我见到了。” 明罗听她说,便害羞低头:“是使团里的人送来的北褚的酒,我猜你或许没喝过,想着给你尝尝。你喝了吗?” “啊……喝,喝,喝了。”迎着少年期待的眼神,厉琳硬着头皮撒谎,心里又给自己一巴掌。厉靖婷啊厉靖婷,怎么一对着这人,你不但变笨了,居然连撒谎都开始脸红了,真是活回去了。 少年不知她心里所想,只笑得开心:“你喜欢就好。”眨眨眼,“琳,你今天好像很开心,有什么事吗?” “开心?”厉琳倒是一怔,“没有啊……我……”猛然想起今晚折腾一通的源头,更是一呆。她不是因为孔源而喜悦吗,怎么居然给忘了? 心里好像有点什么东西,微微一动,欲破土而出。强行压下心中的怪异,胡乱转移话题:“很晚了,我打扰到你了吧?快睡吧。” “能不能晚点睡?我……我想陪你一会儿。”明罗咬咬嘴唇,低头道。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厉琳忍不住笑着摇头:“我不走便是,看着你睡,等你睡熟了我再走。”又吓唬道:“不好好睡觉,皮肤会不好的。皮肤不好,你妻主我” “便不要我了?”明罗歪着头接话。厉琳闭上嘴,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厉琳弯腰打横抱起他,几步走到床边轻柔放下,替他盖好被子,微微笑:“睡吧,我陪着你。” “嗯。”明罗软软地应了声,阖上小扇子般浓密的睫毛。今晚她居然真的在身边。一定会做一个最甜美的梦。 第30章 情愫渐生(三) 许是因为有厉琳在身旁,格外安心的明罗很快便沉入梦乡。 厉琳轻轻帮他掖好被角,又坐在床边发了会呆。 不知道对这个少年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见到他便不由自主满心怜惜。不想让他受到一点委屈,可最大的委屈便是自己带给他的;不想让他难过,可他柔软清澈的笑容背后到底该有多难过。 总是在忙碌的时候忘记他;总是在因别的男人心绪难平时来看望他。好像笃定了他一直会安静地等在这狭小的水玉阁内,无论何时过来都会看到恬淡温柔的笑容。 这样的委曲求全,让她有时甚至忘记了,他也是个皇子,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长大。 厉琳修长的手指拂过熟睡的少年额头,轻轻拨开一缕碎发。 傻明罗,妻主我快要被你宠坏了。这可怎么是好。 笑了笑,起身下楼。 松儿还在楼下候着,打着瞌睡,两个童子髻在头上一晃一晃。 厉琳放轻脚步走过忠心耿耿的小侍,走过那棵早已绒花落尽的合欢树,走出院门,悄无声息离开。 她……需要好好想想,很多事。 一夜无话。往后几日厉琳不是为女帝寿礼到处划拉私房钱,就是一个人待在自己院里哪儿也不去。 有人来找,玉环只说主子不在,全挡了回去。 厉琳躲在房里,困了便倒头就睡,睡醒了便发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琢磨什么,可她这一世逍遥自在了十几年,最近这几月来却突然变得乱七八糟,先是遇到千里迢迢为她而来的皇子明罗,又重遇孔源,紧接着又得知回风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这一切让她越来越头疼,全然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些砸过来的烂摊子。 直到过了七八天,仲菲辰那边连连派家仆来催,说是寿礼制好了,要她去看,厉琳终于死不情愿地晃荡出了院子。 此时已近秋日,阳光却越发灿烂,晒得人睁不开眼。仲府的家仆一叠声地请厉大小姐快些过府,厉琳仍旧不紧不慢地晃着步,一双凤目微眯着,慵懒的很。 家仆擦了把汗,临来前自家主子千叮咛万嘱咐快些把人请过去,可看着硬是能把一身华贵锦袍穿出流氓范儿的厉家大少和她那一脸的漫不经心,她还哪敢开口催?自个儿连夫侍还没娶呢,可还不想找死。 只好擦着汗,跟在一步一晃的厉家大少身后,慢吞吞地龟速移动。 厉琳是真的不想去。阳光灿烂,鸟语花香,正合适发呆虽然发了好几日的呆也似乎没什么用处何况去了见到回风该说些什么? 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拖过一时是一时……是吧。 厉鸵鸟默默想着,冷不防被撞了个趔趄。 回过神,“宇儿?” 厉安宇怒气冲冲地拐过一旁的岔路走来,根本没注意眼前是自己躲了大半月的姐姐,撞上了她,先是一慌,随即又沉下脸,“哼”了一声,绕过人便要走。 墨书匆匆赶过来:“少爷,少爷,小姐嘱咐过不让你去啊,小姐!”惊恐地捂住嘴,急忙福下身:“墨书见过小姐。” 厉琳头疼地看着板着脸把自己当空气的弟弟。虽无奈,可到底是真心疼爱十几年的孩子,也只没脾气地揪住后脖领把人拎到眼前,笑道:“怎么,还生姐姐的气?” “哼!”厉安宇把头拧到一边。 厉琳捏捏他的脸:“还不理我?真不理我?确定不理我?”说着冲他扮了个鬼脸。 厉安宇扑哧笑出了声,可看清楚她来的方向,又嘟起嘴:“你又去看他了?” 他自然指的明罗。 厉琳的院子跟水玉阁正挨到一起,都在同一个方向,也懒得跟个小孩子说,弯腰拍拍他的头:“是啊。姐现在要出去,回头再陪你玩,你先你是去找明罗?”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瞬间冷下神色,看向吓得不敢说话的墨书。 厉安宇大急:“没有,我,我” “墨书!”厉琳眯起眼,冷冷喝一声。 墨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被自家小姐盯着,话也说不利索了,哆哆嗦嗦道:“少爷,少爷说那北褚皇子整日不出门,所以想去看,看望……” “看望?”厉琳气乐了。这小祖宗会这么好心? 可看着厉安宇嘟着嘴的愤愤神色,不禁也嘀咕,难不成自己这宝贝弟弟真是跟罗儿八字不合? 骂不舍得骂,又不能真让他再去打扰明罗。水玉阁外的家丁虽说嘱咐过,可她们哪里敢真难为自家这小少爷,说不得还是会烦扰到明罗。 再看看急得一脸汗的仲府家丁,厉琳扶额叹了口气。 弯腰将人抱起:“宇儿,姐带你去仲府看个新鲜玩意如何” 到了仲府,仲菲辰正在门口等得团团转,见她居然破天荒从轿子里钻出来,几乎跌掉下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厉靖婷居然学个男子坐轿子? 厉琳自然猜得到她在想什么,白了她一眼,将厉安宇抱出来,牵着他的手轻车熟路迈进仲府大门:“平轩,装的太假了。” 仲菲辰尴尬地摸摸头,跟上去,笑道:“我还以为你将你那藏得严严实实的北褚皇子带出来了,原来是宇儿。我倒真是好久没见宇儿了,快及笄了罢?真是男大十八变,小时候跟个粉团一样,如今也越发清丽了。”说着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厉小少爷,里边请。” 一席话说的厉安宇满脸通红,紧紧偎在厉琳身边。 厉琳瞪了自家不着四六的好友一眼,眼神警告之:少跟我弟弟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教坏了宇儿我跟你急。 仲菲辰夸张地耸肩,一瞥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家伙也太保护过度了吧。 不远处的院落外有人大笑:“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有完没有?赶紧过来吧。”正是宇文良瑜。 厉琳跟仲菲辰对视一眼,齐齐翻了个白眼。 与厉府几家不同,仲家几代从戎,一直以铁血著称,连自家庭院都建的极为利落冷肃,破有军营之风。这座小院是最内的院子,非厉家人领路不得入内。 仲菲辰找那巧手工匠所制的五福拜寿机关便放在院内正房中。 几人进屋时,蓝喻红几个也到齐了,只等她来。 厉琳将厉安宇领进房内,抱到椅子边坐好,便走过去打量地上那个金光灿灿的大箱子。 几人多年好友,对厉琳这个弟弟也不避讳男女之嫌,只当自家弟弟般,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便算打了招呼。只蓝喻红一如既往取笑了一句“连让宇儿多走一步路你这家伙都会心疼”,被厉琳一脚踹了个黑乎乎的鞋印在新换的白色锦衣上,心疼得哇哇大叫。 厉琳瞧着那箱子直发笑:“这么个金光灿烂的玩意,晃得我眼花,倒像足了外府那些土财主。”扭头问仲菲辰:“总共花了多少银子?” 仲菲辰挠挠头,伸出一个巴掌。 “五万两银子?” 仲菲辰道:“五千两。” 厉琳哦了一声:“还好。” “……黄金。”又讪讪补充:“和你们凑的那一百颗玛瑙。” “全用光了?” 厉琳看看宇文良瑜,对方回给她一个耸肩的动作;看看蓝喻红,蓝喻红悲愤地点了点头,看看卓清……算了,那副冰块脸就不指望什么表情了。 厉琳扶额:“……好吧。” 第31章 情愫渐生(四) 厉琳扶额:“……我明白了。” 仲菲辰苦着脸:“我也没想到会这么费银子。光是打外一层箱子就耗了小半黄金,牵引又选了千仞银线,再加上里边儿的五福拜寿机关,就用的不多了,也还只是勉强合用,再大一点我就只好砸锅卖铁了。” 厉琳黑线,“你差不多行啦,大老远把人喊过来听你哭穷?还不打开机关让我们几个看看,这几千两黄金做出个什么玩意。” 仲菲辰气得朝她挥了一拳:“玩意?你倒做出个‘玩意’给我瞧瞧?”厉琳嘿嘿乐,她没脾气地一挥手,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门,“瞧好了。” 一手轻轻按下黄金灿然的箱侧一颗不起眼的锦犀玛瑙。 只听嘎吱嘎吱几声轻响,那黄金铸就的箱盖缓缓向上开启。 几人屏住呼吸。连坐在一角的厉安宇都瞪大了眼睛。 随着箱盖打开,雕着富贵吉祥灵芝云纹的黄金薄板升起半尺高,上托着山水亭台,湖光秋月,桃花相映,栩栩如生。 这一片景色均以金银雕镂,光照之下纤毫毕现,金银珠光交错闪耀,又极为立体毫无缝隙,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左右高低各成风景,端见稠叠千峰,煌煌宫殿,气势磅礴,其间又掩映着潋滟水光,漫漫桃花,如仙境一般,富丽堂皇却又出尘脱凡不似人间,恍惚间仿佛能隐约听到仙乐杳杳。 那黄金薄板稳稳托着这一台山水,片刻机关牵引,缓缓又升高几寸,忽的从中裂开,由中心向四方分成四瓣移开,露出中央一方空洞。 自这空洞内有手托着一般,逐渐升起一个半尺高的人偶,云袍大袖,手握玉笏,白玉为颜,黄金为衫,玛瑙为目,眉清目秀间自有贵气隐现,那眉眼十足十如跟宇文良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小人升至半空,竟极为神奇地吱嘎嘎弯腰一礼,便被牵引着向一旁平滑移开。随后升起又一盛装人偶,深衣曲裾,脚踏云靴,凤目斜挑,神态慵懒,风流尽显,便是照着厉琳的模样镂刻出来的。 随后另三个照着仲菲辰、蓝喻红、卓清样子雕出的人偶也依次缓缓升起,同样盛装华服,镂金错彩,栩栩如生。也不知是被怎样的巧手细细描出,又怎样塞进如此一个不大的箱内的。 待到五个人偶依次升起列开,那下方中空移开的一台山水亭台“咔吧”一声翻动合起,跟支撑着人偶的细细金杆合拢至一起,严丝合缝。 此时五个人偶被下方银丝牵动,同时缓缓大礼下拜,姿态大方优雅,看不出丝毫机关痕迹。人偶均以上好檀木雕刻,上撒金粉,服饰头冠以珠玉玛瑙镶嵌,华彩翩然,又依着五人的模样,端的是俊俏之极,让人忍不住便要喝一声好。 仲菲辰得意洋洋看着几个好友:“如何?可对得起五千两黄金?” 挑剔如厉琳,也不由点头笑道:“果然巧夺天工。”说着抬眼去看另三个,卓清道了声“不错”,蓝喻红则对那箱子内部大感兴趣,摩拳擦掌,颇有拆开研究明白的架势。 宇文良瑜盯着那五个小人,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代表厉琳的那一个,笑道:“倒真是像了十足。我倒不舍得献上去了,不如搬回家自己留着赏玩。” 说着又拿指尖戳了戳“厉琳”的脸颊,抿嘴一笑。 厉琳下意识跟着咧了咧嘴,觉得自个儿的脸颊也跟着她的动作红了红。 咳嗽两声,假装四处看,却看见蓝喻红一脸坏笑,不由分说又是一脚踹上去,给她袍子上那大脚印配成了对。 蓝喻红哇哇大叫:“你这人讲理不讲理?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心里有鬼倒赖上我,太过分了吧。” 过分?厉琳挽起袖子,坏笑一声,朝她猛扑过去大爷的,想收拾你这看热闹的混账很久了! 两人闹成一团,这边宇文良瑜缩回了手,看看这两个毫无形象的女人,无奈摇头。待两个人都闹够了,才笑道:“平轩弄的这东西果然新巧,定然能讨得母皇欢心。只是不知我大姐会献什么寿礼,莫要压她太狠才好。” 厉琳现在最是听不得宇文良瑜提起太女,总觉得心里亏欠:“压她便压她,活该她不如你。回风,你如今到底在顾忌什么?” 宇文良瑜一时语塞。厉琳方才跟蓝喻红闹了一通,索性盘膝坐在地上,“回风,我不知你有何顾虑。若是为别的,便直说出来,我厉琳刀山火海也为你趟平了,若是为了我……我们四个,更是不必。从小到大,咱们几个虽爱吃喝玩乐,可该做的也绝不含糊。若是你因我们几个被你大姐逼得一味退让,最后被逼到姚河府的封地去,”一扬眉,“可别怪我瞧不上你。” 蓝喻红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厉琳懒得理这看热闹的家伙,只盯着宇文良瑜等她回答。 宇文良瑜张了张口,一时有些无措,半晌终于笑起来:“靖婷……你真是……有你这话便够了。至于这事……我心中有数,你放心便是。待寿辰过了再说罢。” 心中却心中惊涛骇浪般闪过无数念头,最后一一退去,只余下一句。 有你这话,便已足够。 “你这家伙,都快要娶夫侍的人,还这般言行无忌,成亲之后可怎么办。” 厉琳听她忽然提起这个,顿觉尴尬,刚才的满腔豪言壮语立刻飞走,苦笑道:“成亲……这还早呢。” 仲菲辰奇怪道:“还早人都住进你府上几个月了,你居然说还早?好歹也是个皇子,我说你这家伙,居然还端起架子了,你我的妈,你不会真为了红鸳楼的那个孔源吧?” 几人的目光刷刷射过来,尤以宇文良瑜的最让厉琳紧张,又不知自己为何紧张,只好扶额叹气:“也不全是。” 有些事,是没办法告诉她们的。那些前世今生的眷恋,那些难以割舍的思念,还有对明罗理不清的疼惜与歉疚。 在未理清之前,她不想轻率地娶了他。这对三个人都不公平呃,看看宇文良瑜,或者,四个人? 厉琳一阵无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也只能摇头:“不管孔源如何,于公于私,我是迟早要娶明罗的,最早寿辰之后,最晚年底之前,这亲事便要张罗了。” 说着偷偷用余光瞄了眼宇文良瑜,一脸淡定……莫名心里就郁闷了一下。 正寻思着再说点什么,角落里一直安静坐着的厉安宇却忽然板着脸,一声不吭跑了出去。 “宇儿这是怎么了?”仲菲辰吓了一跳。 “随他去,你家他熟得很,让他自己玩去吧,一会儿走时叫下人带他过来就是。”厉琳一摆手。她实在是没那个心力去琢磨这小祖宗又怎么了,八成是长大了,男儿家心思总是会多些罢。 几人见她神色无异,便也放下心来。反正是在自家地盘,随便的很。 于是又说了些闲话,商量了些女帝寿宴献礼的琐碎细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散。 正说说笑笑走出门,欲唤仲府下人将厉安宇带过来,门口的家仆却傻眼道:“厉小少爷……不是厉小姐叫他自己回府了吗?” “你说什么?” 第32章 寿宴风波(一) “你说什么?” 厉琳脸色变了。 这边仲府乱了套,四处找人不见,厉安宇却正坐在一辆马车内,靠着银丝软垫,对着一张笑眯眯的脸。 厉安宇自对自己的亲姐姐产生了无法言说的感情后,最听不得的便是厉琳成亲。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三番五次去找明罗的麻烦。今日厉琳带他来仲府,处处小心呵护,虽然与从前并无不同,可在如今的厉安宇眼里却处处变了味儿,让他暗自窃喜不已又黯然神伤。 厉琳与宇文良瑜几个不经意提到即将到来的亲事正是他心头的刺,厉琳不甚反对的态度更让他又气又恨,再坐不住了,头一昏便跑了出去。 若是以往赌气跑掉,不说全府跟着鸡飞狗跳,厉琳定然放下手头的事先去哄他。可今天是在仲府,厉琳又在跟好友商量寿礼之事,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厉安宇跑出去后等了片刻不见她来寻,更是委屈,一气之下便跑出了仲府。 跑出去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根本不认识路。 仲府与云集在白楼街的世家大院不同,建在临晏最北端巡防营附近,自己虽打小便跟着姐姐来玩,可那都是轿子抬着,姐姐领着,自己只要坐进去便是了,要是自己走回去,不说一个男儿家抛头露面有损名声,花上一天也未必找得到家在哪。 呆呆看着眼前陌生的街坊,贩夫走卒沿街叫卖,虎背熊腰的女人来来往往,大多配着兵刃,满身肃杀之气,瞧见这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华贵衣裙,白白嫩嫩的少年,均一脸的暧昧笑容,当是那个军官包养的外室。 厉安宇自小养在深闺,哪里见过这些,一时吓得连动也不敢动,站在路边紧紧揪着衣角,怕得直想哭,只盼着厉琳赶快寻来。 一辆装潢气派的马车驶过,在几步外停下,又倒退回来。 帘子一掀,露出张不算陌生的面孔。 刘涵文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这厉家大少的心肝宝贝怎么跑到这地界来了? 转念一想,定是厉琳带着他去仲菲辰那,不知怎么却放自己的宝贝弟弟落了单。 那五人最近都安静的诡异,厉琳这时候跑到仲府去干什么? 脑子里念头急转,堆起满脸的笑道:“厉公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厉安宇怯怯打量这个有些面熟的女人:“你是……” 刘涵文干掀开门帘,跳下车,平庸的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欣喜:“在下刘涵文。小公子真是健忘,几月前在下曾登门向小公子提亲,却被令姊婉拒。本以为再无缘得见小公子芳容,谁知道竟再这巧遇了,真是天大的缘 女尊之足风流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7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7部分阅读 天大的缘分。” “啊,是你!”厉安宇紧张得连退三步,指着她。厉琳把这女人扫地出门时的情景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可这人长什么模样却早不记得了。她,她,她不会想报仇吧? “我姐姐一会便来了,你……你别过来……姐姐不会放过你的……”厉安宇一边往后退一边色厉内荏地吓唬。 刘涵文一听他提厉琳就恨得牙痒痒,面上却苦笑一声,举起双手,故作叹气道:“厉公子莫怕,在下只是见到厉公子心中惊喜,绝无他意。若是厉公子不喜,在下立刻离开便是。”说着作势转身。 故意放慢了脚步,果然听到后面犹豫的声音:“等等。” 诧异转身:“厉公子?” 厉安宇犹豫了一下。他自然讨厌眼前这女人,可更加不敢再在这陌生的街坊一人待着,犹豫半晌,终于揪着衣角道:“你……能不能送我回仲……回厉府?” 刘涵文微笑作揖道:“荣幸之至。” 伸手掀开门帘,扶着厉安宇坐了进去。 起初厉安宇还有些惴惴不安,低着头不敢说话,可他哪里是刘涵文的对手。水果糕点给他递着,银丝软垫,鹅毛锦毯为他铺着,加上女人的一番殷切又不失礼的关怀,很快便放松了心情。 哪个男儿不得意于女子的仰慕,厉安宇虽然着实讨厌这刘三小姐,却也禁不住在对方倾慕炽热的目光中暗暗得意起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讨人厌的,原来倒是错怪你了。”厉安宇笑吟吟。 刘涵文见时机成熟,适时递上一份久福斋的丹桂花糕,似不经意叹道:“厉公子怎会一个人跑到巡防营附近?那边可全是些粗俗鲁莽的女人,万一冲撞了厉公子可怎么是好。” 面上又是心疼又是紧张,厉安宇有点儿感动,接过花糕咬了一口,随口道:“我不知道那是哪里。跟着姐姐去仲府看新奇玩意,后来……后来无聊就跑出来了。” “新奇玩意?”刘涵文平庸的脸上露出适度的好奇:“不知是什么样的新奇玩意,让厉小姐也这般感兴趣,大老远跑来仲府赏玩。” 厉安宇见她如此,得意道:“不光是我姐姐,卓姐,良瑜姐也都去了。听说花了好几千两金子造出来的呢,专留着给女帝拜寿用的。” “拜寿?原来如此……在下是说,小公子真是说笑,这几千两黄金堆起来可俗得很,哪能造出什么新巧玩意。” 厉安宇见她不屑,干脆将糕点一扔,给她耐心讲解起来,见刘涵文时而惊叹,时而向往的样子,越发得意起来。 待好容易讲完了,马车终于停在厉府外几十步,刘涵文歉意笑道:“本该送厉公子到正门的,可在下上次登门被拒,若被人见到与厉公子共乘一车,恐对厉公子清白有损,因此…” 厉安宇一路被哄的心情舒畅,欣然道:“不碍事,我自己走过去便是,今日多谢你了。” 说罢提着裙角下了马车,在刘涵文依依惜别中走回了府。 刘涵文一直望着厉安宇走进大门方转回身。 家仆恭敬问道:“小姐,还去巡防营?” 刘涵文跳上马车:“改道,太女府。” 待厉琳才得知厉安宇回府,匆匆赶回来,已过了一顿饭的功夫。 厉琳急得几乎发疯,见他居然自己一个人跑回家,气得直冒青烟,想打舍不得,想骂又心疼,只得好言好语相问到底怎么回事,厉安宇被刘刘涵文捧了一路,再跟她一比,更觉气闷,不管说什么只沉着脸不理她。 厉琳见他这般,也知弟弟这脾气大半是被自己惯出来的,也只好无奈一声长叹,由着他去了。 七日后便到了女帝大寿之日。 东华帝年纪渐老,越来越讲究排场,今年又正逢五十整寿,礼部从半年前便开始忙的脚不沾地,各地的官员贺礼更是下足了血本,流水介地送来,只求讨得女帝欢心。 大寿当日,厉琳凌晨便被厉凤中从床上踹下来洗漱更衣,穿了一身喜喜庆庆的正装,随着女帝前往神女坛祭天。 到了神女坛前,厉凤中自是紧跟在女帝身后,几个新入朝的晚辈哈欠连天跟在最后。 蓝喻红小声抱怨:“好好的祭天,穿成这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全东华的朝臣都要跟着女帝一起拜天地。”说着两根指头嫌弃地捏起花团锦簇的衣角抖了抖。 宇文良瑜无奈:“玉泉,好歹那也是我的母皇,你不能避着我再埋怨?” 几人都小声笑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玩笑。 唯有厉琳浑身不自在。她一见着神女坛就想起自个儿的及笄大礼,一想起及笄大礼就想起宇文良瑜 高高的神女坛上,宇文良瑜微微一笑:“靖婷,你我这也算拜了天地罢?” …… 当时只当玩笑,可如今想起来却恨不得以头抢地把自己撞失忆了。 正魂不守舍之际,模模糊糊几个字飘进耳朵:“一起……拜天地……” 猛地一激灵:“谁他/妈/的要一起拜天地?!” 第33章 寿宴风波(二) 上午祭过天,女帝摆驾回宫,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从是神女坛折回去,俱都是达官贵戚,光是那鸾凤仪仗、执事护卫便排到几条街,偏女帝又心血来潮下旨与民同乐,凤翣龙旌、琉璃风灯挂满大街小巷,珠帘绣幕,花楫兰桡从城里点缀到城外。百姓熙熙攘攘挤满了沿途,抻着脖子看这难得的盛事。一时间鼓乐喧天,马蹄纷乱,又夹杂百姓们嗡嗡的赞叹议论,偶尔还有个把惊了的御马嘶鸣,手忙脚乱哄着大哭不已的婴儿的男子…… 厉琳太阳|岤突突直跳,抬头看看蜿蜒出几里的车马仪仗,重臣贵族们个个汗流浃背狼狈不堪,还要配合凤心大悦的帝做出副与民同乐的样子微笑四顾,真是 宇文良瑜在她身旁勒住马,与她并肩缓行,低声道:“母皇这两年年纪大了,好大喜功是难免的。你且忍忍。” 厉琳单手握着缰绳,不耐烦地扯开得严实的衣领:“好好的祭天搞的跟菜市场一般。回风,单这次的寿辰,礼部便花了不少银子吧?” 宇文良瑜苦笑一声,偷偷在底下比了个手势。 “三百万两?”厉琳摇头,“不止罢,下面的地方州府送来的寿礼也不止这个数,你想想,光咱们那个五福拜寿就花了多少银子?这些年女帝越发没了从前的励精图治,大兆府的灾荒没拨多少赈灾款粮,一个寿辰倒花了国库半年的税入,太过荒唐。”说的极是直接。 宇文良瑜叹息:“哪里是半年,今年各府灾祸不断,整年盘点下来也不过四五百万。我跟平轩商量,联合沈元真几个御史递过折子,可母皇连看也懒得看……” “递折子?” 厉琳微微讶异。谁不清楚女帝如今一门心思要搞她的与民同乐,这时候递折子无异于自讨没趣。沈元真直言进谏还说得过去,可回风她却是说过懒得理这些的…… 一时二人均静默下来,各想各的心事。仪仗浩浩荡荡拐过弯,厉琳一眼瞥见前头的人影,冷笑道:“女帝如今无甚作为,倒是你这大姐,雄心万丈的很。” 宇文良瑜随着她看去。十几张开外,隔着十几个提着销金香炉的粉嫩内侍,端坐马上,冠袍带履,频频向百姓微笑挥手的人不是宇文妍是谁? 日头烤着,猴儿似的被打量着,乱七八糟一通折腾下来,众位臣子贵戚早都蔫蔫的强打精神,唯有宇文妍容光焕发,满面带笑,鹤立鸡群般顾盼致意,引得百姓啧啧称赞。 宇文良瑜垂下眼,“随她吧。” 厉琳没错过她一闪而过的忧虑神色,脑子一热,抓过她的手:“回风,我知道你是为了” “说什么呢?”肩上被猛拍一巴掌,蓝喻红骑着马从后面撵上来,把一张笑脸凑到二人中间。 厉琳满头黑线地看着她,这家伙天生是来捣乱的吧。 瞪了莫名其妙的蓝喻红一眼,板着脸道:“我是说,有些人穿上凤袍也未必配得上那凤座。” 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前头大出风头的宇文妍。 宇文良瑜轻笑:“靖婷,你最近……怎么突然对这事积极起来了?” 压低后的轻笑嗓音柔似男儿,哑哑的直往厉琳心里挠去。不自然地动了动,正想说什么,前边的仪仗车马却停了下来,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一声悠长的鸣金之声,伴着御前带刀女卫的唱禀,女帝的御驾终于到了凤鸾殿。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依次在皇宫外下了马,整理好冠袍,规规矩矩步行入殿。 中午连午膳也来不及吃,便上了大殿,陪同女帝接见来贺的友邦使臣及各府州大吏。女帝收礼收的心情大好,频频点头,却苦了一帮朝臣,饥肠辘辘地陪着奉承了一整日,直到女帝心满意足下旨摆驾锦绣园,才纷纷松了口气。 已是月上柳梢头。 锦绣园乃是皇家园林,礼部早在半月前便开始打扫装点,花了大笔的银子修缮。正值入夜时分,园内处处流光溢彩,花团锦簇。已近中秋,花叶凋零,有宫侍将各色绸绫纸绢剪裁为花,粘于枝上,再于园中各处挂上那精致无双的水晶灯盏,照的园中一片璀璨明亮。一时夜凉如水,上下争辉,如同仙境一般。又有那美貌少年身着宫装,或坐或立,奏着丝竹乐器,众臣入得园来,但见处处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均忍不住心旌摇摇起来。 厉琳五个随着众臣鱼贯而入,沾得“五福女”的光,坐在了靠近凤座的一侧。对面边是宇文妍几个太女党。 厉琳盘腿坐下,也懒得理对面几道快要射出来的眼刀,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着满园锦绣和那来来往往的重臣内侍,忽然想起一句诗来,漫漫散散地吟道:“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好一个神仙瑶台。” 蓝喻红几个没正经的四处瞧那宫里的美貌少年,没听见她的话,唯有宇文良瑜倾过身子一笑:“好一个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靖婷何时有这般雅兴,学起吟诗作对了?” 厉琳不这怎么搞的,一听见她轻柔的低笑声便心头发痒。宇文良瑜坐的席案正在一盏水晶风灯之下,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见宇文良瑜笼在一片柔光中,微微侧头向她微笑着,嘴唇轻弯,眼神温柔,如男子般温婉。 一瞬间厉琳忽然有时光回溯的错觉,好像很多年前她们还是小孩子时,宇文良瑜便这总是用这样的神情笑着着她肆意张扬,看着她惹是生非,看着她走马章台,一掷千金。 如今她们都长大了,宇文良瑜还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她。 仿佛从未变过的执着。 一点冲动让厉琳脱口而出:“回风可知……我这诗还有上一句?” 宇文良瑜毫无所觉地兴致勃勃着:“哦?念来听听。” 厉琳轻眯凤目,盯着宇文良瑜的眼睛,慢慢地念:“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桃花眼中暧昧流转。 宇文良瑜一呆。 忽然去低头端酒案上的玛瑙杯,不自然一笑:“靖婷这是又看上哪个宫侍了?回头我叫母皇……” 厉琳一挑眉。她也不知自己对这好友是何感觉,可自己向来是个拎不清感情的主,既然不知道,也索性懒得想。见宇文良瑜笨拙的掩饰,心情莫名变得愉悦:“叫女帝赏了我?你真舍得?” 握着杯的手一抖。 厉琳这话问得实在大有歧义。是问舍不得宫侍,还是舍不得她厉琳? 宇文良瑜明知或许是自己多疑,仍忍不住慌乱了一下。靖婷她……她怎么会……难道她知道了?怎么可能…… 正慌着,那坏心眼的女人又往自己身前凑了凑,几乎眼对着眼,鼻对着鼻,温热的女子气息吹拂在脸上,却还一声接着一声地暧昧低语:“嗯?你可舍得?回风,你舍得不舍得?” 怎么……怎么会舍得啊…… 可从未与她凑得这般近过,宇文良瑜脑袋一空,话更是说不出来,慌得直向后仰头,却怎么也躲不开那张得寸进尺的脸。 厉琳眼见这人就要缴械投降,坏笑一声便欲再行逼供,身后一人相当“及时”地醉醺醺压了过来。 蓝喻红勾着厉琳的肩递过一杯酒,嘿嘿笑道:“这大内的酒是,是不错,靖婷你一向最,最爱喝酒,怎么不多喝点?” “蓝玉泉!”厉琳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这家伙!怎么又是这家伙!!! “呃,干嘛这么看着我?”蓝喻红看看一脸如释重负的宇文良瑜和双眼冒火的厉琳,莫名其妙。自己好心来找这两人喝酒,居然被吼? 厉琳连骂她都懒得骂了:“你……宴席还没开你就喝这么多,献寿礼时怎么办?” 蓝喻红恍然大悟,潇洒一挥手:“怕什么,蓝大少我海量。”说着倒也不喝了,又偷偷摸回自己的案席。 碍事的走了,气氛也没了。厉琳看看坚决不肯再看自己的宇文良瑜,又看看眼前的酒杯。 一耸肩。 喝酒喝酒。 第34章 寿宴风波(三)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宇文良瑜心中反复念着这两句诗。厉琳懒懒散散地在一旁盘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一手撑着地,另一手摇晃着酒杯,风流尽显。 花媚玉堂人。 宇文良瑜心下苦涩一笑,怕也只是她随意开的玩笑吧。诗是极好的,可是为谁写的?是那北褚皇子,还是那红鸳楼的娇媚男子? 无论如何,不会是自己。 没一刻,女帝在宫侍们的簇拥下驾到。三拜九叩山呼万岁后,女帝欣然落座。 讲了些什么厉琳也懒得去听,无非是些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场面话。待到女帝话落,寿宴便算开始了。 在座的都是众臣贵族,一个个老女人都狡猾的成了精,觥筹交错间明枪暗箭不断,场内几十个美貌少年裸着玉足,伴着丝竹翩翩起舞。一时园内帐舞蟠龙,帘飞绣凤,鼎焚百合,瓶插长春,衣着华贵的女人们谈笑风生,好一副歌舞升平,良辰美景的景象。 女帝与德淑良贤四位贵君坐在正前方的白玉台上。女帝居中,四位贵君分坐于旁。 宇文良瑜被厉琳一句暧昧低语搅得心绪不宁,落座后甫抬头,正对上一双关切担忧的美眸。正是坐于女帝身侧,身着紫裙的高贵男子,宇文良瑜的父妃德贵君殷氏。 德贵君许久未见自己的皇儿,难得见到却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摸样,偏是在女帝寿宴上无法开口,只得担忧地望着她。宇文良瑜对上父妃的眼神,清醒过来,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父妃无妨。 德贵君心下略定。 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正事。趁着女帝没注意这边,宇文良瑜低声向一旁的厉琳道:“是时候了罢?” 厉琳一怔:“什么?” “那五福拜寿,是时候抬出来了罢?”宇文良瑜轻声道。这人又在发什么呆? 却不知自己在一旁胡思乱想之际,厉琳也没好到哪去,满脑子都是宇文良瑜灯下侧头微笑的摸样,一时心动,一时又不解自己为何对同为女子的好友心动,好不烦恼。 “拜寿?抬吧,我看差不多是时候了。”女帝此时兴致盎然,正是献礼的好时候。 宇文良瑜跟厉琳对视一笑,振袖起身。 宇文良瑜站起身时,周遭顿时安静下来。众臣纷纷停下话头看过来。 厉琳将手背到身后,轻轻一招。 女帝正与德贵君说着闲话,见状温言问道:“良瑜何事?” 宇文良瑜笑道:“母皇大寿,儿臣还未曾献过寿礼。非是儿臣不孝,只是这寿礼,儿臣想来想去,为了讨个好彩头,约了几位好友一齐献上,愿母皇五福齐临,寿与天齐。也算是小辈们自己的一番孝心,倒是与母亲们无关的。” 女帝听她说得有趣,笑道:“你们姐俩莫不是商量好的,赶到一起送。昨儿个妍儿便说今日要在寿宴上献个小玩意给朕,也罢,呈上来给朕看看,你们两个都弄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宇文妍宇文良瑜和厉琳皆是一怔,均有不好的预感。 宇文良瑜正欲开口,对面的宇文妍站起,笑吟吟道:“这可真是巧了。二妹不知要献给母皇什么?定是极为稀罕的礼物。若不嫌弃,不如让我先献个丑,也算抛砖引玉。母皇以为如何?” “随你们。”女帝摆摆手。宇文妍便拜了一拜,向宴席外一摆手。眼神若有似无掠过厉琳几个这边,细长的眼中嘲讽一闪而过。 几个体格彪悍的女卫抬着一口珠光宝气的金箱走到席前,拜过了女帝又退下。 那箱子的摸样极是眼熟。 厉琳心里咯噔一下。 只听宇文妍道:“前些日子儿臣遇见一位巧手工匠,可制得巧活机关,人物风景纤毫毕现,还可自由活变换移动。儿臣见了大感兴趣,便请他以金玉玛瑙,依着儿臣的模样做个拜寿机关,一来祝母皇万寿无疆,二来也可代替儿臣常伴母皇父妃身前,日日请安,以全儿臣孝敬之心。” 说罢按下机关。厉琳几个死死盯着那箱子,果然见那箱子缓缓开启,先是升起副金银山水,后有冒出个宇文妍摸样的人偶作揖跪拜,摇头晃脑可爱至极。 这机关实在太眼熟,除了那人偶不同,竟与她们忙了半月的那五福拜寿丝毫不差!几人一言不发死盯着那箱子,宇文良瑜脸上早已笑不出来,厉琳也眯起眼看着宇文妍。 女帝见那机关人偶灵巧之极,又在这锦绣园内千盏银辉下映照得金银焕彩,珠宝生辉,大喜称赞:“果然新巧之极。妍儿倒有些本事,竟能寻来这般巧手工匠。这人偶还真像。贤妃,你可生了个好女儿。”后一句则是对着随坐在另一侧的,宇文妍的父妃贤贵君说的。 一席夸奖出口,席间众人更是脸色各异。宇文妍大喜下拜:“谢母皇夸奖!” 女帝欣赏良久,心满意足转向宇文良瑜:“皇儿,你预备下的寿礼不妨也拿出来,让在座的众位卿家一并赏玩一番。” 宇文良瑜此时如何还能拿出那五福拜寿,心中焦急万分,勉强笑道:“回母皇,儿臣这寿礼太过特殊,预备起来略有些麻烦。母皇若是不愿等,不如寿宴散了再……” “无妨,”女帝挥挥手,“今儿个大伙兴致正高,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你预备便是。” 宇文良瑜心猛然一沉。该死的! 对方适时堆起一脸好奇微笑,却无论如何掩不住眼中的兴奋嘲讽。 仲菲辰三个脸上也均变了色。若是此时再拿出那五福拜寿,无异于自讨没趣,拾人牙慧已是落了下风,更会让女帝误会几人故意争强斗胜。若是不拿出来……如近骑虎难下,叫回风上哪凭空变出个寿礼来? 宇文良瑜心一横,咬牙便欲挥手命人将那五福拜寿抬上来。 一把懒懒的含笑女声却从旁响起:“回陛下,这礼物……就在我们五个身上。” 是厉琳! 此时情况虽紧张万分,明知毫无转圜余地,唯有硬着头皮接下这难堪,可一听到厉琳的声音,宇文良瑜却猛然放松下来。 从来,从来都是这样,虽然懒散,虽然风流,可永远都是让自己想依赖的女人。 厉琳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也不看宇文妍,径直走到女帝座下一礼:“陛下可否容我五人准备片刻?” 见女帝饶有兴致地颔首,便拉着宇文良瑜退到仲菲辰几个身旁。 宇文良瑜急道:“靖婷你……” “我?”厉琳挑眉,忽又严肃道:“我们跑吧!” “什么?你!”宇文良瑜气得几乎没厥过去,又见这女人坏笑:“骗你的!” “你这家伙!”仲菲辰直瞪她,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有心思开玩笑? 厉琳耸肩,太没有幽默感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教过你们一首曲子?” 宇文良瑜眼睛一亮:“你是说当年在太院,你给我们讲那笑傲江湖,琴箫合奏的故事时,咱几个一起玩过的那曲子?” 厉琳含笑点头。当年自己刚入太院,穷极无聊之下,便给宇文良瑜四个讲前世看过的武侠故事,故事好口才好,讲的人懒懒散散,听的人津津有味。讲到那笑傲江湖中曲洋与刘正风一世知音琴箫合奏时,几人热血沸腾,便也学着鼓捣出个五人合奏来。厉琳干脆依着这里女尊男卑的风俗教了首曲子一起练着玩,后来竟真的让这五人给练出来了,不过只当做消遣,谁也未曾认真过。 那已是若干年前的旧事了,难为宇文良瑜还记得。 厉琳看着几个恍然大悟的好友:“平轩,玉泉,雅林,你们可敢一试?” 仲菲辰朗声一笑:“有何不敢?” 蓝喻红笑嘻嘻的:“在下记忆力一向不错。” 卓清冷冷道:“无妨。” “那就……一起来吧。” 几人迈入场中。时,厉琳与宇文良瑜擦肩而过。厉琳极迅速地在宇文良瑜耳边说了一句,让宇文良瑜身子一震。 “回风,我从未唱过这曲子的词罢?你听好了,这是为你一人唱的。” 第35章 寿宴风波(四) 席间早已鸦雀无声。 宇文良瑜一袭白衣,席地而坐,双手搭上古琴,淡然垂目;仲菲辰一身骑服,立于鎏金鼓前,神采飞扬;蓝喻红蓝袍微动,手抱琵琶,斜斜而坐;卓清身着紫衣,洒然而立,翠绿长笛横于唇前。 厉琳一身大红盛装华服,单手提剑,扬眉浅笑,一改往日的慵懒,挺拔俊秀,如松般大气,亦如竹般清俊无双。她昂着头,神色掩映在剑锋凛冽的寒光中,英气逼人。 五人或站或立,风姿各显,均是上上品的容颜姿态,好看的如画儿一般,有那胆大的宫侍早已偷偷红着脸,禁不住看了又看。 仲菲辰锤出第一声雄浑鼓声。 仿佛提示一般,宇文良瑜指尖一挑,琴弦铮然骤响出极高的音节。渐渐的,珠落玉盘的琵琶声与清远绵长的笛声也加了进来,四种不同乐器配合如曲水流觞,风过松涛,竟是从未听闻的曲调,怪异之极,大气磅礴。 厉琳浅笑而立,忽然间手腕一翻,银光雪浪冲天而起!低沉女声自那剑光中响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广袖飘飘,今在何方。 几经沧桑,几度彷徨。 衣裙渺渺,终成绝响!” 鼓点沉重,古琴铮铮;琵琶清越,玉笛绵长。那大红的曳地盛装如火焰般舞动,剑若惊鸿,人如谪仙! “我愿诉我衷肠,再奏角徽宫商, 着我东华衣裳,兴我礼仪之邦! 我愿诉我衷肠,再谱盛世华章, 何惧道阻且长,开我万土之疆!” 极缓的剑光变得大开大合,低沉的嗓音逐渐激昂,那一身高贵红袍竟被舞剑的女子生生舞出了几许肃杀,几许风流,衣袖裙摆飞扬而起,血般的颜色与那剑光交相辉映,震慑人心。 曲调愈来愈急,愈来愈重,短短的一曲歌被反复吟唱弹奏着,直到最后一刻,如被利斧切断,戛然而止。仲菲辰恰好敲出那最后一声鼓响,蓝喻红拨出最后一下勾抹,卓清吹出最后一声清音,宇文良瑜的琴弦啪地崩断一根。 而厉琳刚好唱过那最后一句,红袍翻飞坠落,剑光呛然如鞘。天地骤然静默。 天衣无缝,默契之极。 厉琳单手执剑,跪立于地,于满室静默中,清越嗓音满室皆闻:“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唯愿为我东华鞠躬尽瘁,洒尽热血,守土开疆,复我东华荣光!” 五人齐齐抱拳朗声道:“唯愿为我东华鞠躬尽瘁,洒尽热血,守土开疆,复我东华荣光!!” 席间仍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方有人如梦初醒,猛然一拍酒案,大声喝了一句“好!好!好一个复我东华荣光!”竟是以耿直闻名的御史大夫沈元真。 众人方被惊醒般,高声喝起好来。有不少两朝元老竟忍不住眼中泛泪,激动难耐。连女帝也被这一曲激得似乎找回了年轻时的血性,反复将那一句“再谱盛世华章,开我万土之疆”念叨了许久,连夸赞都忘记了。 厉琳等误打误撞鼓捣出的游戏之作,却恰恰戳中了在座的老臣们与女帝心中最疼痛的一块地方。东华建朝已有百年之久。建立东华的开朝大帝是个极富雄才大略的女子,在百年前这块大陆血雨腥风动荡飘摇的乱世中,一手缔造了强大繁盛的东华。那时万邦来朝的盛世至今仍被东华人津津乐道。可开朝女帝的继任者们却均缺乏先帝的治世之才,守成有余开创不足。到了如今女帝的手里已然颓相初现,前些年与北褚的战争更是胜败难分。在座的君也好臣也好,对内虽党争不断勾心斗角,可谁不是东华女儿?谁坐在这个朝堂上不渴望着东华强盛? 只是一年年的争着斗着,那些少年时初初金榜题名的满腔抱负,早已变了味道。此时猛然听到这曲这词,看到年轻一辈的孩子们一腔热血,豪迈激越的青春模样,竟被勾起了沉淀多年的豪情,又欣慰着有后如此,东华有望。一时竟都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过了许久,女帝才回过神,几年来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五个从小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孩子。犹记当年还是一群粉雕玉琢的娃娃,如今也都长成这般俊秀无双的好女子。 “好一个复我东华荣光。这曲子,你们从何处学来?” 宇文良瑜抱拳禀道:“回母皇,词曲是靖婷所作,乃是我五人从前游戏之作,从未示人。此次特意排演献与母皇,祝母皇万寿无疆,亦祝我东华千秋万代!” “原来是厉靖婷。”女帝微微讶异打量着下边能将一身盛装穿出不羁风流的女子,又感慨万千:“朕有多久没细看过你们五个了?一晃……这些年了。你们都也到了,能为朕的江山顶起一片天的年纪。”复又微笑:“这果真是朕收到的,最好的寿礼。” “你们说,女帝到底什么意思?”仲菲辰皱着眉问。她们五个在寿宴上一曲剑舞大出风头,连那些最古板的老臣们也纷纷满口称赞。违背低调初衷的几人烦不胜烦,一散了宴席便全脚底抹油,溜到了宇文良瑜府上喝酒。 “你管她什么意思。”斜倚在木榻上的厉琳曲起一腿,懒洋洋晃着手里的酒杯:“倒是你大姐,脸色真精彩。”笑笑,复又一皱眉头,“不过她这次到底是怎么得知咱们原本的安排的?平轩,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问向仲菲辰。 说到这个,仲菲辰有些生气:“哪个环节?还不就是……” “靖婷,我前些日子得了坛百年兰生酒。”一直未语的宇文良瑜忽然打断她,冲厉琳笑道。果然见这一直懒在榻上的人一跃而起,两眼放光:“百年兰生酒?真的?” “自然是真的,就在我书房的”话还未说完,那人就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宇文良瑜失笑。仲菲辰无奈道:“回风,这事早晚避不开靖婷,你莫要太护着她了。” 蓝喻红在一旁皱眉:“平轩,或许是你偏向向风,对那孔源有成见呢?” “成见?我有成见??”仲菲辰的暴脾气一点就着:“从我去找那工匠,到请她雕刻,再到把东西带回仲府,我一直派我仲家的死士盯着,没出一点纰漏。只有那日在红鸳楼说过一次,不是那孔源说出去的还能是谁?是你我五人还是我家的死士?” “我又没说……”蓝喻红也无奈了,她也心知这事怎么也说不通,有心替厉琳说几句又不知该怎么说。 仲菲辰气哼哼坐下,喝了两口酒,又道:“我也不是埋怨靖婷。咱五个还讲什么对错。只是你们想想,靖婷那性子,认准了孔源便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如今看来太女早盯上了那小子,这次他能把咱们这事透给太女,下次保不准就是能要了靖婷脑袋的大事。” 几人对望一眼。这话确实没错。可能怎么办?悄悄处理掉孔源?处理一个小倌对她们谁都不是什么难事,可靖婷的性子,不发疯才怪。她若发起疯来…… 宇文良瑜柔柔眉心:“这事先瞒着靖婷吧。莫要让她烦心。咱几个再商量商量。” 蓝喻红几个正点头称是,“咣当”一声,门开了。厉琳满脸铁青站在门口。 惨了。忘了这家伙的功夫在太院时是学得最好的一个,来回用不了半柱香。 仲菲辰尴尬道:“靖婷……我们……” 厉琳将手中的酒坛捏得咯咯直响,几欲碎裂:“是孔源?” 第36章 两两相望(一) 仲菲辰尴尬道:“靖婷……我们……” 厉琳将手中的酒坛捏得咯咯直响,几欲碎裂:“是孔源?” 仲菲辰心中暗叫不好。她们这几个打小混作一堆长大,太熟悉彼此,比如仲菲辰,天生的暴躁脾气,却也是心思最单纯的一个;蓝喻表面上嘻嘻哈哈,心思却最深沉,卓清是万年冰块,至于宇文良瑜,这些年眼里从无旁的,喜怒全一人。 厉琳的性子她们谁不清楚,向来懒散淡漠,万事不管,脸上永远挂着浅笑。,哪怕真动怒时也会似笑非笑看着对方,让人心里七上八下。 从没见她气成这样过。 仲菲辰咽了口唾沫,娘诶,幸好是二皇女府,若是在仲府,她家还不被这家伙盛怒之下给拆了? 跟蓝喻红和卓清使个眼色,干笑着起身:“那个,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咱们明个见,明个见。”话没落,脚底抹油,三人转眼溜得一个不剩。 宇文良瑜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三个毫无义气的家伙,摇摇头转向厉琳。 “靖婷……” 谁料厉琳也是一脸无奈,低头瞅瞅手里的酒,又瞅瞅空荡荡的房门:“他奶奶的,我又不吃人……” “呃” 厉琳迈进屋子,将手里的酒坛子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取了杯子,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起来。宇文良瑜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陪着她糟蹋自家的酒,直到一坛酒喝得精光,厉琳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信他。” 宇文良瑜举杯的手一顿:“我信你。” 厉琳看着神色温柔的好友,被信任的感觉十分温暖:“我知道。” 顿了顿,“我也知道平轩她们信我。回风,我信你们,我也信他。所以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好事!” “我信你。”宇文良瑜仍然只说这三个字。对她而言,除了这三个字,再无其他。 全然信任,如此而已。 与此同时,太女府。书房。明亮的夜明珠照着满室狼藉。 “都给本宫滚出去!”宇文妍怒不可遏地把紫石砚台狠狠砸在徐琴脚下,几个幕僚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搭话。 宇文妍气得团团转了几圈,又破口大骂道:“你们不是说消息绝对可靠吗?啊?不是信誓旦旦告诉本宫定能让宇文良瑜颜面扫地吗?最后本宫花了几千两黄金,就得了这么一个结果?什么皇女拜寿,一个破箱子!被人压得头也抬不起来!”狠踹了一脚地上的金箱子。 她越想越气,明明信心十足要当众给宇文良瑜和厉琳几个难堪,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白白花了银子不说,还给母皇留下个不思进取骄滛奢靡的印象,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何不让她恼羞成怒! “刘三儿呢?让她滚进来!”该死的刘涵文,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绝对可靠,结果就是这么个可靠法? 徐琴为难道:“殿下刚才让她回家反省,再也不准出现在殿下面前……” 宇文妍瞪着她,徐琴低着头不敢再说。一旁幕僚沈宁也呐呐道:“消息既是从厉琳亲弟口中传出,应当无错,属下料想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对方临时起意更换……” “临时起意?”宇文妍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不止。她自然怎么都想不到这寿礼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道是宇文妍心思深沉设下的圈套。 “滚滚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烦躁地将徐琴等人撵出去,宇文妍在房内不停地兜圈子。本来得意洋洋,谁知转头一盆冷水泼下,又让那几个女人抢尽风头。一想起寿宴上厉琳那一身盛装,扬眉执剑的模样,火焰般耀眼,夺尽了所有目光与夸赞,久恨不得撕碎了那个女人。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她?! 双拳紧握,狭长的眼中阴狠愈盛,最终化成一抹冷笑。 忽又想起一人来,拉开房门:“来人。” 小侍战战兢兢跪下:“主子。” “梁梦呢?让他滚过来伺候!” 小侍身子一颤:“回主子,梁梦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总管……总管让他歇几日,因此,因此没到院内伺候……” 宇文妍甩手一耳光便打过去:“让他滚过来伺候!再废话本宫剁碎了你!” “是,是!”小侍连哭也不敢,连滚带爬地跑出院门。 不一刻便听到脚步声。 宇文妍坐在书房内唯一“幸存”的藤木椅上,冷冷看着眼前瘦削苍白的少年,大病了一场,却越发显得俊秀。 梁梦自进到屋内便不敢抬头,耳边听到那噩梦似的声音,“跪下。”身子一颤,不敢反抗地跪趴在一地的碎瓷中。 “把头抬起来。”宇文妍吩咐。少年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僵硬地仰起头,脖颈弯成一道优美的曲线。宇文妍看着他那有几分与那姓厉的该死女人几分相像的脸,心中的恨意波涛汹涌地将理智淹没,猛然站起身,揪住梁梦的头发,狠狠推倒在地,覆了上去。 梁梦双眼无神地看着上空,毫无生气地任身上的女人撕碎他的衣衫,大力揉搓着身上最隐秘羞耻的部分。 方才进院时秋儿拽着他的衣角泪水涟涟地说梦哥哥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却几乎笑出声。有什么对不起的呢?这身子……早都不干净了。这样卑贱的身份,早该认清…… 赤裸的身体被压在满是碎瓷的地上,尖锐的瓷片刺入肌肤,颈背大腿一道道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出疼痛。女人跨坐在他身上不断起伏着,粗重的喘息从上方传来。强迫立起的玉/茎被紧箍着摩擦着,明明恶心得想吐,身体却仍然回应着汹涌的快感,梁梦紧咬住牙,眼泪终于无声滑落。 宇文妍咬牙切齿地在男子的身上宣泄着着欲望与愤恨,直到很久之后才停下,气喘吁吁地离开男子的身体。 从地上起身,懒得再去看那毫无生气的人,保养良好的手指系好衣带,心中略感不耐。这小子跟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连声都不肯出,无趣之极。 整理好衣带,正欲跨过地上的人出门,不经意低头,却不由一窒。 修长纤瘦的男子玉体横陈,无声无息躺在那一地狼藉中,乌黑的发丝遮住脸颊看不清表情,赤裸的身体上遍布青紫,道道血痕划出凌乱而妖艳的魅惑。破败的美感让向来冷酷的女人心中也微微一动。 转念间改了主意,踢了踢地上的男子,“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收拾干净,以后放在本宫屋里伺候。” 第37章 两两相望(二) 宇文妍在太女府怒气冲天时,深夜的白楼街上有两个人慢慢走着。 “我真的信你……你放过我吧厉大少,这都子时了。”宇文良瑜哈欠连天地跟着厉琳。这女人发什么疯,非要大半夜跑去红鸳楼?说什么看一眼就安心了? 宇文良瑜被她扯着往红鸳楼去,叹息,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度的人,只要是这家伙提出的,就算是被拉着去见她的相好,居然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知道,就去看一眼。”厉琳轻笑,看着逐渐近了的胭脂巷,红鸳楼就在这胭脂巷的最里一家。这么晚了,也不知他睡了没有。 “这个时辰,正是……做生意的时候,哪有歇的道理。”原来竟是不自觉说出了口,被宇文良瑜听个正着。 厉琳也不避她,得意一笑道:“回风,你莫想激我回去。孔源早已不接客了。” “你……真的包下他了?”宇文良瑜皱眉。留恋风月尚算雅兴,可玩到这地步,着实不怎么好听。 厉琳摇头:“他不愿跟我回府,因为这个已经吵过,我不想再逼他。只是跟鸨父打过招呼,除非他自愿,不再强迫他接客。若是……若是他真的想找别的女人也教我知道,我……我……” 一时竟“我”不下去,顿了顿,忽又展颜一笑:“可自从他从我府上回去之后,鸨父说他从未接过别的恩客,我知道他心里其实还是有我的。” 宇文良瑜猛然转头看她。 那笑容宇文良瑜很熟悉,小时候有次她们去皇家围场猎狐,宇文良瑜年纪小,一日下来一只狐都没猎到急得直哭,厉琳便将自己追了几个时辰才猎到的唯一一只雪狐给了她,看着她破涕为笑连声道谢,也是这般笑得很明朗,好像辛苦一整天就只为了送她一只雪狐。 那个笑容宇文良 女尊之足风流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8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8部分阅读 这些年深埋心底,却从未再提及。此时再次见到厉琳这般的笑,心猛烈一痛。 她……原来也会为别人这样笑的。 厉琳见宇文良瑜不语,以为她不以为然,又道:“回风,我说我信他,便是因为我知道他心中有我。他……我知道孔源绝不会负我。如此就够了。他只是别扭罢了。”说着低头微笑。是的,这世上所有人都会背叛她,兄弟,朋友,都会离她而去,唯有孔源,哪怕放弃整个世界也不会放弃她,哪怕忘记一切也终能记得她…… “靖婷,靖婷……在想什么?” 宇文良瑜的声音将她唤回神,才发现已到红鸳楼前。厉琳揉揉眉心,拨开围上来的一群小倌,径直上楼。 宇文良瑜在前,厉琳则好不容易摆脱缠上了的男子,低头走到那熟悉的房门前,不提防撞上前边停下的宇文良瑜。 宇文良瑜掉头往回推她:“走吧走吧。睡了。” “睡什么啊?”厉琳好笑,这来都来了,怎么又往外推她。“睡了也让我看他一眼,我总觉得不放心。” 宇文良瑜皱眉继续推她:“我头疼的厉害。回去吧,改日你再来看,回去我再给你拿一壶兰生酒……” 厉琳停下动作,看着她。 “……你让开。” “靖婷……” “让开。” 宇文良瑜无奈,见厉琳神色渐渐冷下来,终于缓慢移开身体:“你……” 厉琳绕开她,一脚踹开房门。 房中那雕花鸳鸯床上交叠的两人动作猛然停下。那女人跨坐在男子身上,二人下/体还紧紧交合在一起。 男子芊芊十指还扣在女人背上,销魂的呻吟却戛然而止。 娇艳的薄唇惊恐地吐出一个音节:“琳……” 厉琳浑身冰凉地看着他,眼前阵阵发黑。 孔源也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厉琳,反应过来,慌乱地推开身上的女人,抓过凌乱的衣衫遮住身子,嘴唇颤抖的厉害。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办法…… 不要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求求你…… 厉琳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我看到了什么。一炷香前她还幸福地跟好友说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所以我信他,可是眼前她看到了什么? 那正在他床上的女人,今日寿宴时才在宇文妍的身边见过,叫什么名字?楚春如,还是楚如春? 宇文良瑜在厉琳身旁,冷冷地看一眼脸色惨白的孔源,转向慢条斯理套上外袍的高大女人:“楚春如,楚大人……真巧。” 楚春如整理好身上的衣袍,不慌不忙一礼:“二皇女殿下,厉小姐,又见面了。”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怎么,想和下官一起玩吗?”舔舔嘴唇,又加一句:“味道真是不错,厉大小姐眼光果然不凡,” 孔源忍着泪拼命摇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求求你们,放过我啊…… 厉琳浑浑噩噩地看着楚春如,又浑浑噩噩看向孔源。 忽然嘲讽地笑起来。真他/妈讽刺。真讽刺。 怪不得任何人,这一巴掌是她自找的。 宇文良瑜拽着她往门外拉。不能再放她在这待着了,厉琳明显已经不对了,眼睛通红,却还笑出了声。 她太熟悉这样的厉琳了,这正是她失去理智的前兆。 “靖婷,我信你,我信你,真的。走吧,先走吧,回去再说。”宇文良瑜几乎恳求。 厉琳缓缓转头看向急得语无伦次的宇文良瑜:“你信我?” “可我该信谁?”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厉琳已经微笑着抄起门边沉重的青铜烛台,朝楚春如脑袋用尽力气砸了下去。 “靖婷,住手!!” 水玉阁上,一身素雅白裙的少年倚创托腮,百无聊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透着寒意的秋雨。 这大半夜的,说下雨便下雨,琳回府了没有?有没有带伞?不会又冒着雨骑马回来吧? “主子,这都后半夜了,睡吧。”松儿擎着烛台,凑过来轻声道。 明罗摇摇头,“正午多睡了一个时辰,现下还不困,你去歇着吧。” 松儿无奈地看着自家主子,自家主子满脑子全是那个姓厉的女人,他都懒得说了。 放下烛台,探身去关窗,一边絮絮叨叨:“等人也要关着窗等,病了还不是要她担心你……啊,主子,她来了!” 明罗本浅笑着听他碎碎念,一听他轻呼急忙起身看去。夜色里,雨中慢慢走近院子的身影,不是厉琳是谁? 明罗笑起来,仔细打量又疑惑:“怎么不大对?” 那蹒跚而来的身影一步一晃,好像站不稳似的,确实有些奇怪。松儿看着也纳闷:“是有点不对劲,她怎么好像走得快死……快病了一样?” 话还没落,明罗已经奔了下楼,打开门跑了出去,急得松儿直跳脚:“伞!主子,拿伞啊!” 厉琳失去理智地把楚春如差点打死,才被宇文良瑜和闻声而来的鸨父拼命拉开。连看也没看仿佛失去灵魂的孔源,松开手中鲜血浸透的烛台,一步一摇地走出门,连身后宇文良瑜焦急的呼喊也置若罔闻。 孔源,孔源,你怎么能背叛我。 你连你说过的誓言都忘了。可我还记得。你说过死亡也不能阻止我们的爱。你怎么能背叛我。 不知道怎么出了红鸳楼,不知道怎么走回的家。后半夜里已经宵禁,临晏的大街小巷空无一人,路过的巡防士兵却没一个敢拦她,厉琳就这么浑浑噩噩,淋着雨一步一摇地回了府,下意识地朝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走去。 “琳,琳,琳你看看我啊,你到底怎么了?”焦急的声音不断重复,一双温柔的手握着自己的,少年春水般清澈柔软的眼睛看着自己,全然是爱恋与关怀。 厉琳在这眼神里终于失去了力气,连雨水飘在身上也觉得痛楚。 “罗儿……我很痛……很痛……” 喃喃的声音在下一刻消失,挺拔的身体软软倒下。 第38章 两两相望(三) 半月前。红鸳楼。 欢喜堂门外前,老鸨逼问:“今日在雅阁里那几位贵客,都说了些什么,老老实实给我复述一遍。” 孔源被软软地架着,听到问话,满脸是泪地拼命摇头。 “哟,不想说?你倒真对那姓厉的死心塌地。既然这么向着她,那你自己挑一个吧,是为她守着身子,还是为她守着那点无甚紧要的小事?” 孔源脸上妩媚的妆容被泪水冲得花掉,微弱地啜泣着:“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老鸨尖着嗓子:“不该你问的就乖乖闭上嘴。” 孔源真的闭上了嘴,连眼都紧闭上。他知道自己没得选。红鸳楼好好的换了老板,连鸨父都被换掉。为什么偏偏在他拒绝厉琳之后?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逼问与她相关的事? 如今全临晏都知道他是厉府少主的心肝,会有谁有这个胆子来动他? 答案再明显不过。 他以为他拒绝跟厉琳回府便能挽救一丝面对她时的尊严,却不知道已经亲手把自己推进火坑。 他不是不通世故的单纯男子,在这样肮脏的地方待久了,哪有想不通的道理?何况厉琳从未想过瞒着他朝中之事。 如果他这一次守不住她的信任,那么以后是不是会有更多源源不断的逼问与威胁 如果只是要他这早已不干净的身子……那么……那么……就算她不爱他…… 孔源紧闭上眼再不吭一声,老鸨等了许久终于失去耐心:“把他给我拖进去!” 厉琳当晚到了水玉阁外便再支撑不住,一头昏倒,当晚就发起高烧,一直迷迷糊糊的。 明罗被她吓得魂飞天外,守在床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又怕惊动厉凤中妻夫,直到天明才命人去禀告。厉凤中一听之下也吓了一跳,不知道昨儿个寿宴上这小兔崽子还精神的很,怎么转眼就把自己折腾的病倒,急急忙忙亲自去了太医院请太医。厉老夫君见了自家女儿烧得满脸绯红的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被明罗温言劝了许久才好些,红着眼眶去佛堂烧香拜佛,菩萨保佑,厉家只有这一根独苗啊。 明罗把一步三回头的厉老夫君送出门,急忙转身去看药熬好了没有。 松儿满脸不乐意地跑过来:“主子,那小子又来了。” “谁?”明罗眼也不眨地盯着炉上的药,手下不停地扇着火,生怕错过时辰。 松儿嘟嘴:“就是那个厉安宇,又来了。” 明罗“哦”了一声,抬头朝厨房外望了望,松儿道:“人上楼了,连哭带闹地说要看他的姐姐,还说人要是有个什么差错,让我们都滚回北褚。您听听,这是人话吗?”忿忿不已。 明罗满脑子全是厉琳躺在床上发烧的模样,心急火燎的,一向软软的声音也绷起来:“宇儿再不懂事,也是主子,是琳唯一的弟弟。他担心琳是应该的,让他多陪琳一会儿吧,我看着药,你去正门那边看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见身后没动静,又催道:“还不快去?” 松儿撅着嘴转身离开,明罗又专心致志地蹲在炉前扇火。 厉安宇清早去给爹爹请安,半路上就见府里乱了套,一问才知是厉琳病倒在水玉阁。 连请安也顾不得了,拎起裙角便往水玉阁跑,一路上又恨又急,心里把明罗骂了几千遍。这些日子厉琳一次也没陪着他,一回来就往那狐狸精房里跑,居然还病在他房里,让他心里堵得要命。 骂开了水玉阁下围着的小侍家仆,提着裙角匆匆上楼。此时明罗房里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的闺房内连窗帘都掩了大半,光线昏暗,暧昧难辨。厉琳烧得人事不知,静静躺在床上,湿透的衣袍被脱掉,换上干净的白色小衣,身上盖着锦被,只露出肩颈的线条。 厉安宇站在门边,不合时宜地紧张起来。咽了口吐沫,轻轻往床边挪动。 不是不担心,可厉安宇从未见过女人躺在床上的模样,只穿着薄薄的小衣,胸口一起一伏,头发散开铺了一床,额头冒着薄薄的汗…… 厉安宇控制不住的脸红起来。他从小养在深闺,礼教甚严,只被教导贞洁矜持,极少与女子接触,更别说见到心仪的姐姐如此情态。 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床上的女子皱眉轻轻咳嗽几声。厉安宇心被一揪,轻轻走过去,壮起胆子伸手在她肩上拍了几拍。 “水……” 厉琳意识模糊中感觉到有人走近,轻轻拍着自己,又有什么清凉的液体慢慢流进口里,不自觉张口多喝了些,一时喝得急了,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 一双冰凉的小手略带颤抖地将自己轻轻扶起,靠在怀中轻拍着,慢慢顺过气来。厉琳混沌中以为是守在身边的明罗,心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丝念头:怎么罗儿的手凉成这样,还微微发着抖?当着他的面昏过去,定然吓坏他了。 意识模糊地抬起头,寻到少年的柔软嘴唇,轻轻吻了一吻。 厉安宇脑子里轰隆一声,浑身僵硬。 她她她她在吻自己! 滚烫的嘴唇贴上自己的,虚弱却强势地在自己的唇上辗转,舌尖轻轻扫过,如电流般让厉安宇颤抖不已。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着,鬼使神差地便轻轻张开双唇,迎合上去。 厉琳此时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厉安宇呆呆地任女人靠在自己肩头睡得天塌不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世界只剩一个念头 被她亲吻了…… 原来被她亲吻是这样的…… 明罗端着药推门而进时,便看到这副情景,厉安宇满脸通红坐在床头发呆,单薄稚嫩的怀中靠着呼吸平稳的女人。 轻轻一笑,走过去,在床头案几上放下药碗,“让我来吧。” 厉安宇这才发现房中多了一人,大窘,嘴上却不饶人:“凭什么让你,你一个男儿家知羞不知羞?” 明罗眉眼弯弯,笑得可爱至极,却不软不硬地顶回去:“琳是我未来的妻主,自然由我来伺候。宇儿什么时候嫁了女子,自然也要这般伺候你的妻主。”厉琳若是醒着定然大吃一惊,一向温婉可人的明罗也会有这般语气的时候。 厉安宇语塞,不情不愿地让开。明罗极小心地抱过厉琳,让她慢慢躺回床上,仔细替她拉好锦被,然后极自然地将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厉琳的,试了试温度。 厉安宇只觉这一幕无比刺眼,却又舍不得离开。明罗也不看他,拿起床边的手巾,浸到身旁的银盆的凉水中,再拿出绞了几绞,慢慢替厉琳擦拭着额头上的薄汗。 一连串的动作熟练非常,透着十二分的亲昵和自然,叫厉安宇看了不知为何竟有些脸红。 看了许久,忽然问道:“是不是女人都爱你这样的男子?” 明罗已经开始轻轻擦拭着厉琳的手,过了一会方抬起头,看着女人呼吸均匀的睡颜,清浅而满足地一笑。 “爱一个人,怎么会分是怎样的性子。爱便是爱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便爱什么样的性子。若她情深义厚,我便陪着她海枯石烂;若她薄情寡义,我便奉上一颗心任她采摘践踏;若她不懂专情,我也愿与她爱的男子们共侍一妻,妇唱夫随谁叫这天下,只得这一人入了眼呢。” 说着自己也摇头笑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满心都是温柔。过了一会儿,又低头执起她另一只手,仔细地擦着。 厉安宇有些震撼地看着他。 他从来只把这男子当做不要脸缠着姐姐的狐狸精,可这一番话却让他心下大震,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翻涌不止。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语气嘲讽地说道:“可我姐姐不会爱你的。她喜欢的是那个叫孔源的小倌,她早晚会娶他的,你死心吧。” 一句话说完,如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回音。明罗根本不打算再理他,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床上的人。 厉安宇恨恨一跺脚,转身离开。 明罗停下手中的动作,听着厉安宇一路蹬蹬地下楼,听那脚步声都听得出一肚子憋闷。 侧头扑哧笑出来。 在琳面前,他永远都会是那个无怨无尤,温柔体贴的罗儿。可一个从小受尽欺凌,在黑暗的后宫挣扎着生存下来的皇子,怎么会单纯的一丝心机也没有呢? 只是因为有了她,情愿傻一辈子罢了。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可死人也永远不会再活过来,对吗?一辈子,还长的很。 第39章 两两相望(四) 明罗替厉琳擦拭完手脚,轻轻唤她:“琳,该喝药了。醒一醒。” 唤了几遍,厉琳“唔”了一声终于睁开眼,迷迷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快正午了。”明罗端起案几上的药碗。厉琳支起身子,困倦地甩了甩头:“我睡了这么久你一直守着?” 明罗点头,递过碗,看着她几口喝掉极苦的汤药,犹豫了一下:“老夫君早上来过,宇儿方才也来过。” “宇儿?”厉琳苦得直皱眉:“他见我病了一定急得不行,那个小祖宗……可难为你了?” 明罗一笑:“没有。” 厉琳见他神色如常,放下心,抬起酸软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吓坏了,嗯?没事,我昨晚只是……只是遇到些事,心情不好又淋了雨,现下好多了,别担心。”看到明罗眼底的黑眼圈,心中愧疚。 “嗯。”明罗乖巧应道。 二人正说着,松儿忽然推门进来,道:“主子,厉大人来了,在楼下,叫……厉小姐下去呢。” 明罗一怔。厉琳却苦笑一声,知道坏了。 厉凤中不好进明罗的闺房逮人,在楼下怒气冲冲地等着,见自家惹祸的不孝女下楼,第一件事就是劈头盖脸地臭骂。 本来听到厉琳大半夜生病心里就纳闷,只不过着急占了上风,又忙着去上早朝,去了太医院一趟便直接入了宫。谁知道刚一上朝,便被女帝唤出列,扔下一本新鲜出炉的奏折。 打开一看,几乎当场气厥过去。 竟是新科状元、工部常卿楚春如递的折子,状告昨日半夜,吏部常卿厉靖婷在青楼为个小倌儿大打出手,将她打断了五根肋骨,满头是血,几乎丧命,请厉家给她个交代,否则她楚春如将叩阍御前,请女帝亲为决断。 满朝哗然。 楚春如还在家里半死不活地躺着,就有精神告状,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事实明摆着,确实是厉琳干的好事。厉凤中看完半晌没说话,心里把自家那混账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可当着女帝的面又不得不叩首谢恩,表示定当给楚家一个满意交代。 转头下了朝,厉凤中便板着脸回府找厉琳算账。蓝喻红几个上朝前就听宇文良瑜说了此事,俱都忧心忡忡,明知此事有玄机,一时又搞不清楚,商量之下只得先由宇文良瑜入宫求情,其余三人静观其变。 厉凤中把自家女儿好骂,恨不得家法伺候,可骂到一半,见厉琳烧也未退,晃晃悠悠的样子,这股气憋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最后干脆一挥手,眼不见心不烦:“叫陈御医来好好瞧瞧,瞧完了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这边厉凤中还在上火,宇文良瑜正进宫求见女帝。御书房凤朝殿遍寻不见,最后得知女帝竟下朝直接去了父妃的旒德宫,只得匆匆赶过去,心下不禁疑惑,这时候母皇不在御书房批奏折,跑到父妃那里做什么? 旒德宫。 女帝悠悠吹了口茶,道:“宣儿,你泡茶的手艺越来越精了。” 宇文良瑜的父妃是个端庄大方的男子,年过三十的男子仍保养得好似二十出头,抿嘴一笑间仪态万千:“是陛下好久没来,忘了臣妾的手艺罢。” 女帝轻叹一声,放下茶杯执起他的手:“这些年……朕知道对不住你。朕一直想补偿你,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德君将手覆上女帝的,温和道:“陛下只要常来我这里喝杯茶说说话,宣儿就心满意足了。” 女帝摇头,握着他的手好一会。 “你知道朕一直想把这凤座留给瑜儿。这些年朕不忍让她小小年纪便面对那些明枪暗箭,故才立妍儿做了太女。可如今看来,朕也许错了。终究是躲不过啊。”自嘲一笑:“瑜儿若是个皇女多好,朕定能替她选个好人家指了婚,也省得你替她操心受累。” 德君的手难以察觉的一抖。 女帝未曾发觉,仍继续说着,未曾发觉男子的手指已变得冰凉。 忽听内侍禀告,二皇女求见。 女帝笑道:“猜着她也该来了宣她进来。”见德君神色讶异,轻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无妨。她这是替厉家那孩子求情来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厉府和几个好友急得乱套,却有人喜不自禁。 宇文妍舒服地半躺在软榻上,一边享用着赤身捰体跪在榻前的梁梦的按摩。真是河东河西,风向骤转。昨日她还被那死女人抢尽了风头,这才过了一天,就轮到自己幸灾乐祸。 这回事情搞大了,看她厉凤中怎么收场!死老东西,霸占了尚书之位几十年,握着各部的权势不肯松手,这回,看她还笑得出来! 瞥一眼冷得微微颤抖的男人,那张与厉琳几分相似的脸上木然无光,一时心情大好,伸手将人抱上软榻,细细抚摸着滑腻冰凉的肌肤:“今儿个本宫看你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开心。”翻身覆了上去。 梁梦毫无反抗地任她动作,轻轻闭上双眼。 正做到爽快时,下人敲门禀道:“主子,徐知客,沈知客求见。” 宇文妍不耐烦地喘着粗气道:“不见。” 门外没了动静。宇文妍继续在男子身上的动作,又过了半刻钟方仰起脖子,长长出了口气,软倒在男子身上。 翻身下榻,整理好衣服,一脚把下身狼藉的梁梦踹下榻,方心满意足道:“叫她们进来。” 摔到在地的梁梦猛然一颤,终于有了反应,极卑微地抬起头,轻声哀求:“主子……” 宇文妍拿脚尖挑起他的下巴:“怎么,终于肯出声了?衣服么,本宫是没有,你头发倒是长得不错,拿头发挡挡罢,至于是挡着脸还是挡着身子,你自己看着办?哈哈。” 梁梦双手逐渐握紧,指甲深深嵌进手掌中,慢慢又逐渐松开,慢慢地爬起,规规矩矩跪到一旁。 徐琴和沈宁迈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宇文妍笑吟吟喝着茶,一旁地上却跪了个赤身捰体的小侍,头发披散在身后,脸色木然地看着前方的青石地砖,仿佛浑然不觉屋内多了两个女人。 徐琴二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一时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倒是宇文妍若无其事开口:“徐知客,沈知客来的正好,本宫正想找你们。请坐。” 二人尴尬地坐下,半天才想起正事。徐琴咳嗽一声道:“殿下对楚春如一事不知有何决断?” “决断?”宇文妍哼笑:“关本宫何事?打人的可是姓厉的,还要本宫给他求情不成?” 徐琴和沈宁对看一眼:“殿下,属下正有此意。” “什么?”宇文妍好笑,她没听错吧,让她替那姓厉的求情? 徐琴道:“殿下可曾想过,若是厉家效忠殿下的话,殿下争位的把握会大增?” “什么意思?”宇文妍一愣。 “殿下也许未曾发现,可属下等人冷眼旁观,发现二皇女一派的核心并不是宇文良瑜,而正是这个看似无赖的厉琳。请殿下试想,从前未及笄前,那几人便一直跟着厉琳到处胡混。及笄后,从北褚皇子来朝选妻,到前些日子的孔源,再到昨日的寿宴,那一直拿主意做决断的,可绝不是宇文良瑜。” 宇文妍陷入沉思。仔细想来,确实如此。单说那一个孔源,若是换做自己是宇文良瑜,定不会容忍手下为个小倌儿闹成这般田地,平添把柄。而宇文良瑜下了朝竟还进宫去求情?这太不合常理。 宇文妍自是无法理解厉琳五人之间的深厚感情。徐琴二人见她动摇,趁热打铁道:“所以,此次是个极佳的机会。厉琳被那楚春如一状告到女帝跟前,此事绝不会善了。若是殿下能以太女之尊替她求得开恩,说不得厉家不得不承了殿下的情,日后只要……” “你他娘的不早说,那楚春如的折子便是我叫人替她递的!人也是我送上那小倌儿的床!”宇文妍大为懊恼。她们怎么不早说? “这……”徐琴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 沈宁急忙接话道:“殿下,一个楚春如跟厉家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属下二人并非劝殿下一定要为厉琳求情。只是这次是个绝好的机会,殿下务必把握住,要么借机拉拢,要么便痛下决心,让厉家再无可争之心……”说着做了个狠切的手势。 宇文妍眼睛放出了光。 第40章 厉琳大婚(一) 明罗自厉琳被厉凤中带走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样子让松儿看不过去了:“主子,您别急,厉小姐是她厉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厉大人不会舍得让她吃苦的,最多关两个时辰就放出来了。” 明罗急道:“这都已经快两个时辰了。琳下楼时才刚醒没一会,是强撑着的。淋了一夜的雨,又没退烧,怎么受得了?” 松儿大为不满:“主子担心她,也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昨儿个您去迎厉小姐,不是也淋了雨?又一夜没合眼,到现在连饭也没吃,这样下去厉小姐病没好,您也跟着病倒了,到时候可就真热闹了。” 明罗没心思听他的唠叨,吩咐道:“松儿,更衣,我自己去求厉大人。” 厉凤中一气之下将厉琳关进了祠堂,便匆匆召集幕僚到书房商议说到底再怎么气,厉凤中也要保住自己的女儿。众幕僚商量来商量去,琢磨了两个时辰也没想出个两全之策。 厉凤中听着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越想越恨得牙痒。这个不孝女!以往虽然混闹,可从未失过分寸,自从遇到那个小倌儿,昏头的事是一件接着一件的做,简直失去了理智! 再这样下去,保不准厉琳又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想到这,厉凤中眼睛一眯,动了杀意。 思量间,忽听小侍敲门,在书房外禀道:“大人,北褚皇子求见。” 屋内一静。 厉凤中也是一怔,转念便明白了。这是来求情来了。又碍着皇子的名义,不敢怠慢,急忙出了门,正见明罗素衣素裙,规规矩矩跪在门外。 厉凤中吓得急忙几步过去欲扶:“这可使不得。快起来,地上凉。” 明罗不肯起身,只细声细气道:“明罗自知身为男子,又非厉府之人,府上家事本不该置喙,可仍斗胆来求厉大人,饶了琳这次。”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厉凤中心里哭笑不得,也不怪那不孝女如此混账,还不都是被惯出来的?在家被她和珂儿宠着,出门有几个好友纵容着,如今好容易及笄了,又找了个这般死心塌地的夫侍。这还没嫁进厉家呢,就这般护着,若是成了亲…… 慢着,成亲…… 厉凤中心中一动。 面上却露出个慈祥的微笑:“既是罗儿求情,便饶了她这次。”对小侍吩咐道,“叫小姐回房。”伸手将明罗扶起。 明罗又矮身福了一福,羞涩一笑,极小声道:“谢厉大人。我想自己去唤琳……” “去吧,去吧。”厉凤中点头笑应,看着少年羞涩而去的身影,听不出语气地喃喃自语:“厉大人?是时候改口叫娘了……” 明罗刚走到院外祠堂,便见厉老夫君擦着泪命人将厉琳搀出来。一见他便忍不住絮叨:“罗儿来的正好。你看看你伯母这狠心的,琳儿还病着就让她去跪祠堂,真要出个好歹,我看她怎么办。” 厉琳刚迈出祠堂门,无奈道:“爹……我又不是娇弱男子。” “病着还这么多话。”厉老夫君瞪她一眼。 厉琳只得闭嘴,又冲明罗一笑:“我没事。你快回去歇着,折腾了一夜还到处跑,回头再着凉。” 明罗见她气色虚弱,心里一急,还没张嘴眼圈便红了。厉老夫君骂道:“还不都是被你吓的。你给我回房躺着,罗儿不用你操心,有我在呢。” 厉琳刚被放出来,惦记着昨日被自己撇下一堆烂摊子的宇文良瑜,心知几个好友定然正急着,见厉老夫君拉着明罗嘘寒问暖,也没多在意,只应了一声,轻声叮嘱明罗好好歇着便离开了。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松下心神的明罗几声再压不住的轻咳。 闯了大祸,哪还有功夫歇着。厉琳喝了帖药,烧还没退就吩咐下人将几个好友请来。 果然几人正聚在宇文良瑜那儿团团转,接到信便立即赶了过来。 一进门便见这家伙有气无力的样子,几人面面相觑。仲菲辰口直心快,疑惑地看看厉琳,再看看宇文良瑜:“不是说被揍的是姓楚的?怎么这打人的倒半死不活。” 宇文良瑜也楞了楞,几步走过去,探探厉琳的额头:“怎么搞的?” 厉琳懒洋洋任她摸,一边去瞪仲菲辰:“不过发个热,大惊小怪什么回风,你摸够没有?”一把扒拉开额头上的手。见鬼,都是女人,怎么宇文良瑜的手就柔软的像个男子,摸得她心里发痒。 仲菲辰咂舌。大惊小怪谁不知道她厉靖婷是个体力怪物,三九寒冬在山里打一整天的猎也扛得住,这会居然病倒? 宇文良瑜的手被烫了般缩回去。 熟到这份上,也不讲什么礼节,各自捡了把椅子坐下便说起正事。女人嘛,发个热有什么大不了,只有男人才会大惊小怪当天塌下来似的乱紧张。 宇文良瑜叹气:“你倒好,打了人就跑,倒把我扔在那给你收拾烂摊子。要不是大夫去的及时,楚春如今天就该出殡了。红鸳楼昨晚乱了套,孔源又问什么都不说,缩在床上动也不动,我叫人照看他了。我看他那样子实在吓人,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搞不好会出事。” 厉琳听她提起孔源,心里又是一痛,克制不住地想起他在楚春如身下婉转承欢的情景,紧紧捏着手指,骨节泛白。 几人见她这样,对看一眼。蓝喻红咳嗽一声:“靖婷,这事……我们觉得不对劲。” 厉琳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开口:“说。” 蓝喻红摇头:“说不上来,可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不过现在也没功夫琢磨这个。我只问你一句,你可还信那个孔源?” 厉琳瞪着她。 蓝喻红似是无所察觉,坦然道:“咱们几个之间,没那些藏着掖着。不妨直说了吧,回风跟我们几个都恨他把你折腾成这样,也不相信这事与他无关,可我们信你,所以只要你还喜欢他,我们便也信他。绝不动他一根汗毛。”言下之意很清楚,若是厉琳一摇头,明天这世界上就再没孔源这个人。 厉琳愣愣看着自己的好友们。暴躁耿直的仲菲辰,心思难测的蓝喻红,风轻云淡的宇文良瑜,还有寡言少语的卓清。这些从不懂无条件信任,更不懂忍气吞声的世家少主们,能说出这样的话有多难得,厉琳再清楚不过。 而厉琳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三个字:“我信他。”我……还想信他。 仲菲辰一拍大腿,干脆道:“行了,说下一件事。” 厉琳忍不住低头微笑。 这便是……朋友所能拥有的,最好的情谊了罢?无需言语,默契天成。 蓝喻红也一点头,爽快地转向宇文良瑜:“回风,昨日你进宫,女帝怎么说?” “母皇什么都没说。”宇文良瑜也困惑不解:“昨儿个母皇前脚下了朝,后脚就去了我父妃那里。我去求见,刚说到一半,她就叫我陪她下棋,一盘棋下完就让我退下了。” 房内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仲菲辰摸着下巴:“意思是……没事?” 这下连卓清都翻起白眼。怎么可能?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说厉家百年望族,在东华不算一手遮天也称得上翻云覆雨,厉家少主打死个不见经传毫无背景的少卿,若是打点得当,女帝睁只眼闭只眼,最多也就判个思过反省,在家赋闲几年罢了。可这事一夜间闹的沸沸扬扬,显然没那么简单。如今楚春如大张旗鼓地叫板“叩阍御前”,就代表此事再无压下的可能。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上朝,女帝开口便提起此事。 第41章 厉琳大婚(二) 厉凤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叩首,正想着怎么将场面话说的漂亮些,却听宇文妍的声音自旁响起。 “儿臣有话请奏。” 朝堂上百官的目光齐齐投过来。厉凤中心下一沉,只听宇文妍极诚恳道:“儿臣以为,厉靖婷虽犯下大错,但念其初入朝堂,年少无知,有情可原。再者当时情形特殊,场合亦不甚……这个正式,孰是孰非实难定论,因此儿臣恳请母皇从宽处理,儿臣亦愿以太女之位担保此后定当以身作则,敦促新晋朝臣融洽相处,为我东华齐心协力。” 这人不是疯了吧?宇文良瑜几个被她吓了一跳,连厉凤中这等老狐狸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番场面话说的漂亮之极,先求情再明理末了还拿太女之位担保,简直诚恳得一塌糊涂。可就是太诚恳太漂亮了,反而实在不像宇文妍一贯的风格。说完还向厉凤中微微一礼示意,意思是厉大人大可不必谢我,晚辈应该的。 厉凤中镇静地微微拱手回礼,便等于承下了这个人情。 而女帝仍是看不出喜怒地微笑颔首:“那依着妍儿的意思,该当如何?” 宇文妍神色诚恳道:“儿臣以为,如今之计不妨让厉靖婷戴罪立功。” 女帝笑道:“这倒新鲜。你说说,怎么个戴罪立功法?” “前些日子,大兆府的灾荒朝廷一直未曾腾出手来处理,又因这几年该府民生凋敝,税入极乱。儿臣以为,不妨让厉靖婷代替钦差,前往大兆府巡视赈灾,清理税帐,一来戴罪立功,二来为朝廷出力,也可平息楚家怨言。” 话说完了,朝堂上却一片死寂。 良久,女帝方慢悠悠道:“这主意不错准了。” 朝会一散,宇文良瑜几个恨恨瞪着扬长而去的宇文妍一党,若不是还在凤殿上,早骂出了声,连卓清都冷冷骂了句:“卑鄙。” 大兆府几十年来一直是东华朝廷的一块心病。那里与北褚西盛南林均有接壤,民风彪悍,盗匪横行,几乎成了个三不管地带。又因地处偏远礼教难行,以致民匪不分,官商勾结,贪污严重,最初朝廷还派过几个钦差去,结果是去一个死一个,偏偏又都死的挑不出一点毛病,不是坠崖就是瘟疫,还有个纵欲过度死在男人床上的,再派钦差没一个肯去的,慢慢地朝廷也懒得管了,只求没有叛乱,定时缴税便可,上下一心,心照不宣地只瞒着女帝一人。 宇文良瑜恨得几乎想去杀了宇文妍,把牙咬得咯咯直响。 蓝喻红迟疑了一下,道:“回风,我怎么记得大兆府……” 宇文良瑜冷笑:“贤君故里,谢家地盘。” 贤君,正是宇文妍父妃谢氏。 几人脸色更加难看。 宇文妍好狠毒的心计!厉凤中一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心中知道这次彻底难办了。今天宇文妍一席话说的有进有退,有攻有防,一边让厉家不得不承着她的情,一边又不动声色要置厉琳于死地,一边向女帝显示她的胸襟,一边又以此暗示女帝自己同厉家交好。好一个一箭四雕! 而女帝今天金口玉言准了宇文妍的奏,这事儿便板上钉钉了。 厉凤中只有这么厉琳这一棵独苗,整个厉家将来都是要留给她的,若是厉琳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厉家百年基业无人继承不说,她争了一辈子的权势也都没了意义。 厉凤中进府,茶也未喝一口便把厉琳叫了过来。 厉琳一进书房,被厉凤中的脸色吓了一跳。 厉凤中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将朝上之事说了。 厉琳听了,一时无言。 倒不是怕了。依着她的性子,敢作敢当,浑事做了,后果便得担着,她从来不是逃避责任的人。况且她现在宁可去大兆府趟一趟刀尖剑锋,也不想在临晏再没完没了纠结下去。 况且总不能为她自己的事,搭上整个厉家,再搭上宇文良瑜几个。 只是看着叱咤风云的母亲罕见的愤怒担忧,这话怎么也出不了口。 厉凤中见她不语,安慰道:“琳儿,你放心,大兆府娘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去的。”冷笑,“我厉凤中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事没见过?宇文妍这点招数便想阴我,她还差得远呢。如今有一个办法……” 厉琳一愣,金口玉言下了凤旨,还能有什么办法? “告诉北褚使团,你与明罗,择日成亲!” 厉凤中说的的确是个极妙的主意。厉琳是北褚皇子大殿亲选,女帝当场指婚的北褚驸马,也曾对厉凤中亲口说过要她二人早日完婚。只是厉琳单方面的一拖再拖才拖到现在,北褚使团诸臣其实早已大为不满。 现下提出成亲,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涉及到两国联姻,多说一句都有破坏邦交居心叵测之嫌。 而成了亲之后,总不好立即就要人当什么劳什子钦差吧拖过一月两月,事情总会有转机。何况那时厉琳又成了北褚驸马,再不济带着夫侍回趟娘家,来回往返耗一年半载的也在情理之中。 处罚?难道要北褚皇子刚成亲便守活寡不成? 绝妙的主意,说不定还能反将宇文妍一军。可厉琳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厉凤中大怒:“这种节骨眼上,你还给我犯糊涂?” 厉琳看着母亲:“女儿没有犯糊涂。女儿只是不愿因这种理由娶明罗。去大兆府赈灾,女儿无话可说;可若是娶明罗,女儿办不到。对明罗不公平,对女儿也不公平。娘,您想让我厉家出一个缩头乌龟?” “不明不白死在大兆府,你还有命去讲公平?”厉凤中气得要揍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女儿? “命没了可以,对不起良心的事,我不能做!”厉琳咬牙。见厉凤中暴怒,又一字一句道:“娘,若是真能在大兆府被暗算,只能说女儿本事不足,怨不得旁人可若是我办成了呢?” 厉凤中一愣。 厉琳又问了一句:“若是女儿办成了呢?” “你……”厉凤中瞪着倔强又傲气的厉琳,“你”了半天,猛一挥手:“你且回去,让我再想想。” 厉琳见多说无益,只一鞠躬,转身出门。 她喜欢明罗,她不想再否认。那晚她身心俱疲地走向潜意识中的归宿,见到他焦急万分的神情,瞬间的安心让她明白她早已喜欢上这个全心爱恋着自己的少年。 可正因如此,她更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娶了他。她不能这么卑鄙。 厉凤中撵走厉琳,在书房中来回踱了很久,直到过了晌午,终于开?br / 女尊之足风流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9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9部分阅读 开口唤道:“来人。” 门外候着的小侍应声进来。 “去请北褚皇子来!” 小侍应了,转身欲去,厉凤中略一沉吟:“慢着。去将正君唤来,说我有事找他。” 有些事,还是男人家出面方便。 第42章 厉琳大婚(三) 厉琳回房便开始吩咐玉环收拾行李,把玉环唬了一跳,可见主子难得的严肃又不敢多问,只好嘀嘀咕咕地去了。 厉琳双手叉腰站着看玉环忙活,一边笨手笨脚地帮着倒忙,一边心里也在忐忑。 她知道母亲方才的话就算松了口,可也知道母亲的担忧。大兆府在东华就如同前世满清时的宁古塔,是类似流放地的地方。而且那里又是宇文妍父妃的故里,因此也是她势力地盘与金钱来源,宇文妍怎么可能大义凛然地让她去断自己一手遮天的财路? 可是,难道就躲着吗?厉琳心不在焉把两件锦袍囫囵着塞进包袱,皱眉。 前世今生,她厉琳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犯怂”这俩字。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温柔体贴是一码事,可这种时候,她决不能丢了厉家的脸,让天下人笑话她厉家出了个窝囊废。 大兆府?厉琳耸耸肩,顺手把另一件衣裳塞进去。 一旁的玉环实在看不下去了,夺过包袱抱在怀里:“主子!您就让我一个人收拾吧。” 厉琳回过神:“什么没关系,我自己收拾。” “主子主子主子!”玉环哀求:“您不在这儿帮倒忙,我早都收拾好了,求您歇歇吧,这些男人家的事情主子还是让玉环来吧。” 厉琳好笑地一挑眉。小东西,跟在自己房里没多久,居然学会数落起自己来了。 无奈地起身,原地转了两圈:“真不用我帮忙?” 玉环很鄙视地看她一眼。 好吧。厉琳摸摸鼻子,信步迈出门。 在后花园里转了一圈,看看天色差不多了,便想去厉老夫君那蹭顿晚饭,刚迈开几步,又停下,迟疑了一会,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不想瞒着明罗。有些事,她首先要征得他的谅解。 已近黄昏,往回走还要折回后府的花园。厉琳磨磨蹭蹭地走着,心下不知该怎么跟明罗解释。亲事拖过一月又一月,如今却还要告诉他得继续拖下去。厉琳大大地叹气,怎么说?我要去找死去了,回不回得来不一定,咱俩这事儿就拉倒吧?她要是明罗也会一巴掌扇上来。 厉琳懒懒地折下一株已开败的花枝,放在手边把玩。 “姐姐。” 厉琳听到厉安宇的声音,撑起个笑脸回头。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的府?”厉安宇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厉琳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宇儿,你怎么打扮的这么……娇艳?” 面前的厉安宇一改往日粉团般的可爱打扮,穿着一身淡粉描金的妩媚长裙,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打散了头上的童子双髻,一半挽起个未婚男子发式,一半柔顺地垂在身后,发髻间还插了个根细细的银簪子。脸颊上擦了粉,细细描了眉,活脱脱一个待嫁男子的打扮。 厉安宇看她表情奇怪,低头打量了自己这一身,有些忐忑:“姐,好看吗?” 厉琳以手抚额:“好,好看。谁给你打扮的,墨书?”回头她非打折教坏宇儿的混账一双腿不可! 厉安宇听她夸奖脸一红,低下头咬着嘴唇道:“人家自己打扮的……你喜欢……喜欢就好。” 厉琳没听清他最后一句,恍然大悟道:“宇儿……你,有心上人了?” 厉安宇嘟着嘴唇,怎么这样,亲都让她亲了,还明知故问!脸红红地“哼”了一声,双手却搅着裙边的流苏。 厉琳大笑,一把搂过弟弟,大感安慰,宇儿终于也到知晓男女之情的年纪了。只是不知是哪家女子,竟能被宇儿看入了眼?不行,哪天一定要好好查查,最好把对方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到底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弟弟。 用力呼噜了一下厉安宇的头发,大笑道:“好了,姐不问了。赶明儿咱们再好好聊聊这件事。”说着向厉安宇眨了眨眼。 厉安宇心里“扑通扑通”跳着,只觉甜蜜非常,软着声音应了。 她,她要聊什么?是要聊娶他的事情吗?他该怎么办,要立刻答应吗?怎么会这么快……不不,她都亲了自己了,自然是要娶他的。一时间脑子里晕乎乎的。 厉琳笑着放开他,欲转身离开。 厉安宇忽道:“你去找明罗哥哥?” 厉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厉琳本是怕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懂事又耍小孩子脾气,厉安宇却自然而然地误会了,更加温柔地说:“你去吧,早点回来。” 这话说的很怪,厉琳听着别扭的要命,却又想不到哪里别扭,摇摇头,只当自己想多了。惊讶于厉安宇今天异乎往常的乖巧懂事,挑眉一笑,轻拍了下他的头便走了。 厉安宇拎着裙摆,踮着脚一直看着她走出花园,消失在石子路尽头,慢慢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心里满是喜悦。 自那天听过明罗的话,他便想了很久。他知道姐姐喜欢明罗,就算她嘴上不说,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面对明罗时不自觉的浅笑,那为他满城寻来的茶杯茶壶,那睡在水玉阁时舒展的眉头…… 如果厉琳喜欢的便是那样性子的人,他不介意为她改变。 明罗说,若她情深义厚,我便陪着她海枯石烂;若她薄情寡义,我便奉上一颗心任她采摘践踏践;若她不懂专情,我也愿与她爱的男子们共侍一妻,妇唱夫随。 明罗做的到,他厉安宇一样做的到。不管厉琳娶多少个男子,没有人能替代他的位置毕竟,他和她拥有天下最紧密的联系,不是么? 何况,她是喜欢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厉安宇甜蜜地笑了。 厉琳踏上水玉阁的楼梯,便听到明罗房内传来絮絮的说话声。推开门一看,厉老夫君正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说着什么,而那只手的主人 厉琳几步迈过去,“这是怎么搞的?” 明罗一见她便挣扎着从床上起身,锦被从身上滑落:“琳,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要一直瞒着我?”厉琳瞪他一眼,问厉老夫君:“爹,这是怎么搞的?” 厉老夫君啐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这混账,照顾了你一夜,着了凉还为你去向你娘求情,你倒好,自己清闲去了。” “求情?”厉琳涨红了脸,“这……”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不知说什么,只好干笑:“幸好有爹爹来照顾罗儿。” 厉老夫君忽然也尴尬地轻咳两声。 厉琳疑惑地看看他,“爹爹你……你……是娘让你来的?” 瞬间反应过来,一股火冲上头顶。 “爹!你怎么能这样!就算你们为我想,人还病着,能不能让他先养好病再说?!”不敢对爹爹无理,只得愤愤说道。 厉老夫君被她说的无言。他何尝不知道厉家这样做有些自私?可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有闪失。 “爹,我已经跟娘说过了,大兆府我是非去不可。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有些事我厉家女儿做不出来!”厉琳斩钉截铁,犹豫了一路的话脱口而出。 厉老夫君脸色白了:“琳儿……你说什么?” “我说我厉琳不做缩头乌龟,大兆府我去定了!这一趟我是死是活与人无尤,更不能因此拉上罗儿替我挡灾!” “你个混账东西!”厉老夫君气得顾不得明罗在身旁,劈头给了她一耳光。这个不孝女!是要活活气死他吗?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就是为了送去找死的? 从小到大厉琳哪舍得被打过一次,一时也不敢吭声了。 半躺的明罗却忽然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厉琳舔着有点肿的嘴角,低头冲他一笑。 对不起,罗儿。我真的不能在这种时候娶你。如果我厉琳能从大兆府平安归来,定然八抬大轿,风光娶你过门。 明罗扯着她的衣角,仰着头,用她和厉老夫君都能听见的声音说:“琳,你想娶我吗?” “罗儿,我不能……” “你想娶我吗?”明罗如小鹿般的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固执地重复。 第43章 厉琳大婚(四) 厉琳看着明罗。 她知道自己该狠下心,可是看着那双温柔缱绻的双眸,无论如何摇不了头。 “我……”一开口,声音涩得自己也吓一跳。 明罗道:“琳,娶我吧,好不好?” “大兆府,我非去不可。”厉琳哑着嗓子。 “我知道啊。”明罗歪着头,唇边梨涡浅浅,“琳要去做女人该做的事,我知道。会有危险,我也知道。琳非去不可,明罗也一样,非嫁不可。” 说这话的时候,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而厉琳瞬间便读懂了他的心思,鼻子微微发酸。 “如果能平安回来,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不想连与你同埋一处的资格都没有,厉家的族谱上也不会写上我的姓氏琳,若是真到了奈何桥边,你可忍心?” 生死与共,理所当然,至少,让我成为有这个资格的人。 这样淡淡的说着,却比任何誓言都要惊心动魄。 而她厉琳,何德何能。 伸手揪住少年的黑发迫使他仰头直视自己:“明罗,你想好了。” 若点了这个头,我厉琳便再不会让你有后悔的机会。就算是下地狱,这辈子也要捆着你一起去了。 明罗双眸璀璨如星,熠熠地发着亮:“生死无悔。” 厉琳长笑一声,转身看向厉老夫君:“爹爹,您都听到了。大兆府,我去定了。明罗,我亦娶定了!” 厉家望族世家,亲事虽说仓促准备,却也有条不紊,不出几日便将一应事物预备妥当。 厉凤中毕竟宦海沉浮几十年,既然知道此事已不可回头,便再不拦着自己女儿,只暗中打点运作,替女儿将路子铺得平坦。 怎么会不心疼。厉凤中有时想想,悠悠叹口气,女儿有句话说的对,她厉家的女儿,绝不做缩头乌龟。厉琳这样做,才配担得起未来的厉家!自己也许真的老了…… 一双锐利的眼中冷意尽显。就算她老了,就算她对着夫侍儿女慈爱有加,她还是那个一手遮天的厉尚书!待厉琳平安归来后,她厉凤中定要宇文妍加倍偿还! 七日后的黄道吉日,厉琳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明罗昨日已回了使团驻地。厉琳天不亮便被厉老夫君唤起了床,沐浴熏香,梳洗着装。府里乱糟糟忙成一团,捧着喜服头冠如意腰带的小侍来来往往,一会叫她做这个一会叫她做那个,让本来就挺紧张的厉琳更加头晕脑胀,只得一边苦笑着一边任他们折腾去了。 待一身大红喜服终于打扮妥当,也到了迎亲的时辰。厉琳刚一出门就被吓了一跳。她自是万事不理的,却也没料到成个亲居然要这么大的排场,光是仪仗便浩浩荡荡排出一条街去,彩礼如云,喜乐震天,侍者手提宫灯,侍卫刀剑簇新,人人脸上洋溢着少主成亲的喜悦。 厉琳深吸一口气,翻身骑上雪白的高头大马,轻抖缰绳,马蹄原地踏了几步,便迈上那一掷千金从厉府一直铺到使团驻地的红毯。 几条街外,她的夫侍正等她前去迎娶。 厉家少主成亲,惊动了全临晏的百姓和大官贵族。收到请帖的大觉颜面有光,已早早到了厉府候着,那没接到的也忍不住和平头百姓一齐挤上街头看热闹,指指点点,啧啧感叹着这亲事的浩大,最后竟惊动了巡防营,不得不派出兵士沿街维持治安。 待到了使团驻地,厉琳更加紧张起来。两辈子加起来,这也算作她第一场婚礼。翻身下马,朝着禁闭大门拱手笑道:“厉家厉琳靖婷,前来迎娶北褚皇子。” 唢呐停了,门前鸦雀无声。 厉琳摸摸鼻子,一整身上的喜服,又拱手朗声道了一遍,还是没动静。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善意大笑起来。有那粗俗的女人高声喊道:“厉小姐,给红包啊!” 笑声更大了。 厉琳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摸遍全身,红包,他妈的红包哪去了…… 喜婆闷着笑递上扎着红绸的喜篮,厉琳喜出望外,看也不看地抓起一把红包,也不管放着的是银票还是铜板,手忙脚乱地一股脑塞进门缝。 堵门的使团官员这才隔着门大笑:“不够啊厉小姐!” “我们皇子可不是几张百两银票就能娶走的。” “厉小姐,再来两张!”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有人喊:“厉小姐好大的手笔啊,也赏点百两银票给我们瞧瞧!” 厉琳擦着满头的汗,狼狈地抢过喜婆手里的喜篮,把剩下的半篮子红包全塞了进去。他娘的,娶个夫侍怎么这么麻烦…… 使团门这才开了。厉琳塞完了红包,正傻呆呆地站着,见门打开,长出一口气。 大门缓缓向两侧推开,门内亦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装点,北褚人不均男女均站在门内嘻嘻哈哈地笑着。 阳光灿烂。 厉琳却忽然觉得,几个时辰的折腾,手忙脚乱的迎亲,全都不存在了。只剩那个穿着红艳似火的喜服,将面容遮在细细闪着光的遮面珠帘后的少年,俏生生立在门内,站在阳光下,等着她来娶他。 心脏咚咚猛跳起来,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喜悦。 锣鼓唢呐喧天齐响,惊醒了傻站着的厉琳。 喜婆在一旁提醒,此时该由妻主执起夫侍的手带他入轿的。厉琳转头傻傻地看喜婆一眼,转头冲过去一把将人扛在肩上,在翻了天的口哨和叫好声中把满面通红却毫无反抗的少年抗进了轿子。 翻身上马,大笑挑眉:“回府!” 厉府门前,熙熙攘攘的宾客翘首观望等待。倒也有趣,来观个礼,这百十来人也能分出一左一右两个阵营来。左边是皮笑肉不笑的宇文妍在最前,右边则是宇文良瑜几个。 太阳逐渐升高了,去迎亲的队伍还不见踪影。仲菲辰悄声嘀咕起闲话:“她怎么来了?”朝左边一努嘴。 蓝喻红打开折扇在胸前摇了摇:“厉府送了请帖,人家当然要来。” 仲菲辰撇嘴:“厉大人倒是好肚量。” 蓝喻红凑过头去,以扇掩嘴:“不是厉姨。” “那……难道是……是靖婷?”仲菲辰瞠目:“她那脾气,这怎么可能?” 蓝喻红但笑不语,仲菲辰砸砸嘴:“我是越来越看不懂那家伙了。难道成了亲的女人会变得有责任感?早知道我也哎呦!” 卓清面不改色踩了她一脚。 仲菲辰立刻噤了声,偷偷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宇文良瑜。 “回风……你……你还好吧” 宇文良瑜没吭声。 蓝喻红扶额,这个没脑子的……再怎么大度,眼看着靖婷娶夫侍还要笑着说恭喜也不会好到哪去吧? 正尴尬着,远处唢呐锣鼓渐渐近了。 宾客间一阵马蚤动,纷纷张望。宇文良瑜一震,忽然掉头往院内走,轻飘飘说了一句 “我好的很。” 过门的仪式很是繁琐,厉琳如临大敌地跟着喜婆喜公的指示执行着,洒酒祭祀了神女,迈了火盆,左脚右脚,左转右转,折腾了不下半个时辰才终于进了大堂拜了天地。 三拜起身,厉琳起身,看着对面含羞带怯的少年,感慨万千。 折腾来折腾去,终于……还是娶了他。 厉凤中与厉老夫君满面欣慰之色受了她二人的礼,待喜公将明罗搀往新房,方才满面笑容地起身拱手道:“多谢诸位赏光前来小女的婚事,还请留下喝杯薄酒,尽兴而归。”说罢特特向宇文妍一拱手。 不知道的只以为是向前来道贺的太女致谢,唯有知情的几个各自冷笑一声。 厉凤中说的当然是客套话。可宇文良瑜却似乎当了真,坐在宾客席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因为某个原因宇文良瑜极少醉过,今天是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喝这么多酒。仲菲辰几个有心想拦却又不敢,正急得不可开交之际,却见厉琳一身喜服,端着酒杯敬到这一桌。 宇文良抬头,看到厉琳,笑眯眯举杯:“靖婷,可、可是来与我喝、喝合欢酒?” 厉琳无奈地看了好友一会。她自然知道为何宇文良瑜喝到如此失态,可又能如何? “回风,你醉了。” “不跟我喝?”宇文良瑜轻笑,“你忘了,我们拜过天地的……拜、拜了天地,自然要喝合欢酒的,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喝?”说着声音越来越大,竟带着一丝哽咽。 蓝喻红几个慌忙按住她,厉琳默默地看了看了好友一会。她……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对宇文良瑜的情意无动于衷,也知道自己曾经一度动心,可有些事终究是不该的。 厉琳静静道:“平轩,让她喝罢,你们陪着她喝。我叫下人打扫出个院子,今晚你们就在厉府住下。” 转身去敬下一桌。既然不可以,那就当断则断。她从不做拖泥带水之事。 仲菲辰几个互望一眼,叹了口气。蓝喻红挥手叫来厉府小侍:“二皇女醉了,带她去休息。” “是。” 瞧着宇文良瑜摇摇晃晃地跟着小侍离开,仲菲辰给自己倒了杯酒,叹气问蓝喻红:“靖婷什么时候知道的?” 蓝喻红苦笑摇头。 仲菲辰睁大眼睛:“她不知道?那……那这是……”目瞪口呆:“回风到底在搞什么?” 蓝喻红除了苦笑简直没别的办法了。 宇文良瑜喝的迷迷糊糊,却也听到了厉琳的话。走在厉府张灯结彩的后府,摇晃着问带路的小侍:“备下的院子在哪?” 小侍不敢答话,暗暗叫苦。这才刚吩咐下来,哪里还有备好的院子,再说这大喜之日,谁也没曾想二皇女会在宴席上喝成这般啊。 正支吾着,寻思还是带到小姐院内的客房吧,后面忽然追上一个不甚熟悉的内侍,穿着厉府家奴衣裳,笑道:“哥哥可是要送殿下去休息?”见他点头便又道:“小姐吩咐我来带殿下去偏院休息,哥哥让我来吧。” 小侍见他如此,不疑有他,也乐得松口气,朝宇文良瑜一礼便离开了。 后来的那陌生内侍冲宇文良瑜一礼:“殿下请随我来。” 天色昏暗,宇文良瑜迷迷糊糊,加上心绪混乱,也未理会,摇摇晃晃随他去了。 进了院子,上了楼梯,推门进房,屋内漆黑一片,不见烛火。宇文良瑜也懒得管,只挥手道:“下去。” 那陌生内侍呵呵一笑,道:“小的给殿下燃上熏香便走。”说罢轻手轻脚摆弄了一会,便退出门外,道:“祝殿下玩的开心。” 这话太奇怪了。宇文良瑜虽然喝醉,却有三分是希望自己醉,因此楞了楞。皱着眉脱靴倒在床上,不提防摸到个温热无声的身体,像是个少年,恍然大悟。 心中又苦又气,认定是厉琳给她安排侍寝的内侍。不由捂着脸低低笑起来,靖婷,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心中气闷,恨不得抓着那狠心的女人说个明白。这时似乎酒劲儿又上了头,困得不行,强撑着眼皮把那具无声无息的身子往床里使劲一塞,倒头便睡了。 洞房花烛,良辰美景,道贺的客人自然都是知趣的。不消一个时辰,酒席便散差不多了,只剩仲菲辰几个至交好友在一起喝酒聊天。几个人也不讲什么虚礼,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嘻嘻哈哈地准备闹洞房去。 厉琳哭笑不得地被一干损友架着往后院走,只好没辙地指点:“新房布置在水玉阁,罗儿一直住那,我便没换地方。” 于是又闹闹哄哄地往水玉阁走。 仲菲辰嘀嘀咕咕:“她倒好,洞房花烛,不知道回风在哪个角落伤心。” 蓝喻红连忙哈哈大笑,把她的声音掩住:“哈哈,哈哈哈,可是这间?靖婷你若是不肯进去,我们要踹门了。” 厉琳被这几个喝多了的家伙闹的没辙,只得举手投降,乖乖开门,一边笑道:“罗儿,有人来砸你的洞房花烛了,可要妻主我踢她们出去?” 一开门,房内黑漆漆一片,厉琳一愣,喜公怎么如此糊涂,连龙凤烛也灭了?还是明罗等不及睡了? 试探唤道:“罗儿?” 床上一团人影动了动,被几人的动静吵醒,低低“唔”了一声。 声音如惊雷般劈傻了门口的几人。 怎么是宇文良瑜的声音?! 厉琳几步蹿过去点亮蜡烛,回身一看,血液轰得一声冲上头,仿佛被一棍子敲在头上,几乎站立不稳。 门口的仲菲辰,蓝喻红和卓清吓得酒醒了大半。 宇文良瑜单手撑着头从床上起身,她身边躺着的衣衫不整的少年竟是明罗! 宇文良瑜头痛欲裂,揉着额头道:“你们怎么来了,不去喝酒……” 没有回音,房内死寂一片。宇文良瑜疑惑抬头,才发现厉琳脸色铁青地站在屋内,还穿着喜服。 “靖婷?这时候你跑我这来做什么?你……”说着也发现不对劲,顺着几人的目光回头看去,整个人都僵住。 “怎么会这样?!”失声叫起来。 急忙抬头去看厉琳,却见她额头爆出青筋,咬着牙死死盯着床上的少年,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不是……不可能……琳你听我解释!”厉琳的模样太可怕,宇文良瑜大急之下连靖婷也忘了叫,大脑一片空白,惊惶地四处看,又低头去摇紧闭着双眼的少年,几乎快哭出来:“喂,你给我醒醒!你醒醒!”下一刻发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说:“你看他的守宫砂还在啊!琳,这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我和他都是……” “够了!”厉琳闭了闭眼。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怎么冷静的下来! 她的明罗……她的明罗……她那么宝贝着呵护着的少年…… 谁碰了他……谁做了这样不可原谅的事…… 杀了她……杀了她…… 啪! 厉琳反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嘴角的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痛楚让体内嗜血的冲动和狂怒暂时消退。 厉琳捏紧双拳,用力挤出两句话。 “我信你。” “但是现在,让开。” 冰冷的语气让宇文良瑜打了个哆嗦,心直坠入深渊,冲动之下甚至想不顾一切大喊大叫出真相,可见到那双几乎渗血的眸子,只得闭了闭眼,起身让开。 下一刻就被仲菲辰几个拽出了屋子。这时候还待在那里无异于找死。 门在身后合上。厉琳哆哆嗦嗦地挪到床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害怕。她在怕什么?她清晰地看到明罗虽然衣衫不整,可锁骨间的守宫砂依然猩红如血;她看到明罗睡相安然并无挣扎痕迹;她……她怕的快要死掉。 就好像上一辈子,她看到眉目英俊的孔源无声无息躺在血泊里,也是这样的害怕,怕到发不出声音,只能哆哆嗦嗦摸上那张不肯睁开眼的脸庞,恐惧抓住心脏,绝望燃烧着五脏六腑…… 不要伤害他,谁也别来伤害他……求你们…… 厉琳哆哆嗦嗦的手指触到少年软软的脸庞。她知道宇文良瑜不会做这种事,就如同宇文良瑜无条件的信任厉琳的每一句话,既然她说没有,那么厉琳知道就是没有,哪怕她亲眼见到这一幕她也相信宇文良瑜没有。 所以……到底是谁…… 厉琳把头埋在熟睡的少年颈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眼中刮起风暴。 门外。 一向嬉皮笑脸的蓝喻红也难得的结结巴巴道:“回风,这……这怎么回事……” 宇文良瑜狂怒道:“我怎么知道!” 仲菲辰也懵了:“你真的……你不会因爱生恨……真的把他……” 宇文良瑜几乎气疯了,一整晚的情绪猛然爆发:“我能把他怎么样?你脑子烧糊涂了?他身上的守宫砂还在啊!不对……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我能对他做什么啊?!” 石破天惊! 一直冷静的卓清猛喝一声:“回风!隔墙有耳,你够了!” 宇文良瑜觉得自己要被折磨疯了,被厉琳,也被他自己,气急之下伸手去撕自己的衣领:“守宫砂是吗?我也有!明罗的守宫砂比金子还贵,我的谁在乎?” 唰! 衣领被他撕开一大半,露出形状精致锁骨,仲菲辰三人连忙转头不敢看。 那玲珑锁骨间,一点猩红的守宫砂在月光下美丽异常。 仲菲辰闭着眼道:“回风……你……把衣服穿好……” 宇文良瑜冷笑:“你们不都把我当做女人吗?女人看女人,会转过头去吗?啊?!” 几人苦笑。把你当做女人的明明只有靖婷一个这话此时哪敢说,只得喏喏应着。 宇文良瑜见她们几个这样,恨得牙痒痒,可毕竟也知道自己太过,只得咬牙掩上衣襟。 “到底怎么回事?”卓清皱眉问。 宇文良瑜泄气:“我怎么知道,明明是靖婷叫内侍带我过来……”失声道:“不对!那个内侍!” 当下将情形讲了一遍。 几人脸色都凝重了。 蓝喻红皱眉想了很久,方要开口,身后的门忽然打开。 厉琳出现在门口。 “靖婷……”宇文良瑜呐呐道。 厉琳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额前的发落下来挡住表情,只有阴森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我要她死。” 第44章 启程大兆(一) 厉琳用了整整一刻钟让自己冷静下来。 屋内点的安神香味道浓厚,正是能让人睡足整夜的分量。 修长的手指极尽温柔地为床上少年拢被掐灯,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紧握成拳。 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我发誓。 猛然转身,拉开房门,眼中一片戾气:“我要她死。” 无需指名道姓,这个“她”指的是谁,在场的几人均心下了然。 除了宇文妍,还有谁会做、谁有胆量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 见仲菲辰几人神色担忧,厉琳摇头:“我无事。”转头向宇文良瑜一笑:“幸好是回风,不然我真的不知道……” 宇文良瑜心中一颤。 为厉琳的信任。因他一向掩藏极好,连仲菲辰几个也是极凑巧才发现他的性别,而厉琳,一直并不知晓。可就算把他当做女子,仍能再这样的情景之下相信他,需要多么深的信任。 可这样的信任,此时此刻只能让宇文良瑜觉得苦涩。一手不动声色掩好撕裂的衣襟,宇文良瑜低声道:“靖婷,多谢。” 厉琳无心注意他的动作,她心中想要杀掉那个女人的念头疯长到无法克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宇文妍,她怎么做得出!自己一直不愿争,不愿宇文良瑜争,以为这天下只要安宁康泰,只要自己身边的人逍遥一世便好,现在她才明白,这想法是多么可笑。 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厉琳开口,声音带着刀锋般的冷意:“回风,平轩,我要借你们手中的死士,立刻。” 宇文良瑜一怔:“现在?你要……”转瞬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靖婷,你……” 厉琳垂下眼:“厉家死士均听命于我娘,我若调动必然惊动她。而这件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手中都有自己的死士,此时定守在附近。叫她们出来,现在!” 无人答话,几人对视一眼。 片刻寂静后,宇文良瑜一点头:“你想怎样,都可以。” 仲菲辰也便点头,二人转头下了水玉阁。不一刻,便听到楼下几声轻微的落地之声。 七八个身着夜行衣的干练女人无声无息出现在院中,单膝跪倒。 厉琳抬手按住栏杆,翻身从楼上跳下,落在院中。 “今日寿宴上出现的厉府内侍,有一半人是因下人不足,七日前从府外招来,宴席后已放他们离去了。名册在厉府仓库,我取给你们。天亮之前,我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割舌挖眼,全部坑埋!还有厉府各门今日值岗处的护卫,砍下头,给我扔到乱葬岗去!” 夜凉如水,厉琳的声音在寂静中却比夜色更冷。狠厉的模样让仲菲辰几个毛骨悚然。 七八条黑色身影微微鞠躬,下一刻便鬼魅般消失。 卓清轻声道:“靖婷,这只怕不妥。那些内侍还好说,你自己府上的护卫不明不白消失,怎么盖得住。” 厉琳闭眼。她怎么不知道这事根本瞒不住,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绝不能让今晚的事传出去,绝对不能! 就算她不在乎,明罗不可能不在乎,宇文良瑜不可能不在乎,厉凤中,东华女帝,北褚更不可能不在乎! 好一个宇文妍…… 猛然睁眼:“平轩,借你娘的符信,调巡防营来!今日巡防营盘查人头,共计发现逃兵三十人,临晏城全城搜查,未免扰民,故深夜行动。有厉府家丁数人身份可疑,核对无误,就地正法!” 千不该万不该,宇文妍,你不该碰我厉琳的人。 那我们就来比比看,谁比谁更狠! 仲菲辰嘿嘿一笑:“好主意。我这就去。” 宇文妍心情简直太畅快了。 她觉得自己这事办的太漂亮了。一箭四雕,不管宇文良瑜有没有上了那个北褚皇子,这事只要传出去,厉府颜面扫地不说,与宇文良瑜决裂是毫无疑问的。哪个女人能忍受这种绿帽子扣在脑袋上?何况厉琳那种心高气傲之人。而宇文良瑜……母皇与北褚哪位,哪个都不会放过她。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出了这种事,厉琳十有八九是没脸再待在京城了,还不乖乖滚去大兆府?到了大兆……宇文妍阴笑,她叫那女人有去无回! 越想越是开心,一夜几乎没睡,按着一声不吭的梁梦翻来覆去地折腾,要了他整个晚上。待情欲旺盛的女人气喘吁吁瘫倒在梁梦瘦弱的身上,已是天光大亮。 梁梦一整晚被强行索求,瘦弱的身子早已不堪疲惫,却仍睁着眼睛等待接下来的粗暴。然而以往发泄过就将他一脚踹下床百般羞辱的宇文妍却一反常态,竟然笑眯眯弯腰亲了他一口,得意道:“宝贝,乖乖在床上等着。待本宫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好好疼你。” 梁梦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床顶。他今天……不用被光着身子鞭笞,也不用跪在地上狗一样任她嬉笑玩弄吗? 疲倦地闭上眼。 怎样都……无所谓了…… “你说什么?!”宇文妍大惊失色,手中的茶盏跌碎在地上。 她下了床,天不亮便早早到了书房,命人将徐琴沈宁等幕僚唤来,一边悠闲地啜着茶,一边想象着厉家那女人发现自己洞房夜便被好友戴了绿帽子的情形,几乎乐出声来。 谁知还没想象够,徐琴便匆匆赶到,惶惶然告诉她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全……不见了? 徐琴擦着汗。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明明安插好的探子,万无一失的计划,可一觉醒来却发现厉府的侍卫一夜见全换了陌生面孔,她们安插的内应明明被安置在妥当的地方,居然都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好像什么都未发生。天微微亮了,厉府大门照常打开,下人打着哈欠清扫门庭,大红的喜字安稳地贴在厉府门上,有小侍嘀嘀咕咕笑着说要偷看少夫君初夜的床单…… 安逸得诡异。 宇文妍听罢,遍体生寒。 她想到一种可能,一种……令她难以置信的可能。 可怎么会呢?宇文良瑜,厉琳,还有那几个同样游手好闲的世家女。她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手段……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就像宇文妍绞尽脑汁将厉琳算计去大兆府,却怎么也没想到厉琳居然想起来这个节骨眼成亲,反将她一军;就像她千般算计,甚至让刘涵文去讨好厉安宇,设计了一出洞房好戏,自以为十拿九稳,一箭四雕,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漏算了哪里。 她只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危机要发生了。 “唔……” 天光微亮,水玉阁内宁静安详。 床上的少年睫毛轻颤,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 头……好痛…… 四处打量,一时有些迷茫自己身在何处。转过头,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眸。 “你醒了?”女人低沉轻笑的嗓音惹得他心头一颤。 “琳……你怎么……啊!”这才猛然惊醒,想起……自己昨日……真的成亲了?? 顿时面飞红霞,大窘。可一时又困惑起来,洞房花烛,新婚之夜,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自己……自己蒙着盖头,心跳飞快地在房里等着她…… “小懒猫,”厉琳眉目含笑,一点他的鼻子,“大喜的日子,千金一刻的春宵都能睡着,生生晾了你妻主我一宿,你说,该不该罚?” “啊,这……睡……睡着?”明罗小脸飙红,窘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竟是他睡着了吗? 女人忽然探过身子,合身压到他身上,细细的看着他,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明罗被她压着,热度隔着衣物传来,女人额贴着额,唇对着唇,近在咫尺地望着她,让他又害羞又幸福。 一颗心咚咚得快要跳出来。 不经意打量,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琳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难道竟是一夜未眠? 她听到自己的轻呼,好像忽然紧张起来,急忙转头抬起袖子闻,一边皱眉嘀咕着什么血腥味……洗掉了啊……不会吧…… 咬着嘴唇轻轻唤了声:“琳?” 厉琳正担心被他嗅到昨夜的血腥味,听他唤自己,一抬头,看到少年担心又不解的眼神,湿漉漉小鹿一般,清澈美好,天真无邪。 厉琳忽然心中大恸,鼻子发酸,连忙把脸埋在少年线条楚楚的颈窝处,不敢再抬头。 她想起自己满不在乎地挑衅宇文妍,想起厉凤中当时的话,厉凤中对她说你怎么不明白,真正的伤害不会加诸与你,却会加诸与你在乎的人,那才是说不出口的痛,会让你后悔一世。 厉琳想起当时自己对母亲的忠告不屑一顾。 她知道自己终于付出代价。老天保佑,总算大错未成,可她不敢想如果昨日的人不是宇文良瑜,又或者宇文良瑜真的一时不慎做了什么,一切该如何收场。 她该如何挽回。 明罗发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厉琳的异常,红着脸,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背上:“琳?” 却只听厉琳喃喃道:“好明罗,我厉琳,要给你一世美满,再无伤害。你可……还信我?” 少年眉眼弯弯:“从未曾怀疑过。” 第45章 启程大兆(二) 却只听厉琳轻轻地说:“好明罗,我厉琳,要给你一世美满,再无伤害。你可……还信我?” 少年眉眼弯弯:“从未曾怀疑过。” 厉琳埋在他颈项间许久。明罗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白皙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良久,厉琳抬起头,神情已恢复正常,笑吟吟看着他。 冷不防一口啄在少年的脸颊上,眯起眼轻笑道:“晾了你妻主我一整夜,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明罗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满面通红,羞得几乎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咬着唇,睫毛轻颤,声音小的蚊子似的:“随……随你……” 未说完,已被深深吻住,堵住了后面的话语。厉琳吻上那两片粉嫩柔软的唇,轻轻浅浅地啄着,然后整个含住,舌尖灵活地敲开唇瓣,探入明罗的贝齿之间。 “唔……唔……琳……”漫长而温柔的深吻让从未经人事的少年几乎忘了呼吸,只能迷茫而柔顺地轻启双唇,任由她采撷。 原来真正的吻,是这般的……明罗迷迷糊糊地想着,温热柔软的舌在他口腔内搅动,迫着他的,纠缠在一起,让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晕乎乎只想此刻永远不要过去。 漫长的深吻结束,厉琳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双泛着粉红色泽的双唇。少年柔顺地躺在身下,双手不知何时情不自禁勾上她的脖子,神情迷醉而喜悦,脸颊红扑扑的,那样子…… 厉琳眸色一沉,又缓缓低头,轻轻舔上少年形状美好的锁骨,舌尖流连在那一点殷红绽放的守宫砂上,哑着嗓音道:“一会儿……会有喜公来验看床单……” 【我是被发了黄牌的和谐部分】 一双手在少年发间翻动,灵活地为他挽起合欢髻,又挑了根雕着鸳鸯戏水的钗子斜斜插进发间。 推后两步,细细打量,满意道:“好看。”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水玉阁内外仍宁静非常……洞房花烛嘛,起得晚才叫正常。因此当厉琳终于心满意足地把人从床上抱起沐浴更衣时,都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亲手为明罗挽起已婚男子的发髻,又依着古礼,替他细细描了眉,心里才真的觉得,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她的人了不,不能再叫少年了,眼前颊飞红晕,温柔相对的,是个真正的男子了,是这厉府的少夫君,她厉琳的正夫侍。 明罗由着她摆弄,满心都是喜悦。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了半天,方羞怯地问:“琳,好看吗?” 那双眸子 女尊之足风流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0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0部分阅读 那双眸子水波盈盈地看过来,一时竟看呆了厉琳。 过了会儿才回过神,尴尬地咳嗽几声, “好看,好看罗儿,咱们再不去奉茶请安,爹娘该被气死了……” 往后的几日,京城里又传遍了厉家大少新婚燕尔情意绵绵的八卦。全临晏的百姓都知道厉家小姐跟刚娶的夫侍浓情蜜意,整日介黏在一起,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 厉家靖婷从来都是这京城八卦的中心人物,哪日厉小姐又打马出城去猎了只狐狸,哪日厉小姐倚马斜桥又惹了哪家公子的芳心,哪日厉小姐动手教训了哪家的登徒女子…… 如今成亲这等大事,只怕够临晏人八卦上一两个月。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全都在当热闹似的看着。 厉琳只做不知,收拾好行装,便抓紧一切时间陪着明罗。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宇文良瑜几个面上也没了动静。坊间传言是二皇女情系北褚皇子,又不愿与好友相争,因此暗自伤神。这流言一出,立时不少被厉家小姐伤了心的男子纷纷找到了寄托,又转而暗恋起二皇女来。 蓝喻红几个听到这消息不知是哭还是笑,这话若是掉个个儿,还真离事实不远,只可惜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倒是宇文妍不知打哪听到了这消息,细细研究了好些日子,暂且不提。 宇文良瑜当然没无聊到这个地步。他自小男扮女装,处处以女子身份行事,自与普通男子不同。厉琳成亲虽让他心中疼痛,可这些年,看着厉琳走马章台寻花问柳,若是要伤心,那这心早就碎得拼不起了。 而厉琳足不出户也是几人早在大婚之前便商议好的。厉琳借着成亲的名义不露面,实则却更将宇文妍和其他人的眼光吸引到她身上,而宇文良瑜与仲菲辰几个则不动声色,暗中动作,瞒过宇文妍为大兆之行做了万全准备。 一晃十日过去。一切准备停当,终于到了厉琳启程的前一日。 懒懒倚在水玉阁上,手边一盏茶,一卷书,厉琳看的昏昏欲睡。 其实闷在家里实在无聊,幸好有明罗温柔陪伴,才让厉琳耐住了性子,却把厉老夫君欣慰得不得了,感叹女儿娶对了人,连性子都收了。 “琳。”温温软软的声音。 厉琳睁开眼,不回头地反手把人拉进怀里,亲了亲:“睡醒了?” 明罗乖乖任她吻着,笑道:“嗯,醒了。琳在看什么书?” 厉琳语塞,她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不过装个样子,哪去注意写的什么。 明罗歪着头看她:“琳,你这两天总是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心不在焉?”厉琳挑眉,这么快就学会猜她的心思了?“我哪里看得出心不在焉?” 明罗仰起小脸看她:“明日你便要启程了。”见厉琳颔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口:“琳,你……你去看看孔源吧。” 一语落地,厉琳脸色变了。 勉强笑道:“孔源……那是谁。” 明罗眨眨眼:“咦?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厉琳哭笑不得:“罗儿……” 明罗摇摇头:“上次你大病一场,我就知道是出了很严重的事,可要不是松儿从府中下人那里听来,我竟不知那么严重。琳,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他依偎在厉琳怀中,唇边梨涡浅浅:“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全都是我一个人,可看着别处的时候脸上全写着担心。既然担心他,就去看看吧。万一……万一他出了事,你心里该多后悔?我不想让你后悔。” 明罗小心翼翼仰起脸,去看沉默不语的女人。他能从那双挣扎的眼睛中看到爱与愧疚。 我不能让你后悔。不爱了,也许就能忘掉;可后悔和思念会让他在你心里一辈子。 如果你没办法只爱一人,那么至少我知道,你爱我。 第46章 启程大兆(三) 红鸳楼。 红柳倚在孔源房门边,翘着指尖修指甲,笑得千娇百媚。 “怎么,还在等?” 孔源不理他,慢慢对镜梳着长及腰部的黑发。 “要我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女人啊,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何况厉小姐刚娶了个皇子,正恩爱的很呢,你在这边为她受着苦,她没准早忘了你是谁,还不如及时行乐,开心一天是一天。” 孔源听到“恩爱”二字,手中的木梳一顿。 “你说你好好的红牌不做,每天去伺候欢喜堂那些粗俗女人,真是何苦来哉。孔源,我当你是个亲厚的,才劝你一句” 孔源平静地转过身,把门在他眼前合上。 红柳正说的起劲,被他气得跳脚,怦怦拍门大叫:“你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在这勾栏院里打过滚的耗子都一身脂粉味儿,你以为还能得什么好结果?” 门里一丝动静也无。 红柳气哼哼地又踹了几脚门,悻悻转回身,转头却吓一跳。 “厉,厉小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赔笑道。 厉琳眯起眼打量他,直把眼前的红柳看的冒出了冷汗,悠悠一笑:“红柳美人,有日子没见,还是这般泼辣。” 伸手轻佻地捏了捏他精致的下巴,慢悠悠擦过僵硬的美人,去敲那扇紧闭的房门:“孔源,开门。” 门内似乎有瓷器不小心被摔落在地的声音。 厉琳仍旧慢条斯理地笑,左右看看:“这门换新的了?是回风找人换的罢,看着倒是结实多了,不知道能经得住几脚?” 悠闲的声音隔着门传到呆呆的男子耳中,精致的脸上血色尽褪。 她……她来了? 她怎么会来?是来嘲笑他,还是怒骂他?她不是刚刚成亲吗?满临晏都在说她的夫郎多么幸福,难道为了她的夫郎,来叫他从此滚远些? 脑子里轰隆隆的,害怕得颤抖起来。 孔源不答话,厉琳也有点急了。她面上装得一派风轻云淡,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她想见孔源,就算宇文良瑜和仲菲辰她们故意有意无意拦着她,她还是想见他。可是她根本无法忘记那天夜里孔源在楚春如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那种背叛感让她想杀人。 可这一切感觉,在她站到他的门前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双眼睛在脑海里固执地微笑。 孔源,孔源,我想见你。 于是很没骨气地敲门,说着不着边际的散漫话,手却微微发着抖。 门开了。 脸色苍白的孔源站在门内,嘴唇颤抖地看着她。 他还穿着那一身妖艳的红色,下巴越发尖了,头发更长了,散着垂在身后,赤着脚,就那么呆呆看着她。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厉琳见到那双眼睛,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明罗说她心不在焉。 她从来,从来,都离不开孔源。 “孔源,我来看你了。”她说,却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孔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呆呆让开身,任她走进房间,任她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放到桌,坐下。 “琳。”最后也只说了这一个字。 厉琳看着瘦了一圈的男子,眼角不经意瞥到那张曾经让她失去理智的雕花鸳鸯床,曾经差点杀了楚春如的烛台立在一旁。 孔源发觉到女人不自然的僵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惨白,向后退了两步。 “孔源,我……” 她……果然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吗? “我很痛,孔源……所以我们不提了好吗?” 她在说什么? “我们不提了,好吗。”厉琳重复着,然后就真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起来。 孔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心中巨震。女人还是如往常般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明明伤心的要死,明明为了他得罪了那么多人,还是笑着安慰他,说我们不提了好吗。 孔源难过得快要死去,可内心却有一个自私的自己在开心着,她信他,还要他。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 猛然抬头,想要扑进她的怀里放声痛哭,将一切的委屈都说出。 却在抬头的瞬间,看到她温柔的眼神…… 在看着……谁? 透过他的眼睛,在看着……谁? 胸口仿佛被巨锤擂中。 一盆雪水从头顶浇下。 孔源咬紧了嘴唇,轻轻说:“好。” 就算这样……还是要说“好”吗?这样懦弱的不想离开她的自己,这样折磨着她也折磨着自己的举动,为什么会做呢? 厉琳却因他的一句话而开心起来,伸手拉过他,抱在自己怀中,喃喃道:“孔源,我很想你。” 孔源的睫毛合上,遮住眼中的绝望。 你,在想谁? “回风她们不想让我来找你,怕你是宇文妍的人。可我还是想见你,我的心疼得厉害,可是越疼越想见你,跟个男儿家似的。” 厉琳露出难得一见的茫然和脆弱。她停了一会儿,重新振作了一下,笑道:“那日是我做的太过,吓到你了?往后再不会了。”决口不提那令她发狂的原因。 却如罂粟一般扎进孔源心里,让他痛不欲生,又不忍拔出。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回风她们不信你,我信。等我从大兆府回来,定揪出是谁干的好事,还你一个清白。” 清白……孔源苦笑,他还有什么……她说什么? “你要去大兆府?”侧过脸,紧张地问抱着自己的女人。 厉琳耸肩:“打了楚春如,被发配边疆了。”见他着急,安慰道:“最迟两月便可回来,无妨。” 孔源急得要站起来,她怎么还这么悠闲!那种荒蛮之地…… 厉琳怕他再说下去,抱住他低声哄道:“别皱着眉头。笑一个?嗯?孔源,笑一笑。” 妖媚的面容上挤出个笑容,苦涩又甜美。 厉琳看着那个笑容,一时晃了神,不自觉脱口而出:“你该常常笑。你以前总是喜欢笑的,你忘了?” 孔源身子一僵。 厉琳却仍兴致勃勃:“我在花市逛了许久,才买到你喜欢的百合,还挑了件衣裳,你试一试?” 孔源终于忍无可忍爆发。 他挣开厉琳揽在腰间的手臂,后退几步,眼泪一串串掉落,身子抖得风中落叶一般。 “够了……够了……”他哆哆嗦嗦甩落桌上花。 “我爱的是胭脂花,从未喜欢过百合,穿的是红裙,从来没有过灰色的衣裳!厉琳……你到底在看着谁?你把我当做谁?” 厉琳呆住。 脑子里有什么劈开温柔的表层,深藏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她……在看着的,是眼前的孔源,还是前世与她不离不弃,温柔相对的孔源? 厉琳迟疑地想伸出手安慰他,却又停在半空。 她……有什么理由安慰他? “你走吧……求你了……” 沉默起身,迈过无声流泪的孔源,走到门边,不回头地低低说了一句:“若我能活着回来……”后面的话没有出口,苦笑一声,走出门。 第二日,凤旨下到厉家,着吏部常卿厉靖婷为钦差,巡视大兆府,赈灾验税,即刻启程。 第47章 启程大兆(四) 厉琳启程大兆,在刻意为之下,随行仪仗一路摆尽了官威,随行侍卫皆为御前行走,俱是挺拔干练,武艺高强的女子,高头大马,银白铠甲,剑闪寒光,护着厉琳所乘的八马车,车身鎏金镶玉,车顶红色凤首衔嵌流苏,随着车辆前行,昭示着车内主人代天巡视的尊贵身份。 从都城到大兆府,有两条官路可通。一条是径直向西北,出永安府,途径永兴府,直达大兆府会江林,另一条则是出永兴府,沿千溪江北上至丰林府,再由丰林府转西向大兆府。 厉琳出乎意料地选了北上一途,一路行行停停,途径名山大川,风景优美之处还会兴致大发逗留几日,虽说未曾惊扰当地官府,但沿途各大州府官员哪个又是没眼色的?纷纷前来拜谒,厉琳来者不拒,名帖孝敬一律笑纳,又拉着提心吊胆的当地官员一同游玩踏青,名曰“代我皇赏评东华大好河山”,勾肩搭背嬉笑无状,及至到了下一处又是如此,地方官们虽心中忐忑,然地方之上,从来难得一见这等风采人物,天子膝侧、世家之女,又见厉琳毫无架子,嘻嘻哈哈与她们混作一处,出手大方,稀巧玩意随手相赠,也未曾干预地方政务,因此均是心中感动,好感顿生。 由此一路走着,半月的行程竟生生被厉琳拖成了一个月半。一路的孝敬随收随赠,竟未剩分毫。 这边厉琳玩得痛快,京城里却有人急得跳脚。宇文妍早在厉琳出行前便命人星夜兼程赶去江林,严阵以待着厉靖婷这祸害去兴风作浪,谁料到厉琳会绕个大远沿江北上,一路磨磨蹭蹭,整个江林一派精神紧绷了一个多月,人还没到,这边一大群人却累个半死,又过了半月,听闻厉琳的钦差仪仗终于姗姗而来,江林上下几乎感激涕零,可算是来了…… 厉琳入城时,已近秋冬。 天冷的很,城门外却一溜站着百十个江林大小官员,冻得瑟瑟发抖地坚持“恭迎钦差”,厚厚的红毯从城内一直铺到城外,两侧张灯结彩,竟硬生生在萧瑟秋风中装扮出花团锦簇来。 厉琳自马车驶上柔软红毯便觉出异样,拉开车帘,饶是她见惯了挥霍奢靡也不由吓一跳。挑挑眉,若无其事缩回车厢,捧着暖炉懒懒眯起眼。 好大的排场…… 车轮辘辘,行至江林城门,大兆知州党敏琪及一种大小官员涌上前去,却被手执长剑的侍卫拦住。 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掀开。厉琳低头迈出,轻轻跳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脚。 “在车内闷了好几日,总算到了。” 说罢,似是方注意到党敏琪等人,挑眉拱手,笑道:“党大人,久仰。” 凤目含笑,潇洒无羁,好一派磊落风度。若是宇文妍见到定然大吃一惊。 这才……真正的厉靖婷。 党敏琪心中也惊疑不定。 厉琳算准了今日到江林,特意换上了一身钦差正装,墨色官袍上银线细细绣着华虫宗彝,纯黑腰带镶嵌银边,仔细勒在腰间,身侧挂着御赐凤尾宝剑,头戴纯金旈冠,脚蹬鹿皮官靴,年纪轻轻,却生生将这打扮穿出十二分的潇洒高贵。 太女自京城传来的消息中,明明白白写着眼前女人的生平事迹,可眼前这个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的女子,哪里有一点传说中纨绔浪荡的模样? 按下心中疑虑,恭敬垂首,礼道:“臣,党敏琪,恭迎厉大人入城。” 只听一个清朗的女声在头顶笑道:“党大人太多礼了,无需如此。天儿这么冷,那套恭迎钦差的排场我看就算了,这便进城吧。” 随着话音,白皙修长的手指落在党敏琪肩头,亲昵地按了按。 不容她再说话,厉琳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走。” 车轮又转动起来。一种御前侍卫又护着马车向城内驶去。 众人楞了半晌。 有反应慢的,才反应过来:“这……这便完啦?” 众人看向党敏琪,党敏琪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喜还是该恼。说高兴吧,厉琳把这一堆地方官员扔在城门口,自己进城了,连该有的排场都免了;可说气愤吧,人家客客气气亲亲热热的,一点不是也挑不出。 党敏琪看看等着她发话的下属,无奈摇头:“看什么,走啊!赶紧回府衙伺候着去,等着咱们的钦差大人发话。” 众人恍然,急忙纷纷跟上。党敏琪眉头却越皱越紧。太女殿下吩咐的事情,本以为对付这样一个小毛丫头绰绰有余,可是今日仅是照面,就被对方连消带打夺了主动权,可见这厉家小姐绝不是传言中那般毫无作为。 不经意间忽然又想起一瞥之下厉琳头上的纯金旈冠……那是……五旈! 党敏琪张大了嘴。 东华礼制仿古礼,于等级上极其严格。普通百姓可束发,却不允许戴头冠,秀才以上的女人允许戴纱冠布冠,而金玉旈冠只有皇族与特赐之人可戴。正如及笄大典之上,厉琳与仲菲辰等因女帝特允的恩典,皆着三旒五藻,唯有身为皇女的宇文良瑜头戴七旒五藻。 那也不过是三旒而已。可如今厉琳头上戴着的分明是五旒金冠! 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代表着女帝的深意? 不然一个世家少主,就算性子再狂傲,也不敢如此公然戴上可媲皇族的头饰! 党敏琪一时心乱如麻。 而此时,厉琳的马车已驶到知州府衙。 厉琳此行只带了一个厉府家丁,厉府侍卫长石青。石青下马,拉开车帘禀道:“小姐,到了。” 厉琳嗯了一声,跳下马车,抬头打量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府衙。 石青在一旁愤愤道:“大兆府年年饥荒,动荡不断,灾民流离失所,却有钱盖这般奢侈的府衙。” 见厉琳瞥她一眼,自知失言,闭上嘴退到一旁。 厉琳仰头看着头顶凤舞龙飞的“江林府”三个字,眼熟得紧,仔细一看,竟然像是宇文妍的笔迹。 冷笑一声,又想起党敏琪那毕恭毕敬毫无破绽的表情,凤目轻眯。 党敏琪么……真是个聪明人。 第48章 雷霆手段(一) 厉琳没有去驿馆,却直接进了知州府衙。这显然是不合礼制的。可钦差大人已经进了府,总不好撵人出去,于是当晚的接风宴便摆在了知州府。 接风宴设在了知州府宽敞的后花园。整个江林的大小官员富贾名流尽数到齐,觥筹交错,无不夸赞着钦差大人的年轻有为,风采翩然。还有那几十个貌美少年翩翩起舞,把酒相劝,闻言款笑,竟比京城临晏还奢华。 厉琳似乎也被吹捧的飘飘然,来者不拒,喝得兴高采烈,到最后勾着党敏琪的脖子大叫知己,迷迷糊糊得胡言乱语起来。党敏琪只得苦笑相陪,心中却困惑不已。厉琳的放浪形态断然不是装的,那拎着酒壶庭中痛饮,与人勾肩大笑,抱着美貌少年上下其手的丢脸德行简直天衣无缝,纯熟之极,显然是惯常如此;可若不是装的,那今日在城外所见的傲然风姿,难道是自己眼花? 心中虽然困惑不解,可也来不及再思索了,因为 钦差大人醉倒了…… 厉琳显然是喝得太多,酒宴过半便醉得人事不知,这样子自然是回不了驿馆了,党敏琪只得头疼地吩咐下人将钦差大人和她的随身侍从们俱安排进客房……幸好这府衙建的气派,客房倒是不缺的。 钦差醉倒了,宴席自然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众人便议论着散了。 只有党敏琪及几个主簿幕僚在书房相议至深夜,最后却也没摸准厉琳到底想搞什么名堂,最后也只得决定静观其变。 星月皆无,正是日出前最黑的时辰。党敏琪最后一个出了书房,小心翼翼锁了门窗,抬头算算时辰,长长舒一口气,举着烛火,摇头回房。天亮就把那瘟神送到驿馆去! 前脚刚走,没有见到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蹿到书房门前,轻轻几下摆弄,门锁微微“咔哒”一声,掉落在黑衣人手中。 “主子。” 石青低声在窗外轻唤。 前一刻还睡死在床上的人睁开眼,迅速下床,将窗推开一条缝,“如何?” 声音毫无醉意。 石青轻声禀告:“三四五搜了正堂后厅,六七八搜了几间书房卧房,九和十半柱香前找机会进了党敏琪的书房和库房,二十几间客房也一一搜过了。没有找到账本。不过九和十按着主子的要求,已将库房内的藏品一一誊录下来。” 厉琳按着太阳|岤静静听着。喝的酒回房后全被她抠着吐了出来,又一整夜未敢睡,头疼得要炸开。 声音却依然稳定:“知道了。”一闪便要关窗。 “主子,要不要明晚再搜?” 厉琳摇头:“这机会只今晚一次,今晚搜不到,往后更不会搜得到。告诉三四她们,都去睡吧。记得扫尾。” “是。”石青低低应了一声,下一刻,窗外已空无一人。 第二日出现在党敏琪面前的厉琳似乎是睡足一夜,恢复了精神,换上白色衣衫,乌发高高束起,手执洒金折扇,端的是风流潇洒。 迈入府衙正厅时,党敏琪抬头看到的便是她笑容可掬的模样。 党敏琪放下正与幕僚讨论的案卷,起身笑道:“厉大人,睡得可好?” 厉琳摇着折扇,点头:“好的很。”说着踱过去,看一眼卷宗:“党大人在忙什么?” 党敏琪笑道:“正巧厉大人在。下官正在头疼今年的饥荒,寒冬渐进,赈灾的粮款度还没有着落,实在令人头疼。厉大人这次来也是为此,不如替下官拿个主意。” 厉琳似笑非笑看她一眼,竟然摇摇头:“赈灾之事,自是应由党大人拿主意。本官这次来,却是为了大兆府的税款一事。” 说罢慢悠悠往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端起茶碗。 这话说的……太烂了!党敏琪嘴角抽搐。等着这扫把星来的一个半月,她和幕僚们想了几百种应付的手段,可怎么也没想到厉琳竟然连句场面话也不会说,没水平到这种地步。 可也只得硬着头皮笑应了,转头命人将厚厚一摞账簿端给厉琳。转头就见厉琳挥挥手,意思你们办你们的公,我就在你们旁边喝喝茶看看账簿。 这下连党敏琪的幕僚们都跟着嘴角抽搐了。 厉琳说到做到,从那天就赖在了知州府,早上吃过饭就晃晃悠悠往知州府正厅一坐,喝着茶翻着账簿,一坐一整日,一页页翻的乱七八糟,让党敏琪甚至怀疑她到底能不能看的懂账簿。 一连看了七八日的账簿,终于把那厚厚的一摞全部翻完了。厉琳终于宣布要歇歇,顺便借知州府衙的地方设宴答谢江林众位官员的“支持厚爱”。 听她说这话的时候,党敏琪简直怀疑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可这些日子厉琳除了喝茶看账簿,做的唯一的事便是收礼。凡是江林商贾官员送的礼,厉琳一律笑纳,这些日子礼盒几乎堆满了厉琳住的偏院。 党敏琪也只能按下一肚子疑惑,替她给城中名流送了帖子。 晚宴未开,厉琳毫不客气端坐首席,身旁石青手执酒壶随立在侧,一边斟酒一边低声问道。 “主子可是自那账簿上发现了什么?” 厉琳眯眼:“完美无缺。石青,咱们这一趟,会很难。” 石青皱眉:“主子的意思?” 厉琳仰头喝尽杯中酒,石青虽说是厉府侍卫,可也与她自幼一起长大,亲似姐妹,她笑眯眯示意石青坐到一旁,问道:“怎么样撒谎才容易让人相信?” “七分真话,三分假话。” “若欲让人深信不疑?” “九分真话,一分假话。” “便是了。石青,但凡宇文妍有一丝让我放弃查税的心思,都不会傻到做一份完美无缺的账簿。这份账簿是在明白告诉我,她就是在做假账,但绝不会给我任何机会查到一丝真相。懂了么?”厉琳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宇文妍,压根就没打算,要我活着回去!” 看着石青一脸担忧,握着扇子拍拍她的肩膀,呵呵笑起来:“担心什么?宇文妍那颗榆木脑袋倒酒啊,愣什么哪?” 宴席开始,便是一遍其乐融融。厉琳笑容可掬地执杯,看向席间神色轻松的女人们。 说了开场词,一套官话说的倒也中规中矩。却也没有太多废话,只道略备薄酒,向诸位致谢。 “……下官惭愧,难堪重任,只因身负皇命不得不多加叨扰。幸得众位不弃,愿早日做好一干事务,不负女帝恩典。” 话说的很是诚恳,隐有示好之意。在座的均是江林一方权贵,互望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嘲讽之意,有那与太女交好的,甚至已面露轻蔑。 厉琳不动声色将众人表现尽收眼底。 这屋子里坐着的,有大兆地方官员,有商贾,有军官,甚至有几个地痞般的女人。 这些身份各异的女人竟然熟稔至此,彼此亲如一家。 好一个大兆府! 而她们眼中敢公然露出嘲讽,是不是代表着,整个大兆,从上至下都已经达成默契,心照不宣地等着看她的下场? 厉琳不未察觉地勾起唇角。 忽然转换话题:“身为钦差,下官自当为女帝尽忠。其中之一,便是大兆府今年的灾荒。下官不才,对这赈灾之事不甚了解,不过想来也不过是银两和粮食问题。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然是不当讲的!厉琳看着下面的一片错愕,笑吟吟:“诸位都是大兆府的头面人物,下官想来,诸位府上应当都是略有积蓄的。正所谓人不亲土亲,同舟共济也是理所当然,不知诸位可否捐出一二,开仓放粮,助同乡灾民度此一劫?” 党敏琪目瞪口呆。这女人……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底下已是一片哗然。 厉琳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摸了摸下巴,似是自言自语:“这空口白牙往外掏钱,确实太过无礼。不如这样吧,”恍然大悟似的一拍巴掌:“下官掏钱来买诸位的粮食吧?” 说着向石青示意。石青会意,抬手轻拍。 只见门外一队全副武装的御前侍卫鱼贯而入,抬着几大箱子礼盒。 正是厉琳带来的那近百侍卫,放下礼盒,向厉琳一礼后,便默不作声四下散开,将宴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厉琳表情诚恳:“不若,在下将这些东西卖给诸位,换些散碎银两可好?” 江林诸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人迟疑地伸手取了个礼盒,打开后却哑然。 这…… 有那脾气暴躁的掀桌大骂:“这他奶奶的是老娘送给你的玉如意!” 一石激起千重浪。 厉琳恍然大悟:“原来这件是莫当家的送的。那莫当家的不妨挑件旁的?” 席间顿时乱了套。有破口大骂的,有阴沉着脸默不作声的,还有冷笑连连的。 党敏琪看着她装疯卖傻,却只低下头盘算着。 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不容小觑。 今晚这些人敢来赴宴,一是均是得了信,这个钦差正守着那一堆账簿忙活着,不会有时间管旁的。二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摸熟了官场的那一套,厉琳初来乍到,必然会先礼后兵,按兵不动,不动声色。及至见了厉琳这几日的表现,明摆着先走个过场,鼓未响锣未敲,下一步必然是要迂回打探侧面出击,因此众人才放心大胆地送礼赴宴,摸一摸情况。 谁知道这家伙连个开场都没有,上来就直接开演高/潮。这,这,这简直是,拿厉琳前世流行的一句话来说,简直是他/妈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可这样一来,这女人打算怎么收场? 厉琳笑呵呵看着她们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也不答话,直到席间稍稍安静,一点头:“既然诸位不甚配合关门,给我打!”眉间煞气忽现! 第49章 雷霆手段(二) 话音甫落,围住宴厅的侍卫们齐刷刷抽出剑,精甲寒光,剑气森然,只等厉琳一声令下。 党敏琪急忙上前打圆场:“厉大人一心为民,忧思甚笃,实为我等之楷模,下官佩服。只是这募捐一事突然提及未免仓促,不若今日之后,容下官与在座各位细细商讨,给厉大人一个满意答复……” 厉琳心道,来了。她掐准了党敏琪此时定会出头,若是党敏琪一言不发,今晚这出戏她倒是难唱下去了。 刷地打开洒金折扇摇了摇,“商讨?不知党大人准备何时商讨?” 党敏琪心中暗骂,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铺好了台阶不下,非要闹到不可收场吗? 她不知厉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语塞。 厉琳笑得更开心了:“怕是党大人及诸位同僚不肯掏银子,想商量着怎么搪塞本官罢”狠狠一拍案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私底下的勾当!东林的税入账簿上每年只有不足万两税银入库,剩下的都进了谁的口袋?本官本不想让你们难堪,谁知你们给脸不要,占惯了朝廷的便宜,却连一点零头都不肯掏出来,如此就莫怪本官好好惩治你们!党敏琪,说,东林真正的账簿在哪?!” 一语放落,大厅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人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眼前这女人……真的脑子没问题? 女帝怎么会派这么个蠢货来大兆府? 一时人人脸上带着嘲讽已经没人慌张了,都在等着看这位年轻貌美的钦差大人的笑话。 党敏琪貌似恭敬道:“这个,不知厉大人从何处听说,这等话太冤枉下官了,东林账簿前些日子大人也曾一一看过,绝对未曾作假,这个……这个……”面露不解委屈之色。 厉琳面上绷得紧紧:“既然如此,就莫怪本官不给党大人面子了来人,给我一寸寸地搜!” “是!”几声洪亮女声传来,十几个守在门外的侍卫四下散开,地毯式地搜起了整个府衙。 党敏琪无语地退到一旁,垂首恭立。有幕僚低声嗤笑:“大人,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党敏琪摇摇头。初见厉琳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此刻厉琳接二连三如同昏了头般的蠢招让她心下隐隐不安,扫视四周东林权贵们冷笑着看好戏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 她出身寒门,能混上东林知州之位,凭得便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手段,多年摸爬滚打让她养成了极准的直觉。 而此时她的直觉告诉她,东林,要乱了。 厉琳带来的侍卫动作很快,不出半个时辰,便见领头侍卫大步迈进宴厅。 “一,可有发现?”厉琳摇着折扇含笑看她。 “禀主子,未曾发现。” 当下席间便有人哼笑连连。 厉琳沉吟许久,一笑:“是在下唐突了。如此,诸位就散了吧。”说罢含笑起身,一拱手,带着石青退席姗姗而去,留下满室鸦雀无声。 石青憋着笑垂首跟在厉琳身后,直到走出去很远,终于听到身后传来稀里哗啦的掀桌声和怒骂声。 “笑什么?”厉琳优哉游哉地看她一眼,继续晃晃荡荡往前走。 “折子可派人递回去了” “十二十三已经上路了,日夜兼程,最早明日便能交到二皇女手中。”石青低声道。 厉琳点点头,悠然背手望向夜空,不出三天,宇文妍那边就该接到消息了吧,还真想看看她的表情啊…… 宇文妍收到消息的时间比厉琳推测的还要早。 党敏琪千里迢迢快马加鞭传来的讯息事无巨细地禀报了厉琳在江林的行动,就在厉琳的折子送到宇文良瑜手里的同时,放到了宇文妍的书案上。 宇文妍一手抱着面色苍白的梁梦,一手细细翻看着,沈宁和徐琴安静地坐在下手。 直到一刻钟后,宇文妍放下手里的信件,长舒了一口气。 将信纸丢给沈宁,语带讥诮:“看看罢,姓厉的在江宁干的好事。亏你们两个天天在本宫耳边念着不可不防,本宫还没做什么,姓厉的自己倒把自己往死路上推了。” 沈宁和徐琴传阅过党敏琪的信,也面面相觑了。任她们绞尽脑汁也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她们真的高估了那女人的本事? 徐琴沉吟道:“殿下,这事着实蹊跷,属下以为定有异常,不可不防” 宇文妍阴笑。异常?简直太正常不过了。姓厉的不过是打算快刀斩乱麻,只不过太过狂妄,操把小刀便想砍断金绳,绳子没砍断却伤了自己的手。 她倒要看看那女人如何收场! “告诉党敏琪,计划不变,本宫倒要看看那姓厉的得罪了整个大兆府要如何收场!”大笑几声,抱起怀中的男子向后室走去。今天她心情好,定要好好疼爱疼爱怀里的人。 走入书房后的内室,将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男子扔上床,毫不客气地俯身压了上去。 指尖滑过梁梦毫无血色的脸庞,冷笑道:“每到这种时候,本宫看你这张脸便怎么看怎么顺眼,乖梁梦,好好伺候本宫,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说着便咬上男子微微颤抖的嘴唇。宇文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起初是因为这张脸才将人留在自己屋内伺候,每日折磨取乐,本打算玩腻了便一脚踢开,可男子沉默无声逆来顺受的模样却越来越让她无法自拔,渐渐地,宇文妍心里竟难得地对他有了些许温存,就连粗暴的床第之事都有了几分温柔味道。 从未有过一丝反抗的男子却猛然推开她。 兴头被打断的宇文妍勃然大怒,伸手便要掌掴,却在看到男子苍白痛苦的脸色时,生生停了下来。梁梦喉咙滚动几番,扑到床边,干呕起来。 秽物的酸臭腐味弥漫在屋子里。宇文妍气得一脚将人踹下床,捏着鼻子怒气冲冲地起身。她生xg爱洁,还从来没人敢当她的面吐过,简直让她想杀人,当下便想抽死这下贱东西,又在踩上梁梦那一身沾着秽物的衣衫时改了主意,一脚踹上梁梦的肚子。 一脚狠狠踹过去,还在干呕的男子痛楚地低喊一声,整个人蜷起在地上,捂住腹部冷汗涔涔,痛得打滚。宇文妍还想再踹,又看到梁梦跌倒在那一滩秽物上挣扎的样子,终于厌恶地甩手离开。 转头便吩咐下人将这恶心肮脏的男人拖下去关起来,又叫人清扫了屋子。宇文妍的好心情一落到底。 厌恶地看着男子一声不吭被拖走,宇文妍暗骂,这屋子也再不能要了。 “进宫。”宇文良瑜捏着信,坐进轿子。 轿夫应了。宇文良瑜在轿内细细展开信,上面是厉琳熟悉的嚣张字迹:请旨调动驻军之权。后面又补了一行小字:一切安好,勿念。 宇文良瑜微微笑起来。 此时的她们意气风发,却谁也不知,一切都在转瞬间天翻地覆,几个好友的命运就此时悄悄改写。 宇文良瑜急匆匆往皇宫去的时候,女帝正在书房,将指尖一颗棋子轻轻敲落。 “爱卿,这一局,你输了。” 厉凤中垂眼道:“陛下棋艺精湛,老臣自愧不如。” 女帝笑了笑,将身子靠在椅背,端起宫侍奉上的新茶啜了两口,忽然道:“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吧。” “是。”厉凤中应道。 女帝看着眼前的老臣,三朝为相,翻云覆雨,在自己面前永远是这样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容。 忽然就有些玩味。 “厉琳是厉家独女罢?这孩子,倒真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厉爱卿倒舍得放她出去这一遭。” 厉凤中仍旧淡淡道:“为陛下分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拾捡着棋子的手却微微一颤。女帝瞧见,轻轻眯起眼,只做不见。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笑:“朕几个女儿,没一个像朕,倒是这厉靖婷,跟朕年轻时像了十足若是此次换了当年的朕,爱卿觉得朕会怎么做?” 略带感慨的语气。厉凤中终于抬起头望向已不复盛年的女帝,眼角已有了细细皱纹,却越发显出威仪。 “斩草除根。”厉凤中再次垂下眼,慢慢将棋盘上的黑白云子捡干净,慢慢道。 女帝呵呵笑起来。 “禀女帝,二皇女殿下在殿外求见。”美貌宫侍轻轻走近禀告。 “你看,这就来了。”女帝对厉凤中笑道,“爱卿掐算的,果然很准。”悠悠望向远处,叹道:“这些孩子,终于也到了勾心斗角的年纪了……” 京城内暗流汹涌,整个大兆府却终于在厉琳的胡搅蛮缠之下,彻底的乱成了一锅粥。 而此时,荒凉的东华边境,饥荒终于在第一场雪后全面爆发。 往年大兆府虽欺上瞒下克扣赈灾款项,可年年如期而至的灾荒也让大兆府的官员们历练出了一番处事不惊的本领,赈济场收容院从未落下。 唯独今年,来了个不知所谓的钦差,得罪了整个大兆府的权贵富户。在党敏琪的默许之下,整个大兆府竟连一个赈济场也未开。灾民挤满了江林,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流民饿殍。 民怨沸腾。 钦差大人坐不住了,终于又递了帖子,将江林权贵们客客气气地请到府衙,客客气气地套起了近乎,客客气气地请求她们开仓放粮。 权贵们悉数到齐,却只是为了看钦差大人的笑话。 毫无意外地,厉琳连一颗粮食也未求到。 厉琳却也不恼,借不到粮食便优哉游哉地每日猫在自己的院子里喝茶看书,偶尔兴致来了,还跟手下的侍卫比划两下。 所谓灾民,与暴民只一线之隔。 江林终于在半个月后,爆发了第一场灾民暴动。 第50章 雷霆手段(三) “什么?”宇文妍变了脸色。 沈宁苦笑。消息是刚刚从兵部传过来的,钦差厉琳请旨平叛,女帝准她调用大兆守军,另调五千骁骑营前往支援。 黄绢朱砂,圣旨写的明明白白,宇文妍看完之后,脑子里嗡的一声。 母皇她,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一切已经尽在掌握,厉琳在江林上蹿下跳的折腾,不仅没查到税入,饥荒没赈到一颗粮食,甚至还引起了整?br / 女尊之足风流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1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1部分阅读 整个大兆的暴动。无论怎么看,厉琳这回都难以翻身,而大兆的暴动更是在自己的授意之下愈演愈烈,只等着火候一到便借着灾民暴动之名斩草除根做掉那女人。 怎么想都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厉琳的一纸奏折被搅乱,女帝的态度都让宇文妍惊疑不定。 五千。骁骑营精锐尽出。五千骁骑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兆再无翻天之力,意味着女帝彻底整治大兆的决心,也意味着…… 厉琳在大兆府做的她以为的那些混账事,都在女帝的注视之下! 沈宁轻声请示:“殿下,如今……” 宇文妍面无表情站了很久。 日头西移,屋内光线渐渐昏暗,不知过了多久,沈宁双腿发酸,却不敢出声,偷偷窥一眼太女的脸色,那张阴柔狠厉的脸庞在昏黄光线中显得竟有些狰狞。 沈宁不敢再看,低头等着。宇文妍终于慢慢地说:“沈宁……你说,母皇,她真的想过,要我这个太女继她的凤位吗?”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沈宁哪里敢接,只得含糊道:“女帝想来……想来必是自有决断……” “决断?”宇文妍神经质似的一笑:“我等这个决断等了快十年了,不想再等了。沈宁” 沈宁被宇文妍话中之意惊住,忙低头应了。宇文妍很温柔地说道:“告诉党敏琪,十日之内,本宫要听到钦差暴毙大兆府的消息。厉琳不死她就得死。” 声音轻柔温和,可沈宁分明听出了其中的阴鸷。顾不得后背冒出的层层冷汗,急忙应了,匆匆赶去传消息。 宇文妍站在书房内,看着心腹慌张而去的背影,慢慢捏紧了手指。 那个凤座……一定是她的! 摇摇头,又闭起眼仔细思量起大兆府之事。就算女帝给厉琳调兵之权又怎样?山高路远,骁骑营再快也不可能在半个月内赶到江林,至于大兆守军?宇文妍冷笑。没有她宇文妍的命令,厉琳就算搬出女帝凤旨也别想调出一兵一卒! 细细思量,整个计划算无遗策,厉琳绝无可能活着出大兆府。 宇文妍心下又轻松起来。天已近晚,便顺口唤道:“梁梦,告诉下边,晚膳摆上来。” 半晌没听到动静,不耐烦道:“梁梦……”忽然住了嘴。终于想起来那个瘦弱苍白的男人早因为吐了自己一身而被关进了柴房。 不知道怎么,宇文妍竟觉得有点后悔。想起男人在床上逆来顺受的模样,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便抬脚往柴房走去。 宇文妍身为太女之尊,这辈子也没进过下人院子,在府里绕来绕去,过了半刻钟竟然没找到柴房在哪,只得唤来管家。 管家急匆匆赶过来时正见自家主子一脸不耐的表情,心下嘀咕,这人都给打成那样扔到柴房,怎么忽然又起了兴致要见呢?面上却只恭敬地将人领到一间脏乱不堪的破旧房前,道:“回主子,人就在这了。” 宇文妍嫌恶地看着屋子周围乱七八糟的木柴,到处都是灰尘,自己的金丝绣靴踩在地上一步都挪不开,动一动就四处溅灰。 抽出一方丝帕捂上口鼻,皱眉:“府上竟然有这么乱的地方?你是怎么管的事?” 太女府管家是个年近五十的精明女人,闻言心中叹气,您身为太女自然是从不见柴米油盐,可这堆柴火的地方,就是放到皇宫也干净不了啊! 可也只能喏喏应是。 宇文妍没心思训人,心中略带懊悔地想着:竟然把人关到这地方来了,那人瘦的一把骨头,一指头就能戳到的娇弱模样,不知道受得住受不住。 打定主意若是梁梦能跟认个错磕个头,就把人领回去。宇文妍有些迫不及待地推开漏风的木板门,抬脚迈进了柴房。 “你……你是梁梦?”宇文妍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蜷成一团的男子。 蓬头垢面的男子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向后缩了缩。他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肮脏长裙,身前斑斑点点全是呕吐过的秽物残留,手里捧着个干硬的馒头慢慢啃着,也许实在难以下咽,时不时仍有干呕,却没呕出什么。 宇文妍分不清心里究竟是厌恶还是心疼,一脚踹过去骂道:“本宫问你话,你聋了?” 轻飘飘的一脚,却仍然把人踹倒在地。梁梦一手捂着腹部,慢慢抬起头。 宇文妍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那张白嫩清秀的脸,男子不知为何整个人都浮肿起来,脸上蜡黄一片,头发乱糟糟遮着半张脸,露出的半张上却有一道长而狰狞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已经开始化脓。 宇文妍恶心得连连后退,撞上身后的管家,一脚踹过去:“这人怎么成这样了?本宫的人竟然被你看顾成这样?” 管家爬起来跪在地上,心中叫苦连天。宇文妍心中更气,回头看一眼男人,还是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一手紧紧护着腹部,不知为何更加烦躁起来。 “把人给本宫收拾干净了,若是能医好就送回本宫房里,若是医不好,本宫就砍了你的脑袋!” 管家刚起身,吓得扑通又跪下。这哪还有个选啊?分明就是告诉自己拼了老命也得医好啊! 宇文妍又扭头砍了一眼蓬头垢面的男子,皱着眉离开。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可看着男人那可怜样子,心里竟然会不舒服? 罢了,反正脸上的伤治好了,收拾收拾还不是一样任自己玩乐?宇文妍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书房,男人不过是个乐子,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她也就没看到,身后无声无息的梁梦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终于有了反应。 宇文妍不是草包。相反的,她够聪明,也够狠。可她只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厉琳比她更狠,更狂。 只能说宇文妍时运不济。就好像她较劲了脑汁要算计宇文良瑜,却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的“二皇妹”竟然是个男子,就像她自以为运筹帷幄要将厉琳置于死地,却没想到厉琳正眼巴巴地等着她的“推波助澜”。 大兆府天高皇帝远,向来是礼教不通,民风彪悍,军匪一家。此时有人暗中推动,更是混乱不堪,流民贼寇出没,烧杀抢掠愈演愈烈,逐渐蔓延至了州府江林。 事态渐渐向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江林权贵们起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得看笑话,可当她们发现,那些暴动的灾民流寇,竟然逐渐多出了许多陌生的旗号时,她们终于慌了。 何谓官匪一家?那些暴动的趁火打劫之徒,暗地里多的是权贵支持,说白了不过是为了整治厉琳,拿钱办事。可最近不知道哪里来的许多外府之人,全然不买党敏琪等人的帐,横行霸道占山为王,又大张旗鼓招兵买马,打家劫舍吃香喝辣。 自然就有人不满了。同是落草,你也为寇我而也为寇,凭什么你就横行无忌吃香喝辣,我就得受人调遣,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 于是渐渐的,大兆府彻底沦为暴民之地。更多的灾民则无法忍受严寒饥荒,开始袭击各地官府和屯粮富户。 而十几日后,当厉琳捧着凤旨,晃晃悠悠前去大兆守军驻地调军镇压时,便给党敏琪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这兵是让她调还是不让? 让她调,宇文妍早就下了密令,不给厉琳一兵一卒。不调?眼看着江林州府府衙都要被灾民流寇踏平了。 一时间江林府焦头烂额。 厉琳到了驻地,摆出凤旨,却被百般推脱,费劲了口舌也没调到一兵一卒,悻悻而返。 第二天,江林的权贵们又一次接到了钦差大人的请柬。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吹到人脸上刀割一般。党敏琪坐着轿子往府衙走,手里捏着厉琳的请柬。江林已是萧瑟一片,门店紧闭,行人绝迹,路边躺满了饥寒交迫的灾民,哭骂声直往耳朵里钻。两列士兵护着轿子往前走,生怕有暴民突然窜出来惊扰了知州大人。 党敏琪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只觉荒唐。 什么时候,大兆府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待到了府衙,进了宴厅,看着厉琳捧着暖炉,穿着狐裘,笑模笑样倚在两个美貌男子怀里的德行,党敏琪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江林权贵悉数到齐,虽然脸上都还带着笑,却已是忐忑不安。她们虽然笃定厉琳不敢做什么,只是这些日子大兆府的种种情形,已让她们察觉到了不安,不知这看似无能的年轻钦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在这荒蛮之地摸爬滚打过的女人们,有着比京城贵族们更加敏锐的直觉。 没有宴席歌舞,甚至连一直在厉琳身边跟随的御前女卫们也没见踪影。 厉琳笑吟吟地在三九寒天里摇着马蚤包的折扇,待侍儿奉了茶,便单刀直入道:“上次惊扰诸位,下官深感惶恐,简直是夜不能寐啊。今日请诸位来,一是打算向诸位陪个不是,二是许久不见,想跟诸位叙一叙旧。” 党敏琪板着脸想,真他奶奶的不要脸。 厉琳似不经意地看了党敏琪一眼,笑道:“大兆府人杰地灵,山清水秀,下官自从到了这里,简直是乐不思蜀啊不知诸位近日过的可好?” 能好吗?席间有人已忍不住便要掀桌大骂。都他妈因为你这扫把星! 没人搭理,厉琳也不恼,话锋一转又转到党敏琪身上:“咦,党大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知是不是公务操劳所致?果然是我东华栋梁,忧国忧民。” 党敏琪咬牙:“厉大人过誉,下官不敢当。” “哎,党大人误会了,”厉琳摇摇头,“我是想说,不知党大人操劳这许久,赈灾之事可有眉目了?” 一句话正戳到党敏琪愤恨之处,冷冷道:“朝廷既然派了钦差大人来此,自然有钦差大人主持赈灾,下官不敢逾矩。” “原来是我来主持?”厉琳惊讶非常地看着她。 对这装傻充愣,句句要气死人的女人,党敏琪实在压不住心头的火:“自然!” 火药味十足,几乎快要撕破脸面。 厉琳点点头,若有所悟:“既然如此,本官就勉为其难,主持一下大局罢。今冬灾荒严重,本官不得不替大兆灾民说句话。在座诸位都是家底殷厚的,为何不捐出少许存粮,让百姓们度过难关呢?” 又来了! 席间有人冷笑:“赈灾之事是您厉大人的事,与我们何干?厉大人自己怎么不掏腰包?” 又有人道:“可不是。厉大人自己不掏腰包却让我们出钱出力,哪有这等好事?就算要我们开仓放粮,也请厉大人自己做出个榜样来。” 众人心有戚戚焉地看过去,说话的是个矮胖中年女人,面容平庸,穿着粗俗的很,是个两月前方来大兆行商的外府商人。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故意刁难了。在座的谁不知厉琳半月前便甩出银票四处买粮,却无一家卖给她? 在大兆府,厉琳早已是寸步难行。 闻言厉琳也不生气,笑吟吟看过去:“沈掌柜,这话可着实没理,下官千里迢迢从临晏赶来,又没带着粮仓,这榜样一说,从何说起啊?” 那沈掌柜闻言越发得理不让,直嚷嚷着若是你钦差大人都没辙,我们小百姓更是没辙,这大兆若是真出了什么岔子还请你钦差大人一力承担罢云云。 说的席间众人频频点头,均道这女人虽然粗俗了些,却着实道出了众人心声。 厉琳被她说的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硬着头皮逞能道:“若是我能筹到粮食,又该如何?” 眼睛却斜着党敏琪,似乎是想要她帮自己圆个场。可党敏琪巴不得这人早死早利索,不打磕巴地干脆顶了一句:“若是厉大人以身作则筹粮赈灾,下官自然愿随其后。” 厉琳被噎得一愣,连连翻起白眼。席上的女人们互看一眼,均露出心照不宣地坏笑,那沈掌柜更是落井下石,大声道:“若是你厉大人三天之内能弄得到粮食,我姓沈的出双倍!若是弄不到……” 言下之意,若是弄不到,你趁早灰溜溜滚出大兆府吧。 一语激的众人纷纷响应,什么三倍四倍的狂话都出来了,生怕钦差大人不够难堪。 厉琳看她们说的热闹,头上冒了汗,连忙挥起折扇,直到众人得意洋洋住了嘴,终于咳嗽两声开口了。 拿手一指:“沈掌柜,双倍?” 沈掌柜傲然点了点头:“绝无二话。” “莫掌柜,三倍?林大人,四倍?韩小姐,三倍?” 一一点过名去,见众人均点了头,厉琳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如此,下官只好……勉力一试了。石青!”猛然扬声唤道。 唇角露出一抹j计得逞的坏笑。 党敏琪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见石青风尘仆仆从门外迈进,单膝跪地,朗声禀道:“报主子,御前侍卫一百人整并粮食两千担,已至大兆府,不日即可运抵江林!” 话音落地,鸦雀无声。 只听厉琳悠悠道:“诸位的粮食……下官就,却之不恭了。” 不未察觉地,向那“沈掌柜”眨了眨眼。 第51章 雷霆手段(四) 瞬间境转。 厉琳在江林一会四处借粮,一会娶调兵,一会又查税入,拖了党敏琪和宇文妍的眼线足足两个月,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她一路慢吞吞地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结交各地官员,礼物贿赂流水介地往外送着,只换一句话借贵府衙粮食百担,以作救援。 珍珠玛瑙,翡翠白玉收着,勾肩搭背的交情套着,天潢贵胄的厉家少主、钦差大人屈尊开口要点儿粮食,区区一百担,别说各知州知府,哪怕一个小小县衙也不差这点东西,自然满口答应。 厉琳一路走一路要,东求一点西讨一点,又在每处留下几个侍卫守着粮,只等她的飞鸽传书一到,便立即押粮启程,赶往大兆。 等厉琳进了大兆府时,身边侍卫就剩下了几十人。 最初以为的最好结果也不过是筹到千担左右,谁知各地的粮食陆陆续续水滴般汇到一起,最后悄无声息抄小路抵达大兆时,竟然筹到了两千担之多,连厉琳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出两天,江林附近大大小小的赈济场便开了起来。 粮食源源不断地运抵,党敏琪等人被厉琳算计的哑口无言,只得硬着头皮开仓放粮。 燃眉之急,转眼已解。 宇文妍要党敏琪“十日之内解决厉琳”,消息传到党敏琪手里时已是又十日后。 已经太晚。 粥场建好,钦差大人便成了大兆百姓心中的活菩萨,无人问津,愤恨不已的灾民得了救助,感恩戴德,许多人家里甚至为钦差大人立了长生牌位每日供奉。 于是,在几日后,大兆府衙被某伙胆大包天的贼寇袭击后,钦差大人雷霆手段的大清洗,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民愤。 厉琳领着两百名以一当十的骁勇女卫横扫大兆府,宇文妍在临晏气得当场掀了桌案。 她的所有计划,都向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厉琳根本都没有调用大兆府的守军! 宇文妍想的很周密。钦差无能,大兆暴动,厉琳不幸与暴动中身亡,届时她身为太女,挺身而出,以出众手段收服贼寇,名利齐收,就算母皇明知大兆是她根基之地也无可奈何。哪怕女帝下旨允许厉琳调动大兆守军时,宇文妍也没有太慌乱,这给了她更好的借口,骁骑营进入大兆,引起大兆守军不满,由于钦差调配失误导致双方冲突不断,钦差在冲突中不慎身亡,她再请旨出面安抚…… 可千算万算,谁知道他妈的北褚边境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异动! 明罗来朝未质,北褚东华修百年之好,北褚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翻脸?? 可北褚边境驻军集结的信报明明白白摆在了大兆府衙的书桌上。 厉琳调动,大兆守军可以百般推脱,最多治个玩忽职守;可边境不稳,若敢推脱便是里通外国之罪,十个宇文妍也担不起。 大兆守军只得浩浩荡荡开往边境驰援,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厉琳慢慢地收拾。 大兆守军前脚拔营,女帝的骁骑营后脚便到了江林。预计中的冲突被严丝合缝地错开,多了五千骁骑营的厉琳如鱼得水,摧枯拉朽般平定了整个大兆。 期间还有若干伙流寇,因“感念钦差仁德,主动归降”,厉琳便宽容地表示“有错能改善莫大焉”,均予以厚待,此举顿时带动了更多被逼落草的山大王们纷纷投诚。 至于那些主动归降的匪头子,为什么有些后来竟然出现在了厉琳的贴身侍卫中,便不得而知了。 而等大兆守军开到了边境,却发现北褚早就悄然撤军,仿佛前些日子的集结不过是北褚将领在这风雪交加的寒冬突然想起来跑到边境遛个弯。 等灰头土脸回到江林,一道凤旨传下,痛斥大兆守军谎报军情,动荡民心,灾荒之日图费军饷口粮,实乃居心叵测云云,勒令将领交出兵权,闭门思过。 至此,大兆初定。 “党大人,”厉琳仍旧是那副懒散风流模样,大马金刀坐在江林府衙门前,看着党敏琪。 此时的党敏琪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太女从头到尾都在被厉琳牵着鼻子走,已无翻身之力。 苦笑着看向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女人,谈笑间雷霆手段,将大兆府根基连根拔起,党敏琪终于知道为何自己混迹官场几十年仍旧只是个知州。 那诡谲汹涌的朝堂之争,那京城权贵们一手遮天的无声角逐,终究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的。 “厉大人。”实心实意向厉琳一礼,她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宇文妍是不会放过她的。 厉琳捧着描金暖炉,勾起一抹笑:“大兆如今也算安定了,不知党大人何时能让下官看一看账簿?” 果然。 党敏琪知道厉琳一直没放弃抓宇文妍的死|岤,可若说此时她或许还能在宇文妍手中全身而退,交出了真正的账簿,她就真的会死无全尸。 厉琳懒洋洋坐在府衙大门前,翘横得像个土匪流氓,见党敏琪无论如何不肯松口,终于笑了。 “不如让本官猜一猜?那么重要的东西,党大人绝对不会放心将它藏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况且江林府衙这么大,个把绝不会被外人找到的密室,还是有的,我说的对不对?”厉琳慢慢道:“这个地方,我想,一定是一个,如果党大人不肯说,我较劲了脑汁也找不到的地方对不对?” 一阵冷风吹过,党敏琪打了个哆嗦。她只穿了一身官服,在这大冷天里被厉琳带到府衙门前,站了半个时辰,冻得快没了知觉。 厉琳见她不语,又笑笑:“所谓机关,不过是防个贼盗。党大人,你有没有布置一种,一旦被强行打开,就会彻底摧毁账簿的机关?我想是没有,以党大人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万一不小心弄坏了账簿,你可怎么跟你主子交代呢?” 党项敏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惊慌地看着眼前闻言浅笑的女人,终于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而厉琳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微微一摆手:“十二,十三。” 两条人影齐刷刷出现在党敏琪身后,单膝跪地。 “属下在。” “给我一寸寸地,一块砖一块砖地,拆掉江林府衙!” “是!” 厉琳打了个哈欠:“虽然耗的时间久了些,不过,总是能拆完的,你说对不对,党大人?” 临晏,厉府。 寒风呼啸,厉府的书房内温暖如春。 厉老夫君捧着小小的手炉,埋怨似的催促道:“琳儿都说了什么?快念来听听?她说没说何时回来?在那边受没受伤?可还好吗?这么冷的天,她可怎么受得了……” 厉凤中拿着信,被他念的头大:“好了珂儿,我还没看呢。” 拆开信,又看看围在一旁,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明罗和厉安宇,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罢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谨小慎微。何况自己今天要是不把女儿的信念给他们听,还不得被自家夫侍念死。 阅罢信,厉凤中不由笑了:“琳儿这次,果真做的不错。竟是我小看她了。一切安好,即日便要起程回来了。” “这么快?”厉老夫君惊呼一声,站起来,捏着帕子团团转圈:“过冬的新衣可得赶紧预备,还要把府里好好打扫打扫,对了,罗儿,记得找师傅做几身新衣裳,好好梳妆打扮……” 明罗红着脸点头,眼中喜悦满满。 厉凤中扶额,果然是夫道人家。 “还早着,除夕前也未必赶得回来,你急什么。” “除夕?”厉老夫君一愣:“怎么会那么久?” 厉凤中叹道:“路上……怕是不太平,琳儿打算抄永安府至平远府的山路拐回来,远的很。”心中也是叹息,这一路,但愿平平安安的罢。只盼宇文妍莫要被逼得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想了想又叮嘱道:“这件事,莫要对外人说去,平白给琳儿添了什么麻烦。” 厉老夫君连连点头。 明罗的心思却早飞向了大兆府。 她……定然是吃了很多苦吧?光是挺使团的人偶尔透露只言片语,也猜得到大兆府那里乱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写往北褚司徒将军那里的信派上了用场没有,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她……这么冷的天气,在那边过的如何?有没有贴心人伺候着? 思念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旁的厉安宇也是心潮起伏,想的雨明罗相差无几,竟是将厉琳当做情人般思念着了,浑没听见厉老夫君最后一句的嘱咐。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还在想着厉琳。坐也坐不住,男红也绣不下去,最后干脆坐在铜镜前发起呆来。 自从厉琳走后,他天天学着怎么绾头发,怎么描眉,怎么打扮的像个未嫁男子。如今他能绾好多种发式了呢,还学会了绣男红…… 她……会喜欢吗? 正发着呆,墨书笑嘻嘻地进了屋子:“少爷,刘三小姐又来请了,说是请您去品茶,还说带了个巧手的喜公,要教少爷个新的绾发样子呢。” “刘涵文?”厉安宇抿嘴一乐。这个刘三小姐也挺有趣的,自从上次送了自己回家之后,便常常请自己出去品茶赏花,守礼的很,温文尔雅,虽说长得不怎么样,对自己却着实体贴,与她聊天也舒服的很。若不是因为厉琳…… 厉安宇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应了一声:“告诉她,我一会儿就去。”心下却打算着,还是跟她说明白吧,姐姐快回来了,自己可不能再跟她出去玩了。 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幻想自己是那等着妻主回家的夫侍,偷偷笑出声。 清晨。 临晏的街道上宁静无声。天刚蒙蒙亮,临晏还在沉睡之中。 卓清一人骑着马,慢慢行在街道上。 昨夜与蓝喻红几个聚在宇文良瑜处商讨了一夜。靖婷来信细细说了大兆之事,几人放下心之后又颇有些目瞪口呆。 这家伙,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把大兆府平了? 想起蓝喻红的话,“这么多年,咱们果然没一个看透她的。” 卓清的冰块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真的看不透吗? 若真的看不透,回风那家伙怎么可能…… 想起回风,又略觉得尴尬。以前虽然阴差阳错知晓了他的秘密,可也没觉得什么,实在是因为那家伙太没有身为男儿的自觉了,骑马打猎,喝酒划拳,跟个女人没两样。只是经过靖婷大婚那夜的大吵大嚷,几人毕竟都有些尴尬。方才告别时,他打着哈欠问仲菲辰两个要不要留下睡一觉时,那两个女人居然吓得落荒而逃,真是够丢脸…… 卓清自幼便性子淡漠,极少有人愿意与她结交,一张从无表情的冷脸不知吓退了多少人,渐渐长大后,连她母亲见她都颇觉头疼。唯独对这几个好友,十几年的情谊,让她早把厉琳几个当做最亲密的伙伴。也因此,从宇文良瑜府上出来后,仍旧不紧不慢地行着,仔细考虑着好友回程时可能出现的问题不过,回风或许早都考虑了不知多少遍了罢,自从靖婷走后,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差在脸上写上几个大字“害了相思病”…… 正走着神,身下的马忽然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卓清收住思绪,紧紧勒住缰绳稳住身体。 安抚住爱马,才低头看去,不由皱眉。 一团灰不溜秋的人形趴在马蹄旁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卓清一眼扫过,便懒得再理,抖动缰绳,准备绕过去。 那人却忽然动了,挣扎着支起身体,看也没看她,试图往前迈步,谁知却重心不稳,直直往马蹄下倒去。 卓清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将人扶住。 握住胳膊却一怔:是个男子?怎的瘦成这样? 男子挣了挣,那力气微弱的跟婴儿般。喘了口气,轻声道:“多谢。” 声音虽弱,卓清却听得很清楚。也许是刚刚想到几个好友,心中正柔软,又可能是因为这声音十分温柔,便起了恻隐之心。 “你是何人?家住何处?可要送你一程?”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勉强将脸庞抬起,道:“我……没有……”露出脸颊上一道狰狞疤痕。 若是宇文妍在,定然会认得出来,竟是梁梦。 卓清性情冷漠,虽常陪着厉琳几个胡闹,也算流连花丛已久,见过的美貌男子不少,却从未动心。可此时一眼撞到男子的眼眸,不知为何竟心脏猛跳起来。 “你……”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对一个陌生男子再度开口,若是蓝喻红几个见了定然惊掉下巴。 还未说完,下一秒,男子再也止撑不住,昏倒在她怀里。 第52章 世外桃源(一) 轻纱床帏,红木雕花,窗明几净。 床边小几上的描金香炉中正幽静地散着轻烟,与贵逾黄金的龙涎香袅袅燃着。 梁梦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间雅静房间。 静静躺了一会,仍然想不出这里是哪。看那房屋摆设并不像太女府般富丽堂皇,这么说,自己并未被抓回去? “唔……”轻轻支起身,脸颊旁一阵冰凉刺痛,伸手摸上,狰狞伤处已被仔细敷上了药膏。 瘦瘦的手指怔怔摸着脸颊。 是……谁?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双深蓝官靴慢慢踏进来。 “醒了?”冷冰冰的声音。 梁梦一惊,如梦初醒般抬头,便看到一个紫衣女子,面容冷峻,身材修长,无甚表情地看着他,手中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雪蛤粥。 梁梦认得女人。凌晨时他强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偷跑出太女府,差点被一匹马踩死,是女人救了自己 “喝粥。”冷冷的声音打断梁梦的回忆,突然伸到自己鼻子底下的粥碗让他愣了楞,女人不容置疑的口吻让他想起了噩梦般的宇文妍。 不禁微微颤抖,却不敢违抗,苍白着脸色,颤颤去端女人手里的粥。 卓清看着瘦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男子,仿佛被惊吓到的兔子般心惊胆颤的表情。 皱皱眉,将手中的粥又往前递了递:“喝粥。” 梁梦咬了咬嘴唇,他真的很饿。鼓起勇气接过上好的白瓷粥碗,蚊子似的声音:“谢谢……” 女人仍是冷冰冰地看着他,梁梦一句话未说完心中已是大羞,急忙又低头,只敢看着静静立在床边的那双脚,嗫喏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得片刻 “你很瘦。” “啊?”梁梦怔怔抬头,女人已转身离开,只是在迈出门时又扔下一句: “……我叫卓清。” 梁梦怔了一会儿。 卓清……吗…… “吃饭。” 卓清将手中食盒放到桌上,对安静绣着男红的清丽男子淡淡说道。这间院子是她自己名下的一处别院,极少有人知道,只偶尔小住,平素连下人厨子都是没有的,几日间都是卓清出去抓药顺路买了饭菜带回来。 梁梦并未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就快缝好了,你等等。” 他在缝一件她的旧衣,是前几日替他熬药时笨手笨脚烧焦的。卓清看着他白皙的手指夹着绣花针灵巧地缝制着,专注的眼神让她移不开视线。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仰起纤细的脖颈看过来。 卓清几乎是慌乱地退了出去。 “你……你先忙,我到院子里透透气。” 落荒而逃的女人自然错过了身后男子那一抹转瞬即逝却又清丽无比的微笑。 梁梦抿嘴一笑,又低下头继续忙着手中的男红。 自出生起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卓清站在院落中,狼狈地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怦怦狂跳的心终于镇静下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捡了个男子回来金屋藏娇已经够奇怪,如今竟然还被搞得好像从没见过男子似的心跳如雷,若要让厉琳几个知道,不被笑死才怪。 可是见到男子的第一眼,就不由被狼狈不堪的他吸引,当他昏倒在自己面前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住,好瘦……那一瞬间,竟然莫名的心疼。 所谓一见终生。 不过如此。 已近寒冬,院子里几株老梅已经吐蕊,散着淡淡幽香。卓清望着树上的梅花,冰块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当初鬼使神差地买下这处院子,说不定……就是为了遇见他。 “衣裳缝好了,你……要不要试试?” 转过身,梁梦站在房门前,羞涩且紧张地望着卓清。 女人虽然冷淡,可对他是极好的。为他请了大夫,又为他每日忙碌着抓药煎药,那些药都是极贵的,虽然知道女人是富贵人家,不在乎银两,可情意却是实实在在的。起初他也惶恐过,不知她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可每日里感受着女人寡言少语却无微不至的关心,渐渐的竟安下心来。 就算她对自己有什么目的……也都……无所谓了吧。 被这样关心着,平静地相处着,对低贱的自己来说,都已是梦境般美好。 听见他唤,卓清转回身:“好。” 适才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隐去,一身紫衣,长身玉立于梅下的女人好看极了,梁梦看得呆了呆。 “你身子还未好,外边冷。”卓清转身见到梁梦身上的单衣,皱眉。 “只一会儿,不碍事。”梁梦轻轻摇头,走过去,将衣裳递给她:“缝的不好,可是……总强过扔掉,这么好的衣料……”似是有些紧张地解释。 卓清接过衣裳,见他紧张,自己也莫名紧张起来:“很好,谢谢你。” 说着又一皱眉,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将梁梦瘦弱的身子裹了个严实。 “你……” 梁梦心头一跳,伸手推拒。这……这怎么使得…… “无妨。”卓清摇头。自幼习武,又身为女子,并不畏寒,何况他这般瘦弱,好像风一吹便要倒下似的,看了让人心疼。 梁梦还想再说什么,不经意却对上卓清幽深的眼神。 顿时忘了言语。 “我……我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卓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找了个借口便欲进屋。 “卓……卓清。”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梁梦鼓起勇气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 果不其然,女人的背影僵住了。 “谢谢你。” 轻轻柔柔的男子嗓音,却成功地让女人握紧拳头,克制着想要转身告白的冲动,再次狼狈逃开。 梁梦轻轻笑起来,下一刻,却感到下腹一阵剧痛袭来,整个人痛得跪倒在地。 “梁梦!” “你们这群废物!” 宇文妍将手中的案卷劈头盖脸砸向下属。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竟然从戒备森严的太女府逃了出去,然后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世界上? 一个大活人,脸上还带着丑陋显眼的疤痕,能逃到哪里去? 在地上团团转圈,却无法平息心中越发高涨的怒火。宇文妍想不通,她已经如此降尊纡贵,亲自去看望他,还慷慨地允诺让他回到自己身边,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不但不感激涕零,竟然还要逃开?竟然还敢逃开? 一个低贱的肮脏的小侍,谁给他这天大的胆子?! 丝毫未想到自己有什么错,满脑子都是要将人抓回来羞辱凌虐的念头,宇文妍暴跳如雷地下令:“给我全城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宫就不信他能跑出临晏!” “这……”跪在地上的几个属下面面相觑。 一旁侯立的徐琴摇头无奈,堂堂太女竟为了一个男人失去理智。硬着头皮劝谏道:“殿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府中死士万不可再分出人手了。” “闭嘴!本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宇文妍恶狠狠瞪过去。 看着效忠十几年的太女被刺了一般的眼神,徐琴只觉一阵心寒。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认定追随的女人成了这般阴晴不定暴躁无常的样子? “殿下,此时厉琳已启程回临晏,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厉靖婷?”宇文妍冷静了一些。是了,昨日似乎沈宁跟她提过此事,可自己当时正为了找人而怒气冲天,根本没有听进去。 “她要回来了?何时?” 徐琴心底叹气:“消息是刘涵文那边传来的,是厉家少爷亲口告诉她的,绝无可能出错。厉琳走的是永安府至平远府的山路,那条路偏僻险峻,是下手的大好时机,亦是最后的时机。若放任她风光回京,只怕以后再难压得住了。” “……”宇文妍沉吟。厉琳在大兆府的大闹让她大伤元气,本打算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女,却被对方闹了个灰头土脸,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宇文妍狠狠咬牙:“将府内死士全部派去!”她要那女人死无全尸! “梁梦……本宫亲自去找!翻遍临晏城也要把那贱人抓回来!” 自从那日后,卓清一见到梁梦便尴尬得手脚没处放。梁梦也似乎在躲着她,见到她便惴惴不安,有时自己离得近了,他便脸色煞白,惴惴不安,仿佛在害怕什么。 几次梁梦担心他的身体,想去请大夫来,却被他哀求绝望的眼神止住。直到又过几日,梁梦再次昏倒在她面前,终于让她慌了手脚。 “怎样”守在床前,卓清面无表情,轻声问道。 被一路扯来的大夫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妇,并不介意她的冷淡,伸手搭脉,过得一刻收回手,笑道:“恭喜小姐了!” “恭喜?”卓清眼神中闪过困惑。 大夫笑着点头道:“是喜脉。” 哗啦一声,卓清猛然站起,带翻了身旁的药碗。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男子,只觉耳边轰隆隆乱响。 梁梦不敢睁开眼,绝望地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的对话,不知道如何面对女人。一切都完了,她的温柔体贴,沉默相陪,她给的无言关怀,幸福温暖。 果然……这样的身子,根本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 模模糊糊听到大夫和她的对话,却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卓清很快镇静下来,将大夫送出门。好心的大夫还在叮嘱:“这位公子身子骨太弱,小姐若是体贴,便替他抓几副固本培元的药,混着老妇给小姐的安胎方子一起吃上几个月。” “在下晓得了,多谢大夫。” 送走了大夫,直到会到床边坐下,卓清看着男子清秀的脸庞和那一道再难消去的丑陋疤痕发呆。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不知来路,瘦弱不堪,长的亦不算绝色。还怀着别的女人的孩子。 真是……卓清苦笑,她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对这样一个家伙动了情。 神情复杂地看向装睡的男子。傻瓜,浑身都怕的发抖了,还不肯睁开眼吗。 伸出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覆上梁梦巴掌大的小脸。 放触到他的肌肤,梁梦的身体便再无法克制地巨颤起来,眼泪不能遏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流下。 不要……不要赶他走……不要……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恨起了肚子里那个,他为之不顾一切从太女府逃出来的孩子。 耳边听得低低一声叹息。 “这孩子,按着族谱,该是晔字辈,若是女孩,就叫她……晔瑶吧。” 难以置信睁开眼。卓清微微笑地看着她。极少笑的人,笑起来竟温柔如春风般,这才是卓家长女,就算不似厉家少主的风华绝代,不似蓝喻红与仲菲辰的潇洒不羁,仍旧无人能及。 梁梦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泪水汹涌流出。 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他的眼泪,卓清不善言辞,只好沉默着一遍遍擦拭着梁梦止不住的眼泪。 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哪怕对几个好友,亦不曾有过。 是劫是缘,她都认了。 “梁梦。”不知过了多久,她低低唤道。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心里不知道是疼痛还是疼惜。 “我……我想娶你。”握着他冰凉的指尖,索性直奔主题。既然不舍得放手,那么就紧紧抱在怀里。想娶眼前的男子,想照顾他,做他孩子的娘亲,给他一辈子的宠爱呵护。 也许是和靖婷那家伙混久了吧,连自己都跟着做起疯狂事来。 不过 女尊之足风流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2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2部分阅读 …感觉还不错。 “答应我。”不容置疑的口气。 梁梦发不出声音,被她握着的指尖仿佛被烫到。 除了拼命点头,再不能做别的动作。 下一秒,温热的气息便扑到耳边,温暖柔软的触感自额头传来。 她第一次吻了他。这样美好的一个吻,温柔的让他想哭。很久很久之后,梁梦想起这一刻,仍旧只觉 再无所求。 卓清不善言辞,与梁梦说了会话,便起身。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院子里陪着梁梦,未曾与宇文良瑜几个见过面,许多事都急着处理。 “回来,给你煎药。我去上朝。”卓清声音仍冷冷清清的,却透着关心。 梁梦咬着嘴唇点头,反应过来一愣。 “上……朝?” 要去上朝的年轻女子,姓卓……卓清…… 卓家少主! 梁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察觉到不对,卓清疑惑看他。 梁梦想起在宇文妍身边听到过的那些话,颤颤问道:“你……是和二皇女、厉小姐一伙的……” “你?”卓清也是一愣。 “厉小姐……是前阵子去大兆府的那位钦差?” “你?!”卓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色陡变,:“你是谁?” 顾不得解释,梁梦又悔又急,自己怎么早没有想到! “太女她……她要杀厉小姐啊!” 第53章 世外桃源(二) 卓清打马奔向二皇女府时,一向冷静的她额头甚至冒出了冷汗。 宇文妍好狠的计策! 听完梁梦结结巴巴地解释,甚至顾不得去追问他到底是何人,从何处听得这些机密,身为世家长女的卓清首先想到的便是,若是宇文妍知道了厉琳回京的路线…… 不敢再想下去,只得一路打马狂奔至二皇女府,与几个好友商议。 靖婷……绝不能出事! “靖婷不在,连卓清那家伙都跑的不见踪影她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宇文良瑜单手托腮,懒懒地放下一枚棋子。 仲菲辰黑线地看着他慵懒的男儿情态,这家伙,最近越来越有身为男子的自觉了,难道一场相思竟让这家伙开窍了? “我家死士说那家伙最近一直躲在她那间小院子里,神神秘秘的,又是叫大夫又是抓药,诡异的很。”蓝喻红将手里的棋子一上一下地抛着。 宇文良瑜来了兴趣:“难不成那家伙金屋藏娇?” 仲菲辰大笑:“那个冰块脸?怎么可能!她若是能开窍,铁树也要开花了!” 几人一起大笑起来。门外一阵喧哗,蓝喻红笑道:“哟喂,你居然舍得出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醉死在哪个温柔乡……” 说到一半,见着卓清的吓人脸色,不由停下调侃:“雅林,出了什么” “靖婷出事了!”顾不得旁的,急匆匆打断蓝喻红的话,劈头便是一句。 几人脸色陡变。 卓清将梁梦所说之事冷静地复述一遍,越说到后边,宇文良瑜的脸色便越发的白了。 都是身处权力顶端的世家少主,几句话便明白的事情的严重性。 宇文良瑜颤抖着嘴唇,“靖婷的信,是哪日到的?” “……五日前。”蓝喻红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宇文良瑜脸上血色尽失。 五日前她们几个方收到靖婷的信,得知她回京的行程路线,也就是说,若是宇文妍有机会得知消息,她的死士早在四五日之前便已被派出! 而她们,还在这里悠闲地喝茶下棋,等着那家伙回来! 屋内一片死寂。 “或许,”蓝喻红舔了舔嘴唇,试图说服自己,“或许宇文妍并不知道靖婷回京的路线……” 仲菲辰猛然起身:“我这便去取仲家的兵符,调巡防营去接靖婷!” “来不及了!”宇文良瑜咬牙,“把你们手里的死士叫来,我立刻带人赶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卓清点头。为今之计只有这一个办法,拖上一刻,靖婷那边便多一分生命危险,若想抢在宇文妍的人之前找到靖婷,只能轻装简从,快马加鞭。 甚至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宇文良瑜与卓清已快马加鞭连夜出了城。 身后跟着二十几条矫健干练的黑衣女子,宇文良瑜的嘴唇抿着一条线,拼命催动胯下马匹。 卓清要与他同来的那一瞬间,宇文良瑜心中瞬间竟暴躁异常。他的靖婷……一想到她此时身处危险之中,那瞬间没顶的恐慌甚至让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生死与共的好友。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她真的出了事,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想到这里,宇文良瑜的眼中恨意尽显。 宇文妍,我要你后悔生下来! 星光暗淡的崎岖山路上,厉琳擦了把汗。一路大摇大摆浩浩荡荡走在官路上的只是个空轿子,她早已带着石青几个走了半个多月的山路,此时已至平远府边境。 这段路最是崎岖险恶,好在过了今天,进了永兴府辖内便安全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安,厉琳摇摇头,吩咐石青就地安营扎寨。 一路风餐露宿,石青亦有些疲惫,应得一声便带着十三十四去生火扎营。 挑了处高地坐下,看着夜空发呆。厉琳两世未曾吃过这样的苦,这一路上几乎吃尽了。风餐露宿,心神紧绷,几日前遇见的流寇还令自己挂了彩。 而愈近临晏,思念之情愈发急切。娘此时大概在书房与幕僚商讨朝堂之事,爹大概接到信就开始张罗着给自己补身体,明罗……想起那个温柔如春水般的少年,厉琳脸上露出微笑。 真的很想他。想听他浅浅笑着唤自己的名字,想看他湿漉漉的可爱眼神。 还有孔源。厉琳摸了摸怀里揣着的东西,在大兆府的这些日子,她真的成熟很多,也想通了很多事,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他。 至于回风几个,大概在张罗着为自己接风洗尘吧,回风那家伙定然安排了许多节目等着自己回去。 想到那几个损友,厉琳低低笑起来。眼前又晃过那一日女帝寿辰宴上,被自己调笑时回风惊慌失措的样子,着实可爱的紧…… 石青走过来,轻声道:“小姐,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厉琳回过神。 “石青,可想家?” “……想。”石青诚实地回答。 厉琳看着忠心耿耿的下属,微微一笑。 “我也想家了……好在,就快回去了。睡吧,明日早些赶路,我等不及了。” 凄厉的刹车声,重物撞击的闷响,鲜血如同慢镜头般缓慢绽开,天空阴沉沉的,四周一片混乱不堪,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痛哭,远处还有警笛尖锐的鸣叫。 孔源……孔源…… 她坐在地上,绝望地抱紧怀中渐渐冷却的身体,徒劳地一遍遍唤着,大颗的眼泪落在他眉目英俊的面容上,却怎么都不能让他睁开双眼。 有人说:“他死了,放手吧。” “胡说!”她恶狠狠盯着说话的人。谁敢说这样的混账话?她的孔源怎么可能死掉?他们刚刚发誓要在一起一辈子,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他怎么可能死? 一个巴掌狠狠甩到她脸上:“你清醒点!孔源死了!” 孔源死了! 厉琳猛然睁开眼,大汗淋漓地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呆了很久,终于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又梦到了那时候的事情。 自从来到这一世,厉琳已经很久没有再梦到过那时的情景。再一次清晰地被迫回想,心仍旧疼得想要炸开。低低呻吟咒骂几声,翻身坐起。 不敢再睡,怕再次梦到那时的事,厉琳轻声唤道:“石青。” 无人答话。帐外一片死寂,甚至连篝火的噼啪声也消失了。 厉琳凤眸眯起,不动声色摸起手边的匕首,将帐篷一侧割开口子,无声地猫腰蹿了出去。 蹿出帐篷,一阵眩晕。厉琳反应极快地屏住呼吸。 无色无味的迷|药么。 厉琳冷笑。 下一刻便问到极其浓烈的火油味,不待厉琳回头,冲天大火已烧着了身后的帐篷。 厉琳暗骂一声,心知若不是不自己因噩梦惊醒,此时早已葬身火海。 身后躁动阵阵传来。 厉琳本也没指望一个空帐篷能骗过对方。宇文良瑜的皇家死士她太熟了,个个身怀绝技,身为太女的宇文妍的手下只会更麻烦。 能在瞬间将自己的侍卫干掉,宇文妍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要置自己于死地。 石青……在厉家已经十几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双手捏的咯咯直响,眼底一片血红。 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现在……厉琳抬头看看前方崎岖不平的山路,一侧是的丛林,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峭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仿佛要把人吞噬。 身后的声响越来越近,只在几个起落间便已到了身后。 从没这么窝囊过,只能躲,只能咬牙向前跑。 “厉小姐。”沙哑的女人声音,“您跑不掉的,前面是绝路。” 该死! 厉琳自黑暗中停下脚步,转过身时已勾起一抹笑。 “你主子消息倒是灵通。” “主上有令,要带厉小姐的人头回去。还请厉小姐,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厉琳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脱身了,索性大大方方站在山路中央,任由她们逼近,“我若是跑了呢?” “厉小姐说笑。在下说过,前面便是悬崖绝路,通向永兴府的山路在下已经命人守着了,厉小姐不妨痛快一点,对你我都方便。” “悬崖吗?”厉琳玩味地看着她,见黑衣女人不答,忽然轻笑数声,下一秒闪电般跃起,向悬崖边掠去。 要她束手就擒乖乖被人摘了脑袋,想都别想!她厉琳活了两世,命大的很,这一次,她也赌自己不会死! 跳下悬崖的瞬间,不远处穿来两声熟悉的凄厉狂喊。 “靖婷!!!!” 凤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坠落的身体狠狠撞上凸出的岩石,昏过去前只来得及思考一件事 回风这个笨蛋,居然擅自离京! “怎么会有女人?”背着药篓的白衣男子讶异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衣裳凌乱,满身是伤,还缠着乱七八糟的藤蔓,似乎还发着高烧。 自己不过背着师傅偷偷溜出来采药,竟然碰上这样的事。手边又没有合用的药材。 “水……”昏迷中的女人喃喃地唤着,无意识地向男子的方向转过脸来。 男子一时看的呆了。他自幼被师傅关在这山谷里,不许与外边的女子接触,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一时心脏竟然怦怦狂跳起来。 “水……” 女人还在呢喃,让男子回过神来,不由满脸通红。水……去哪里找水给她? 手忙脚乱地解下水壶,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扶过女子,将水一点点喂进薄唇之中。 师傅说过,女人都不是好东西,负心薄幸,万不可被女人碰触自己的身体。可此时也实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喂了几口,水顺着女人的唇角流出,倒浪费了大半。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焦躁,女人忽然低低呻吟起来,双手胡乱抓着,下意识向温暖的地方靠去,直到贴上温暖舒适的地方才安静下来。 男子愣愣地看着几乎钻进自己怀里的女人,昏迷中力气仍旧极大,拉扯着他衣襟的手竟然将它整个扯开,在男子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比自觉”地将身子贴上了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胸膛。 怎么……会这样…… 男子心脏怦怦狂跳。 师傅说过的,身为男子,他的身子只有未来的妻主可以看,可以碰,除了他的妻主外谁若是这样做了,便是天大的侮辱,定要挖眼剁手来维护自己的清白。 说的……就是现在这样吗? 那……要把这个女人挖眼剁手吗? 低头看着女人的面容,好看的让自己心里怦怦直跳,那张因为发热而泛红的脸庞毫无侵略性,反而无辜的很,让人心里柔软。 而且……再不救……她会死的…… 不想让她死。 男子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低头推了推女人。 “喂……你娶我吧。” 女人被他推了两下,似乎碰到了伤口,低低嗯了一声,听起来倒像是个回答。 “你同意了?”男子展颜一笑,那么她便是他的妻主了?这样也就不算“糟蹋”了自己的清白。男子自我鼓励般点点头,仰头将水含进嘴里,然后一口一口喂进女人的嘴唇。 女人也只乖乖仰起脖颈,将渡进口中的清水顺利咽下。 认定了自己和她的关系,男子将这一系列动作做的坦然无比,然后盯着女人被水浸润的薄唇发起呆。 他的……妻主…… 注意到女人因疼痛和发热而颤抖的身体,急忙将人吃力地背起,一步步背回住所。 “喂,你叫什么名字?”吃力地背着女人沉重的身躯,一边侧头问。 “……”昏迷中的女人显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男子脸红了红,又低下头,盯着脚前的草地,轻声说道:“我……叫晏冉。” “……” “醒过来之后,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不过……不告诉也行,师傅说,男子成亲后,都要唤‘妻主’的。” “……”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你长得这么好看,名字一定也很好听……” 昏迷中的女子轻轻动了动头,无意识地跟着喃喃:“晏冉……” 第54章 世外桃源(三) 厉琳呆呆看着研磨药材的白衣美人。 抱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从悬崖上跳下来,撞断了几根肋骨,万幸下落的时候背几根藤蔓缠住,居然没死。再睁眼时已经躺在了一张干净整洁的床上,对着一个肌肤胜雪,容色绝丽的美人。 被美人救了。 而且被美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厉琳醒过来时颇有种“不是吧?”的哭笑不得。 “你……”刚一开口,却发现嗓音沙哑的要命。美人被她惊动,温温柔柔地抬起头,惊喜地笑起来,又看的厉琳一呆:“你醒了?” “我这是” “你昏迷了五天,总算醒了。”美人伸出一双凝脂般的玉手,递了碗水到她唇边:“先喝点水,一会帮你换药。” “哦……”愣愣地张开嘴,也不知道是怎么把水咽下去的,只盯着眼前让她挪不开眼神的绝色脸庞。 美人身穿着一身白色衣裙,肤光如雪,小巧的鼻子,长长的睫毛,尖尖的下巴,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吐出好听的声音…… “晏冉?”一个名字脱口而出,把厉琳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会知道美人的名字? 晏冉迷人的眼睛一亮,“你记得?” “我……”该死,她怎么会知道?厉琳拼命回想,从悬崖上跳下来……回风……回风来了……然后撞到了石头昏了过去……有人喂给她水……然后,然后…… “回风!”想起跳下悬崖的瞬间,厉琳猛然坐起,胸口的伤处立刻疼得她面容扭曲。 糟了!回风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擅自离京?! “你叫回风?”被晏冉的声音回过神,厉琳叹了口气。罢了,看样子一时三刻也没办法离开,先将伤养好再说罢。 “在下厉琳,多谢晏……公子救命之恩。” “厉琳……”晏冉开心地重复了几遍,美目流转,不错眼地盯着厉琳看,看的她有点发毛。 这小美人……该不会脑子有什么问题吧?怎么一直盯着自己?倒是可惜了,生的这么倾城倾城,怪不得躲在这种地方…… 正胡思乱想着,衣襟忽然被拉开,一双柔腻的小手伸进了她的外衣里,就要去解她的小衫。 “你干什么?!”厉琳吓得差点蹦起来,躲开他的手,满脸通红地往床里缩。老天爷,这小美人也太,太,太,主动了吧?! 难道是见自己无力反抗,来个霸王硬上弓? 不过要是这么说,自己倒是赚了…… 看着女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晏冉也有些迷惑。她躲什么?帮自己的妻主上药,本就是夫侍的责任啊,她怎么一副……好像男子被强迫时的表情? 他有点困惑,于是歪着头看着尴尬的厉琳,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帮她解开衣服还是开口询问一声。 厉琳满脸黑线的看着小美人困惑的样子,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来到这女尊世界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呃,大方的男子。厉琳咽了口唾沫,正想说什么,被门口一声冷哼打断。 一个年约四十,蒙着面纱的男子迈进来,冷冷看了厉琳一眼:“醒了?命倒是大的很。” “师傅。”晏冉惊喜道。自己将人背回来,苦苦恳求了师傅许久,他才答应救人,也只是在旁指点,今天还是第一次来看。 晏子笙“嗯”了一声,第一次仔细打量徒儿救回来的女人。 他带着徒儿隐居至此十几年,除了偶尔找上门来的江湖人,还从未见过旁人。为情所伤几十年,晏子笙最是痛恨女人,自幼便教育徒儿断不可对女子动心,谁知到底还是躲不过。见到徒儿背个陌生女子回来,恼恨得差点将人扔出谷去,可从来都乖巧听话的徒儿竟然头一次违抗师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还说已与女子有了嫁娶之约,他无奈之下答应救治,只是心里仍下定决心,这女人也如那人般是个只看皮囊的好色之徒,定然将她断了全身的骨头扔出去喂狗。 可眼前这情景看来……猴急的那个,怎么看都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徒儿? 晏子笙狠狠瞪了晏冉一眼。 “她答应了?”问的是婚约之事。 晏冉满心欢喜地点头。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自然也是记得答应娶他的,何况她还告诉了自己的名字。 “等等,我……”她答应过什么?厉琳纳闷地看着师徒二人莫名其妙的一个冷哼一个喜笑颜开,顿时有种上了贼船的不祥预感,可是看着晏子笙一言不合就要扔她出去喂狗的表情,厉琳识趣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小命还攥在人家手上呢。 至于答应了什么……她厉家有什么是给不起的? 想到这,厉大少又有了底气,傲然点了点头。 一场荒唐情债,就此欠下。 “哼。”晏子笙瞪她一眼,摔袖出门。他就是看这种眼带桃花,长着一副风流相的女人不顺眼! “内伤已无大碍,外伤再多敷几日药就能下地了,你那么小心她做什么?!” 被晏子笙一句话说的扭捏起来,晏冉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抬眼看看因为某个念头而石化掉了的人。 “这几天,一直都是你帮我换的药?!” 老天,谁来挖个洞让她钻进去吧! “回风,你若再不回去,就真成了擅自调兵,宇文妍不会轻饶了你的!”卓清怒道。 “不要你管。”宇文良瑜没看见她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回风!”卓清急了,抓着他的肩膀摇晃,“你担心靖婷,我们谁不担心?玉泉她们已经在筹集人手,厉家的人也正赶过来,你莫要耍孩子脾气!再拖下去,女帝震怒,你想想后果!” “不要你管。”宇文良瑜仍是同样的话,只苍白着脸,双眼通红地盯着侍卫们一寸寸地搜寻。 十日了,整整十日。十日里他和卓清搜遍了崖下每一寸土,几乎将这片地方翻了过去,却仍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没办法想象,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厉琳会怎么样;更没办法想象,整整十天,厉琳就算没有死,又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可只要见不到她的尸体,他就不会死心!只要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也要找下去! 从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喜欢厉琳。这些年,他陪着她走马章台,陪着她胡闹玩笑,就算知道自己的爱不会有结果,可也觉得,只要看到她在自己的身边,就够了。直到那晚他来迟一步,眼睁睁看着厉琳干脆利落地从悬崖上跳下去,那一瞬间的恐惧几乎让他想不顾一切跟着她跳下去。 原来,没了她,连独自活着的勇气都没有。 “找不到靖婷,我哪也不去。” 卓清看着他的表情,心底一沉。宇文良瑜诡异的冷静让她心底发寒,只得暗自祈祷,靖婷,千万不能出事。 又过得半日,崖下索寻无果,转而一寸寸在崖壁上寻找线索的侍卫发出一声唿哨。 几日未眠的宇文良瑜与卓清猛然站起。 一个死士立刻前去查看,与那侍卫交谈几句后,满脸喜色地赶回,呈上一段扯碎的藤蔓。 “是被扯碎的?!”卓清立刻抬头去看那藤蔓的距离,测算下来,竟是离崖底不甚远的高度。 卓清喜出望外,这小子果然命大! 如果厉琳在这样的距离被藤蔓遮挡,定然没有死,也许只是躲起来了,甚至被人救走了。 “太好了!”卓清立刻回头去看宇文良瑜,却被吓了一大跳。 宇文良瑜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话,过得片刻,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 “她……她没有死,对不对?”连问句也碎不成段。 相识十几年,也未曾见到宇文良瑜如此脆弱的模样,卓清心下暗叹一声。再怎样强撑,终究是个男子。 轻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有这藤蔓挡了一挡,靖婷一定是没事的。” 得到了好友的保证,宇文良瑜终于松了口气,下一刻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回风!” “喂,已经换好药了,你,你先出去。”厉琳尴尬异常地看着晏冉。老天!她真的是拿这小美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每日里让那双小手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地涂药绑绷带已经够难捱的了,连穿衣服他也要看? 再怎么样自己也是个需求正常的女人,被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男子整日里摸来摸去,还用“那种”眼神看光光,她真的很佩服自己的自制力啊! “出去?”晏冉不懂,他的妻主换衣服,他不是应该服侍在侧吗,为什么总要他出去? 想了想,又有些开心。 师傅说,好女人都是守礼的很的。这么说,她是个好女人了?一定是这样,自己的妻主,定然是天下最好的女人。 厉琳看着男子呆呆的可爱模样,明明是个眉目如画绝色美人,偏偏傻的有趣,一时心痒难忍,忍不住便光着脚跳下床,衣衫不整,吊儿郎当地凑到他精致的脸庞前,邪恶地勾唇一笑。 “你想做什么?”晏冉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眸,有点紧张。 厉琳眯眼轻笑:“轻薄你啊。” 眼看着那美玉莹光的脸庞上浮起薄红,厉琳忍住大笑的冲动,这样还不跑? 晏冉一楞,出乎厉琳意料地闭上眼,把身子向她的方向倾过一些:“嗯,你轻薄吧。” 她是他的妻主,自然是能对他做任何事的。 闭着眼等了许久没见动静,晏冉柔声道:“你快些,我还要帮你更衣。” “呃……”厉琳被他惊得张大了嘴巴,这……这算是被反调戏了? 目瞪口呆之际,不小心却又被几乎离自己没有距离的绝色脸庞吸引住目光,好精致的鼻梁,嘴唇也粉粉软软的,尝起来一定很可口,白玉般的小巧耳垂可爱的让人想一口咬住…… 老天,她到底在想什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我我我,还是我出去吧!”一口气说完,火烧屁股似的开溜了。这小美人太奔放了,呜呜,乖乖罗儿,妻主我好想你…… 晏冉疑惑地睁开眼,看着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她不是要亲他吗,为什么又跑开了? 而想调戏人却狼狈不堪的厉琳,逃出去很远才心有余悸地停下,回头看看无人追来,终于长舒一口气,倒在草地上。 也不知这地方是怎么搞的,明明外面三九寒冬,这里偏温暖入春,连草地都还是绿的。 顺势躺在草地上,叼了根草在嘴里,悠然望着湛蓝的天空。 外面……定然因为自己天下大乱了吧。 可不知为什么,自私地不想走。伤还没有好,这是很好的理由,可厉琳知道自己并不盼着它好。 或许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只有在这与世隔绝的十几日里,自己可以不用去想任何事情,不用去想那诡谲阴暗的朝堂,不用去想厉家少主的责任,不用去想那些不得不背负的东西。 只是自己。 真的……很轻松,很轻松。 厉琳惬意地在草地上翻了个身。 何况,还有个永远状况外的,带给她许多尴尬,许多欢乐的小美人。 让她再贪心几天吧。然后,她还会是那个狂傲不羁,风流潇洒的厉家少主。 第55章 世外桃源(四) “明罗……孔源……回风……”床上的人不自觉翻了个身,喃喃道。 蹑手蹑脚走近的晏冉听到厉琳乱七八糟的梦话,看着她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不由展颜一笑。 几缕汗湿的头发沾在厉琳的脸颊和脖颈,更添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晏冉轻轻将手中的被子盖到她身上,又不由自主伸出手,替她拨开脸上的碎发。 下一刻,手被抓住。厉琳迷迷糊糊睁开眼,犹以为自己还在厉府的水玉阁上,恍惚看到眼前的绝色面容,轻笑一声,将人拉入怀里抱住,搂得紧紧的又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还在想,罗儿的身上何时带了一股草药清香? 倒是……颇好闻的…… 猝不及防地被女人拉进怀里,跌倒在床上的晏冉吓了一跳,刚要惊呼,却见女人又沉沉睡去。 厉琳的伤还未好利索,虽得晏子笙妙手救治,仍是虚的厉害,难得睡个安稳午觉。晏冉不敢吵她,只得僵硬着身子被她搂在怀里,听着自己如雷般的心跳。抬眼就是自己头顶的睡颜,绵长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脸上,慌乱低头,却正看到女人四敞大开的衣襟,若隐若现着柔软起伏的胸部,登时让他羞得红了脸。 轻轻推了推厉琳,难得睡个好觉的女人却将他搂的更紧,身子直压过去,含糊嘀咕道:“乖罗儿,别闹。” 说的太过模糊,却让晏冉听成了“乖冉儿,别闹。” 她……叫他冉儿,第一次叫他冉儿。 笑意在清丽的脸上漾开,晏冉晕乎乎地看着厉琳几乎贴到他脸上的温柔睡颜,心底慢慢快要涨开一般。 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吧。 他的妻主……琳,真的很温柔。 情不自禁放软了身体,乖乖让她抱着,过了一会,又下了巨大决心般,慢慢地将手环过她的脖颈,轻轻靠在她的胸口,晏冉也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过去。 “……”厉琳睁开眼已是黄昏时分。 极度无语地低头看看死死搂着自己脖颈让自己动弹不得的睡美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爬上自己的床又钻到自己怀里的?? 艰难地转动脑袋,发现身上的锦被。难不成是小美人帮自己盖了锦被,然后忽然困得不行,钻到自己怀里睡着了? 几条黑线出现在厉琳额头。 小心翼翼动了动,呃……搂得更紧了…… 抓住他的手臂往下扯……扯,扯不动…… 厉琳喘着粗气瞪着床顶。这小家伙柔柔弱弱的,哪来的那么大力气?自己又不敢用力,那白藕一般的胳膊,生怕一个用力就给掰断了。 若按着厉琳本来的性子,美人在怀,就算不调戏一番,也要先看个够本再说。可她现在这一动不能动的姿势着实有些难受,偏偏那不知死活的小美人还不时在她怀里磨蹭几下,让她差点克制不住 老天,谁来把这不知死活的小美人挪开! 总算还记得眼前的小美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再加上厉琳只将晏冉当做自幼生在幽谷不通世事的单纯男子,所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看上”这一层去,只是满脸无奈地任由他搂着自己呼呼大睡。 “唔……”晏冉终于睡醒,在厉琳怀里慢慢睁开眼,浓浓的鼻音听得厉琳心里痒痒的。可有了上次调戏不成反而落荒而逃的教训,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看着他:“你醒了?” “嗯……”慵懒地嗯了一声,晏冉轻轻柔柔抬起脸庞,还未清醒的迷茫眼神看的久历花丛的厉大少有些脸红。 尴尬地干咳一声,心里给自己一巴掌。可也不能怪她,长的美也就罢了,还露出那种引人犯罪的迷茫眼神,简直是…… 柳下惠算什么,她厉琳才是真正的坐怀不乱啊! “我能起来了吗?”厉琳苦笑,晏冉胳膊还挂在她脖颈上,清醒了也没有起身的打算这纯白如纸的小美人是老天派来考验她的吗?! 晏冉这才“啊”了一声,从她怀里跳起。厉琳正想着原来这小美人也会害羞,就听他急急道:“过了晚饭的时辰了,师傅定然生气了,快起床,我们去吃饭。” “你……”厉琳又一次郁闷了,未注意他话里的“我们”有多暧昧,只没辙地举起手:“好好,你先出去,让我换身衣服,可好?”见晏冉歪着头,极无辜地看她,又想说什么的表情,又迅速改口:“算了我还是不换了,吃饭,吃饭。” 看着小美人开心点头的表情,厉琳擦了把汗。 每天与小美人斗智斗勇地“捍卫清白”,谁说她很闲?! 卓清找到山谷时,已近半夜。 许是多年好友间的默契,卓清刚刚带人走近晏子笙师徒隐居之处,厉琳便被惊醒。 只是极其轻微的、脚步踩踏在草地上的沙沙声,可对自幼在太院习武的厉琳来说,已经足够分辨。 那一步一步踏得极稳的,除了卓清不会有第二个人。 从踏上一跃而起,顾不得未长好的断骨,猛地打开门,笑道:“隔了这些天才找来,雅林,你可让我好等。” “靖婷!”卓清又惊又喜,一向稳重的脸上也露出惊喜,欲跑过去,却见厉琳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卓清疑惑停下。厉琳她吵醒熟睡的晏子笙与晏冉,向她身后的几个死士点点头,便将卓清拉进门。她认得那些死士,均是宇文良瑜府上的皇家暗卫,与她亦是相熟的。 简单询问了厉琳的伤势,卓清长舒了一口气,摔下悬崖都能被神医捡回家细心救治,这家伙走运的也疼太离谱了。 “回风呢?”厉琳自见到她便不见宇文良瑜身影,隐隐不安。回风她,不会做了什么傻事吧…… 卓清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回风回京城了。” “不可能!没见到我之前,她怎么肯回去?”没有原因,厉琳就是这么肯定,看着沉默不语的好友,心头的不安逐渐扩散,“是不是……回风出事了?” 卓清叹了口气,知道以厉琳的精明,没法掩饰下去。深深看了她一眼,“靖婷,你先答应我,千万冷静。这件事还没有最终确定,德君和我娘她们也都在求情……” “说。” “回风她擅自带兵离京,近一月未归……被女帝派人抓回京城,为表惩戒,不日即将启程边关,镇守西南……” 还未说完,见厉琳已经面若寒霜,一双桃花眼危险地眯起,咬牙迸出几个字:“宇!文!妍!” 猛地扯开门,心中又恨又急。若不是为了她,宇文良瑜怎么会擅自带兵离京? 扯过缰绳,翻身上马,脑子里乱哄哄的。如今东华西南动乱不堪,与北褚的战争刚刚平息,又有西盛虎视眈眈不断侵袭,京城里坐着个宇文妍,她怎么能让回风在这种时候出征边关? “嘶”一时急得糊涂了,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直到催动马匹时才被疼痛拉回神智,疼得几乎跌下马。 “他妈的!”气得低声骂,却也略镇静下来。这时才想起自己还身处这个隐蔽的崖下山谷,也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与晏子笙师徒告别。 想到要就此离开,不知为何,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竟是晏冉在自己怀中的恬然睡颜。 竟然会……不舍? 卓清赶了上来,提醒道:“不与此间主人道别?” “我……”厉琳踌躇,一向洒脱的自己,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吱呀一声,院落中正房的房门被推开。晏子笙还是穿着那身旧衣,冷冷地看着她。 厉琳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只是呐呐道:“晏大夫。” “你要走?” 厉琳尴尬点头。晏子笙鄙夷痛恨地看着这女人。他的徒儿为了替她配药,直到午夜才睡下,她可倒好,就打算这么无声无息地一走了之?像当年那个人一般,就这么把晏冉抛弃? 果然女人都是负心薄幸之徒! 冷冷瞥了一眼厉琳身后的卓清和侍卫,心知自己一介男子,无论如何是不能替徒儿将人留下的,只得按下满心愤恨,冷冷道:“厉小姐好走。” 厉琳挠挠头。她也知道自己这么一走了之很是失礼,可也不用这么……气愤吧?男子的心思果然让人搞不懂。 躬身一礼,抱歉道:“在下确有急事,实在耽误不得,还请晏大夫见谅,”低头解下腰间不离身的玉佩,略犹豫了一下,放到身边石桌上,“大恩无以为报,这是在下家传玉佩,今后若有差遣,晏大夫可持此玉佩到临晏厉府,刀山火海,厉琳绝无二话。” 一诺许出,再不敢看晏子笙震惊的神色,转身离开,只在上马的瞬间,忍不住瞥了一眼晏冉的房间。 小美人,有缘再见。 一行十几人,如来时般悄无声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良久,晏子笙才回过神来。 临晏……厉家?这女人竟然是厉家的人! 东华都城的厉家! 这女人来头竟然如此显赫……晏子笙心底发寒。怪不得……怪不得…… 看来自己徒儿这场伤心,是再免不了了。 幽幽一声长叹,神色复杂地收起玉佩,晏子笙转身回房。 天已微亮。 厉琳伏在马上,胸前的伤口被震动,让她不停地咳嗽,却更加用力地催动马匹。 卓清跟在她身旁护着,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靖婷,你那玉佩……” 那玉佩卓清怎么可能不认得,厉琳自幼戴在身上,厉府少主的象征,厉氏一族未来家主的证明。这家伙就这么轻易地给了人,还许下如此重诺,真的没问题吗? 伤口疼得她说不出话,厉琳咬着牙摇摇头,示意无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什么神经,竟然就那么把玉佩摘下来送了过去。可心底竟是盼着有朝一日晏冉可以拿着这玉佩来找她的。 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在谷底的这段不算长的日子,晏冉的陪伴让她永生难忘。那样的轻松,快乐,无需任何的提防、计较。晏冉的无忧无虑与单纯确确实实地……吸引着她。 幸好……就这么离开了吧,若是再留下来,她真都不确定自己还可以放手。 猛地一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回风,千万等我! 厉琳猜测的没有错。 的确是宇文妍。 宇文良瑜与卓清带着侍卫星夜赶往平远府,甚至未曾来得及知会厉府。而这种事又是断然不能向女帝解释的,因而当女帝知晓此事时,勃然大怒。 已有封地的王女无召不得返京,未分封的皇女不准擅自离京,是东华历朝的铁律,也是女帝们最忌讳的一项。宇文良瑜擅自带兵离京,而且毫无理由地一去半月,令女帝无比震怒。 得知厉琳落崖之事,女帝盛怒稍缓,只下旨催促宇文良瑜尽快返京,可宇文良瑜那时候早已经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只想找到厉琳,对接连而来的圣旨置若罔闻,惹得女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震怒不已。 但这个震怒,却也只是震怒。这就显得极其微妙了,女帝再怎么气,只要没下旨惩处,那这“震怒”就代表了“气过就拉倒”,可就在这时候,却有数位常卿少卿联合上书,痛斥宇文良瑜目无皇权,罔顾法纪,身为皇女却如此恣意妄为云云。虽然心知肚明是宇文妍的授意,女帝却也无可奈何,再加上心中着实也恼怒的很,于是朱笔一挥,就定了个“发配”西南。 但就厉琳来看,这事并非没有转机。宇文妍想借此赶尽杀绝,却走了一招自以为狠毒的糊涂棋,待女帝过几日气消,再有厉仲卓蓝四家并德君的求情,到时候倒霉的还不一定是谁。 只要……只要她能在那之前赶回京城! 但愿不算太晚! 一路狂奔向京城赶去。厉琳心中盘算了千万个念头,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正有一场巨变在等着她们。 第56章 巨变陡生(一) 寒风凛冽,大片的雪花飘落。临晏街道上行人匆匆,几道疾驰马匹蛮横地风驰而过,一路也不知踹翻了多少摊贩,路边百姓纷纷惊叫闪躲,有胆大的气得破口大骂,一抬头见到鬓眉皆白,浑身煞气的厉琳,又急忙缩缩脖子,把话咽了回去。 有那消息灵通,看得明白的已经在低声议论着,厉大少此番吃了大亏,杀气腾腾地赶回京城,定然和前些日子的朝廷变动有关,看来上面又要变天了…… 旁边的人急忙捂住她的嘴,吓得连声警告,不想活了?那些一手遮天的皇亲贵族间的争斗,岂是咱们这小老百姓能多嘴的?你看厉大少这模样,让她知道了有人议?br / 女尊之足风流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3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3部分阅读 议论,不剁了你的舌头…… 正说着,那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已经疾驰向白楼街的厉府,转眼消失在街角。转弯前厉琳回头冷冷扫了一眼,刀锋般的眼神震得满街寂静。 厉琳很不爽非常不爽。 一路换人不换马,昼夜赶路,竟然真的让她在年关前赶回京城。可后果就是胸前刚刚接好的断骨又裂开了,到得厉府门前时,痛得她几乎昏死过去。 强撑着跟卓清迈进府,厉老夫君哭着喊:“我的琳儿”,一把抱了她满怀。 厉琳叫了声爹,又勉强抬眼朝被她胸前斑斑血迹骇得嘴唇颤抖的明罗,只来得说一句“再勒孩儿就要死了”,一头昏倒在厉老夫君怀里。 向来肃穆安静的厉府里,哭声尖叫声响成了一片。 吵死了…… 厉琳被耳边没完没了的哭声烦的不行,极力睁开眼皮。 厉老夫君正擦着眼泪絮絮叨叨,见她醒来,又惊又喜:“琳儿,你醒了?可要喝水?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痛不痛?” 连珠炮似的关心让厉琳哭笑不得:“爹,我没事。” “没事?你这叫没事?御医来看,说你光是肋骨就断了四根,还带着那么多内淤外伤一路颠簸,简直不要命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爹爹和罗儿怎么活……”说着又禁不住呜呜哭起来。厉琳头都大了,连忙哄了半天才哄住,厉老夫君终于破涕为笑地转身出去亲自端药。 长出了口气,转头尴尬看向一直安静坐在床边看着她的明罗。 许久不见,似乎又长高些了,仍是那般水灵灵的,眉眼温润地看着她,似乎看痴了一般。 微微笑了笑,抬手摸上他头上绾好的已婚少夫发髻:“胖了,又漂亮了。” “琳……”甫一开口,声音就已经哽咽:“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厉琳乐了,斜斜地飞起桃花眼,摸着他发髻的手滑下,扯着他的粉嫩脸颊,笑道:“是谁说死了也要爬进我厉家的祖坟,跟我赖在一个棺材里的?怎么,怕了?” “才没有!”急忙大声反驳,见到女人笑吟吟的表情,知道被打趣了,又红了脸,反手握上女人修长的手指:“琳,你回来了……真好。” 厉琳看着明罗眉眼弯弯,梨花一般美好的微笑,忽然心底一松,终于有了回到家的感觉。于是轻轻一笑:“是啊,回来了……真好。”说着,慢慢撑起身体,在少年柔软的嘴唇上轻轻一啄。 能再见到他,真好。 “咳咳。”门口的几声尴尬咳嗽,打断了屋子里的旖旎气氛。 厉凤中迈进门,假装没看到满脸羞红的尴尬,只淡淡问厉琳:“伤口可还疼?” 厉琳笑着摇摇头。 厉凤中便点头,捡了张凳子坐下。身为母亲,自然不擅厉老夫君般嘘长问短,只略问了问女儿的身体,便说起正事:“京中这些日子的变动,想必你都知道了。” “是。”提起此事,厉琳眼中闪过冷意。 厉凤中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出声。将自己的独女,厉家未来家主逼到落崖,若不是厉琳命大,活着出现在她眼前,她就算拼上整个厉家,也要宇文妍死无葬身之地! “有空去看看二皇女罢。她被女帝去了官职,侯旨出征。我跟朝中同僚还在向女帝进言,幸好你及早回来,这几日你们几个小辈便商量一下如何上到折子,将这件事前后说的圆满些,想必看在你在大兆的一番作为,女帝不会太为难她。至于宇文妍,我知道你们几个都咽不下这口气,可现在不忍也要忍。若要算账,往后慢慢讨回来便是,如今你既平安回来,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在,不怕她再掀起什么风浪。”知道女儿和宇文良瑜之间的深厚情谊,厉凤中叮嘱道。若是换了旁人,她怎舍得让女儿辛苦换来的功劳,就这么抵了旁人的过。 厉琳听母亲这番叮嘱,因听到宇文妍。一旦想通了这层,便再也躺不住了,咬牙从床上爬起来:“罗儿,帮我梳洗换衣。” 她星夜兼程赶回来,差点在半路,就是为了保住回风,可如今连好友的面都还未曾见到。昏迷几日也就罢了,这回清醒了,便再也躺不住了。 胡乱穿好衣裳,披上白狐做的大氅,转身便欲出门,却被不动声色的厉凤中唤住。 厉凤中叫住了女儿,却又不发一言。直到厉琳询问似的看向她,终于笑了笑:“去吧。” 厉琳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厉凤中看着女儿虽虚弱,却挺拔俊秀的背影,慢慢微笑。 她的女儿,终于有了扛起整个厉家的资格。 这一趟大兆府,没有白走。 宇文良瑜听了死士报告厉大少醒了再也顾不得其它,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往外跑,一边大声喊着备马备马。聚在二皇女府一起等消息的仲菲辰等人早已经等得焦急万分,大喜之下也急忙起身。 宇文良瑜左脚还没迈出正厅大门,就撞到个白色人影。满心焦急之下气得一把推开来人:“哪个不长眼的混账……靖婷!” 被一把搡的趔趄的厉琳捂着肋骨苦笑,这见面礼可真是…… 眼见着宇文良瑜痴痴呆呆看着她的傻样,不知为何心里竟非常柔软,笑着一把抱住好友:“好久不见。” 宇文良瑜被她抱住的身体一僵。 眼见她跳崖,几乎生死相隔,回京后厉琳又一直昏迷不醒,相思与一腔深情早已入骨噬魂,此刻被朝思暮想的人一把抱了满怀,整个人都呆掉了,甚至没有力气推开赖在身上的女人。 仲菲辰与蓝喻红对望一眼,摇头苦笑。看着厉琳毫不知情地挂在回风肩膀上笑嘻嘻地与她们打着招呼,心底万分同情宇文良瑜,怎么就对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动了真情。 厉琳抱着宇文良瑜好一会,才终于觉得有点奇怪,又伸手去环了环好友的腰:“回风,你……瘦了。” 宇文良瑜更僵硬了。 他虽与厉琳自幼一起厮混,却只做女儿打扮,亦未曾与她有过如此亲昵接触,这还是头一遭被她搂住腰,一时竟涨得满脸通红。 还是卓清咳嗽一声,解了围:“还不是找你这家伙时。急得病了一场。”当下将宇文良瑜在崖下,见到那救了厉琳一命的藤蔓时昏倒的情形讲了一遍,末了又说了女帝派人将宇文良瑜押解回京一事。 厉琳又惊又怒,按下火气也将自己在平远府被袭击一事细细讲了。仲菲辰不待听完便气得砸了手里的瓷杯,“该死的宇文妍!竟然这般卑鄙无耻!” 厉琳此时心思已不在这上面,只安抚了仲菲辰,便转头问向宇文良瑜:“回风,出征边关一事,我已跟母亲商量过,断不会让你去的,宇文妍想让你去送死,做梦!”她要是让那女人再害了身边任何一人,她厉琳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宇文良瑜还在发着呆,此时回过神,略一怔,摇头:“这件事我也想过,不能让你们几家在这种时候出头,搞不好反而会触了母皇的逆鳞,她平生最恨臣子结党,况且你在大兆府做的那般漂亮,断不能因为我浪费了这大好机会。” “你说什么?!”厉琳气得鼻子差点歪掉,这家伙……这家伙! 为了她,这些年一直不提她想夺嫡的野心;为了她,不顾一切地擅自离京;为了她,支撑不住倒在平远府大病一场;如今还要为了她,去边关送死?! “宇文良瑜,你,你你他妈要还是个女人,就给我收起那套唧唧歪歪的毛病!”厉琳气得直结巴,“就因为这个,你就要给老子去边关送死?你觉得我那点功劳比你的命重要是不是?”说的急了,胸口震得发疼,猛烈咳嗽起来。 “靖婷!”宇文良瑜被她捂着肋骨猛咳嗽的样子骇得手足无措,“我只是……去边关也不过是任督查之职,何来送死只说……你……你别动气……” “去你/妈的督查,宇文良瑜,你再敢说你去,老子……咳咳咳……”厉琳红着眼睛瞪她,咳嗽得说不出话。她强撑着差点死在半路的身子赶回来是为了什么?她绝对不能让宇文良瑜在这种时候去战火连天的边关,何况还有虎视眈眈心狠手辣的宇文妍在盯着! 却浑然忘了,自己坚持要去大兆府时,厉凤中也是这般被自己气了个半死。如今护犊子一般不敢让宇文良瑜有一点危险的心思,可不正跟溺爱独女的厉凤中一模一样? 搞不清自己的心思,只知道不能让宇文良瑜冒这个险。 “好好,不去不去,你别气。”宇文良瑜吓得一叠声应着,又慌里慌张地喊人找御医来。仲菲辰,蓝喻红和卓清三人互望一眼,均忍不住轻笑。 这两个人……靖婷怕是自己都没察觉,他们两个现在一个气一个急,一个担心一个安慰的模样有多暧昧。 得了宇文良瑜的保证,厉琳这才停下半真半假的咳嗽。她本来只是咳嗽几声,结果看到宇文良瑜急的团团转的模样,越发咳嗽的起劲了。效果很好,只是苦了她,咳嗽到后来,肋骨疼得快炸开了。 看到回风这般关心自己的模样……竟然很满足? 厉琳晃掉自己的恶趣味念头。既然得了承诺,便又说起旁的。 仲菲辰想起一事,疑惑道:“靖婷,你回来的路线,都告知了何人?” “家母和你们四个。”厉琳干脆道。 “这就奇了,算算宇文妍的人找到你的时间,应当是你的信一到京城,她便得了消息。这说不通啊,她怎么会跟我们同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蓝喻红皱眉分析。 厉琳也皱起眉。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仲菲辰欲言又止,厉琳道:“平轩,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仲菲辰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靖婷,你……可曾告知过孔源?” “孔源?”厉琳一愣。她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 这几个月,大兆府的勾心斗角,回程的惊险波折,让她没有心思去想她和孔源之间的纠葛,此时一听好友提起,心里仿佛被刺扎了般。 厉琳一怔:“你怀疑他?” 知道几个好友一直对孔源极其防备,厉琳并不生气,只是摇头:“他不可能知道。自从去了大兆府,一直未曾写信给他。” 一时屋内又陷入沉默。还是厉琳先笑了:“我刚回来,就搞得这么沉重做什么。今天先别想这些了,回风,可有给我准备接风宴?” 宇文良瑜忍不住笑起来,果然还是那个潇洒不羁的厉大少:“自然是有。这临晏的酒楼,随你挑,咱们今天好好的聚一聚。” “好!”仲菲辰也大笑,勾心斗角她本就不耐烦,还是与好友共饮来的痛快,“今天就不想那些,定要喝个痛快!” 卓清却摇头:“今天……不行,我得早回去。” “又是你金屋藏娇的那位神秘美人?”仲菲辰坏笑。 厉琳眨眨眼:“什么神秘美人?” 蓝喻红勾着厉琳的肩膀,一指面无表情的卓清:“靖婷还不知道吧?这家伙,藏了个神秘美人在别院里,谁都不让看,整日里守着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是二十四孝哎!” “不是吧!”厉琳张大了嘴。大冰块卓清?……金屋藏娇?这也太扯了! “好!”反应过来之后,厉大少振臂一呼:“给我的接风宴,就定在卓大少的别院了!不见到迷倒我们卓大少的美人,我就住在卓家别院了!” …… 静了两秒钟,仲菲辰和蓝喻红狂笑出声,一左一右架起难得慌乱的卓清,向外拖去。 果然还是厉靖婷这家伙,能把这种死皮赖脸的话说的无比自然啊! 宇文良瑜只托着腮,轻笑着看着厉琳兴致勃勃的坏笑模样。 能再次见到她恣意大笑的模样,真是……太好了。 第57章 巨变陡生(二) 厉琳回来了。 赶在宇文良瑜被发配边关之前。 表面上已经暗流涌动的朝堂竟然变得平静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六上卿十二常卿并着临晏的大小官员,全部都在观望着。 而此时,处于漩涡中心的几个人,却正嘻嘻哈哈闹做一团。 厉琳实在是好奇的不得了。大冰块卓清居然金屋藏娇?这简直比有人告诉她宇文妍洗心革面放弃夺嫡还要震撼。她实在是很好奇,能让冰块融化的美人究竟是什么人……难不成是天仙? “你们……你们休要胡闹……”卓清百年难遇地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试图挣扎。这几个家伙真是……真是…… 蓝喻红和仲菲辰一左一右嘻嘻哈哈架着她往前走,厉琳捂着胸口咳嗽,却笑得停不下来,稀奇,太稀奇了。 而宇文良瑜只在她身边跟着,偷偷享受着这人在身边的幸福。 眼见着前边便是卓清购下的院落,卓清终于无奈投降:“放开我罢,就在前面了,怕我跑了不成。” “那可不成,”厉琳笑道,“万一你跑去把人藏起来,我们可哪找去。今天我们是不看到人不罢休,你就死心吧。” “靖婷你……”卓清哭笑不得。 正说笑着,院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影走出院子,抱着暖炉怯怯地踮着脚向外张望。 几个人停下动作,齐刷刷看向忽然腼腆起来的某个女人。 “咳……”干咳一声,卓清硬着头皮走过去搀住他,低声道:“身子不爽利,怎么还乱走动。” 厉琳几个鸡皮疙瘩抖了抖。 梁梦低头轻轻笑,“在院子里听到你的声音,想出来迎一迎你。”略略抬起头,看到她身后还跟着几个高贵逼人的女子,登时大羞,急忙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更轻了:“我不知道你有朋友来……” 和卓清在一起的日子美好的不真实,眼前的女人对她真心实意地疼爱,让梁梦早已将一腔深情系在了她身上。一早上见她急匆匆出门,等了一天也不见回来,正担心的紧,却听到外边隐约传来卓清的声音,一时欣喜,情不自禁地便出门来迎,谁知却正好遇到厉琳几个。 卓清一手揽住他的腰,慢慢扶着他向院内走,淡淡一笑:“无妨,不用理这几个厚脸皮的家伙,让她们自个儿折腾去。”说着回头瞪了一眼石化当场的几个好友,又扭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因有孕而行动不便的梁梦。 直到卓清已扶着人进了院子,半晌几人才回过神来。仲菲辰喃喃道:“他/奶/奶/的,这家伙不声不响的,动作也太快了……”看那男子明显隆起的腹部,显然已经有孕多时,卓清这家伙……口风也太严了吧! 厉琳也被震得不轻,张大嘴愣了半天,和宇文良瑜几个面面相觑了一会,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院子里的卓清额头暴起青筋:“你们几个是进来不进来?!” 外边寒风凛冽,屋内却支起了火炉酒桌,暖意融融。团团围坐后,卓清仍旧板着脸瞪着眼前几个笑得不怀好意的家伙, 厉琳解下白虎大氅,笑嘻嘻道:“雅林,莫要这副脸色,今儿个又不是为着你来的。”说着转向一直怯怯坐着不敢抬头的梁梦,收敛了嬉笑,抱拳认真道:“在下厉琳,与雅林自幼相识,是生死相托的好友,姐夫不必拘礼,唤我靖婷便可。” 这一声“姐夫”唤完,不光卓清一愣,梁梦更是惊得急忙站起,福下身不敢受她的礼。 厉家大少毫无调侃的一声“姐夫”,整个东华有几人受得起? 自己这样卑微的身份,能留在卓清身边已经是老天眷顾,怎么还敢奢望真正被接纳……更何况是这些天潢贵胄的贵族。 见梁梦的样子,宇文良瑜心下亦明白几分,暗叹一声,举杯笑道:“在下宇文良瑜,姐夫随雅林唤我回风便是。” 宇文……姓宇文!!这……这怎么使得……梁梦吓得心里怦怦狂跳,手足无措,求助般地看向卓清。 卓清眼里却露出温暖的笑意。 “别乱想,”她握着梁梦微微颤抖的手,微笑的,“靖婷和回风既然这样唤,心里便是这样想,她们是诚心实意地叫你一声姐夫,莫要推辞,这几个家伙肯叫你声姐夫,连我都跟着占了便宜,岂有不应之理。” “正是这个理儿。”仲菲辰大笑:“可不是让你这家伙占了大便宜。” 她们几个本都是潇洒不羁之极的性子,见了卓清对着梁梦眼里满满的深情与喜爱,便知好友对他是极认真的,既然如此,自然替好友高兴。至于什么门户规矩世俗礼法…… 哪怕卓清真看上了天上仙子,恐怕厉琳几个也会帮她抢来。 梁梦听了卓清的话,略放下心,却仍紧张地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向厉琳几个一礼,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蓝喻红亦玩笑道:“姐夫不必紧张。倒是雅林,不知你几世修来的福气,遇到姐夫这般温婉可人的男子。” 厉琳几个笑嘻嘻地应着,你一言我一语,不见外的调侃着。梁梦心中本是极度自卑与他忐忑,慢慢地见卓清又好笑又好气的无奈模样,终于也忍不住抿着嘴角笑起来。 他偷偷看着这几个嘻嘻哈哈的年轻女子,似乎也逐渐明白了为何卓清提起她们时总是一闪而过的温暖神色,也明白了为何宇文妍视她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是一种我自风轻云淡,举手投足间却浑然天成的气质。 尤其是对面坐着的,那眼若桃花,慵懒微笑的厉家少主……她就是厉靖婷么…… 宇文妍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厉靖婷便是她? 因着几分好奇,便多打量了几眼。厉琳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含笑道:“姐夫似乎,认得靖婷?” “哗啦”一声,梁梦失手摔了手里的茶盏。 卓清一怔,微笑道:“怎么这么不小……” 说到一半的话僵硬地停住。那时梁梦提醒她宇文妍要害厉琳,她急着去救好友,并未顾得上与梁梦详谈,那之后厉琳坠崖,宇文良瑜离京,临晏一片混乱,也没有机会去想起此事,一放再放,竟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与梁梦谈及。 此时才猛然想起。 厉琳注意到好友的僵硬神色,本是不经意的一问,此时不由跟宇文良瑜对视一眼,纳闷起来。而梁梦也不由轻轻颤抖起来,他,他怎么忘了……怎么忘了自己是从哪里逃出来的,怎么忘了肚子里还有着一个永远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生母的胎儿…… 若是,若是被知道了…… 梁梦脸色惨白,抖得越发厉害起来了,宇文良瑜的眼神却逐渐锐利,转而看向变了脸色的卓清。 同样是男人,他能感觉得到眼前的男子心里的恐惧。 为什么? 差点失去厉琳的恐惧还未褪去,他太怕了,如惊弓之鸟,对任何可疑的风吹草动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蓝喻红与仲菲辰本在划拳拼酒,此时也觉出了宇文良瑜和卓清的不对。 “雅林……” 卓清猛然起身,打断仲菲辰的话,“天色晚了,散了吧。” …… 宇文良瑜点点头,起身。他了解卓清的性子,虽性子冷清,可也许是她们几个中最重感情之人。她视靖婷为手足,绝不会做出伤害靖婷的事。而今日纵又疑惑,亦实在不宜再谈。 几人出了院子,走出小巷,急脾气的仲菲辰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怎么回事?雅林她……” 蓝喻红踢了这没脑子的一脚,让她闭嘴,略向厉琳和宇文良瑜一点头,约定明日在二皇女府见面,便拉着仲菲辰翻身上马离开。 雪落无声。 冬日的傍晚寒风凛冽,那两个女人走得快,留下宇文良瑜却不知道该对厉琳说什么。自厉琳回京后,二人还未单独相对过,此时与她肩并肩挨着走在一起,脚下白雪咯吱作响,让宇文良瑜的心不争气地乱跳起来。 厉琳忽然一笑:“回风,真的生雅林的气?” 宇文良瑜回过神,也笑:“怎么会。咱们几个,何来怀疑。那男子倒真的是可疑,不过雅林总归不至于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也料理不了罢,只别真害到你,旁的” 正说着,侧头去看厉琳,不提防离得近了,嘴唇险险擦过厉琳勾着笑的唇角,登时僵住。 厉琳正走着神,没注意她的动作,听着身边人说着说着没动静,疑惑抬头,宇文良瑜眼神慌乱地避开,以为厉琳察觉到了,心中狂跳不已,一时又羞又急,连手也没处放了。 宇文良瑜本就是男扮女装瞒天过海,虽身量高挑,举止洒脱,可毕竟是男儿身,这阵子因担心厉琳又瘦了几圈,竟现出了几分男儿的柔弱身形。只是厉琳并不知情,只当他劳累过度。 此时虽诧异,可看好友这手足无措,脸颊泛红的模样,竟然觉得可爱非常,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了?” 说着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竟觉手感极好……呃……手感…… 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沉默…… ……沉默…… 厉琳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我……我不是……你……”张嘴几乎没咬掉舌头,自己是被摔的连脑子也不好使了吗,居然对回风……都是女人……她她她……而且自己是在结巴什么啊! 厉琳这边尴尬地话也说不清,宇文良瑜却是呆的连反应也没了。头顶还留着她抚摸过的触感,暧昧而温暖。他呆呆看着眼前的女人,瘦出了尖尖的下颌,一双桃花眼勾人魂魄,白狐大氅衬得肤白如玉,好看的一塌糊涂,却对着他结结巴巴涨红了一张脸解释,仿佛真如多少次的梦中一般,对着身为男子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个回风。 “扑哧”一笑。 厉琳呆住:“回风?”她不记得回风也摔过悬崖啊,怎么脑子看起来也不好了? 宇文良瑜见她难得一见的呆样,更是忍不住笑容越来越大,终于低声笑得不可抑制。 “傻子……”几不可闻的声音掩盖在低笑中,厉琳终究是没有听见。 厉琳被他笑得更加尴尬,正欲说什么,忽听巷子外传来一阵纷乱马蹄声呼喝声。 一个熟悉的阴柔声音:“你确定是这里?” 第58章 巨变陡生(三) 厉琳和宇文良瑜一惊,宇文妍……她怎么会出现这里? 有声音恭敬答道:“回殿下,那郎中确实是这么说的,附近的百姓也证实过,确实是新搬来一个面容秀丽的男子,容貌身量均符合。” 宇文妍冷冷哼了一声,似乎是下了什么命令,马蹄声又逐渐接近。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有不祥预感。宇文良瑜面色一沉便欲说话,厉琳轻轻一扯他袖口,带着他向卓清住处撤去,翻身掠过墙头,回到了院内。 卓清刚听梁梦断断续续讲了他如何从太女府逃出,正震惊之际,忽见两个好友去而复返,不打招呼闪进屋内,心中一沉。 “靖婷,你们这是……” 厉琳凤眸一眯:“宇文妍来了。” 梁梦脸上血色尽褪。 三人自然都注意到了。此时不是细究的时候,卓清闭眼道:“他是……” 尽量简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梁梦怯怯地站在卓清身后,忐忑不安地看着三个相对沉默的女人。 外面的人声逐渐大起来,宇文妍的人“砰砰”的拍门叫嚣。 “里面的人,滚出来!” 卓清一手护住身后梁梦瘦弱的身子,坚定地看向宇文良瑜和厉琳。 “废什么话,给我砸开!”阴狠的声音冷冷吩咐,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屋内却仍死寂一片。 “靖婷,这件事,我自会给一个交代。可你生气也罢,怨我也罢,他……我不能放手……” “什么交代?”宇文良瑜冷冷打断。 “回风……我……”卓清咬牙。 “哈哈哈……”厉琳大笑,“回风你就莫要再逗她了。” 宇文良瑜也再绷不住了,扑哧一笑。 厉琳道:“雅林,当日你们几个怀疑孔源出卖我,问我可还信孔源,我说‘信’,你们对我说了什么?我信你,便如你们当初信我一样。雅林,你难道忘了我们的交情?” 厉琳抖抖衣襟,潇洒迈出门槛:“走吧,去会会宇文妍。” 靖婷这家伙…… 宇文良瑜笑着摇摇头,也跟着迈了出去,卓清则被他强留在屋内护着梁梦。 不出一刻,大门便被砸碎,轰隆一声倒下,溅起一片飞尘。 “给我进去搜!” 厉琳皱眉挥挥手,嗤笑道:“好大的威风。” 喧哗消失了。 烟尘散尽,宇文妍立在门口,阴沉的脸上讶然一闪而过。 “是你们。” 宇文良瑜仿佛没有看到被砸的七零八落的门板,微笑拱手:“皇姐,巧见了。” “太女殿下好兴致。”厉琳袖手而立,面上似笑非笑,若有似无挡住了身后的房门:“好久不见,太女风姿更胜从前。” 宇文妍眯起眼心中又惊又疑。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某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皇妹,厉小姐。”宇文妍冷冷道:“厉小姐回临晏这么久也未曾知会本宫,可是身体大好了?今日竟然在这里遇到,还真是巧。” “确实巧。”厉琳也很赞同的样子:“今日风疾雪骤,天气甚好,太女殿下也有心情出来闲逛?” “闲逛?”宇文妍阴鸷的眼神扫过她身后紧闭的房门。这些日子她翻遍了临晏也没有找到梁梦,愤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已经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想不通一个卑贱的男人怎么胆敢从她身边头也不回地逃开,谁给他的胆子! 被怒火冲昏头的宇文妍,甚至连厉琳回京之事都置之不理。徐宁沈琴几个眼看着太女昏了头一般每日大张旗鼓在城内城外寻人,只得相对苦笑连连。 宇文妍的手下费劲周折找到了梁梦藏身之处,忙向宇文妍报信,却未曾料到藏人的竟然是卓家少主。 “皇妹和厉小姐,也是来这里闲逛的了?” “是又如何?”宇文良瑜恨死了这个三番四次要将靖婷置于死地的皇姐,当即冷哼一声。 宇文妍盯着他的眼睛:“既然如此,两位不妨慢慢逛着,莫要妨碍本宫的事来人,给本宫搜!” “谁敢!”宇文良瑜迈前一步,大声喝道。 “皇妹,你最好让开,莫要伤了我们姐妹的和气,否则”宇文妍冷冷警告。 “太女殿下最好想清楚。在下回临晏这些日子,朝里想必不甚太平。太女殿下也不想再给女帝案头填几本折子吧?”厉琳漫不经心地笑,话语间却隐隐透露着威胁。 “少拿母皇压我!”宇文妍勃然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姓厉的,不要以为你活着回来本宫就拿你没办法,离了大兆府,本宫照样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就试试!”厉琳也沉下脸,发狠道。 宇文妍豁出去的态度让她心惊,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然毫无转圜余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宇文妍今日是铁了心要搜人,可若真的被她搜到梁梦,宇文妍不会放过卓清。 果然,宇文妍冷冷一笑,举起手中马鞭:“给本宫拆了这院子!” “你!”宇文良瑜大急,却毫无办法。 “咳咳。”正僵持之际,房门内穿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微弱咳嗽。院内几人尽皆变了脸色。 宇文妍捏紧马鞭,咬牙切齿:“那贱人果然被你们藏起来了!给本宫滚出来!” “……” “滚出来!”见宇文良瑜和厉琳丝毫不让,宇文妍怒火更盛。 “算了,靖婷,回风。”卓清低沉的声音自屋内响起。吱呀一声,门开了,卓清双臂内拥着面色惨白,浑身簌簌发抖的男子,慢慢走出来。 “太女殿下,不知今日来这里有何贵干?”卓清仿佛没看到她身后明火执仗的大批侍卫,只向宇文妍一礼。 “殿……殿下……”梁梦怕极的缩在卓清怀里,能清楚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莫怕,我在。”卓清收紧手臂,安慰着怀中的男子,又看向宇文妍:“太女殿下是在找人?” “不错。” “找谁?” “本宫府上走丢了个该死的奴才,本宫要抓回去,”宇文妍盯着她怀中的男人:“……千刀万剐。” 宇文妍咬牙切齿,盯着梁梦的眼神却灼热得几近病态。她看着不敢抬头的男人,呼吸慢慢变得急促。 这是……梁梦?那个瘦弱不堪,面容只能称得上清秀的男子? 此刻的梁梦不再是那瘦弱得皮包骨头的模样,他被心爱的女子细心呵护着,逐渐展露出不曾有过的风情,眉目间温婉动人,略显臃肿亦不能掩盖那弱柳扶风般动人的体态…… 臃肿…… 宇文妍的视线落在他已经微微凸显的小腹上,瞬间变得铁青。 他怀孕了?! 谁的?卓清的? “好你个……好你个卓清……”宇文妍怒不可遏地一鞭子抽过去。宇文良瑜和厉琳拦之不及,眼看那一鞭带着风声狠狠甩在了卓清脸上。 “雅林!” “清!” 卓清侧过头,摸了摸脸上血痕,低首柔声道:“吓到你了?” 梁梦含泪摇头:“你……你……” “无妨。” 卓清抬手将他的脑袋按回怀里,抬头:“太女殿下,您找的人……不在这里。请回吧。” 这便是与太女抢人了。 “不在这里?”宇文妍呵呵一笑,突然挥手又是一鞭,朝着梁梦微隆起的腹部抽过去。 啪! “嘶”厉琳疼得轻抽了口气,挡在梁梦身前的手臂却仍稳稳伸着,死死捏着宇文妍的鞭梢。那手臂上衣料碎裂,露出骇人的血痕。宇文妍手劲极大,这一鞭子若是抽到了梁梦的身上,只怕当场就会小产。 院内死寂一片。 宇文良瑜眼睛红了:“宇文妍,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她卓家大小姐抢人抢到我太女府,我欺人太甚?”宇文妍连连冷笑,一双眼仍死死盯着被梁梦的方向。 “他妈的!”厉琳低骂了一声,她也明白这事怎么说都是宇文妍占着理,可是依着她的性子,若今日让宇文妍把梁梦带走是万万不能,别说梁梦还怀着好友的骨肉,从被宇文妍大兆府暗算之后,再要她们几个向宇文妍低头,简直是天大的屈辱! “雅林,带他回房。” 厉琳低低道。 卓清沉默了一下,最终点点头,打横抱起梁梦转身。 厉琳一笑,转身面对宇文妍,嗤笑道:“男人你也打?” “厉,琳!” 懒得去看宇文妍气到发抖的样子,厉琳懒懒道:“明人不说暗话,宇文妍,说你的条件。” 宇文妍一怔。 宇文良瑜不未察觉地叹了口气。 靖婷……又想为了雅林,把事情揽到自个儿身上了。……罢了,罢了,她想做什么,自己跟着做便是了。只要别再让自己眼睁睁看着她身陷绝境…… 厉琳又道:“宇文妍,今日我跟良瑜无论如何不会让你把人带走。梁梦我们几人保定了。所以,你开个条件吧。” 宇文妍没料到厉琳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脑子里飞速旋转起来。 她对梁梦的执着早已超出底限,亦不愿去想到底为何执着。或许是知道的,可她永远不敢承认自己动了情。在宇文妍心里,不管多么在乎梁梦,心底也不过将他认作一个玩物。 心爱的玩物丢了,自然要找回来,可若是这玩物能换来一个意料不到的利益呢? 宇文妍还在沉吟,厉琳已经不耐烦,她身上的伤本就没好,站久了胸口痛得厉害,手臂上又硬挨了宇文妍一鞭子,耐性早已告罄:“不过一个男人而已,太女殿下屋子里人多的是,何必跟卓少抢一个破了相的。只要你放过梁梦,条件随你开。” “我要她死!”宇文妍恶狠狠道。 厉琳却勾起嘴角,“换一个。” 宇文妍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也收起了表情,习惯性地眯起狭长阴柔的眼睛:“西盛趁大兆府动荡,前日来犯。东华朝臣近日正在争论派向边关的督战大臣该用何人。” 厉琳脸色变了。 宇文妍见状更加悠然道:“卓家少主,是时候活动一下筋骨了。” “她不能去。”厉琳打断她。宇文妍脸色一沉,不待说什么,厉琳又道:“我去。” “你再说一遍?”宇文妍以为自己听错了。 厉琳挑眉,“我去。宇文妍,你其实巴不得我去,是不是?我今天遂了你的意,边关这趟,我去。梁梦,是卓清的。” “你……”宇文妍狐疑地打量她,最终笑起来:“那,本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宇文妍倒也干脆,下一刻便带着人离开。 听着马蹄声消失,卓清从屋里冲出来,握着厉琳的肩膀:“靖婷,你犯什么混!” 厉琳强撑了这么久,被她晃得头昏眼花,“你……你先放开我……” “雅林!”宇文良瑜一手拉开卓清,小心翼翼扶住厉琳:“你冷静点。事已至此,先把平轩和玉泉两个叫到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走吧。” “你也跟着她犯浑!”卓清脸上露出难得的愤怒内疚:“这个敏感的时候,宇文妍她能把我怎么样?好歹我也是卓家下任家主,若是把你们也牵扯进来……” “犯浑的是你!”宇文良瑜也火了:“雅林,你和梁梦认识了多久?” “不到三个月……”卓清一怔,下意识答道。 “他怀孕多久?” 卓清脸色惨白。 厉琳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站稳,打断宇文良瑜的话:“雅林。连我和回风都想得明白的事情,宇文妍不会想不通,她今天是被气昏了头,没有注意到,可难保那一天不会突然醒悟过来。到时候,梁梦和他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不折不扣的大罪,今天在这里的,不在这里的,你,我,靖婷,玉泉和平轩,谁都脱不了干系。你以为谁能置身事外?” 第59章 巨变陡生(四) 卓清捏紧拳头。 她当然知道厉琳是在安慰自己。这根本就是个百死一生的差事。西盛与东华北褚西林三国皆有接壤,向来野心勃勃,近年更是不断在东华边境滋事。东华与西盛边境动荡不断,战乱频出,宇文妍分明是铁了心要厉琳死! 见卓清无论如何不肯同意,厉琳头疼道:“雅林,你听我一回。” “其它事可以,这件事免谈!”卓清瞪她:“我跟宇文妍的事,我自己解决。边关你绝不能去!为了我的事让你去送死,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又当我是什么人?”厉琳瞪回去:“我们还是不是姐妹?” “你从大兆府九死一生回来,现下伤都还没养好,你……”卓清真的急了,握着她的肩膀晃:“你要是再出个什么事,让厉姨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还有你刚入门的夫侍明罗,你也替他想想,还有回风……” “啊?”厉琳莫名其妙,怎么扯到回风身上了? 莫名就有些心虚,揉了揉眉心:“可梁梦怎么办?今儿这事宇文妍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你去了边关,宇文妍绝对不会放过他。”说着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压低声音:“他肚子里的孩子一旦生出来,除了你,谁也瞒不过宇文妍。这事若是遮过去,这孩子就是你卓家的外室嫡子,若是遮不过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凤女皇孙,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护着他,护着卓家!” “我……” 宇文良瑜一直在旁静静听着,此时忽然插话:“雅林,这件事,你就听靖婷的罢。” “回风,连你也……”卓清愕然。好友多年,她再清楚不过宇文良瑜对厉琳的感情,绝不会舍得让她冒这样的险,不知他为何出此言。 “这件事也未必不是好事。”宇文良瑜斟酌着说:“宇文妍想将我们一军,可反过来想,她若不是被逼得急了方寸大乱,又怎么会一再逼迫靖婷和你我。不如就顺着她的意思,去边关走一趟,说不定反而会对我们有利。” “你的意思?”卓清眼前一亮。 厉琳见她醒悟,与宇文良瑜对视一笑,点头道:“就像靖婷去大兆府一样,她想置靖婷于死地,可若是做的好了,边关一行,大有可图。西盛这些年闹的欢,却毕竟不敢举国开战。宇文妍……说不定是给我们送了份大礼。” 话已至此,卓清自然再无异议。三人又商议了几句,见天色渐晚,厉琳与宇文良瑜便先行离开,明日往后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临出门,卓清叫住了宇文良瑜,欲言又止。 “怎么了?”宇文良瑜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笑问。 “回风,你此次不拦着靖婷,真的只是因为方才的计划?” 看着冷心冷面的好友难得的忧虑,宇文良瑜不由笑叹:“雅林啊雅林,你倒是……”又轻轻摇头,半晌方道:“从她从大兆府活着回来,我便想明白啦。她想做什么,我是不能拦着的,亦不想拦着,可我……绝不会再让她一个人身处险境,总归是要陪着她安心。她去哪里,我定然也在哪里,这辈子,我……” 说着竟微微红了脸,略低了头,轻轻一笑,露出难得的温婉。 卓清被他的话中之意惊住。回风这是想…… 可转念 女尊之足风流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4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4部分阅读 可转念又不由感慨万分。相交多年,除了厉琳,她们三个早都习惯性地将宇文良瑜当做飒爽豪迈的女人、姐妹,忘了他也是个男子,也会为了心爱的女人而心动,也有这般羞涩温柔的一面。 可男子毕竟还是男子,不是么。 这样,也好,也好。卓清一叹。有时候偶然提起,对这个男子,她们不是不心疼的,男扮女装这些年,又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家,看他苦苦撑着一步步如履薄冰地走过来,有钦佩,有叹服,更多的却是担忧。这是第一次,看到宇文良瑜清楚地说,他想要什么。 不知为何,卓清看着他,竟有种“吾家有儿将出嫁”的欣慰感。==||| 随即晃掉了这荒谬的念头,便想伸手去给好友一个支持的拥抱,胳膊伸到一半,又生生僵住。 对了,回风他……是男的…… 宇文良瑜见她尴尬的样子,起初疑惑,待看到好友眼底的尴尬,瞬间也不自在起来了:“那个……你……” 厉琳的脑袋从门外伸进来,疑惑地看着两人:“你们两个干嘛呢?回风,还不走?” 这两个人,对着发什么呆?看着就不爽。 她却也没想,为什么自己会不爽。 “啊?就来。”宇文良瑜慌忙应道,与卓清对看一眼,又都忍不住笑起来。卓清笑着摇头,走上前去,给了好友一个祝福的拥抱。 “走啦走啦。”厉琳裹着狐裘哆嗦,天真的很冷好吗?!这两个女人,冰天雪的给她玩姐妹情深? “回风,靖婷,”卓清叫住迈出门的两人,“……谢谢。” 厉琳眯眼一笑,不在意地摆摆手。 好姐妹,出生入死,亦只需一声唤足矣。 宇文妍这方面说到做到,将人马撤得干干净净,似乎吃准了厉琳不敢耍花枪。宇文良瑜急着去找蓝喻红仲菲辰商议,而厉琳刚回到家便直接去了厉凤中的书房。 时色已晚,厉琳带着一身寒风冷雪匆匆推门而入,却发现书房内灯火通明。厉凤中坐在主座上,厉老夫君与明罗陪侍一旁,笑语晏晏地聊着什么。 厉家大门大户,却没那么多规矩。厉凤中向来疼爱自家夫侍,是以也不讲究什么男子不入书房。 “娘,爹……罗儿?”厉琳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摸不着头脑,被厉老夫君一把拉过来坐下。 厉老夫君心疼道:“伤还没好就往外跑,” “爹……”再无法无天的性子,到了自家爹爹面前也变得没辙,只好乖乖听着,任由厉老夫君将她一把拉到身边絮絮叨叨。厉凤中注意到自家女儿的神色,不由笑道:“珂儿,琳儿如今已是有了夫侍的人,你给她留些面子罢。” 一句话大家都笑起来。厉老夫君埋怨地嗔了妻主一眼,带着明罗便欲离开,将书房留给她们娘俩商议正事。 自厉琳进来便一语未发的明罗依依不舍跟着离开,只转头温顺地望了厉琳一眼。那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让厉琳心里一暖,追过去低声道:“过会儿我便回去了,且等等我再睡。” 明罗忍不住悄悄红了脸,咬着嘴唇点点头离开。 待书房只剩下母女二人,厉凤中叹了口气道:“下午和宇文妍对上了?” 厉家百年望族,耳目暗桩遍布临晏,尤其是自大兆府回来以后,厉凤中恨不得在厉琳身边塞上几十个暗卫才放心,因此厉琳一点不奇怪母亲会收到消息。 点点头,端起书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她现在跟个疯狗似的,折腾不出花样了。” 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夺过她手里凉透了的茶水,倒了杯热乎的递给她:“越是疯狗,咬住你越不会松口。” 厉琳笑嘻嘻地接过茶,顺手一记马屁:“还是娘对我好。” 厉凤中摇摇头,对自己女儿这模样无可奈何,开始深刻怀疑起来,大兆府那雷厉风行的手段真是自己这不着调的女儿使出来的? “你莫得意。你们斗得死去活来,不管胜负输赢,可想过凤座上那一位心里是怎么想的?” “女帝?”厉琳一愣。 “不错。这些年我冷眼旁观,却总揣摩不透女帝的真正心思。我一直以为女帝真正属意的是二皇女,宇文妍不过是挡箭牌。可自你们及笄之后,女帝却仍旧毫无动静,实在奇怪。天心难测,宇文妍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揪住你们不放,这其中……” “……您是说,女帝本来就打算传位给回风?”厉琳惊讶,她怎么从来没听娘说起过? “有些事,不是你们这些刚刚入朝的小子能看的清的。”厉凤中叹息:“我厉家百年望族,三代首辅,也不敢轻易揣测圣意,倒是你们这些小辈,年纪轻轻却敢做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事。”意下便是只厉琳几个这点时间做的事了,虽是责备,言语中却透着欣慰赞赏。 “我大概也猜到了你在打什么主意。虽说边关一行凶吉难料,却不失为个打破局面的好办法,总强过在京城跟宇文妍一日日耗着,早晚惹女帝生厌。况且……” 厉凤中看向松了口气的厉琳,慈爱一笑:“我的女儿,终于也长大了,不再是笼中鸟雀,到了展翅翱翔的年纪了。你有胆识,有担当,不惧艰险,我很欣慰。” 厉琳从未听过母亲这样的鼓励,竟有些眼眶发酸。她在大兆府做的干脆利落,漂亮至极,却从未听到厉凤中夸奖一句。虽然知道母亲向来严苛,心中仍有遗憾,如今终于听到母亲的肯定,心中怎能不激荡。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重重点头:“女儿应当的。” “罢了,回去睡吧,这几日,把身体养好,多陪陪你爹和你的夫侍,以后,有的苦吃了。” “女儿告退。” 自书房出来已是夜深,早过了晚饭时间,厉琳摸摸肚子,摇着头向厨房走走。虽说这女尊世界讲究“女子远庖厨”,可大半夜的,自己觅食儿总比折腾一堆下人给她煮宵夜来的方便。 厨房早熄了火,厉琳摸到后厨院里却见里面烛光融融,不由纳罕,这个时辰是谁还在忙碌。不过有饭吃总是好的,厉琳大摇大摆推门走进。 “罗儿?你怎么在这?”那一身锦裙,笑吟吟坐在桌边的少年不是她的夫侍是谁? “猜到你又会来偷吃,特意叫厨子给你备下了酒菜等着。”明罗眉目含笑。 厉琳也笑了,走过去:“可有桂花鸭?” 明罗听得这名字,俏脸一红,这是他与厉琳间的情/趣,因着初次定情,便是堂堂厉府少主抱着北褚皇子跑去厨房偷那桂花鸭吃,第二日被以为招了贼的厨子跳脚骂了半日,害得明罗心虚多日。往后明罗便爱上了这菜,厉琳亦常常那这个打趣他。 “自然……自然是有。”明罗咬着唇,成亲许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实在也不怪他,只是厉琳太喜欢调/戏自己这宝贝夫侍。 果不其然,厉琳大咧咧走过去,抱着他便亲了一口,坐下来,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搂了个满怀,这才拿起筷子,笑嘻嘻道:“罗儿一直在等我,也没吃晚饭罢?正好陪妻主我一起用膳。” 这,这怎么用膳?明罗被她抱着,脸红的一塌糊涂,却仍然不愿违逆了厉琳的意思,只得红着脸,张口咬住厉琳喂给他的菜肴,一边心里怦怦直跳。依偎在自家妻主怀里,贴着那起伏优美的曲线,鼻翼间都是女子气息,幸福又羞涩。 虽说自己也饿,可先喂饱夫侍是正经。厉琳一口口夹菜喂着明罗,偶然间低头,却看见明罗忐忑而羞涩的模样,先是心动,接着却心酸不已。 明明是自己的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明媒正娶的夫侍,可面对自己时还是这样羞涩紧张。自己究竟多久没有好好地看过他了?究竟有多久没有陪着他,让他安心了?竟然让他在面对自己时会这样手足无措。 可还好,还好自己还能这样抱着他…… 思绪纷乱,一时心酸一时欣喜,手下却不停,喂着明罗吃了些酒菜,又细细替他擦了唇边酒渍,方长舒了一口气,紧紧抱着明罗,将头埋在他白皙的颈边摩挲着。 “罗儿……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闭了闭眼,竟说了最不该说的一句:“过些日子,我又要出门了。” 果不其然,怀中的身子一僵:“……又……要走?” “去边关。”厉琳咬牙,早晚该让他知道的,从自己口中告诉他要好,哪怕他给自己两巴掌也认了。 预料中的情景没有出现,怀中少年只是沉默了一刻,便又温婉地低低“嗯”了一声。 “你别生气,我去去就回。” 明罗摇摇头,在她怀中仰起脸,长长的睫毛下,眼神清澈如水:“生什么气?生你的气?琳,我一辈子都不会生你的气的。无论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反正……你快活我就跟着快活,你若是……我随了你便是我怎么会生气呢。” 厉琳被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又听着那些话,不知为何竟有些脸红,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堂堂厉家少主,真是丢脸死了。厉琳有些狼狈地把脸埋到明罗颈侧,喃喃道:“罗儿……你简直要把我惯坏了……” 明罗轻轻笑。如果宠溺算是一种拴住妻主的手段的话,那么他不介意用一辈子。忽然又想起件事来,他轻轻推了下厉琳:“琳,前些日子你刚回来,卧床养病的时候,有个人来看过你。” 厉琳耍赖不肯抬头,嘟囔:“谁?” 明罗垂下眼:“孔源……公子。” 许久没动静,直到明罗以为她睡着了,厉琳方勉强笑道:“他……来做什么?来讨钱的么。” 来看她?厉琳不想太自作多情。 “不晓得,是松儿看到的,”明罗有些惆怅,厉琳的话虽然冷淡,可若真是毫不在意,又何必故意说着伤人又伤己的话。“松儿连着几个清晨出门,都看到他在侧门外,盯着厉府发呆,一见人又慌慌张张跑开。我想,大概是知道你受了伤,想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厉琳闷闷不乐,她不愿意明罗提起孔源,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想念那双眼睛想念的发疯,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回来后一直没时间陪你,明日带你出城可好?咱们去栖凤山,这几日正是赏梅的好时候。” “你真的不在乎他?”明罗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然后去白云寺,找那老尼姑再要一把好茶壶,看着雪景喝着茶……” “就算他喜欢你,你也不在乎?” “就是不知道龙凤茶还有没有存,不过这时节,沏一壶梅花渡也是好的……” 厉琳只作不闻,絮絮叨叨,明罗有些好笑的看着死撑着装鸵鸟的女人,轻声道:“就算他身上,系着你深爱过的男子的一丝魂魄,你也不在乎?” 厉琳闭了嘴。 不但闭了嘴,连眼睛都闭上了,手也发着抖。 一只轻柔的小手抚上她的脸颊:“琳,去看看他吧。” 第60章 临别之前(一) 厉琳最终还是去了红鸳楼。 明罗跟她说我希望你去,无论你把他带回来,还是你真的能够放下他,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可是,怎么样才能快乐呢? 有些人无法舍弃也不能忘记,可她怎么去面对这一世陌生的“孔源”? 最好笑的是,她甚至连他是不是上一世那个温柔俊朗的男人都不能确定。厉琳站在红鸳楼前颇为自嘲地看着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男人们,想象了一下他穿上这个女尊世界的衣装温言款语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旋即又湿了眼眶。 孔源,孔源,我骗不了我自己。我想你想的快发疯。 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缓步走进红鸳楼。鸨父老远便迎上来,笑得花枝乱颤:“哎呦,我是天天盼夜夜想,可算把厉大少您盼来了。这些日子您不来,可想死了……” “他在?”厉琳没心思听他啰嗦,打断道。 鸨父僵硬地笑笑:“在,在,就在房里呐。厉大少您刚来,不如先在楼下听个小曲儿,让孔源梳妆打扮……” 厉琳抬腿迈上楼,懒得听他啰嗦。 孔源的房间在三楼。厉琳一步一蹭地挪到那描金雕花的房门前,咳嗽一声,敲敲门。 无人应答。 厉琳耐下性子又敲了几声,里面猜穿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房门被打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满脸不耐地瞪着她。 “你他妈眼睛瞎掉了?哪个公子房里的,这么不懂事?” 厉琳眯起眼,按下蹿起的怒火。去了一趟大兆府,这临晏就没人认得她厉靖婷了是吗?很好……冷冷看了眼身后跟上来,不停擦着汗的鸨父,一只手提起面容猥琐的女人,直接将人从楼梯上踹翻下去, 杀猪般的嚎叫响起。厉琳眯起眼:“别再让我看到你在临晏出现!”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子的大姨是中门巡防营千夫长!有本事报上名来!哎哟疼死我了……” “报仇?”厉琳哼了一声。若不是为护着手中的东西,她恨不得踹死这女人。按下想杀人的冲动,厉琳懒得再理,她还记着自己是来干嘛的。 “孔源,我……我进去了。”心里妒意和怒火翻了天似的,可出口的话却好像被抓/j的是自己,不知为什么,就是下意识的心虚。 与面对明罗的满心愧疚不同,面对孔源的是一次次的妥协和心虚。哪怕她怀疑他是业务员的探子,也强迫自己相信他,哪怕亲眼看到别的女人占了他的身子,抱着他寻欢作乐,也能咬咬牙牙假装没有发生过。厉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为一个男人退让到这种几近心虚的地步。 她根本弄不明白自己的心虚是从何而来。 “琳,好久不见。”屋内灯火通明,坐着眼角生媚的男子,懒懒笑着,风情万种,手指却在厉琳看不到的地方紧张地攥着。 “好久不见。”厉琳呐呐道,全然没了放在气焰嚣张的模样。身后鸨父识趣地替她将门带上,却让独自面对孔源的她更加尴尬。 “她是谁?”只想问问他过得怎么样,张口却是这样一句。 果然,孔源的脸色一白,却仍强笑着道:“今日的恩客。是第一次见,并不熟识。” 那熟识的都是谁?厉琳险些没忍住问出口,又生生咽了回去,只看着孔源精致妩媚的面孔发呆。 无论放到那一世,这张脸都堪称绝色。厉琳想,若是没有那双眼睛,只怕第一次见,也会被这样的男子吸引吧?她还记得初见时,他那一身大红的曳地长袍,趁着妩媚飞扬的妆容,那么懒懒看过去的眼神,能勾了女人的魂。 可她只注意到了那双眼睛。 至死不能忘的眼睛。 一想到孔源的灵魂也许就住在这个身体里,她的心就要欢喜的炸开。 可……可…… 可什么,却再想不明白。 厉琳强笑:“回来这么久,一直没腾出功夫来看你。其实我……”我伤了,病了,断了几根肋骨,差点死在大兆府。我刚好点就来看你了。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这些明明可以脱口而出的理由,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向来伶牙俐齿的厉大少终于说不下去,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孔源对面,将手中一直仔细托着的东西放到桌上。 却终是没有看到孔源脸上闪过的悲哀和痛苦。 你伤了,病了,伤得那么重,厉府整日有成群的大夫进进出出,你差点死在大兆府的事情临晏都传遍了,可你就是不愿意对我说。我……我除了像你心里的那个人,对你来说,还是什么? 两个人,各自伤神着沉默下来。终是孔源柔柔一笑,捧过厉琳放于桌上的小巧泥盆,仔细端详。 “这是……花?”那刚冒个头的幼苗实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过那两片探头探脑的嫩芽着实可爱,孔源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着,不禁微微一笑。 “是花。”厉琳见他喜欢,也轻松下来:“我在大兆府看到有这花的幼苗,就挖了带回来,想着给你解闷。” 孔源心中却又是一酸。 “是……什么花?” 厉琳未曾注意他的语气,只笑道:“是你最喜欢的花,忘了?这时节这花可不好找,好在大兆府那边有一处谷地还……” 厉琳仍絮絮着跟他说着什么,孔源的心却慢慢冷了。 他还记得厉琳去大兆府之前,他对着她大闹了一场。自己哭着冲她喊,“我爱的是胭脂花,从未喜欢过百合,穿的是红裙,没来没有过灰色的衣裳!厉琳……你到底在看着谁?你把我当做谁?” 他以为她生气了,不再来看他,可她偏偏来了。她来了,仍旧把他当做那个人…… 孔源抱着小小的泥盆,低头,看着那两片幼芽:“你滚。” 厉琳正讲的高兴,闻言怔住:“什么?” 孔源猛然起身,把花盆狠狠朝房门砸过去。花盆撞开了关的不甚严房门,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你要我说多少遍?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心里那个人。你滚!” 厉琳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拽起,连推带搡赶出房门。再好的教养也被磨光,厉琳气得发抖:“你发什么疯!” “咣”地一声,房门在她鼻子前面被关上。 “你他妈的!”厉琳气得无处发作,她不明白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发起疯来。 挠挠头,算了,男人的心思实在猜不透。厉琳只当他在耍小性子,便要耐着性子哄两句,房门又开了。 厉琳正要软着嗓音开口,见到孔源手里的东西,脸上霍然变色。 那是一把剪子。尖端正直直对着孔源的眼睛。 孔源浑身发抖地握着那把剪子,对着自己的眼睛,声音也抖着:“你喜欢的就是这双眼睛,对不对?我把它剜出来给你,你是不是就更喜欢?还是我毁了它,让你彻底断了这念头?你就再也不用勉强自己来看我了,这样大家都好!” 厉琳被他骇住:“孔源……你……你先放下剪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误会?”孔源眼圈一红,盯着厉琳焦急的脸孔,心中又苦又恨。她就只是在乎这双眼睛……一闭眼,手猛然向左眼戳下。 “不要!”厉琳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扑过去,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回过神来,已经抢下了孔源手中的剪刀,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孔源一耳光。 “你他妈疯了!” “我早就疯了!”早在看到你第一眼就疯了。孔源惨笑,一步步退回房内,关上门,倚着房门滑下,任由眼泪簌簌落下。 厉琳看着房门再次阖上,苦笑起来。 到底是谁疯了 瞬间只觉得荒唐可笑。厉琳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捧起一地碎土中的嫩芽,心又冷又疼。 她隔着房门说孔源,你把门打开,我们谈谈。 然而没动静。 楼梯处有小厮探头探脑,厉琳却疲累得不想去管。她对着房门,自言自语着:“我到大兆府,每天都睡不着觉。一步不敢走错,不知道哪一处错了,就会有冷箭飞来要了我的命。那天我实在扛不住了,背着石青她们跑出去散心了。江林城外有座山,我爬上去,就看到了山顶边的悬崖上有几朵幼苗。我一眼就看出来啦,是你最喜欢的花。我还记着呢。就想给你挖回来,可又没带铲子,只好用手挖,山顶上的土真硬,我挖了几株,就把指甲都挖裂了。可我又不怕下次来,那幼苗就给冻死了,只好继续挖。后来带回去,石青她们都说养不活,我不信,就一直拿湿泥裹着,带回临晏来养。就连差点落崖摔死,我都好好护着它们。好不容易带回来了,谁知道就养活了一株。你……你不喜欢……也别摔了它啊……” 厉琳喃喃地絮絮叨叨。方才孔源自残那一幕几乎让她吓得没了魂魄。她开始想不通,自己和孔源这样,算不算互相伤害。 她怎么能……把孔源逼到了这个地步呢? 门内还是寂静一片。厉琳胡乱用手抹了把脸,“低声说你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疼。你不喜欢,我不来烦你就是,可是…… “你别这样,孔源。我喜欢你,可我也会伤心。”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回答,厉琳弯腰将幼苗放在门口,转身离开。 一门之隔,孔源早已泪流满面。然而高傲让他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厉琳早已离开多时。孔源终于打开房门。 低头看到脚边怯怯伸展着的嫩芽,失魂落魄地不知如何是好。 鸨父扭着身子一步一步走上来,故作叹息:“哟,这是怎么了好容易来一次,又把人气走。厉大少倒是好耐心……换了是我……” 孔源只作不闻。鸨父也不恼,笑吟吟道:“你最好给我识趣点。若是厉大少真的再也不来,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欢喜堂可缺人手缺的紧呢。”说罢白他一眼便欲下楼,又看到孔源手里的花苗,嗤笑:“这厉大少倒真是个痴心的,巴巴带株花苗来。这胭脂花开的满临晏都是,何必呢……” 孔源猛地抬头,嘴唇颤抖半天,终于说成了句:“你说,这是……胭脂花……” 鸨父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人已经下楼了:“还能是牡丹不成。” 如遭雷击。 孔源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花苗。 胭脂花……是胭脂花…… 我爱的是胭脂花,从未喜欢过百合……厉琳……你到底在看着谁?你把我当做谁? 原来,她记得。原来她心里一直都有他!他却用自残来逼她走,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了她的心……原来……原来…… 厉琳临走时的话在心里想起,孔源忽然无比恐慌。 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就要失去什么了。 狠狠擦了一把眼泪,他要去找她。他要和她说清楚,然后……然后陪在她身边,再也不离开!只要知道了她心里是有他的,哪怕她仍旧透过他的眼睛怀念另外一个人,他也认了,甘心了。 只要能陪着她…… 第61章 临别之前(二) 厉琳甫一到家便看到静静停在厉府大门边的少年。 一颗心重重跳了下,仿佛终于活了过来,又疼得难受。而提着灯笼的明罗见到她,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情,亦不言语,只提着灯笼迎上前,安静地将手臂挽住她。 踏入厉府大门时,明罗的余光瞥到了街角匆匆而来的大红身影。 是他? 明罗柔柔挽着厉琳,转回身,迈进大门。 他不想自私,可他也不想看着琳一次次的被这样一个男子折磨。他千里迢迢,不惜一切才能得到,用尽生命去喜欢的女人,不能被这样践踏。 哪怕是厉琳喜欢的人。也不可以。 三日后。 “琳,真的喜欢他吗?” 桌前相对而坐,明罗轻声向举着酒杯出神的女人。 “什么?”厉琳回过神。明日便是上朝之日,边关一事再拖不得,厉琳心里堵着块大石,每日让自己忙得一刻不得闲,可一歇下来,脑子里便全是孔源哭着质问她的模样。 她到底该怎么做? “我在说孔源啊。琳,你到底怎么了?”明罗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心。 “罗儿……”明罗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让厉琳实在说不出敷衍的话。可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跟明罗说起。 就好像对着孔源是满心的内疚,对着明罗亦是满心的内疚,这样的她,又怎么能跟这样依恋着她的夫侍谈起无法割舍的另外一个男子? 柔软的小手搭在厉琳举杯的手上。 “琳,我想听你说实话。别敷衍我,告诉我,你真的想要孔源吗?” 他说想要,而不是喜欢,或者爱。面对少年意外的执着,厉琳沉默片刻,终于诚实道:“我放不下他。罗儿,我做不到……他……孔源……他身上……魂魄……” 厉琳说的艰难。可明罗却只轻轻依偎到她肩上,眼神若有似无飘向屋内的屏风后。 真……真不甘心啊……可是这是琳的选择。他愿意为了她退让。 “不说这个了,”厉琳强打起精神。这几日她实在累得狠也倦得狠了,只想抱着明罗温暖的身子放松自己。忽然想起一事,轻笑道:“一直都还没问你,到底是为何认定了我?” 明罗的小脸刷的变红,不好意思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当然要问清楚,不然哪天罗儿忽然发现嫁错了人,卷铺盖跑了,妻主我可哭都没地儿哭去了。”厉琳逗他。 “我和你说过的……”明罗微微嘟起嘴,可爱的摸样让厉琳抱了抱,爱不释手。 “做梦?”厉琳好笑。她不是不想信,但这也太……太过虚幻缥缈…… 不过厉琳却忘了,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最大的玄幻了。 “真的是做梦,我和你说过的……”明罗见她仍是不信,情绪有点低落。支撑他从那座幽暗的宫殿活下来,支撑他孤注一掷,一路从北褚来到东林的那些梦,和梦里的她,一直被他坚信着。她怎么可以不信? “好好,是真的是真的,”厉琳最见不得他不开心的模样,连忙哄道,努力回想着那晚月下他对自己说的话:“你说梦到我,嗯……穿着一身白衣,束着高高的发辫,给你唱歌,对你笑……” 明罗点点头,仰着小脸看她,看久了又有些脸红,便低头玩她的手指。而厉琳却越说觉得不可思议,几年前自己有一阵子确实是爱过白衣的,也喜欢把头发束高方便骑射。 难道真有天定姻缘不成? 可就算是天定的姻缘,也该是孔源,怎么会是从未谋面的明罗呢? “我对你唱歌,对你笑,这些你都记得” “记得啊,”明罗摆弄着她的手指,答得理所当然,怎么可能忘呢,“我现在还记得你唱的歌儿呢,调子奇怪的紧,可是好听的不得了……” “调子……奇怪?是怎样的调子?”厉琳心中一动,仿佛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难以相信,心脏狂跳起来。 明罗奇怪地看她一眼,努力回想着,然后笑起来:“想起来了。可是……我唱给你听,你不准笑,也不准再不开心了。” “好。”厉琳应允,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明罗便很不好意思地轻启朱唇,唱了起来。 “谁令我当晚举止失常, 难自禁望君你能见谅, 但觉万分紧张, 皆因跟你遇上, 谁令我突然充满幻想……” 厉琳如遭雷击。 这首老歌,在她前世的时候是那么的耳熟能详。年轻的情侣们大都唱过这样情意绵绵的情歌互诉衷肠,就像,她和孔源。 夏夜的晚上,他在顶楼的阳台上,穿着白色的衬衫,抱着吉他轻轻地拨动,一句一句唱给她听。他唱谁令我当晚举止失常,谁令我突然充满幻想,谁令我我心中蕴藏爱意千万向,怎许相依恋永远心相向,然后大笑着任由她像个女土匪似的扑过去,亲了他满脸口水…… 她可以千万分地确定,这首歌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 “琳……琳你没事吧?” 明罗唱了一半便不好意思地停下来,“我忘记下面的歌词了,因为听不懂所以太难记了。” 厉琳的手颤抖得拿不稳酒杯,只得死死地攥着,拼命压住喉咙里的嘶哑:“你……还记得什么?” 明罗未注意到她的反常:“你让我叫你……琳琳,好奇怪的称呼……还说终于等到我了……” 琳琳,琳琳。 厉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除了家人和孔源,再没有人这样叫过她。在这个女尊的世界,更没有女人会起这样的叠字。 居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世界颠倒了。 厉琳傻了吧唧地看着明眸皓齿,花儿一般的少年,温柔明丽。她心里一会儿激动,一会儿难受,一会儿又觉得真他妈的荒谬。 怎么突然之间,明罗就成了他,红鸳楼的孔源却成了不相干的人? “原来你才是他……你才是他……怎么会这样……原来是这样……”所以孔源才对她毫无记忆,所以明罗才会因为一个梦千里迢迢来到东华,所以……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混蛋! 厉琳用力攥着明罗的手,几乎将他的手攥的断掉,语无伦次地喃喃着。 “我才是他?”明罗疑惑地看着她,重复着,半晌,猛地睁大眼睛:“你是说……我是你说过的,很爱很爱的那个男子?不是孔源?” 厉琳脑子里嗡嗡地乱响,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脑子乱七八糟的可以,只下意识地点头。 明罗眼睛骤然亮起来。 侍卫打断了对话,在门外禀道:“小姐,宫里来人了,传小姐进宫面圣。” 面圣?宇文妍的动作到快。可厉琳从来没这么感激宇文妍,放下酒杯,几乎是逃出了房门。 明罗也没说什么。厉琳的话让他又惊又喜,心中更加柔情万种。只想着,果然是她,是不是?于是便噙着笑容,如往常般替她更衣着冠,目送她纠结着表情出门。待人走得远了,放慢慢转回身,收了笑容,轻声道: “孔源公子,请出来吧。” 一身红衣的妩媚男子一步一步转过屏风,失去了全身力气般,绝望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明罗说。他并没有说抱歉,事实上他也并不觉得抱歉。他可以为了厉琳,同意孔源的请求,把他接进府里,让他躲在屏风后,帮他问出厉琳的真心;如果厉琳放不下,他也愿意容下孔源,与他共事一妻。 可现在,他有的只是满心庆幸与欢喜。 “原来根本不是我……”孔源失魂落魄地喃喃。他看着眼前明媚如春光的年轻男子。明罗梳着简单的发式,连衣裙钗环也是淡雅的颜色,可再简单的装扮也掩饰不了少年人的美丽和挺俊,手腕上戴着雕龙绘凤的玉镯,昭显着少年的高贵出神。他是那么干净,高贵,符合孔源每一次对厉琳心中之人的描摹想象。 果然……怎么可能是他这样的青楼小倌,甚至连站在他面前,都觉得自己脏。 终究…… 明罗却也暗自细细地打量着一身红衣的孔源。孔源生就一副好模样,穿着一身火焰般的红,衬得肤光如雪,只站在那里便自有一段烟视媚行的风流体态,是明罗无法学到的成熟韵致。 就算没有那双勾人魂魄的狐狸眼,也足以让女人怦然心动了吧琳……也不能例外吧。明罗微微心酸,又生出一丝羡慕。 两个深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子,不约而同地默默想着 琳在他的面前,会是什么样子呢? 终究还是孔源打破了沉默。一笑,“谢谢你。” “我并不是为了你。”明罗坦然看着他。“我只想她开心。” 孔源只是又福了一福。 “你很伤心?”明罗莫名对眼前的男子生不出敌意。 “伤心……又能如何?”孔源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 明罗忽道:“若我真的是‘他’,琳怎么会一直没有感觉?” 孔源停下。 “……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一字一字,直敲在孔源心上。 不回头问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明罗诚实摇头:“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失去了你,琳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我……不要她伤心。” 厉琳放下满腹心思,匆匆赶到宫门前,宇文良瑜已在宫门口等着她了。 厉琳翻身下马,来不及寒暄,二人并肩向宫内走去。 “你气色不好。”宇文良瑜目视前方,压低声音。 厉琳无声苦笑。 “无妨。” 宇文良顿住脚步:“靖婷。” 厉琳听出他声音里的担忧,深吸一口气,转头向他一笑。 “我没事,回风再没有比眼前更重要的事,这道理我懂。” 这家伙总是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懂,她懂,她如果真的懂……忽然就一口气闷在胸口。狠狠瞪了一眼厉琳,宇文良瑜愤愤继续向前走,心想自己怎么就栽在这么个家伙手里,真是不知到了哪辈子的霉。 厉琳被他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心里又有点发痒,只好摸摸头,一头雾水地跟上。 女帝召见她们果然是为了厉琳去边关一事。 二人见得女帝,几句听下来便了然。 厉琳几日前便上了折子,自请巡视边关。第二日一众大臣的跟着上了折子,大赞厉常卿为民为国,忠心可嘉,理应恩准。宇文妍也上了折子,言辞恳切地表示虽与厉常卿素有嫌隙,但边关事重,以社稷为重,她仍旧愿意支持厉琳边关之行云云。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了,定要赞叹太女公私分明,知晓大义。 厉琳心中冷笑一声。 女帝高坐在凤座,手中拿着厉琳的奏折,颇为玩味地打量着恭恭敬敬的两个年轻后辈。 “厉常卿主动请缨,朕心甚悦。只是边关之事非同儿戏,所以,朕今日召你来,听听你究竟打算。” 打算?有个屁的打算。厉琳想着,面上却严肃的很:“臣不敢自夸胸有成竹。行军布阵,臣不懂。但如今南林、西盛蠢蠢欲动,边关一带动荡不安,民心不稳,守军处境艰难。臣以己度之,若是朝廷能够派人代表陛下前去安抚并督促守城备战,定当使军心大振,百姓们也将对陛下关怀抚慰之心感激涕零,此其一;现下冻灾刚过,朝廷事务繁杂,三公六卿皆有要务在身无法离京,各部常卿官职又稍嫌低下,臣身为尚书之女,又兼厉家独女,于身份上,倒是刚刚好,此其二。以大局考虑,臣厚颜自荐,望陛下恩准。”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厉琳侃侃而谈,女帝面上频频点头,似乎颇为欣慰,心中却不断盘算。 宇文妍与厉琳几个因一个男子,在卓家别院大闹一场,以几人的身份,怎么可能瞒过东华女帝。她们之间的协议自然也一并被人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女帝。 简直胡闹。这是女帝听后的第一反应,大怒。可怒过之后细细思量,却又对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几个孩子另眼相看。她想她真的是老了,原来她的女儿们也都有了各自的根基,也都知道了尔虞我诈,也都到了为了这个凤座争得头破血流的年纪。 女帝曾经对着宇文良瑜的父妃说过,她一直想的便是将凤座传给她的“二皇女”,可她还正值盛年,不会坐视任何一个对她的皇位虎视眈眈的人,哪怕是她的女儿。帝王之术,无非“制衡”。因此她坐视宇文妍一次次挑衅,坐视大兆府被连根拔起,又坐视宇文妍出手截杀厉凤中的女儿。 可今天她召见厉琳,自己的二皇女居然也跟着来了。这让女帝心中非常的不舒服。 她是愿意看着厉家替宇文良瑜出头的,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看着自己的继承人与厉家人走得太近。 因此她只是颔首笑道:“此言甚是。若是代天巡视,你倒正是好选择。那便允了,过几日兵部安排妥当了,你便带上五百骁骑营出发吧。” 厉琳做出大喜过望的表情,叩首:“陛下圣明。” “这不妥。”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良瑜忽然打断厉琳的话。 “有何不妥?”女帝瞥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意思很明确:闭嘴。宇文良瑜却像没看到一般,恭恭敬敬叩首道:“母皇,儿臣请旨,与厉常卿同去边关。” 女帝脸色一变,“胡闹!”她万万没想到宇文良瑜竟然做的是这个打算。 厉琳也愣了。 “厉家少主,尚书独女,若母皇真的以此作为任命钦差的理由,儿臣担心边关守将不服。”宇文良瑜朗声道,无视厉琳杀人的目光:“厉常卿年纪甚轻,在朝中时日又短,毫无建树,就这么去了,边关军士心中定然不忿,说不定还会质疑朝廷的用心,以至于弄巧成拙。儿臣则不同,身为皇女,代天巡视,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何况,儿臣亦想到边关替母皇体察民情,历练一番。”宇文良瑜说罢,长拜不起。 女帝眯起眼,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厉琳以为下一秒她就会将宇文良瑜拖出去打板子,女帝终于开口:“都说你与厉家靖婷关系好的像一个人,今日见来,果然不假。” 厉琳后背的汗刷的冒了出来。 这他妈分明就是在说宇文良瑜结党营私! 宇文良瑜仍道:“是。” 女帝笑了,似乎很满意她的坦白,转回去看手里的奏章:“你说的不错。……准了。” 二人退出女帝书房时,厉琳简直有劫后重生的感觉。 还没松口气,女帝似乎刚想起来什么:“厉常卿。” 厉琳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连忙隔着暖帐应了。 女帝笑笑:“大兆府一行……辛苦你了。” 厉琳背后还没干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来,被外边的冷风一吹,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直到走出皇宫,厉琳方缓从女帝的话里过神来,一把扯过宇文良瑜的领子,火大地骂道:“你发什么疯!” “我没疯。”宇文良瑜任由她拽着,表情居然……很轻松? 厉琳气结:“当着女帝的面说那些,你是嫌死的太快吗?啊?结党营私,这帽 女尊之足风流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5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5部分阅读 你他妈扣得起?!” 宇文良瑜耸肩:“不说,母皇就不知道?反正早晚也……” “早晚你个头。”厉琳觉得头疼无比。从前是她整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吊儿郎当的混日子,宇文良瑜整日替她收拾烂摊子,自从大兆府回来之后,却整个掉了个儿。这世界是他妈的疯了吗? “还有,我去边关是咱们早就商量好的。你他奶奶的凑什么热闹!那地方天寒地冻,你跟着我去吃苦头?”不知道为什么,厉琳就是觉得宇文良瑜不该去那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可为什么,她又说不出。果然,宇文良瑜笑笑看着她,说一句“你吃得苦,我就吃不得?” 厉琳就彻底没话了。 她也不是不知道宇文良瑜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再出什么岔子,可是…… 他奶奶的。 气哼哼地抬脚就走,衣袖却被一把拉住。 宇文良瑜不咋眼地看着她,眼里是厉琳看不懂的感情:“我发过誓,绝不再让你一个人。” “回风……?” “绝对,不要再眼睁睁看着你摔下去……靖婷,我真的怕了。” 第62章 临别之前(三) 临晏城,萧关道。 五百骁骑营侍卫,皆是精心挑选的武艺高强的强壮女子,身着银盔铁甲,崭新的箭簇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凛冽寒光。 队伍中不闻一声咳嗽。 为首的是几个英姿勃发的年轻官员,其中两个身上也穿着与骁骑营精锐一般无二的盔甲,并肩而行,一个生了一双桃花般的眸子,正勾着另一个的肩膀,笑着向另外几人说着什么,不时迸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意气风发的模样叫人移不开眼睛。 厉琳勒住缰绳,道:“过了萧关道就是往西的驿道,就送到这吧,再这么依依不舍,回风怕是舍不得走了。” 宇文良瑜不轻不重甩了她一鞭子,笑骂:“说谁呢?” 蓝喻红收起一贯的嬉笑,认真道:“靖婷,回风,此去边关,一路保重。蓝某备好美酒佳人,等你们平安归来。” 卓清叮嘱道:“边关风沙大,天气又冷,若是缺了什么,千万记得往回捎个信儿。” 仲菲辰道:“我娘调防去了北边,可西边也都是她的旧部,不会有人为难你们。若是有那不长眼的,也捎个信,老子快马加鞭赶过去帮你剁了她。” 厉琳一一含笑应了,直到几人嘱咐完了,笑道:“都记着了。” 仲菲辰三人便也不再废话,只向她二人齐齐拱手,便调转马头离开。 一直到三人身影消失在临晏城外的官道上,厉琳收回眼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宇文良瑜点头,忽然看到自城内缓缓行来顶深蓝小轿,轿夫们将轿子抬到离她们二十几丈便远远停下。 “靖婷。” “什么?”厉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轿子静静地停在那,里面毫无动静。 是明罗。 没有原因的,她就是知道。 心中一热,眼眶也跟着热起来。厉琳不再去看,狠狠一挥马鞭,飞驰而去。 “走吧,回风。” 宇文良瑜神情复杂地最后看了一眼明罗的轿子——他也猜得到那里面是谁——他抿了抿嘴唇,跟上厉琳。 边关情势不容乐观,但最大的隐患却并不来自蠢蠢欲动了十几年的西盛和南林,而是边关守军与百姓的交恶。与大兆府的兵匪一家不同,镇守东华西南门户的筠阳关民生凋敝,常年驻守边关却又无仗可打的守军们无所事事之下更是将个筠阳关搞得鸡飞狗跳、民怨沸腾,时常有军官强霸男子,醉酒滋事的诉状。这也是女帝乐得厉琳自愿去边关的原因: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若不是宇文良瑜也要去,她连这五百骁骑营都不舍得派给厉琳。 边关的情况不是一日两日,因此也算不得危急。厉琳便也不急,出了临晏,上了官道,便不急不缓,慢慢悠悠地朝着边关走,白天赏山观水,兴致来了还会毫无形象地和底下人切磋马技,晚上就架起篝火,和士兵们凑在一堆喝酒吃肉。宇文良瑜自然是厉琳高兴他便没意见,几百个骁骑营更是毫无意见,她们皆是自军中层层选拔上来的精锐,却被迫整日憋在京城营地,这次有机会出来“放风”,又碰上这样一个毫无架子的长官,只恨不得永远跟着厉大少才好。 行了几日才走了不过百里。这一日天色刚暗,厉琳便下令买过做饭,又遣了几个身手好的去附近城镇买酒,照例准备开她的“大型篝火晚会”,转身找宇文良瑜却找不到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出了城,一刻见不到宇文良瑜就难受,只得四处去找人。 “二皇女人呢?”一路寻来,见到个宇文良瑜的亲兵,便问道。 亲兵指了指宇文良瑜的帐篷:“方才见二皇女进账子了,一直没出来,我们没敢去打扰。”见厉琳没好气地瞪着自己,亲兵委屈地缩了缩脖子。这也不能赖她啊,二皇女脾气挺好,就是架子有点大,她的张培刚谁也不让进,连有事禀告也得隔着几步远,还说违令者杀无赦。这谁还敢去? 厉琳也知道宇文良瑜的毛病,从不喜欢别人近身。见亲兵委委屈屈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轻飘飘踢了她一脚:“忙你的去吧。” 说着向宇文良瑜的帐子走去,高声唤道:“回风?”一边浑不在意地掀开门帘钻进去。 谁知道还没迈进一只脚,一个瓷枕就迎面砸了过来,直接拍在她脸上,将她砸出去好几步。 宇文良瑜暴怒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哪个不长眼的?!滚出去!” 厉琳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接住瓷枕,挺好的东西怎么说砸就砸?又有点担心,抬脚便想进去看看:“回风,你没事吧?” 听出了厉琳的声音,里面乒乓一声,似乎是什么摔下了地,紧接着是宇文良瑜紧张的变了调的声音:“我没事……你不准进来!” 厉琳只好停下脚步看着手里的瓷枕莫名其妙。搞什么?连她也不让进?这世界上谁都不能进她也能进的吧? 可某人一直也没弄清楚事实根本就是“世界上谁都能进她也不能进”。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宇文良瑜终于掀开帘子走出来,带出一阵皂角的清香。刚刚洗过的头发被束成胡女辫扎了起来,脸红扑扑的。 “什么事?”宇文良瑜镇定地问。 厉琳狐疑地打量好友一番:“你……刚刚在沐浴?” “嗯。怎么了?”他还是很镇定。 “……就因为这个不让我进去?” “是啊。很奇怪?”宇文良瑜硬着头皮直视厉琳打量的目光。 厉琳下了鉴定:“……跟个男人似的——还害臊。” “你!”宇文良瑜心里扑通普通狂跳,面上却只能故作气结地绕过她离开,却被一把搂住,登时吓得不敢动。 厉琳嘿嘿笑着凑上前去,勾着他的肩膀笑道:“害什么臊啊,又不是没开过荤。别说你府上没两个暖床的小侍,哎,回风,听说再往前百里就是富春山,那儿的温泉好的不得了,到时候咱俩也去试试?来个赤/裸裸的坦诚相对,泡着温泉,看着飘雪,喝酒谈心,这才叫好姐们……哎哎哎你生什么气啊?”厉琳眯着一双桃花眼神情陶醉,不提防被某人狠狠踹了一脚。 看着狠狠踹了她一脚扭头便走的宇文良瑜,厉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怎么了这?” 又乐起来,冲着宇文良瑜的背影喊道:“这么多年了,你那洁癖怎么还改不掉?” 只见那背影僵了一下,更加怒气冲冲地走了。路过的士兵们正纷纷竖着耳朵看热闹,于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二皇女有洁癖,脾气还挺大。 接下来几日,宇文良瑜一直对厉琳不理不睬,听到她叫自己便留给她个后背看。 厉琳也不恼,事实上她也觉得奇怪。依着自己的脾气,这番脸色看下来早就火大了,可对着回风,她就是生不起气。非但不生气,还觉得好友这闹别扭的模样挺有趣——有点像自己养过的纯血统猫。 不过自己一个人是挺无聊的。宇文良瑜躲着她,她就偏四处逮人,逮着了就笑吟吟凑过去,顶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耍无赖。宇文良瑜又岂是真的不想理她?只不过气她什么都不察觉,偏偏满口胡话,听得他气闷罢了。看着与他青梅竹马,认识十几年的女人,眯着一双斜挑的眼眸来勾他,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天大的气也消了。 只得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心都早就给了这个混账,还生什么气。 便也不再板着脸不吭声了。 莫名其妙“被”生了回气又莫名其妙“被”和好的某人自然是稀里糊涂,不过回风不生气了就好。于是厉琳便又笑嘻嘻地往宇文良瑜帐子里钻——不过这回她长了记性,进去之前记得先问一声。 “也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厉琳懒懒靠在榻上,捧着酒坛子,若有所思。 宇文良瑜靠在另一边,看着手里的书卷,不抬头道:“还能怎么样。这回我不在你也不在,宇文妍那边定然不会安分。” 厉琳歪着头想了想,“说的也是。” 宇文良瑜瞥她一眼,这家伙越来越喜欢赖在他这里,也越来越话痨,简直让他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勉强按下心里的担忧,做出个鄙视的表情:“别把酒洒在榻上。” “洒了就换张榻呗。”厉琳不以为然。 宇文良瑜一脚蹬过去:“这是我的榻!” 厉琳挑眉,上下打量他一圈,看着宇文良瑜明明被打量的有些忐忑还强撑的样子,更加起了逗他的心思。放下酒坛,直起身,一点点朝软榻的另一边爬过去,直凑得离宇文良瑜的脸极近的距离才停下。 “靖婷,你……”呼吸间女人的气息便盈满了鼻翼,看着心爱的人近在咫尺盯着自己的脸庞,宇文良瑜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满脸通红,紧张得话也不会说了,只是吐出几个无意义的字样。 软榻很窄也很小,厉琳要保持这个凑近的姿势,就不得不整个身体覆过去,几乎将宇文良瑜压在身下。宇文良瑜不敢挣也不敢躲,只得努力向后仰起,却更加有要被她抱了满怀的错觉。他因男扮女装,自幼时起便小心翼翼,哪怕与厉琳也从未有过二人独处,这般紧密贴近的时刻,厉琳的温热呼吸打在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酒气,更是熏得他不知如何是好,不敢恣意碰触又不舍得远离。 就在他几乎以为那张多情又薄情的嘴唇要亲到他的时候,上方的女人却猛然往下一压,压在他身侧,哈哈大笑起来。 厉琳趴在他身侧,一只胳膊压在他肩膀,一条腿压着他的腿,大笑着侧过头道:“榻是你的榻,你可是我的……” 话音消失在擦过脸颊的嘴唇里。 宇文良瑜的脸刷的红了。 厉琳也有点发呆。她离他太近了,近得侧过头嘴唇便擦过了他的白皙脸颊。 两个人都有些慌。 宇文良瑜慌的是什么厉琳不晓得,厉琳却是在看到宇文良瑜通红的脸庞时慌了。明明是交情好到可以抵足而眠,盖一张被子睡一张床的挚交,两个女人,嘴唇碰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宇文良瑜的脸红却让她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胡思乱想间,厉琳又想起当初在女帝寿宴上,宇文良瑜坐在水晶灯下一低头一侧首的模样,嘴唇轻弯,眼神温柔,如男子般温婉,让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诗,那句诗,那句诗是什么来着…… 两个人对着发傻,居然谁也没想起要分开些距离,直到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才猛然惊醒。 “殿下,厉大人,京城来信了。” 侍卫进帐的时候,觉得很奇怪。明明两位大人都好好的坐在那里,一个照旧是懒洋洋抱着酒坛,一个低头发着呆,偏偏就让人觉得气氛诡异的很。不过这些不是她能琢磨的,只恭敬递上密封的信件便告退了。 厉琳咳嗽一声,懒洋洋撕开封口,抽出信扫了一眼,笑:“是卓清。” 没看了两行,手里的酒坛子哗啦一声被捏碎了,厉琳脸色铁青地盯着信纸。 宇文良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也顾不得刚才的尴尬,唤道:“靖婷……靖婷!出了什么事?” 厉琳一言不发将信纸递给他。 没看两行,宇文良瑜脸色也变了。 卓清的信如她平素一般言简意赅,只有短短几行字。 太尉刘世怡为三女刘涵文求旨赐婚,对象是尚书厉凤中幼子,厉安宇。 “宇,文,妍!”宇文良瑜咬牙挤出几个字。 厉琳抬手拿过卓清的信,又看了一遍,冷冷一笑,点起油灯烧掉。 “你这大姐,好日子快到头了。” 太尉刘世怡是宇文妍的人。这点所有人心知肚明。 厉琳和宇文良瑜都想不明白宇文妍这时候突然发是什么意思。但是毫无疑问的,厉凤中抗旨了。 厉琳心里惦记着厉安宇,索性也不走了,大队人马在富春山脚下安营扎寨,等着京城的消息。果然不过两日间,京城的消息一道道传来。先是凤帝大喜,易欲赐婚,紧接着就传来厉家拒婚,京城大哗的消息。 厉凤中猜到了厉琳会着急,也命厉家死士传来家书,告诉她一切平安,切勿忧心,要她速速启程避免女帝猜忌。 厉琳终于略放下心来,正欲命人拔营上路,却又收到一封家信。 是厉老夫君的。 厉老夫君一向视妻主为天,从不理府外的事,这次居然会给在外的长女写信,大出厉琳的意料之外。 展开信,厉琳差点跳起来。 厉安宇被厉凤中关在祠堂已经整整三天了。他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跑去跟厉凤中说想嫁给刘涵文,厉凤中大怒之下将他关了起来,让他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放出来。厉老夫君哭了三天,一向爱夫如命的厉凤中这次破天荒的没有松口,厉老夫君无奈之下只得写信给自己的女儿,让她劝劝厉凤中。 厉琳捏着信哭笑不得。 宇文良瑜在一旁看了个七七八八,纳罕道:“宇儿怎么会想嫁给刘家老三?这说不通啊。” 厉琳揉着额头,她实在是宠了厉安宇太多年,也太清楚那孩子的脾气:“大概是跟我娘闹脾气吧。” “还是奇怪。”宇文良瑜旁观者清:“你娘难道分不清他是闹脾气还是认真的?” 厉琳一愣,看了看宇文良瑜,又低头看了看她爹的信,半晌忽然火了:“这小兔崽子真的想嫁给刘三儿,我就打折他的腿!” “靖婷!”宇文良瑜又好气又好笑。 “宇儿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也该问问他的意思。” “问个屁!”厉琳气得爆了粗口,“那个刘三儿是个什么东西,也想娶宇儿?!” 好歹也是太尉之女吧……宇文良瑜无奈摇头,靖婷对厉安宇的宠爱已经让她见怪不怪,只是劝道:“你冷静些。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厉琳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嘀咕着:“我早就该弄死她……好你个刘三王八……” 宇文良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股火就蹿了起来。她在乎明罗,在乎孔源,在乎他唯一的弟弟,可是却连他是男儿都懵然不知,他就这么入不得她的心吗? 猛然拔高嗓门:“你够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冲回去杀了刘涵文还是宇文妍?!你连宇儿的意思都不知道,你就替他决定?你觉得对他而言什么样的女人好?!” 厉琳呆呆看着他发火。想辩解,瞬间却觉得这话题无比刺心。 第63章 临别之前(四) 宇文良瑜猛然拔高嗓门:“你够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冲回去杀了刘涵文还是宇文妍?!你连宇儿的意思都不知道,你就替他决定?你觉得对他而言什么样的女人好?!” 厉琳呆呆看着他发火。想辩解,瞬间却觉得这话题无比刺心。 就像她可以把向厉安宇提亲的女人统统扔出府一样,她就是看着这些抢走她疼爱的幼弟的家伙不顺眼,以至于蓝喻红几个甚至嘲笑她是“恋弟癖”。可厉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上一世她受尽父母和哥哥的宠爱,当她哥哥知道她爱上个男人的时候还酸溜溜看孔源不顺眼了好久,那是一种很可爱的心情,为人兄为人父都会有的心情。 厉琳自觉对厉安宇也是一样的。 她觉得自己如今的心情,就和前世的父兄一般无二。 但她委实也不想和宇文良瑜讨论这个问题,只得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而宇文良瑜轻叹一声,也不再说下去。 只是拿一声叹息仿佛锤在她心上:“靖婷,你究竟是多情还是无心?” 此时的厉琳还不知道,厉府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小少爷被厉凤中一怒之下关了祠堂,连正夫君跪地求情都没用,小姐又不在,没人劝得了大发雷霆的厉凤中,外面又传的风风雨雨,这一切使厉府上上下下都愁云惨淡,连走路都不敢出声,怕惹恼了主子。 厉府的祠堂阴暗湿冷。 厉安宇就跪在祠堂的正中间,双膝下就是潮湿冰冷的青石地砖,他双目红肿地看着摇曳烛光下的厉家先祖的牌位,仿佛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轻微的“吱呀”一声,祠堂的门被打开,旋即又小心翼翼被合上。进来的人轻手轻脚慢慢走过去,在离他不远处站定。 “告诉我娘,我不会出去的。”厉安宇头也不回地哑声说。 身后一声喟叹,明罗走上前,将手中食盒放在他身边:“多少吃点,才有力气和娘吵架。” 厉安宇身子一僵。他对厉琳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就对明罗有多少仇视。冷冷道:“我不和你说话。你滚。” 明罗笑笑:“你饿坏了,琳在边关会担心。” “不用你管!”厉安宇此时最听不得的便是厉琳的名字,气急败坏地说道,一边跪在地上,拿手去推明罗。 明罗亦不恼,侧身躲开,然后柔柔地在厉安宇身边坐下,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摆出来,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却仍然像个孩子一般的少年恨恨地扭过头。不由笑了笑。 “宇儿。”他轻声道。 果然厉安宇又把头转回来,厌恶地看着他:“不准你叫我名字!” 明罗眨眨眼:“你是我的妻主的弟弟,我自然能叫你的名字。” “你!” “为什么要嫁给刘涵文?”明罗忽然问。 “没有为什么。我喜欢她,想嫁给她,你管得着吗。”厉安宇哼了一声。 “是吗,”明罗笑笑,观察着他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你想嫁给琳。” 听在厉安宇耳朵里如同炸雷一般。自己最隐秘的心思被这么说出来,厉安宇结结巴巴道:“你胡说什么……你……我姐姐……我……” 慌乱之际,连明罗掏出一方手帕,执起他的手轻轻擦拭也忘了抽回来。 “果然是真的。刘家为什么要娶你,你不知道吗?琳会有多生气,你想过吗?” “姐姐……我……”厉安宇呆呆的,“可是我……我没办法……我……” “发生了什么?”明罗自打说第一句话就在步步逼近,果然小孩子家已被她问得方寸大乱,闻言登时红了眼圈。 “什么都没发生。你走,你走。”厉安宇拼命推他,明罗怕他打翻了菜碟,只好伸手去挡,不经意扯开了厉安宇遇到的衣领,瞪大了眼睛。 锁骨间光洁一片。未经人事的男子本该有的那一点猩红守宫砂已经消失不见。 果然是这样……明罗心中微微一惊,面上却冷冷地说道:“见了我就有本事欺负,换了别人就只知道认命。琳怎么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弟弟。” 厉安宇见他目光扫过自己的胸前,低头一看,脸色顿时惨白。胡乱将衣襟合上,正觉难堪屈辱,听到明罗转移话题,心下感激,嘴上仍条件反射地喃喃:“谁,谁欺负你了?” “我的梅雪壶不是你摔碎的?我的龙凤茶不是你抢走的?”明罗不客气地翻起旧账。厉安宇“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说话。 沉默了一会,明罗道:“饭菜要凉了,快吃吧。” 厉安宇垂着头:“你怎么不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 “笑话我……”厉安宇说不下去,眼眶里又盈满了泪。他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本来打算那个尖嘴猴腮的女人说清楚,厉琳回来了,他不想和她出去玩了,却硬是被稀里糊涂灌了几杯酒。再之后他就再没了记忆,两个时辰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满床的狼藉和赤身捰体拥着自己的刘涵文。 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女人,可又不敢把事情闹大。刘涵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扇自己巴掌求他原谅,发誓永远不对第三人说起。他本来以为这件事瞒得下去,本来想找机会和姐姐说,可厉琳自从回了临晏便在养伤,后来又忙的焦头烂额,他总也找不到机会,直到刘家居然来提亲,他就知道这件事再也瞒不住了,,唯一不让自己蒙羞的办法便是嫁给刘涵文,却被知道了真相的厉凤中抡圆了抽了几个巴掌关进祠堂。 “……你别跟我爹娘说。”厉安宇低低地说。“这是我的命。我认了。” 同样是男子,这种事明罗知道有多痛苦,这样的世道,又是厉家这样的家族…… “瞒不过去的。”明罗轻声道。 厉安宇眼眶又是一红,垂头哽咽着。 明罗轻轻替他擦着手,心中有一瞬间却松了口气,不为别的,只为庆幸厉安宇未曾有机会对厉琳说起此事,也庆幸此此时厉琳身在去边关的路上不会知晓。 若是被琳知道这件事……明罗轻微地打了个寒噤,依琳的性格,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可该来的总是会来,厉家的人决不能受这种屈辱。明罗淡淡道:“我是你姐姐的夫侍,自然有说话的资格。爹娘和我绝不会让你嫁去刘家的。至于琳,”明罗微微一笑,狡黠的神情竟有几分神似厉琳:“你不是想和我抢你的姐姐吗?那就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等琳回来。我等着你来和我抢。” 说罢,也擦净了厉安宇的手,将筷子递给他,便轻轻起身离开,留下呆呆的厉安宇一个人。 这个少年,是琳最重要的弟弟,无论如何,至少,要将他护到琳回来为止。 明罗离开了,厉安宇心乱如麻地回想着明罗的话。他一向讨厌这个光明正大霸占了厉琳的男子,可却不得不被他的话说服。 他想等厉琳回来。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会瞧不起他,他的姐姐也不会。 想及此,厉安宇胡乱擦干了眼泪,顾不得地上的饭菜,撕下一截衣袖,咬破了手指。 厉琳确实把厉安宇惯坏了。就连明罗也没有想到厉安宇居然写了这么一封信,托人快马加鞭送去给厉琳。 此时的厉琳与宇文良瑜带着五百骁骑营正行至富春山脚。厉琳这几天正嘻嘻哈哈地缠着宇文良瑜去泡温泉,说要跟她“坦诚相对”“抵足而眠”,烦得宇文良瑜见了她就恨不得一砖头拍上去。 厉安宇的信送抵之时,厉琳着实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这都是怎么了,一封一封凑热闹似的,谁都往这边写信。 展开那一截衣袖,脑子嗡的一声,不转了。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宇文良瑜正拼命拦着她,不让她翻身上马。 “你发什么神经!”宇文良瑜瞪她一眼,厉琳揉着额角苦笑。看到自家弟弟这种信,她怎么能不发神经。 好容易将那截衣袖枪在手里,宇文良瑜一眼看过去也瞠目结舌。 几个血书看过去惊心动魄,更惊心动魄的是内容。 看完脸色很奇怪。 “琳……你看清楚宇儿写的是什么了” 厉琳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这小家伙这种时候凑什么热闹!写血书!亏他想得出来。:“那几个字还有什么看不清。‘我等你回来。’” 宇文良瑜脸色更古怪了:“后面两个字呢?” “后面?”厉琳愣了一下,宇文良瑜把字条递给她,果然后面还有两个字:“我等你回来……我。” 倒数第二个字笔画太多,血已经糊在了一起,只能模糊分辨出轮廓。厉琳刚才有点懵了,这回才注意到,皱着眉道:“这小家伙又搞什么?” 宇文良瑜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我看着,像……‘娶’字。” 一句话出口,厉琳傻眼了,宇文良瑜也闭嘴了。 人说心里有什么,眼里就看得到什么。宇文良瑜心里有厉琳,自然对这些敏感,可杀了厉琳她也不会把厉安宇和这种字联系到一起去。被宇文良瑜一提醒,再一看那糊成一团的字,不傻眼才怪。 厉琳勉强笑道:“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却又忍不住想起来去大兆府之前厉安宇的种种行为,和明罗作对,见到她和明罗在一起就大发脾气,还穿着待男子的衣裙跑来问她喜欢不喜欢…… 老天啊……厉琳呻吟一声。来个人杀了她吧。 宇文良瑜恨恨地瞪她一眼。倒不是生气或者厌恶,事实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纵容已经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他只是……有些忿忿。 不过这回宇文良瑜倒不担心厉琳会失去理智跑回临晏了,不但不会跑,大概还巴不得离京城越远越好,躲在边关不回去才好——他太了解这女人了。 扔下蹲在阴影里一边画圈圈一边不知道嘀咕着什么的女人,宇文良瑜悠哉地溜达着去巡营了。 她活该。 厉琳完全没注意到某人的幸灾乐祸,她脑子里已经乱得像整个骁骑营在里面打架了。 厉安宇,她弟弟,想嫁给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她真不明白吗?初初来到这个世界,她茫然无措,愤怒绝望,是呱呱坠地的一个婴儿拯救了她。她看着被厉老夫君满心爱怜地抱在怀里的小小人儿,小手吃力地抱住她的一根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一双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让她心底一片柔软。 她的弟弟。听起来多么的温暖。除了厉凤中和厉老夫君,她在世界上唯一的血缘羁绊。 自厉安宇出生起,她就无条件地宠着他护着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全给他,不容许任何人对他说哪怕一句重话。厉安宇最无理取闹的要求她也会满足,她愿意把厉安宇宠溺成最骄纵蛮横的孩子,愿意让厉安宇除了她谁也不在乎。 可这个灵魂,毕竟已经换了一个。所以厉安宇才会对她生出这样不容于世的感情。 她就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厉琳实在不敢想下去。她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真的去想这样的事。别的不说,光是想象她娘的表情就够她死一万次了。 还是赶快去边关吧。多待上一阵子最好住个三年五载或者把明罗也接来让他给自己生几个娃再回去,不不明罗就算了边关气候那么差再说有回风就够了等等为什么会想起回风…… 等厉琳终于很鸵鸟地下定决心,拍拍身上的土准备起身回帐子,忽然又僵住。 话说……她在这纠结个什么劲儿?她连到底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 慌忙再打开那截荒唐的“血书”,仔细一看……嗯确实是“娶”字,可再看……又好像不是……等等,确实是“娶”字……不过…… 某人抽搐着嘴角,几乎把那模糊的一团吃进去。这下可好,她算是把自己彻底难为了。 富春山脚处背风,是以虽然冬季未过,却已经温暖如春。厉琳躺在自己帐篷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是孔源,一会是厉安宇,一会又是宇文妍那张阴鸷的死人脸,最后终于躺不住了,唉声叹气地翻身穿上外衣,信步走出营地。 这里已经到了富春山闻名天下的富春温泉附近,甚至可以闻到从山上各个大大小小的温泉飘来的硫磺味道。夜晚空气很凉,抬头便可以看到富春山顶的积雪和深蓝天幕上明明灭灭的星子。厉琳闻着若有若无的硫磺味儿,心里便发了痒,循着味道向山上一路找去,直寻到半山腰也没找见一处温暖,正纳罕时,却忽然听到远远传来阵阵撩水声。 这大半夜的,会来这里泡温泉的,八成是骁骑营哪个偷溜出来的士兵。厉琳向来大大咧咧,又赶上心情不佳,正想找个人陪着喝点酒,找回风又怕他恼,此时见有人作陪高兴的很,也懒得端朝廷命官的架子,蹑手蹑脚就朝水声处寻去。 玩心大起的厉琳一路轻手轻脚摸过去,本以为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士兵在这洗澡,想跟对方开个玩笑,吓她一吓。一直摸到块巨石处,那撩水声已经近在咫尺。 厉琳却忽然乐了。 整整齐齐叠放在巨石上的衣物,看着无比的眼熟——不是宇文良瑜是谁的? 厉琳乐的不行,心想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今晚非叫回风这家伙陪自己喝个够本不可。 偷偷摸走宇文良瑜的束腰,坏笑着直起身绕过巨石,一手勾着束腰,一手端着酒坛,厉琳笑道:“这回你可跑不掉了,还不快来陪我喝……” …… …… “哗啦”一声,酒坛子砸在了厉琳脚面上。 第64章 风云变幻(一) 厉琳喃喃地说,这是幻觉,这他妈一定是幻觉。 她一边喃喃着,转身就走。 她一定是没睡好,居然产生了这么可怕的幻觉。 如练的月光倾洒在一池温泉上,闪着粼粼的微光,黑色的长发湿润凌乱,垂在挺拔纤细的背后,更显出细腰纤纤,肤色如玉。光看背影就是个美人。 然后美人仓皇地转过身,逐渐在月光下显露出优美的侧脸,小巧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宇文良瑜裸着身体,站在只堪堪没过腰的泉水中,惊恐地瞪着她。 ……平坦的胸部,两颗红樱小巧而嫣红的暴露在空气中,还有纤纤一抹细腰和腰部以下隐约可见的阴影…… 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厉琳嘀嘀咕咕地往回走,而泉水中的人比她还要惊慌失措,甚至忘了该有的反应。 走出不到十步,厉琳被灌了水泥似的大脑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了。 “幻觉个屁!”反应过来之后,厉琳大怒。 转回身,大步流星走回去,恶狠狠地试图去瞪显然还在当机状态的宇文良瑜,下一秒又迅速转身背对着他。 这下不需要再确认了,就算厉琳可以假装无视那平坦的胸部,可锁骨间猩红的守宫砂再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 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穿好衣服!解释!” 宇文良瑜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浑浑噩噩地“啊”了一声,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够巨石上叠放的衣物。 厉琳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耳朵很不争气地竖起来。她听着哗啦的水声逐渐靠近岸边,然后是尽量放轻的,悉悉索索 的穿衣声,静谧的夜里格外引人遐想。 有那么一瞬间,厉琳头顶都快冒烟了。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别的什么。 哆嗦着手勉强穿好衣物,却发现少了束腰,宇文良瑜涨红着脸结结巴巴:“靖婷……” “做什么!”冒着烟的厉琳恶声恶气。 宇文良瑜又是吓得一哆嗦:“束,束腰。” 若是厉琳正对着他,定然会自我赞叹,一句话便能把堂堂东华二皇女——呃,现在是二皇子了——吓成这模样。可厉琳背对着他,因此只能尴尬万分地把那女式束腰往后一塞。 宇文良瑜伸手去接,可两个人的动作都太过尴尬,宇文良瑜慌乱间竟握住了厉琳拿着束腰的手指。 宇文良瑜被烫了一般缩回手。这动作却忽然让厉琳心底更加恼火一蹿一蹿的怒火终于让她忍无可忍,回身一把揪住宇文良瑜胸前的衣服,咬牙切齿地咆哮:“……你他妈瞒了我十八年!” 宇文良瑜呆呆的任由她动作,看着那双因盈满了怒火而变得更加深邃的桃花眼,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始。说什么,她才能不厌恶自己? 朝夕相对,倾心以待十几年的挚友竟然是个男子,她该怎么接受? “我……我不是……我……靖婷,靖婷……” 一时竟然忘了任何语言,只下意识地唤着眼前女子的表字,仿佛祈求一般。 厉琳却神奇的被这两个字平息了怒火。十几年了,日日听着宇文良瑜在她身边,唤着她的表字,那一声声,从前是十二万分的自然亲昵,可此时听来,却格外缠绵缱绻。 厉琳一时也无话了。撞破宇文良瑜的隐秘,从前种种瞬间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宇文良瑜的体格一直都显得纤瘦,面容也一向略乏女子气概;为什么他自称有洁癖,连去围猎时也绝不和她们挤在一个帐子里;为什么她就算和她们一起出去寻欢作乐,也从不让小倌美侍近身……还有,为什么蓝喻红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她宇文良瑜对她的感情…… 蓝喻红的话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就因为你的一句‘向来不喜这些’,她就能连那位子都说不要便不要了。靖婷,你真真是迟钝,连这些也未发觉?她又为何这样做,你想不透? 你,想不透? 厉琳愕然地看着宇文良瑜。未曾察觉她的目光,宇文良瑜仍旧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衣服,低着头不敢看她,嗫喏着重复着她的名字。 她真的想不透吗? 真的想不透,锦绣园的水晶风灯下,她怎么会对着以为是女人的回风怦然心动,昏了头似的对他念“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真的想不通,卓家别院外的大雪中,她怎么会鬼使神差地抚摸他的头发,然后尴尬得好像被撞破了心思一样;真的想不通,她怎么会日日和他在一起却不觉腻烦…… 醍醐灌顶。 厉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如果……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那么眼前的人,究竟爱了她多久?从幼时起,她们就形影不离,好的似一个人。这些年她放浪形骸,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不离不弃地陪在自己的身边? 前世的世界,有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心底有株幼苗一拱一拱地,随着宇文良瑜一声一声的“靖婷”,破土而出,微微摇曳。 厉琳忽然就笑了。 她舔着嘴唇笑,凑近到宇文良瑜面前,额头碰着他的额头,鼻尖触着鼻尖,温热的气息扑在宇文良瑜的脸颊上。 “回风……你是不是喜欢我?” 宇文良瑜豁然抬眼。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他的嘴唇上。 似真似梦,如虚如幻。 厉琳揪着他的衣领,霸道又温柔地轻轻地吻着,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揽过他的颈项,将他搂向自己。 她本就是个不拘世俗礼法的性子。她喜欢回风,若他真的是女子,那她能和他做一辈子的好友、知己,永不背弃;可他是男子,还爱着自己,那么,她就也爱他。 这是个很奇怪也很自然而然的逻辑,厉琳几乎没怎么费心思便做了决定。而剩下的,便是依着本能在行动—— “靖婷,你等等——你——”被吻得晕晕乎乎的宇文良瑜满脸通红地按住某只不安分的狼爪,微弱地抗议。 “等什么?”某个清楚了自己心意就开始化身色狼的女人嘴巴噙着他的耳朵,两只手利索地解着刚刚被系好的衣带,心不在焉地问。 “你……怎么就……”宇文良瑜被她亲的腿软,又不敢相信。没有被讨厌,真的是太好了。可问题是……这女人接受的未免也太快了点吧?还有现在这情景,不真实得让他害怕。 厉琳猜到他的心思,不由轻笑,声音在夜色中暧昧而沙哑:“你喜欢我吗,回风?” “我……”宇文良瑜脑子里昏昏沉沉。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啊。太喜欢了,喜欢到愿意隐瞒一辈子陪在她身边,喜欢到愿意为她做任何的事。 “说,你喜欢我,嗯?说给我听。”厉琳的嗓音清凌凌的魅惑着,飘飘渺渺的听在耳里不甚真切。 他喃喃地反问:“那你呢。你喜欢回风吗?” “喜欢。我喜欢你,回风。女人的回风也喜欢,男人的回风也喜欢——说喜欢我。说你喜欢我。”厉琳的嘴唇在他的锁骨间游移,着迷般地伸出舌尖反复舔过那一点朱砂。 十三年。他喜欢她十三年,从来不敢奢望,可梦里却不停地幻想的话就这么从厉琳口中说出来。宇文良瑜想大哭,又忍住,只伸出胳膊紧紧抱着厉琳。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压抑多年的情感,终于得到宣泄的出口。一声声的告白简直要扎进厉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名为理智的弦“啪”的断了。 拦腰抱起人,几步迈到巨石旁,合身压了上去。“嗤啦”几声,锦缎衣裳尽数被扯破,露出急促起伏的光洁身躯。 汹涌而来的情潮瞬间没顶。厉琳急促地喘息着,动作越来越重,几乎失去控制。 “靖婷……”宇文良瑜吃痛,又被自己体内陌生又熟悉的躁动骇住,慌乱地推拒?br / 女尊之足风流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6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6部分阅读 拒。 埋在他胸前的头抬起,眼里是灼伤人的热度:“回风……良瑜,给我。” 是“良瑜”,不是“回风”。 宇文良瑜的手指紧紧捏着她的肩膀,闭了眼。 “……嗯。” 尾音还未消失,紧闭的双眼传来柔软触感。厉琳轻轻吻上蝶翼般清颤的睫毛,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将十指一点点纠缠在自己的指间,然后牢牢握紧。 慢慢贴近他的面孔,一只手温柔地探向下方,慢慢地爱抚着他怯生生抬头的欲望, “别忍。” 叹息般的爱语在耳边厮磨,逐渐来袭的汹涌情潮令人沉溺。身体满弓一般紧紧绷起,在她的掌下轻颤。 美的令厉琳着迷。 伏下身,含住胸前娇俏的红珠,细细品尝着,感受着他的身体因难耐而挺动磨蹭,高高竖起的欲望情难自禁地渗出晶莹的液体。 “靖婷……靖婷……” 下一秒,毫无征兆地被深深纳入。 莹白的脖颈猛然向后仰起,划出优美的弧线,痛楚夹杂着极致的愉悦让宇文良瑜难以遏制地呻吟出声, “啊……” “良瑜……叫我‘琳’……” 迷离失神的的双眸一瞬间清醒,下一刻却陷入更加迷乱的深渊, “琳……琳……啊……” 夜色静谧,星子的微光投在粼粼的温泉中,又映在了泉边草地上衣衫不整的两人身上。 厉琳心满意足地抱着怀中疲惫之极的男子。换做往常,她是打死也不敢想象回风竟还有这般娇媚的男儿情态,可方才就是他在自己身下娇喘连连,婉转相就的样子,让自己忍不住兽性大发,翻来覆去地索要。 想着不由嘿嘿乐起来。 宇文良瑜乖乖偎在她怀里,奇怪地仰头看着这女人:“你笑什么?”一张风华绝代的俊颜,偏笑得跟个流氓似的——可不就是流氓么。宇文良瑜拿指头戳了戳她还半露的胸口,软绵绵的,手感真好,宇文良瑜咽了咽口水,又戳了戳。 厉琳当然不敢说实话,转了转眼珠笑道:“得了句诗。” 这人什么时候拽起诗来了,宇文良瑜没察觉她的坏笑,好奇道:“念来听听?” 厉琳一边念一边笑:“若共你多情公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哎呀你怎么打人?” 宇文良瑜红着脸压在她身上作势欲再打,却发现两人姿势实在暧昧,厉琳又眯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笑吟吟看他,登时又羞又气:“幕天席地的,亏你想得出来这种孟浪诗句。” 厉琳挑眉:“做都做了,还不许人说了?”见宇文良瑜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凑到他耳边笑道:“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以水为媒证。良瑜,我欠你一场明媒正娶。” 宇文良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厉琳认真地望进他眼里,一字一句地说:“我厉琳对天发誓,总有一日,要风风光光迎你进门。” 二人既定了终身,又歇了片刻,便趁着天还未亮溜回营地。厉琳一边伺候双腿发软的宇文良瑜穿衣一边“哎哎”的挨着踹——没办法,谁叫某人方才“兴致大发”的时候,把宇文良瑜的衣服撕的跟拖布一样。 最后无法了,厉琳索性脱下自个儿的外套将人包住,弯腰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去。 走到一半又想起个事儿,低头问满脸通红的宇文良瑜:“雅林她们知道你的……呃,身份?” 宇文良瑜没好气地答:“知道。” “她们知道?!”厉琳脚下一踉跄。 “十岁那年,你们几个偷着喝酒喝多了,不敢回家,半夜闯进我府里,横冲直撞地就进了我卧房……” 厉琳傻眼:“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 宇文良瑜恨恨地又给她一下:“才十岁的丫头片子,就敢喝那么多酒,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我正洗澡呢,你们这几个混账踹开门就往里进,没我的命令下人也不敢跟进去。然后雅林她们就看到了。” “那我呢?”厉琳纳闷。她真是一点印象都没了。 “你”宇文良瑜在她怀里冷哼,“你正搂着我府上的小侍,非要跟人家亲嘴!” “呃!”厉琳被噎住。这倒像她的风格…… 使劲咳嗽一声,厉琳佯作怒道:“这几个家伙,就跟着你瞒我?” 宇文良瑜闷闷道:“不然怎样。这事若是被我母皇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我想都不敢想,只好能瞒一个是一个……我……”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厉琳似乎这时才想起来最严重的问题。 宇文良瑜也沉默了。半晌道:“生我的时候,我父妃一时鬼迷心窍,买通了产公,用个宫女私通的女婴掉了包。你还记不记得我五岁之前都是跟着父妃住在九华寺里的?那也是父妃的安排,不敢让那掉包货在母皇跟前露面,直到五岁后父妃才偷偷把我接回来带回了宫里。骗一时就要骗一世,我只能陪着父妃演戏,演着演着就是十年。”苦笑一声:“有时候也会怕,怕的睡不着,可还得接着演下去。” “我练骑马,学射箭,玩蹴鞠,喝酒划拳,练得自己都忘了男子该做什么。我的手,”他伸出手臂给厉琳看,仿佛要把自己的委屈和恐惧一股脑地倾诉:“手上全是茧子,手臂也硬邦邦的,身上也……我……”怕厉琳看了不喜欢,又急忙缩回去。 厉琳脚下不停,瞟了一眼,勾唇一笑:“我就喜欢硬邦邦的。” 于是又挨了不重的一下。 宇文良瑜知道她是在哄自己,脸红了红,心里却很暖,低声道:“我也想和普通人家的男子一样,梳妆打扮,绣花弹琴,可我已经学不会这些了。……你别嫌弃我。” 厉琳难得的忐忑了一下:“我也想和普通人家的女人一样,只娶一个男子,专情一世,可看来是做不到了……你也别嫌弃我。” 两个人正说着,不一会便近了营地。还没等偷偷溜回帐子,就被匆匆寻来的侍卫长阙雁逮到。 宇文良瑜紧张得浑身僵硬,倒是厉琳大大咧咧地向满脸疑惑的侍卫长解释:“喝多了。” 阙雁便点了点头,也顾不得奇怪为什么这喝多的两个人身上连酒味也无,递给厉琳一封加急军书,焦急道:“出事了,边关告急。” 厉琳“啊”了一声。 他奶奶的,不会这么倒霉吧? 第65章 风云变幻(二) 厉琳和宇文良瑜收到军书,一路星夜兼程赶到寒风凛冽的辛集坞,已是又十天之后。 镇子内到处乱哄哄一片,小贩裹着棉袄沿街叫卖;酒肆里面酒客均是常年劳作的穷苦女人,敞着怀大碗大碗地喝酒划拳,不时破口大骂;街边花枝招展的男人对着每一个可能的恩客抛着媚眼,眼神里却写满了惊惶;人高马大的女人们急匆匆自街上走过,眼神冷漠而警惕地打量着精甲上身,煞气十足的厉琳一行人;镇外兵营内传来阵阵操列声。 这一切都透着一种荒凉而危险的气息,大战来临前的躁动在空气中浮动。 厉琳一路飞驰进辛集坞镇内,勒紧缰绳。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堪堪停在一个小贩的头顶,惊得小贩“妈呀”一声,连滚带爬闪开。 宇文良瑜随后带着五百骁骑营撵上她。 厉琳曾经带着骁骑营荡遍大兆府流寇,她自然也能察觉出这边关小镇中紧张的气氛。 能让久经战火的边关这样躁动不安的东西,不会只是战争。 厉琳在马上冲受惊的小贩抱拳道:“赶得急了,抱歉。”说罢自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抛过去:“权当给大姐压惊了。” 宇文良瑜看看呐呐着不敢回话的小贩,摇摇头,催促道:“走吧,琳。” 厉琳调转方向,略略落后宇文良瑜半个马头,又疾风般朝着军营。身后五百精骑跟着呼啸而过。 小贩张着大嘴看着远去的队伍,紧紧攥着手里的碎银,半晌方吐了口气,喃喃道:“娘的,辛集坞什么时候来了这么贵气的官儿,这是要变天了吗?” 辛集坞外的朔里关原是镇西大将军仲天兰的地盘。自从年前仲天兰被调防到了北边,带兵的将领一直是她的副将范柏君。朝内素来有传言说是因为范柏君不满仲天兰的带兵之法,与其交恶,才被仲天兰留在朔里关。 范柏君是个高大沉稳的女人,边关长年的风霜让年仅四十的她已经两鬓斑白。她天不亮就带着亲兵等在营外,此时见几百骑远远自尘嚣中飞奔而近,面上不由露出喜色。只是那喜色只一闪而逝,又变回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来了!”瞭望哨上的亲兵喊道。 话还未落,厉琳一行已驰近军营,直奔到范柏君面前丈远停下。 宇文良瑜翻身下马,范柏君便持剑抱拳,“二皇女殿下,辛苦。”又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风尘仆仆却毫无倦色,一脸淡淡笑容的厉琳:“厉常卿,辛苦……久仰。” …… 进了营地,命阙雁安顿好骁骑营,厉琳与宇文良瑜便钻进了大帐内,扬言赶路疲倦,早早便歇下了。 而等了她们半日的范柏君似乎也有些不满,径自回了自己的主帐,连接风宴都没露面。 不过半日,主帅范柏君与朝廷钦差不和的流言已经长了腿般传遍了朔里关。 与此同时,将军主帐内的灯火却彻夜未眠。 厉琳一手执着烛火,一手翻看朔里军的粮草账本,越看脸色越冷,半晌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同样脸色不善的宇文良瑜。 宇文良瑜皱眉,做了个手势。 厉琳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沉吟片刻,摇摇头, 宇文良瑜脸色就更加的不好看了,猛地直起身,却又晃了晃,连忙用手扶住桌面,脸刷的红了。他恨恨瞪了某个昨夜缠着他翻来覆去索要的女人——她倒是吃的心满意足,也不想他能不能遭得住…… 厉琳干咳一声,伸出狼爪凑向他腰间揽住,却又被一把拍掉。 范柏君被两个人眼神手势搞糊涂了:“殿下,厉大人……” 宇文良瑜脸更红了,好在烛光昏暗看不出来,只恼恨地剜了一眼始作俑者。厉琳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心中暗叹以前可没这么怕过回风啊,但也不再闹,收敛神色对范柏君道:“将军,这账本可是毫无差错?” 范柏君苦笑一声:“分毫不差。” 厉琳轻声道:“怎么会这样……” 账簿上清清楚楚,十万大军,只剩不足半月粮草,别说这个冬天不能支撑过去,半月后补给不到,哗变就在眼前。 若是朔里关哗变……厉琳轻轻打了个寒噤。 而后方监管粮草补给之人,正是宇文妍。 宇文良瑜方才手势,便是询问厉琳,是不是要派人八百里快递回京向母皇禀明。 边关断粮一事与宇文妍脱不了干系。因此厉琳向她摇头。 边关粮草乃重中之重,宇文妍没那个胆子惹下大乱。可她若是只想给厉琳和宇文良瑜下绊子呢?若是边关向来没出国乱子,偏偏她们两个钦差来了之后,粮草不足,军心动荡,险些哗变呢? 纵使宇文良瑜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若此时上书,更是显得钦差无能,正中宇文妍下怀。 范柏君不知何时已悄悄退了出去,厉琳回过神,见宇文良瑜神色凝重,伸手拉过他坐在自己腿上,双臂抱住,柔声道:“别想了,不早了,歇下吧,总有法子的。” 宇文良瑜听着厉琳的声音,清亮嗓音因连日赶路而有些沙哑,却更加撩人心弦,有着让他心安的力量,不由软下身子,竖起耳朵听了听帐外动静,迅速回头在厉琳脸上亲了一亲:“嗯,你也早些休息。” 厉琳猝不及防被他亲了一口,难得楞了楞。宇文良瑜自幼被当做女人养大,心性也与一般男儿不同,颇为洒脱,自与心爱之人定情后虽依旧羞涩,却少有忸怩。厉琳却因此更爱他。当下不客气抱紧怀中人儿,狠狠吻了下去。 双唇相接,两人皆心醉神迷,不由缠绵在一起,唇舌不离,越吻越深。待宇文良瑜轻喘着推开厉琳,已是满面潮红。 厉琳望着他嫣红微张的双唇,叹了口气。时间地点都不对,不然……想着,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宇文良瑜女式发髻:“良瑜……你不该来这这一趟的。” 宇文良瑜坐在她腿上,头抵在她肩膀,脸上潮红未退,伸手掐了她一把。 厉琳苦笑着受了:“若你是女人也罢了……可……我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怕了。良瑜,我怕了。” 因为深爱了,所以便有了弱点。有了弱点,便会害怕。厉琳没说下去,宇文良瑜却听懂了。他……竟成了她的弱点么。 宇文良瑜不合时宜地想起厉琳与明罗大婚当日,见到昏迷不醒险些被算计的明罗,那一身的修罗血腥气息,是挚爱之人被伤害的痛楚,却也是被人掐住致命弱点的愤怒。那时除了惊恐,更多的是难以启齿的嫉妒。他嫉妒那个成为厉琳弱点的男子,只因知道眼前的女人骨子里的淡漠无情。 如今,他竟也成了她的弱点么。 头埋在厉琳脖子边,笑得像个孩子。伸出双臂揽住女人的脖子,宇文良瑜低声道:“……不怕。” “什么?”厉琳未听清。 “有你在。我不怕。” 有你在,我不怕。这不是示弱,而是一个男子对心爱的女人全心全意的信任与依赖。简单六个字让厉琳眼眶一红,又狠命压下,搂紧了怀中的人,厉琳眼中透出平日的清明狂傲:“嗯,有我在。” 一连几日的探查与清点,厉琳与宇文良瑜逐渐摸清了边关形势。 朔里关守军驻守已有几十年,在仲天兰与范柏君手中更是固若金汤,此时虽外有南林西盛虎视眈眈,内缺粮草军备,仍是军容整齐,操练如常。连宇文良瑜都对厉琳感慨范柏君的治军手段。 可厉琳心中也清楚,这样诡异的平静下是一触即发的危机。 粮草迟迟不到,军中缺粮的传言已经越传越烈,军心浮动。一旦真的断了粮,只要有一个守军忍受不了饥寒,就会引发大规模的暴动。厉琳二人与范柏君商量几日,终于决定向附近的辛集坞民众高价购粮。 这一日,厉琳正与范柏君在帐中商议购粮之事。厉琳明知这是饮鸩止渴,却只能硬着头皮去做。范柏君板着一张刀削斧凿般的方脸听着厉琳与她讲一笔笔银两预算,心中却也不由感慨,眼前女人年纪虽轻,长得跟个哥儿似的秀气,脑子却当真好使,硬是将五分的银子计划出了十二分的用途。 厉琳正说着:“如此购粮款项可省下四万二千两,两万两暂留作备用,余下二万两,过几日发给兵士们吧。” 范柏君吓了一跳,忙道:“这是为何?无功无绩的发饷银,这……”她想说荒唐,却又咽了回去。 厉琳也不恼,微微一笑道:“将军久在边关,自然不必我这久在京城浸滛的人。有些无赖手段将军想不到也不屑用,与我却是无妨,”她手指轻敲着桌面,简单动作自有一番风流气质,说自己无赖时笑得甚至有些得意,范柏君心中又是一赞,忙凝了心神听。 “辛集坞历来龙蛇混杂,民风彪悍,我们出面购粮,百姓未必肯将粮食全部卖给我们,能筹得半数便是大幸。但下面的兵士却不同。她们驻守边关已有数年,对辛集坞恐怕比我们要熟悉的多,自有私下的便宜黑路。反正没粮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摆到明面上,我们缩减口粮,但发下数倍饷银,愿意自去买粮的呢,自然是好,有那吃的少的,或者能猎得野物充饥的,银两可自省下寄回家。如此一来,人心可多稳得半月。” 范柏君听罢,猛地一拍大腿,喜得哈哈大笑:“如此甚好!” 又多得半月的转机,怎能不令她喜出望外。 二人相对而笑。范柏君正感松了口气,一人掀开门帘大步踏了进来。 抬头,宇文良瑜阴沉的脸色让她心头一跳。正欲起身,宇文良铁青着脸,劈头便是一句:“辛集坞流民暴动了!” 哗啦一声,厉琳扯碎了手里的账本。 牙缝里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宇、文、妍!” 厉琳焦头烂额的时候并不知道,都城临晏,也早已随着她与宇文良瑜的边关之行,变得惊涛骇浪。 第66章 风云变幻(三) 厉琳在边关焦头烂额,而临晏已是风雨满楼。 整个朝堂人心惶惶。边关异动,南林西盛不断增兵,而远在朔里关的二皇女与尚书长女与京城坐镇的太女宇文妍势如水火已是不争事实。太女手握粮草大权,二皇女则有调兵之权,双方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偏偏女帝毫无表示,只做不知情。 朝堂上风起云涌,许多官员开始左右摇摆,亏得厉凤中手腕强硬,而宇文妍亦态度狠绝,竟硬是将一场波澜压得不曾波及朝廷之外。 厉凤中忧心远在朔里关的厉琳,蓝喻红几个更是担心宇文良瑜和她的安慰,仲菲辰脾气火爆,几次都要去边关襄助,终是被蓝喻红劝下。 待仲菲辰又一次接到厉琳传来的密信后,更加的坐不住了。 “粮草未至,粮草未至,”仲菲辰扬着手里的密信,气得满脸通红:“宇文妍是不是疯了?她怎么敢拿边关粮草做手脚!” 蓝喻红道:“你先冷静下来。我们想想办法。” “想办法?”仲菲辰怒极反笑:“能有什么办法?她已经不惜一切要弄死靖婷和回风,连这种事都敢做出来,还想什么办法?真要为了靖婷她们着想,为了东华着想,就该弄死那个王八蛋!” 沉默着的卓清忽然开口:“我看没那么简单。” 蓝喻红和仲菲辰齐齐看向她。 卓清道:“咱们在这里急也没有用。厉姨她们既沉得住气,说明事情还在她们的掌控中。”她瞪了一眼仲菲辰:“眼下咱们几个能做的,就是千万莫要急得自乱阵脚,让宇文妍抓住把柄。平轩,你且忍一忍。” 她冷静地劝着仲菲辰,看好友逐渐镇静,手却捏得指节发白。忍,她们都要忍,可最忍不下去的便是她卓清。靖婷与回风是为了护住梁梦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才被宇文妍逼去边关,而她却只能像个懦夫般躲在临晏,什么忙都帮不上。梁梦临盆在即,却连个产公也不敢请,怕被宇文妍耳目知道推算出孩子的真实身份,只能在别院咬牙硬挨着。她卓清虽不及厉琳一般恣意潇洒,可活了这些年,何曾这样窝囊过!若不是为了梁梦……若不是…… 三人正商议着,仲家暗卫忽然门外跪拜,有密信自厉府传出。三人疑窦顿生,互相望望。 此非常时刻,厉府会有什么消息?卓清接过信,打开匆匆一览,却更加奇怪。 蓝喻红道:“何事?” 卓清将信递给她和仲菲辰:“今日女帝忽然急召太医院陈掌院入宫为德君诊病。” 信上只有这没头没尾的短短一行字。 蓝喻红一愣:“德君病了?” 德君是宇文良瑜的生父,她们几个也因此颇为敬重,因此蓝喻红下意识反应便是欲瞒住回风,可再看卓清神色又疑惑:“很严重?” 卓清摇头。 蓝喻红又是一愣,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仲菲辰见她二人气氛奇怪,不由纳罕:“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德君向来身体康健,那陈掌院更是对男子调养颇有研究,连太尉穆世怡新纳的侧君有孕都特意请他去……等等,不是吧?”仲菲辰目瞪口呆。 这下连蓝喻红都头大起来:“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谁都没有料到的突然。 同一时间,隔着两条街外的太女府里,宇文妍砸碎了手里的琉璃盏,厉府书房中,权倾朝野的厉凤中也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最得圣宠的后宫四君之一,当今二皇女宇文妍的生父,德君子宣,有孕了。 陈掌院为德君请脉第二日,这消息便长了腿一样,传遍了整个临晏。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女帝另一道旨意又一次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德君贤淑,贤良淑德温良,明德惟馨,封为贵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据宫中传来的消息,久已不曾露面的德君接旨受封之时,腹部下坠,行走不便,俨然已有孕多月。 女帝分明是知道的。却偏偏将德君藏了个严严实实,连一丝消息都未曾透出,甚至连宇文良瑜和宇文妍都不曾知晓,直到今日才宣之于众。 女帝……究竟在想什么? 厉凤中目送着悄悄而来又悄悄自后门离开的太医院掌院,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德君颈项间已隐约可见朱砂,十之八九是女胎。” 想起陈掌院低声的判断,厉凤中暗叹,她们这些重臣在底下斗得死去活来,究竟还是参不透那深沉似海的君心。 想起远在边关苦苦撑着的厉琳和宇文良瑜,在京城千算万算的宇文妍,厉凤中隐约想通了为何女帝迟迟毫无动静。 原来一切早已在女帝掌握之中。女帝之所以能容忍太女到今天,恐怕就是在等着这一刻,等着德君腹中凤种成形,等着胎儿性别显露。 若是皇子,那么女帝下一步,就是要除掉两个皇女中的一个,为她的继承人铺路。 可如今这个即将呱呱落地的三皇女,让厉凤中不敢再去揣测女帝的心思。她只是隐隐觉得,女帝的下一步棋,很快就要落下了。 天边隐约传来闷雷之声。此时距厉琳前往边关已有两月之久,临晏初春已至,马上将迎来今春的第一场暴雨。 厉凤中收回思绪,转回身,不再看无云密布的天空,稳稳地走回内廷。她厉凤中一生为相,惊涛骇浪不知闯过多少,这一次,她一样护的住她的女儿! 这样想着,她向书房走去,一边思索着朝中之事,直到被一个低着头,行色匆匆的下人服饰的身影打断。 “站住!你是府中下人?”厉凤中疑惑道。 那下人慌忙俯身弯腰,含糊道:“回家主,小人刚进府不久。” 声音倒是年轻女人的声音,略显低沉,可厉凤中总觉得耳熟,正待再问,厉安宇慌张自身后跑来,唤道:“爹爹!” 厉凤中转身,见厉安宇面色苍白,只道他前阵子被关在祠堂太久,身子仍弱,不由斥道:“男儿家家,整日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厉安宇被训,眼中雾气朦胧,又不敢擦,只得呐呐低头,慌乱地扫了眼厉凤中身后的下人,脸色又是一白,眼神既怕且恨。换做往常厉凤中早已察觉他的不妥,可此时满腹心思,哪有心思注意旁的,只是见小儿子柔弱的模样,叹了口气,牵起他的手道:“走吧,送你回房,好好歇着,莫要让你爹和琳儿担心。” 听到厉琳的名字,厉安宇身子猛地一僵,幸而厉凤中并不曾察觉。厉安宇咬紧了嘴唇,又不敢哭,神色间满是绝望。 待厉凤中想起那个神色鬼祟的下人,回头时,哪还见得人影。 第二日上朝时,朝堂上君臣仍是若无其事。有那善拍马屁的,例行吹了一通东华各处的风调雨顺,四海升平。女帝照例是淡淡颔首,无甚态度。 直到旁的都说完了,女帝方轻轻咳嗽一声,将手中茶盏放到御案上。 厉凤中便知,正戏要开锣了。她绷紧心神,等着女帝的这一步棋,谁知女帝却似不经一般,提起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 女帝含笑对宇文妍道:“昨儿个你跟朕说,有人欲向厉尚书家幼子提亲,可有此事?” 宇文妍出列,笑道:“回母皇,确有此事。乃是刘常卿三女刘涵文。”她笑意盈盈转向脸色陡变的厉凤中,礼道:“厉尚书怕是惊讶了。但刘家三女与厉小公子早已情定终生,只怕您不允,因此才托本宫向母皇求了个恩典。厉大人莫要恼怒本宫多事才好。” 女帝大笑:“这等美事,怎会恼怒。厉爱卿,刘家亦算名门望族,与厉家也算门当户对,一双小儿女又对了眼,朕看这是天大的美事。不知厉爱卿意下如何?” 朔里关。 厉琳双目通红地盯着账本,不时低头算着什么,嘴里抓狂地骂娘。 粮草在半个月前就已然告罄,现在整个边关守军吃的是高价自辛集坞百姓手中购得的粮食,眼看也要支撑不足,饶是她厉琳再长袖善舞,也快要顶不住了。这几日她没日没夜地调配粮草,安抚军心,体力已渐透支,可却只能咬牙顶着。再加上范柏君面上仍旧不得不做出与钦差不和的假象,时不时给她添些麻烦,而宇文良瑜……自从知道他是男子,厉琳身为女人的自尊实在做不出让自己心爱的男子受累这种事。 军政大事,让女人操心就行了,你要是实在没事,就去学学人家夫侍,绣个花儿什么的。 厉琳有天晚上抱着宇文良瑜翻云覆雨之后,一时得意忘形说漏了嘴。然后第二天顶着一只乌青的眼眶,愤恨地看着她的男人继续穿着女装四处奔走。 想起宇文良瑜,厉琳烦躁不堪的心舒缓了些,勾起嘴唇无声笑了一会,又埋头看账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再撑半个月。到时宇文妍再怎么不要脸,也不敢真的为了构陷她们两个就拿边防冒险。 宇文良瑜掀帘进帐,正看到某人又一次的濒临抓狂。他自然知道她扛了多大的压力,才能让他无后顾之忧地摆足他的皇女威风压住形势。 摸摸怀中刚刚接到的密报,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让她知道。他是真的替她心疼。 厉琳早就听得他进来,瞥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揉揉眉心,展颜一笑:“回来了。今日可有收获?” 宇文良瑜勉强笑道:“又筹了一百担粮食。” 厉琳喜道:“一百担?不少了。多亏有你这皇女坐镇……”见他神色,试探道:“怎么,出了别的事?” 该来的躲不掉,宇文良瑜掩不住神色里的担忧,“琳,先说好,你不许激动,且忍过这些日子,凡事回了临晏再说。” “到底怎么了?”厉琳好笑。 宇文良瑜深吸一口气:“从京城刚到的密报……宇儿他,被赐婚给了刘涵文。” 厉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宇文良瑜被她看的发毛,慌忙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柔荑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道:“琳,琳……你别吓我,说句话,跟我说句话。” 被他轻声唤了许久,厉琳似乎才找回失去的理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说,宇儿,要嫁给,谁?” “刘涵文。” “女帝赐婚?” “……是。”才说完,宇文良瑜就知道不对了。厉琳的眼神变了,那一瞬间迸发的煞气让他想起明罗大婚当晚她恍若修罗般的阴鸷,狠厉的让人心惊。 “琳!”想去抱住她让她冷静,扑了个空。厉琳点点头,道了声“极好”,便慢慢站起身,向帐外走去。 宇文良瑜此时也顾不得被人发现的危险,几步拦在她跟前:“你去哪?” “杀了她!” “凭什么?”宇文良瑜丝毫不让。 “我是他姐姐!我的弟弟不愿嫁,谁也别想碰!”厉琳咬牙切齿。 “谁说宇儿不想嫁?” “我……”厉琳被他一句话顶回来,气得眼角发红:“你他妈……你说什么?”倒还想着硬生生把一句脏话咽回去。 宇文良瑜掏出密报扔给他:“是宇儿自己同意的,跟刘涵文私定了终身。不然你以为母皇就能让厉姨松了口?” 一盆冷水浇下。厉琳脑子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宇儿自己愿意的。” “他愿意个屁!”厉琳气得发昏,哆哆嗦嗦展开密报,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写的是什么。宇文良瑜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替她把看倒了的信正过来,她的皇家暗卫不是吃素的,信上讲来龙去脉写的一清二楚,的的确确是厉安宇自己愿意的,还因此气得厉凤中掀了桌子,厉老太君哭了好几回,连厉府少君明罗都跟着病倒。 不长的信,厉琳足足看了半个时辰,终于茫然地抬起头,想说什么却忘了,只觉好像心里被挖走一块似的疼,疼得她想笑,呆了一会憋出一句:“明罗病了?” 宇文良瑜见她的摸样,心里先软了一半,疼了一半,轻轻靠进她怀里,安抚似的轻拍着她:“不碍事,只说是有些吃不下饭。” “哦,那就好。”厉琳茫茫然任他拍着,又任她把自己领到榻前坐下,过了一会又问:“宇儿自己愿意的?” “自己愿意的。” “哦……”厉琳又点了点头,“那很好……他喜欢就很好……刘三儿虽不是个好东西,对宇儿好就好……”她颠三倒四的,似乎是说给宇文良瑜,又似乎说给自己,末了又一点头:“宇儿喜欢就好。” 宇文良瑜叹了口气,握着她冰凉的手,不知该怎么说。他爱厉琳至深,厉琳的心思,他又怎么看不出来,可这连光也见不得的悖伦心思,他又怎么劝?他又哪有那份胸襟去劝? 想着又恨起这女人的多情来,愤愤拧了一把女人的胳膊:“你就嘴硬吧。” 且不管厉琳是怎么浑浑噩噩过了一天,宇文良瑜安安静静偎在她怀里陪了一天。第二日也都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因为女帝接着赐婚的第二道旨意,便是命太女宇文妍,押送粮草至朔里关。 这一道让包括宇文妍在内的所有人揣摩不透的旨意,已经随着浩浩荡荡的粮草车马,日夜兼程地赶往边关。 第67章 风云变幻(四) “母皇到底在想什么?”宇文良瑜问厉琳。 宇文妍今日便要到了,厉琳自然是盼着那可解燃眉之急的粮草,可女帝将两个皇女同时派往边关的深意却不由她不深思。 女帝最初同意宇文良瑜出使边关,明面上虽说是宇文良瑜求来的,可女帝也并非没有让她与宇文妍隔开,彼此牵制的意思。但要说牵制,这回却偏偏将两个女儿又凑到一起,还是在远离她掌控的边关,难道是想让她二人于边关争功,消耗双方实力? 还是说不通。德君孕有三皇女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这个时候难道女帝就不怕她的两个好女儿心生警惕,联起手对付她? 厉琳仰面躺倒,舒舒服服地枕在宇文良瑜腿上,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刺激让她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只觉脑子越发不够用。随手把玩着宇文良瑜的袖口,笑道:“原先不觉得,现在看你穿女装,怎么看都碍眼,还是——男装好看。” 其实她想说还是什么都不穿好看,可到底没敢说出口,怕再挨上两个乌青的眼圈。 宇文良瑜好笑,却也任由她在自己腿上蹭来蹭去,手指摸来摸去,直到那双手不安分地探进他里衣内,轻驾就熟地往他双腿间探去…… 宇文良瑜一把扣住那只作怪的手,瞪了她一眼。厉琳被他含嗔带怒的一眼瞪得心里一荡,恨不得就地把他正法,可到底顾忌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亲兵,只得悻悻缩回手,懒懒道:“女帝想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你的好皇姐这回来,意思到清楚的很——这回高低是要争个输赢了,你凡事小心点。” 宇文良瑜听出她话里的关心,心中一甜,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温婉道:“我晓得。” 厉琳勾唇一笑,将他身子拉低,在柔软的唇边偷了一吻,但笑不语。 她不想把心里所想的让良瑜知道,那些太过残忍冷酷的猜想,她不能也不忍心告诉他。最是无情帝王家,女帝下了一盘将所有人都蒙蔽过去的棋,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那么宇文良瑜和宇文妍,怕是只有一个能从边关活着回去。 厉琳假寐半阖的凤目中狠厉骤现—— 宇文妍,你早就该死! 第二日宇文妍便到了。 闲话少叙。按例参拜太女后,宇文妍便毫不客气地接手了军中全部的账务。范柏君气得跳脚,又不敢说什么,倒是厉琳笑笑,无事一身轻,索性整日拉上宇文良瑜往辛集坞的酒楼里跑。 “偷得浮生半日闲,”厉琳满足地抱着酒坛子,懒洋洋倚在醉仙楼二楼的窗边,“没想到在边关也能喝到这样的佳酿,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哈哈。” 宇文良瑜好笑地看着没正形的某人,低头浅浅啄了口茶水。自从二人那个……咳咳之后,厉琳就坚决不肯让他沾酒,偶尔见他跟哪个女人靠得稍近了些,脸色更是五颜六色好看的紧。宇文良瑜从不知道这女人也有独占如此欲强烈的时候,心里反而甜丝丝的,因此便乖乖地喝起了茶,只轻声道:“莫喝太多了。” 二人正低声闲聊着,隔壁雅间传来一阵马蚤动,只听怦怦磅磅几声响,店小二连滚带爬地从门里退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将苦着脸的店小二一脚又踹了个跟头,骂骂咧咧地又转回身,眼神扫过厉琳二人,瞪眼骂道:“看你祖宗!” 厉琳缩了缩脖子,怕极似的连连哈腰赔礼,直到那人进了雅间,放直起腰,与宇文良瑜对望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样的惊疑。 那女人举止粗鲁,打扮的跟寻常猎户没什么不同,可她一抬脚的瞬间,以二人的眼力,一眼便看出鞋底的纹路材质。 腾云底,千足纹。 西盛人的标识。 “怎么会?”宇文良瑜轻声道。 厉琳也皱眉。不可能两个人都看错,那确实西盛人的千足纹。辛集坞虽历来是边关重镇,然而这里的百姓多半都是穷苦人家,要么便是底层兵士,鲜有人会认得这种纹路。 若非厉琳与宇文良瑜这种自幼见惯了各国探子的,怕是也没这么尖的眼睛。 厉琳脸色不变,依然笑吟吟地捧着酒坛:“怕是要出事了。” 宇文良瑜含笑点头。 二人结了帐,溜达着离开醉仙楼,悠闲地逛了半个时辰,确定无人注意后,脚步不停地赶回朔里关。 赶回军营时,天色已暗。二人刚刚翻身下马,范柏君便匆匆亲自迎了过来,神色严峻。 厉琳正欲告知今日所见,范柏君铁青着脸打断她:“西盛兵马异动,怕是要开战了。” 厉琳脱口而出:“果然!” 范柏君惊讶:“厉大人如何得知?” 厉琳将今日所见说了一遍,范柏君叹道:“这种时候,敢不顾一切地往辛集坞派探子,西盛开战之心怕是定了。只是……”说到一半,她面露愤恨。 厉琳观她神色便猜了个十之八九,垂下眼睫,轻笑道:“范将军不妨直说,是太女殿下吧?” 范柏君长叹一声:“不愧是厉大人。太女殿下手里扣着粮草帅印,坚持不肯备战,亦不肯派兵巡防,还呵斥将领风声鹤唳,这,这……” 还未说完,宇文良瑜冷笑一声,抬脚便走。 厉琳抬手拦住她。 宇文良瑜火道:“你拦我干什么?她不就等着我去求她?我遂了她的意便是!” “良瑜!”厉琳瞪他半天,话一出口,最终又化成了包容的叹息:“……我陪你去吧。”转头向范柏君一拱手:“这件事还是让两位皇女解决吧,范将军只管厉兵秣马最好大战准备便是。一切有我担待。” 厉琳跟着怒气冲冲的宇文良瑜进了主帐。宇文良瑜一掀帐门,便见到宇文妍站在书案前,悠然地看着桌上摊开的边关布防图,见到二人,阴柔的脸上似笑非笑:“二妹。怎么想着到皇姐的大帐来了?可是想叙旧?” 宇文良瑜冷冷道:“说你的条件。” “什么条件?”宇文妍似是大为讶异:“二妹你这是怎么了?跟皇姐谈什么条件?有事不妨跟姐姐好好谈谈,这么些年的姐妹,皇姐说什么也要帮妹妹才是。” “宇文妍,你莫要欺人太甚!”双方都心知肚明,这种时候宇文妍不敢真的拿战事开玩笑,她赌的便是宇文良瑜的心软。 果然啊。厉琳暗自叹息,宇文妍掐准了脉。她可以阻止,可她爱的也敬的就是这样的宇文良瑜,有什么办法? 静静迈出一步,不动声色挡住宇文良瑜,厉琳道:“明人不说暗话,粮草和帅印女帝都交给了你,开你的条件。” 宇文妍见到厉琳,脸上现出一抹恨色,转瞬又冷笑:“厉大人连上下尊卑都忘了吗,直呼本宫名讳,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你他妈的!”宇文良瑜抬脚便欲踹,被厉琳死死拉住。厉琳盯着宇文妍半晌,直到宇文妍脸上渐渐撑不住笑,一抻衣襟,缓缓行了半个礼:“臣,厉靖婷,见过太女殿下。” “好说。”宇文妍一笑,开门见山:“我要皇位。” “凭什么?”厉琳反问。 “凭我手里的粮草帅印!若无太女之令,朔里关一兵一卒不可妄动。哪怕西盛军杀到了营帐,没我的命令,所有人也得给我钉死在原位!” “你不敢。”厉琳缓缓道。 “我有什么不敢?”宇文妍冷笑:“厉靖婷,大兆府,我认栽,这一次,就算良瑜不清楚,你我也心知肚明,必定是要争出个胜负来。出了事,本宫跟 女尊之足风流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7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7部分阅读 ,本宫跟你们责任分摊,本宫不在乎。可要是赢了,本宫坐定了那个凤位!你要是真有那个忧心天下的心,就把这战事功劳让给本宫!” 她说的难听,厉琳却真的笑了。宇文妍到底是被那凤座眯了眼,没有看透女帝的心思。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宇文妍的话再不中听也只当风过耳。 “笑什么?”见厉琳忽然的笑,宇文妍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惴惴。 还未答话,帐外忽然哗声大作,战马嘶鸣,脚步声纷沓。三人一惊,范柏君匆忙掀帘进帐,苍白着脸道:“西盛军大举偷袭,北边粮草被烧了!” 如霹雳般砸在三人耳朵里,连宇文妍都失了反应,喃喃道:“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 范柏君再顾不得其它,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太女殿下,求你下令吧,帐外有我东华数万守军,她们都是我东华的兵士啊!” 宇文妍被她骇得一时呆住,脸上青白不定,忽又狠狠抬头,双眼通红:“宇文良瑜,你应是不应?” 她是豁出一切了也要逼宇文良瑜表态。 帐外兵荒马乱,不断又流矢飞过帐顶,兵营外围杀伐声不断,宇文良瑜咬牙冷笑一声,拔出佩剑,头也不回地跟着范柏君奔出营帐,剩下厉琳望着宇文妍,忽然轻笑一声:“太女殿下,你真的以为算计了我和良瑜,便真的能坐上那个位置吗?” 她薄唇轻蔑地吐出两个字:“做梦。”看也不看狂喜的女人,抄起佩剑追了出去。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如试探一般的偷袭,最后竟变成这样一场大仗。 朔里关的城墙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战场,残阳如血,硬着死寂的战场,纠缠在一起的尸体无人收敛,自关下一直铺向关外无边的沙漠边缘,浓重的血腥浮在空气里,吸引着专食腐尸的黑鸦。而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死寂很快会被即将到来的又一场激战打破,更多的尸体会铺满这片土地。 旌旗猎猎,铁锈断刀,马革裹尸。 激战三日后的朔里关,也已残破不堪。而同样残破不堪的是终被击退的西盛,她们再也无法组织一场像样的进攻,今日便是最后的死战。 不死不休。 被伤病和疲惫折磨的兵士们靠着城墙,搂着怀里卷了刃的兵刃小憩着。她们脸上的血迹还未干,身上的伤口也来不及包扎。 厉琳抹去脸上的脏污,扎紧手臂上的箭伤,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整整三日,她没日没夜地领着骁骑营冲在最前面,眼睁睁看着朔里关守军是用了多少条人命才抢回了已失去的先机。多少次她看着向着驻守城门的宇文良瑜头顶的箭矢心跳几乎骇得停止。 她想,宇文妍,你真该死。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恨过一个人。这些浴血奋战的士兵们不懂,所以心甘情愿地痛恨着“突袭”的西盛人,可她心里高涨的恨意却无法停止。 宇文妍,你真的该死。 远处传来喧哗和躁动。厉琳勉强自己挺直身体,望向来人,却是宇文良瑜掐着宇文妍的手腕,将她拖向这个方向。 这里是城墙最高的一端,远远的甚至可以望见西盛的战旗。 她知道宇文良瑜要做什么,也知道这样不妥,可她却不想阻止,只是看着宇文良瑜将狼狈的宇文妍恶狠狠扯到城墙之上,轻轻地替他挡了挡将士投来的目光。 “你看看啊!你他妈的看看!”宇文良瑜扯着宇文妍的头发,狠狠地朝城墙上磕,怒极狂吼:“宇文妍!你看看这函谷关的城墙!你看看城下那些还没冷透的尸体!这里留下的尸体,能再填出个函谷关来!这里洒下的东华女儿的热血,若是染成布匹,能一路铺到京城去!她们死战不降的时候,她们卫我东华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都干了些什么?!你看看她们!她们每个人都有夫有女,她们抛家舍业,命都不要地为东华而战。你呢?!你丢尽了我宇文家的脸!” 北风呼啸卷过城下空旷的战场,刀子似的割在人身上,战旗猎猎作响。平原尽头,一抹残阳如血。厉琳都默不作声,看着宇文良瑜状若疯狂地把宇文妍往城墙上摔。宇文妍满脸鲜血,挣扎着从散乱的头发间看过去,残阳下血流漂杵的战场让她浑身发冷。她听着宇文良瑜的嘶吼:“你要当皇帝,我让你!我早说了我让给你啊!可今天我告诉你,宇文妍,你不配!你眼里只有那个位子,根本没有东华朝的子民!这里死了十几万东华女儿,可没有一个该死,该死的是你,你这个王八蛋!” 厉琳由着她发泄,举起剑,向着追来的太女护卫,冷冷道:“踏前一步,死。” 简单一句话,生生惊得几个侍卫停下脚步。 止住了侍卫,厉琳方转回身,拉开恨极的宇文良瑜,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让他渐渐平静下来。宇文妍没有注意到二人举止的暧昧,只盯着那片战场。 她也是东华女儿,她再懦弱,再狠毒,可长于深宫的她没有意识到战争的残酷。 她一直盯着那片战场,悔恨和痛苦终于盖过了那个凤座。直到如墨的夜色中传来阵阵马蹄和呐喊。无数火把出现在远方。 西盛军的拼死一战。 宇文妍哆嗦着嘴唇,看着厉琳和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宇文良瑜:“给我个机会……不管我和你还争什么,给我个机会。” “我呸!”宇文良瑜又想骂,厉琳却紧紧拉住他,不做声地让开了路。 “别争了,良瑜。”厉琳轻声道:“你去帮帮范将军,她那边需要人手。” 支开了宇文良瑜,厉琳端立墙头,冷冷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 宇文妍居然真的带了几百亲卫,亲自率守军出城迎战了。虽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可那被裹在几百人里的小心翼翼的姿态,还是令俯瞰的厉琳一眼便望见。 宇文良瑜已经不见身影。两军交接,冲杀声震耳欲聋。厉琳面无表情地拉满重弓,连放了几十箭。 漫天来回的箭矢中,丝毫不起眼。 只剩最后一支箭了。厉琳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如修罗般。箭矢所指,缓缓移动间,对准了宇文妍显眼的精致头盔。 “对不住了,太女殿下。”她轻声说,便欲松开手指。 电光火石间,剧变陡生。 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耳际尖啸而过,带出一串血珠,挟着雷霆般,防不胜防地直向宇文妍射去。 一片混乱之际,宇文妍轰然落马。 厉琳惊得大脑空白,连飞来的箭簇都忘了躲避。一阵箭雨激射而来,身边蹿出一人,猛地将她扑倒。 不该出现在此的宇文良瑜。 厉琳猛然回神。那箭明明是从另一侧射来,她顾不得旁的,一把推开宇文良瑜,向箭头来处望去。 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晃而过,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是女帝派给宇文妍的暗卫!! 厉琳呆立半晌,纷乱的脑子终于理清了这一切。 女帝早有预谋! 可是……良瑜!厉琳心下一沉,连忙回头。 宇文良瑜保持着被她推开的姿势,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靖婷……是母皇,对不对?是母皇的人?她早就想杀了宇文妍,对不对?” 厉琳不知道如何是好,宇文良瑜眼神绝望的让她心碎。战事已接近尾声,宇文妍的尸体被侍卫护着正拼命往回退,夜色里火把燃起的光亮越来越少,活着的人已经不对,胜利属于东华。 可这一切都远了。她蹲下身,把宇文良瑜用力地搂紧,叹息。 还是让他看见了。 而宇文良瑜靠在他怀里终于哭出了声:“那也是她的女儿啊!她怎么能!怎么能啊!靖婷……她怎么能啊……” 第68章 终章(一) 启程回京时已是春末夏初。 宇文妍的遗体被死士拼死抢回,早在两月前便已送回京城。据闻女帝大恸,落泪不止,大悲之下竟然病倒,辍朝五日有余,连下数道圣旨命以储君礼葬之,并连连下旨叮嘱宇文良瑜切莫自责,要她爱护己身,平安返京。 所幸月余之后,德君为女帝诞下三皇女,女帝大喜之下终于病愈。德贵君也因一连诞下两位皇女而圣眷愈隆。 明眼人都知道,女帝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如今太女既薨,未来的女帝必然要从宇文良瑜和刚出世的小皇女中二选一了。 一时间京城又掀风浪。 而身在边关的宇文良瑜恭恭敬敬接了圣旨,回头便撕个粉碎。 女帝病重? 厉琳闻言也只轻笑一声。 一路走来,京城里尔虞我诈见识过,大兆府勾心斗角经历过,战场上亦刀头舔血地滚过。她终于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良瑜想做什么,她只要护着他便是。 春末夏初,连这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苍凉边关都已草长莺飞。 宇文良瑜翻身上马,回头看她:“靖婷,我在丰林府等你。” 厉琳心里纵然再多心疼与不舍,面上也仍是宇文良瑜熟悉的不羁笑容,“听闻丰林府土地丰饶,盛产美酒美人美景,良瑜记得一样不落地备好了,等着我去。” 宇文良瑜咬着嘴唇,千言万语也只变成一句话:“靖婷,山高路远,……保重。” 说完,狠狠一鞭抽下,带着侍卫绝尘而去。 厉琳欣赏地看着他远去的飒爽背影。这才是她厉琳爱上的男子,美丽却不娇弱,能和她并肩指点江山,也愿意陪她归入山林共享尘世。 再见面时,该是盛夏。 良瑜,等我。 收回目光,潇洒利索地翻身上马,又是那个风姿翩然的厉家少主。 “走,我们回临晏。” 厉琳一行日夜兼程赶回临晏的时候,京城的厉府门前,一个纤纤身形,斗笠遮面的白衣少年正喃喃地看着厉府高大的匾额。 “终于找到她了。” “这位……小公子,请问可有拜帖?”懵懵懂懂地往里走,却被人高马大的门丁拦住。厉府百年世家,小小门丁亦是谈吐不俗,态度恭敬……当然,面对着这样一尘不染,楚楚细腰的美男,门丁也实在说不出那撵人的话。 “拜帖?”白衣少年茫然地啊了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拜帖,我是来找琳的,琳是我的妻主,她走了,我来找她。” “妻主?”门丁好笑地看着迷迷糊糊的小美男,“小公子,这里是厉府,您找错了。” “厉府?没错,临晏厉府啊。”白衣少年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质地古朴的玉佩,反复打量:“琳明明说过她是姓厉的啊……” 哪知那边的门丁看到玉佩眼都发直了,她主子的家传玉佩,少主自幼不离身的宝贝,怎么会出现在个陌生的小美人身上?等等,他说的难不成是……“琳”? 脚下一踉跄,少主这是在哪悄么声纳了的侧夫侍?慌忙将人恭恭敬敬请进门房,门丁转身一路小跑地去禀告老夫君。 厉老夫君正在明罗房里,急得团团转。 脸色苍白的明罗趴在床边,不停干呕,连连唤着去请太医。 “来了个小公子?做什么的?”厉老夫君不甚在意,只不停轻拍着明罗纤瘦的背,心疼地念着:“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忽然就吐成这个样子,要是琳儿在家……唉……” “不妨事的。”又吐了一气,明罗强撑着惨白的小脸,摇摇头。 侍儿那眼觑着少夫君的样子,吭吭哧哧半天不敢说,厉老夫君皱眉呵斥:“有话便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 侍儿硬着头皮道:“……他说,说是少主的夫侍。” “什么?”久经风浪的厉老夫君也傻眼了。 倒是明罗先反应过来,咬着嘴唇道:“带我去看看。” 白衣少年惶惶然坐在厉府大厅内,有侍儿低头送上热茶,偷偷瞄上几眼,却看不清斗笠下的面容。只听个清澈的声音糯糯地说了声谢谢,不由抿嘴一笑。哪有客人跟小侍道谢的道理,真是呆小子。 悉悉索索地衣裙摩擦声逐渐靠近,少年低着头不敢抬起,只听一个温柔的男声道:“你好。” 说着,一只戴着玉镯的手腕伸了过来,轻轻摘掉他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小巧的鼻子,长长的睫毛,尖 尖的下巴和玫瑰色的嘴唇无一不令人赞叹。 若是厉琳在,定会惊喜地笑起来。是那世外桃源中,救了她一命,就傻傻将自己许了她的少年晏冉。 明罗笑了笑:“你叫什么没名字?” “晏冉。”晏冉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隐约透着高贵的男子。 “你来找谁?” “找琳,她是我的妻主,她走了,我来找她。”晏冉咬着嘴唇重复着,一路上不知对多少人重复了多少次的话。 明罗只觉心里发涩,可少年手里的玉佩让他不得不信。他自然了解厉琳的性子,只是……再怎么想得通透,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罢了,只要是她喜欢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晏冉心性单纯,诚实将与厉琳相识经过一一道来。明罗方知原来厉琳口中念念不忘的救命美人儿竟然就是他。 明罗爱厉琳极深,既知道了这一层,心底倒生出了几分感激。温和道:“她不在。” “不在?”晏冉慌乱抬起头。一路从那山谷走到临晏,未涉世事的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到了临晏,找到了她的家,可她……怎么会不在?这可怎么办? “她在哪?我,我去找她——你又是谁?你为什么知道她不在?”晏冉忽然怀疑地问。 明罗便笑起来,温温婉婉地牵起他的手,直视着少年:“我和你一样,也是琳的夫侍,自然知道。” “什么?”晏冉睁大了眼睛。琳已经有夫侍了?她怎么从来没说过?不过这种事情,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有问过……可,可她也应该告诉自己啊,怎么,怎么这样……稀里糊涂间,任由明罗拉着他的手,慢慢向后堂走去:“我比你进门的早,你唤我一声哥哥罢。琳去了边关,过阵子才能回来,你安心在这里等她。” ! 直到稀里糊涂被拽进了后院,晏冉终于反应过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去找她!” “你……”明罗皱眉,想说什么,又忍下,只道:“琳她现在……很忙,顾不得这些事。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你且等等她,莫让她分心。” “我要去找她!”晏冉坚定地说。 明罗怔住,打量着少年一身风尘仆仆的白衣,早已沾染了许多脏污,脚上的鞋也脏破不堪,不知究竟走了多久才变成这样子。半晌终于叹了一声。 又是一个痴心的。竟让明罗想起了自己,岂不也是一样的? 明罗一笑,也罢,也罢。倒不如,送他去丰林府,那里有个宇文良瑜,交给他定然是没有问题了。只是宇文良瑜……明罗想起厉琳送来的密信中提及的宇文良瑜一事,不由又是一笑。 看看,这女人……招惹的这些放不下也离不开的桃花,还真是…… 脑中浮现厉琳温柔轻笑,慵懒却风流的模样,明罗脸颊一热,连忙转了话题,执手对晏冉柔声道:“那也歇一歇。明日一早,先执新夫侍礼,给娘和爹跪了安,拜了祠堂,我派人送你去丰林府……琳会去那里。”见少年听到“拜了祠堂”时忽然亮起来的眼神,明罗微垂下眼。又往前走了两步,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又弯腰干呕起来。 身后的侍儿尖叫一声:“少夫君……大夫!大夫!” 第二日夜里,一辆厉府的马车悄然驶出临晏城,向着丰林府驶去。 而此时,正星夜兼程赶回临晏,满心焦虑的厉琳,还并不曾知晓所发生的一切,也没有料到,一个大大的惊喜正悄悄等待着她。 第69章 终章(二) 厉琳是在十日后回到了临晏。还没进城门,便有早早候在那的家丁赶回去通报厉凤中和厉老夫君,待厉琳一身风尘迈进门,便被厉老夫君一把抱住,抹着眼泪细细打量。 厉凤中欣慰地看着女儿,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等厉琳从厉老夫君的眼泪中解脱,已经是又半个时辰后的事。终于在厉老夫君絮絮的念叨中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见罗儿?” 厉老夫君立刻收了眼泪,转眼又是一脸喜色,看的厉琳很是无语:“你这孩子,还想的起来问。罗儿有孕了!” “什么?”一时没消化这个巨大的惊喜,厉琳傻了片刻,跳起脚来:“爹,你说罗儿有了、有了、有了……” 厉老夫君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这孩子,还这么不稳当,你啊,要当娘了,咱们厉家有后了!” “啊?这,这这这,”厉琳喜得不停搓手,过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要干什么,一跺脚就往水玉阁跑。厉老夫君笑吟吟的,厉凤中开口唤住她:“琳儿,今日陪一陪你的夫君,晚上来书房找我。” 厉琳顿了顿,哎了一声,又脚步不停地向水玉阁跑去。 明罗正恹恹地半靠在床上,他身子本就不甚好,又害喜的厉害,只得遵照大夫的叮嘱每日躺在床上休养。这时正算计着厉琳几日能到临晏,想着又一阵干呕,只得趴在床边喘息。 “罗儿!”厉琳推开卧房的门,便看到这情景,大急唤道。迈开长腿几步过去将人搂在怀里轻拍着。 明罗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又惊又喜:“琳!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呕——” 还没说完,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厉琳忙替他顺着背,心疼道:“刚进府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你怎么呕成这样,吓坏我了,哪个大夫给看的,开的方子对是不对?” 她一句接着一句地问,明罗也不知道答哪句,索性只咬着嘴唇笑,不错眼地看着她的脸,在家翘首以待的担忧和思念这一刻终于得解,女人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他,安全感和幸福充满了整个身体,甚至连日折磨他的胃也渐渐安定洗下来。 厉琳说着说着,没听见动静,停下手低头一看,正对上明罗小鹿斑比一样湿漉漉的可爱眼神,漆黑的眼瞳里是全然的爱恋和思念。厉琳心里一荡,抱紧了他:“傻明罗。” 下一刻又火烧火燎地放开人,跳起来:“我是不是抱的太用力了?有没有碰到哪儿?疼不疼?哎……”明罗看着这平素一贯大大咧咧的女人忽然孩子一样,不由扑哧笑出声。 厉琳不好意思地停下,犹豫了一下,又笨拙而小心翼翼地环住他,侧头咬着他的耳朵:“爹都跟我说了,你……有了我们的孩子。谢谢你,罗儿。我……很高兴。” 明罗被她的牙齿轻轻磨着耳垂,热气垂在耳朵里,脸红的不行,小声道:“谁,谁要你谢了……” 厉琳却不管他,亲昵了一会又低下头,好奇地打量他的腹部。这个纤弱的身体里,真的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吗?她厉琳的孩子? 蹲在地上,把耳朵轻轻贴上那一小块,竖起耳朵细细地听,又失望道:“什么都没听到。”说着还戳了戳。 明罗扑哧又笑起来,眉眼弯弯:“哪儿这么快,大夫说还要两三个月才摸得到胎动。” 厉琳半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这个爱了她这些年,一路从北褚奔波为她而来,无怨无悔一心眷恋着她的少年,如今又为她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她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 谢谢你的爱,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喉头哽了很久,只是风轻云淡的一句:“罗儿,愿意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 明罗睁大眼睛看着她。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却蓦地让他红了眼眶。他狠狠点了点头。 厉琳便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腰,低低地说:“跟我走吧,罗儿。我们去丰林。这个孩子,会在丰林出生。” 明罗“嗯”了一声,甜甜地笑起来。 傍晚一家人吃了和乐融融的一顿饭,厉老夫君便一叠声地催明罗回房躺着,又张罗着亲自去后厨看看给他熬的安胎汤。 厉琳想去帮把手,却被厉老夫君和明罗两个一齐瞪了,厉老夫君笑骂:“男人家家的事,操什么心,忙你们的大事去。” 厉琳和厉凤中只好相对苦笑。 待他二人转回后院,厉凤中之也起身,和厉琳一起进了书房。挑亮灯火,相对而坐。 厉凤中此时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女儿,笑着点头:“黑了,结实了,成熟了。” 厉琳嘿嘿一笑,很是厚脸皮地点头:“那是。” 厉凤中摇摇头,自己这女儿永远不懂什么叫谦逊,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你真的决定请旨外派到丰林去当个地方官?” 说起正事,厉琳也敛了笑,嗯了一声,说:“娘,这一次,良瑜被女帝伤透了心,我也看开了。与其在京城汲汲营营,不如到外边去看一看,学一学。何况如今这情形,三皇女还是个奶娃,若是我和良瑜都待在京城,只怕女帝下一个要开刀的便是良瑜和咱们厉家。” 提起女帝,厉凤中也是长叹一声。这盘棋,究竟还是女帝赢了。她们这群老家伙,也许真是老了,心肠软了,到底没有想到女帝会有这般狠辣无情的一手。 暗弑太女,逼皇女远避丰林府,又压得四大世家抬不起头来,端的是算无遗漏。恐怕女帝早就计算好了一切,一直都在看戏。 “若诞下的是个皇子,这凤位,嘿,这凤位……”厉凤中几声笑,想说这凤位恐怕女帝便不得不传给宇文良瑜了,可如今宇文良瑜军功在身,又与四大世家交好,当然不如个奶娃好掌控。而且这奶娃是宇文良瑜的亲妹,若是继承大同,宇文良瑜就是再不满,也不得不甘心辅佐之。 厉凤中不再说下去,可这中间曲折不说厉琳也想透了。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娘,如今这形势,良瑜的身份又是……您就莫要再想那些了。现下也很好,将来三皇女继位,说不得还得靠着咱们几家,说起来反而是因祸得福之事。何况女帝也没几年了,待新帝登基,我就回来继承家业。娘,可好?” 厉凤中似笑非笑道:“你这兔崽子,说的倒头头是道,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宝贝二皇……子。” 厉琳脸上一红,干咳两声。厉凤中叹道:“罢了,都成了我厉家的人,原也该你护着。倒是难为了那孩子,这些年竟瞒得滴水不露。也罢。你啊,”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真是……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些风流债,往后趁早给我收一收!” 想起接到厉琳密信的时候自己目瞪口呆,苦笑连连的失态模样,厉凤中气不打一处来。她生的这个好女儿,去一趟边关,生死还没个定数,倒先把二皇女,不,二皇子搞上了手,可真有能耐! 又想起前些日子找上门的晏冉,更是让她哭笑不得。连落个崖,都能拐回个夫侍,这都跟谁学的! 正想着,忽又想起一事:“有空先别急着走,就算女帝盼着你早走,也要做个样子。这圣旨没个十天半月还下不来,你有空……先去看看你弟弟吧。他在刘家……过得很不好。” 厉琳根本不想面对这件事,本打算装鸵鸟到底,没想到厉凤中会突然提起,只得僵硬一笑:“宇儿他……不是自己开开心心嫁过去的么。” 厉凤中叹息一声。这件事她也未曾想明白过,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因此只嘱咐道:“那刘涵文已有几日都称病未曾上朝,你这做姐姐的。也合该去看看。” 厉琳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 一夜无话。 第二日厉琳连蓝喻红几个也没见,便提着礼盒,拿着拜帖去了刘涵文府上。 她心中实在是不痛快,压根不想看见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刘三儿,可有放心不下厉安宇,因此上门的时候便有些咬牙切齿。 等进了门,这咬牙切齿就变成了面色铁青。 刘府,空了。 “空了是什么意思?”接到信的蓝喻红,仲菲辰和卓清不一刻便赶了过来。好友相见自然激动,可来不及寒暄就被厉琳吓了一跳。 厉琳心急火燎,恨不得把该死的刘三碎尸万段:“刘三儿,跑了!带着宇儿跑了!” “什么?”蓝喻红三人面面相觑。还是蓝喻红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那王八蛋肯定是看宇文妍死了,怕你回来找她麻烦,裹挟着宇儿躲起来了。” 厉琳气得鼻子都歪了:“我能找她什么麻烦!” 蓝喻红见她气急,讪讪一笑。拜托,就因为楚春如碰了那个孔源,这女人就能把个堂堂少卿揍到有出气没进气,何况是这个抢了她宝贝弟弟的刘家老三。 她要是刘三儿,她也早吓得跑了。 仲菲辰道:“你们先别急。刘三那人也算个熟面孔,这种时候,还带着个宇儿,她不敢出城。派人搜就是了。搜到了,宇儿你带走,人交给我们,保证你出气。” 几人将厉琳连拉带拽地弄走,仲菲辰带着人满城地搜,蓝喻红和卓清一左一右不离厉琳,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仲菲辰办事足够干脆,没出一天就有了消息。 厉琳将人堵在一家青楼里的时候,已经处在暴走边缘。 等看到吓得浑身颤抖,一只手卡住厉安宇脖子的刘涵文出现在二楼栏杆旁,厉琳已经出离愤怒到冷静。 “厉大少,”刘涵文又怕又恨地吼:“你放过我,我把你弟弟还给你!” 厉琳阴冷地盯着她:“把宇儿毫发无伤地还来,我让你留个全尸。” “你!”刘涵文收紧手指,厉安宇顿时咳嗽起来,刘涵文咬牙切齿:“闭嘴!” 厉安宇捂着腹部,痛得泪流满面:“痛……痛……放开我……” “闭嘴!” 这时楼下众人才看到,他腹部已经明显鼓起,显然是怀胎多时。 “他有了我孩子,你敢杀我!”刘涵文色厉内荏地喊。 “那孩子姓厉。是我厉家的骨血!”厉琳丝毫不让。 厉安宇忽然挣扎起来:“放开我……孩子……孩子……”声音凄厉至极。 厉琳不着痕迹地将不知是恨的还是气的手背到身后,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刘三儿,放开我弟弟,我让你走。” “你……当真?”见厉琳突然痛快改了主意,刘涵文反而疑惑:“你肯放过我?” 眼见着厉安宇已经脸色发青,厉琳深吸一口气:“放开他,马上给我滚!” 刘涵文如获大赦,慌忙松开手,连滚带向窗边跑去,跑了两步却又停住,怔怔回头看了眼厉安宇。厉安宇本就受了多日的惊吓,见他回头更是一惊,不禁向后退了两步,谁知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摔倒!而他后背,就是又长又陡的楼梯! “宇儿!” “宇儿!” 两声惊呼从厉琳和刘涵文口中同时唤出。厉琳合身扑过去,却是鞭长莫及。此时一个如火焰般的红色身影猛地自一旁扑出,将厉安宇堪堪推向安全地方,自己却用力过猛,自楼梯上一路滚下,一直滚到厉琳脚边才停住,已经是满脸鲜血。 厉琳呆呆地看着他:“孔……源……” 怎么……会是他…… 那张艳丽的脸庞上,绽放了一个令厉琳惊心动魄的微笑。 “太好了……你的弟弟没事……太好了,又见到你……” 再没了声息。 厉琳呆呆地看着他。自从知道自己找错了源的转世,厉琳便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男子,接着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发现,眼前这一个孔源,她是那么的想念。 厉琳蹲下身,抱住他,手指沾着黏黏的猩红液体,一滴一滴落到地面。“孔源……孔源……我是琳啊,是你的琳……” “他只是昏过去了。”仲菲辰伸手探了探鼻息。要不是这个孔源送了信来,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冲着这一点,她对这小倌改观不少,因此闻声劝慰厉琳。 厉琳这才如梦初醒般,慌忙轻手轻脚抱起怀中瘦的只剩一把的男子,仿佛抱着珍宝。 她抱着孔源,抬起头看着楼梯上泪流满面望着她,眼神里毫无光彩的厉安宇,叹息一声。 既然都放不下……那就都不放罢。 “宇儿。回家了。” 她微微一笑。 丰林府的夏天比别处都更美些。 千溪江自这里蜿蜒而过,江边和风习习,杨柳依依,户户人家都养花种草,安逸而宁静,就连青石板的路边也绽放着初初吐蕊的野花。 一个平淡的如同这里的每一日的夏天午后,蝉鸣切切,家家户户都闭了门享受阳光和午睡,坐落于首府会泽的王女府门外,静静驶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一个身材修长,面若桃花的女子笑着跳下车,回身自车里抱出个美艳的红衣男子,又伸出手臂,将两个有孕在身的少年一一扶下车,然后转过身朝站在门口的人微微一笑。 “晏冉,……好久不见。”她对羞涩而期待地看着她的少年伸出手。少年忐忑不安地将手放进她温暖的手心,灿烂一笑。 她握着少年的手心,终于转向一身女装的宇文良瑜。 然后猛然将人搂进怀里,仿佛要融进自己的骨血。 “我来了,良瑜。” 宇文良瑜在几个或站或靠在马车旁,盈盈笑着看女人和她的男子面前,忽的红了眼眶。 “欢迎回家,靖婷……我的妻主。” 69、终章(二) 厉琳是在十日后回到了临晏。还没进城门,便有早早候在那的家丁赶回去通报厉凤中和厉老夫君,待厉琳一身风尘迈进门,便被厉老夫君一把抱住,抹着眼泪细细打量。 厉凤中欣慰地看着女儿,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等厉琳从厉老夫君的眼泪中解脱,已经是又半个时辰后的事。终于在厉老夫君絮絮的念叨中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见罗儿?” 厉老夫君立刻收了眼泪,转眼又是一脸喜色,看的厉琳很是无语:“你这孩子,还想的起来问。罗儿有孕了!” “什么?”一时没消化这个巨大的惊喜,厉琳傻了片刻,跳起脚来:“爹,你说罗儿有了、有了、有了……” 厉老夫君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这孩子,还这么不稳当,你啊,要当娘了,咱们厉家有后了!” “啊?这,这这这,”厉琳喜得不停搓手,过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要干什么,一跺脚就往水玉阁跑。厉老夫君笑吟吟的,厉凤中开口唤住她:“琳儿,今日陪一陪你的夫君,晚上来书房找我。” 厉琳顿了顿,哎了一声,又脚步不停地向水玉阁跑去。 明罗正恹恹地半靠在床上,他身子本就不甚好,又害喜的厉害,只得遵照大夫的叮嘱每日躺在床上休养。这时正算计着厉琳几日能到临晏,想着又一阵干呕,只得趴在床边喘息。 “罗儿!”厉琳推开卧房的门,便看到这情景,大急唤道。迈开长腿几步过去将人搂在怀里轻拍着。 明罗看着突然出现的女人,又惊又喜:“琳!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呕——” 还没说完,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厉琳忙替他顺着背,心疼道:“刚进府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你怎么呕成这样,吓坏我了,哪个大夫给看的,开的方子对是不对?” 她一句接着一句地问,明罗也不知道答哪句,索性只咬着嘴唇笑,不错眼地看着她的脸,在家翘首以待的担忧和思念这一刻终于得解,女人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他,安全感和幸福充满了整个身体,甚至连日折磨他的胃也渐渐安定洗下来。 厉琳说着说着,没听见动静,停下手低头一看,正对上明罗小鹿斑比一样湿漉漉的可爱眼神,漆黑的眼瞳里是全然的爱恋和思念。厉琳心里一荡,抱紧了他:“傻明罗。” 下一刻又火烧火燎地放开人,跳起来:“我是不是抱的太用力了?有没有碰到哪儿?疼不疼?哎……”明罗看着这平素一贯大大咧咧的女人忽然孩子一样,不由扑哧笑出声。 厉琳不好意思地停下,犹豫了一下,又笨拙而小心翼翼地环住他,侧头咬着他的耳朵:“爹都跟我说了,你……有了我们的孩子。谢谢你,罗儿。我……很高兴。” 明罗被她的牙齿轻轻磨着耳垂,热气垂在耳朵里,脸红的不行,小声道:“谁,谁要你谢了……” 厉琳却不管他,亲昵了一会又低下头,好奇地打量他的腹部。这个纤弱的身体里,真的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吗?她厉琳的孩子? 蹲在地上,把耳朵轻轻贴上那一小块,竖起耳朵细细地听,又失望道:“什么都没听到。”说着还戳了戳。 明罗扑哧又笑起来,眉眼弯弯:“哪儿这么快,大夫说还要两三个月才摸得到胎动。” 厉琳半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这个爱了她这些年,一路从北褚奔波为她而来,无怨无悔一心眷恋着她的少年,如今又为她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她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 谢谢你的爱,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喉头哽了很久,只是风轻云淡的一句:“罗儿,愿意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 明罗睁大眼睛看着她。只是简简单单一句,却蓦地让他红了眼眶。他狠狠点了点头。 厉琳便笑了,伸手环住他的腰,低低地说:“跟我走吧,罗儿。我们去丰林。这个孩子,会在丰林出生。” 明罗“嗯”了一声,甜甜地笑起来。 傍晚一家人吃了和乐融融的一顿饭,厉老夫君便一叠声地催明罗回房躺着,又张罗着亲自去后厨看看给他熬的安胎汤。 厉琳想去帮把手,却被厉老夫君和明罗两个一齐瞪了,厉老夫君笑骂:“男人家家的事,操什么心,忙你们的大事去。” 厉琳和厉凤中只好相对苦笑。 待他二人转回后院,厉凤中之也起身,和厉琳一起进了书房。挑亮灯火,相对而坐。 厉凤中此时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女儿,笑着点头:“黑了,结实了,成熟了。” 厉琳嘿嘿一笑,很是厚脸皮地点头:“那是。” 厉凤中摇摇头,自己这女儿永远不懂什么叫谦逊,也不知是谁惯出来的。“你真的决定请旨外派到丰林去当个地方官?” 说起正事,厉琳也敛了笑,嗯了一声,说:“娘,这一次,良瑜被女帝伤透了心,我也看开了。与其在京城汲汲营营,不如到外边去看一看,学一学。何况如今这情形,三皇女还是个奶娃,若是我和良瑜都待在京城,只怕女帝下一个要开刀的便是良瑜和咱们厉家。” 提起女帝,厉凤中也是长叹一声。这盘棋,究竟还是女帝赢了。她们这群老家伙,也许真是老了,心肠软了,到底没有想到女帝会有这般狠辣无情的一手。 暗弑太女,逼皇女远避丰林府,又压得四大世家抬不起头来,端的是算无遗漏。恐怕女帝早就计算好了一切,一直都在看戏。 “若诞下的是个皇子,这凤位,嘿,这凤位……”厉凤中几声笑,想说这凤位恐怕女帝便不得不传给宇文良瑜了,可如今宇文良瑜军功在身,又与四大世家交好,当然不如个奶娃好掌控。而且这奶娃是宇文良瑜的亲妹,若是继承大同,宇文良瑜就是再不满,也不得不甘心辅佐之。 厉凤中不再说下去,可这中间曲折不说厉琳也想透了。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娘,如今这形势,良瑜的身份又是……您就莫要再想那些了。现下也很好,将来三皇女继位,说不得还得靠着咱们几家,说起来反而是因祸得福之事。何况女帝也没几年了,待新帝登基,我就回来继承家业。娘,可好?” 厉凤中似笑非笑道:“你这兔崽子,说的倒头头是道,到底还是为了你的宝贝二皇……子。” 厉琳脸上一红,干咳两声。厉凤中叹道:“罢了,都成了我厉家的人,原也该你护着。倒是难为了那孩子,这些年竟瞒得滴水不露。也罢。你啊,”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真是……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些风流债,往后趁早给我收一收!” 想起接到厉琳密信的时候自己目瞪口呆,苦笑连连的失态模样,厉凤中气不打一处来。她生的这个好女儿,去一趟边关,生死还没个定数,倒先把二皇 女尊之足风流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女尊之足风流第18部分阅读 女尊之足风流 作者:未知 女尊之足风流第18部分阅读 ,不,二皇子搞上了手,可真有能耐! 又想起前些日子找上门的晏冉,更是让她哭笑不得。连落个崖,都能拐回个夫侍,这都跟谁学的! 正想着,忽又想起一事:“有空先别急着走,就算女帝盼着你早走,也要做个样子。这圣旨没个十天半月还下不来,你有空……先去看看你弟弟吧。他在刘家……过得很不好。” 厉琳根本不想面对这件事,本打算装鸵鸟到底,没想到厉凤中会突然提起,只得僵硬一笑:“宇儿他……不是自己开开心心嫁过去的么。” 厉凤中叹息一声。这件事她也未曾想明白过,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因此只嘱咐道:“那刘涵文已有几日都称病未曾上朝,你这做姐姐的。也合该去看看。” 厉琳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 一夜无话。 第二日厉琳连蓝喻红几个也没见,便提着礼盒,拿着拜帖去了刘涵文府上。 她心中实在是不痛快,压根不想看见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刘三儿,可有放心不下厉安宇,因此上门的时候便有些咬牙切齿。 等进了门,这咬牙切齿就变成了面色铁青。 刘府,空了。 “空了是什么意思?”接到信的蓝喻红,仲菲辰和卓清不一刻便赶了过来。好友相见自然激动,可来不及寒暄就被厉琳吓了一跳。 厉琳心急火燎,恨不得把该死的刘三碎尸万段:“刘三儿,跑了!带着宇儿跑了!” “什么?”蓝喻红三人面面相觑。还是蓝喻红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那王八蛋肯定是看宇文妍死了,怕你回来找她麻烦,裹挟着宇儿躲起来了。” 厉琳气得鼻子都歪了:“我能找她什么麻烦!” 蓝喻红见她气急,讪讪一笑。拜托,就因为楚春如碰了那个孔源,这女人就能把个堂堂少卿揍到有出气没进气,何况是这个抢了她宝贝弟弟的刘家老三。 她要是刘三儿,她也早吓得跑了。 仲菲辰道:“你们先别急。刘三那人也算个熟面孔,这种时候,还带着个宇儿,她不敢出城。派人搜就是了。搜到了,宇儿你带走,人交给我们,保证你出气。” 几人将厉琳连拉带拽地弄走,仲菲辰带着人满城地搜,蓝喻红和卓清一左一右不离厉琳,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仲菲辰办事足够干脆,没出一天就有了消息。 厉琳将人堵在一家青楼里的时候,已经处在暴走边缘。 等看到吓得浑身颤抖,一只手卡住厉安宇脖子的刘涵文出现在二楼栏杆旁,厉琳已经出离愤怒到冷静。 “厉大少,”刘涵文又怕又恨地吼:“你放过我,我把你弟弟还给你!” 厉琳阴冷地盯着她:“把宇儿毫发无伤地还来,我让你留个全尸。” “你!”刘涵文收紧手指,厉安宇顿时咳嗽起来,刘涵文咬牙切齿:“闭嘴!” 厉安宇捂着腹部,痛得泪流满面:“痛……痛……放开我……” “闭嘴!” 这时楼下众人才看到,他腹部已经明显鼓起,显然是怀胎多时。 “他有了我孩子,你敢杀我!”刘涵文色厉内荏地喊。 “那孩子姓厉。是我厉家的骨血!”厉琳丝毫不让。 厉安宇忽然挣扎起来:“放开我……孩子……孩子……”声音凄厉至极。 厉琳不着痕迹地将不知是恨的还是气的手背到身后,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刘三儿,放开我弟弟,我让你走。” “你……当真?”见厉琳突然痛快改了主意,刘涵文反而疑惑:“你肯放过我?” 眼见着厉安宇已经脸色发青,厉琳深吸一口气:“放开他,马上给我滚!” 刘涵文如获大赦,慌忙松开手,连滚带向窗边跑去,跑了两步却又停住,怔怔回头看了眼厉安宇。厉安宇本就受了多日的惊吓,见他回头更是一惊,不禁向后退了两步,谁知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摔倒!而他后背,就是又长又陡的楼梯! “宇儿!” “宇儿!” 两声惊呼从厉琳和刘涵文口中同时唤出。厉琳合身扑过去,却是鞭长莫及。此时一个如火焰般的红色身影猛地自一旁扑出,将厉安宇堪堪推向安全地方,自己却用力过猛,自楼梯上一路滚下,一直滚到厉琳脚边才停住,已经是满脸鲜血。 厉琳呆呆地看着他:“孔……源……” 怎么……会是他…… 那张艳丽的脸庞上,绽放了一个令厉琳惊心动魄的微笑。 “太好了……你的弟弟没事……太好了,又见到你……” 再没了声息。 厉琳呆呆地看着他。自从知道自己找错了源的转世,厉琳便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男子,接着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发现,眼前这一个孔源,她是那么的想念。 厉琳蹲□,抱住他,手指沾着黏黏的猩红液体,一滴一滴落到地面。“孔源……孔源……我是琳啊,是你的琳……” “他只是昏过去了。”仲菲辰伸手探了探鼻息。要不是这个孔源送了信来,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冲着这一点,她对这小倌改观不少,因此闻声劝慰厉琳。 厉琳这才如梦初醒般,慌忙轻手轻脚抱起怀中瘦的只剩一把的男子,仿佛抱着珍宝。 她抱着孔源,抬起头看着楼梯上泪流满面望着她,眼神里毫无光彩的厉安宇,叹息一声。 既然都放不下……那就都不放罢。 “宇儿。回家了。” 她微微一笑。 丰林府的夏天比别处都更美些。 千溪江自这里蜿蜒而过,江边和风习习,杨柳依依,户户人家都养花种草,安逸而宁静,就连青石板的路边也绽放着初初吐蕊的野花。 一个平淡的如同这里的每一日的夏天午后,蝉鸣切切,家家户户都闭了门享受阳光和午睡,坐落于首府会泽的王女府门外,静静驶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一个身材修长,面若桃花的女子笑着跳下车,回身自车里抱出个美艳的红衣男子,又伸出手臂,将两个有孕在身的少年一一扶下车,然后转过身朝站在门口的人微微一笑。 “晏冉,……好久不见。”她对羞涩而期待地看着她的少年伸出手。少年忐忑不安地将手放进她温暖的手心,灿烂一笑。 她握着少年的手心,终于转向一身女装的宇文良瑜。 然后猛然将人搂进怀里,仿佛要融进自己的骨血。 “我来了,良瑜。” 宇文良瑜在几个或站或靠在马车旁,盈盈笑着看女人和她的男子面前,忽的红了眼眶。 69、终章(二) “欢迎回家,靖婷……我的妻主。” 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完结了!!!!完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正色鞠躬。感谢一路陪伴的大家,真的非常感谢。就是因为“还有人在看这文啊”的信念,才能让我一直坚持到完结我的第一部女尊。也是我第一部字数20w+的文。 回头看这文,其实是很羞愧的,不足的地方太多了,包括无处不在的错别字(你个懒货还好意思说!)期间也经历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但不论如何,终于是完结了,一直写完了想表达的全部内容,这样也算是个圆满的结局吧! 真的,非常 感谢大家的陪伴。虽然中间断更了好多次,每次又都很久,但是神奇的是收藏却没有掉很多,这让我特别的感动。虽然留言不甚多,但是每次看着收藏数都觉得是种鼓励。再次感谢大家!!!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有继续努力,写出更多的文,才能不辜负这种支持了! 另外关于番外,会有几个厉琳和她心爱的后宫们甜甜蜜蜜的小段子,但是实在懒得凑成章了,会断断续续发在围脖上(喂你那围脖根本就是个摆设好吗!),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去围脖翻一翻……但是容我歇两天先(你滚)跪~ 还有还有,接下来俺会开个新的古言坑,设定很美哦,俺鸡血了很久的一个设定 女尊之足风流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