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同网之隔 第1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1节
文案
你说大满贯是你的梦想,那同样也是我的梦想。
你说吉·盖斯特杯太残酷,波普杯才是你想要的同网之谊,刚刚好我只有你一个女双搭档。
你说乒乓球很有意思,它是你一生的追求,刚刚好我也是这么觉得。
我讨厌吃番茄,你最拿手西红柿炒ji蛋;我在温和的海洋性气候中出生,与你眼中的满天大雪相隔110多个经度;我淡漠成性、惯于疏离,你眉目温和、温柔坚韧。
我们的关系,就像一句歌词那样:“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
乒乓球竞技文
天赋高脾气坏的国乒未来×温柔笑眯眯的国乒大满贯
【架空,乒乓球规则有私设,无考据。】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竞技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稚言,蔚橙 ┃ 配角:柯律言,王璎,陈奂,黄子耀,孙钰晴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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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出发的前一晚,柯稚言失眠了。
其实也不能算是失眠,她从十点多躺下后,还是睡了三四个小时的,只不过后来又被噩梦吓醒了。
此时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她在床上已经直挺挺地躺了一个小时过一些。
依旧没有睡意。
柯稚言轻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怂爆了,竟然能被一个不算噩梦的噩梦吓成这样。她微微翻个身,看见与她同一屋的蔚橙正在熟睡中。
柯稚言又把身子重新翻回去,整个人都仰面躺着,默默盯着天花板发呆。
明早……呃,是今天白天就要出发去伦敦了。
每一个运动员都梦想着能够有朝一日登上奥运会的舞台,而对于乒乓球运动员来说,奥运会更是三大赛事之一,与“大满贯”这个每名乒乓球运动员都梦想着的荣誉息息相关。而当你再身处于将乒乓球视为国球的国度中时,能够进入奥运人选就更难了。
在聚集了全国最优秀的乒乓球运动员的国家乒乓球队中,每年都有无数人为了主力位置争得头破血流,而在只有几个人构成的主力层中,又有全世界最优秀的选手们为了三个奥运名额四年磨一剑。
能够进入奥运大名单,是每一名乒乓球人都梦寐以求的,柯稚言也不例外。
甚至是当她开始练乒乓球时,就已经梦想着能够有朝一日参加奥运会,拿大满贯了。只是那时候还在伦敦一家普通球馆里、每天只有放学后才能打球的柯稚言却没有想到,未来有一天,她真的能够登上奥运舞台,还是以中国国乒队队员的身份。
能够完成小时候的期望,这当然是很好的,但这期望却是以一位很照顾她的姐姐的意外受伤作为代价。
未免有些悲哀。
隔壁床的蔚橙翻了个身,柯稚言侧头望去,确认她依然睡得很熟后,用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那场意外发生在国乒队最后一次确认奥运会名单之前。原本三个人的名额,蔚橙在拿下前一年的世乒赛和世界杯双料冠军后,成为最接近大满贯的人,理所当然地提前锁定一个名额。紧接着的第二个名额毫无疑问是由以p卡身份参加过四年前的北京奥运会,同时也是积分榜排名世界第一的老大姐赵韵涵拿下。最后一个名额原本应该是王璎的,作为一支新老交替后的队伍,整个国家女队只有她参加过北京奥运会,有丰富的参奥经验,而且在主力层中,她也在顶尖层面。
伦敦奥运会的第三张单打门票理应是王璎的,只是她包括整个教练组都没有想到,王璎会在今年四月的一次训练中意外受伤,几天后国家队就该向奥委组和国际乒联上报最终的女乒参赛名单了,半个月后国家队参奥队员也将进入奥运前的最后一次封闭训练。可是王璎却受伤了,虽然不至于开刀住院,但毕竟影响了水准,国家队不敢冒这个险,于是王璎不得不退出奥运大名单,只拿p卡做替补队员。
柯稚言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整个四月都并不是很热的北京,忽然在那一天阳光高照,照得整个训练基地都呈现出一片死白景象。
刚刚结束日常训练的柯稚言正擦着汗,准备和蔚橙一起加练,她们两个的主管教练陈佶和国家队女队主教练钟哲明忽然出现在偌大的国家队训练馆中,逆着光让柯稚言看不清他们两个的表情。
见柯稚言还愣在那里,蔚橙捣了捣她,向两位教练打招呼。柯稚言纳闷平日里忙得不得了的钟导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加练时间,还是和陈指一起来。
蔚橙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最近没违反纪律吧?”
柯稚言瞪她一眼:“我天天跟你在一起,违不违反纪律你不知道啊?”
“唔……”蔚橙还煞有其事地想了想,又问:“猜猜他们是来干嘛的?”
整个训练馆就我们两人,不是找你就是找我呗,这还用问。
看着两位教练已经来到面前了,柯稚言就没有回答,而是乖乖地问好:“陈指、钟导好。”
“好。”钟导点点头,向她示意:“小柯跟我们来一下,有事找你。”
柯稚言看了一眼陈指,他面色严肃,看不出什么内容。
柯稚言又下意识地看蔚橙,蔚橙凭着多年的默契向柯稚言示意: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午饭我帮你打包回宿舍。
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柯稚言总是会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跟钟导去他办公室,自己是不是在面对王璎时的愧疚感就能少一些。
她还记得她站在钟导的办公室里,浑身冰凉地听钟导告诉她王璎在训练时受伤,伤势不足以支撑完整届奥运会,教练组和体育总局准备换人上场。
她那时替王璎打抱不平,难过地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她有些心寒地想,这决定算什么?辛辛苦苦打球几十年,为了一个奥运梦可以舍弃一切,到最后却仅仅因为上面的领导们觉得伤势发挥不出来实力,就要换人?
她平时跟王璎关系不错,王璎也对她照顾有加,所以她知道07年萨格勒布世乒赛后,作为最年轻的世界单打冠军,王璎有多耀眼;08年北京奥运会后,只拿了单打铜牌的王璎在两个大满贯前辈的光芒下,又有多没落。
王璎出道早,十七八岁就被默认为接班人,在乒坛征战多年,被冠以“天才少女”之称,直到她在国家队遇到同样被称为天才的柯稚言。
王璎在萨格勒布世乒赛夺冠的那天晚上,还未成为主力的蔚橙拉着柯稚言去休息室找她借金牌和吉·盖斯特杯拍照,柯稚言那时才进入国家队,十一岁的小屁孩童言无忌,指着吉·盖斯特杯,说以后在这上面也会刻上我的名字。周围其他的队友和教练都像哄小孩一样,赞扬她志向远大,只有蔚橙和王璎一脸认真说你可以的。
柯稚言因为参加夏令营而回国在b省队集训,彼时蔚橙已经是b省队的一员,说是接班人也不为过。柯稚言在集训中被调入b省队,和蔚橙同宿舍,进入国家队后,又和蔚橙在同一个主管教练座下,可以说是从小跟着蔚橙长大的。
她和蔚橙关系好,蔚橙这么说她当然不意外。可王璎也是一脸笃定地说她可以,那就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味了,尽管那时柯稚言在人才济济的国乒队里还是新人一个。
同为天才,柯稚言和王璎向来惺惺相惜,所以当钟导描述完王璎的伤病,又一脸严肃地通知她:“教练组和体育总局商议后决定,由你,柯稚言来接替王璎成为奥运选手之一”后,柯稚言足足在原地愣了十多分钟,就连怎么回宿舍的都不知道。
等在宿舍的蔚橙被她的失魂落魄吓了一跳,柯稚言看着她关心和担忧的模样,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对她说:“我拿到奥运会的单打门票了。”接着就扑入蔚橙怀里大哭。
国乒队的每一名队员都想打奥运会,主力更是,柯稚言也不例外。
可是她以这种方式进入奥运名单,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庆祝,就被悲伤所笼罩。
之后的几个月里她被迫推着往前走,在忙碌的奥运备战和封闭训练中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心底的愧疚却越来越大,终于在封闭训练结束后、难得放松的今天彻底爆发开来。
柯稚言盯着惨白的天花板,想起梦中偌大的乒乓球馆,惨白的白炽灯将灯下的人影拉得老长,王璎面色狰狞,眼中怨恨,将她按倒在球台上,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指甲快要陷进r_ou_里。
“你抢了属于我的名额,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她挣扎,但徒劳无功,喉骨被按得生疼,她想呼救,可声音被掐在嗓子中。
“你去死!你这个多余的怪胎,你去死啊!你死了就没有人跟我抢了,你去死!”
不,不,求你……
胸腔中的氧气越来越少,眼前阵阵发黑,头顶白炽灯的那莹莹一点在她瞳孔中无限放大。
梦境原本该戛然而止,可是回忆到这里,王璎的脸却瞬间变成了另一张脸,面色苍白、颧骨高耸、以往拿粉色米妮发箍固定的微卷棕发此刻杂乱无章、蓝眼中闪现着疯狂和毁灭。
右手腕骨间好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柯稚言能听见血液汩汩流出,顺着皮肤纹路流下,沿着指尖滴滴答答,滴落在地下。
她条件反s,he地把右手甩出老远,床褥被右手砸出“噗”一声。
蔚橙动静不小地翻了个身,好像还嘟囔了句什么。柯稚言不敢动了,仰面躺着,浑身发冷。
就这样直挺挺地躺了一阵子,等到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身体渐渐回暖,柯稚言才小声吸吸鼻子,拿枕巾擦干眼泪。
她扯了扯嘴角,捂着脖子又躺了一会后,终于起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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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悠悠转醒时,窗外阳光明媚,透过没拉紧的窗帘间隙中一隙一隙地透进来,照在身上,有一种灼烧般的轻痛感。
柯稚言被烦得厉害,起床气发作一脚蹬了被子,又用手覆住眼睛,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迟到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隔壁床的蔚橙早已人去床空,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柯稚言没多想为什么今早蔚橙没叫自己,匆匆用水扑了几下眼,洗漱全程不到三分钟。
行李是昨晚临睡前就收拾好的,今早出征时要穿的运动服也熨得整整齐齐,搭在椅背上。柯稚言没顾得上穿,拉了行李箱,一手提着衣服就冲出门去。
刚跑下一楼楼梯,走到公寓门口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热闹声。
她推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公寓楼前的空地上,今天就要出征的国家队队员和教练们正忙着被采访拍照,一帮人熙熙攘攘地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柯稚言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原本被吓得一直狂跳的心脏慢慢放松下来。
“哎,小言子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来来来,快过来合影。”站在人群边缘的王璎看见她后,走过来要准备一把抓住她。
柯稚言看着王璎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她还记得梦中这双手的主人面容狰狞地掐她的脖子,往常连大力抽球都控制不好力度的手却能忽视挣扎紧攥着喉骨,想杀她的神情和那人一模一样。
王璎的手抓了个空,在空中小小停顿了一下,柯稚言有些尴尬,刚想找个借口解释几句,王璎的手又很自然地在空中转了个圈,重新勾上她的肩。
柯稚言这次没敢动也没再动,松开抓着的行李箱,就被王璎推着搡着,带到一小堆人中间去。
“来来来人齐了,李哥,你帮我们留个影啊!”
王璎对相熟的记者这么说道,自己也占了个位置。
柯稚言还迷糊着,刚看清这堆人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队友,就被一声“好,小柯看这里”给叫了过去。
“咔嚓。”
镜头中是穿着“冠军龙服”,面露笑容的年轻队员们,和看着镜头却一脸迷茫、穿着短袖运动衫、统一队服被搭在左手手臂上的柯稚言。
对面的记者笑了,“哈,这张一定要保存下来,这可是珍贵的记录啊!”
王璎也发现了,赶紧说:“不行不行,这张不行,小言子你赶紧把龙服穿上,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穿这个合影。”
她说的龙服是今年伦敦奥运会上中国队的领奖服,因为在肩膀和衣领处红色部分绣上了中国龙而得名“冠军龙服”。刚知道这个名字时,柯稚言嫌四个字太长,就缩写成龙服在国家队渐渐传开了。
柯稚言闻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短袖,再看看周围清一色的龙服。
确实有些碍眼。
她把左臂上搭着的龙服展开抖了抖,穿上。
在她旁边站着的蔚橙帮她整理衣领,柯稚言就放下了刚将下摆拢到一起想拉拉链的手。
“顺便。”
蔚橙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蹲下身帮她拉拉链:“你就懒吧。”
柯稚言冲她露出一个撒娇的笑,眯眼看半蹲着的蔚橙。
蔚橙一米七的身高在半蹲下后倒是比自己矮了不少,由于身高原因,自己很少能看见她的头顶。此刻蔚橙在出征前特意挑染过的亚麻色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温暖明媚,柯稚言看着蔚橙帮她拉拉链时露出的认真的眉眼,忽然想伸手摸一摸。
也许摸起来会和她在伦敦时养的小狗一样柔软?
同网之隔 第1节
同网之隔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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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2节
蔚橙在这时忽然抬头,拉链顺着她抬头的高度往上升。
柯稚言无意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
“?”蔚橙不解,微微偏头,琥珀色的眸子温和shi润,从中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更像了。
柯稚言收回手,视线随着蔚橙的起身而抬高。
“好了。”蔚橙笑着说。
“哦。”柯稚言慢吞吞地应到,想了一下,又抬手将吊在半空中的链子往领口处拉了拉。
“走吧,该合影了。”
蔚橙伸手拉柯稚言,两人一起往大部队处走。
“说起来,今早你怎么没叫我?”合影空隙,柯稚言微微侧头问。
“看你最近太累,所以想着你赶在大合影之前下来就好了。你出来前正准备上去叫你。”
“那我岂不是赶不上和你们合影了?”
蔚橙侧过头去看她一眼,柯稚言正微微鼓嘴,似是嗔怪的样子。
柯稚言向来喜欢瘫着脸,能让她做出这种撒娇的表情还真不容易。
蔚橙忍俊不禁,伸手从柯稚言背后绕上去拍了拍她的头,“所以你没用我叫就起来了啊。”
“别动我的头啦,会长不高的!”
“17岁的年纪身高一米六五,你已经过均身高了。”蔚橙笑眯眯地说。
“可是我的理想是要长到一米七!”
站在柯稚言前面,显然是偷听良久的王璎转过头哄她:“小言子你气场两米八!”
“……”柯稚言不满地翻白眼:“你们又把我当小孩子哄!”
看着柯稚言气鼓鼓的样子,蔚橙依然是微笑微笑再微笑,而王璎则是大笑着转过头去了。
出征队员大合影后还有一点私人时间,黄子耀、陈奂、王璎等几个大牌都分散在周围给送行球迷签名合影。以往这种活动柯稚言都是跟着蔚橙的——她年纪小,大赛也没打过几场,零星几个球迷基本上都是b省队或蔚橙的球迷们爱屋及乌——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球迷们心疼蔚橙,叫她赶紧去车上休息会,蔚橙笑:“没事儿,我陪你们聊几句。”
球迷们不依,坚持要蔚橙和柯稚言去休息,不用陪她们,毕竟一会儿要在飞机上坐十几个小时呢。
蔚橙拗不过她们,挨个拥抱一下,“那好吧,记得到时候在电视上看我一球入魂啊。”
“我们等你回家。”
于是蔚橙和柯稚言又无所事事起来。她俩在花坛边上擦了块干净的位置坐下,蔚橙第一时间就向等在不远处的公寓门口站的球迷们挥手,收获了无数飞吻。
蔚橙笑眯眯地收回视线,注意到柯稚言正垫着脚,手肘撑在膝盖上扶着下巴,整个人都显得懒散得很。
小崽子其实没休息好,现在还困着,她知道的。小孩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晚上翻来覆去,惊慌失措地带着哭腔,嘴里叽哩哇啦说一堆英语,她只听懂了一句“please”。
极其害怕的,带着乞求的“please”。
小孩压力究竟是太大了。不管平时再怎样瘫着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或是球场上球风犀利毫不留情给前辈一个4:0,她都也才十七岁而已。
还是个孩子啊。
若是换做普通女孩,这时候还处于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可以穿各种各样好看的衣服而不是整日穿式样单一的运动服;可以在放学后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与同学隔三差五出去玩;也许还会有着暗恋的男孩子,尝尽爱恋的酸甜苦辣。她们会有大量自由时间,将青春肆意染上自己想要的颜色。
自己呢?蔚橙想起她的十六七岁,还被笼罩在前辈们的光环下无忧无虑,还算是小队员可以和姐姐们、教练们撒撒娇,乒乓球带给她更多的是快乐而不是责任。
就连天才如王璎,在这个年纪里也仅仅算是接班人,女队的重担还未完全压在她身上。
可是这些柯稚言都没有。不过是年初才过了十七岁生日,几个月后,冠军血统就落在了她身上。
无比荣耀,推卸不得。
蔚橙眯着眼睛想这些时,柯稚言就乖乖坐在她旁边,不玩手机,也不找她搭话,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很轻。
蔚橙盯着她看半天,忽然抬手使劲揉她的头发。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柯稚言整个人都反s,he般地往另一侧跳,意识到是蔚橙后,大幅度动作顿在半空中,改为往一侧裂。
柯稚言转过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吭声,就直直盯着蔚橙,浅褐色的眸子干净清澈,蔚橙能从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蔚橙“咳”一声,说:“老板着脸干嘛?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不听,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活力,你看你,老气横秋的,跟小老头似的,以后可没男孩子喜欢啊。”
柯稚言“哦”一声,转过头又继续直视前方。
过了一阵,柯稚言开口说:“橙姐,你说……”
她的话没说完,被一阵嘈杂声打断了。要出发了,国乒领队郑师渠和男女队主教练郭志远、钟哲明在大巴车前催人,男队队员都充当苦力,绅士地帮女队搬了行李后,还要负责队内器材和补给。
在一阵嘈嘈杂杂声中,钟导对着花坛这边大喊:“蔚橙、柯稚言,出发时间到了,我们该上车了。”
柯稚言高声应一声“好”,转过头轻松地笑笑,“橙姐,走吧。”说完率先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大巴车走去。
蔚橙在原地愣了几秒,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一阵凉风吹来,明明是夏日中的和煦微风,却激地蔚橙在原地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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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机上坐了十多个小时,又在海关处忙了一阵子,等到机场大厅时,柯稚言已经累得不想再爱。
事实上国乒众人都很累,从领队到教练到队员,谁都一幅奄奄的样子。
柯稚言拉着行李箱落在后面,眼睛半睁不睁地一个接一个打哈欠,蔚橙在她身边走,看她萎靡不振的样子,一手拉住了她。
手心里突然多出的温度让柯稚言下意识地甩手,没甩开,那只手的力道又紧了些。
柯稚言抬头看见蔚橙白皙好看的脸,于是就放心地跟在她身后,无意识地闭上眼。
从机场大厅到大巴的距离也就几分钟路程,柯稚言是真困了,前面一直在撑着走,登上大巴后就扑在座位上睡着了。
于是等蔚橙在外面给接机球迷匆匆签完名上车后,就见队友们两两三三坐在座位上听歌聊天调整自己,而柯稚言一人躺倒在后面一排,身上盖着大概是黄子耀的外套。
“小屁孩累惨了,一上车就倒在座位上。”前一排的王璎低声道。
蔚橙点点头,感觉了一下车内空调温度有些低,又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从包里取出抱枕,给柯稚言枕上,脱了她的鞋子,让她尽量舒服点。
陈奂见了调笑道:“蔚橙如今也会照顾人啦。”
黄子耀微笑,“终于有个当姐姐的样子了。”
蔚橙直接给陈奂一个白眼,面对黄男神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头笑了笑。
柯稚言平躺着,双腿空在半空中,有些不舒服地哼哼了几声,翻过身收回腿,整个人团成一团蜷缩在座位里。
蔚橙默默拉下盖在她身上的自己的外套,把她的腿和脚都裹进去后,在走道另一侧的座位上坐下。
前排的陈奂给在国内的孙钰晴打了电话报平安,两人开始煲跨国电话粥;黄子耀戴着耳机,低头看一部老电影;隔着一个走道,刚才还咋咋呼呼的王璎已经听着歌睡着了;赵韵涵低头看着ipad,察觉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无声地询问。
蔚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赵韵涵的视线又重新回到ipad上。
一行人在车上颠簸许久,终于赶在晚饭前到达利兹大学,他们要在这里做适应性训练,以此适应英国的温度,shi度和风力等。
第二天放假用于倒时差,柯稚言直接蒙头睡了一早上。中午被蔚橙撵起来吃午饭,众人看着临时食堂的西餐面色不佳,柯稚言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陈奂面部抽搐:“小燕子,你味蕾是坏了吗?”
“没有啊。”柯稚言无辜地抬头,看见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后,恍然大悟地解释道:“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在这边长大的缘故吧。当初刚回国时,我也吃不惯b省队的食堂。”
王璎“啧”一声,“看你中文说得那么溜,到忘了你以前还是个英籍小鬼。”
柯稚言瞪她一眼:“我已经十七岁了,已经不是小鬼了!”又转了角度瞪陈奂:“还有,我不叫小燕子!”
说罢,她低头专心吃饭,不再理众人的笑意。
陈奂摸摸鼻子,和王璎交换一个眼神:看吧,这小家伙,只有蔚橙才能镇得住啊!
“利兹大学,世界百强名校,英国顶尖学府,英国常春藤名校联盟“罗素大学集团”成员,红砖大学成员,世界大学联盟成员,白玫瑰大学联盟成员。其校史可追溯于1831年,建校至今共培养出6位诺贝尔奖得主以及包括约翰·托尔金、张国荣在内的其它众多著名校友……”
午后的利兹市天气不错,众人望着头顶高高挂起的暖日,决定在利兹大学逛一圈——毕竟来都来了,不在景点前比着看起来不是一般直男的手势自拍几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来过?
于是就在众人都站在利兹大学内部,兴致勃勃地要往各景点窜时,陈焕45度仰望面前那座身上被镀了各种闪光点、据说是全英四大研究图书馆之一的布拉泽顿图书馆,牛逼哄哄地为众人介绍了利兹大学。
王璎的一句“半日不见就刮目相看”已经到了嘴边,就见陈奂看了一眼一直被攥在手中的手机,又补上一句:“以上来自百度百科。”
王璎:“……”
蔚橙翻个白眼:“陈奂大大,咱能不装吗?”
柯稚言很默契地接上一句:“再装你也当不了吴下阿蒙啊。”
陈奂被怼,当然不甘示弱,当即就要怼回去。
黄子耀适时出来岔开话题,免得众人吵翻天。这一工作他做了许多年,似乎是从小时候,他、陈奂和蔚橙、王璎、孙钰晴他们熟起来后就在做,后来柯稚言加入进来,更是三言两语就把除好脾气的蔚橙以外的哥哥姐姐们气得跳脚,因此做起中间人来,他倒是得心应手。
黄子耀:“前面有家书店门口卖明信片,蔚橙你要去买么?”
蔚橙:“好呀好呀,璎姐我们走!”
王璎一脸懵地被拉走了,失去了女队主力,陈奂对柯稚言一人也怼不起来——毕竟临行前晴儿有交代:要是你敢欺负小言子,回来就等着跪乒乓球吧!
黄子耀好笑地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蔫不拉几的陈奂,咳了一声,慢吞吞道:“我刚才查了一下,前面那家书店有孙钰晴想买的漫画,你去看看?”
陈奂:“好的,多谢兄弟!”他一溜烟跑没影了。
柯稚言盯着陈奂的背影看半天,很认真地问:“子耀哥,你说,陈奂的妻管严程度是不是又上升了?”
黄子耀按一下她的后颈:“要叫陈奂哥。”
柯稚言撇嘴,却没甩开他的手,“不要。”
“不然别人会觉得你没礼貌。”
“陈奂、橙姐他们都不这么觉得,队里也没人说什么。”
“那是队里,大家都了解你,你不叫哥哥姐姐也没人会说什么,可是别人不这么认为。”
“?”柯稚言停下步伐,偏头看他。
黄子耀叹口气,“你从前在国家队只打公开赛,世乒赛和世界杯等诸多国际大赛一个都没上过。在b省队也是,大家都把你当小师妹,保护你,也鲜少让你接受采访,因此你知名度不高,外人也就不会过多关注你,自然也不会有人关注你是叫陈奂哥还是陈奂。”
柯稚言眨眼:“所以?”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小言,你还没意识到吗?你现在要打的是奥运会,全球几十亿人都会收看直播,你作为国乒队的一员,你的名字、你的面孔、你的所有所有都会被人看在眼里。”黄子耀顿了一下,摸一下她的头,“小言,你是公众人物了,你现在代表的是国家队,也是b省省队。”
同网之隔 第2节
同网之隔 第3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3节
他们慢慢地走,这时候也离那家卖明信片的书店很近了。蔚橙在店门口挑明信片,对着好几个货架犯难,见了他们后,脸上一下晴朗起来:“稚言快来帮我挑明信片。”
柯稚言下意识应一声,应完才觉得忘了什么,转头看黄子耀,想起自己还没给他答案。
黄子耀笑了笑,犹如点睛之笔般给他俊朗的面孔抹上一丝柔和:“去吧,以后在公共场合注意就好了。”
柯稚言一点头,跑向蔚橙,干净爽朗的短发在阳光中跳跃。
黄子耀看她难得活泼地像个少年人的身影,和蔚橙凑在一起,蔚橙叽叽喳喳,她微偏脑袋,以往只有在球台上才会出现的认真眉眼在此刻正对着明信片挑挑拣拣。
黄子耀忽地记起来蔚橙曾经追过的一部偶像剧的台词:谁能阻止得了少年武士赴死?他们听不到啊。
“唔……这个好像还没刚才那张好看?”
蔚橙手中拿一张印有利兹大学建筑群的明信片,又取了刚才挑的利兹大学落日片,举起来问柯稚言:“那要哪张?”
柯稚言没迟疑,毫不犹豫地点了建筑群片:“这个。我不喜欢落日。”
“好。”蔚橙没问原因,拉了柯稚言进店付账。
陈奂正趴在柜台上给孙钰晴写明信片,蔚橙装作不经意地瞟一眼,开头称呼的“晴儿”差点让她吐出来。
蔚橙转头悠悠地对柯稚言说:“猝不及防一口狗粮,稚言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王璎从后边飘过来,一脸麻木:“单身狗,没狗权啊!”
蔚橙跟着长叹一口气,看陈奂还在奋笔疾书,也来了兴致,“不行,我也要给小壮写情书!”
小壮就是孙钰晴,她没瘦下来那会儿号称“女队第一壮”,后来连她主管教练都拿这个“嘲笑”她,要她赶快减肥,她才下定决心,再不跟蔚橙这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家伙胡吃海喝。后来她减肥成功,从“女队第一壮”摇身一变,成为国乒第一女神。
蔚橙从刚才选的明信片里挑了一张英国民居照,在背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长串,最后空下一小块地方,让柯稚言写。
柯稚言出生在英国,对方块字的造诣只能算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小学生字体。她咬笔想了半天,在蔚橙笔走龙蛇般的签名下,用花体字写了“auld lang syne”。
蔚橙对着这堆华丽的圆圈直接蒙圈。
“友谊地久天长。”柯稚言轻声解释道,脸上有些泛红,她低头掩饰般地研究该在哪签名。
“签我名字旁边。”蔚橙装作没看见小孩的害羞,转了视线,刚好看见柜台边的架子上摆有巴掌大的纪念图书。她随手取下一本,在扉页上签名,塞给柯稚言,“拿着,送你了,当个纪念吧。”
柯稚言一愣,低头看手中的书,装帧朴素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单词。
“《仲夏夜之梦》。我知道你小时候在学校的舞台剧上演过仙王。”蔚橙笑眯眯道。
柯稚言不自然地“咳”一声,扭过脸看别处。
她刚来国家队那会儿和谁都不熟,就连蔚橙也只能算是b省队只相处过一年的师姐,不过点头之交。蔚橙倒是自来熟,做什么都拉着柯稚言,美名其曰与队友交流感情。
这事儿就发生在一次聊天中,王璎还是谁来着突然想起来一句莎士比亚,众人想了半天想不出出处,陈奂眼角扫到坐在蔚橙身边的柯稚言,指着她大喊:“这不是还有个从英国来的小鬼吗!”
众人视线都转向她,柯稚言一时还没适应自己成为众人焦点,眨了眨眼下意识回答:“a midsummer night's dream。”说完又眨下眼睛,发现自己习惯性地说了英语。
她抿了抿嘴,刻意切换成中文一字一顿:“《仲夏夜之梦》,第二幕,仙王说的。”
蔚橙偏头看她,眉眼弯弯,“稚言喜欢莎士比亚吗?”
“只是恰好在学校舞台剧上演过这个角色罢了。”
她那时候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蔚橙就记住了。
其实她演仙王是被赶鸭子上架,现在更是连台词都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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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着晴朗的夏日,天气却是yin沉沉的。众人排排队站好围着场地慢跑热身,后一哄而散各自寻了张球台。
这里是伦敦excel体育馆,中国乒乓球女队要在这里做最后一次适应性训练,与她们一起训练的还有日本女队。
整个场馆被划为两半,一半中国队,一半日本队。日本女队与中国队关系向来不错,此刻见到她们自由训练,队长白川伊苍立马拿着球拍蹭过来,笑眯眯地c,ao着流利的东北话找王璎:“老王,打两局呗。”
白川伊苍虽是东京人,却自小在中国打联赛,与同是l省队出身的王璎一起长大。两人岁数相差无几,又同是最小的队员,经常被教练安排双打,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弧圈结合快攻简直配一脸。风头正盛时连国乒队的前任大魔王都要退避三舍,而那时,她们也不过将将二十岁罢了。
因此,白川伊苍在国家队与王璎关系最好,后来又认识了蔚橙、柯稚言等人,几个小年轻从小队员长到现在,革命友谊步步高升,倒是让中日两国女队关系连带着好起来。
王璎对“老王”这个称呼其实是拒绝的。开什么玩笑,她这样的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般的天才球员,怎么可能有“隔壁老王”那种猥琐的称呼?!
王璎笑眯眯回话:“苍老师啊,明天就开赛了,今天打两板,是要刺探军情吗?!”说到后面眼露凶光。
柯稚言:“为什么我这么想吐槽‘苍老师’这个称呼……”
蔚橙拍了一下她后脑勺:“小孩子家家,懂这么多!”
柯稚言:“橙姐,我都十七岁了,就你还把我当小孩子看。”
蔚橙凶她:“十七岁很大吗?你连未成年这顶帽子都没摘呢!”
柯稚言说不过她,鼓鼓嘴:“反正你永远都把我当小孩子看。”
蔚橙:“你知道就好。”
两人说话间,就见白川伊苍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来吧小言子,让我们来一决高下!”
蔚橙:???
蔚橙把视线转向王璎:“你跟她说了什么?”
王璎摊手:“干净利落地甩了个锅,小言子也需要热身一下啦。”
蔚橙无奈,又看柯稚言,给她递了个眼神,大致意思是:我帮你回绝?
柯稚言做事有自己的一套规划,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ji,ng确到分钟,对计划表的执行度宛如机器人。而今天,她本来的计划是和蔚橙对拉几盘热热身,再找陪练熟悉一下打法融合的。
柯稚言在脑中过了一下流程,删掉了和蔚橙对拉热身那一项。她抬了头,冲蔚橙细细地笑了一下:“橙姐,你猜一下比分?”
蔚橙一愣,柯稚言已经跨过挡板进入场地。
白川伊苍有模有样地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树,还是字?”
柯稚言不答,也从兜里拿出一枚硬币,“花,还是字?”【注1】
白川伊苍翻个白眼,死小孩。“字。”
硬币被向上抛,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被一只戴护腕的手按在手背上。
柯稚言摊开手,露出手背,是字。
“oops。”
白川伊苍直接取了乒乓球,“我要发球权。”
柯稚言一脸平静地站到离她最近的那一块场地。
“啧。”王璎慢慢悠悠地晃到蔚橙身边,“所以我就说,你有时候蠢得还不如小言子。”
蔚橙侧头,眼里闪出不解。
“没参加过什么大比赛,没拿过几个像样的单打冠军,渴望参加奥运,但门票来得这么戏剧性。你说,她会想什么?”
蔚橙愣愣的,没反应。王璎一副“你蠢死算了”的表情,继续说:“就是她被通知拿到门票的那天,她跑来找我,我没见她,隔着窗户看见她坐在门边上,耷拉着脑袋,一直拿手抹泪。之后再见面是出征那天,她从公寓里跑出来,我拉着她去合影,一抬手扑了个空,那小孩的表情和动作就像是她刚来国家队时一样。”
王璎也侧过脸看蔚橙,因为身高因素而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对上蔚橙的眼睛,这一幕本身有点滑稽,像是蔚橙居高临下,但放在王璎身上,蔚橙却觉得自己比她低了不止一头。
“你说,她在这段时间内经历了什么?”
王璎的声音很轻,轻得过头几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蔚橙要盯着她的嘴型才可判断,而后大脑凭着声音和嘴型迅速分析出的信息让她瞬间渗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没有发现……”她压着嗓子,几乎是从齿缝间硬挤出了点声音。
她知道那天柯稚言红着眼睛回来大哭一场,不知道柯稚言还去找了王璎;她也知道柯稚言压力大,封闭训练回来后做了许多噩梦,但是她听不懂柯稚言的梦话。
她知道柯稚言压力大,知道柯稚言虽然瘫着脸脾气不好,但其实内心细腻重感情,所以对于名单的事仍心有介怀。
但是她没有发现,她离柯稚言最近却没有发现……
蔚橙想柯稚言那天去找王璎,王璎不见她,她默默坐在门边,心里又委屈又难过,误解了王璎的意思,以为王璎这是在怪她,要和她分道扬镳;还有她做的那些梦,一声声“please”,吓醒后不敢发出声音,蜷在床上逼自己再次睡着。
她那时候该有多绝望?
王璎说柯稚言好像又回到了刚来国家队的时候,王璎却不知道柯稚言在b省队时和刚来国家队的样子如出一辙。
蔚橙胸口一下子透不过气,她闭了下眼,狠狠吸了口气,觉得胸腔几乎像要爆开来。
那个噩梦般的曾经,她以为她已经醒过来了。
“第一局,11:8,白川伊苍胜。”被拉来暂时充当裁判的赵韵涵笑着补上一句:“小言子要加油啊!”
柯稚言放下球拍,走过来一语不发拿毛巾擦脑门上一层薄薄的汗。
只是一场热身般的切磋,两人都没使出全力,白川伊苍留了力气,同样柯稚言也懂得养ji,ng蓄锐。
因此,这场比赛倒是没太多亮点,打得中规中矩的。白川伊苍发球后,柯稚言第一板只是搓,充其量再加个接发球抢攻,前三板按部就班。
你来我往几轮后,前六局已经到了3:3持平。
决胜局由柯稚言开球,她想了想,用了逆旋转发球,乒乓球快速旋转至边线位置,白川伊苍惯用的抢位不好发力,快速侧身准备正手位接球。
快速旋转的乒乓球与球拍触碰,白川伊苍心里一颠,她判断失误,发力不足且拍型没到位。下旋球旋转着从球拍面前飞出去,在网前旋转摩擦,力尽后掉到桌面上,骨碌碌滚了几下,停在球桌边缘。
“哦呦。”
柯稚言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一边两三步跑上前捡球,乒乓球落在另一面边线,她不得不俯身拿球拍勾球,整个人几乎趴在桌面上。柯稚言一边伸了手,一边转头说:“那球是下旋啊,你怎么顺势推一板?”
白川伊苍:“……”
站在挡板外观战的王璎听见这句话,翻个白眼,同情地看看努力做深呼吸的白川伊苍,转头对蔚橙认真道:“我收回我刚才的话,这小屁孩情商低得简直无可救药,亏我还担心,她会觉得门票是不义之财,心里自卑抬不起头来……”
蔚橙还在心里懊恨她这些日子中忽视了柯稚言的反常,以至于再次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闻言也只是勉强笑笑,想要恢复自己一贯的阳光气息。她随口答道:“不管怎样,璎姐能提前替她想这么多,也是她的荣幸。”
虽是跟王璎说话,视线却一直未离场中的人。
那小孩已经遥遥领先了好几分。
过了一阵子,身边再未发出声音,蔚橙不由地去看身边,却见王璎被笼罩在馆内惨白的灯光下,半敛着眼,神色不明。蔚橙看不透她的神色,却恍惚想到了五年前的萨格勒布,刚满19岁的天之骄子站在世界瞩目的赛场上,耀眼自信,意气风发,每一拍每一板都灵气十足。
那是足以令蔚橙铭记一生的夜晚,在此之前,她和柯稚言刚起步,才刚懵懂着要从同辈中脱颖而出,撞进教练的视线中;在此之后,她们将那晚当做一颗悬在天上的明星,所付出的每一滴汗水和泪水都是为了能有将一日站到那人曾站过的高度。
而今五年过去,昔日的天才被伤病所困,几乎泯然众人;她却一步一步,虽脚踏荆棘,也终是追上了那颗星,甚至朝着更前方走。
这五年中发生了太多事情,蔚橙有时候以为,她也许再也看不见那晚的星了。可是现在,就在另一位少年武士的试炼前,她看着王璎又一次露出睿智的神情,眉眼间跳动着灵跃。
蔚橙想,柯稚言会高兴的,那颗星,终是被她寻回来了。
“蔚橙。”
“啊?是!”
同网之隔 第3节
同网之隔 第4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4节
蔚橙下意识立正,拿出了她十四、五岁刚进国家一队时面对王璎这些前辈们的态度。
王璎笑了,踮起脚伸手拍一下她的头:“当姐姐当惯了,也别忘了,这小鬼也是叫我一声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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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局,11:5,柯稚言胜!”临时裁判赵韵涵一板一眼报了比分后,评论道:“小言子打的不错,正式开赛后也这么打,准进四强。”
柯稚言“呵呵”笑两声做回应,拿着毛巾跨过挡板,几步跑到蔚橙面前:“橙姐橙姐,你看我刚刚那个逆旋转,帅不帅?”
她刚刚打完比赛,即使是一场私下切磋,却也是扎扎实实打满七局的,这对本身就体力差、跟不上一线选手的柯稚言来说算是个累活。她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额前的碎发上还沾着汗滴,脸颊红扑扑的,呼吸比平时快了几分。
“帅,必须帅啊。小言子你这放出去肯定有一大帮迷妹嗷嗷叫!”王璎抢在蔚橙前面,竖起拇指笑道。
柯稚言很懂地回了个“那是”的表情,又转过来看蔚橙,刚才的表情收得干干净净,转而一副乖乖脸,眼中殷切。
“嗯,帅。”蔚橙轻轻点下头,想王璎倒不是说假,这小孩本身底子就好,皮肤白皙,眉目俊朗,十七八岁的年纪正介于少年与成人间,少年人独有的朝气阳光与成人的自持稳重三七揉杂于性格间,良好的家教和环境又令她周身染了几分贵气。
蔚橙一下子想不出那么多形容词,只觉得这小孩好看,说是英俊也不为过。
蔚橙眼中染了些笑意,从柯稚言手中取过毛巾覆于她脑袋上,轻轻揉几下,“稚言以后肯定会有许多球迷的。”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蔚橙真的夸了她后,柯稚言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伸手抓了几下刚被毛巾揉过的有些乱的头发,小声说:“开赛后、开赛后我再对上她,我也会赢的。还有球迷,我要是有了球迷,我也会对她们好的。”
差不多把汗水擦干,蔚橙叠好毛巾,以指代栉,将柯稚言向来重视得紧的头发捋好。
蔚橙微微含笑,柔声道:“我拭目以待。”
伦敦时间下午四点多,第二阶段的训练时间结束,女队的三个参赛队员向主教练钟导汇报了训练心德,又做了一些反馈后,开赛前的最后一场训练就结束了。
队伍收拾一下,准备回excel场馆附近的临时驻地fox公寓聚餐吃晚饭。
临时驻地fox公寓离excel场馆不到五十米,中国队租了四个大单元,格局大同小异,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开放式厨房,二楼是两间卧室和露台。
中国乒乓球队在伦敦奥运会期间,除了男女队六名参赛队员、两名持p卡选手、两名主教练,以及男女队各一名教练外,其余的由领导、教练、领队、陪练等组成的后援保障团均住于此。
由于男女队训练时间不一样,男队已先她们一步到公寓。众人一进门就看见各大教练、陪练们忙着洗菜准备,而男队三人都跟大佬似的占了一张沙发,津津有味地看欧冠。
柯稚言对着最外边的陈奂上去就是一脚:“你是祖宗啊?摆这儿供着。”
陈奂挨了一脚,哭丧着脸申冤:“不是我不帮忙啊,我刚才一进厨房就被郑哥撵出来了,还一人塞给我们一个苹果,让我们好好待着别碍事。”
他说的郑哥是郑佑,这次后援保障团的陪练之一,北京奥运会男单、男团、男双冠军,世界杯冠军拿了仨儿,可惜到了岁数快退役也没拿到一个世乒赛单打冠军。
正说着,从厨房中走出来一名大约二十□□、身材瘦高的男子:“女队也到了啊,来来来,一人一个红苹果,开门大吉!”
“小言子最小,给你给个最大最红的,吃了它一定有好成绩!”
运动员们都有些迷信,自从八年前男女队一哥一姐在雅典奥运会开赛前吃了苹果就夺冠后,这一开赛前吃苹果的优良传统就被国乒队保留了下来。事实证明,开赛前吃了苹果,发挥好不好那不一定,不过中国队夺冠,那是一定的。
柯稚言被塞了个最大的,微微错愕瞪着手中的苹果,又抬头去看面前的男子。
这是唐舜,北京奥运会男双、男团冠军,男单亚军,2009年横滨世乒赛男单冠军,世界杯也拿过,唯独缺奥运会男单冠军。
男女主教练早有命令,今天六名参赛队员一律不准动手,所有活都由后勤来做。
众人难得放松,于是,男队三人依旧准备看欧冠,却被蔚橙和王璎联手抢了遥控器,赵韵涵负责撵开要来帮忙的男单p卡队员鲁名,结果最后男队是成功撵走了,但三人却对着满频道的英文直接懵逼。
陈奂幸灾乐祸:“哈!让你们能!”
男单第三人蒋楼挑眉:“反正你们也听不懂,还不如看欧冠!”
黄子耀已经招呼了鲁名,又对陈奂和蒋楼使眼色,准备直接把遥控器抢回来。
女队员们本想不甘示弱地怼回去,但想了想,好像男队说的也没什么可反驳的。然而让她们低头?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救世主柯稚言同学就横空出世了:“橙姐你往后调两个台呗,这个点儿bbc 1可能会重播神夏。”
王璎瞬间乐了,一把拉过在旁边看戏啃苹果的柯稚言:“谁说我们听不懂?这不是有个土著吗!”
柯稚言一脸嫌弃:“喂喂,王璎,苹果汁要滴我衣服上了。”
正在厨房洗菜的郑佑和唐舜透过开放式厨房看见这些,也不由地笑:“几个小兔崽子,倒是闹得欢。”
“行了吧。”被钟导派去搅ji蛋的郑导说:“你们年轻时,比这批小崽子难对付多了!”
“就是。”钟导补充:“踹球桌、撂拍子、怼教练,还被罚去猪圈喂猪,你们说说,这些国乒的极品事儿,哪一件不是你们干的?”
郑佑和唐舜哈哈大笑,“那时候年少不懂事,您看,我们现在可是乖得很。”
众队员打骂嬉戏,玩得不亦乐乎。柯稚言的手机突然响了,被蔚橙逼着设成铃声的当下最流行的歌曲响彻整个客厅。
柯稚言正啃着苹果,手不方便,就示意蔚橙:“开下免提。”
黄子耀调小了电视音量,整个客厅都静下来。
电话那头是个腔调慵懒,嗓音酥麻的女声:“hello,sweet,miss me”
柯稚言的脸色瞬间变了。众人还没从女声中反应过来,柯稚言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捞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迅速关掉免提,也不顾自己的手拿过苹果还没洗,咬牙切齿道:“我一点也不想你,再见!”说着就要挂电话,那头却说了什么,让柯稚言又附耳听。
众人看向离柯稚言最近的蔚橙,蔚橙小幅度地摊手,比了个口型:英语。
柯稚言拿着手机去窗边往外看,只是瞟一眼就挂掉电话,冲厨房大喊一声:“钟导,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这些动作连在一块,仿佛像是外边有什么人在等她一样,然而这怎么可能?她们才来伦敦几天……等等!
王璎与陈奂对视一眼,都想起了电话那头令人起一声ji皮疙瘩的女声。怎么老忘了,这小鬼的老家在英国。
二人以最快速度冲去窗边看戏,然而蔚橙早已先他们一步站在了那里,紧锁着眉头,透过窗户严肃地审视着在路边倚车而站的亚裔女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只是一眼,王璎就这么认定。她妆容ji,ng致,穿着不菲,被烫染成亚麻色大波浪的长发散下来,给这女人添了几分妩媚之气。
柯稚言从楼中跑出,手中还攥着手机。她跑到离这女人两步外时停下——那是对于她的安全距离。
做运动员的,视力都好,乒乓球运动员更甚。隔着一段距离,王璎看见女人将墨镜摘下,轻勾嘴角,笑得无比撩人。
蔚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女人往前走了半步,快要到十公分的鞋跟完美地令她不管是在个头还是在气场上都压过了柯稚言。她已经越过了柯稚言的安全线,但柯稚言没再后退。
王璎记得她好像是在柯稚言进入国家队大约三、四年后才慢慢发现自己被默许了能进入到这个范围的,蔚橙么,大概更早些,两年左右。
女人笑了一下,算得上是眉开眼笑,隔着一面玻璃,王璎都能感受到女人的高兴要溢出来了。
女人伸手拉起柯稚言的右手,端详着手腕间——更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手腕间的蓝白色相间的护腕,然后她突然将它卷起了一角——蔚橙知道那护腕下隐藏着什么,也知道那女人卷起的那一角,使柯稚言露出了什么。
柯稚言抿着嘴,微微仰头看女人,又看看右手腕间,没避开。
蔚橙突然一语不发地走开了。
陈奂奇怪地看她,下意识拉住她:“?”
“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蔚橙没转身,手腕轻轻一转,就挣开了陈奂。
那一瞬间,王璎觉得她好像是抓住了什么,可思绪涣散,又飘走了。她看看窗外,又看看蔚橙的背影,缓缓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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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在几分钟后回来,瘫着脸,面色不善,隔老远都能感觉到这小孩的坏脾气处于即将爆发阶段。
众人很有默契地忘了刚才是谁八卦地要扒那女人与小孩的关系,自然也忘了王璎脑洞大开,幽幽道:“也许是前任?”
蔚橙懒得理她们,蹭进厨房玩手机,微博上下划了几页,脑中却一直循环女人拿手卷起柯稚言护腕的那一幕。
她再一次皱起眉头,心中升腾起的不满情绪让她面上看起来像是积了足以下几十厘米雨雪的乌云。蔚橙心中隐隐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可是真让她仔细思考,她又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蔚橙自认自己的占有欲并不强,柯稚言于自己来说也只是能个体思考的妹妹,但想起刚才那一幕:女人站进了柯稚言的安全线内,她心里感觉不舒服;女人拉起了柯稚言的右手,她心中好像有根刺扎在那里;女人掀开了护腕一角……那根刺越扎越深,扎进了心底最深处,透开一道缝隙,那缝隙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蔚橙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声音——“那应该是我的。”
那特权应该是我的。
它回荡在蔚橙心中,于是一切不舒服都有了一个很好的解释:她在嫉妒。
她嫉妒那女人能让柯稚言毫无防备,安全线于她也不过是轻轻一跨,右手腕骨上的那道疤痕也毫无芥蒂地展现出来。柯稚言对她全身心地信任着。
蔚橙嫉妒她。
直到蔚橙听见客厅里王璎那响亮的大嗓门:“小言砸!”
好像是八百年没见过面似的。
蔚橙从厨房中重新回到客厅,柯稚言已经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男队重新调回来的欧冠。
客厅中的气氛有点怪,刚才的八卦因子自柯稚言回来后就荡然无存——如果忽略他们时不时就扫向柯稚言的视线的话。
柯稚言当然没有发现这些,甚至连蔚橙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时,她都没发现。蔚橙不得不“咳”一声,以引起她的注意力。
这招很管用,柯稚言迅速地看向旁边,在看见蔚橙后,微微弯下眉。
很典型的柯稚言面对蔚橙式的微笑。
蔚橙心中突然平衡了些。
站进安全线能怎样?拉起护腕又能怎样?这些她也可以。可是,除了她外,柯稚言还曾对谁这样笑过?
蔚橙心中一动,手已经试探性地抓住了柯稚言的右腕,食指和中指甚至已经扣在了护腕上。
柯稚言没有动,右臂没有僵硬,她的脸上还是刚才露出的干净的浅笑,眼中清澈,满是信任。她对蔚橙毫无防备。
蔚橙若无其事,站起身顺力拉她:“吃饭了。”
晚餐很丰盛,队里教练陪练来自天南地北,郑佑、唐舜号称c省、s省省级大厨,川菜、鲁菜、浙菜样样都有,唯一遗憾的是,为了安全起见,六名参赛队员都不准吃r_ou_。
蔚橙很郁闷,咬着筷子使劲瞪正啃排骨的王璎,试图拿眼神杀死对方,奈何王璎就是不予理会。
柯稚言好笑地夹了一筷子ji蛋放进蔚橙碗里,安慰道:“眼睛瞪出来也不能吃。你先凑合点,等奥运结束后想吃多少吃多少。”
“我要吃牛排!”蔚橙闷闷道。
“吃吃吃,等打完后我带你去戈登·拉姆齐。”
号称“拯救了英国厨艺界颜面”的“地狱厨师”戈登·拉姆齐显然很有说服力,某吃货眼睛都亮了:“真的?”
“骗你是小狗。”
陈奂很狗腿:“咳,那个……小燕子你也带上我呗。”
柯稚言觑他一眼:“叫我什么?”
陈奂严肃:“小言!”
“哦。”柯稚言微微一笑,“不、可、能!”
陈奂嚎道:“小燕子你重色轻友啊!”
同网之隔 第4节
同网之隔 第5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5节
王璎翻个白眼,很鄙视地看一眼陈奂,以这家伙的智商,到底是怎么追到孙钰晴的?
王璎:“她俩就是说说你也信啊?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戈登·拉姆齐!随随便便就能拿14颗米其林星的大神!”
陈奂撇嘴:“小燕子你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柯稚言开怀大笑:“你来咬我呀。”她笑得很明媚,说放肆也不为过,眼睛都眯在了一起,整个人身上透出开心气息。
蔚橙觉得,小孩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众人开吃,气氛很轻松,席间不时有教练或队员们的聊天声。
柯稚言附过身,凑到蔚橙耳边:“你信不信,我真的会带你去吃戈登·拉姆齐?”
蔚橙本以为那只是一句玩笑话,一餐上百镑、换成人民币上千的戈登·拉姆齐她还没那么奢侈,更何况那要提前预约的,在伦敦承办奥运会的现在,人口攒动,大概要提前几个月预约。
蔚橙怕打击到柯稚言,只是笑笑,说:“其实国内的火锅也是很好的,等回国后我们去lū 串啊。”
“嗯。”柯稚言心情低落下来,垂了垂头,又无ji,ng打采地挖一筷子米饭。
蔚橙不知道自己答错了什么,只好闭口不语。
柯稚言又凑过来,问:“那你到底想不想吃?”
蔚橙觉得这小孩简直像是着了魔,但她还是附和道:“想。”
柯稚言立刻喜上眉梢,“好。”
蔚橙不知道好在哪里。
晚上还要回奥运村,吃饱喝足后,八名队员和四名教练都要坐晚班车回奥运村。
车站在excel场馆门前,离fox公寓有一段距离。众人向来是步行过去,就当是消食了。
伦敦七月末的晚间不似北京那般闷热干燥。下午刚下过一场雨使得空气shi润,温度不高,大约十四、五度,众人都已慢慢适应伦敦天气的变化无常,晚上出门时,都在短袖运动衣上套了一件薄薄的外套。
柯稚言在晚上吃的有点多,揉着肚子一个人落在最后,心里暗骂某个人,都是因为见了她后被她气着了,所以才没控制好饭量。
一边揉一边抬头就看见原本在前面和队友聊天的蔚橙故意磨蹭几步,掉头看她,等她小跑上来与她并肩。
“以后记得,晚上不要一个人落在后面。”
“那……跟你呢?”
蔚橙开颜:“那你要提前和我打招呼。”
柯稚言歪头,想想说:“这句话你好像说过。”
蔚橙:“是啊,重复过好多次了。”
“我好像也是这么回答你的?”
“是啊,从小到大都这么一句话。”蔚橙眉间染上无奈,“跟别人一起走时走着走着就落在最后,每次我一转头你就没人了,再往后看,你总在后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人贩子看见这一幕肯定很开心。”
柯稚言“噗哧”笑出来:“可是每一次你总会等我的。”
蔚橙轻拍她的头,“我不等你,你走丢了,或者被拐跑了怎么办?”
柯稚言仰着脸,眯眼细细地笑,“所以我就不怕啊,前面就是你,我可以放心地出神。”说完小声补一句:“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若是放在平时,蔚橙的注意力肯定会放在后一句上,她大概还会点点柯稚言的额头,故作长辈姿态老成道:“小小年纪就心思这么重,小心秃顶啊。”
可是现在她没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柯稚言的那一句“所以我就不怕啊,前面就是你,我可以放心地出神”上。
她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柯稚言的全身心信任。
蔚橙想起自己十岁刚进b省队那年,恰逢省电视台记者来采访做节目,教练带着他们绕一圈训练馆,女队主力们采访了个遍,女队二、三层替补也有露镜机会,最后记者想要新鲜面孔,问教练要小队员,教练就带着他们来找她。
彼时的蔚橙正跟着大队员们做陪练,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剪得很短的头发上全是汗水,短袖运动衣胸前背后也shi了不少。
教练说这小孩是b省队未来的新星,也许能够接替杜玄雅。
记者与b省队相熟,说是娘家台也不为过,听完教练的话后一片哗然,争着抢着要看新来的小姑娘。
那杜玄雅是什么人?2004年雅典奥运会女单冠军、2005年上海世乒赛女单冠军、2008年北京奥运会女单冠军、2009年横滨世乒赛女单冠军……在役期间拿过两次大满贯,全满贯也拿过,进入国家队女队主力层面后,只要有她参加的比赛,十有八九都将冠军收入囊中,可称乒乓球届传奇般的人物。
b省队能拥有她,一是待遇好,更重要的是,b省队是挖掘出杜玄雅的队伍,是杜玄雅待过的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球队。杜玄雅念旧。
于是因为教练的高度评价,蔚橙在一众同期生中成功地占了五分钟镜头。印象最深的是,结尾处蔚橙说:“我觉得我这辈子最骄傲的,可能就是以后有一天能代表中国队参加比赛吧。”
从十岁到二十二岁,蔚橙最骄傲的都是能够代表中国队参加比赛,能够在赛场上亲手升起一面五星红旗。
但是现在,蔚橙想,她最骄傲的事还有一件。
还有被柯稚言全身心地信任这件事,蔚橙想,这也是她最骄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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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幕式的那个晚上温度刚刚好。
开幕前,运动员们站在候场区等候入场,柯稚言与蔚橙一起被安排站在中国队最前方。
候场区有bbc现场直播,开幕式一开始是一段短片,以一尊石碑作为开场。
“那上面的意思是,‘奇妙的岛屿’,下面的小字是写‘这里是泰晤士河的发源地’。”柯稚言在蔚橙身边轻声翻译道。
短片镜头或快或慢,沿着河流,穿过石桥,孩子们在小溪中嬉戏,英国人热爱的赛马、板球和赛艇着重渲染……
“英国由乡村构成,这是英国人们一直引以为豪的。”
航拍镜头来到城市,威斯敏斯特宫上方高高飘扬米字旗,大本钟绕了一圈又一圈。
“那座哥特复兴式建筑就是我们经常叫的英国议会大厦,它的正式名字是威斯敏斯特宫,是英国上议院和下议院的所在地。还有旁边的大本钟,今年六月时,为了纪念女王登基六十周年,改名为伊丽莎白塔。”
镜头快进,拍到伦敦眼,跨过伦敦塔,镜头抬升,来到伦敦东区。
“东伦敦原先经济落后,说是贫民区也不为过,很多出生在伦敦西区的孩子,自小就被教导要小心东伦敦。我小时候也害怕,因为有人跟我说,开膛手杰克就活跃在那一带。”柯稚言耸耸肩,“后来证实睡前故事都是骗人的。”
“啊,伦敦的地铁!又是一个英国人引以为豪的,它在十九世纪时修建并投入运营中,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地下铁道。”
短片进入尾声,开始回顾历届奥运会宣传画和徽标,最后一个是北京。
柯稚言沉默一下,抬头问:“橙姐,没能参加北京,你遗憾吗?”
“会啊,就举办在家门口的比赛,还是空前绝后的一场,任谁都会遗憾吧。”蔚橙说,看着短片有些怀念,“但其实更多的是怀念。”
柯稚言不说话了,她知道她在怀念什么。
北京是杜玄雅的主场,女单的卫冕至今还被人们津津乐道。那一晚的星光熠熠,杜玄雅身着玄衣所向披靡,彼时刚刚成年的蔚橙脸上贴着国旗贴纸,开心地跳了起来:“稚言你看,玄姐赢啦!”
“本届开幕嘉宾是奥林匹克自行车运动员、首位英国环法自行车赛冠军得主,bradley wiggins。”柯稚言继续翻译,略去了一些不必要的话,在听见下一句后忍不住挑眉,“哇哦。”
“怎么了?”蔚橙疑惑,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解说词而已。
“解说刚刚说的‘保证镇静,继续前进’,是英国在二战时的宣传口号。”柯稚言眉飞色舞,“独属于英国人的,一言不合就在话里埋梗。”
蔚橙轻轻一笑。
bradley wiggins敲响钟,“带有五环标志的气球飞上了天空,”现场响起音乐声。柯稚言顿了一下,“耶路撒冷。”
“?”
“歌名,《耶路撒冷》,上个世纪初的作品,被认为代表了英格兰。”柯稚言的神色突然有些复杂,她舔了舔唇,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蔚橙一直用鼓励的眼神看她。
“我小时候在唱诗班,每周都要唱这首歌。”
蔚橙微笑:“稚言以后有时间,唱给我听好吗?”
柯稚言脸红了红:“好……”
干净清澈、悠远辽阔的童声回荡在候场区,柯稚言没再多说话,而是拿出手机调出翻译给蔚橙看。
“嗯……这是北爱尔兰民谣,《伦敦德里小调》”
“苏格兰民歌,《苏格兰之花》。”
“威尔士民歌,《天堂甜点》。”
象征着资产阶级和贵族的绅士、马车缓缓入场,他们高昂着头颅,大摇大摆地进入草坪,仿佛在巡视着自家庄园。
“圈地运动。”
场地在密集而又激昂的鼓点节奏中慢慢转换,农民们拖开草皮绿地,代表田园时代逐渐结束。工人们登场,七个烟囱从地面下升起。
“工业革命要开始了。”柯稚言敛眼叹息一声,她熟知历史,当然知道工业革命后代表着什么。
大英帝国崛起在世界史上,维多利亚女王引领着日不落帝国所向披靡,尘封已久的古老国度被洋枪洋炮轰开,一战、二战的熊熊烈焰燃烧至世界各地。
镜头中出现盛开的红色罂粟花,身穿陆军军服的士兵们肃穆而立。场中静下来,饰演农民、工人、乡绅们的演员全都默顿在原地。
“荣军日。每年11月11日是纪念战争先烈的‘荣军日’,那一天上到女王、下至平民,都会佩戴纸制的罂粟花以表哀悼。”
“在拥挤忙碌的人群中,这个用温度和汗水浇灌的无与伦比的铁环冉冉升起,现场甚至能感受到它的炙热,它们将起到重要的作用,形成让我们永远铭记于心的场面。”柯稚言翻译到这里,问蔚橙:“你说,他们会怎样表示五环?”
舞台上空,被吊起来的四个铁环逐渐与舞台上正在升起的铁环汇合,它们慢慢相交。
蔚橙还没来得及说话,柯稚言就已经继续翻译下一句:“在混乱的工业革命背景下,奥运五环就在绚烂的花火和腾飞的雾气中形成。”
五个铁环交于一起,形成奥运五环状,天上的火环内有冷焰火喷下来,火焰光幕直达地面,绚烂夺目。
蔚橙屏住呼吸,“真美啊。”
柯稚言眯眼算算距离,说:“我们等会儿,会走过那里。”
蔚橙仰头看led大屏幕,直到镜头中五环的烟火逐渐熄灭,火红色的铁环嵌在了深蓝色的天幕上。
蔚橙转过头,看着柯稚言,她的脸上还留存着刚才看见焰火时的喜悦。“稚言,你信不信,我们都会在这里取得好成绩的。”
镜头中又被切入一段短片,英国的特工之王詹姆斯·邦德迈着铿将有力又桀骜不驯的步伐进入白金汉宫。作为特工,本就被训练地微弱的脚步声此刻被厚厚的红色地毯吸收殆尽,女王最宠爱的两只柯基陪着他走去内室门口,王室侍从官早已等在那里。
“女王陛下,邦德先生到了。”
柯稚言挑眉,“哇哦,他们果然请来了007和女王!”
他们搭乘着直升机飞进东伦敦区,盘旋在伦敦碗上空。
詹姆斯·邦德打开机舱门……
“jesus!他们把女王扔下了飞机?!”柯稚言惊呼一声,差点跳起来。
不光是她,就连候场区的其他运动员也目瞪口呆,甚至于最后方的英国队,他们已经开始闭眼做祷告了。
王璎咽咽口水,对着柯稚言喃喃:“你们英国人真敢玩。”
同网之隔 第5节
同网之隔 第6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6节
《007》系列的经典bgm响起,往常配着酷炫打斗场面的bgm如今听起来有些诙谐。
柯稚言“哦”一声,淡定下来,“替身。”
“女士们,先生们,请起立,欢迎女王陛下和爱丁堡公爵殿下。”
陈奂好奇:“我们要起立肃穆吗?”
柯稚言撇嘴,实在不想说话。
候场区前方传来一阵s_ao动,差不多要到运动员入场时间了。
有工作人员和志愿者拿着各国国旗依次交给各国旗手,队伍缓慢地动起来,朝着伦敦碗走。
柯稚言边走边拽着蔚橙的衣角,好奇地朝四周望。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开幕式,同样,这也是她的第一届奥运会。
观众席中不时有闪光灯划过,在靠近入场区的座位上坐着几个华裔小男孩,他们脸上贴着五星红旗的贴纸,奋力地朝中国队挥手、挥舞国旗。
因为离得近,柯稚言甚至还可以看见他们眼中映出的五环图案。
她想到08年北京奥运时的自己。那时候自己也坐在观众席最前排,当中国队走过时,她也是这样挥舞着国旗,然后一直盯着队伍最前方的杜玄雅、王璎,羡慕地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从五环下走过。
渐渐走到中国队的位置上,前方的旗手已经将一直高举着的国旗交给了志愿者,他甩着手,看起来松了口气。
后方的陈奂似乎也看见了旗手的小动作,他躲过教练冲前面偷偷做了个鬼脸,而旁边的黄子耀则一脸无奈地看一眼柯稚言,然后对旁边的陈奂各种嫌弃。
柯稚言对黄子耀回了个看好戏的表情后,转过身乖乖站好。
被他们一逗,刚才还复杂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
柯稚言抬起头,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点燃的花瓣圣火和随风飘扬的五环旗。
“啪——”忽然有一颗红色的烟火闪耀着炫目的光芒升上天空,接着传来“啪”一声,那朵烟花在空中炸开,绽放出美丽的光芒。
接着,各色烟花接连升起。
伦敦碗外的烟花表演已经开始了。
柯稚言望向身边的蔚橙,烟火的耀眼光芒映在她脸上。柯稚言愣愣地看着她,直到蔚橙转过头揉揉她的头发:“怎么了?”
“没事啊。”扬起一个笑,柯稚言按捺下自己隐隐激动的内心。
嗯,橙姐,我们都会在五环下取得好成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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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参加奥运,觉得这记忆应是被铭记一生的。
柯稚言的第一场比赛是进16强,她对一名葡萄牙选手,以至于让她在比赛中一直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在打普通的欧洲公开赛抢积分似的。
最终用了15分钟拿下比赛,对手全场从她手里拿了不过十分——其中有一分还是在第二局10:0时她故意发球失误让的——不然剃对手光头,回去被教练骂不说,还会被对手笑话。
下场后钟导慈祥地拍拍柯稚言的肩:“好样的。”
柯稚言过去跟对方教练握手,听见对手沮丧地跟教练抱怨,为什么女单第二轮会有中国队?说好的直接进第三轮呢?!
柯稚言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暗暗绯腹道:要不是积分不够排名下滑了,她现在应该跟橙姐她们在奥运村里吹着空调看本半区的对手录像。
钟导陪她到运动员休息室里待了会,尿检检完后就走了——他身为女队总教练不可能在下场后还围着一个夺冠机率不大的小球员转。
她的主管教练陈指倒是等在那里,柯稚言很意外:“哟,陈指,还没走啊?”
虽然只是一场种子选手都不在的女单第二轮,但陈指还是跑来在观众席上看完了全程。
柯稚言本以为他看完比赛就会走的,毕竟下午的女单第三轮蔚橙在1号台直播,他要为蔚橙提前做准备。
陈指拎过她的行李包,笑道:“我要是一个人回去,你橙姐还不得骂我?”
柯稚言无奈:“她老把我当小孩子。”
“嘿,你现在还没成年吧?再说,就你橙姐现在这个年龄,我都把她当孩子呢。”
柯稚言只得应和:“是是是,我们都是小孩,就该有点儿小孩的活力。”这话她都听了八百遍了。
女单第三轮在下午两点整开
始,柯稚言的比赛在三点半,虽然时间不紧,她还是选择就近去fox公寓吃午饭,又午休了一阵。
醒来时是13:50,蔚橙已经从奥运村来到这里,正坐在沙发上和陈指说话,见她从房里出来,首先递了一杯温水过来——她这几日胃有些问题,经常食欲不振的,蔚橙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歪门邪道,逼着柯稚言在睡醒后喝杯水。
喝温水到底对胃有没有效果,柯稚言不知道,不过她在睡醒后的口干舌燥倒是有所改善。
蔚橙的奥运第一个对手是来自荷兰队的华裔老将刘婧 ,目前排名世界第27名,右手横握削球手,防守稳健,同时也和所有出身自中国的球员一样,刘倩具有世界女子男性化打法的特点,正手非常转。
由于技术打法原因,柯稚言其实是最头疼这类选手的,对方是削球,你前三板再厉害,又打不死对方,只能和对方耗着,还要专心耐下心来判断旋转,这简直是人间惨剧。
蔚橙和柯稚言的技术打法差不多,前几年也苦受削球折磨,这几年慢慢地经验丰富了,技术形成了完整体系,打法也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对付削球来,只要小心一些,也没什么大问题。
赛前准备,陈指不放心,又拉着蔚橙叮嘱一遍注意事项,蔚橙对削球到底是有心理yin影,现在虽然不怕了,但还是重视得很,也不烦,就听着陈指叨叨。
反倒是柯稚言听得不耐烦,说:“行了吧,陈指,您说的那些橙姐早就懂了,您能不能安静会让她好好静一下?再说了,这对手又不是什么大角色,她体力技术都跟不上橙姐,只要橙姐放开打,肯定没问题啊。”
陈指皱眉,道:“你现在这种想法,早晚是要吃大亏的,我们要在技术上重视敌人,懂不懂?”
“懂,懂。”柯稚言敷衍道。
陈指没再说,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过头拍拍蔚橙的肩:“好好打。”
蔚橙笑笑,“您放心。”
蔚橙说完去看柯稚言,眼中的期待不言而喻。
柯稚言是真不觉得这对手有什么好重视的,就算不重视了,实力在那儿摆着,也能压倒她。
柯稚言一愣,半天憋出一句:“加油?”
蔚橙闻言,眉眼弯弯,伸出手揉揉她脑袋:“你也加油。”
事实证明第三轮的对手是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即使对手是削球。
原本应该在隔壁训练馆热身的柯稚言和陪练对拉几把后,就偷懒跑去看蔚橙那场直播,电视中的直播是bbc的信号,解说员在那里叽哩哇啦一通八卦,对技术方面却没有过多解说,柯稚言听得直撇嘴。
这时候正好赶上蔚橙前一板失误,解说员“wow”一声:“这球中国选手蔚橙出现了一个大失误,对手荷兰选手刘婧正手变线,爆扣一板,蔚橙危险……”
他话未说完,就见蔚橙快速侧身,右脚一个完美的交叉步跑去左半区,借力使力,正手快速一板快抽。
刘婧直接被这一板球打懵。
“漂亮!”在电视旁看直播的外国选手不由自主地鼓一掌,柯稚言隐隐很骄傲,必须的,那可是我橙姐。
接下来蔚橙并未出现什么大失误,连连打出一些世界顶尖水平的最佳击球,最终大比分4:0,蔚橙胜,此时离开赛仅仅只过去了半个小时。
柯稚言在电视前看完了全场,在蔚橙和指导教练钟导与对方握手时,柯稚言说:“看吧,我就说,没什么大问题的。”
陈指瞪她:“快去热身。”
柯稚言只当陈指被她怼得无话可说,笑嘻嘻地去和陪练热身了。
陈指看着柯稚言的背影,半响后,幽幽叹口气:“还是太小啊。”
一天连打两场比赛,虽不是高强度对决,却也把柯稚言累得够呛,一回奥运村就瘫在了床上,任蔚橙怎么拉都拉不起来,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架势。
蔚橙对她没辙,拉了薄毯盖在她身上,开始看下一轮的技术录像。
柯稚言在床上蹭蹭,蹭出个舒服的姿势后跟着蔚橙一起看,正好赶上对方手腕内收,要进行反手翻挑。
柯稚言“啧”一声,“这球完蛋了。”
正说着,录像里的人通过前臂将球往前推送后,调整姿势并还原了动作,准备衔接侧身抢冲。
“犹豫了。”柯稚言摇头,微微打个哈欠,“这是哪国的啊?她们教练会被气死的。”
蔚橙笑着拍下柯稚言的胳膊,“你再这么嘚瑟,小心被揍啊。”
“她们技不如人,还来揍我?”柯稚言挑挑眉,一副“还有没有天理”的无辜样子,脸上嘚瑟的小表情却忘了收下去。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么?”柯稚言又说,收掉了脸上多余的表情,只带着些笑意,“她们揍我,你不会不管的,是吧。”
蔚橙觉得气氛有点变化,具体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她并不是一个对气氛变化敏感的人,况且她和柯稚言之间似乎也并不需要注意什么气氛。
只是柯稚言的眼睛过于亮了,明晃晃的,里面藏着些什么就要呼之欲出。
蔚橙想再往深处探究,柯稚言已经换了个姿势,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换了,撒娇撒地得心应手:“橙姐,橙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说好的要保护我一辈子呢嘤嘤嘤。”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殆尽,天知道为什么在国乒队里昂个头面无表情的小屁孩能驾轻就熟地摆出这种反差表情。
大概是被自己惯的。
蔚橙暗暗翻个白眼,无奈道:“好,好,我保护你,我总会保护你的。”
柯稚言跟着蔚橙看录像看了一个多小时,看着看着发现不对劲。
“橙姐……”
“又咋啦?”
蔚橙的注意力全在技术录像上,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柯稚言。
“……你下盘对手怎么是她?”
“抽签抽的呗。”蔚橙回了一句,回头一看,刚刚还哼哼着累到爬不起来的娇气小孩,现在一个猛子坐起来,皱着眉头,怒瞪录像中的运动员,眼睛都瞪圆了。
起先蔚橙还愣了一下,心想这小孩又是抽什么风,看个录像就让她气成这样,下一秒记起录像的主角,蔚橙恍然大悟。
哦,她怎么忘了,这小孩记仇得很。
蔚橙凑到柯稚言身边去,伸手呼噜一把头毛,“还记仇呢?这都多少年了?”
“不是记仇。”柯稚言愤愤:“她人品有问题,那球明明是擦边的!”
说到后面露出一张委屈脸,柯稚言小声道:“那局本来是我赢的。”
“那你觉得,如果赢了那局,你能赢全场吗?”
柯稚言不吭声了,仔细想想,当天的局势好像确实不太好。
“输了就是输了,不要找借口,骗别人,也是骗自己。”
柯稚言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结果抬头对上蔚橙的眼神,余下的话又被她咽回去。
柯稚言低下头,垂着眼看床单一角,默默无言。
——看上去委屈巴巴的,连平常耀武扬威的头毛都蔫蔫地耷拉在脑袋上。
蔚橙最受不住这样的柯稚言,人前威风凛凛地跟只小狮子似的呲着牙昂着头,皮毛发亮毋庸置疑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同网之隔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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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7节
在她面前却收敛了尖牙利爪,奶声奶气地嗲叫,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她怀里。
蔚橙只得投降,软下语气,尽量捡好话说,连说带哄地又哄她几句,柯稚言这才又重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shi漉漉的。
柯稚言看蔚橙一眼,确定她脸上无怒气,才小声道:“橙姐,你别生气,我没有找借口,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她这样做是不对的,打球不应该是这样的,比赛应该公平,应该遵守规则,她……”
柯稚言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激动了,她刻意停顿一下,咽下自己在中文形容词都用光后条件反s,he的英语,她又小声而又笃定地保证道:“橙姐,下一次,等下一次我再碰上她,我一定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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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一次,柯稚言再碰上老对手时能不能赢,蔚橙不知道,因为还没等到下一次,就出事了。
伦敦奥运会女单四分之一决赛,柯稚言对上来自新加坡的董容。
董容其人,原是中国籍,十二岁进入b省队,高蔚橙几辈,和杜玄雅同届,曾与杜玄雅一起带着b省队蝉联四届乒超冠军,第五届时杜玄雅退役,蔚橙担大梁,柯稚言逐渐往主力层靠拢,董容被新加坡招募。
至此成为中国女队宿敌,带着新加坡队横扫全年团体冠军、单打前四。
中国女队为当时初挑大梁的蔚橙、王璎、赵韵涵买单,丢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时就被带回家的考比伦杯。
蔚橙为此消沉了一阵子,柯稚言有时候半夜被噩梦吓醒,满头大汗地睁眼就看见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影坐在床上往窗外看,吓得她差点没去见上帝。
随即反应过来,跑下床爬到蔚橙床上,她甚少安慰别人,也不会安慰别人,就只是靠本能环抱住蔚橙,拿手从头捋到脊背,凑在蔚橙耳朵边轻声说:“别怕,没事,我在呢。”
说话间拿头蹭蹭蔚橙的头,感觉到蔚橙脸上shi润一片。
蔚橙没什么动作,柯稚言也就不动,眯眼仔细想小时候姐姐哄自己时的动作,生涩地拿手轻轻拍蔚橙的背,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直到蔚橙渐渐缓过来,在柯稚言手都要拍麻时,蔚橙靠过来,把身体的重量都交给柯稚言,两只手拥住她,把头埋在她颈窝里。
柯稚言感觉到颈窝处的shi润,把头轻轻靠在蔚橙头边,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替她“报仇”。
此后很多年间,蔚橙在一场场比赛中缓慢而又坚定地前行着,她慢慢克服年少时期的短板、慢慢追上董容、慢慢超过董容。
她们的最后一次交手是在伦敦前的卡塔尔公开赛上,蔚橙在决赛中碰见她,球风犀利毫不客气地以4:1拿下比赛。
虽然董容还是被中国队列为强敌和重点盯防对象,但蔚橙和她早已不是一个级别。
比赛前蔚橙和陈指照例过来给柯稚言加油,柯稚言这场的场外指导依旧是女队主教练钟哲明,陈指怕自己说多了跟钟导的场上指挥冲突,就只是拍拍她的肩,道:“别紧张,好好打就行。”
蔚橙刚结束比赛就赶过来,比赛拖拖拉拉到第七局让她消耗了大部分体力,她气息还有些不稳,额前刘海被汗水沾shi,她的比赛服也没有换下,红色的冠军龙服前襟被汗水打shi一片。
蔚橙上前,她本来是想给柯稚言一个拥抱的,但手伸出去却又止住,她没忘她一身是汗还没冲洗。
蔚橙的手硬生生改道,和往常那般一样,覆在柯稚言头上,揉了几下。
柯稚言忙伸出手去护头,“我发型都被你弄乱了,等下怎么帅帅地出场啊!”
她的手升到头顶,还没碰见头发,倒碰到了一处温暖。
蔚橙拉住了她的手。
干燥的、柔软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的、还有些许因握拍而留下的薄薄茧子。
柯稚言的手心中渗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她的手与蔚橙的手心紧紧相贴,蔚橙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
柯稚言眨眨眼,幅度很小地嗢咽几下。
蔚橙牵着她的手,缓慢往下放,来至她们身前,轻轻地往左右两边晃几下。
“加油呀,我在半决赛等着你。”
蔚橙眯眼对她笑,笑意明媚无比。
柯稚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一瞬间她好像听见自己血液奔腾的声音,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她想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这见鬼的、不受控制的感情!
她只能希望蔚橙没发现她的异常,或者是,蔚橙能相信她临时编造好的借口。
柯稚言努力克制着自己,扯出一个笑,“橙姐,我先走了,快开赛了……”
索性蔚橙没多问,或者是她注意到了,却没点破,蔚橙弯一下眼睛,道:“好,加油!”
比赛前半段很顺利,一如既往地,柯稚言领先,董容不论是体力或是技术,都不如柯稚言。
大比分2:0,柯稚言拿毛巾擦擦汗,接过钟导递过来的水,仰头喝几口。
“……一定要控制你的节奏,把节奏打出来。再一个是在前三板上要按住打,不要侥幸,要做好发力的准备……”
柯稚言“咕咚咕咚”喝掉小半瓶水,一边“嗯嗯嗯”地表示自己明白了,钟指又讲了几句技战术的应用,柯稚言放下水瓶,从挡板上取起毛巾,又走回场地。
变故就从第三局开始。
也不知道董容在中场休息时拿笔记本看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的教练低声对她指导了什么,她这一局拼得异常凶,柯稚言给她反手线,她就拿反手兜着柯稚言,柯稚言主动变正手线,她就搂斜线,斜线打完直接接直线。
反正怎么打怎么别扭。
柯稚言沮措地扔下球拍,取毛巾时看见副裁判面前摆的比分“6:11”。
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
钟导把水递给她后,就开始针对她上一局出现的失误和问题进行简短分析,争取下局不再犯。
第四局开场,柯稚言在取球拍时与董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她微微有些错愕,董容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从气场、从眼神、从走路的姿势。
柯稚言知道那是什么。
董容想赢,她想赢的欲念非常强大。
于是第四局以秋风扫落叶般输的时候,柯稚言还没缓过神来。
直至第五局,柯稚言在处理一个反手位短球时,引拍做了个搓球的假动作,同时用余光扫了一眼董容,发现她果然在持拍做准备,准备出台就拉,近台摆短。
柯稚言小时候刚学打球,还不会快速判断旋转和快速回拍做衔接时,一直很好奇旋转在别人眼中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像漫画中那样自带慢动作,在判断旋转、准备击球的那一瞬间,周遭世界都会慢下来,周围的人声鼎沸也会安静下来,世界只有一人、一拍、一球。
后来想想,自己还真是想多了,怎么可能自带buff效果加持。
乒乓球接触球台,瞬间弹起,柯稚言迅速变换手型,就像往常训练的那样,很熟练地将拍型立起来,手腕内收。
同时心里一个咯噔。
该死!翻得太狠,过头了!
乒乓球已经和她的球拍接触,局面容不得她多想。尽管在最开始就出现了失误,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在击球的瞬间,爆发力全部集中于手腕。
这一球虽因微小失误而导致质量不是上乘,但柯稚言的后续处理堪称完美,为质量添了一份保障。
如果是换做别人,也许柯稚言还能心存侥幸,祈祷对手能忽略掉。但这不包括董容。
柯稚言在击球后就迅速回拍调整姿势,董容也很好地抓住了这一份失误,回击时又加处理,令柯稚言准备衔接的侧身抢冲毫无作用。
这下子麻烦大了。
“11:8,第五局,董容胜。”
柯稚言盯着被击飞的乒乓球愣了一秒,视线被走去捡球的副裁判遮住。
她敛眼走向钟导,没要水瓶,垂着手静静地等钟导训话。
这种失误……这种失误她不应该犯,她昨天还吹着空调躺在床上,嘲笑录像带里的人的,可是今天……可是今天她也犯了,一模一样的、连手腕内收翻拍的角度都相差无几。
还打什么球,还挂什么中国队的名字,b省队二三线的小球员都知道这时候要谨慎、手不能僵硬、手指握拍不能过死板。
柯稚言忽然觉得心里很委屈,她打球这么多年,最后就败在一个微小细节上……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继而拿毛巾整个覆盖上去。
钟导会骂她什么?陈指在观众席上是不是气得跳脚?陈奂、黄子耀、孙钰晴会怎么看她?王璎呢?她抢了她的名额她的位置,结果就打成这样……
还有橙姐……蔚橙……她在赛前跟自己说加油,她说在半决赛等着自己……
一分钟的中场休息其实过得很快,放在球桌上的计时器也不会因为照顾柯稚言的情绪就走慢一秒。
钟哲明呼了口气,尽量和颜悦色地为柯稚言快速地分析了局面局势和她应该注意的点。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
钟哲明看一眼计时器,还有十秒。
他抬手拍拍柯稚言的肩,缓下语气宽慰她:“打到决胜局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你思想上也不要有包袱,咬住一分一分打,尽量拼她就好。”
他还想说什么,时间到了,裁判员对着他这边做手势,钟哲明摸一把柯稚言的头,“把自己位置摆低,这球就当往输了打。”
第六局,决胜局。
董容情绪上有些波动,她离胜利只有一步。
柯稚言强迫自己静下心,到了这一步,就像钟指说的一样,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习惯性地用乒乓球在球案上弹几下,柯稚言正手发球,加侧旋。
半出台,董容反手撕,柯稚言正手防守,董容反手大角度变线出台,柯稚言反应很快,两步上前正手拉住,球被打到董容中路,落点有点高,董容反手按一板。
出界。
“11:9。”
掰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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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真正意义上的决胜局。
柯稚言仰头喝完瓶中的最后一口水,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想赢,她必须赢,蔚橙还在半决赛上等着她。
低头要给钟导给水瓶的时候,柯稚言往不远处的观众席上扫了一眼,满眼的黑影和五星红旗,还有几个亚裔,发现她的视线后拼命喊“加油”,她认出来她们身上穿的是蔚橙的球迷服。
她没看见蔚橙,也不知道蔚橙坐在什么地方。
可是她一定是和陈指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自己的。
王璎大老远从教练处捞了一条干毛巾,费劲地挤过一排座位,一屁股坐到蔚橙身边,在蔚橙“璎姐你干嘛去了,比赛都打一半了”的询问声中,把手中的毛巾甩给她:“拿去擦擦,满头的汗。”
蔚橙接过来,不忘冲她露出一个笑:“谢谢啊。”
王璎看她额间积了一层汗,擦汗的动作也慢吞吞的,不由道:“你说你,上场比赛消耗那么大,不赶紧回村里休息去,又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小屁孩的比赛这么多人看着,又缺你一个加油的?”
“啊,这不是不放心么。”蔚橙含糊地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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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心什么?小孩没你看着不行?蔚同学,你是真把她当小孩呀?她可是十四岁就敢在直通横滨上梗着脖子没场外就跟玄姐打满七局还赢了的,这么多年,你见她在场上怕过谁?你还真当她没你不行呀。再说,这隔着大老远的,她一眼望过来,分得清谁跟谁吗?”
王璎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蔚橙累得不想反驳,无奈道:“璎姐,我就是看个比赛而已,你至于么?”
王璎翻个白眼,懒得跟她说话,“好好好,你看,你看。”
不多时到了决胜局,蔚橙看得直皱眉,恨不得上场替柯稚言打,又听见王璎在耳边嗡嗡:“小言子这打法不对呀,该侧身的她猛扑,该退台的她没退,这是要输的节奏啊。”
蔚橙瞪她一眼,“王璎你能闭嘴吗?”
“得得得,我算看出来了,小言子年纪小经验不足,被董容这老狐狸耍得团团转,这锅呀,还得你背。”
王璎在比分越来越糟的状况下,声音越来越小:“谁让你整天护着她的?”
蔚橙没答她,揉揉眉向后倒,靠在椅背上,自顾自道:“这球当输局打,心里没压力,可能还会……”
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猛然瞪大眼。
她这些年几时见过柯稚言打球有压力?
蔚橙抿嘴,一手抓住身边王璎的胳膊,不确定地说:“我赛前……我赛前跟她说我在半决赛等她……”
蔚橙咬唇,歉疚地看王璎:“这是不是能解释她今天的失常?”
王璎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可她看见一向威风凛凛的小狮子在场上费力救球的狼狈样,又觉得不能这么便宜蔚橙。
王璎没好气道:“你就作吧,什么时候把你和小言子都作死了,你就满意了。”
蔚橙沉默了,不说话了。她想她毕竟是做姐姐的,柯稚言今天不论是输是赢,责任都因她来担。就算有一天她们都要死了,也应是她先。
蔚橙在心里打定主意,想好在赛后总结上的说词,面上倒是镇定了下来,安安静静看场上的比赛。
随着第六局的获胜,场上大比分为三比三持平。
趁着一分钟的中场休息,王璎迅速刷了一遍微博。现在有关这场球的讨论,绝大多数都认为打到第七局,结局就有些扑朔迷离了。
王璎往下翻了几条,心里渐渐有了谱。
“这球有了!”
王璎还在往下划拉微博,就听蔚橙在旁边喊道。
王璎抬头一看,第六局比分到了4:2。
“董容想赢,心态不稳,稚言这会倒是冷静下来了。”
王璎“嗯”一声,想了想没把微博上的讨论给蔚橙看。她收了手机,跟着蔚橙安静看比赛,偶尔交换一下看法。
比分到了7:10,场上钟导果断叫了暂停。
“其实这暂停没必要叫,小言子这会儿的心态比董容还稳。”
“反正不叫也是放着,不如趁一分钟让稚言缓一下。”蔚橙把双手扩在嘴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稚言加油!”
原本加油声嘈杂不一的场馆被她这一嗓子叫地静了一下,接着,蔚橙的球迷和其他在场的中国人都在蔚橙下一句的“柯稚言,加油!”中,加油声整齐了起来。
直至比赛开始,柯稚言和董容在一个反手挑打后,双方开始相持,柯稚言退后两步,退至中台,耐心地等董容的破绽。
“就是现在,大角度撕球!”蔚橙一下急得跳起来。
柯稚言在董容上一球离台被调至左台后,这一板果断抓住时机,正手大角度把球撕至右台,董容两步上台去接,但球已到她身前,她正手被别住不好发力,只能尝试勉强用反手一挡。
离台。
赢了!
“冲咧!”
蔚橙一挥拳,这才慢慢坐下来,胸腔因激动而不住地大幅度起伏。
王璎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胸前,神闲气定地问:“我说,柯稚言赢球,你这么激动干吗?”
蔚橙一下被她问懵,半响没答上,“……啊?”
王璎也只是随口说,说完后就别了头看场上,柯稚言和对方握完手后,四方冲观众挥手致意,到了她们这一面时,原本想微笑的,没忍住,直接咧开了嘴。
王璎:“咯,冲你笑呢。”
晚上回奥运村,例行召开分析会议。
以往的会议,柯稚言都是瘫在蔚橙身边,撑着头蒙混过关,教练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她。
今天却没有。
钟哲明到临时空出来被充作会议室的小房间时,柯稚言已经乖乖坐在位置上,见到他进门,还敛了眼,罕见地回避视线。
钟哲明心下顿时觉得有趣起来,小屁孩子,这么多年在国乒队里无法无天,今儿还是第一次闷起头做人。
钟导故意晾着柯稚言,先挑赵韵涵的发挥一通分析,又调出蔚橙今天七局的数据,从发球速度、接球角度,包括相持力度等一一分析完后,拿起杯子喝口水,眼角余光还撇一眼座下。
赵韵涵在听完自己的分析后,就低头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后续;蔚橙今天体力消耗本就大,又是在柯稚言赛后才跟着一起回来,此刻已经面相疲惫地撑着头在硬撑了。
只有柯稚言,坐得端端正正,目光一触及他就移开。
钟哲明在心中笑一声,敲敲桌子,“行了,该说的就这么多,明天半决赛,赵韵涵你要守好下半区,尽量进决赛汇合。蔚橙和柯稚言呢,你们两个就让陈指导c,ao心去吧,反正总有一个进决赛,另一个输了也不要有什么情绪,第三名的铜牌还在那儿摆着呢,我们可是保证过要升起三面五星红旗的。”
钟导挥挥手:“回去休息吧。”
其他人收拾收拾东西就出门,蔚橙本想留下,起身还没说话就被柯稚言意思性地推一把,王璎会意,把她拽走了。
柯稚言见今天没提到自己,心里明白钟导这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当下敛起眉眼,走至钟导跟前,磨磨唧唧犹豫一下开口唤:“钟导……”
钟哲明“嗯”一声,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知道什么原因吗?”
“赛前思想准备没做充分,前两局赢下来后有点放松,第三局董容一变,有点儿别扭,不知道该怎么打,就有点慌了。第四、第五局……”
柯稚言抿下嘴,抬头跟钟哲明对视,“我觉得是我大赛经验不足,对场上的气氛和节奏把握不足。”
她一副不想承认又必须得承认的样子,“说到底,还是我准备不充分,轻视了对手,也高看了自己,以为今年对她全都是四比零,就把这场也当那些准备了。”
钟导本想开口,见她还有话说,就继续等她。
柯稚言犹豫着,“还有……还有……”
钟哲明道:“有什么话就说,有问题就要趁早解决,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起来了?”
柯稚言想,因为这一点才是最致命的啊。
她在脑中把话迅速过几遍,确定无误后,说:“还有就是我在比赛中有点走神了……”
她见钟导在听完后眼睛明显瞪大一副要发火的样子,赶紧加快语速道:“赛前橙姐跟我说在半决赛上等我,我到二比零后,弦有点松,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思想就飘到半决赛场了。”
柯稚言解释完后,眉头一低,声音也低下来,“钟导,这次是我的错,打满七局也是我自找的但您是知道我的,这种错误我以后不会再犯第二次!”
钟哲明原本是真想训斥柯稚言几句的,但他转念一想,训斥的话对其他队员可能还有用,对柯稚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她心里有一把尺,对对错错明白得很。
钟哲明拍拍柯稚言的肩,“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次对你来说也未必没好处,至少增加经验了么。”他一笑,“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跟蔚橙打,好好发挥就是。”
柯稚言保证道:“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抬脚走,走到门口时,又听见钟导说:“小柯啊,你一直是脑子清醒的那一个,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柯稚言握住门把手的手一僵,牵扯到腕骨处。她没看右手护腕,转头看钟哲明,眼睛一弯,露出一个无害的笑,“钟导,我知道我要什么。”
钟哲明慈祥地笑一下,“去吧。”
“哎!”柯稚言一点头,打开门,步态轻盈。
直至走到楼梯口,柯稚言脚下一踉跄,让自己靠在墙上,右手朝下弯曲,凸出腕骨后使劲撞一下墙。
力度不小,清晰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气,脑子却越发清楚。
他还没发现,不要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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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决赛赛前还跟陈指开玩笑:“您的两个徒弟要窝里斗了,您支持谁呀?”
陈指笑骂一句:“手心手背都是r_ou_,小崽子你不顾好你自己,还有空调侃我呢?”
柯稚言笑两声,拾了球走回球台前,换个方向拿反手跟蔚橙对拉热身。
“橙姐,我现在要是去投一注,压你赢,会不会被举报打黑球呀?”
蔚橙还认真思考了一下,道:“举不举报我不知道,不过稚言你成年了吗?他们好像不给未成年赌吧?”
然后真正到了比赛场上,柯稚言和蔚橙一前一后,在被念名字后入场。场内挺黑,聚光灯都打在一号球台上。
柯稚言自yin影中走入聚光灯下,站在蔚橙身边,她穿黑,蔚橙穿红,两条龙绣在衣服上张牙舞爪。
蔚橙比她高几厘米,收起了平时的阳光气息后,整个人严肃了不止一星半点,连看她都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
柯稚言不喜欢这样。
柯稚言跟蔚橙握完手后又跟两位裁判握,蔚橙要了发球权,柯稚言指指脚下,意思是她选这块场地。蔚橙点头,视线和她对上时,没避开,眼中透着坚定。
柯稚言知道,蔚橙是认真的,这是一点情面都不会留了。
柯稚言呼出一口气,抹一把额头,感觉手冰冷冷的。她压下身子,仔细盯着蔚橙的一举一动,同时脑中飞速运转,将蔚橙的所有资料、信息、数据和微小细节都过一遍,以便判断。
蔚橙抛球,正手发球,一个半出台长球。
柯稚言挥拍去接,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同网姐妹,对网敌人。还真是千古名言。
“第一局,11:8,柯稚言胜。”
柯稚言小跑去拾回被蔚橙一板抽飞的球,再跑回来时,蔚橙已经取了毛巾等着给她。
柯稚言接过毛巾,蔚橙再无动作,直接走回她那边喝水,依旧一副冷漠脸。
柯稚言小口抿几口水,拿毛巾擦过汗后,深呼吸几下,以便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在场上不至于昏头。
她一边调整自己,余光看见蔚橙也闭着眼仰头喝水,眉头紧锁。
她在分析自己上一局的打法战术。柯稚言想,蔚橙大概也知道自己能分析出她在上一局的打法战术和心里状态。
柯稚言有些头疼起来,她们两个对彼此都太过熟悉了,她在b省队练出第一套技战术打法时,蔚橙给她当陪练;蔚橙后来增练逆旋转发球时,她一板一眼传授经验,告诉蔚橙怎样更好地衔接。从b省队到国家队,她们之间只相隔一张球台,技战术打法彼此分享,毫无保留。
“第二局,11:4,蔚橙胜。”
柯稚言放下拍子,甩了甩右手,刚才蔚橙的回球质量太高,震得她手困。
国乒队中人才济济,打比赛打到最后要和队友争名次是常有的事,甚至有时候为了争出赛名单,朋友之间隔一网打得你死我活也要习以为常。
同网之隔 第8节
同网之隔 第9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9节
柯稚言也不是没和蔚橙打过。她刚回国时憋着一股子傲气,谁都不服,逼急了能红着眼和杜玄雅耗上七局。跟蔚橙打,胜负也算五五开,只是14岁后胜率就一直下降,钟导有时候开玩笑说蔚橙这辈子能让柯稚言认栽,也算值了。陈指每次在她们碰上的前一晚都对柯稚言开小灶分析蔚橙,可前晚状态再好,到了场上依旧惨不忍睹,陈指气的直骂,说你要是打不过蔚橙,那也别争什么冠军大满贯了,就认命做你的第二名好了。
在国家队里,只分冠军和输者。
蔚橙有时候也和柯稚言谈心,两个人关起门来窝在房间里看录像,蔚橙指着录像中自己的打法,一步一步分析弱点。
柯稚言就配合地“嗯嗯”两声,蔚橙无奈:“我连弱点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是打不过我?”
柯稚言装无辜糊弄过去,一个人苦笑。
这种事情,没法说。
“第三局,11:9,柯稚言胜。”
柯稚言弯腰取水,没拿稳,右手有些抖,她若无其事地换了左手拿水,隐隐感觉到右手腕骨疼。
她知道那只是错觉,腕骨上的伤早好了,医生医术很好,连后遗症都没有。
乔安娜倒是知道所有原因,她也保证过蔚橙不会成为第二个伦娜,柯稚言说:“我不怕那种事情再发生一次,蔚橙要是真这么对我,我也认了。可是我潜意识害怕,她会成为第二个伦娜。”这句话有歧义,不过乔安娜知道柯稚言的意思是她怕失去蔚橙,比那年失去伦娜时还怕。
乔安娜俯下身轻轻摸摸她的头,叹息道:“yan,你要走的这条路,会很辛苦的。”
“第四局,11:6,蔚橙胜。”
双方战成二比二平,场上气氛肃杀。昨天还给她加油的球迷,今天整齐划一地喊蔚橙的名字。
柯稚言用手把额前碎发捋好,心下认了。
她其实很早就认命,她从小到大都不服输,小时候和伦娜争夏令营名额争得头破血流,后来乒超、国内大小赛事、国际乒联公开赛……也一路击败队友前辈保有天才之名。
偶尔有一个蔚橙,她甘之如饴。
“第五局,11:4,蔚橙胜。”
柯稚言在心中默默捋等一会采访时要说的话,是说:“技不如人,继续努力。”,还是“大赛经验不足,处理细节没有蔚橙到位”?
……还是两个都说吧,反正这也是输球的原因,只不过不是最重要的那个罢了。
“第六局,11:8,蔚橙胜。”
场馆内顿时欢呼起来,柯稚言也不明白,那些不是蔚橙球迷的路人有什么好欢呼的,她是输家就不要面子了?
蔚橙和裁判握完手后过来跟她握,面上没有多大的喜悦。
“又输了。”柯稚言摆出一副委屈脸,原本的握手程序被她改成蹭进蔚橙怀里拥抱。
蔚橙身上还有汗,条件反s,he要躲,被柯稚言抱个正着,“没事,我不嫌弃你。”
蔚橙的心脏因刚运动完而跳的很快,柯稚言听见自己的与她的重合,眼角就忽然有泪流下来。
还是不甘心啊。
柯稚言吸吸鼻子,从蔚橙怀中离开,眼角眉梢大概还泛红,额前的碎发也被汗打shi而显得乱七八糟。
“蔚橙,下场加油。”
赛后众人一起回村,车内坐的四名队员里,有两个今天刚刚互相残杀一番,有两个明日要进行更残酷的生死对决。
气氛异常沉默。
平日里都是和蔚橙一起耍宝活跃气氛的王璎,今日也显得无话可说,默默一人坐在前排,把后面的宽松位置都留给身心疲倦的三名主力。
赵韵涵一上车就倚着座位睡着了,她今天独守下半区,和白川伊苍纠缠六局才进入决赛。柯稚言是唯一一个醒着的,但她本就话少,平常也只是因为蔚橙活跃气氛才笑闹几下,现在蔚橙坐在她旁边闭目养神,她就把头靠在座背上默默望窗外。
小屁孩今天输球,大概是心情不好。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王璎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等会要找她谈谈才是。
明天就是决赛,是内战。教练组按照往常惯例,并未开会做赛后分析。现在也还不到饭点,柯稚言就跟着蔚橙回房间休息,结果前脚蔚橙开门,后脚王璎就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叫住柯稚言:“柯稚言,能和你谈谈么?”
柯稚言再回房间时,蔚橙已经洗了澡,坐在床沿边上边擦头发边看录像。
柯稚言走过去顺手从蔚橙手中拿过毛巾替她擦:“怎么不用吹风?”
“不想取……”
“你就懒吧。”
蔚橙挑眉:“到底是谁比较懒?”
号称国乒第一懒的柯·懒癌晚期·稚言懒得和蔚橙争论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手下加重揉了几把蔚橙的头发,“要不要?我帮你吹。”
“不用了,反正也没事,让它自己干就好。”
蔚橙仰起头来,习惯性地笑意盈盈:“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奋?”
“你犯懒,我只得勤奋呗。”
柯稚言一屁股坐在蔚橙身边,仰面倒在床上,“我今天都快累死了,刚才王璎还啰里八嗦说一大堆,听得我想睡觉。”
蔚橙按下暂停键,半转身对着柯稚言:“她跟你说了什么?”
“就明天的决赛啊,她跟我一通分析白川的弱点打法,哎你知道么……”说到激动处,柯稚言坐起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王璎她竟然拿个笔记本记了下半区所有外籍球员的信息,还重点标记了这届比赛里她们使用的技战术打法和王璎自己加的应对方法。她刚才给我看,我都吓了一跳,好厉害的!”
蔚橙听完,道:“璎姐对你期望高,我原本不想给你压力,但是明天是最后一场,你不要让璎姐失望。”
“我知道。”柯稚言答道:“她刚才还问我,想不想让三面五星红旗同时升起在奥运赛场上。我说想啊,当然想。”
她顿一下,低下头半掩住眼,“我知道她也是想的,她四年前就这么做过,四年后肯定也想。现在我占了她的名额,这份期望就落在了我身上。”
蔚橙原本想打断她,骂她你怎么就不开窍,谁跟你说名额是你占的,就算没有你,这个名额也会落在另一个队员身上……但是柯稚言却飞快地抬起头,眼神坚定,表情认真,先她一步开口:“但是橙姐你相信我,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也不会对不起王璎的名额。明天我会好好打的,董容那次的局面不会再出现第二次,我会让三面五星红旗都升起在赛场上的。”
柯稚言说着,腼腆地抿出一个笑来:“我会让你骄傲的。”
小孩的语气近乎急切,蔚橙知道她一着急,话就说得啰嗦又乱。柯稚言曾对她生动形象地形容过——那是没经大脑思考就顺应本能而说出的话。
蔚橙笑了,“你一直让我骄傲。”
蔚橙离她离得很近,仔细感受,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她看见小孩在听见这句话后猛然睁大眼,还不可思议地眨了几下。
蔚橙在那一瞬间听从本能给了她一个拥抱,“是真的,稚言,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柯稚言的前额抵在蔚橙左肩前,她闭上眼能感受到蔚橙的呼吸。
气氛很好,感动很多。
柯稚言轻轻“嗯”一声,闭上眼咽下此刻涌出的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
她退出蔚橙的怀抱,与她拉开些距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唤她:“蔚橙,我们来做个冠军之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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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看窗外,天空还蒙有一层薄薄的雾。看表,也才六点半,还不到起床时间。但是隔壁床铺早已铺地整整齐齐,已是人去床空。
等到七点钟,吃饱喝足坐了班车来到训练馆后,柯稚言第一眼就看见正在努力发球的蔚橙。
“早啊。”
“早。”蔚橙分出神看她一眼,又重新回到桌面上,一个逆旋转发球干净利落地勾过去,下网了。
柯稚言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蔚橙又一个逆旋转发球,出界了。
蔚橙还想发,被柯稚言止住:“哎哎哎,你这发球不对啊……”
蔚橙看她一眼,抬手又一个,这次弧线刚刚好。
柯稚言没说什么,一个人走到隔壁球台开始练习今天决赛会用到的发球。
然后整整十分钟里,就听见隔壁乒乒乓乓,落点乱七八糟。
柯稚言暗自庆幸幸好赵韵涵还没来,不然这次决赛也不用打了,己方先乱阵脚。
蔚橙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把球拍一放,就席地坐下来。
“别跟我见外,有问题就说。”
看着蔚橙的样子,柯稚言的心忽然就凉了半截,“蔚橙?”
“没事……”蔚橙说,“就是……好像有些太平静了,心跳也没加速,没有压力,没有紧张,我感觉状态不对。”
蔚橙一边说一边抬头看柯稚言,看见她眉头紧锁。下意识划出一个笑,“稚言你别紧张啦,我没事,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
后面故作调侃的话没说完,被柯稚言伸到面前的手打断:“走,我们去跑步。”
每次晨跑都想尽办法逃掉的懒鬼今天破天荒头一次,蔚橙被惊到了,也忘了反对,就被柯稚言拉着绕体育馆跑了三圈。
到第四圈时,柯稚言额上出了汗,脸也泛红,一把丢开蔚橙的手坐在地上,仰头看她,“现在呢?”
蔚橙说:“心跳加速了,呼吸也急促了。”
柯稚言一下子笑起来,又喘了几口气说:“蔚橙,不要犹豫,你为这个冠军已经等了很久了。”
决赛之前的准备时间好像总是不够用,结束了最后一场准备训练后,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赶到比赛现场。
现场的气氛早已经被预热,柯稚言从运动员通道一路小跑出来时,听见很多人的欢呼声和很多人用中文喊:“柯稚言,柯稚言!”
她想,真不愧是奥运决赛啊,真是万人欢呼,万众瞩目。
柯稚言离开副馆前,蔚橙刚刚找了王璎给她做“推侧扑”,打了两三场,赵韵涵的训练结束了,跟两人打声招呼,和陪练拎着包走了。
王璎目送赵韵涵离开,放下球拍跑到蔚橙身边,“她走了,还练么?”
“不练,本来就是为了吓唬她的。”
王璎撇嘴,“你真行,想出这么个主意,刚刚扑的时候,赵韵涵往这边看了好几眼。”
蔚橙笑:“稚言想的。”
“馊主意。”
蔚橙:“反正能麻痹她就是。”
王璎摇摇头,放弃这个话题,“那行吧,去休息吧,我也要回观众席了。”
她欲要走,衣角被拉住。王璎转头看见蔚橙欲言又止的样子。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啊。
王璎头都大了,一口回绝:“不行!”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呢,你就拒绝。”
“那好啊,你说。”
“我……”蔚橙舔舔唇,“你手机借我看看稚言的比赛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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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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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10节
王璎微笑:“不、可、能!”
“璎姐,稚言的这场比赛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
“那你的就不重要了?第三名和大满贯哪个重要,啊?”
“璎姐,她那么想打奥运,她为了这个可以把命豁出去,我昨天……”
“那你呢?”还没说完就被王璎打断,王璎厉声质问道:“那你呢?你为了今天又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青春?健康?生命?蔚橙你告诉我你为乒乓球付出了多少,她柯……”
“璎姐!”
打断王璎,蔚橙缓了一下情绪,低声道:“稚言昨天晚上又做噩梦了……我不清楚是不是噩梦,但是她在哀求,‘please’,和她拿到名额,和出征的前一晚一模一样。”
王璎脸色有些变了,蔚橙继续道:“她压力大,这场不光是为奖牌,她是想为你打,她到昨天为止都认为名额是抢了你的,她想升起第三面五星红旗。”
“这小屁孩……”王璎气结,“怎么轴得一根筋……”
王璎又对蔚橙苦口婆心道:“不是我不让你看,是因为你我都知道,她在场上的发挥对你影响有多大……你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上场了,你也不想顶着情绪波动打决赛吧?”
“你怎么知道她打不好?”蔚橙坚定道:“我不看,情绪起伏才会大。比赛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一直想,稚言打得怎么样,是输是赢……你也不想看我这样吧?”
王璎气得要骂人,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当她这个世界冠军是保姆么?!
她把手机丢给蔚橙:“就一眼,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就还我。”
“哎!”
庆幸王璎手机上装了这次奥运的直播app,蔚橙点进去,画面缓冲几秒,一个被追光打着小跑的人影逐渐随着画面切入而清晰。
蔚橙一眼就看见黑色龙服后绣着的名字:“a”,“ke z.y”。
从镜头看,那女孩消瘦单薄,蔚橙知道她1.65,比自己矮半个头,身体还在发育,平时又懒得动,身上其实是有r_ou_的。
女孩留干净利索的短发,额前刘海抵眉快到眼。蔚橙想起她来伦敦前还在抱怨自己英俊帅气的发型被剪成了狗啃式刘海。
女孩被叫到名字,老练地向前迈半步,稍稍低头的同时,轻轻躬了一下腰算鞠躬。这个致意做的简直太敷衍,不过现场回应热切,很多人在叫她的名字,蔚橙听见解说说:“这次蔚橙的球迷也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她。”
蔚橙咧嘴笑了,那是,谁家小孩谁家疼么。
王璎回来了,隔着几步距离问她要手机。蔚橙“嗯”一声,低下头又看一眼,女孩和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对手握手,微仰着头,面上沉静,脸上毫无惧意。
画面只是几秒,还未来得及看清眼睛。不过蔚橙知道,女孩此刻的眼神定是果断的、坚定的,偷着一股子狠劲,亦如她这些年“杀神”般的比赛一样。
王璎伸手,蔚橙把手机还给她。
“安心了?”
“嗯。”
“能去好好休息准备了?”
“嗯。”
“能好好比赛了?”
“放心吧,璎姐。”
白川伊苍,24岁,右手横拍快攻打法,身高1.71,腿长手长,能攻能防,擅长落点及速度变化,头脑灵活,能适应场上的各种变化,并能够迅速找到解决方法,被日本队誉为“教科书”般的存在。
柯稚言跟白川握手,两人视线对上,都从对方眼中看见决绝。
柯稚言一瞬间从脑中翻出白川伊苍的资料。
4岁打球,12岁进入日本国家队成为史上最小队员,2004年参加雅典奥运会位列16强,2005年亚洲杯单打铜牌,2006年不莱梅世乒赛团体铜牌,2008年北京奥运会单打八强,2009年横滨世乒赛四强,2010年莫斯科世乒赛团体铜牌,2011年鹿特丹世乒赛四强……这次伦敦能够进入四强,是她最好的成绩。
选择发球权,柯稚言做个手势,让白川伊苍先选。
“正面,字。”
“怎么样?准备好没?”今天的场外指导依旧是国家女队主教练钟哲明指导。
“白川想赢,求胜心很强,今天估计上来就会毫无保留地拼我,毕竟我今年碰上她三次,三次都赢。”
“在场上别急,这些情况我们都有预设,冷静下来处理……”
“钟导。”突然被打断,柯稚言冲他笑一下,说:“我会赢的。”
柯稚言说着,看向场馆边缘,钟哲明跟着她一起看,那里是不久后颁奖的地方。
钟哲明此刻的热血也涌上来,他用力拍拍柯稚言的肩:“好,我等着你凯旋!”
跟柯稚言预料的没错,白川由于胜率较低,果真一上来就变身拼命三郎,采取搏杀式的打法。
这种打法其实在毫无心理压力时,采取拼对手的心态时,往往能够发挥得更好,更能凭借手感打出许多出其不意的球,对于质量、落点、旋转来说也更有把握。
但是白川伊苍太想赢了,这次是她职业生涯中最接近奥运会领奖台的时刻,这对于她、对于近几年才在她和前辈们的带领下重返世界舞台的日本队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也是她们必须要做的。
她的心里压力很大,日本队对她的期望很大,日本国民对她的关注度也很高。
白川伊苍接过教练递过来的水瓶,是排压也是发泄般地大口喝水,她面向观众席,看见对面的球迷举着日本国旗,看见她的队友和后辈在第一排大喊她的名字。
她是她们的希望。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
她面对来自中国的天才,只能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向领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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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单决赛的那个晚上,天yin沉沉的,似乎是在很多个奥运日预热后,伦敦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
柯稚言在休息室换了衣服出去透气,一出场馆就看见天上的乌云厚厚地压了几层,气温也低,离开中央空调的她连着打两个喷嚏。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好兆头。
柯稚言吸吸鼻子,反应过来后暗骂自己,呸呸呸,为了这天,那人等了多久,今天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正巧手机响,是乔安娜的短信:“yan,恭喜你,你的第一块奥运金牌!”
乔安娜这种家里电视从来只有bbc三、四、国会、新闻频道的ji,ng英人士,竟然也看了她的比赛。看这时间段,还是看的直播?柯稚言算算时间,惊讶地发现乔安娜近期这个时间应该和她的门萨小伙伴们对弈国际象棋。
柯稚言:“谢谢,看样子我的地位要比国际象棋高一些? ”
那边秒回:“哦,别误会,我是在中场休息时看的简报。”
柯稚言笑一声,没再回,而是处理了一下手机内其它短信、邮件、社交消息。
她相熟的人其实不多,这会儿来祝贺的多数都是些听过、熟悉,但想不起来的人。
不过看称呼,叫ke的估计是她小时候的同学球友什么的,都八百年没联系了,上学的时候也不太熟,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到了号码。
叫小柯或小言或叫全名的,应该是b省队或国青队的队友和教练了,其实也不熟悉,又不是主管教练,训练也不在一处,偶尔见一两次面罢了。
这些人她都一律客气回复,然后复制、粘贴、群发,万事大吉。
唯有少数的、她通讯录内加了名字的那些人,柯稚言斟酌一下,先挑教练长辈们回复完,同辈的留着慢慢发,至于王璎、孙钰晴、陈奂、黄子耀这些人,她在群里面撒个娇卖个萌就好。反正比起官方般的回复,他们也更爱这个。
做完这些,柯稚言准备回馆到观众席上看蔚橙比赛,手机又“叮”一声,屏锁显示是乔安娜。
她划开——“你这几天正好在伦敦,有时间过来一趟吧。”
柯稚言一下定住,条件反s,he地身上开始冒冷汗。她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右臂快速地甩了一下,仿佛要甩开覆在右臂上的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手机又“叮”一声——“你年初时没回伦敦,这几年虽然好多了,但还是一年来两到三次比较好,我需要对你的情况有所掌握。”
柯稚言盯着屏幕,屏幕长时间没有指令,慢慢黑下去。她又按按健,屏幕已经回到解锁状态,柯稚言盯着屏保——一张风景照角落中的人影——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我知道了。”
“怎么才来?”王璎抬头看一眼,伸手把放在隔壁座位上用来占座的外套取开。
柯稚言慢吞吞坐下,好像显得很疲惫的样子,坐下后直接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用手把眼睛覆住。
“累了?”
“感觉要散架了。”
“也是,上场打得那么凶,全程搏杀白川,……说起来,那算是你的巅峰了吧?”
王璎现在回想起铜牌决赛还心有余悸,在那一场堪称教科书级的比赛里,这小孩站在世界瞩目的赛场上,不再是四分之一决赛上的初出茅庐,亦不再是半决赛中的懵懵懂懂。她只是往球台前握拍一站,一个姿势、一个回击,都是ji,ng彩绝伦的。
王璎赛后看新闻,记者媒体们都用了“无与伦比”这个词来形容柯稚言的比赛。
真真是,天才般的球员啊。
王璎心有感叹,伸手揉一把柯稚言的头发。
“王璎你干嘛!”柯稚言不满地叫一声,还带着鼻音,好像又从无与伦比的天才回到了撒娇卖萌的小孩儿——连头毛都支棱着。
王璎心里一软,道:“离决赛还有点时间,要不要你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儿?”
柯稚言摇头拒绝:“睡不着。”
王璎叹气:“你们一个两个啊……这叫什么事啊!一个不顾影响状态,非要看一眼现场才放心;一个累得要死,还死撑着看现场……”
“啊?她看我直播了?”
“你以为呢?哭着喊着求我要看一眼,还说什么不看不安心、比赛打不好……你说说,我能不让她看么?”
柯稚言心里一暖,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想说,却都哽在喉头。总有机会告诉她的。她只将这些感慨化作一声长叹,“还好,我没有让她失望。”
“对对对,她最骄傲的就是你了。”王璎其实不想理她。
今天的这场比赛,自己等了多久,盼了多久?蔚橙收拾好装备,取回赛检完毕后的球拍,一个人坐在偌大的休息室中,与寂静为伴。
看时间,离上场还有半个小时,该做的、该准备的她都已经做完,现在无事可做,休息室内与外界隔绝,她只得坐下来,静静地坐着。
事实上,人在一个人待着无事可做时,大脑总是会给自己找一些事做,比如说最轻松的回想过去什么的,免得让自己生锈。
蔚橙脑中不受控制地走马观花般闪过自己的生平年表:蔚橙,5岁打球,11岁进入b省队,13岁进入国青队,15岁进入国家一队,17岁力压队友杜玄雅、王璎等拿到“直通萨格勒布”冠军、首次参加世乒赛,18岁闯入全运会单打四强,19岁闯入横滨世乒赛单打八强,20岁进入b省队和国家队主力层,21岁夺得鹿特丹世乒赛、新加坡世界杯双料冠军,至此成为女队现役最接近大满贯的球员。
单看职业生涯,其实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是规规矩矩训练、规规矩矩比赛,公开赛冠军拿不过十个,国内大小赛不占优势,亚洲杯倒是拿过一个,只是那一年队内主力没去几个。
跟王璎、杜玄雅同期相比,相差甚远,甚至还比不过更小的柯稚言。
她本就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球员,技术打法也不是最顶尖,能够进入主力层,靠的全是她在场上一球一球打、一分一分拿的韧劲。
就像是去年在鹿特丹世乒赛上和王璎缠到第七局,就像是新加坡世界杯上打赵韵涵连滚带爬满场救球。
她这些年就这样一直拼到这个位置上,这之间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流了多少汗、洒了多少泪……蔚橙数不清了。
她只知道成王败寇,她赢了就能踏上那个魂牵梦绕的领奖台,她输了则瞬间坠入深渊中。
她在两年前的莫斯科上经历过深渊,那种痛苦一次就够了。
同网之隔 第10节
同网之隔 第11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11节
场馆内的欢呼声很大,隐隐透了些进入休息室内,蔚橙能想象到外边的场景,她曾经也是其中一员,在四年前的北京奥运会上,她拉了柯稚言一起在观众席上看决赛,那时候也和现在这般,观众席上是挥舞着的国旗,双方球迷扯着横幅给选手加油呐喊。
热闹得很,也瞩目得很。
彼时她刚刚成年,四舍五入一下倒也和现在的柯稚言差不多大,站在场上的、她支持的球员还是杜玄雅,她也是和今天的自己及柯稚言一样着黑袍——b省队的球员大概都偏爱黑色球衣,她也是跟今天的自己一样,期盼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期盼了很久。
但是蔚橙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能如她一般……至少,也要能在国家队的大满贯墙上,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她后边。
有志愿者敲开休息室的门,要引着她往赛场走。出门时恰好对面的门也被推开,赵韵涵跟在志愿者后面走出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彼此轻轻点下头,都从对方眼中看见对冠军的渴望。
赵韵涵穿红色龙服,蔚橙记起四年前孙瑾就是穿红色打决赛。
孙瑾是杜玄雅师姐,亦是赵韵涵师姐,三人在国家队同一个主管教练,分属三个阶梯。孙瑾在2000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拿过冠军,第二年世乒赛拿了冠军,下一年又拿世界杯冠军,完成大满贯;杜玄雅在03年杀入主力层,05年完成大满贯,09年又拿了一次;现在赵韵涵也和她的两位师姐一样走同样的路,一代继承一代,杜玄雅继承孙瑾,赵韵涵要继承杜玄雅,听说昨晚她的主管教练还给杜玄雅打了电话。
蔚橙有些后悔自己犯怂。她昨晚应该也打的,至少要问问杜玄雅她支持谁,至少要知道她退役时说的要她撑起b省队和国家队的话是不是她的期望。
蔚橙在上场那一刻突然记起柯稚言曾半开玩笑半抒情说过的话,她说这是她们的宿命,从她们选择乒乓球的那一刻起,命运的网就编织好了,那张网上写了谁与谁相遇,写了谁与谁相互羁绊,也写了谁继承谁。
蔚橙那时不以为然笑着揉小孩的头毛,一本正经告诉她哪有这么多玛丽苏,大家打球都是为了冠军而来。
现在她却懂了,她懂了柯稚言的上一句,也懂了她的回答。
——“不是的,橙姐,冠军并不是唯一的,今天赢了明天或许就输了,大满贯也有很多,从上世纪90年代女乒崛起到现在已经有4名。可是宿命却不是这样的,它决定了你想怎样拿冠军,也决定了你能不能拿冠军。”
柯稚言的话依旧因为她不擅长汉语而啰里吧嗦毫无逻辑,现在蔚橙懂了她的话,自然也就懂了她所谓的“宿命”。
就像现在一样,她想拿这个冠军,是想完成大满贯完成梦想,也是想要继承杜玄雅,想要告诉杜玄雅你没看错人,b省队和国家队我都撑起来了,我没有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蔚橙强忍着泪水,跟观众致意,和赵韵涵握手,听见全场都在叫她的名字,“蔚橙!蔚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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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出场之前,柯稚言接起电话,那头一上来就问她:“她现在状态怎么样?”
“你哪位?”
“杜玄雅。”
柯稚言还没问“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就又被杜玄雅问一遍:“她现在状态怎么样?”
柯稚言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蔚橙,怔半天,听见那头叫她的名字:“柯稚言?”
“啊,我打完后再没见她,不过王璎说她状态可以。”
那头似乎松了一口气,柯稚言听见一声吐气声。
挺不寻常的,杜玄雅这种人,沉稳面瘫情绪轻易不外泄,场下因为感情影响训练能第二天就果断分手,场上瘫着脸面无表情拿一块鞋底硬的球板逆转比赛。
蔚橙一直拿她当引路人般看待,莫斯科输了后哭着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对自己很失望。柯稚言一直挺佩服她,从球技到态度,自己自认做不到如她那般洒脱放手。
从前蔚橙闲来无事倒也拿她与杜玄雅比,蔚橙说你俩共同点挺多的,都是场上场下瘫着脸、不爱笑、话少、对乒乓球专注……蔚橙啰啰嗦嗦说一大堆,柯稚言听着头疼,忙打断她,问:“我跟她就这么像啊?”
“倒也不是。”蔚橙说:“从表面看,你俩挺像的,但实际上玄姐是那种对乒乓球专一,一个阶段可以一心一意做一件事的人。稚言你呢,人聪明,天赋高,但我老感觉你不是一心一意扑在乒乓球上的,而是……”蔚橙想了一下形容词,勉强道:“而是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绊着,在一大堆事里,乒乓球算是排名较高的一个。”
柯稚言“嗯”一声,“你可以直接说我不专注,我不生气的。”
“……”
“柯稚言。”
“啊?”柯稚言回过神来。
“没事儿,比赛快开始了,好好替她加油吧。”
那头要挂,柯稚言反应过来,“等一下玄雅姐。”
她想着杜玄雅那声不常见的叹气,问道:“你、你也是希望她赢的么?”
杜玄雅轻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谁不偏心?”
“赵韵涵是你师妹,也是你从小看到大的。”
那头又有笑意,柯稚言反应过来自己过于孩子气的话,脑中转了一圈就要解释,杜玄雅比她快一步,道:“小言,我很高兴你这么护着蔚橙,本来我还不放心,怕她这个傻小孩在队里委屈了自己,现在有你在她旁边,她不高兴或是受委屈了,你也能替她出头。”
杜玄雅顿一下,认真回答她的话:“小言,我和你一样,也希望蔚橙赢。”
两人的对话到此,便再无可说的了,柯稚言要挂电话,杜玄雅说:“在现场好好给她加油。”
挂了电话没过多久,现场就一阵嘈杂声,球员要入场了,主持人在介绍第一个出场的球员:“蔚橙,左手横板两面反胶弧圈结合快攻型打法,2011年鹿特丹世乒赛女单冠军得主,2011年新加坡世界杯女单冠军得主……”
蔚橙在追光下慢慢从球员通道跑出来,主持人还在介绍她的职业生涯履历,柯稚言听见后边有音乐响,大概是谁的手机铃声,旋律不熟悉,不过她耳尖,歌词听了个大概。
王璎“咦”一声,“《埃及王子》?”
柯稚言看过去,王璎朝后面比个手势,“《埃及王子》主题曲。”
柯稚言没听过这首歌,也没看过王璎说的这部剧。王璎于是又拿出手机调歌词给她看,“这首歌跟蔚橙倒是挺搭的。”
柯稚言点头认同,她刚才听了歌词就想把这首歌送给蔚橙。
柯稚言把歌词看个大概,到底也不是自己的手机,根本不心疼流量,她顺手就点了下载键,又跟一脸r_ou_疼的王璎要了耳机。
场上蔚橙和赵韵涵握手,两人都只是轻轻搭一下,但这一下却是时隔一年后,两人再一次对决的开始。
她们两人是现役主力中最早的一批,年龄相差两岁,都是在杜玄雅退役后接她的班。
她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吃了很多苦,走过了许多荆棘,流了很多汗和泪。
耳机内的音乐在前奏后,已经响起了第一句:
“many nights we've prayed
许多夜晚我们曾恳切祈祷
withproof anyone could hear
不能证明任何人可以听到
as' a hopeful song
我们的心如一阕希望之歌
we barely uood
自己难以参透”
柯稚言听见第一句,就想了蔚橙在莫斯科世乒赛失利回国后的困境。柯稚言曾跟别人描述蔚橙,开口第一句就是“周身染着阳光气息”,可是那时候的蔚橙却是整日以泪洗面,晚上梦见比赛现场,挣扎着醒来后蒙头呜咽。
柯稚言也曾认认真真地对她说“未来是你的。”但蔚橙坐了一整年冷板凳,闻言也只是苦笑一声。
“稚言,你知道未来有多远吗?”
第一局开始,蔚橙先发球,规规矩矩的正手发球,蔚橙打得很保守,大抵是因为慢热的缘故。赵韵涵倒与她相反,从第一板接发球起,用的力度和速度就表明她今天毫无保留。
“ afraid
如今我们不再害怕
althoughknow there's muchfear
尽管我们知道仍有许多事情令人畏惧
we were moving mountains long
翻山越岭后
beforeknewcould
才知晓自己能够做到”
莫斯科的yin霾困了蔚橙一整年,柯稚言笨,没什么好方法,只能陪着她,在她难过的时候递纸,在她加练时充当陪练。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直到第二年年初,队里举办鹿特丹世乒赛直通赛,蔚橙拿了排名第一,获得第一张门票。
下场后蔚橙拉着柯稚言回宿舍,手劲很大,柯稚言的手腕红了一圈,她没吭声,反手关门后就被蔚橙抱住。
柯稚言那时候刚过一米六,比蔚橙矮了不止一星半点,蔚橙需得弯腰才能把脸埋在她肩膀上。
于是两人重心不稳,都跌在地上,蔚橙摔得愣了一下,破涕为笑,“好糗啊。”
笑着笑着又有泪流下来,柯稚言重新环住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shi润一片。
“蔚橙,未来是你的。”
第一局因为蔚橙的慢热,赵韵涵领先不少,又被蔚橙耐下心一分一分追上来,最终以赵韵涵的一个擦边运气球,11:9拿下首局。
第二局开始后,蔚橙的手感和比赛节奏慢慢上来,回球质量提升不少,落点也渐渐有了控制。
“hat miracles you achieve
谁能知晓你可以实现什么奇迹
when you believe somehow you will
只要你相信你或许就会
you will when you believe
只要你相信奇迹就会实现”
蔚橙拿下第二局,象征性地握拳后,很快归于平静。比赛还没结束,她需要平稳的情绪。
“in this timefear
在这恐惧之时
wheen provesvain
当祈祷屡次落空时
hope seems like the summer birds
希望像是夏日的鸟儿
too swiftly flown away
太早飞离”
鹿特丹世乒赛出征前,蔚橙还打过两场公开赛,但结果不尽人意,两场都止步四强,一次输给赵韵涵,一次输给王璎。
陈指在她下场后为她分析比赛,两人关起门来密谈许久,蔚橙回国后的下午就开始投入训练,柯稚言跟着她练了几天实在受不了高强度,蔚橙没抱怨过一句,认认真真跟着陈指一直到出征鹿特丹。
“and now istanding here
此刻我却站在这里
同网之隔 第11节
同网之隔 第12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12节
&'sful<B>/<B>an't explain
我心充满难以言表
&h and speaking wt;/<B>ever thought i’d say
寻觅着信念说着未曾想过要说的话”
鹿特丹决赛之前,柯稚言陪着蔚橙热身,蔚橙状态不错,问柯稚言:“今晚你会为我加油么?”
柯稚言点头,说:“我以前说过,未来会是你的。今晚就是我那时说过的未来。”
第三局和第四局,蔚橙与赵韵涵各拿一局,大比分2:2平,第五局是关键。
中场休息时,蔚橙仰头喝水,放下水瓶的那一瞬间,柯稚言对上她的眼睛,锋锐照人,有剑,有刀,也有戟。【注1】
&;b>/ 文字roushuwu.;/b> believe
只要你相信奇迹就会实现
though hopefrail
尽管希望渺茫
it's hardkill
却难以抹杀
hat miracles you achieve
谁能知晓你可以实现什么奇迹”
第五局的胜利来之不易,赵韵涵落后几分,没什么好顾及的,正反手抢攻、大力抽球一个比一个完美,蔚橙退到中远台跟她周旋,每一分都打了几十板才赢得。
决胜局开球前,王璎撵柯稚言:“行了决胜局了,你赶紧回休息室准备,等会儿要颁奖。”
柯稚言不动,“等一下打完再说。”
王璎:“打完就迟了,你别忘了你得从观众席退到馆外才能进运动员通道。”
柯稚言敷衍地“嗯嗯”两声,没动。
王璎翻个白眼:“等会累死你啊。”
她俩说话间,场上距离赛点也越来越近。
柯稚言看着蔚橙的身影有些恍惚,那时候在莫斯科,蔚橙心如死灰道她已经没有未来,一年后的鹿特丹,蔚橙憧憬着伦敦自语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能参加,现在到了伦敦,蔚橙离金牌只有一步,她离大满贯也只有一步。
11:7,蔚橙握拳长啸,泪水与观众的欢呼声交织而出,全场在叫她的名字:“蔚橙!蔚橙……”
柯稚言摘下耳机,不好意思地接过王璎递过来的纸巾。
王璎挑下眉:“说说心情?”
“you will when you believe.”
“啧,这锅ji汤我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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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名、拍照……蔚橙微笑着一一满足。
收拾完背包后要退场,路过观众席后看见她的球迷,蔚橙上去打招呼,刚刚在赛场上流下的泪渍还没擦干净就又绽放出一个笑,她的球迷眼睛也还红着,看见这个笑后又没忍住泪水。
蔚橙跟她们一一拥抱,“谢谢你们。”
几个小姑娘拿手抹泪,越抹越多,蔚橙拍拍她们的背,“哭什么呀,我都赢了。”
小姑娘们“嗯嗯嗯”地点头,哽咽道:“恭、恭喜你。”
蔚橙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她还有颁奖典礼,这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来催了。
小球迷们也不好意思地擦眼泪,“你别管我们,我们平复一下就好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蔚橙笑一下,笑意暖暖,“我们是冠军,我们是大满贯。”
走进运动员通道,走了没几步就见柯稚言等在那里。
蔚橙问:“等我呀?”
柯稚言快步走上来抱住她。
蔚橙笑,揉揉怀中女孩的头发,“稚言,我赢了。”
“嗯。”怀中女孩低应一声,“你赢了,我知道的。”
蔚橙又笑,“我是冠军,我是大满贯。”
女孩没应声,也没什么动作,蔚橙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稚言,不是梦。”
蔚橙的声音很轻,凑地很近,吐气间有热气吹在耳边,柯稚言默默抱她抱地更紧一些,闭上眼咽下眼泪和所有的此刻不该涌上来的情绪。
好半天才松手,额前有汗,碎发耷拉着——是刚才快速从观众席绕了半个场馆跑到运动员通道后的结果。眼角也红着——她今天哭了太多次了。
柯稚言抿抿嘴,收敛了情绪后,故意昂头道:“‘不是梦’这句话,不是应该我对你说么?又不是我拿冠军,你跟我说什么?”
“我……我对自己重复一下,不行么?”
蔚橙也故意抬着下巴斜睨她。两人看了一阵子,一起破功笑出声来。
“我们两个真的好无聊啊。”
柯稚言摇摇头,“走啦,回去放东西,要颁奖了。”
赵韵涵在决赛后已经先她们一步回了休息室,她们进去时正在玩手机,看上去倒是挺平静的。
她打了招呼,又对着柯稚言笑道:“小言子今天打的不错啊,状态挺好。”
柯稚言笑一下,“毕竟立过军令状,要升旗的。”
三人又随意聊了一会,ittf的官员就过来敲门,要颁奖了。
这官员长得还挺帅的,个高身材好又年轻,有一点像罗伯特·帕丁森,重点是他和蔚橙相熟,短短一条通道,他已经拿着蹩口的中文和蔚橙从这次比赛聊到蔚橙日常。
有点撩妹的架势。
柯稚言跟在后面挑下眉,心想还好蔚橙喜欢的是韩国小鲜r_ou_。
赵韵涵暗暗拉她一把,柯稚言停一步,偏头看她。
“你说,那个马克是不是对蔚橙有意思啊?”赵韵涵摸着下巴,眼里好像冒光:“我觉得他还是挺帅的啊。”
柯稚言“哦”一声,继续往前走。
“哎,你觉得他俩怎么样?”
“你闲啊?”柯稚言答,略带嫌弃地看一眼赵韵涵:“我觉得你回国后还是赶紧申请换舍友吧,王璎简直拉低你的智商。”
马克在通道入口前停下,跟蔚橙打声招呼后就去忙他的事,临走时还又跟蔚橙道贺。
柯稚言算是看出来了,他来这里纯属就是因为蔚橙,而且蔚橙看起来好像也知道这件事?
柯稚言皱眉,扯了一把赵韵涵,“那个官员是干嘛的?”
“谁?马克?他是国际乒联亚太总部的boss,具体职位不清楚,你有兴趣?”说到后面带了些调侃。
“岁数差太多,我对老男人没兴趣。”
赵韵涵噗笑,“我们小言子终于长大了啊。”
柯稚言不想理她,一个两个的,都跟王璎一样不正经。
柯稚言跟在蔚橙后面入场时,全场都在看她们,对面的记者席位也是闪光灯频起。
这是柯稚言的第一届奥运会,也是她第一次登上奥运会的领奖台,虽然这枚铜牌离她的梦想还很遥远,虽然此后的数年中她还会获得无数奖牌荣誉,但是这枚铜牌、这枚铜牌所代表的领奖台是她开始的的地方。
她的路还很长,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蔚橙被叫到名字,绕过来和她握手,柯稚言笑着伸出手和蔚橙拍一下,被蔚橙拉一把,重心不稳地跌入她怀中。
“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是在这里还是要郑重地说一句的。恭喜你,稚言,你的路从此刻起就要开始了。”
柯稚言一怔,蔚橙已经松开她,又走几步和赵韵涵握完手,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踏上冠军奖台。
为了这一步,她已经走了很久了。
蔚橙弯一下腰,国际乒联主席为她戴上金牌,绛紫色的绶带坠着金牌被她举起来,和多数领奖姿势一样,她做了个咬金牌的姿势。
国歌响起,《义勇军进行曲》的调子配着缓缓升起的三面五星红旗,柯稚言看着右下方的那一面,那一面旗是她升起的,那上面洒了她的血和汗,淌着她的青春年少。
拍照时柯稚言凑在蔚橙旁边,悄悄说:“我也该郑重地恭喜你的,恭喜你完成你的梦想,开启一条更远的路。”
回村后被钟导拉去开会,就着决赛中三人的发挥一通点评,祝贺了蔚橙,安慰了赵韵涵,让三人继续加油,后面还有女团要打。
她们的任务还未完成,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赵韵涵做为女队队长,代表三人严肃地向钟导保证,下了领奖台,一切从零开始,她们一定从明天起就恢复训练,团结一致,认认真真备战女团,决赛再次夺金。
出了会议室后就被王璎嘲笑打官腔,赵韵涵不甘示弱:“不这么说,钟导怎么会放我们出来?你今晚不想睡觉了?”
两人日常拌嘴,蔚橙打个招呼后就拉着柯稚言回房。
两人今天在决赛上完全是全身心地投入,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疲惫极了,洗了个澡后就各自瘫在床上。
蔚橙的头发依旧没吹,只是拿毛巾擦到不滴水的程度。柯稚言快累成狗,还是认命地爬起来要拿吹风机。
“哎你别动啦,我不想吹。”蔚橙坐起来,“要不我换个姿势。”她把靠枕倚在床头,自己懒洋洋地靠上去玩手机。
于是柯稚言又重新躺倒在枕头上,“那你头发干了再睡,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疼的。”
蔚橙笑:“知道啦,老干部。”
“你别不当回事,你以前头疼地在医务室躺了半天你忘了?”
自然没忘,蔚橙想那是我一生的黑点,我想忘也忘不掉啊。
柯稚言又躺了一阵,见蔚橙半天没说话,就翻个身面对着她,问:“你在看什么?”
“微博。”蔚橙把手机屏面向她示意,害怕柯稚言晃眼睛,就又转过屏幕。
“写了什么?”
“随便刷刷,不过倒是有关于今年奥运的段子。”蔚橙道:“你要听吗?”
柯稚言眼睛半睁不睁,“好。”
同网之隔 第12节
同网之隔 第13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13节
“嗯……关于乒乓球队的段子倒挺多的,哎他们也叫我们是胖球队诶,我还以为这是我们内部叫的。”
“啊,男单四分之一决赛上郭导居然被叫做不懂球的胖子官员,下面有人回复那个胖子拿公交卡也能把你打哭,哈哈哈哈。”
“诶?今年还有玄姐的戏份诶,她们做了玄姐、我、你的年代记事图,标题写b省队的传承……啊,这个我要好好看一下……”
“她们说我如今也有点姐姐的样子了,下面还列了我和你的互动……嗯,我果然攻气十足呀。”
“还列了我和玄姐的互动……这个受一脸是什么鬼?还说我躺倒在玄姐怀里,并没有好么,那明明是玄姐在挠我痒痒,我根本站不稳好么!”
“诶?还有你诶,你球迷数暴涨啊,这下面热评好多都是你的球迷,都说你人小岁数小,但是瘫着脸攻气十足,像极了玄姐,哈哈哈哈谁都说你瘫着脸啊,哎稚言,你要有点活泼劲啊。”
“……稚言?”
“……嗯?”声音糯软。
“你困了么?”
“嗯。”
蔚橙下床关掉大灯,拉了被单一角盖在她肚子上,把台灯也拧暗。
“那睡吧。”
“蔚橙……”
蔚橙偏过头去,灯光太暗,看不清小孩的眉眼,蔚橙便凑近了瞧她。
“你想玄雅姐么?”眼睛闭着,声音很弱。
她快睡着了,这问题估计也是一时想起才问的,蔚橙本没什么回答的必要,小孩其实也不在乎答案。
但蔚橙还是答道:“想的。我跟着玄姐长大,她那时护着我,大队员都不敢欺负我,她还教我打球,我加练时给我当陪练。我一直很怀念那段时光,她拿了冠军,我也是高兴的……”
“……你不要想她,我会做得比她更好的。”
蔚橙低低笑,带着无可奈何,伸手捋过搭在柯稚言眉眼上的碎发。
“你还太小,不懂。”
柯稚言没有回答,她睡着了。
占了正中间的位置,还连忙招呼蔚橙:“橙姐,这边。”
王璎翻个白眼,坐在蔚橙身边:“小言子,你就偏心吧。”
柯稚言笑眯眯,“不然你坐?”
王璎自然是懒得跟柯稚言坐的,她也只是调笑一下,笑完就从包里拿了小红旗、贴纸一类的塞给众人,“比赛要开始了,各自选一个给加油啊。”
蔚橙接过后,顺手往自己脸上贴一个国旗贴纸,还往柯稚言脸上也贴一个,啪地一掌按上去。
柯稚言转脸撇嘴,摸摸自己的脸,“你就不能轻点么。”
“下次下次啦。”蔚橙举起手机调自拍,往她那边靠:“笑一个。”
柯稚言忙往后仰,跟她拉开些距离后露出浅笑。
自拍完毕,蔚橙抱着手机美图,捣鼓了一会儿后,眼神放空呆望场内。柯稚言在问她干什么,蔚橙答:“在纠结到底给谁加油。”
“你不是向来支持你黄男神么?”
“唔……可是这样对陈奂不公诶。”蔚橙支着下巴想想,“要不然我还是在心里加油好了。”
柯稚言:“……随你。”
比赛打到第五局,黄子耀大比分3:2领先,结局已经渐渐明朗起来,陈奂在此关头又被黄子耀打了一个擦边球。
蔚橙摇头叹息:“陈奂要输了。”
“他心态跟不上。子耀哥比他能沉住气,对冠军的渴望也多一些。”
蔚橙转过头去看柯稚言,对方隐在光影后,靠着椅背坐得直直的。
蔚橙在那一瞬间想问“那你的心态跟上了吗”,下一秒便想起她在半决赛上又输给了自己,不是因为技术,也不是因为战术,蔚橙不知道有没有经验原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心理问题。
小孩没有斗志,没有对胜利的渴望,也没有冠军的概念。或者说这些东西她都有,但是却败给了心理,她的心告诉她,她不能赢。于是便输了。
有些东西小孩不说,以为蔚橙不知道。其实她清清楚楚的,只是没有点破。
蔚橙叹口气,低声问:“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黄子耀和陈奂纠缠数十板,最后以黄子耀的一个正手扣杀拿到这一分,馆内观众都在喝彩,黄子耀在场上也发泄性地长吼一声。
刚好盖过蔚橙的声音。
柯稚言没什么反应,显然没听见蔚橙的话。倒是蔚橙一愣,反应过来后使劲抿住嘴,似是要把所有的话都牢牢地吞进肚子里,不让它们泄露出哪怕一个字。
还不到时候,稚言还在顾虑什么,她不能逼她。
比赛逐渐走向尾声,陈奂已经看开结局,此刻倒是放松了心态,就当做拼一把。
赛点一点一点走近,蔚橙手机屏幕亮起来,是孙钰晴的短信。
“帮我安慰他。亚军也是很好的。”
场上的黄子耀接发球用反手侧拧,陈奂反手发力,出界。
黄子耀握着球拍长声嘶吼,陈奂拿胳膊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走过去跟裁判握手。
蔚橙低下头打字:“他这时候更需要你。他手机被收了,我等会给他我的,你让他难过一晚上吧。”
消息显示发送后,蔚橙收了手机,发现柯稚言在看她,便解释道:“孙钰晴发来的。”
柯稚言“嗯”一声,视线又放回场上,黄子耀跑来观众席跟他的主管教练拥抱,闪光灯照亮了那一片座位。陈奂默默收拾好背包,从不知是工作人员还是某个教练手中接过国旗,一向号称“撒手没”的他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等黄子耀回来,他们将一起在赛场上展开五星红旗。
柯稚言收回视线,对蔚橙说:“陈奂心里有度的,我也是。”
隔了一天便到团体赛。团体赛的开始好像也没柯稚言想象地那么困难,面对各国对手,她跟蔚橙、赵韵涵三人轮流出战,倒不像单打那么费力。
也许是因为前面太顺利的缘故,女团赛前竟然还有人猜测这会不会是另一个莫斯科。面对质疑,她们都选择了沉默。
是的,她们早已不是10年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在质疑中跌跌撞撞,也早已不是无助地看着自己领先却被翻盘的年轻队员。现在的她们,走过了荆棘,经历了低谷,现在到了收获的时候。
也许你不看好我们,但是没关系,今晚将会证明这是谁的天下。
决赛时柯稚言被安排在双打和三单位置上。双打在三单之前,她和蔚橙配对,对手是日本队的白川伊苍和山元绫香。
在一单蔚橙4:1赢下第一盘,二单赵韵涵即将拿下第二盘后,女双作为决胜盘,整个胖球队的期望都压在她们身上。
热身时,蔚橙盯着场内问:“怕不怕?”
“怕什么?”柯稚言做着手c,ao,脚下也不住地活动脚腕。
“那年莫斯科的局面也和现在一样,前两场领先,女双输了,最后一败涂地。”
“那年是跟新加坡,今年是跟日本,不一样的。”柯稚言说:“而且今年你的搭档是我,队里不都说我们两个左右手弧圈结合快攻配一脸吗?”
柯稚言说着,微微仰头看蔚橙,光线太暗,只能看见她的棱角分明,和她低头后跟自己对视的眸子,里面淌了笑意,沾了温柔。
蔚橙眼角弯了弯,在柯稚言的带领下,伸出一只手来与对方碰拳。
“我们会是冠军的。”柯稚言说。
观众席上突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赵韵涵4:0拿下第二盘。
双打要开始了。
柯稚言与蔚橙对视一眼,蔚橙说:“我们会是冠军的。”
柯稚言点头,率先往场上走。
关于女团,柯稚言后来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最后一分是由她开球,依旧是逆旋转,蔚橙衔接时给她铺路,到柯稚言这一板时正好是个顺风球,正手发力一板扣死。
但是山元绫香反手侧拧回来,柯稚言一着不慎,措手不及地匆匆反弹一板,仓促之间没什么技巧,只能凭借手感先上案。
白川伊苍暴扣一板,蔚橙只得退台接,山元绫香跟进反拉,柯稚言第一时间跟着蔚橙退台,调整步伐与落点判断同时进行,正手发力对拉回去。
白川伊苍侧身拉球过来,柯稚言这次手下同步伐一起走,拍型在电光火石中变化,一个上旋球毫不犹豫。
场面节奏在柯稚言第一次失误后就被蔚橙接手,等到柯稚言第二次上手对拉时,节奏已经被牢牢把握在蔚橙这边。而到了第三次,柯稚言的上旋球发过去前,快节奏的对拉场面已经形成。
山元绫香在超快节奏中没有时间细细观察球的旋转,只能用最稳妥的处理办法——她防御性地推了一板。
蔚橙球拍快速往前推拨,不加旋转,纯属压着球网过去给速度,柯稚言就在蔚橙左手身边,清楚地观得乒乓球的轨迹,当然也就瞬间明白了蔚橙的用意。
她这是在给自己铺路。
柯稚言沉下心来注意着对方的举动,在白川伊苍击球后就稳住身型,重心全部下移,持拍的右手同时攒了力气,嘴下意识地紧紧抿住,乒乓球过来了。她挥拍去击,力气用了十足,全都攒在手腕上,手腕朝下,球拍压低,力道在一瞬间爆发开来,速度、旋转弧圈、力道全部都传在击球那一瞬间,大力抽球!
山元绫香击飞。
11:8。
坐在场外的钟导和赵韵涵率先蹦起来欢呼,柯稚言小声“嘶”一声,下意识甩甩右手,下一秒就被蔚橙拉过来。
她撞进一个怀抱里。
“稚言,稚言,我们赢了!”
而后是跨过挡板过来拥抱她们的赵韵涵,“打得漂亮!”
蔚橙松开她,又揉一把她的头,满是笑容,“赢啦,开不开心!”
耳边是整个场馆的欢呼声,眼前是蔚橙笑得灿烂。柯稚言咧着嘴笑,现在才有一点后知后觉。
“开心!超开心的!”
她的第一块奥运金牌。
她跟蔚橙第一次在奥运场上,共同拿下一块金牌。
而后就是颁奖。由于身高问题,柯稚言被排在第一位上领头,她对此表示强烈抗议:“你们这是歧视!”
赵韵涵迈着大长腿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这难道不是事实?”
同网之隔 第13节
同网之隔 第14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14节
柯稚言怒瞪她,蔚橙急忙来熄火:“稚言你气场两米八!等下我就走在你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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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休息室里打闹半天,工作人员来敲门,要颁奖了。蔚橙跟赵韵涵对视一眼,默契地把柯稚言推在最前边。
“损友!”柯稚言咬牙切齿。
“按照身高站队,看着也顺眼不是?”赵韵涵从蔚橙身后探出一脑袋。
“绝交!”
“嘿,带着你上领奖台还绝交?小孩欠抽啊。”
柯稚言一缩脑袋,从运动员通道里走出去。
按照站位来排,日本队在她们前面站,一见柯稚言露头就嘻嘻哈哈围上来,c,ao着东北腔比柯稚言还流利。
领奖时,中国队的三人绕着颁奖台,先和左边的德国女队握手,又跟右边的日本女队握手,最后顺着第二名的领奖台踩着登顶,蔚橙与赵韵涵默契地把柯稚言放在最右边,蔚橙站中间,三人就跟个手机信号似的。
颁奖依旧是国际乒联主席亲自来,他给蔚橙戴上金牌后,握手时拍着蔚橙的手祝贺她,叽哩哇啦带着口音,蔚橙连号称英语普通话的rp音都听不懂,更别提方言。自然是没听懂一句,不过凭着多年的经验还是微笑说“thanks”。
乒联主席又取了一块金牌来挂在柯稚言脖子上,依旧是带口音的英语,“后生可畏,你会比杜更出色。”
“杜”说的是杜玄雅,乒联主席刚上任那阵子正是杜玄雅风头正足之时。
这句说是勉励,但由中国人听来倒是折煞了。柯稚言暗自庆幸自己比较了解欧美人的有话直说,要不然听见这一句不得气死:那杜玄雅是什么人,你这是在说自己以上克下了吗。
不过既使听出来,柯稚言却还是一本正经道:“我还差得远呢。”
虽然总有一天会追上杜玄雅,甚至超越对方的成就,但现在还为时过早,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柯稚言整了整衣领,把紫色绶带放在衣领下,金牌摆正在胸前。
“第一块金牌,感觉怎么样?”
“it's amazing.”本是想说中文的,但以她贫瘠的中文词汇也只能形容一下日常用语,想了一圈也只有用这一句,幸而蔚橙能听得懂。
蔚橙听后笑眯眯,“第一次,你比我当年淡定多了。”
柯稚言不可置否,“那也得我拿到单打金牌才行。”说完反问:“那你呢?连着拿两块金牌,心情如何?”
“心情呀……”广播声响起,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按照流程,现在该升国旗了。蔚橙留一笑,“以后再说。”
柯稚言跟着转身面对国旗,心里大骂蔚橙狡猾,骂完后不尽意,又暗搓搓拿手指戳蔚橙的腰,蔚橙个高显眼,被各方关注着不好动作,就低声威胁:“柯稚言你个死小孩,你……”
还没说完,国歌响起。柯稚言收了动作一秒严肃,蔚橙听见她在自己身后小声地唱国歌,心里就一软。
这是柯稚言第一次亲手在最高领奖台上升起国旗啊。
之后留在冠军领奖台上合影,三个国家在一起合了后,日本队在白川伊苍的带领下强烈要求为了两国的友谊,大家的奖牌要换一换。
柯稚言誓死护着自己脖子上的金牌:“不换!这是我用命换来的!”
白川伊苍:“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以前没拿别人的金牌拍过照!”
从前没少被蔚橙拉去跟杜玄雅的金牌合影的柯稚言:“……”
白川伊苍:“嘛,就是啦,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啦!”
柯稚言不情愿地摘下金牌,“拿去拿去。”
于是日本队欢天喜地地戴着金牌拍照留念去了,中国队的三人缩在场边替日本队拿着银牌,人手一块面面相觑。
气氛还是挺和谐的。
又等了几分钟,日本队还没拍完,倒是等来了ittf的官员。
柯稚言本是四下活动颈椎,没想到转到观众席那边时恰好看见那个叫什么马克的官员从运动员通道里走出来。
柯稚言心叫不好赶紧转回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做贼的姿态不要太明显。
蔚橙深知她,也跟着她回头看一眼,同时回头的还有赵韵涵。
这时候,马克已经离她们很近了。赵韵涵一挑眉:“来找你的?”
蔚橙:“怎么可能。”
柯稚言在心里嘀咕:“最好不是。”面上倒没表明什么,平淡问:“你跟他很熟吗?”
蔚橙坦然:“以前打过几次照面,他人不错呀……”
“嗯,年轻多金又帅气,最重要的是他单身呀~”赵韵涵挤眉弄眼,“蔚橙你现在可以考虑谈场恋爱了。”
蔚橙无奈:“我们只是朋友。”
刚来的马克显然不知道他已然被蔚橙单方面发了好人卡,一来就热情洋溢:“嗨,女孩们,恭喜你们!”
最简单的英语,蔚橙和赵韵涵还是听得懂的,三人半英文多半中文地愉快聊天,柯稚言双手cha兜乖乖站在蔚橙身边,偶尔在谈及自己时说上一两句话。
马克作为国际乒联亚太总部的boss之一,主管新闻媒体方面,因此这次来自然是带了记者对冠军队做简单的采访。
大多数问题自然由队长赵韵涵一板一眼回答,偶尔有蔚橙做补充,一说话时就忍不住带笑,柯稚言“咳”一声从蔚橙手中接过话题,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稳重,答起来言辞流利。
cctv也有采访和访谈。女队三人做完国际乒联的采访后,先回休息室简短地吃点盒饭填充肚子,然后等cctv过来通知她们上直播。
盒饭自然是由留在fox公寓的国乒冠军保障团做的,荤素搭配均匀,跟她们平日吃的没什么差别。
三个人全心全力投入决赛,无论是身心还是ji,ng神都消耗很大,看见盒饭也是狼吞虎咽地吃完。
赵韵涵找了张沙发窝着打游戏,柯稚言吃完饭后有点昏昏欲睡,侧倚着沙发,手还塞进蔚橙手中。
蔚橙无奈:“手又疼啊。”
“今儿那个大力抽球,力道太大了。”
蔚橙握着她的手腕,瘦瘦一截被护腕裹在底下,款款一握能捏着骨头。
“平常叫你锻炼你不练,整天懒死了,睡了吃吃了睡也不见长点r_ou_。”蔚橙隔着护腕给柯稚言捏手,起初力道有些大,柯稚言“嘶”一声,蔚橙不理会:“由此可见你有多疏于锻炼。”
柯稚言哼唧一声,又把胳膊往蔚橙那边送了送。蔚橙手下轻重拿捏妥当,生怕柯稚言一个不注意就弄成肌r_ou_拉伤,原本是手腕疼,她却从手指间一直捏到肩膀处。
柯稚言舒服地快要睡着,被赵韵涵一嗓子喊醒来,“哎睡什么睡,起来去采访啦!”
采访又是由赵韵涵主导,蔚橙跟柯稚言乐得清闲,就在旁边说点悄悄话,比如说今晚吃什么、等大部队回国后她俩要去哪浪、纪念品要买些什么……
赵韵涵说得口干舌燥,余光瞥见旁边两人旁若无人,气得立马把话题丢给蔚橙:“这个问题,我觉得还是由我们的新科大满贯蔚橙来回答比较好。”
蔚橙冷不丁被点名,对着主持人一脸懵,柯稚言小声重复了一遍问题。
等采访过后,excel场馆早已人去馆空,唯有场馆中央的那方乒乓球台周边还亮着。
柯稚言两三步跑过去拿手摸球桌,凝视着桌面,好似一场神圣的仪式。
蔚橙跟着赵韵涵慢悠悠往外走,临了不经意地回头想找柯稚言,就看见对方整个人安静地立在灯光下,头半低着看球桌,右手伸平搭在桌面上,灯光下的空气中还有尘埃在飞扬游走,整个画面就像是一幅西洋宗教画。
蔚橙让赵韵涵先走,自己往场地中央跑了几步。柯稚言听见脚步声也没有抬头,依旧静默着在乒乓球桌前。
蔚橙走到柯稚言面前。柯稚言低垂着的睫毛这才缓缓眨一下,有了些动静。
蔚橙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蔚橙也不急,放下背包后,倚在乒乓球桌案前,“回想比赛呢?”
“太快了,许多东西都有些记不清楚。”
“正常。短短几天要打那么多场比赛,ji,ng力哪够全部记得。”
“感觉不太真实,有点太容易了。”
“你打董容可不是这么想的。”
被揭了短,柯稚言笑一声出来,“明明是前几天的事,但我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
蔚橙直起身,伸左手拉着柯稚言的右手,手从手腕滑至手心,伸开五指牢牢地握着她的手:“稚言啊,奥运于我们来说已经结束了。”
柯稚言看着两人牢牢紧握的手,轻声说:“我知道。”
“我们成绩很好,没有愧对任何人,自然也对得起自己。”
“我明白。”
“冠军之约我完成了,接下来看你的。”
“我会的。”
蔚橙带笑揉一把柯稚言的头,“那么做为奖励,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好……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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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队回国的第一天,柯稚言与蔚橙窝在房间里蒙头睡了一早上,如果不是柯稚言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连日来的高压比赛带来的疲惫大概会让她们一直睡下去。
柯稚言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摸到床柜上的手机,看也没看就下滑屏幕接听。
“喂……”
“m,sweet~”
大清早就听见这种故作腻歪的少女声,换谁都不好受。
柯稚言立马就清醒了,咬牙切齿:“你又打来干嘛?”
“阿稚忘了么?今天是什么日子。”
“柯律言你给我好好说话!”
“啧,柯稚言你个小屁孩子,你答应过我今天要回家的,你要是再放我鸽子,我就去你们队里说你小时候睡觉尿床!”
“那明明是你趁我睡觉把水撒到我床上的,妈咪的那顿揍还没让你长记性么?”
那头传来轻笑声,“阿稚,你太紧张了。”
柯稚言不吭声了,刚才的咬牙切齿也平复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敛了敛眼道:“我会去的,已经跟乔安娜约好了时间。”
那头故意发嗲的少女音也不见了,柯律言问:“我来接你吗?”
“嗯。下午5点,我在她家街区前的咖啡馆等你。”顿了顿又补充道:“啊,对了,我还要再带一个队友回家,她是留下来参加闭幕式的……”
那头瞬间激动:“谁?男的女的?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谁谁?喂柯稚言你不准挂啊……”
柯稚言毫不犹豫地挂了手机,转头就看见蔚橙也醒了,正盯着她,看见她看过来后,露出一个笑:“早。”
同网之隔 第14节
同网之隔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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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15节
“早。”
“今天有什么计划么?”
“你不是想出去玩吗?我带你逛伦敦。”
蔚橙听见后,眼睛立马亮了:“我要去贝克街221b,还有国王十字车站!”
柯稚言轻笑一声:“j.k.罗琳知道你是她的脑残粉吗?”
笑归笑,柯稚言还是以最快速度定了游玩路线。两人洗漱完又在餐厅吃过早饭后,就踏上了伦敦一日游。
蔚橙这阵子正迷英剧,《唐顿庄园》、《神探夏洛克》等翻来覆去看好几遍,整天嚷着要嫁大表哥和卷福,柯稚言只得默默捂脸,心想整个国乒队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于是第一站自然是去了贝克街221b 。
两人乘地铁在贝克街下车,一下车就见墙壁上的砖居然被贴成了经典的福尔摩斯吊烟斗的形状,蔚橙拉着柯稚言去自拍,折腾了近十分钟才拍完。
柯稚言无语:“你能矜持点么?看见这个就两眼发光,那等会去博物馆,你是不是要来个托马斯全旋?”
蔚橙笑眯眯:“稚言你永远都不懂迷妹的心。”
柯稚言:“我只听见旁边人都说‘哦,又是两个福尔摩斯脑残粉’……好丢脸啊!”
蔚橙忽视她的吐槽,拉了她的手就要往出口走,柯稚言赶紧看一下指示牌:“哎你别乱跑,出口在这边!”
到了地铁口看见福尔摩斯的铜像,依旧是经典的戴猎鹿帽、拿烟斗的姿势,柯稚言扶额,又被蔚橙拉住拍了十分钟自拍。
一番折腾后终于到贝克街221b门口,门前有排队的人群,柯稚言算算,她们两个正好可以算在这一批游客中一起进去。
蔚橙早已迫不及待,柯稚言心下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来。
她和蔚橙不一样,她小时候看的是《福尔摩斯》原著,从前也来过这里朝圣很多次,但唯有这一次是她走进门时就开始期待的。
这是她与蔚橙共同的游玩回忆。
从贝克街出来后,两人在附近吃了简便的午餐,蔚橙一个大吃货对着面前的炸鱼薯条实在难以下咽,幸好这里还有三明治卖。
蔚橙感同身受地拉住柯稚言的手:“稚言,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你刚回国时那么瘦。”
柯稚言:“其实我还挺喜欢炸鱼薯条的。”
后来就没什么要特意去逛的了,两人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店点杯饮品消磨时间,到两点时,蔚橙跟着别队的女孩去逛街,大家岁数都差不多,一群女孩说说笑笑地好不热闹。
柯稚言和蔚橙约好到了四点半时在咖啡店等,她看着蔚橙跟别队队友出去后,自己也拐一条街,到一户很普通的住宅前。
她从十一岁后曾无数次来过这里,这座普通的住宅中承载着她所有的不堪回忆,噩梦在这里,恐惧在这里,焦躁、不安、懦弱、痛苦……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里。
门忽然被打开,金发女郎毫不意外地看着柯稚言:“yan,进来吧。”
柯稚言脸色有些苍白,抬头扯出一个笑:“乔安娜。”
两人打了招呼,柯稚言跟着乔安娜往里间走。
“最近感觉怎么样?”
“还好。”
“这次比赛打得不错。”
“我该谢谢你的关注么?”
乔安娜笑一声,“还是白水?”
“烧开的,谢谢。”
柯稚言看着乔安娜从会客室走向开放式厨房,自己则坐在了一贯坐的沙发上。
乔安娜把水给她,自己坐在她对面的扶手椅上,两人之间隔了些距离,高度也几乎相等,这样便会少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所以……跟我说说最近?”
“最近一直在比赛,再往前一直在备战,从今年四月开始,每天都在训练馆和会议室里跑。”
“yan,不要不合作,你需要的,你知道。”
“我没有不合作。”柯稚言皱眉反驳道。
乔安娜只是沉默地看她。柯稚言咳一声,“好吧,我最近……”
她表情有些纠结,似乎在判断该不该说,想了几秒后,柯稚言说:“我最近噩梦频繁,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也做过噩梦,但都不像现在这样,我老是梦见以前的事情,你知道的,就是……”
柯稚言止住话,皱着眉看乔安娜,“我是不是……又严重了?”
“蔚橙,这件怎么样?”
蔚橙回过神,看向声音方向,羽毛球队的王梦婷正拿着一件短袖问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不过反正很贵就是。
蔚橙看一眼短袖,白色底料,上边绣着图纹,“不错啊,你去试试。”
王梦婷一溜烟跑去试衣间,蔚橙看看表,才三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也不知道柯稚言在做什么。当初赛前说好要带自己逛伦敦,结果今天只去了贝克街,然后就一个人单独行动,美名其曰要去见朋友。
……说到朋友,蔚橙忽然想起赛前在fox公寓外看见的那个气场强大的女人。
柯稚言是去见她吗?
她们见面后会谈什么?谈柯稚言在这次伦敦的发挥?谈柯稚言这次女团后被誉为史上最年轻的乒乓球奥运冠军?或是谈她们英国人的信仰、价值观、学术学业……亦或是柯稚言与那女人的关系再密切一步,谈柯稚言右手腕上疤痕的来历,和她的噩梦……
蔚橙的心情莫名其妙地低沉下来,就像是几天前她第一次见那个女人时一样,心底有声音告诉她,她嫉妒得不行。
王梦婷从试衣间出来,决定买下那件短袖,又拉着蔚橙去挑衣服,“来来来,这件大白裙子很适合你,去试试。”
“……”
“yan,你得明白,你必须要让自己放松。”
乔安娜的声音严谨平静,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柯稚言絮絮叨叨地讲自己近来的反常叙述完后,听见乔安娜的回答,一时间还有些不明白,“我在努力放松,但是没有用,我克制了,下一次依旧会发作。”
“yan,你很聪明,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发作。”
柯稚言静默两秒,闭上眼撑住头,“我没办法,自从我拿到奥运会名额后,我就一直控制不住地想到伦娜……那时候、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我拿到最后一个名额,抢了伦娜的位置……”
“yan!”乔安娜听见柯稚言的声音不对,两步冲上前去,发现柯稚言闭着眼呜咽,脸上满是泪。
“yan,你明白那不是你的错,错在伦娜,她ji,ng神有问题!乒乓球本来就是一项竞技运动,球场上必须要分出胜负,你在国家队,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况且wang也不是伦娜,你看她现在对你,你也能感觉出她对你释放出的善意,对吧?”
“可是、可是我……我走不出来,乔安娜……”柯稚言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不是嚎啕大哭,却也是哀恸到极致。
“……乔安娜,我走不出来……我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好转对吧……我是不是ptsd……你那时说我没严重到这个地步,那现在呢……”
“yan。”乔安娜双手覆在柯稚言手腕上,轻轻取下她捂住脸的手,神情温和,语气温柔,寻寻诱导道:“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你会走出来的,我相信你,你的家人也相信你。况且,你不是有爱的人了吗?那你就要更加努力地走出来,你也不想她担心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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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乔安娜家出来,外边天气很好,阳光高照,有游客三两路过,说各国语言,开心地手舞足蹈。
柯稚言回身对乔安娜道:“不用送了,我约了人在街角咖啡店。”
乔安娜没多说,需要注意的事项她在刚才就已经叮嘱过。柯稚言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有些事情她明明白白,只是心理上走不过去罢了。
乔安娜看一眼柯稚言略显苍白的脸,低声说:“不管怎样,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
“还有,yan。”乔安娜又说,语气很郑重:“虽然我个人不赞同你的选择,但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给你的建议是,认定了就去做,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乒乓球。”
柯稚言勉强笑:“我认定的我就不会放手,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柯稚言走进咖啡店里,点了一杯美式消磨时间,一杯咖啡快见底后,王梦婷才提着大包小包与蔚橙姗姗来迟。
王梦婷将手中的提袋放在地下,对柯稚言嬉笑道:“你的橙姐我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了啊。”
王梦婷作为隔壁毛球队队友,跟胖球队相处地不错,再加上她熟识英语,柯稚言这才拉了她与蔚橙逛街。
柯稚言笑一下:“收获不错?”
“还行,买了几件衣服,又带了些纪念品,刚好可以回国给队友。”又转了头去跟王梦婷示意手中的纪念品:“你记得到时候来我们馆拿啊。”
王梦婷坐了一会就走,蔚橙目送王梦婷离开后,转头跟柯稚言抱怨:“哎你不知道,她好凶残的,看了件大白裙子硬要我换上,我不要形象呀?”
柯稚言带笑听她大倒苦水,时不时cha上一两句,两人靠窗而坐,有阳光洒进来,细细碎碎编织成金黄色,在空气中弥漫出温馨的味道。
好似时光静好,岁月无恙,一世喜乐便在这种谈笑间平淡地过去了。
到了下午五点,柯稚言接到电话,腻歪的少女声,听起来跟狐狸ji,heart~”
声音不大,坐在她身边的蔚橙刚好能听见。蔚橙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把这熟悉的声音对上号,就听见那声音又说:“抬头,看对面。”
对面蹬恨天高、带墨镜、穿正装的女人靠在一辆酒红色捷豹前,一手拿着电话,见她们从落地窗后望过来,女人摘下墨镜,涂了烈焰红唇的嘴角缓缓冲她们挑一个笑。
——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柯稚言疑惑地问。
蔚橙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活动说出来了。
挺囧的,尤其还是在跟她心理活动息息相关的正主面前。
蔚橙不自然地低低头,想掩饰过去。柯稚言凑过头看她,下巴几乎要压到桌子上,凑得很近,探究般地看她。
“咳……”蔚橙还在绞尽脑汁想话题,准备岔开这一囧事。
柯稚言却又问道:“艾琳·艾德勒吗?”
艾琳·艾德勒,唯一一个打败了福尔摩斯的女人,被福尔摩斯称为“那位女人”。
蔚橙在窘迫中想起这么一码子事,急忙点头,“你不觉得气场很像吗?”
心下却在祈祷:快说像,快说像,然后我们赶紧换话题!
“她吗?”听了蔚橙的话,柯稚言转头看对面的女人,眼睛眯了眯,低低道:“不,她才不是艾琳·艾德勒。”
柯稚言说着,头转过来,重新看蔚橙,眼中明晃晃地闪着些什么,蔚橙看不懂,直觉告诉她,柯稚言在对她暗示什么。
蔚橙想不透,惯性地顺着她的话往下接:“那她是谁?”
“她么?”柯稚言又眯眼想想,勉为其难道:“莫里亚蒂吧。”
蔚橙听后不自觉地偏头隔着玻璃去看街对面的女人,一眼看上去非常明艳,穿着打扮像是随时要去走米兰时装一样,ji,ng致到不行。
这样的人,会被比作莫里亚蒂?其实还是更像那位才貌超群、让福尔摩斯能另眼相看的女士。
同网之隔 第15节
同网之隔 第16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16节
柯稚言显然不赞同:“莫里亚蒂也是声誉在外、学术显赫,上流贵族圈一个个都巴结他,最大脑残粉都是带爵位的世袭公子。然而呢?犯罪界的拿破仑,是这个世界上最冷酷的高智商疯子。”
话虽这么说,蔚橙却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柯稚言头疼地一语道破:“蔚橙,你个看颜党。”
柯稚言起身结账,两人出了咖啡馆往马路对面走,蔚橙这才意识到不对:“等等,现在不是要去你家吗?”
“嗯——”柯稚言托长了调子,“有免费车夫,不坐白不坐。”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蔚橙闻言皱眉,边走边用目光把那女人上下扫个透彻。
能让柯稚言不见外的人,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几个,连王璎和黄子耀他们都算不上。可是那个女人,一出现就获得可以仔细端详柯稚言右腕的特权,现在又能让柯稚言这般不见外地对她……
蔚橙在女人面前站定,两人身高差不多,视线可平视,可是托这身t恤牛仔裤的福,蔚橙在气场上被女人比了下去。
……就好像初出茅庐的职场菜鸟和霸道总裁一般。
蔚橙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刚刚获得的大满贯身份在这女人面前不算什么,只要女人想,她随便可以拥有大满贯头衔。
蔚橙活了二十二年,头一次在外行面前产生挫败感。
蔚橙抿抿嘴,她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挫败感和敌意是怎么产生的,但是女人好歹也是柯稚言的朋友,她总不能让小孩失了面子。
蔚橙勉强上扬嘴角,形成一个微笑,道:“你好,我叫蔚橙,是稚言的队友……”
她后面的客套话还没说完,被女人打断:“……稚言?”语气好像是在疑惑蔚橙的称呼。
女人小幅度地缓缓转头看站在蔚橙身边的柯稚言,柯稚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女人忽然挑起眉,惊奇道:“哇哦,所以,就是她了?”
……什么就是她?
蔚橙未来得及多揣摩这女人的忽然不正常,手被柯稚言拉了一把。
蔚橙顿住,见柯稚言淡淡觑一眼女人,道:“这是我姐姐柯律言,现在在ls……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研。”蔚橙注意到她的卡顿和念中文名时的不自然,心想肯定是为了照顾自己。
柯律言自然也注意到了,她饶有兴趣地一笑,在柯稚言的一瞥下有自知之明地没说话讨人嫌,却在柯稚言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忍不住cha一句:“准确来说是在读第二个硕士学位……”
“你不说话还能贴近一点你那两个硕士学位。”
柯律言闭上了嘴,于是柯稚言复又看向蔚橙,这次眸子中多了些暖意,在柯律言看不见的角度对蔚橙勾了个浅浅的几乎不可见闻的笑意,说话间习惯性看向对方——柯律言,这次正正经经面上基本没过多表情,“这是蔚橙,我在国家队的队友和室友。”
“哦~”柯律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蔚橙的视线多了八卦:“你好你好,久仰大名,我家阿稚经常提起你呢。”
柯稚言皱起眉完全不掩嫌弃:“你对我的称呼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阿稚还不正常?还是你想听我叫……”柯律言把唇弯起来,“h,sweetheart?”
她每说一个,柯稚言脸色就黑一分,说到最后几乎怒瞪之。柯律言把唇角弯地更大,尽管从小到大已经看了无数次,但一想到之后柯稚言的暴跳如雷,她还是情不自禁地继续逗幼妹。
&,称呼太多了,你总得自己定一个。”
柯稚言怒瞪着她,柯律言已经为之后柯稚言的犀利反驳甚至动手做好了准备,但柯稚言只是瞪了她两眼,一甩袖子气道:“随便你!”
柯律言面上的坏笑僵住了,不过她很快又调整过来,坏笑不改,还多了些戏谑,“我家阿稚出去经历一番真是长大了呢。”
她的调整快到连柯稚言都没察觉到,蔚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先前柯稚言说的话,“……姐、姐姐?”她的惊愕和柯律言的开头撞在一起,抬头那一瞬间不经意地看见柯律言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
她虽心有疑虑,却更惊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柯稚言之前对柯律言的态度来看,她们两人之间半是暧昧,半是仇视,相爱相杀都叫她们两占了个遍,蔚橙也不是迂腐不化之人,同性之间虽然未曾见过,却也看过小说电视,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r_ou_还没见过猪跑么,再加上刚来伦敦时王璎的语出惊人,她便先入为主脑补了一出戏。
但是现在柯稚言突然详细说出,先前的那些猜测全都是错的,假设前任竟然变成了姐姐?
柯稚言不解她为什么突然做此反应,不过还是淡淡肯定:“嗯,姐姐,虽然我不想承认,不过她是长我七岁的亲姐姐。”
柯律言补充:“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哦~”
柯稚言转过脸去,“她不聋,已经很清楚地听清了我的话,我表达得也很清楚,不用你再画蛇添足。”
“well,我只是想让她听得更明白些。”
柯稚言有些顽劣地笑出声:“哈,承认你没学好汉语很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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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honey,你要明白汉语在这个国度并不能起到什么有效沟通的作用。”
柯稚言一脸嘲讽,“英语在中国也不算通用。”
可是我依旧说得很好——柯律言自动在心中补上自家幼妹的后半句话,不得不承认的是,同样是第二用语,柯稚言的英语比起她的汉语来说也依旧好得多。柯律言心知肚明,不过哪有认输的份?
她的嘴角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那么我想,你对没有必要的莎士比亚也不是那么熟悉?”
莎士比亚对英国人来说堪比孔孟老庄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他的戏剧台词十四行诗更是从被全民爱戴发展到人人都能随口来上一两段。
在英国长大的柯稚言原本也是如此,但也只是原本。
很少有人知道现在最年轻的乒乓球奥运冠军小姐在童年时代曾经被赶鸭子上架在学校舞台剧中反串仙王奥布朗,并且成功获得了那位“仙后泰坦尼亚”小姐的芳心。
土生土长的英国小姑娘对爱情总是很有经验,对柯稚言却不,既使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bbc也被英国小姑娘的疯狂和大胆吓到接近半个月不敢独自去学校。
柯家的父母总有无数工作要忙,跟多数大家庭一样,长姐柯律言自觉担任了互送柯稚言上下学的艰巨任务,后者当然宁死不从——开什么玩笑,看看柯律言嘴角的笑,让她护送跟自己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反驳当然是无效的,柯妈妈非常放心地将小的交给大的,就像是柯稚言出生后的无数次托付一样——她当然没看见,或者是理所当然忽视了小女儿的怒瞪,以及大女儿明晃晃的坏笑。
柯稚言的脸色不太好,童年时期还“傻白甜”的她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都比不过柯律言,被后者抓住痛脚和黑历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她几乎都可以克服。
只是几乎。或者换个说法。除了这件事。
柯律言护送了她一个多月,直到英国小姑娘移情去相差几个年级的更加英俊的学长那里。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跟柯稚言暂时松了一口气相来的是柯律言毫不留情的嘲笑和几乎每句话都带着的莎士比亚腔。
——这直接让她自此对莎士比亚再无好感。
一直都旁听却搞不清楚状况的蔚橙终于听懂了这一句,这时候疑惑着问:“稚言你不会莎士比亚?我记得你不是很擅长?”毕竟可以随口就指出某句台词出自哪本书哪一幕谁的台词。
为了照顾蔚橙而刻意引着柯律言说中文的柯律言现在隐隐有些后悔,因为她看见了柯律言嘴角边更明显的坏笑,她全身都戒备起来,蔚橙很惊奇地发现小孩现在的气势是她在决赛场上才有的。
“哇哦,这么说honey你在中国恶补了莎士比亚?”
柯稚言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她压低的声音中隐隐透出威胁:“我在中国还读了孙子兵法,你想试试么?”
柯律言眼角瞥到了站在一旁此刻在她们的交锋中略有些不安的蔚橙,她嘴角的笑转了些弧度,立刻变得如沐春风,“阿稚你的学习能力我是放心的,不过这里可不是一个聊天叙旧的好地方,走吧,妈妈现在一定已经在煮着茶期待我们的到来了。”
柯律言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柯稚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时没动,眼睛依旧眯着打量试探。
见鬼的,柯律言甚至还拉开了后座门将手护在门框顶端上!她哪次不是笑眯眯像大尾巴狼似地等自己会碰到头的那千分之一概率。
柯律言清清嗓子,试图做出一个知心长姐的派头,“妈妈要等急了,你的同伴也还站在这里,让女士们等待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呢,阿稚。”
柯稚言好像是被提醒了似的,她飞快地转头看一眼蔚橙,对方的百无聊赖和摸不到头脑一时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柯稚言抿了一下唇,罕见地收回剩下的讽刺,她拉着蔚橙一眼不发地坐了进去。
柯律言目睹了全部,在回到驾驶位上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家住伦敦近郊的柯家宅邸离伦敦市中心有些距离,自从工业革命后,伦敦的空气就一蹶不振,虽然在今天有了很有效的治理,但能住近郊就绝不在市中心呼吸有毒空气这一传统习俗还是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
出乎柯律言意料,在安静了不到半小时后,自家幼妹就在伦敦糟糕的路况中兴致勃勃为身边的队友介绍起了她们路过的街景,自幼长大的地方和大量的阅读让柯稚言在这一方面如鱼得水,蔚橙毫不掩饰的夸奖也让她有些飘飘然。
从后视镜上看见自家妹妹露出一个自上学后就很少展现的眯眼笑时,柯律言再一次地将眼睛眯了起来。
在家休息的柯家父母自清早起就在盼自家小女儿的到来,柯爸爸甚至还穿了三件套,连衬衫袖扣都选了小女儿外出比赛时替他选的一套。
柯爸爸在落地穿衣镜前忙于系领带,柯妈妈走过来观摩两眼:“你穿了白衬衫?”
“哦,显然。”柯爸爸摊着手示意自己,“怎么样?”
“太严肃了,今天可是周末!”柯妈妈皱着眉很不满,“你会吓到稚言的。”
“……有吗?”柯爸爸低下头看一眼,“好像是有些。我换蓝衬衫怎么样?”他不等柯妈妈说话就又奔向了衣橱。
大女儿柯律言今天放假在家,早上难得的好梦也被自家母亲提着耳朵搅扰了,此刻她正有些起床气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她跟柯稚言都有一脉相承的起床气,不过比起后者幼稚的毫不掩饰,有多年独自生活经验的她更加会掩藏。
就比如现在,除了内心有些狂躁外,她的外表看不出一点她的起床气,甚至于柯妈妈绕到她面前时,她还扬了一个微笑给她。
“早,妈妈。”
“早。”柯妈妈心不在焉地给自己的面包片抹了些果酱。
看出妈妈的想法,柯律言善解人意道:“阿稚她答应了今天要回来,等她忙完后就一定会回来,您不用担心她。”
柯妈妈只是点了点头,几秒后似是回过神来:“你吃完饭后给你妹妹打个电话。”
柯律言早有预料地吃完最后一口,起身时抽了张纸擦手,半是玩笑地嘟囔道:“受宠还老犯蠢的小女儿哦。”
调戏自家老炸毛的妹妹无疑让柯律言的清早多了些趣味,从妹妹那儿得知另一位访客的到来更是让全家都陷入了莫名的激动中。
他们家最小的孩子柯稚言已经孤独了很久了。
对柯律言来说,最小的孩子意味着数不尽的麻烦与愚蠢,等她再长大一点则意味着偶尔的玩伴与打趣对象,这些直到对方十一岁之后骤然改变,最小的孩子与唯一的妹妹成了柯律言的责任和愧疚。
但无论怎么变,对柯稚言来说,极佳的天赋和聪明的头脑都意味着她成长中只有无尽的孤独……与背叛。
十一岁前她侥幸摆脱了孤独,十一岁时跟霍格沃兹的猫头鹰一起到来的,是上帝对她逃开孤独的惩罚——他把人生中所有的痛苦都给了她。
“你怎么可能逃离孤独呢!”主父在天国怒吼着,一道蜿蜒曲折的闪电击中了她。
柯家一直都很担心这个最小的孩子,六年前的唯一一次疏忽已经让她们尝遍了痛苦的滋味,他们担忧过、忏悔过,无数个日夜里守在小姑娘的床边看见她被噩梦吓醒后的惨白的脸和痛苦的.呻.吟。
离开伦敦市区后路况就好了很多,柯律言驾驶的这辆捷豹终于得以发挥与它价钱相符的强大.性.能。
柯律言看了一眼四周,低声对蔚橙说:“还有一刻钟就到。”
蔚橙知晓地笑了一下,在堵车中她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现在也依旧像游人似的张望车窗外的景色。
今天是个好天气,难得没有下雨,更难得的是今天居然是个大晴天,车外温度适宜,一件短袖足以,这让蔚橙的心情更加地好——这是一个适合游玩的日子。
柯律言自后视镜中对上了柯稚言的视线,她勾了勾唇角,满意地看见妹妹轻蹙眉满脸防备。
& prendre l'anglais? (她懂英语吗?)”柯律言突然问。
异国的语言让柯稚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蔚橙也被车内混在音乐声中突然响起的声音吸引过来。
法语曾经在两姐妹的语言学习中,但柯稚言十一岁离家后就已经很久不用了,她对这门语言有些迟钝,在脑中下意识翻译成英语后才否定:“no。”
她没意识到自己在说完这个单词后,身子稍微绷紧了些,好像动物对于危机到来前的直觉防御。
柯律言轻微点了点头,“gr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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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继续用英语问道:“你想说什么?”
“well,我只是想说,真贴心。”柯律言如善从流地随着妹妹切换语种,跟法语一样,她的英语也是极为地道的英音,蔚橙听不出来,但柯稚言知道那是多年训练后的公学标准音。
同网之隔 第16节
同网之隔 第17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17节
她知道,是因为她曾经也能说。
但现在不是了,这些抑扬顿挫的腔调在她十一岁后就被她放弃掉,与过去的点滴一起。
柯稚言有些不理解,“什么?”
“你变笨了,honey。”柯律言有些促狭地笑了笑,对后视镜一瞥,意有所指。
从柯稚言的角度上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视线指向坐在她身边继续看风景且贴心地戴上耳机的蔚橙。
她面无表情:“放在别人身上我能准确地发现,但你……谁知道你又想做什么。”
“就事论事,sweet,猜猜看?”柯律言脸上的神情像是拿着逗猫木奉和猫薄荷一样胸有成竹——虽然柯稚言更愿理解为有奖竞猜。
柯稚言没忍住,她从来都难以放弃压过姐姐一头的机会,既使只是一个简单的双关语。
“是我在路上对……对她的讲解和报时?还是她在我们聊天时戴上了耳机以给我们留出并没有什么用的私人空间?”柯稚言隐去了蔚橙的名字而只用“she”代替,她紧盯着后视镜中映出的柯律言的脸,没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猜两者都有。”
柯稚言的脸上浮跃出了一些胜利在即的喜悦,柯律言在心里笑一句还是个小孩,在柯稚言紧盯的目光下,她踩一脚刹车,转过身一手搭着椅背,慢吞吞地切回中文道:“well,我们到了。”
车窗外是一座石灰色的古典式二层民居,蔚橙在无数英剧中都见过这样的房子,它最突出的特点是带有陡峭的侧三角形屋顶。房子一楼前是花园,范围很大,种植了各种植物,几乎要把整栋房子都圈起来。透过绿色灌木可以隐约看见一截半人再高一些的白色栅栏,再往里面看就看不清什么了。这里的房子都是独立成户,地方很大,面积辽阔,因此每家都离得很远——这使得每一户都有一个足够大的花园。
柯稚言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挫败地砸了一下前座,力度不算大但足以引得车主侧目,柯稚言看见驾驶座的人,似是要发泄般地又砸了一拳。
自从来英国后,柯稚言的表现就不对劲——也不能说是不对劲,而是有很多反应都跟她此前的表现不同。
蔚橙看见了她的另一面。
就像是从刚才到现在都表现出的“姐妹阋墙”,小孩儿活跃地有些过分了,这同她此前在国家队中的沉稳冷淡处之泰然一点都不同。
不过蔚橙很喜欢现在的她。
这时候的她才像是少年人,活泼又有些调皮,尖牙利齿肚子里全是黑水,眼中都闪着小恶魔般的光芒。
柯律言丝毫不为所动,“再砸一拳?我买了保险的,你放心。”
柯稚言气冲冲地“哼”一声,打开车门就往出去走。
前座的车窗被摇下来,力度很大的关门声和柯律言懒洋洋的声音撞在一起:“妈咪有可能在门口等着哟。”
柯稚言成功地在副驾口停下,她瞪了一眼柯律言,又绕了一圈来到蔚橙这边开门,腮帮子有些鼓,像是跟蔚橙撒娇一样。
姐妹两个此前用英语包括那句法语的对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懂,蔚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加上她也很熟悉柯稚言的性子,知道对方不会吃亏,就对她笑了笑以回应对方的撒娇。
柯稚言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在开车门时用手护住了头顶,等蔚橙出来后却砰一声把门关住,蔚橙觉得整个车身都晃了晃,柯律言在前面低骂一声:“死小孩!”
柯稚言根本不理她,她站在蔚橙身旁对前边的房子示意,“我们到了。”
蔚橙看一眼房子,又侧头去看柯稚言,她看见柯稚言抬头看房子的表情有些复杂,她心想也是,小孩儿有一年多没回过家了,她年少离家出国到现在也不过才十七岁。
柯律言默默跟在她们身后,在柯稚言走了几步停在栅栏旁后,突然说:“近乡情更怯啊。”
柯律言的话里好像带了些怀念感,似乎一年多未归家的人是她一样,蔚橙不擅长从话中判断,她只能像所有普通人那样,转过脸看柯律言。柯律言给了她一个微笑,而她在对方脸上看见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之意。
这时候柯稚言也转过脸来了,她的幅度要比蔚橙更小一些,只转了小半个身子,体位很别扭,好似是吝于将剩下的部分面对柯律言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情更怯了。”
“显然我不是离家时间长而让妈咪整日担心的那一个。”
蔚橙这次看清楚了,柯律言面上的表情确实是嘲讽,她似乎对自己的妹妹不满似的。
蔚橙感觉到身边柯稚言的呼吸有些变化,对方重重自鼻中喷出一口气:“是我不想回的吗?是我吗?”
她有些生气了。蔚橙想,说话都带着冲劲,里面都是质问。
“今年年初的英国公开赛你参加了,妈咪在电视上看见你的脸才知道你在伦敦,而直到比赛结束后半个月你都没回过家,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fod's sake!我的全部行程都由队里掌控,我连手机都没有,今年是奥运年我要备战,时间很紧!我之后会跟妈咪解释,柯律言你不要没事找事! ”
“是吗……”柯律言还没说完,她的余音被另一个人打断:“律言、稚言?”
就像是变脸似的,刚才还对峙的两人在蔚橙的目瞪口呆下立刻挂上和善的微笑,并且同步看向声音的来源地——栅栏门口的一个中年亚裔女人——“是的,妈咪。”
柯稚言率先快步走过去,在半程时就张开双臂,直到抱住对方:“妈妈好久不见~”
尾音都拐了上去,蔚橙脸上也浮现了一些笑容,可是很快被打断,她听见身后的女人声音很低地叹了一声:“我们就不该送你去打球。”
对方大概都没能想到蔚橙能听见。随即往前跨了一步上去,跟蔚橙并肩,还拍拍蔚橙的肩:“阿稚太久没回家了,妈咪有些激动,这绝不是冷落你的意思。”
蔚橙的反s,he弧并没有那么快做答,柯律言已经拉长了调子喊道:“阿稚,你忘了你的客人。”
柯稚言连忙从母亲热情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小跑向蔚橙做介绍:“抱歉抱歉,橙姐,那是我妈妈。妈咪,这是我在国家队的队友蔚橙,她这次留下来参加闭幕式,所以我邀请她来家里玩。”
蔚橙还是第一次见到柯稚言的家人,她的妈妈很好相处,听柯稚言介绍完毕后就迎上来热情地拉着她的手问候,这让蔚橙想到柯稚言第一次见自己妈妈时的场景。
典型的有了客人忘记女儿。
柯妈妈这时候丝毫记不起来自己的两个女儿了,她只拉着蔚橙的手亲切地请她去品尝自己刚做的小甜饼。蔚橙在进栅栏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柯律言带着微笑向她点头致意,柯稚言瞥了瞥嘴,无声冲她嘟囔:“给我留点。”
蔚橙随着柯妈妈进入了屋子,门框遮住她的视线,柯家的两个孩子还在屋外,随即扑面而来的甜点香味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看上去效果还不错。”柯律言在进入栅栏口时说。
“什么?”
“让你发了一顿无名火,现在情绪好多了?”
柯稚言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瞪了她一眼,“你神经病么?”
“啊咧?”柯律言脸上的笑有些僵。
“我一年多没回来,你已经弱智成这样了?”柯稚言面带嫌弃地摇摇头,“我现在怀疑你第二个学位能不能读下来了。”
“嘿你个死孩子!”
回应她的只有柯稚言进屋的背影,柯律言在她转身后就收掉了所有浮夸的表情,她在原地站着,目光全都黏在前面的背影之上。
柯稚言拐了个弯才意识到没听见关门声,更没感觉到另一个人,她后退两步自墙角露出些身躯,没回头,她知道对方能看见自己:“你还不进来?妈咪看见你这么乐于助蚊会很感动的。”
不到两秒后传来一声关门声,“柯稚言你个死孩子你敢告状试试!”
柯稚言曲了曲嘴角,嘴上却道:“b.”
她走进里屋,餐桌前坐着蔚橙,对方手上还拿着一块司康饼,看见她后想招呼,无奈嘴中还有东西。
柯稚言跟她交换一个眼神,得到蔚橙对甜点的肯定后,才慢吞吞道:“well,看起来我可以享用下午茶了。”她坐在蔚橙旁边的椅子上,取一块小饼干后,又回头冲柯律言挥了挥:“你在减肥?”
“bullshit!”
“律言不准说脏话!”厨房中传来一声吼叫。
柯律言翻了个白眼,坐在蔚橙对面,半起身从柯稚言手中抢过小饼干丢进口中,“这次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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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算了。”柯稚言无奈地对柯律言丢一个白眼,并且重新取一块饼干,“你居然真的无聊到了这种地步。”
“生活总要来些调剂品才会有意思,比如honey你处处甩锅给我。”柯律言笑眯眯,“这也算是一种调剂方式。”
“你还修了一个哲学学位?这可一点都不好笑。”柯稚言用她的英式冷幽默嘲讽着,“还有,甩锅最多的那个明明是你——说到这里,”
柯稚言身子动了一下,视线转去柯律言脸上,“你是怎么知道中国网络用语的?”
“哦,可能是我聪明。”柯律言露出一个足以使柯稚言嫌弃到转头的露齿笑,“我还是会偶尔关注一下.体.育竞技,尤其是你的比赛的。”
柯稚言果然如柯律言所料一般嫌恶地抽一下眉,不过她没移开视线,紧盯着对方的面孔是最好的监测判断方案。
她缓缓点一下头,幅度很小,就好像只是久坐成劳活动颈椎一样,“所以你看了?”
“什么?”柯律言没反应过来。
“伦敦。”
柯律言恍然,“啊,当然,很ji,ng彩的比赛不是吗。”
“真巧。”柯稚言说,“乔安娜跟我说她也看了。”不过她脸上可没有什么“巧”的喜悦。
柯律言警觉起来,她不知道这个小混蛋又想出了什么主意想要给她挖坑埋坑,幸好小混蛋的下一句被从厨房带着疑惑迟疑的妈咪打断:“乔安娜?我听见谁叫她的名字?”
柯律言背对着妈咪,所以她可以肆意将幸灾乐祸的表情全送给坐在对面的柯稚言。
“您听错了,妈妈,我们在谈论美剧呢。”柯稚言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相信我,您对《冰与火之歌》这类电视剧绝对不会感兴趣的。”
“嗯?是吗?”柯妈妈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可是我明明……”
“妈~”柯稚言拖长调子,一边哄母亲一边给在偷笑的柯律言递眼刀,柯律言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威胁,思索了一番还是选择闭上嘴。
直到母亲被她一通哄后重新回厨房烤小饼干,柯稚言松了一口气。目睹全程的蔚橙拖长调子“呃”一声,两个人都注意到她。
蔚橙举起手,就像是小学生在课堂上要发言等老师点名一样,柯律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得到柯稚言的瞪视,柯律言笑着摆摆手道歉:“抱歉抱歉,请继续。”
柯稚言转过头看蔚橙,态度无比好,“橙姐,怎么了?”
“呃,我想问……”蔚橙将声音放低了些,“乔安娜是谁?”
柯稚言面带犹豫,“她是……”
柯律言面带笑意回答:“是我妈妈的朋友,用中文应该在后面加句阿姨。”
被抢了话的柯稚言看她姐姐,柯律言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anyway,我想下午茶后应该消消食了?阿稚你该带蔚小姐去参观参观,这才符合礼仪。”
柯稚言几秒后移开视线,自椅子上站起来,“橙姐,有兴趣么?”
“啊,当然。”蔚橙笑着起身,配合道:“麻烦稚言啦。”
柯稚言脸上有一点不自在,她今天一下午几乎都将蔚橙晾在一边跟柯律言斗气,英语、法语、中文几乎用了个遍,蔚橙虽然不说但她肯定会感到尴尬,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她本应当该担当领路人的。
柯稚言心中懊恼着,见鬼,都是柯律言的错!
柯家一楼门廊后正对着的是客厅,和所有英国建筑一样,柯家的客厅内也有一个壁炉,它是用黑色石料制成的,看起来像是大理石,此时它并没有燃着,蔚橙有些小小失望,她以为会看见英剧内全家坐在客厅中看电视,壁炉熊熊燃烧的场景呢。
柯稚言看出她的想法,轻笑一声说:“现在是夏天,我们燃起壁炉会被热死的,但是,当然了,我小时候每次圣诞节和中国的农历新年时,我们全家都会坐在壁炉周边,这是少有的场景。”
“少有的场景?”蔚橙疑惑,“全家在一起不是……”
“我父母一个常年在大学跟学生们待在一起,另一个的工作地点是西区银行,柯律言从小就对金融感兴趣,因此她将大部分时间都放进了学校和图书馆,到我出生记事时柯律言已经去了公学,我们的相处时间很少,因为谁都很忙。”柯稚言说着耸了耸肩,话音一转,“更何况我妈妈真的是太……难搞了,相信我,那一定是灾难。”
她冲蔚橙做个鬼脸,“因此我当年几乎是怀着欢喜雀跃的心情迫不及待去中国的。”
蔚橙对她的说辞保持怀疑,任谁来看都不会把小孩当年那副yin鸷孤僻的样子理解为欢喜雀跃的。
当然,在她的严密控制下,这一次她没在不经意间将内心话说出来,不过她想她不自然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想法,因为在下一秒,柯稚言就转过身去指着另一个房间,无比自然地问:“想去看看书房吗?我保证我们家的藏书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哦,当然,几乎迫不及待。”蔚橙用夸张的译制腔顺着柯稚言给的台阶往下走,她对藏书其实没有多大兴趣,想也知道,一个华裔家庭中会有多少中文书籍?
“实际上,我们的父母在为我们铺就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这一方面煞费苦心,中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们看了大量中文书籍,到现在我都记得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中文名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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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们起步要去书房时,柯律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离书房最近的单人扶手沙发上看着她们,并露出一个歉意的笑:“papa正在里边开一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我想蔚小姐不会介意晚一点再参观?”
柯稚言看向书房那扇被紧闭着的门,“papa回来了?”
“休假。”柯律言简短道,“总之你晚上就可以带蔚小姐去参观——”
“蔚橙。”蔚橙打断她。
柯律言在愣了一秒后点点头,“总之你们在离开之前总会看见书房的。”
“fine.”柯稚言动了一下眉毛,“让我想想还有哪里是值得参观的……”
“你可以带她去后院。”柯律言微笑着建议道。
“去后院做什么?爬树?哦,得了。”柯稚言翻个白眼,“能不能成熟点?”
柯律言的笑容不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个爬树的人可是你。”
“为了给生病的你摘一个见鬼的苹果下来,啊,对了,你是怎么生病的?好像是前一天晚上洗了冷水澡?那年你几岁?貌似已经上公学……”
“洗冷水澡是因为一小时前你拆了热水装置,而我刚从外边回家必须要洗澡……”
“哦,”柯稚言恍然大悟,“洁癖。”
柯律言按住了自己的太阳x,ue,“那天在下雨,而你!”她及时止住柯稚言的话头,“你在前一天弄坏了你的雨伞,并且借了我的雨伞。”
“有吗?”柯稚言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不到一秒,耍赖道:“我忘了。”
跟她预想中的态度表现不一样,此刻的柯律言竟然露出一个微笑给她,语气也轻柔地不像话,好像拿出了此生最多的温柔安慰着,“当然,你忘了,我不怪你。”
她话音落下后房间内也安静了,柯稚言不再继续咄咄逼人,实际上她现在已经紧皱起眉头怀疑般地盯着柯律言。她了解对方,在占上风的情况下她的死对头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大好优势。
但是现在的状况让她有些怀疑自己以往的观察,柯律言真的放弃了?她最后的那句话明显是服软的语气。
柯稚言等了几秒,对方完全没有解释或者再进一步的念头,柯稚言不得不开口问:“什么?你最后的那句话,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柯律言耸耸肩,她显得无辜极了,“你当然可以把它当做一句结束语——虽然我不想承认。”
好了,这就代表着对方服软了,再一次地,就像是记忆中的无数次相处那样。
但柯稚言依旧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惜柯律言这个老狐狸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她的蛛网一如既往地稳固有序。柯稚言并不打算也暂时没有实力动对方的网,贸然地冲上去只会让她黏在上面动弹不得。
最好的办法唯有从外围一圈一圈拨开蛛丝,缆索被破坏后,内圈才会慢慢显露出来。
每年都在增加,不过在回家之后我倒是会看那么几本感兴趣的。”
蔚橙看着满面的藏书就知道这个家庭中关于知识的氛围有多浓厚,一般来说这种家庭出身更多的都是子承父业——至少也在学历方面。她突然非常好奇:“稚言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乒乓球呢?”
“小时候身体不好,学球是为了锻炼身体。”柯稚言说,“那时候学校有乒乓球队,我又是华裔,第一次接触球就是被同学拖过去的。”
蔚橙听过后才反应过来这学球的原因。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原因,和大多数人的原因一样。
蔚橙想了想又问:“那你想过退役后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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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在木地板上传来两声“吧嗒”。
蔚橙率先朝着声源地看去,那里是房间角落处,被高大的书桌和周边散落的书挡着,视线受阻。
蔚橙看着柯稚言,无声询问那是什么。老实说柯稚言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过了几秒她才想到一种可能性,她试探性地叫道:“hel?”
桌后的动静更大了,几秒后一只柯基“哒哒哒”地从桌后绕过来,蔚橙下意识地伸出手保护性地护在柯稚言身前,待看清突然出现的不明生物后,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柯基无视了蔚橙,直接ji,ng准地扑向柯稚言并且抱住了她的膝盖。柯稚言蹲下身子笑着摸柯基。
“这是hel,是个姑娘,是我的狗。”柯稚言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刚才她应该是在书桌后边睡觉,她总是爱选个没人的角落里这么干。”
柯稚言说着,献宝似的示意柯基的头顶,“她很温驯,你可以摸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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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伸出手搭在hel头上轻轻摸了摸,下一秒hel倒在地上半露出肚皮,hel圆圆的眼睛也弯着,它冲蔚橙吐舌头。
“hel喜欢你。”柯稚言笑着说,她现在重心后移直接坐在地板上,她侧头看着蔚橙逗她的狗,一人一狗都弯着眼睛。
柯稚言突然记起来出征伦敦前的大合影上,蔚橙微蹲着替自己整理衣摆,低了自己一头后能够更清楚地看见对方,琥珀色的柔软的眸子和新剪的头发,她那时想起了hel。
柯稚言抬手轻轻地压在蔚橙发尖上,入手一片柔软,手心中毛茸茸的,有些微痒。
她错了。现在的感觉比摸hel时还要好,好上一百倍。
手下的脑袋动了动,柯稚言突然回神,蔚橙不解地看她,hel也瞪着两只圆眼睛。
柯稚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你头发乱了,有几根翘着。”
蔚橙听后又拿手在发顶上压了压。
柯稚言装模作样看一眼对方头顶,“现在已经好了。”顿一下,又继续说:“你刚才问我退役后的打算——”
她成功地把蔚橙的注意力又拉回来,“你呢?你退役后有什么打算?”
“这不是我问你的问题吗。”
柯稚言只是仰头看她,蔚橙蹲的时间太久了有点不舒服,便也干脆放弃蹲姿学着柯稚言的样子坐下,她招架不住柯稚言此刻仰头后跟hel一样的狗狗眼。
蔚橙发现这小孩好像总是能ji,ng准地找到方法让她妥协。
她思考了一下后诚恳道:“说实话我还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应该会是跟乒乓球相关的职业。”她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连她自己都没仔细想过的问题却被她如此轻易地丢给了比她更小的小孩儿?
比起她来说,柯稚言倒是坦然地多,她正值无论是普通人或者运动员来说都是最好的黄金年龄,按照同龄人的思考方式确实也不会多想这些问题。
她习惯性地将几根手指扣在下巴上思考,几秒后有了初步答案,“应该会回来继续上学。”
她又想了想,更进一步回答:“肯定会继续上学,选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我现在还不确定具体,毕竟想学的太多了——从本科读起,踏踏实实念到研究生,可能还会读博,如果能压柯律言一头的话再好不过。”
听见柯律言的名字,一直在蔚橙手下舒服地享受抚摸的hel突然翻过身蹦起来,蔚橙吓了一跳,柯稚言瞪着它。
蔚橙仔细观察一番突然兴奋的hel,“呃,她好像很喜欢你姐姐?”
柯稚言低声骂道:“叛徒!”
hel委屈地呜咽一声。
蔚橙笑起来,安抚道:“别这样,你不在伦敦时肯定是你姐姐照顾她,她又不是小白眼狼。”
柯稚言哼一声,孩子气地戳着hel的脑袋,“柯律言给你点好你就跟着跑了,小叛徒!”
蔚橙好笑地看柯稚言训hel,并且对方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不得不打断:“呃,稚言……”
柯稚言停下来,第一时间看她,“嗯?”
蔚橙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卡壳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以后会留在中国上学吗?”
柯稚言无声地眨一下眼睛。蔚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她揉一把头发,有点无所适从,“你退役后会留在中国吗?还是说会回这边……应该会回这边吧,毕竟你家都在这里……”
蔚橙说着干笑了几声,她闭上嘴没再说下去。
柯稚言低低嗯一声,“可能会吧。”她小声补充道:“我喜欢中国。”
柯律言几乎是掐着表等妈咪熄火出厨房时敲响了书房门,标准的三下扣门,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城堡庄园内的大管家。
蔚橙对于柯妈妈不准她进厨房这一白吃白喝条款感到不自在,因此书房门一响时她就蹦了起来,“该吃饭了。”
柯稚言慢慢起身调侃道:“说真的,你是不是一直在注意时间?”
蔚橙的回答时兀自打开门并给她一个回头,“快点。”
柯稚言出门时跟等在门口的柯律言交换一个眼神,对方的意思是蔚橙已经已经跑去厨房帮忙端菜,她点一下头,顺便理解了两人心知肚明的其它消息,比如说妈咪的所有打探都被柯律言挡了回去。
柯稚言从不怀疑柯律言的僚机作用。
今天的妈咪好像心情很好,柯稚言看着摆满餐桌的中西餐,在蔚橙旁边坐下来,刚落座就听见对面有椅子响,她抬头,柯律言笑眯眯地坐下。
现在任何菜都拯救不了她那糟糕透顶的心情了。柯稚言隐晦地翻个白眼,对面的人总有办法让自己食不下咽。
晚餐很丰盛,蔚橙吃的津津有味,柯稚言低头摆弄着盘中完整的一块牛排,突然记起来她还欠蔚橙一顿戈登·拉姆齐。
她在心底盘算一番,从记忆中调出记的不是很清楚的时间表,离闭幕式还有几天,她还有时间。
这么想着,她抬头看柯律言,正巧对方也在看她,柯稚言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没等来戈登,倒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柯律言向来瑕疵必报,这一点和她唯一的妹妹一模一样。现在她终于等来了机会。
柯律言在和妹妹不经意间的对视中皮笑r_ou_不笑地微扯嘴角,满意地得到一个警惕的瞪视。
柯律言轻咳一下,不出所料地将对面另一个年轻人的注意力拉过来,她仿佛是随口提到:“阿稚还是不吃西红柿啊。”
蔚橙的好奇心移去柯律言身上,“诶,她小时候就不吃吗?”虽然整个国家队都知道这小孩对熟了的西红柿深痛恶绝,但谁都以为这是来国家队后才慢慢养成的挑食毛病。她这么想着,看一眼柯稚言餐盘,里面果然堆了一堆西红柿,而柯稚言的左手正伸向桌下,hel舔着她的手心——或者说是手心中她不吃的西红柿。
柯律言余光看见柯稚言毫不掩饰地翻个白眼给她,她突然来了性质,对着蔚橙说:“我跟你说啊,阿稚小时候超级挑食的,你看她现在这么矮,都是那时候挑食造成的,而且她不光是西红柿,还有好多东西都不吃的……”
柯稚言不耐烦地打个鼻息,“闭嘴!”
柯律言还没接口,蔚橙就笑眯眯安慰起来:“没关系,我不会嘲笑你的。”
柯稚言鼓着嘴看蔚橙,蔚橙露出如沐春风的笑意,几秒后,柯稚言败下阵,小声说:“我讨厌西红柿。”
蔚橙正色,“我知道。”
柯律言揶揄地挑起眉,余光瞥见父母都看向这边,她连忙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给他们,这个笑容极具欺骗性,父母立马就当做了年轻人间的玩闹。
餐后的厨房时年轻人的天下,从前都是由柯律言一人洗碗,现在一下子多了两个帮手,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柯稚言完全不听姐姐的安排,于是蔚橙出来打圆场指使她等着擦盘子,柯稚言嘟囔道:“明明有洗碗机……”
“相信我,妈咪会认为这是一个锻炼的绝佳时机。”柯律言系着围裙笑眯眯道,手中还拿着一只正在洗的碗。
“我觉得她是想换新餐具了。”柯稚言说,接过蔚橙递来的盘子擦掉随手放一边。
“他们会很感动小女儿的孝心。”柯律言说。
柯稚言瞪她半天,扭头将刚擦好的盘子放回它应该去的地方。
蔚橙夹在中间看两姐妹的相处,只是短短一天她已经完全习惯了两人,她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一个成人幼儿园中看两位一碰到对方就心智成负数的女士相互拌嘴。
她现在开始心疼起柯家的两位家长,养大这两个熊孩子真是不容易。
蔚橙头疼地冲柯稚言低吼:“稚言把筷子放下,你以为这是魔杖吗?你看看地下被你弄的全是水!”
柯稚言不情愿地将筷子重新丢进水池中,如果不是蔚橙阻止的话,她现在就能把讨人嫌的柯律言捅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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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吵吵闹闹在厨房内洗碗——准确来说应该是蔚橙认认真真洗碗,柯家姐妹各自防备对方。
蔚橙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洗碗,以及最难忘的一个异国夜晚——
三人重新回到客厅时,柯家的两位大家长已经坐在壁炉对面的一张双人沙发上看报纸、用平板电脑,当看见她们三人后,坐在沙发上的两位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蔚橙有些莫名其妙,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了一下自己刚才是否弄脏了衣服,但没等她低头确认,身边被她隔开的两个人就已经哀嚎一声:“不是吧!”
发生什么了?蔚橙转头去看她们两个,然后她发现这两姐妹连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蔚橙直觉这对她们两人来说不算好事,但对其他人可说不定。
她的直觉来源于在比赛场上无数次的预测判断,因此向来很准。
下一秒,她听见柯稚言小声嘟囔一句:“这简直惨绝人寰。”
蔚橙打赌这件事一定在柯家持续了很多年,要不然这小孩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也许还要排除与柯律言一起做。
柯妈妈用佯装发怒的语气催促她们,柯稚言嘟囔着:“可是这还不是圣诞节呢。”
“鉴于今年圣诞节你不会回来,所以我和你爸爸决定将这一项提前放在今天。”柯妈妈说:“况且你下午不也说了我们有义务为客人表演一番吗?”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柯稚言囔囔一句,现在终于记起来要向蔚橙解释:“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圣诞夜全家围在壁炉边的家庭集会,完整版应该是我跟柯律言要一起拉提琴。”
蔚橙露出了然的神色,柯稚言确实会拉提琴,她的小提琴一般都放在柜子里,偶尔会拿出来拉上一两曲,难度不大,大多都是些简短的初学曲目,或是些流行乐曲。
柯稚言继续低声抱怨:“我一直觉得他们让我学琴就是想能有一个免费的随叫随到的行走点唱机。”
柯妈妈突然说:“你小声嘀嘀什么呢?”
“没什么!”柯稚言大声说:“我是说,我的琴放在国家队公寓了,”她好像是终于找到借口似地,很虚伪地笑了笑:“我没有琴。”
——所以只能劳烦柯律言来了。
蔚橙刚在脑子里接上这句潜在意义的话,柯律言就开口:“说到琴,我之前送琴去保修时顺便也带了你的。”
“我的琴在中国你怎么可能……见鬼,不是吧?”柯稚言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你让我用那把?”
“我帮你保修过了。”
“那可是练习琴!”
“显然那是把成人用琴。”
“可它还是练习琴!”
“只是相比你现在的这把——毕竟当年买给你时我花了不少钱。”柯律言露出一个堪称跟柯稚言此前一样虚伪的笑。
两个人再一次被柯妈妈打断,她一锤定音:“只是一场家庭演奏,你们不需要表现得像是去.金.色.大.厅。现在两把琴都在,稚言你也可以用你姐姐的琴,我相信律言不会介意的?”
柯律言露出一个足够温和又绅士的笑:“当然妈妈。”她说着,面向柯稚言:“你也可以用我的琴,我相信它不比你在中国的差。”
柯稚言毫不犹豫地拒绝:“算了。”她不算小声地自顾自说,“至少它还算得上手工琴。”
总之在一番吵闹后,柯稚言与柯律言两人从楼上取了琴重新回到楼下壁炉前,此时蔚橙已经坐在了一张单另的高脚凳上,就在柯稚言前方。
两位表演家是直接取琴下来的,现在在开始前还要调音。于是三位听众便乖乖等着,柯妈妈还悄声跟蔚橙说了不少柯稚言学琴的事。
柯稚言忙着专心调琴并没有在意听不太清的悄悄话,柯律言已经率先完成了,而她因为太久没用的原因,还要稍作适应,但是不得不说,柯律言的确将她手中的琴保养地很好,就连松香也常备了她用习惯但柯律言不常用的牌子。
因为这件事,柯稚言决定暂时跟柯律言言和。她调试好以后,微微向柯律言那边侧转身体角度,这样有利于在演奏时的交流。
她给柯律言递去一个眼神,得到一个质疑的回复。柯稚言挑眉:你居然享受它?
不,只是你的计划一定会被妈咪骂的,我只是提前告知你不必多此一举浪费时间。柯律言将意思用眼神递出去时,还顺带附上一个微笑。
柯稚言翻个白眼拒绝再继续交流。
“不接受点歌,我拉什么你们听什么。”柯稚言说,余光看见柯律言的震惊脸,她没给对方反应时间,直接架琴搭弓,《小星星》的旋律被她用慢调拉出来。
她的余光依旧盯着柯律言,对方在两个音符后动作粗暴地架琴,第五个音符时传来和声。
两分钟后成功拉完一曲的两个人都放下琴,柯稚言嘴角边有笑:“那么,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先……”
“稚言,如果你不想拉的话我们不会强迫你。”她的妈妈对她说,“可你不能这样糊弄我们,妈妈只是想听你们两个在音乐上的默契的合奏,毕竟你们是姐妹。”
同网之隔 第19节
同网之隔 第20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20节
柯稚言的笑僵在脸上,还不等开口,柯律言已经说:“只是个适应练习,妈咪,我们当然会好好合奏的,现在就开始。”她面向柯稚言,看起来真诚极了:“是不是?”
柯稚言撇着嘴角,“是,当然是。”她语气听起来很高兴,可面向柯律言的这一面却咬牙切齿:“那我们应该选一下曲子了。”
“哦,当然,是时候了。”柯律言心不在焉地回道,她们谁都知道选择两人都合意的曲目对她们而言比演奏曲目更难。
“我想……”柯律言重新架琴,“它?”
她率先拉出一段旋律,非常激烈,她在揉弦。
柯稚言cha话:“西贝柳斯?不,不要,太花哨了,还不如李斯特。”
柯律言放下琴没搭话,她们都知道李斯特不适宜今天的场合。
现在换柯稚言抬手搭弓,几个音符蹦出来形成一小节旋律。
当然被柯律言打断:“我完全不认为从未练习过的帕格尼尼是个好选择。”
柯稚言自鼻子中发出一个喷息,“承认吧,你毫无提琴天赋。”她照例讽刺一句,但毫不否认柯律言说的是对的,在没有练习过合奏的情况下贸然选择帕格尼尼的确有很大风险。
“我觉得我有必要捍卫一下我的名誉——阿稚你的提琴启蒙还是我教的。”柯律言眨眨眼,“巴赫怎么样?”
巴赫的旋律交错在一起回响于柯稚言的脑海中,她犹豫了一下,适合合奏的大多是宗教曲,现在蔚橙在这里,不适合。
“nope.”接着她想到舞曲也许是个好主意,“或许,蒙蒂或者勃拉姆斯?”
“如果你想独奏的话。”柯律言耸耸肩,“我不介意。”
柯稚言翻个白眼,妈咪当然不会让她独奏,如果可以独奏,她为什么不选巴赫?
柯稚言无声对蔚橙说:回国后我拉给你听。
蔚橙笑着对她点头。
“那么,门德尔松?”
柯稚言吝啬地点一下头,这么多人她终于难得满意一次:“e小调协奏曲。”
柯律言微笑:“别想。on wingssong?”
柯稚言在空气中挥动一下琴弓,不耐烦道:“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柯律言听了有些头疼,“不是吧,一定要?那又不是保留节目。”
“唔,我还挺喜欢的。”柯稚言露出一个看似真诚的笑——笑容弧度跟柯律言从前的那些笑容一模一样,“或者独奏。”
“想都别想。”柯律言果断否决,比起公然违背妈咪要听合奏的意愿,她还是更愿意委屈一下自己。
“fine.”柯稚言这一次愉悦地扬起一个笑,她跟柯律言一起面对观众们——坐在壁炉对面的三位,仿佛终于解决内乱可以一致对外一般异口同声:“《d大调卡农》。”
“《d》。”
柯稚言要搭弓的手停下来,瞪着发出另一种语言的柯律言:“你怎么这么没默契?”
“难道不是你?”柯律言也以同样的态度反问回去。
“你为什么说英文?”
“我们小时候也是说原文……”大概是意识到以唯一的来客蔚橙以及以妈咪的中式教育,柯律言放弃解释,妥协道:“好吧,就按照你的来。”
她顿了一下:“《d大调卡农》。”
这一次柯稚言没再接腔,她在柯律言话音落下后就将琴弓搭上提琴,两秒后第一个音符自琴弦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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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琴声的交织回响与彼此起伏中,柯律言接收到与她在琴弦上共舞的柯稚言的所有情感。
她们上一次一同拉奏《d大调卡农》还是两年前,自从柯稚言去中国后,由于两国假期不同而只能由家中迁就对方,每年最受期待的圣诞节被心照不宣地改成中国农历新年,两人一起站在壁炉前为父母拉琴的传统却没有变。
只是随着年纪增长,选定曲目成了一件令两人都头痛不已的难事。
柯稚言更偏爱节奏感强的酣畅淋漓,柯律言则不然,激烈的曲子对她来说太累了,它们除了像个小孩子一样肆意泄愤以外没有更多的作用,柯律言很厌烦别人看见她的想法。
于是不知何时《d大调卡农》成了固定曲目,柯稚言迁就柯律言只让对方做合奏,柯律言则勉强忍受它那比海菲兹只慢上一点的运弓。
提琴就是这点不好,全身心地投入总是能泄露演奏者太多情感,上一次的合奏中,柯律言在只有十五岁的妹妹的琴声中听见满满的伤心,柯律言只能推测出与年中时中国队在莫斯科世乒赛上的输球有关。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伴随柯律言一生的yin影,那幼妹极端的情绪绝对算一个。
柯律言不敢再一次将妹妹当做筹码,事实上在柯稚言十一岁后,她就变得有些鹤唳风声。
于是当晚她逼问出了一个中国的人名,以及与名字有关的多数事。在此之前柯律言没有想过柯稚言会主动卷起护腕把腕骨上的疤痕给第二个人看。
今年的琴声同两年前相比,感情更加炽烈,如果说两年前柯稚言还带着迷茫跟稚嫩,那么今年的柯稚言则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仅看外表还是平静冷淡,内里却已经蕴含熊熊烈火,滚烫的岩浆只等待一个机会喷涌爆发。
《d大调卡农》的激烈与热切只是给了她一个平台,能让她把深藏在心底的感情全都露于表面。
即使是圣人也不可能在这样浓烈的感情中全身而退,更何况她还年轻,还不懂得加以掩饰。
柯律言深深地看一眼身边闭着眼睫毛微颤的妹妹,从下一段节奏中接过,或者说是抢过了主奏。
柯稚言手底从善如流地为柯律言合奏,但是眼睛却重新张开,略带疑惑地看一眼柯律言,后者给她一个眨眼,在下一段节奏中又把主奏还给她。
柯稚言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扫一眼观众,蔚橙面上的神情跟父母的赞美没什么两样,或许她还带了些惊叹,就像是华生医生第一次或是每一次带着赞叹旁观福尔摩斯的推理演绎一样。
琴声缓慢地停下来,柯稚言放下琴,轻微地点头权当演奏后的鞠躬致谢。
掌声响起来,父母的、蔚橙的,柯稚言看向后者,蔚橙的眼睛弯了起来,赞赏地替她鼓掌,就像是每一次赢球后等在运动员通道口一样,恭喜的、赞赏的对象只是她,而不是柯家的小女儿、柯律言的妹妹,或者别的什么。
柯稚言的视线短暂停顿几秒后收回来,眼帘微低,像以往那样遮掉眼底所有情绪。她失态了,在曲子中注入了太多私人情绪,它们浓烈且深情,换做任何一个对音乐、对她都足够了解的人来听都可以敏锐地获知所有信息,不过幸好这个人是柯律言,而不是蔚橙。
柯稚言深呼吸一口,感觉到额角有滴汗掩在细碎的头发下面。
幸好是柯律言,幸好。
掌声停下来的同时妈咪开口了,一番赞扬,加上姐妹两之间的完美合作。
完美。
柯稚言翻个白眼,“你们没听见她抢了我一小节主音吗?”
她们当然没听出来,三位观众都没有接受过专业的音乐训练,对提琴的知识寥寥无几,何况还没有绝对音感。
蔚橙犹豫了一瞬间后在柯稚言催促的视线下歉意道:“老实说我只听出来平淡与激烈相融合,就像是……”她费力地找出一个形容:“生命大和谐一样。”
“生命大和谐,一个轮回,第二声部始终追随着第一声部,直到最后一小结。”柯稚言用被自然下垂的眼帘遮住大半部分眸光的视线看蔚橙,后者在她看过来时自然地给她一个微笑,并轻轻歪了歪头,像是hel的日常外头微笑吐舌杀。
柯稚言当然知道对方没听懂,倒是她旁边那人正用灼灼视线盯着她。
“我是说刚才拉的曲子,《d大调卡农》,是复调音乐的一种,原意为规律,虽然听起来就像是德国人的造物,不过也仅限于这首曲子。”
蔚橙从前是听过它的,当然,《d大调卡农》在中国的流行程度及被用烂程度不亚于贝多芬的那句“命运在敲门”,或者是献给特蕾莎·玛尔法蒂女士的《a小调巴加泰勒》。
不过她倒是很少看相关于乐曲背后的技巧,或者是简介。毕竟看了也看不懂,运动员与演奏家之间相差的距离就像是乒乓球与足球一样,或者是乒乓球与游泳,乒乓球与随便什么毫不相关的东西……
蔚橙现在开始好奇柯稚言的童年生活到底有多么丰富,才会让她掌握这么多东西……蔚橙已经脑补出了年少的柯稚言在一天课业后还要背着球拍、背着提琴、背着西洋剑去上额外的补习班……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带着同情,没想到国外也流行赢在起跑线上,多惨的一个孩子啊。
温馨的家庭演奏会结束后,已经到了平日的休息时间。柯稚言带着蔚橙去看客房,托柯妈妈平日严格要求的福,客房在品日里也收拾地干干净净,不过柯稚言还是从自己房间的橱柜里抱出刚洗过的被套床单替蔚橙换上。
“其实你不用特意换,这些肯定都是干净的……”
柯稚言自蔚橙怀里抱过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满意地看一眼床上已经新换了的、根据她的品味买的铺具,“我只是觉得这些会更舒服一点,总之我那边已经铺好了,你不要的话我还得再往柜子里扔。”
蔚橙听见后半句便了然,她宠溺地揉揉对方的头,“你就懒吧。”
柯稚言的回应是一个鬼脸加耸肩,接着潇洒地把怀中所有物丢进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后她看一眼表,才十点刚过一些,平时这个时间她们还在寝室里看技术录像,不过今天显然不用。
柯稚言示意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的电视,“那上面连了网,你可以……”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英国的电视频道能有什么?bbc1、2、3、4、5、6、7……或许还有cctv海外,总之不论哪一个都不可能说中文。
柯稚言挠挠头,又挠挠下巴,眼角瞥到刚才进门后随手放在矮茶几上的小提琴,“呃,或许我可以为你拉一段助眠曲?”
蔚橙笑着欣然接受,“好啊。”她看着柯稚言走过去取琴,又笑着补一句:“我可以点歌吗?”
“我有拒绝的权利么?”柯稚言笑着走回来,一手拿琴一手拿弓,耸耸肩做个请的手势,“不要太难,我乐谱已经忘地差不多了。”
“呃,帕格尼尼?”
柯稚言做个鬼脸,“只记得随想曲第二十四首的一半,刚才说拉帕格尼尼都是坑柯律言的,她完全没有拉帕格尼尼的天赋。”
蔚橙现在开始可怜柯律言了,对方到底是摊上了一个怎样的妹妹,她扶扶额,“稚言,我觉得你对你姐姐应该……”
“现在不是在讨论提琴吗?”柯稚言打断她,蔚橙默默探查着对方的表情,柯稚言却又烦躁地呼一口气,“好吧,我承认我们两个的相处确实不像普通人那样,但是……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
她有些乞求地看蔚橙,“我以后再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蔚橙看见小孩的眼神,几乎是立刻就心软了。实际上她也并不是要对对方与柯律言之间指手画脚,她只是觉得,针锋相对会让小孩儿受伤。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阋墙之后的痛苦与恐慌的。
她不希望小孩儿在日后回想起来时,内心只剩巨大的悔恨与悲伤。
蔚橙心软道:“那你现在想拉什么?”她回想她们在楼下时从小孩儿口中蹦出来的那些名词,“舞曲怎么样?”
“太激烈了。”柯稚言意识到对方是在点自己之前说过的曲子,她扬起眉,“蒙蒂还是勃拉姆斯?”
“都可以。”蔚橙做个投降的手势,笑着说:“我不是很懂,不过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我的喜好。”
“当然。”柯稚言说,她甚至还弯腰鞠了一个躬——不是她刚才在楼下的轻轻点头致意,也不是她在赛场上的微微前驱下压颈椎,她现在右手讲究地拿着小提琴和琴弓,弯腰行了一个真正的绅士礼,风度翩翩地跟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中那些小提琴首席没什么区别。
“如你所愿,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第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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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提着提琴从蔚橙房里出来,穿过走廊回到另一头的自己的房间。
她在门口停住,门没锁,敞开了一条缝,里面有人。
柯律言。毋庸置疑。
她推开门正常走进去,却慢慢地将门锁上,锁舌很给面子地没发出声响。
屋内开着窗,飘窗旁的那扇窗户被开着,谱架上摆着的琴谱被吹了几页,有个人站在窗前,黑色的长发被吹起几缕,像是中世纪住在古堡的女巫。对方听见声音后慢慢转过身,还是晚上的那一身装扮,连拖鞋都没换掉。
柯稚言弯腰将琴放在矮玻璃茶几上,起身后骂道:“挪开你的脚,那是妈咪给我新换的毯子!”
柯律言听闻缓缓抬了下眉,她往旁边挪几步,离开一方不大的地毯,站稳时听见木地板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地板该换了。她想。
同网之隔 第20节
同网之隔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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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21节
柯稚言快步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乱飞的乐谱终于安静下来,停在一页画满修改痕迹的五线谱上。她看一眼飘窗,上边有一层灰。柯稚言转头愤怒地瞪着柯律言。
“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
这到底是谁和谁过不去?柯律言有些委屈地想,面上从善如流,“好吧,是我的错,我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柯稚言刻薄道。
柯律言瞪大眼睛:“你从哪学的这些午夜档肥皂剧? ”
这些年跟着蔚橙和王璎看的所有电视剧上,柯稚言想,她现在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王璎会感谢她的。
柯律言半响没得到回复,她自己也能猜个大概,就很自然地坐在一旁的矮沙发上,背后靠的靠枕还是柯稚言去年回来时买的。
房间内只有一张沙发,柯稚言在原地瞪了她两眼,均被柯律言忽略掉,她现在只能脱掉鞋爬到床尾盘腿坐起来,“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睡前四处转转,然后发现你不在这里。”柯律言自在地靠着靠垫,“你去蔚小姐房间了?让我猜猜,你上楼后连自己房间都没回吧?”
柯稚言眯了下眼睛,“我带她去找客房……”
“顺便替她拉了几首睡前曲。”柯律言弯出一个善意的笑,“要我说,睡前听舞曲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柯稚言不吭声了,直直盯着对方,柯律言面带微笑回望过去,几秒后柯稚言先移开视线。
柯律言又继续说:“不过说真的,你今天的表现出乎我意料。”
柯稚言轻轻哼了一声。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再一次提起剑。”柯律言轻松地说,好像只是一次姐妹间的日常对话一样,可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柯稚言。
下一个瞬间,柯稚言蹙起眉,但是很快平复,“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我。”她说着,撇撇嘴,之前的剑拔弩张荡然无存,“好吧,确实是你想的那样,满意了?”
“什么?”
“我说,你是对的,是你想的那样。”柯稚言抬起头,柯律言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看见对方的表情。
“你不是在开玩笑?”
“或者你更想谈谈你的那位华裔,呃……lover?”
“见鬼了,阿稚你知道在国家队,不,是她在国家队吗?!”
“我可以等。”
“等她退役?”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已经没几年了。”柯稚言低声说,她又想到现在在国家队认识的那些人,她与他们之间年龄差太多,职业生涯也不尽相同,最后他们都会退役,也许是她正值黄金生涯之时。
“哦,是啊。”柯律言也想到这一点,她嘟囔了一声:“最后会只剩下你一个人。”
柯稚言没听见她的话,她声音太小了,甚至连她自己也听不大清。柯律言猛地清醒过来,像是幼时柯稚言被她欺负惨后拿一盆冰水超她泼过来,她看向柯稚言,对方也在看她,眼中有担忧,虽然没听清刚才的话,但是可以感受到一瞬间就低落下来的心情。
柯律言迅速又熟练地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不说这些了,好久没见,我们来联络一下姐妹情?”
如她所料,柯稚言的脸黑下去,这一秒她愉快地想自己总是能抓住对方的痛脚并加以利用呢。
“不要,出去。”柯稚言说。
“怕你睡不着,来给你讲睡前故事。”
“不听,出去。”
“柯……”
“出去!”
这一次完全是彻彻底底的撵人之态,柯律言看一眼对方坐直的身子,好像下一秒就会跳下床来推她出门。
“好吧,好吧,妹妹大了,我这个又丑又老的姐姐就没了用处。”柯律言惨兮兮地抱怨了一句,朝着门口走,背后一直盯着她的人说:“锁门。”
柯律言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却忽然停住,她回头看柯稚言,“阿稚,你现在还害怕吗?”
紧绷着神经要怼她的柯稚言罕见的愣了十多秒,但柯律言知道前两秒可能是因为她的忽然改变话题,后面的时间却是为了问句内容。
沉默了接近半分钟后,柯稚言才抬头看她,眼中尽是迷茫之色,“……我不知道。”她小声说。
柯律言猜到了,她面上扯出一个微笑安慰对方,又问:“你会告诉她吗?”
柯稚言抿着嘴,还咬了咬唇,“……我不知道。”她委屈道。
柯律言叹了口气,看见对方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吓到对方了,“没关系,你还有很长时间,慢慢想。”
柯律言微笑着安慰对方,语气中满是轻柔,就好像她此刻是在念济慈的诗一样。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阿稚。”接着房间门被关住,没有发出声响,但在门框闭合的那一瞬间,坐在床上的柯稚言还是抖了一下。
她低着头,视线不知是巧合还是恰好落在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手腕上,她盯了良久,才眨一下眼睛,右手试探着动了动,又缓缓地握拳,再慢慢地松开。
活动自如,已经完全康复了。
柯律言走前帮她锁了门,屋子里原本就没开大灯——她跟柯律言都不喜欢大灯,拖妈咪的福,当年装修时她们两个都房间内都被安上了浮夸的巴洛克风格水晶吊灯。
柯稚言适应后来柯律言帮她买的床灯,只有暖橙色一隅,照亮她的床就够了。
柯稚言并不是一个很需求光明的人,她自小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独自练习,有时候黑暗反倒更适合她。
其实她的屋子里也不全是漆黑的,除了床边那一小块暖橙色外,飘窗前也会有月光投下来,她小时候失眠时最常做的事就是拿着提琴坐在飘窗上,有时候会拉几首曲子,更多的则是因为不记曲谱而随手乱弹。
不过今天她没有带琴,琴还摆在矮茶几上,那把琴她还是用不太惯,从九岁开始进入学校乐团后拉她就不再用它了。
柯稚言是因为今晚柯律言的那一番话才辗转反侧的,倒不是对方在隐隐中暗示伦娜,而是她到对方提起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想过要把儿时的事告诉蔚橙。
蔚橙问过她为什么要学球、为什么来国家队,她从一到中国就跟蔚橙同一个宿舍一直到现在,但是对方好像也忘记了问她是怎样来的国家队。
在快十年的接触中,后者其实也慢慢察觉到了有些话题不可提,柯稚言不知道对方是有意避开或是根本不感兴趣。总之对方一直体贴地将她的噩梦当做压力太大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但柯稚言想要的不止这些。
她想把自己的所有成长轨迹都呈现给对方,而英国代表的是她在十一岁前以及现在所有秘密的源头,她想让对方看见,却不知道该不该把丑陋的伤口暴露出来。
所以才只带对方来了自己家,实际上她少时练习的球馆也有无数回忆,当然了,梦魇也在那里。
第二天早上,柯稚言起的相当晚,下楼时蔚橙的早点已经接近尾声。柯稚言看了一眼,典型的英氏早餐。
烤吐司、煎蛋、培根、香肠、烤蘑菇、红茶、烤番茄……
“我讨厌番茄。”她闷闷不乐地坐下来,拿着叉子怨恨地将番茄拨到餐盘边缘,“我可以把番茄给你吗?”她小声地问蔚橙。
蔚橙很无奈:“你什么时候没给我过?”她话音落下,就见柯稚言熟练地用刀叉把番茄拨到她盘中,蔚橙本还好奇对方今天的行动怎么这么迅速,毕竟以往都是她亲自从对方盘中取的,不过下一秒她就有了答案——柯妈妈刚从厨房中走过来,而柯稚言已经完成了一系列动作,现在正乖乖拿着吐司抹蜂蜜。
柯律言在蔚橙对面微笑着参观完这一切,很适宜地在柯妈妈坐下后打小报告:“妈咪,柯稚言她又把番茄挑掉了。”
顿时,柯妈妈严厉的目光投向柯稚言——她的餐盘中空空如也,而坐在她身边的蔚橙的餐盘中有两片番茄。
柯稚言在柯妈妈开口前急忙解释:“是橙姐爱吃番茄我才给她的,我们在国内时她顿顿吃番茄,不信你问她。”
蔚橙觉得自己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但是她还是很好地为柯稚言打了掩护。
柯稚言在柯妈妈视线移开时暗暗松一口气,接着又怒瞪柯律言,对方微笑着接受她的瞪视,不过还是比划了个口型,柯稚言愣住了。
对方说的是:good sign.
这是一个好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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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后,柯稚言由于起的太晚而被分去洗碗,蔚橙帮她把餐盘全都端去厨房,柯稚言背对着她系围裙,听见脚步声后转身悄声问:“我妈妈呢?”
“呃,好像去屋后了。”蔚橙把餐盘全放在流理台上,“我都不知道,你们家居然还有后门。”
“我昨天没带你去看吗?”柯稚言疑惑道,在看见蔚橙脸上的不解后便恍然大悟:“啊,确实忘记了,被柯律言那家伙气的。”
柯稚言耸耸肩,“等一会儿吧,下午茶时我们可以去后院乘凉,唔,其实bbq也可以,我爸爸的手艺很好,我跟柯律言也会一点儿。”
蔚橙笑了笑,“这个天吃烧烤?”
柯稚言犹豫了一下,“可以少调料?”她顿了顿,“还是算了,我们回国吃好了。”她边说边点点头,好像此事就这么定了。
蔚橙在她说话时也为自己系了条围裙,“我洗你擦?”
“不不不。”柯稚言伸手拦过她,蔚橙往后退了两步,蔚橙不明所以地看她的动作。柯稚言把餐盘都堆进了底下的洗碗机里,她重新起身按下按钮时,冲蔚橙眨一下眼:“有洗碗机,不用白不用。”
蔚橙笑了,“你妈妈知道你偷懒么?”
“啧。”柯稚言说:“我不在的时候她就没手洗过,她其实就是想锻炼我……”
柯稚言没说完,因为蔚橙在用一种“那你怎么不照做”的眼神瞧她。
“……好吧。”柯稚言妥协地说实话:“我小时候一直都是跟柯律言一起洗碗,但是你知道,我们经常打闹,所以……呃,摔碎过几个盘子。因此,妈妈一直觉得我们不会洗碗,尤其是我,年龄要小一些,还出门在外。”柯稚言耸耸肩,“你懂的。”
“嗯,我懂。”蔚橙似笑非笑,“怕是不只‘几个’盘子吧?”
柯稚言鼓起嘴,“好吧,是每洗一次就打碎几个盘子!”
“噗嗤。”蔚橙笑出声来,半是嘲笑道:“我现在开始心疼你父母了,你们两个简直太糟心。”
柯稚言点点头,好像是附和蔚橙的观点一样:“我要声明,是柯律言糟心,因为每次都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暗自打小报告可不好哦,honey。”
“暗自偷听也不好!柯律言!”
蔚橙发誓她在柯稚言回头咬牙切齿地说话时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的白眼。然后蔚橙回过头习惯性地给柯律言一个表示友好的笑。
柯稚言不满地皱一下眉,不过她没回头,“你站在那儿有多久了?”
“不过是刚来。”柯律言无辜地指自己脚下,“我只是要带hel去散个步。”
柯稚言“哼”一声,“最好。”
柯律言继续无辜地笑,“sweet你要相信我,我还犯不着为你擅自用洗碗机的小事说谎。”
柯稚言瞪她:“你不是说你刚到?!”
“呃,你用洗碗机之前。”柯律言在对方炸毛前举手示意无辜:“不过这不是我的错,是hel一直赖在这里拉都拉不走。”
柯律言脚下的小家伙应景地叫了一声,冲着柯稚言吐出舌头摇尾巴,并露出了一个在柯基间最常见不过的微笑表情。
“我想是因为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太高了。”柯律言继续说,“以及,我觉得如果你在没有指令的话,hel会当做你默认。”
并扑上来。
柯稚言自动在脑中接上了对方言下之意。她无奈地吐出一口气,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柯律言,因为对方说的是真的,hel是自己的狗,它铭牌上的主人名到现在还写着她的名字,在有她的情况下,hel最亲热的对象只有她。
“所以我现在洗了盘子,还要去遛狗是吗。”柯稚言不满地嘟囔道:“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明明我才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
“或许,你可以让蔚……我是说蔚橙陪你。”
同网之隔 第21节
同网之隔 第22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22节
柯稚言没理说话的人,相反,她转头对蔚橙说:“我自己去就好了,反正就一会儿,你可以在家里看看书?”
“我都可以,如果你想让我陪你,那我很乐意出去转转。”
柯稚言想了两秒钟,“还是别了,hel太调皮,你歇着就好,关于书的问题你可以问柯律言,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她知识面很广。”
“好吧。”于是蔚橙微笑着收下柯稚言的安排,“那我去书房了,你随时都可以反悔。”
柯稚言对此报以一个眯眼笑,下一秒hel直接扑向她,柯稚言毫无防备地被扑个趔趄,“嗷,hel!你该减肥了!”
hel无辜地叫一声,依旧很兴奋地在她身边徘徊。
“还有你柯律言!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松开了绳子!”
柯律言摊开手,“是hel自己挣脱的,不过你说的没错,它确实该减肥了。”
蔚橙对此已经能熟练的保持波澜不惊的看戏微笑表情。
蔚橙一直将柯稚言送到门口,等柯稚言牵着hel跑远后才收回视线转身往屋内走,客厅只有柯律言一个人,她将昨晚坐的那张单人沙发拉去了壁炉前,此刻正坐在那上面用笔记本电脑。
余光瞥见蔚橙后,柯律言将笔记本电脑合住,不过还是被她放在腿上的靠垫上,“她等一会儿就回来,papa跟妈咪去超市了,现在家里就我们两人,你想看书吗?我想我可以为你推荐几本。”
“噢,好的,谢谢。”
柯律言点点头,将腿上的靠垫和笔记本电脑都搁在一旁站起身引着蔚橙往书房走,“那么,你想看那一类的?”她打开门后往旁边一步,等蔚橙进去后她才跟在蔚橙后边进来,“让我想想,中文书籍不太多,但是比较杂,唔,历史?科幻?名著?老实说中国的那些名著我到现在都没看完,文言文实在太难了。”
“随便什么能打发时间的小说都行。”蔚橙友好地笑笑,“关于文言文,我跟你有同感。”她做个鬼脸,“文言文太难了。”
柯律言将她带到最里面的书架前,“好了,就是这两排了,这其中有很多都是阿稚的书,我觉得她会很乐意借给你。”
蔚橙仰头从最上排开始看,上边的大多都是一些儿童书,蔚橙想这大概是柯稚言最早看的中文类书籍,再往下几排后,大概在成人的视线自然落点处,那两排摆放的都是小说,蔚橙甚至还看见好几个不同出版社的版本。
柯律言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就笑着解释:“哦,阿稚总喜欢收集所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关于这几本书,她还收藏了英文原版的几个版本。”
蔚橙砸了一下舌,“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她有收集癖。”
“嗯?”柯律言装作不经意地问:“阿稚她在你面前……我是说她在国家队里不是吗?”
蔚橙想了想,肯定地摇头,“我完全没见过她收集什么的。”
“哦,是吗。”柯律言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几句,又重新恢复音量,“那么,她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的?”
蔚橙愣住了,柯律言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她咳嗽一声重新解释:“我是说,她在国家队里有没有做什么蠢事?毕竟你知道……”她做个鬼脸,语气笃定,“她是我们家最蠢的那个。”
蔚橙笑起来,她好像被柯律言这句话戳到什么笑点一样,柯律言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很礼貌地站在原地等蔚橙笑,连表情都没变。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到稚言从前说的英国人的幽默。”蔚橙好不容易直起身笑着摆摆手,“稚言知道你这么嫌弃她么?”
“我想她应该有自知之明。anyway,阿稚在你们眼中?”
“哦,sorry.”蔚橙再一次小声说句抱歉,接着组织了语言说:“稚言算是我们中最小的那个,所以谁都拿她当妹妹疼的,训练的时候会刻意练她,私下会开小灶,有什么都让着她,毕竟国家队主力层次就她一个二十岁以下的。”
蔚橙说着笑了笑,柯律言却眯起眼睛好像想到什么,不过在下一秒蔚橙重新看过来时就换成笑脸,“那你个人呢?”
“诶?”蔚橙本来想接着说的,现在被柯律言一打岔就突然卡住,她其实也可以接着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不过在看见对方表情后,她就不由自主地按照对方的意思说话,这让她稍微有一点无措。
“呃,刚开始的第一印象应该是冷着脸不好相处,天赋高但是脾气不好的小孩子,但是后来发现前面的第一印象都是错的,唯一正确的两个大概就是天赋高和小孩子。我记得她刚来时话非常少,哪怕是回答别人的问题也能少说就少说,当然,后来发现这其实是她害羞不敢与人接触。”
蔚橙本来就跟柯律言不是很熟悉,再加上对方温柔之下被包裹着的强硬之态——蔚橙现在终于知道令自己无措的原因了,她突然觉得这一瞬间强硬又毋庸置疑的柯律言才是真正的她,而不是幼稚地跟妹妹斗嘴互怼。
但是当第一句开口时,后面的话就水到渠成地脱口而出了,过往的一幕幕都浮现在她眼前,蔚橙不自主带着笑意,“其实她很好说话,性格也非常好的,只不过是不太擅长跟人接触和交流而已,等你亲自接触后就肯定能发现,她是抱着最大的善意来对人对事,甚至是对这个世界的。”
柯律言一直双手抱胸听蔚橙说,直到对方说到这里时她才忍不住打断,“well,我想她会很高兴听到你的评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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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笑着摸一下头发,“是吗,我觉得她会嫌弃我太煽情什么的。”
柯律言耸一下肩,好像在说为什么不试一下。
“所以,还有别的吗?”
蔚橙正色起来,“还有一点我不太确定。”
柯律言感兴趣地抬高眉毛,“不妨说说?”
蔚橙整理了一下措辞,斟酌道:“还有就是,我发现她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她边说边观察柯律言的反应。
柯律言的表情没变,“我想做噩梦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噩梦。”蔚橙谨慎道,“要不然我也不会特意拿出来说。”
柯律言示意她说下去。
“我觉得她一直在做一个相同的梦,梦的内容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是一个很恐怖的梦,因为她一直在……”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你从来都没问过她?我记得阿稚说她一去中国就跟你同屋,那得有多少年?”柯律言刻意算了算。
“呃,抱歉。”蔚橙无措地舔舔唇,又捻了一下手指,最终语气恢复坚定,“但是我觉得我不该擅自揭她伤疤,她在梦里已经很痛苦了,我不该在现实中又让她回想起梦中的场景。”
柯律言的姿态放松下来,“哦,当然,你是对的。”
她示意蔚橙继续,蔚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好像之前对她一直礼貌友善的柯律言都是一层表皮,现在对方的目的——不管那是什么蔚橙不知道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对自己就不再需要伪装了。
蔚橙呼一口气,让提到噩梦的自己在下意识举动后稍微放松了些,“她在梦中一直喊‘please’,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说我不知道这个单词在她的梦境中有什么含义。”
蔚橙一直观察着柯律言,这一秒她发现对方疲惫地闭上眼,不到半秒后就又睁开,而紧皱起来的眉头亦是跟着睁眼一起烟消云散。
“她在祈求。”蔚橙说,“非常痛苦,毫无办法地苦苦哀求。”而最近一次,就是在要来伦敦时。
柯律言从蔚橙提到梦境后就自然下垂的双手在那一刻攥紧了,下一秒又重新松开,蔚橙没错过对方的举动,对方的拳头在那一瞬间用了全部力气来握紧,泛白的骨节和手背上就快要蹦出皮肤的血管都能证明。
蔚橙想她可能不小心涉及到了一些关键点,比如说……“我想,她腕骨上的伤疤也是……”蔚橙没说出来,因为出口的前半句已经足够误导到对方什么且不出差错。如果对方否定,她大可以改口“也是小时候刻意造成的吧?”
柯律言轻轻叹口气,她的强硬之态从这一秒起在她身上消弭干净,蔚橙只能感觉到一个疲惫的灵魂,“是的,手腕上的伤疤也跟她的梦有关……”
蔚橙的呼吸止住了,她在脑中下意识将两者结合起来……“那一定是个糟糕的过往。”她喃喃道。
“是的,非常糟糕,差点毁了她。”柯律言低声说,“虽然擅自透露她的隐私不好,不过鉴于我们都在另一个国家而你是距离她最近的人,我必须说,不,是我必须恳求您。”
蔚橙下意识绷紧身体。
“请您务必注意她的ji,ng神状况。”
蔚橙屏住了呼吸,“你是说……”
“我们怀疑她有ptsd,不过她的心理医生表示她尚且可以撑得住,并且慢慢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蔚橙想起来伦敦前夜的那一声声“please”,她重重地呼吸了几下,现在才感觉到干涩的肺里有新鲜空气涌入。
“我会的。”她严肃认真地回答,“我保证我不会让她出事。”
柯律言缓缓露出一个足以真诚的笑容,“谢谢。”
蔚橙还是感觉脑中闷闷的,她需要找个地方缓一缓,“呃,我想去透一口气。”
柯律言侧身一步,头微低,眼帘垂下来,“当然,请便。”
蔚橙快步走出书房,穿过客厅和回廊,一直拧开门站在院子里后才大口呼吸起来。
然后她才记起来她忘记问柯律言,小孩儿以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下一秒她想想其实问了也是白问,就像是很多东西她会替柯稚言隐瞒一样,柯律言肯定也会隐瞒这些柯稚言不曾向她提及的事。
远处有狗叫声时不时传来,一分钟后声音低下来,但是更靠近了,还伴有活泼的女孩声:“嘿,hel,以后你要是再敢撒手没就直接自己去流浪吧!”
“汪汪!”
“我没有开玩笑,我很严肃,我告诉你,柯律言那个巫婆非常讨厌你,不,她讨厌所有生命,而且她也没有我这么有耐心,所以等下次她溜你时你再跑远了或者不听指挥,那么柯律言一定会不管你就直接回家的!”
“汪!”
“她回家后还会锁死门,假设你能找回来也进不了门,她还会不给你狗粮吃,用作惩罚……啊,对了,今天你的下午茶被取消了,理由是你不听话。”
“……”
好半天,蔚橙迟钝的脑子才开始继续运转,院子外边的嘈杂声传进来,她慢慢意识到是柯稚言带着hel回来了。
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钟后,柯稚言出现在院门口,看见蔚橙的那一瞬间脸上出现了疑惑,不过很快就换成笑脸,眉眼都弯着,一个典型的面对蔚橙式微笑。
蔚橙又记起柯律言的话和她的猜测,以及过往许多个夜晚中小孩儿惊慌失措的梦话。
她几乎是红着眼眶对面前的小孩儿露出笑,“稚言。”
“嗯?”柯稚言本来都要走过来了,听见她叫她的名字,就乖乖立在原地不动,“怎么了?”
“没什么。”蔚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累吗?”
柯稚言想了想,轻松地笑一下,“还好啦,比不上一次训练。”
蔚橙点一下头,柯稚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绕过她,“那我先进去了,我需要洗澡换个衣服,刚才为了抓hel出了一身汗。”
蔚橙的不在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茶时间。
柯妈妈与柯爸爸从厨房内变魔术似地提出传统三层点心瓷盘,那上面已经自上而下都上了糕点。
蔚橙对此既熟悉又陌生,她悄声对柯稚言说:“你确定这不是在演《唐顿庄园》吗?”
柯稚言盯着在布置的柯妈妈,视线扫了一圈,“三明治、司康饼、马卡龙、蛋糕……她下午是跟papa一起搬空了伦敦的餐厅吗?”
“我以为他们只是去一趟超市买点食材。”柯律言严肃地对蔚橙说:“相信我,我们平时的生活绝对不是这么……浮夸。”
“顶多是司康饼和水果奶油蛋糕。”柯稚言轻哼一声,“至少没有马卡龙。”
“看来是为你俩特制的。”柯律言露出一个微笑,“点茶吧?”
这时候柯妈妈也招呼向立在一边的三人,“girls,快来落座,钟声已敲响四下。”
“世间万物都要为茶止步。”柯稚言与柯律言异口同声说,接着她们指着蔚橙坐最靠近圆茶几的一个扶手沙发,而她们两人则分别挨着她坐下,柯稚言靠近壁炉,柯律言靠近她父母。
柯妈妈没有落座,她一直在招呼众人,蔚橙有些坐立不安,但是她隐隐感觉这好像是一种默认的做法,“呃,我需要帮忙吗?”她悄声问柯稚言。
“不,这是由女主人来做的,另外你也不需要为自己添茶,只用享用就好。”
“不过在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当然可以自己添茶与选用甜点。”柯律言在另一边笑着补上。
柯妈妈要泡茶叶了,她问过柯爸爸后就直接来问蔚橙,“亲爱的,你想要什么茶?大吉岭?锡兰红茶?还是祁门红茶?”
蔚橙愣住了,她对茶叶毫无了解,在国内时最常喝的是白开水或是补充能量的特制饮料,就算是偶尔心血来潮喝茶——比如她看英剧时,也是直接从房间内搜刮出在街角茶叶店一次性买的一罐不知名绿茶泡进杯子里再添上热水。
但是现在显然不合时宜,她甚至还在柯妈妈手边看见了滤勺,更别提柯稚言昨天提到的骨瓷茶具和连摆放都异常讲究的糕点。
柯稚言恰到好处地提建议:“我推荐你喝祁门,因为它来自中国,会更适合你的口味,锡兰红茶也不错,这个时节的品质是最好的,至于大吉岭……我个人不怎么喜欢秋摘茶。”
蔚橙眨了下眼,她没漏掉柯妈妈在柯稚言开口后露出的笑意。柯稚言说完后又望向柯妈妈:“我想要锡兰红茶,谢谢。”
同网之隔 第22节
同网之隔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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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23节
“我想锡兰红茶真的是很好的建议。”柯律言翩翩有礼地对蔚橙说。
“啊,好的,那我也要锡兰红茶,谢谢。”蔚橙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我要祁门,我听见papa也选了它。”柯律言释放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等她们人手一杯茶后,就可以享用糕点了,蔚橙隐隐对此有点印象:“呃,是从下往上吃对吧?”
“对。”柯稚言说,“这次还是唐顿?”
“不,是《神探夏洛克》。”
柯稚言笑着从最中间取一块司康饼后掰开抹点果酱,“不过我们家没那么多讲究,你不爱吃三明治,就可以直接吃司康或是蛋糕。尝点这个,松软可口,不是很甜,可以当开胃糕点。”
“接着你可以喝一口茶,两者味道会在你口中结合,这才是下午茶的魅力。”柯律言从一侧探头说。
柯稚言又一次翻个白眼,“你就不能安安静静自己待一会儿吗?”
柯律言无辜地摊手:“只是一个友好建议。”
“两位姑娘,为什么不能在下午茶时尽享美好呢?”柯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们面前,蔚橙好笑地看见刚才还争锋相对的两人现在都吃瘪似地端着茶杯不吭气了。
“去吧,先解决了你们之间的事再回来。”柯妈妈这是在撵人了,柯稚言有些着急地开口说:“我们之间没有……”
柯律言及时拉她一把,柯稚言闭上嘴,柯律言露出一个笑,“来吧,我们去后院透透气。”
柯稚言极其无礼地一口气把杯中的茶喝光,然后用餐巾擦嘴,不情愿地跟着柯律言走到后院。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充足但是温度不是很高,柯稚言推开后门时看见柯律言早她一步倚在屋檐的yin影之下。
听见动静,柯律言象征性侧头问:“你说她们会谈什么?”
足够让对方在复活节假期前不那么无聊。
几个月后的假期里她不出所料在桌上看见一叠厚厚的阅读笔记,上面记录了柯稚言的想法和批注,有一些概念还太浅显,不过柯律言知道,很快它们就会被拓展成更多的知识,就像是地基一样,首先要有基础,然后露出土地的树枝才能延伸。
柯稚言只是坐了几分钟就感觉全身都难受,她偷偷瞄了一眼柯律言,对方还保持着刚坐下的姿势,就连看远处的角度都没变。
好吧,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动不动的?
柯稚言故意咳嗽一声。对方回过神,柯稚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对方露出了一个看上去很难过的表情,就好像是她刚从什么悲伤中回过神来一样。
柯稚言下意识出声:“怎么了?”
柯律言好像被她惊吓到一样,猛的回头看她。柯稚言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多说点什么,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柯律言的手扣住她的护腕,抓的很紧,柯稚言有点不自在,她下意识把手往自己怀里收。
没有挣脱开,柯稚言开始打冷颤,呼吸加快了一些。第一个冷颤后柯律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她歉意地松开手,“抱歉。”
“没事。”柯稚言低声说,身体防备性地将右手塞进怀里。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恢复情况……”柯律言轻声道,“我不是有意的。”
柯稚言定定看了她几秒,好像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一般,半分钟后她把右腕露出来,上面戴着一个蓝白色相间的运动护腕,柯稚言自己把护腕褪了下来,露出一段因常年戴着护腕而明显比周围更加苍白的皮肤。
腕骨那里有一节浅浅的伤痕,在苍白的皮肤间几乎看不到。
“已经好了。”柯稚言盯着伤痕说,“只有腕骨那里还比较明显,胳膊上的基本看不见了。”
柯律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在胳膊上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询问,柯稚言没做表态,于是柯律言将手搭上去,拇指搭在腕骨上,食指像是很自然地扣在胳膊的其它位置上。
柯稚言僵住了。她突然明白对方在做什么。从拇指到食指的这段距离是她的伤口位置,拇指为起始点,在腕骨上,剑刺过来后的力气最大,痕迹也最深,然后沿着腕骨划过去,力道慢慢减小,到食指的位置上已经失去力道,伤口也好的最快。
而这一完整的伤口在拆线后就被掩藏在护腕底下,痊愈后更是与苍白的皮肤融为一体,只有最深的腕骨处才留有痕迹。
柯稚言紧张地抬头看柯律言,对方低着眼看她的腕骨,睫毛好像在轻颤。
“对不起。”柯律言忽然说。
柯稚言眨了下眼,“没事。”她顿一下,“你刚才已经说过了。”
“不,我是说,我很抱歉。”柯律言抬头又重复一遍,“我很抱歉我当时没有及时收手。”
柯稚言又缓慢地眨一下眼,她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再次道歉的原因,她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没关系,我记得我当时已经原谅你了?”
“其实我后来一直在后悔我当时不该拉着你玩剑……”
“是我在拉着你决斗。”柯稚言打断她,刻意说,“我们都知道开了刃的剑会造成什么后果。”
“然后我将你的手腕划了一道接近两英寸的口子。”柯律言的脸色yin下来。
“4.23厘米,接近1.67英寸——不确定对不对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英寸这个单位了……总之。”柯稚言换一口气,“伤口很难看没错,但这就是你放弃击剑的理由?”
“我不能再继续用沾了你血的剑。”
“所以你扔了它们——我和你的第一把剑,不过新的剑又没有沾我的血……”
“阿稚。”柯律言说,她的黑眼睛盯着柯稚言的眼睛,柯稚言偏偏头,从里面看见自己不太清楚的倒影,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根本骗不过对方。
“你……其实不用说的太清楚……”柯稚言小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柯律言已经开口了,充满着疲惫和痛苦,“我做不到再次拿起剑,那会让我想起我曾经做了些什么。”
柯稚言突然卡出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话,柯律言的无限疲惫也传染给了她,在那道伤疤里受伤害最大的是她。
但是此刻柯律言的突然坦诚让她意识到这些年里陷在过去出不来的不止她一个,她忽然有种冲动想把自己的所有委屈、愤怒、怨念和痛苦都说出来,然后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放松一些。
她忍住了。闭了闭眼,熟练地调整情绪。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
柯律言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这得以让她的手放松一些。“你长大了。”
柯稚言试图将气氛调整地更轻松一些,因此她摆出了平常面对柯律言时的样子,“我认为这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事实?”
“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十七岁的乒乓球奥运冠军。”
柯稚言强调道:“只是团体。蔚橙才是冠军,我只是第三名。”
柯律言好像并不打算跟着她的剧本走,她一开口就让气氛再次沉重下来,柯稚言为此瞪了对方一眼。“阿稚,冠军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国家队只分冠军。”柯稚言毫不犹豫道。
“……但我们想要的只有你能开心,和安全。”
所以,这就是今天的主题了?经过一番曲折沟通后,柯稚言发现这一句话才是对方真正想告诉她的,她不禁检讨自己最近有做错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让家人担心的事……
恐怕只有蔚橙,而那可能会是妈咪所担心的,但绝不是柯律言和papa。
“好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指什么,但是……”柯稚言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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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幕式的前一天要回奥运村准备和收拾行李,国乒队的机票买在闭幕式的第二天早上,这意味着她们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
柯稚言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在闭幕式前一天跟蔚橙告别父母回村,柯妈妈本来想让她们在家里吃最后一顿的,但是先回绝的是柯律言,“妈咪你就不想让她们去伦敦各处转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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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将她们送回伦敦市中心的也是柯律言,对方好像对她们的行程很感兴趣似地一直旁敲侧击。
蔚橙很温和地笑了一下,“行程都是稚言定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好吧。”柯律言找个地方停车后在座位上没动,连安全带也没解下来,她小幅度侧身看后座上的两人,“那么祝你们在伦敦的最后一天愉快。”
柯稚言随意挥挥手后拉着蔚橙下车,等关上门后转身就跟蔚橙抱怨:“她简直太恐怖了。”
蔚橙还是笑,“你们家很有意思。”
柯稚言做个鬼脸,“我希望你玩的开心。”
“嗯,当然。”蔚橙说,“你父母都很好,饭菜也好好吃。”
柯稚言等着她的下一句,蔚橙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笑着说,“你想的没错,这是我在英国吃的最好的几顿。”
柯稚言笑起来,“等等还会有更好的,现在,去玩吧。”
伦敦,公园一世纪由罗马人建立,到1801年的汉诺威王朝时期,伦敦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在整整两千多年里,这块土地上遗留了数不尽的遗物。
但她们却只有一下午时间,ji,ng准计算只有四个小时。
柯稚言突然有些懊恼当时为什么要听柯律言的话先回家,她们在家里浪费了太多时间。
蔚橙看见柯稚言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不由地拉拉对方,“怎么了吗?”
“没事,我只是在想要从哪里起步。”
“从哪里起步?”蔚橙夸张地大幅度向前跨一步,“当然就从这里起步。”
柯稚言笑起来,她突然有了主意,“愿意步行吗?这里有好几处古旧的房子,都铎式建筑相比起来都显得年轻。”
蔚橙看起来有一点心动,她还未明确表示,柯稚言就又想起什么似地补充,“还能经过白厅,如果我们走的快一些的话,还能赶上女王的骑兵换岗仪式,当然,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们也可以直接坐巴士去,然后可以在特拉法加广场喂鸽子,或者看看国会大厦什么的。”
蔚橙已经迫不及待,“路在哪里?我们走。”
柯稚言指一个方向,蔚橙快步从她身边经过,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走上奥运会的决赛场一样。
柯稚言笑着赶上,“前面一个路口左拐。”
因为特拉法加广场的存在,柯稚言得以把她们的晚餐推迟两个小时,至少能赶上英国人的饭点。下午她们去转了白厅一条街,在唐宁街前隔着铁围栏给蔚橙合了影,走到特拉法加广场前远远就看见伫立在它南段的纳尔逊雕像,再走近一点后就能看见底座的铜狮子,柯稚言自觉拿起手机帮蔚橙拍照,远景一张,近景和铜狮子一张。
“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就像是游客一样吗。”
柯稚言甩了甩一直举着手机而手酸的手,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冲蔚橙半抱怨道。
蔚橙自拍后分出一丝注意力给柯稚言,“你不是吗?”
柯稚言实在不想说自己小时候每年圣诞节都得来这里,只因为妈咪觉得她在柯律言的带领下有些太孤僻了,得多接触人群。然后她就在圣诞节里与特拉法加广场内通宵达旦的人群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柯稚言嫌弃地皱皱眉,在她还没说话时,蔚橙先恍然大悟,“啊,我忘了,你是土著。”
“嗯哼。”柯稚言有气无力地应一声,“谢谢你才想到。”
蔚橙现在才注意到柯稚言的不太对劲,她小心地观察了一番后问:“你累了吗?”
柯稚言点点头,“有点。”
蔚橙环顾四周,“那我们去……”
“你想去美术馆里转转吗?”
蔚橙没有找到一个座位,她转过头皱着眉说:“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一会,然后喝点水。”
柯稚言看一眼表,还有空余的时间,“那我们坐一会儿,然后去美术馆?这里是全英最大的美术馆,梵高的《向日葵》也在这里,英国人觉得它能跟卢浮宫相媲美。”
蔚橙摆出一副自己很感兴趣的样子,接着她被柯稚言拉着穿过大半个广场走到一片yin影投s,he下的台阶前,这里有很多游人坐在台阶上休息,更有甚者在这里解决午餐,不过蔚橙觉得后者在英国才是见怪不怪。
她们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起初蔚橙还有些犹豫,毕竟出门在外直接坐在地上有些不太好,她还在包里找纸或者随便什么能垫的东西时,柯稚言已经一屁股坐下来,还招呼她:“e on,橙姐。”
好吧,好吧,入乡随俗。蔚橙把手从包里取出来,手中什么都没有,她小心地坐在柯稚言身边,坐下去前往上拉了拉上衣。
柯稚言瞥一眼她的动作,“我觉得你在国外待个一年半载肯定会疯的。”
“不用一年半载,一个小时我就会疯的。”蔚橙干巴巴道。
柯稚言大笑起来,“所以你真的要好好学英语了,说真的,要不要我教你?”她说着,炫耀般地挑一下眉,眼睛里闪着调皮的笑意,“标准英国公学音和常用伦敦腔随你选,各种俚语古英语都信口拈来。”
蔚橙表情变得很无奈,“好好好,你最木奉了。”
得了夸奖的柯稚言瞬间将眼睛弯一下,这让蔚橙想起hel,也许是宠物随主人?还是主人随宠物?蔚橙在脑海中将两者的脸重合了一下,两张笑脸都面对着她时,她感觉到手心有些痒痒。
或许我可以趁对方不注意摸摸她的头,或者是夸奖似地……蔚橙瞥一眼柯稚言在阳光下发亮的黑发,毛绒绒的、刚剪完的短发。
她有些泄气,还是算了,柯稚言不喜欢别人动她的头。
“橙姐,我没有开玩笑,你真的要好好学学英语了。”
蔚橙回过神来,柯稚言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刚才的出神只有几秒钟,短到对方连一句话都没说完。
蔚橙做个投降状,“好吧,我回去就学。”
“我没有在开玩笑。”柯稚言皱着眉,“你看,你每年都要出国比赛,翻译不可能随时跟在你身边,而那时候掌握英语就成了最关键的因素——毕竟你也不想面前就是美食而你却连点菜都不会吧?”
“呃,至少有菜单?”
“相信我,大多数餐馆的菜单为了凸显他们的专业性和说服力,都会使用法文。这一点在欧美都一样,并且美国更加普及,而欧洲——”柯稚言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大多数是法文、德文、意大利文,也许连西班牙语都有,哦,我还见过一个餐厅用了拉丁文,不过在柯律言一阵见血指出他们的拉丁文语法错误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去过那家。总之,唯独不会有英文。”
蔚橙翻个白眼,“你们到底是去了些什么地方用餐。”
柯稚言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所以现在就凸显了英语的重要性。”
蔚橙挫败地撇一下嘴角,“好吧,我学。”
柯稚言露出一个象征胜利的笑容,意识到蔚橙在盯着她看时,她瞬间收掉笑意,轻咳一声,不自然道:“我休息好了,你呢?”
蔚橙觉得她们才坐了不到五分钟,不过拜平日里扎实的基础训练和每天的一万米跑,她现在一点都不累,但常常翘掉这些体力活的小孩就不一定了。
蔚橙皱着眉再次确认:“你认真的?”
柯稚言点头,“当然,我年轻,恢复地快。”
好吧,现在还要拉一波仇恨,看在她们英国人的上帝的份上,蔚橙在心里翻个白眼,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些古里古怪的译制腔的?反正看在她脾气好的份上,她决定原谅小孩儿的拉仇恨,也决定彻彻底底忽略她们之间五岁的年龄差距。
然后她们去了国家美术馆,在进门前蔚橙再一次确认了小孩儿的状态,对方看上去很好,完全没有喘气或者任何疲惫的姿态。不过她分不清对方到底是装作不累还是真的已经缓够了,在坐在台阶上休息的那几分钟里,蔚橙终于想明白了小孩儿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带她转这些景点——尽管她都很感兴趣,但是生命还长,也不止这一时。
她觉得小孩儿是想让她看看她曾经走过的地方、长大的城市和喜欢的景点。
柯稚言在大厅内停下,抽了一份地图和展品混在一起的纸问她,“你想先去看哪一个?”
蔚橙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往纸上瞥一眼,果不其然全是英文,柯稚言自觉地为她翻译指路:“西翼是文艺复兴时期,东翼是浪漫派和映像派,比较著名的有达芬奇的《岩间圣母》和梵高的《向日葵》,你想看哪一个?”
意识到对方在等她的答案,蔚橙笑了笑,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头,“哪里都好,这里是你的地盘,由你来定。”
柯稚言愣了几秒钟,眼睛盯着她好像在打探她的喜好,蔚橙脸上的微笑不变,柯稚言将视线收回去,思考几秒后说:“那我们从最近的北翼开始,然后能看几个是几个?”
“都行。”蔚橙无线包容地笑着,“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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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已经在广场喂了半个小时鸽子。
柯稚言看一眼表,长叹一口气后继续拿两只抵着膝盖的胳膊撑着下巴,几步之外是被鸽群包围的蔚橙。
她有些百无聊赖地从饲料带中掏出一把撒给落在她前面台阶的鸽子,对方睁着两只眼睛咕咕地叫了几声,才低下头去啄一口,抬起头看着她咕咕两声,又低下头啄一口。
柯稚言不觉得喂鸽子有什么有趣的,更不觉得这种尖喙生物到底有什么可爱之处。
还不如卖萌歪头微笑的hel呢。
柯稚言猜想蔚橙一定没有被女王的天鹅啄到过。
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本来在她们离开美术馆后她看着还有一点时间,就想先在门口休息一会儿,但没想到蔚橙看见广场上喂鸽子的游人就也想体验一把。
“你小时候肯定没来过中国的广场。”蔚橙看着一群鸽子两眼发光,“我小时候广场上在广场上可以买饲料,一块钱一包,然后你就可以喂广场上的一群鸽子。”
柯稚言憋了半天,她还是不懂有什么好玩的。“好玩吗?”
蔚橙被她噎住了,她也憋了半天,“你不懂童趣。”
“好吧,童趣。”柯稚言撇一下嘴角,从旁边买了几包饲料给蔚橙。
然后蔚橙就喂了半小时鸽子。
还有十分钟就是柯稚言预计的死线,她把一包饲料都撒在地上,将袋子倒拿着抖了抖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抖干净,一群鸽子立刻就抖着小短腿蹦过来。
柯稚言随手把袋子丢进垃圾桶里,拍拍裤子站起来朝蔚橙走过去,“我们真的得走了,要不然错过时间就没晚餐吃了。”
蔚橙明显有些依依不舍,国内的广场内在她进省队后就不再饲养鸽子了,就算有也不允许喂食,与其说蔚橙喜欢喂鸽子,不如说她更想体会小时候的快乐,被一群毛绒绒的小动物包围着,她能给对方快乐,对方也可以给她快乐,她们是相依而生的。
柯稚言很有耐心地等着蔚橙把饲料全都喂完,她看一眼表,十分钟刚好,不过现在走过去太赶了,剧烈运动后不易进食,她掏了掏口袋确定还有零钱,“我们现在先去广场北口坐车,然后下车后还要走一段路。”
蔚橙没有异议,全程都跟在柯稚言后面,直到下车后她们走进一片居民区里,蔚橙现在才面露疑惑,“我们不是要去吃饭?”
“嗯哼?”柯稚言停下来。
“所以这里……”蔚橙示意周围,明显的居民区,她用眼神问:去谁家?
“呃,只是餐厅开在这里。”柯稚言说,“不远了,喏那个拐角后就是。”
柯稚言示意大约二十步不到的拐角,蔚橙笑着说:“我现在怀疑你想把我坑去街角卖了。”
“哇哦,新科大满贯小姐。”柯稚言很配合地坏笑着,“能值多少钱?”
“几百万英镑?”蔚橙露出一个自信的表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是最快大满贯的。”
“嗯哼,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有第二个人在赛程间距缩短的情况下超过你。”
蔚橙看一眼她,只是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她笑着拉过对方的手继续走,“你可以期待一下15年的赛程。”
柯稚言骄傲地仰头,“总会是的。”
蔚橙低低地笑:“我知道你可以。”
二十步路在几句话间就走完,拐过街角后视线豁然开朗,那里有一家餐厅,身穿古典红色制服的门童殷切地为她们打开大门。
“欢迎来到戈登·拉姆齐餐厅。”
身穿黑色西装制服的年轻领班面带笑脸地迎上来,在看见这两位年轻的亚裔女士后也依旧面色不改,“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柯律言,两天前打过电话。”
“请稍等。”领班在随身pad内查询,几秒后笑意不变,“请随我来。”
他将两人引去一个在餐厅内相对偏僻的座位上,这里是最安静的地方。
同网之隔 第24节
同网之隔 第25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25节
蔚橙虽然听地一知半懂,但英文的人名她还是能分辨得出,她露出一个惊喜的神色,试探地询问:“戈登·拉姆齐?”
“surprise~”柯稚言拖长调子说,她眼中有些许小狡黠,嘴角也弯起来,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酒窝,“我说过了,这次一定会带你来吃牛排。”
蔚橙好像又看见了hel在眯着眼吐舌头摇尾巴对她讨好似的笑,她眨一下眼,眼前是柯稚言明媚的笑,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有些shi润明亮。
她毫不吝啬地露出笑容,“谢谢你,我很高兴。”
在球场上摊着脸被誉为大魔王杜玄雅接班人的小魔王现在露出了一个腼腆而又生涩的笑容,她挠了挠头,小声说:“没什么,你高兴就好。”
当然高兴。当蔚橙将拌有蛋黄酱的培根沙拉塞进嘴中时,忍不住想,这位主厨先生简直不像个英国人。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更像是有法国血统。”柯稚言拿着叉子漫不经心地叉些生菜嚼着,“我有一次还问了柯律言,不过显然,他是个纯正的英国人。”
柯稚言耸耸肩,“大英帝国之光啊。”
蔚橙被她逗得笑起来,“说到你姐姐,这次请帮我谢谢她。”在看见对面的小孩儿全身都绷紧,眼睛还瞪圆后,蔚橙解释着:“别这么看我,毕竟是你姐姐预定的位置。”
“好吧,我记下了。”柯稚言撇撇嘴,她小声补充着:“其实我也可以的,但是最近人太多,柯律言能拿到的特权更多一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最后她不满地呼出一口气,“好吧,我会的。”
因为拒绝了常配的葡萄酒,此刻她们都桌上除了一杯白水外别无饮品,餐厅现做的气泡水终于姗姗来迟,侍者为她们填满高脚杯并表达歉意。
柯稚言等对方离去后才玩笑道:“我一直在想这里和海底捞的服务到底哪个更胜一筹。”
“明显海底捞更便宜。”蔚橙说。
“柯律言请客,一切免费。”柯稚言说,“别搞转钱的事,我不收。”
蔚橙收回念头,“那么等回国后我请你lū 串?”
“我要省队旁的那家,国家队旁边的太辣了,我吃完嗓子疼。”
“成交。”蔚橙说。
两个人对视一下,相视而笑,柯稚言笑着咳了咳,捏起酒杯,“其实葡萄酒是最配的,不过介于我们还得尿检……干杯吧,气泡水也是可以接受的。”
蔚橙也捏起酒杯,“你今年都还没成年,国外不是有禁酒令?”
“可是现在我拿中国籍。”柯稚言露出一个无害的笑。
“在中国未成年也不能喝酒。”
柯稚言想一下,“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就成年了。”
蔚橙笑出来,四下看看,没人注意她们,她是想揉揉对方的头都,但是显然这里场合不宜,于是只能收回动了一下的手,“等你成年后可以适当喝一点。”
“马提尼?”
“啤酒。”
“哦。”柯稚言的头毛耷拉下来,蔚橙丝毫不为所动。
两个人都濒临吃撑,终于赶上最后一辆班车回到奥运村,时间还不晚,她们在楼下转了转,碰上中国的其他队伍,他们的比赛才刚刚结束,此刻运动衣上的汗水还没有干透,而她们两个已经仿佛离开场馆很多年了。
好像恍若隔世,直到现在蔚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个运动员,然后她想起被自己仔细收进行李箱的两块紫绶带金牌。
她跟柯稚言的冠军之约已经完成一半了,她们的一个周期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柯稚言还在这个周期内答应了自己一个要求,都不问什么内容就很认真地答应了,蔚橙毫不意外要是自己要求对方此刻立即退役,对方也能犹豫半响,退役的机率很大。
不过她才不会把一个承诺放在这种无聊的地方上。
蔚橙想,她要好好想想内容才是。
柯稚言就静静地走在她身边,偶尔会跟路过的运动员打招呼,声音是小孩儿的干净清脆,但是大多数时间她都安静地陪在蔚橙身边,安静到好像没有她的存在。
蔚橙终于想起她来,拉一把她的手把柯稚言带的一个趔趄。
柯稚言稳住身子不解地无声询问。温暖的晚风下,蔚橙好像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她的脑中出现了一副热量图,图中最红的是站在她身边的人,其次是她,两个人的体温交缠在一起,热量图上显现出大团红色。
蔚橙问:“稚言,你还记不记得颁奖后的那晚,你答应过我的事?”
柯稚言点了点头,事实上自那晚后她一直在猜测蔚橙会对她提什么,她希望蔚橙能提一些不常见的要求,而不是像今天一样随便的一顿饭——哪怕是戈登·拉姆齐,或是去特拉法加广场喂鸽子。
这个承诺给的太特殊了一些,也许蔚橙自己是开玩笑似的,但她知道她已经将自己的所有都倾注在了这个承诺之上,蔚橙要什么她都会给。
现在蔚橙重新提起来,柯稚言隐隐有些激动,就好像是命定的时刻终于到来,她通过这个承诺就可以摆脱血液里的诅咒。
柯稚言点点头,郑重道:“我记得的。”
“那么现在,我可以提我的要求吗?”蔚橙好像也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唇,在柯稚言沉默时又咬了咬唇。
柯稚言点头,“当然,你想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东西。”蔚橙摆了摆手,她一点都不希望柯稚言觉得她的这个一时头热而提出的要求是在贪图什么财富地位。
“好吧,那?”
“事实上,稚言,我想问你……”她深吸一口气,“你对爱情是怎么看的?”
速地抬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高一些,视线重新回到电视上,焦点却是虚的。
蔚橙走进来,看上去心情很好,柯稚言略略抬一下眼皮扫一眼蔚橙,“有结果了?”
蔚橙一直握着手机闷头往自己床边走,柯稚言一开口她的脚步猛然刹住,立刻抬头看声源地,好像是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忘记房间中还有第二个人一样。
柯稚言的心往下沉,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她的左手在腿的遮挡下偷偷摸了摸右手腕骨,脸上无辜地笑着示意,“你笑这么开心,是因为之前你在车上跟我说的那个行程确定了吗?”
“稚言你、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再结合一下你之前的话,很好猜测的。”柯稚言觉得自己的笑可能有些泛苦,她不得不暂时收回笑,将眼睛弯下去,以让自己的表情跟之前一样无辜无害。
她这时候完全忘记了其实按照自己平时的态度,这时候只要让语气带一些打趣的笑意就好了,甚至于按照她的面瘫脸性格,她其实连笑都不需要,蔚橙根本不会怀疑。
有一点柯律言没有说错,她在对待感情上的确笨了些,柯律言为此还嘲笑她像个刚出生手足无措的婴儿,柯稚言觉得对方是对的。
蔚橙毫不吝惜地给了她一个笑,“其实我刚刚才问了人家有没有时间,现在还是不确定啦,毕竟我们行程表太满了。”
柯稚言吞咽一下,确定把苦水随着口水都咽下去了,“所以,是玄雅姐吗?”
蔚橙挑一下眉,勾起笑说:“稚言你真的越来越聪明了。”
柯稚言把唇角轻轻勾一下,右手手腕哪里用力绷了一下,“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很聪明的。”
“对对对,我们稚言最聪明了。”蔚橙弯腰过来轻碰一下她的头,“所以赶紧把头发弄干早点休息吧,明早还有活动。”
柯稚言轻点一下头,又揉了几把头发确定不滴水后下地往卫生间走。直到她将吹风机拿在手中开启了,在一片噪音中她才微微抽抽鼻子,发出一小声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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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25节
同网之隔 第26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26节
平心而论,柯稚言还是比较喜欢奥运港澳行的,毕竟之前的公费出去都是带着比赛任务,肩上担子太重,住处和球馆两点一线,做什么都是走马观花。
而港澳行就相对简单一些,活动都是被安排好的,去这一趟连脑子都不用带,大家看你都是看标签,柯稚言——奥运会女单季军、女团冠军,多余的一个字都不需要,柯稚言穿一身冠军龙服站在队友身边,一个团体就代表着国家。
就和足球世界杯一样,四年一届的奥运会期间也同样引得大量观众关注,中国队正处于第三次创业的关键时刻,在出镜率大幅度提高时派队员去宣传和推广乒乓球也是非常必要的一个环节之一,因此队内人气最高的黄子耀和新科大满贯蔚橙便脚不沾地的跑了近半个月。
相比之下,柯稚言就要好一些,她年龄小,这次成绩在队内一线主力当中也相对不太出彩,找她的广告商或是采访宣传任务就相对少一些,她只跟着蔚橙一起代表省队接受了几个采访,然后蔚橙继续赶下一个通告,忙的几乎像处于宣传期的某个明星。
柯稚言回国家队后就放起了假,晚上串门去隔壁蹭水果时才发现赵韵涵和王璎早就放假回老家了,现在一起参加奥运会的也就只有蔚橙和黄子耀受苦受累。
柯稚言回宿舍后从柜子里取出小提琴愉快的拉了一曲《命运交响曲》。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奥运冠军就是要为大家服务。
于是同为奥运·女团·冠军的柯稚言就被省队教练抓去省队跟她的师弟师妹以及师姐师哥们分享经验了。
省队中的队友们和国家队其他人一样都在勤勤恳恳训练,相熟的除了几个在国内赛事期间与她一起代表省队的队友外,大部分人她都面生。其实如果是蔚橙的话,这些人只要扫一眼就能轻松地对上名字与面孔。
可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柯稚言而不是蔚橙,不然几乎永远都是眯眼笑的笑脸的说服力怎么说都要比一张一看脾气不好的面瘫脸的说服力要强的多。
柯稚言跟主教练挺熟,当年她来参加夏令营,就是这位一拍板,在夏令营还未结束时就把她要去了b省队。
柯稚言毫不质疑就算当初她没有在营中加入,营末的考核里也绝对会有几个强队的教练们争她,不过她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冰块,她从b省队启程,这份情她记得明明白白。
今年队里又新进了几个小孩,最小的刚过十岁,最大的也不到十二岁,主教练带着她在训练馆里慢慢转悠,柯稚言指着最角落里几张球台间的身影问:“那几个小孩儿怎么也在这里?”
这一层基本都是一队,二队、青年队等都在其它楼层训练,对内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其它楼层的条件也当然相对差一些。
柯稚言从青训队开始,通过队内选拔赛一场一场往上走,她在别处待了不到三个月,更多时间则是待在这一楼层。
因此在看见那几个小孩儿后,她首先下意识认为队内简直挖到宝了,后来一想,国内又不是被自家队伍垄断了,突然出现这么多有天赋的小孩儿,其它强队不抢才怪。
主教练乐呵呵说:“是今年新来的几个小孩,这不,听见你今天要来,提前打报告要求来这一层加练。”
柯稚言眨眨眼,不太明白自己来跟她们加练有什么联系。她现在站的位置的视角不太好,前面还有几张桌子,视野老被遮住,她就往前边靠了靠。
这一靠,小孩儿们都看向她,脸上的表情立马就不一样了。
“柯、柯柯……”
“是柯稚言诶!”
“柯、柯师姐!”
叽叽喳喳吵的像几只刚出窝的麻雀似的,柯稚言一句都没听完整。
主教练不得不板起脸训斥:“像什么样子,你们是来打球的还是来聊天的?”
主教练的威严还是十足的,小孩儿们立刻就不敢说话了,都紧紧闭着嘴,又重新各就位往球桌边上走,只是眼神时不时地往柯稚言这边飘。
主教练失笑,“她们都是你球迷,没想到我们小柯也有被小孩儿仰慕的一天。”
跟柯稚言相熟的人都知道她没什么耐心,小孩子这种毫无规章制度、不能讲道理的生物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被小孩子仰慕,这跟小孩儿仰慕睡前歌谣中的狼外婆没什么差别。
柯稚言笑一声,无奈道:“这话您跟橙姐说还差不多。”
主教练宽厚一笑,瞅了瞅几个碍于他威严而缩在球桌前眼巴巴的小孩,小孩被他一瞅就赶紧持拍发球,发球不太转,落点半出台,对方第一板选择直接拉过来,球还没过网,小孩的正手就已经准备好了。
柯稚言看的清楚,不由得下意识地“啧”一声,声音不太大,主教练站在她边上却听得清楚。
柯稚言:“那小孩是长胶啊。”
主教练问:“有兴趣去打打?”
柯稚言先下意识摇头,“那小孩才几岁啊,我过去不是欺负人家吗。”
“就当是指点指点小师妹。”主教练笑着怂恿:“这几个小孩成长地快的话,以后说不定能跟你一起打球。”
柯稚言面带诧异:“你们不会还是想让我去搞双打吧?”
“一个优秀的单打选手,首先她要是懂得配合的双打选手。”
“不了不了,我真打不了双打,大家一起根本没法配合。”柯稚言摆手。
主教练一副你哄谁的表情,“我看你跟蔚橙配合就挺好。”
“那是橙姐在配合我好么。”柯稚言挠挠头,“我真的没办法跟别人打,奥运团体的双打本来想让我去的,结果训练的时候完全一塌糊涂,气的钟导当场摔拍子让我去打单打。”
主教练挑起一只眉,面色古怪地看着她,这小孩为了逃掉双打,居然连自己黑料都说?
“你可真是……”主教练没说完,他觉得自己发自内心地同情钟哲明。
柯稚言耸耸肩,见自己成功躲掉一劫不由得心情大好,“虽然双打打不了,不过单打我还是行的。”
她走上前,围在桌前的小孩们其实一直都在偷偷关注这边的动静,见她一动,就立马都停下来,练发球的也不练了,球高抛后直接跌下来,对练的也不练了,对拉的也不拉了,大家就都看着柯稚言。
柯稚言清清嗓子,尽量亲切地问:“想来一局吗?”
众人都愣着,她只得再开口,“不过我没带球拍来,所以如果你们愿意借我一副的话……”
“愿意愿意……”
“师姐我的是反胶,打法也和你一样……”
“师、师姐我能不能和你打?”
最后一个结巴的就是用长胶的小孩,长胶打法不容易掌握,上升空间也小,所以国家队一线主力里很少有人用,不过它的优点也突出,落点怪异、借力打力,是个古怪打法,在民间和国外选手中常见。
柯稚言不常打长胶选手,最近一次是奥运会小组赛,不过由于实力差异,她赢得轻松,长胶的特点和打法也未能慢慢感知。
现在刚好又碰上一个,这一次毫无压力,也没有冠军在拉着她,时间和体力根本不受限制。
柯稚言点点头,尽量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亲和的笑:“当然可以,那首轮我先和你打。”
打法跟她相同的那小孩把自己的拍子给她,柯稚言低头看了一眼,质量当然比不得自己的。
不过也是,进了一线主力之后,大家的球拍多数都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来由器材公司特别定制,不仅是球拍,球鞋也如此。
就像是她跟橙姐都签约了斯蒂卡,打法相似的情况下都使用黑檀5,只是个别细节做了相应的个人习惯的调整,对于她们来说,有时候有时候球板的细节也决定着回球的质量。
但是现在这小孩的球板显然不是很好,柯稚言看一眼底部,银河,看不出加了几层碳,胶皮都是狂飙,其实跟省队主力的配置都差的远。
小孩看柯稚言一直打量球板,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被嫌弃了,她有点急,加上岁数也小,犹豫了两下就直接拉着柯稚言的衣角,“师姐这是我最好的球拍,如果、您要是看不上的话,我去给您借高阳师姐的球拍!”
小孩说完就要跑,被柯稚言拽住,“没事,不用借,我不嫌弃。”
她又看了两眼,仔细想如果是蔚橙的话,换了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柯稚言面对着面前看起来眼泪汪汪的小孩,硬是挤出来一句话,“好好打,等你进国家队时,我把我的球拍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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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蔚橙终于结束掉各种活动,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地赶回国家队驻训基地时,柯稚言已经在极度无聊中选择开始恢复性训练。
蔚橙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孩这么勤奋的,常温空调训练馆里算不上热,而柯稚言的短袖背后已经有些许被汗打shi的痕迹。
她在练前三板,球桌对网的自动发球机每隔几秒发一次,各种旋转落点都有,柯稚言几乎没有停下来的功夫,她前一板击球后就要立刻改变站位去迎下一球,同时手部的拍型也要在此时做相应调整,她还要观察落点和旋转,等到她移动到站位后,一整套反击动作就要准备好。
这对国家队来说只是基础,训练的并不是快速反应,而是在成千上百次的机械练习下,依旧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和判断,以及身体的抗击疲惫性。
柯稚言体力一直都是大问题,她现在已经有一些疲惫了,她的动作开始缓慢,渐渐地会漏掉一两个球。
蔚橙待在门口没有出声,她知道这还不是柯稚言的极限。她没有打扰对方,她呼吸放得缓慢,于是整间场馆中就只剩下柯稚言移动时鞋与地胶的摩擦声和她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她又坚持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发球机内的一盆球全都吐完。柯稚言拿胳膊抹了一把额头上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珠,气息不匀,左摇右晃地走到对网去关发球机。
蔚橙往前踏一步,双手抬起来,好像是想下意识地去扶对方,下一秒蔚橙就把动作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重重咳嗽一声。
柯稚言听见声音就往这边看,额头上贴着被汗沾shi的碎发,脸颊也是红扑扑的,她看见蔚橙后就弯下眼睛笑。
“橙姐,回来了?”
“一回来就看见你这么用功。”蔚橙往柯稚言这边走,“打算参加黄石了?”
奥运之后,紧接着就是国际乒联举办的第一个比赛——黄石世界杯,世界杯也在三大赛事之中,不过由于其一年一度举办,因此无论是含金量还是夺冠难度都要比前两项赛事简单地多。
一般来说,对内都将奥运会默认为一个周期的结束,而世界杯就是四年一个周期的开始。
国家队内很多一线主力备选小将们基本都是从世界杯开始跟着前辈们一起练兵的。
柯稚言今年十七岁,当然也在小将范围内。
柯稚言从旁边球桌上拿起干毛巾擦汗,边擦边说:“肯定是要去的,那可是里约周期的开始。”
蔚橙想也是,从这个周期开始,一些人就要陆陆续续退役了,运动员都是吃年轻饭,乒乓球还要好一些,一些顶尖选手可以持续到三十多岁,但中国队的人太多了,到最后能出头的也只有少数,中国队缺的不是世界冠军,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这一届中在役的世界冠军有几十个,但大满贯却只有两三个。
四年太长了,许多主力队员们自知熬不了大满贯,就会选择退役,蔚橙知道自己正值当打之年,可别人不是。
主力层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了,国家队内所有教练们都盯着这个位置,世界杯就是一个好的练兵点。
蔚橙从柯稚言包里抽出一条干毛巾,走过去接替柯稚言头上那条已经吸了汗的毛巾。
柯稚言要接,蔚橙没松手,直接绕开柯稚言伸过来的手,把毛巾放在对方头上开始揉。
“也是,你异军突起太早了,是该好好磨磨底子,我估计陈指是早就盯着这场,就算你现在拒绝了,他都能把你拎到球场上。”
柯稚言站在原地乖乖没动,听见后意味不明地笑一下,“其实这一场含金量不大,各教练们盯的也只是那个世界冠军的位置,她们要的是挤一线主力,我不需要,嘶……”
话没说完就被蔚橙拍一下后脑勺,柯稚言龇牙咧嘴地上手捂头,也不说话,就直直瞪着蔚橙。
蔚橙不吃她这一套,小孩儿在她面前卖萌哭惨的次数太多了,有时候甚至连毛都耷拉下来委委屈屈的,蔚橙多数都会软下心依着对方,少数没有的都是涉及到原则问题,现在就是。
小孩儿太自信了些,少年不知愁滋味是好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好的,可总得分场合,很多时候蔚橙都不想把现实全都摊开给柯稚言看,小孩儿渴望胜利、渴望冠军,更渴望的其实是一场实力相当的比赛。
她身上一直都有一股骑士ji,ng神,蔚橙指的是书上记载的那种恪守骑士守则的中世纪骑士们,柯稚言习惯的是一场公平公正的比赛,就像跟蔚橙、跟王璎、跟赵韵涵那样的选手一起对抗,那是她渴求的。
但这一次的世界杯显然不是这样,各大教练们盯着的是冠军背后能在国家队分到的资源,有时候一个二线选手能不能挤入一线,也许就差这么一场比赛。
柯稚言已经有了奥运冠军,她再拿这个世界杯也只是多一个冠军而已,这对她目前的资源和地位来说暂时没有任何影响。
至少在巴黎世乒赛之前,她在顶尖主力位置中都是稳的。
蔚橙叹一口气,语重心长说:“稚言,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把这些东西都看的复杂了?其实有时候看简单一些,你才会更坚定。”
柯稚言想了想,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难道不是这样吗?这场比赛我问过韵涵姐了,她的状态还没恢复,肯定不会参加,璎姐今年积分不够没资格,你呢,你会参加吗?”
蔚橙犹豫几秒,她没答,柯稚言的问题其实不需要回答,她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赵韵涵跟蔚橙一起打了单打决赛,赵韵涵的状态还没恢复,那作为大满贯、奥运结束后就一直跑宣传连球拍都没碰过都蔚橙呢?
“你看,你肯定也会弃赛的。”柯稚言没等蔚橙开口就继续说,“所以这场含金量到底有多少,领导们都心知肚明,最后在队内能拿到的资源有多少,你我也心知肚明。”
蔚橙转头看了看后边球台的距离,她身子往后虚坐在球台上,“那你也不参加了?”
蔚橙以为答案会很明显,哪知柯稚言却犹豫了,迟迟没给出答案。蔚橙也不催,她定定等着对方,柯稚言下意识的小表情她没错过,那就好像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情。
同网之隔 第26节
同网之隔 第27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27节
“我只是觉得,可能我得给她们一个机会?”
蔚橙扬起眉,明知故问:“她们?”
“一线的那些主力们,或者是盯着主力位置的队友们。”
“你觉得只要你参赛,她们就拿不了冠军?”
柯稚言沉默一下,蔚橙便当她是默认了。“我只是觉得,要给她们一个机会……”
“稚言,机会不是施舍来的,机会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柯稚言咬住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蔚橙总觉得对方的脸色有些发白。
其实这一切仔细想来都是莫名其妙的,蔚橙不知道柯稚言这种莫名的圣母情节是从哪里来的,国家队的队员们都身经百战,按理说大家都应该习惯了赛场上遇见各种对手并把对方打下马。
以前柯稚言大多都是在以下克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圣母情结还不为人所知,现在到了她该启程的时候,她却因为觉得对手比她更需要这场比赛,而就提出了放弃?
蔚橙想不通缘由,只能慢慢劝,“稚言,竞技体育要尊重对手,你知道该怎么尊重对手吗?”
“拿出所有实力。”
这证明小孩儿还是清醒着的。蔚橙松一口气,万事开头难,现在头开了,剩下的就简单了,“你看,你都知道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弃赛?”
柯稚言这次不吭声了,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抿住嘴垂着眼帘看地下,也不知道地下鞋尖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她眼睛一眨不眨。
这是摆明了不想解释理由。
蔚橙心软了,放弃逼迫对方,她拿着毛巾重新覆到小孩儿头上,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柯稚言颤了一下,蔚橙放慢动作,继续给她擦汗。
过了几分钟,柯稚言才轻声说:“我只是说说,我会参加比赛的,冠军之约我也不会忘记的。”
蔚橙没说话,她还是动作轻柔,擦完汗后又帮着柯稚言放松肌r_ou_,紧接着自然地蹲下捡球,她捡一排,柯稚言就拿着拖把跟在她后边拖地,等蔚橙又挪了一排后,柯稚言又拖一排。
蔚橙心里很乱,她其实不是故意沉默的,她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柯稚言今天的话和这几年所有不正常的举动都在她心中过了一圈,最后,蔚橙想起在伦敦时柯律言的那一番话,她说柯稚言有一段非常糟糕的过往,差点就毁了她。
蔚橙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她依旧默不作声,她在等,等柯稚言有一天自愿把这些全说出来,就像是一段毫不相干的故事一样,笑着、满不在乎地当做睡前故事一样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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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最终当然还是去黄石打世界杯了,这一届里中国女队有三个额外名额分别被国际乒联给了奥运会的单打前三名,其中赵韵涵早就宣布退赛,蔚橙也在结束各活动回队内做几天恢复性训练后发觉自己状态不佳,而于开赛前退赛。
柯稚言带了一个一线和三个二线小队员去,整支中国代表队拢共不到二十岁,柯稚言最小,夺冠希望最大,主管教练陈佶自奥运会结束后就在教练圈里出尽了风头,运动员们都是看夺冠成绩,教练员看的就是带出的弟子,国家女队现在在役的大满贯就蔚橙一人。
现在他又带出一个最年轻的奥运冠军柯稚言,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未来不可限量,说不定能超越杜玄雅,毕竟后者在她这个年龄时,连世界杯四强都还进不去。
陈佶在国家队内由此也从一线教练里挤进了顶尖的那几人队伍里,同在的还有带出大满贯孙瑾、杜玄雅和现任女队队长赵韵涵的李权教练。
这一次的世界杯五人队伍里,李权手下的运动员就出了一个一线和一个二线,剩下的两个二线小队员分别来自不同的教练手下,陈佶只带柯稚言一个人,他门下的其她队员们暂时还轮不到在世界杯练兵。
柯稚言早就尝试过奥运的压力,现在突然让她带队,跟唯一一个一线一起承担了夺冠重责也没有起一丝波澜,反倒是蔚橙紧张到不行,前往黄石前就打报告随队去当陪练。
蔚橙现在还处于恢复训练前期,她至少在一个月内都没有比赛,因此突然多出一个大满贯陪练,教练组当然是批准了,还顺便把边养伤边恢复的王璎也一起带上。
柯稚言穿着裤衩背心双手cha兜站在一边看王璎收拾行李,顺脚把箱子朝前挪一点,王璎刚开都是直接站在柜子边把衣服往这边丢,现在她拿着平板转过身来,看见行李箱就在自己脚下。
柯稚言无辜地瞪着圆眼睛,“不用谢。”
王璎翻个白眼把平板搁在床上,蹲下来开始叠被自己丢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柯稚言姿势不变,抬脚朝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王璎眼前余光处晃悠着一双光脚人字拖,拖鞋还是蜘蛛侠红。
她看了几眼,终于忍无可忍:“你说你一天到晚被蔚橙传染的都穿了些什么玩意?”
柯稚言连手都没取出来,就直愣愣往下看,看一眼再抬头看王璎,“怎么了?”
“你这个裤衩和人字拖是什么鬼?”
“这是居家超短裤。”
“啧,小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说好的正经风呢?你现在跟蔚橙学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辣眼睛。”
柯稚言面色不改,“因为热。”
王璎完全不能理解,倒不是觉得背心裤衩人字拖辣眼睛,而是穿着一身的柯稚言辣眼睛,小孩从来都是穿戴整齐毫不含糊的,夏天再热也都是穿着比赛短袖和短裤,脚下充其量会在宿舍时穿拖鞋,那也是居家拖鞋。
王璎只是突然觉得小孩有些变了,好像从伦敦回来后就跟受刺激一般,柯稚言在放假放了不到一个工作周就开始进行恢复性训练的事她在老家时也听说了,王璎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
“哎,你要那把雨伞吗?”
王璎看向柯稚言,后者指着她桌上放的折叠伞,“那边好像会下雨。”
还是一样的婆婆妈妈。
王璎示意对方把伞丢过来,柯稚言取了,连腰都没弯,直接手一松,把伞丢到行李箱里。
死小鬼,果然是青春期到了。
王璎手下动作没停,把各种东西都归拢好,最后合箱子起身,余光又看见前面窗台旁有一截人影。
“你怎么还没走?”
柯稚言放在仙人球上边的目光没收回来,“你的花养的挺好的。”
“那盆是韵涵的。”
柯稚言“哦”一声,摸摸鼻尖这才正眼看王璎,“问你个事呗。”
王璎坐在床上,“说。”
“你能不告诉橙姐吗?”
王璎突然来了性质,“你小子,又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原本只是揶揄一句,毕竟偶尔看见小狮子犹豫不决的样子还是很养眼的,没想到她一问柯稚言却真的为难了起来,嗯啊半响,脸上的微表情也丰富多彩。
王璎:“我靠,不会吧?你真的背着蔚橙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不会是背着她把她奥运单打金牌卖了吧?!”
柯稚言:“……”
王璎:“我开个玩笑,那东西又不值钱。”
柯稚言犹豫几下,连呼吸都带着温吞,王璎好奇到心里跟猫抓似的,当即举手立誓:“我发誓我不会跟蔚橙说的。”
“别人也不能说。”
“拿奥运金牌贿赂我都不说,就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柯稚言好像松了口气,她在王璎身边坐下来,坐的位置不深,只挨了床沿一个边,长腿都拄在地下,好像要随时起身逃跑一样。
“蔚橙去参加活动的时候,不是有一站在你家那边吗?”
王璎家在东北,蔚橙也是东北籍,原籍地趁着奥运热度来进行商业活动很普遍,王璎“啊”一声:“对啊,我俩还一起吃了饭。”
柯稚言似乎不意外,王璎恍然:“蔚橙跟你说了?”
柯稚言没答,舔了舔嘴唇好像刻意忽视掉这个问题,“那,你俩一起去看杜……去看玄雅姐了吗?”
杜玄雅退役后嫁去了那边,刚好跟王璎老家一个城市,沿海气候好,算得上是国际都市。
王璎一下子明白了,“我知道了,你小子这是觉得你橙姐出去玩还不带你?”
“没有。”柯稚言连连否认,“她每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玩。”
王璎心里想,哟,小屁孩还是这么护短,她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当事人换做自己的话,肯定要煽风点火一场好看热闹。
柯稚言的话又软下来,好像是真的有所求一样,“呃,我其实就想知道你们跟玄雅姐做了些什么啊?”
王璎的眼神好像有些怪,柯稚言赶紧解释:“我就是想知道玄雅现在过得怎么样,你知道我刚打球的时候,玄雅姐就开始打奥运了,我其实也想问的,但是她跟我又不熟……”
“哦。”王璎拖长调子,“自己不好也要让偶像过得好是吧,没事,谁年轻时没追过星呢,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姐肯定不说,蔚橙肯定也不嘲笑你,她自己还是玄姐的小迷妹呢……诶诶诶柯稚言你脸红什么?”
王璎说完哈哈大笑,看热闹不嫌事大似地还上手揉两把柯稚言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国家队的人都对揉柯稚言的头发情有独钟,好像lū 猫似的,没事吸两把胜过事后烟,可惜眼前的这只不是猫而是狮子,小狮子都还长有尖牙利爪的,哪能随便上手。
不过现在柯稚言有求于人,自然乖乖低头垂眼没动,脸颊也微微泛着桃红,王璎觉得自己真是赛过活神仙。
手下的头动了一下,柯稚言瞪着无辜的眼睛问:“所以你们到底干了些什么?”
王璎心里一阵心虚,得,讨债鬼来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起初应该是蔚橙直接空出一天来找我吃早饭,接着就说跟玄姐有约,我自然是跟着她一起蹭过去了,怎么说我当初也是跟这玄姐一起打北京奥运的。”
她说得啰嗦,柯稚言这回却罕见地没打断她,王璎心里一阵疑惑,也只当做小孩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当然不敢造次,于是就小人得志地接着说:“我们是直接去的玄姐家,虽然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但是我还是要说,我靠玄姐真的有钱人啊,住的是寸金寸土的海景别墅区,推开阳台门就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王璎停顿一下,突然想起来一件趣事,她就打趣道:“啊对了,有个特别好笑的事,你知道蔚橙那货在玄姐家门口要敲门时居然怂了吗?她在玄姐家门口犹豫了五分钟都没敢敲门,我刚好接个电话,电话都打完了发现她还没敢敲门,我一看,那货手都在抖好吗哈哈哈哈。”
柯稚言脸上的表情好像变了几分,王璎是用余光不经意间扫到的,柯稚言的侧脸在那一瞬间动了一下,好像是咬紧了牙导致咬紧改变几分。
但是她的语气却没怎么变,还是小孩一如既往的镇定和清润,“你继续,然后呢?”
尾音扬着,带着少年人一如既往的张扬。
王璎暗暗试着重复了几下,发现那只是在如常吞咽口水时的下意识反应,她当即就不再挂念,“然后我想敲门,她比我快了点,然后门开了,玄姐跟姐夫都在,我们就一起做了顿饭然后吃了点又日常聊天什么的,都是很平常的事。”王璎耸耸肩,“就是问队内怎么样,未来有什么打算……哦对了,玄姐也提到你了,她说你比当初的蔚橙强多了,是个好苗子,蔚橙就笑,趁机又开始夸你。”
王璎想起蔚橙当时的表情就牙酸,就好像柯稚言是蔚橙家小孩一样,她到底知不知道大家都是冠军路上的竞争对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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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从开赛第一天起专职给柯稚言当陪练,柯稚言练发球她就负责捡球,柯稚言练前三板衔接她就负各式发球和还击刁钻落点,柯稚言练持久她就一个接一个大力抽球不要命似地打,除了削球外,她基本模仿了这次选手内所有能挤进八强的打法。
柯稚言拿着乒联邀请函直接进八强,不过她也没闲着,其她队友们打小组赛时她就坐在观众席上拿个望远镜观察比赛,两边双方的球路都看了个大致,晚上休息前要拿小本子总结,每个人的球路特征都是不同的,谁在什么情况下会下意识怎样回击,这是能赢球的细节。
蔚橙当然也毫无保留地分享经验,从各个对手的应对方法到自己在处理球时的细节经验。
王璎有一次恰好坐在蔚橙旁边,就听见蔚橙指着场上的上一颗球说,“这时候最佳处理方法其实是应该直接给对方正手,你要是给反手大角度撕球,那就正中对方下怀,她拍型都做好了,就等着大角度过来好借力给力给一板正手。”
王璎:“我觉得你上场打时都没这么紧张。”
她说话时是贴着蔚橙耳边说的,柯稚言坐在另一边,注意力都在场上,便暂时没听见。
蔚橙稍稍偏了偏头问:“有吗?”
王璎摊了摊手,蔚橙又问:“很明显吗?”
王璎:“我觉得可能也就那低情商的小屁孩没注意到了。”
蔚橙轻轻“啊”一声,拖长了调子懊恼道:“怪不得昨天陈指让我去给刘洋做陪练。”
王璎斜眯她一眼,“不是我说你你这偏向偏的也太厉害了啊,说好的来做陪练,结果你整天绕着小屁孩转,知道的知道你们同一门下师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正当交易呢。”
蔚橙在底下往旁边踹了两脚过去,王璎呲着牙闭上嘴,蔚橙要踹第三脚,忽然身子一歪往一边倒去。
同网之隔 第27节
同网之隔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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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28节
她被柯稚言拉了一把,猝不及防地直接靠在对方怀里。
柯稚言顺势环着她,低声说:“在拍。”
好像所有导播们都很喜欢在比赛关键时刻时切换镜头去观众区,来拍拍惊慌失措的观众们。尤其是观众还是公众人物时,那这彩蛋就更大了。
蔚橙显然很有经验,她就势偏头靠着柯稚言的头,然后很是观众地比了个“v”字手势,大屏幕上出现她跟柯稚言的特写,两人摆了个姐妹情深的表情,蔚橙觉得自己的笑脸好像衬得柯稚言更面瘫了些。
好在镜头只是个小玩笑,几秒钟后就重新切去了场上。
柯稚言松开手,蔚橙坐正身子,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偏头要跟柯稚言讲话,却忽然顿住了。
她发现后者的耳朵红了。
整个场内的光线非常暗,灯光都聚焦在赛场中央的那方球台上,观众席中只有微不足道的可见力,蔚橙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下柯稚言的耳尖到底是有多敏感,这若是在正常光线下就该是红的滴血了。
然后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因为她们几秒前的那个较为亲密的举动。
绕是迟钝如蔚橙,也终于慢反应地发觉了什么。她内心隐隐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即将呼之欲出。
蔚橙蹙一下眉,眼睛眯了半分,又把它死死压下了。
柯稚言忽然小声地“嘶”一下,极为懊恼地说:“这球太急了,应该稳一点搓回去的,现在正手对拉完全就是活靶子。”
蔚橙分了点注意力去场上,一球已经终了,她现在连比分是多少都不清楚。
柯稚言问:“橙姐,刚才那球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打?”
蔚橙的心根本没在赛场上,她已经分神很久了,要是放在平时,她直接说自己没关注也就过去了,但现在也许是心里装着事情,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要用的借口,只是转过头去看着柯稚言,呆呆地“嗯”一声。
柯稚言察觉到了,没多说什么,只是挑挑眉道:“你走神了啊。”
蔚橙注意到柯稚言耳尖的那点红已经消下去了。
“那算了,饶你这一次。”
蔚橙笑笑,转过头去将视线重新放回到球场上,一轮休息后新的一局又重新开始了。
王璎越过蔚橙cha话问:“话说小言子你第一轮就是打她俩没错吧?”
柯稚言点头:“嗯,就看她俩谁能赢了。”说着看看场中央,“不过我应该是要打队友了。”
蔚橙听在心里,拉回注意力去看场上,大比分3:2,中国队占优势,可惜这是个二线小队员,对于大赛的掌控力还不足,经验也不够,不然这一场大概会更早结束。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次本来也是为了练兵而来的,现在代表中国队出赛的这些小将,有极大可能是教练们认为可以接主力的班的。
蔚橙看清了局势,就松下一口气,不管怎样,这一次中国队的选手进入八强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了,只是柯稚言的第一轮比赛就显得没那么好打了。
对面那小孩是个削球,最擅长出其不意反攻。
蔚橙呼出一口气,柯稚言看向她,无声地询问。蔚橙示意场上,“下盘怎么打,想好没?”
“见招拆招咯。”柯稚言耸一下肩,“反正我打削球没什么优势,稳扎稳打耐下心就行,倒是你——”
柯稚言的眼中好像带了些好奇:“你对我的比赛也太关注了吧?奥运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
蔚橙心中一晃,她觉得柯稚言现在的问句好像带着些什么赤裸裸的暗示,就像是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蔚橙想起她跟王璎一起去玄姐家蹭饭,玄姐在厨房中闲聊时突然问她:“蔚橙,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柯稚言太过上心了些?”
她当时靠着流理台搅ji蛋,闻言慌乱解释:“有吗,她不是我带大的吗,玄姐你以前不就是这么对我的?”
杜玄雅切菜的刀没停下来,她是个做事很专注的人,蔚橙有时候看柯稚言,不自觉就会看见杜玄雅的影子,但是她现在看杜玄雅,又好像看见了柯稚言长身而立在这里。
“你小时候可没这么粘我,再说我也没有说话三句不离你。”
“那又不一样,你那时候天天跟孙瑾姐混在一起,我哪敢整天找你?再说到后来稚言就跟我同寝了,那小孩整个一自闭儿童,你不是还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小师妹么?”
杜玄雅手下刀一停,偏过头来好像是笑了,但是笑意太淡,蔚橙只能凭着往日的经验来判断对方此时确实是笑着的,“我原本只是觉得你太跳脱,想着你要是有了个小妹妹也就能学着稳住一些,这对你以后的比赛有益,哪知道……”
蔚橙:“嗯?什么?”
杜玄雅的话音一转,“不过你现在也总算有了个做姐姐的样,其它时候不说,在小柯面前倒是稳重端庄地很。”
蔚橙嘻嘻笑:“是玄姐教的好。”
“……不过小柯有些太过于依赖你了。”杜玄雅接着淡淡道:“你呢,也太宠着她了,国家队人来眼杂,很多时候传出个什么也不太像样。”
蔚橙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杜玄雅不在意她有没有听懂,依旧自顾自道:“我不是反对,小柯那小孩挺好,你们两个能相互扶持,我也多少放心了些。只是要注意分寸,你毕竟是姐姐,很多时候言传身教都要起个好的榜样。”
蔚橙就更疑惑了,这么想着,她手下都停了下来,一时间只有ji蛋在碗中惯性旋转。
杜玄雅听见声音停下来,她切菜的手也一顿,“不明白?”
“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那就先把这话记着吧。”杜玄雅笑了笑,“你不是说你跟小柯有个冠军之约吗?可能等小柯拿了大满贯后,你就明白了。”
……所以说,其实有些事情玄姐跟稚言都心知肚明,现在只有她一人蒙在鼓里。
蔚橙从玄姐家回来后就一直在想,想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她直觉觉得玄姐的话中早就透出了问题,但是至今也没找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好像是稚言跟玄姐背着她私下里做了什么约定,还打赌看她什么时候能猜得出来。
柯稚言的身子忽然向后仰,蔚橙余光注意到了,正好看见她做一个庆祝的手势。
观众席上也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柯稚言随着观众鼓掌,偏过头来大声说:“橙姐,刚才那个球简直太漂亮了!”
蔚橙迟缓地发现比赛已经结束了,而柯稚言那句话中透出了她对比赛的迫不及待。
蔚橙笑了一下,逆着整个场馆的喧嚣在柯稚言耳边说:“那就好好打,我等着你夺冠把奖牌拿给我看。”
柯稚言在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那弯起了眼睛,整张脸都白白净净的,还带着些婴儿肥,话里却坚定不移:“那必须的,我肯定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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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在八分之一决赛上的对手果然是她在国家队的二线削球手队友,两个人对对方的球路都比较熟悉,只是在离开场外指导后,二线的小队员显然对这种大局面的比赛经验不足,柯稚言也一直沉着气慢慢耗,两个人耗了六局后终于以4:2拿下比赛。
晚上回房间后柯稚言抓紧一切时间休息,蔚橙看了她的签表,下一场四分之一决赛的对手在白川伊苍和国家队另一个二线小队员中产生,柯稚言洗过澡后就摊在床上开了电脑,蔚橙看一眼表,才七点钟。
柯稚言注意到她的动作,问:“白川这场比赛还没结束?”
整个上下半场的八分之一决赛里,柯稚言这一场是最先开始的,每场按照一小时算,白川那场至少在下午六点钟才能开始。
蔚橙丢来一块干毛巾,“璎姐在现场盯着,结束后会给我们发消息的。”
柯稚言懒洋洋地将毛巾裹在头上,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点几下鼠标,屏幕上开始播放一场技术录像。她视线一直跟着里边的球路动,嘴上却打趣道:“王璎那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也背叛革命了?”
蔚橙取出吹风来,在床边cha线板上cha了:“还不是因为你。往这边来点,线够不到。”
柯稚言乖乖搬着电脑往床边上挪了一点,接着又盘起腿躬下腰看屏幕,“等打完这场回国家队后,我请你们吃饭啊。”
蔚橙没说话,吹风机开了最大档直接往小孩头毛上呼噜,柯稚言被拽了两把头发,龇牙咧嘴地晃了晃脑袋,等蔚橙关掉机器后才抱怨:“橙姐,您这是因私泄愤啊。”
“我跟你有什么私的。”蔚橙拍一下她脑袋,顺手取下毛巾,“要看去桌上看,你这么躬着腰对腰不好,你前两天不是还说腰疼吗。”
柯稚言应了,又磨磨蹭蹭半天才下地搬着电脑去电脑桌前,接着又往后一扬直接靠在椅背上。
蔚橙丢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两声,屏幕亮起来,柯稚言往上瞥了两眼,“来了。”
蔚橙过来查看,“白川赢了。”
柯稚言点点头,“不出所料。”
蔚橙偏头去看,这才看见开着的电脑上是白川的技术录像,旁边还有各种统计数据。
第二天早上的第一场比赛就是柯稚言对白川伊苍,陈指一大早就陪着她们吃早餐然后一起去训练馆,做完热身后,蔚橙还特意帮着柯稚言拉了一下筋骨,接着两个人做了一组侧推扑,然后开始例行练习。
过了没多久,旁边空着的那张球桌旁也站了人,柯稚言去捡球时看了一眼,日本队已经到了,白川伊苍在跟她队友说话,看见她的视线后,冲着她笑一下。
柯稚言勾了勾唇角,冲她招呼:“打一盘么?”
“现在?”白川好像很意外,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们还是省点体力等会场上见比较好。”
柯稚言缓慢地“啊”一声,拖长了调子:“那真可惜。”
她重新走回去,路过时蔚橙拽住她低声问:“你怎么想的?”
柯稚言耸耸肩:“提前搓一下她士气咯。”
蔚橙简直哭笑不得,“你有没想过,万一是你输了,或者万一你在场上忽然发挥失误、没打出来……那搓的是谁的士气?”
柯稚言勾起嘴角,这回是切切实实自信一笑,“放心,她不敢的。”
白川上一次对上柯稚言时惨败在奥运赛场上,接着又在女团里输了球,现在的世界杯不光是对柯稚言,对白川和日本队也至关重要,白川伊苍作为日本女队的队长,在队友还未淘汰出局的情况下,她根本不敢这么任性地在私下随便约战,更别提是在比赛即将开始的情况下,任谁都知道这是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蔚橙脑中转了一圈想明白后,立即就明白了柯稚言的举动,任谁都能想清利弊,柯稚言又怎么可能蠢地自己送上去?无非是个说笑的恶作剧罢了。
柯稚言站在球桌对面笑嘻嘻地要发球,蔚橙撇一下嘴,嗔道:“你啊,皮死算了。”
几小时后,柯稚言再一次站在赛场上,从四分之一决赛之后,场内的条件便改善了许多,关注度也高了许多,央视体育频道也将从这一场开始,完整地直播完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
老实说柯稚言还是挺好奇在央视解说嘴中的自己的比赛的,她之前抽空看了奥运会的剪辑,在单打第三名决赛时,她已经在比赛中确立了优势,然后又发挥超长,连续跟白川打出了好几个极为ji,ng彩的球,在其中一个对拉了接近三十板的球中,主持人戏很足地一直憋着气,到最后她忽然反手大角度边线发力得分后,主持人忽然大喊:“这球!漂亮!我们十七岁的小将柯稚言顶住了压力、发挥极为出色,她在一场场比赛的洗礼中从天之骄子脱骨重生,终于长成了她的师姐,杜玄雅曾经在从赛场上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犹如天神降临般的模样,球桌就是她世界,她握着球拍,就是世界之王……”
如此中二,就像是热血日漫一样,当时抱了半个西瓜吃的柯稚言差点喷出一地瓜子。
现在她又对上了白川伊苍,两个人对对方都不陌生,作为国外最有竞争的对手之一,两个人在队内训练中都对对方的球路做了上万次的模拟演练和分析。
柯稚言知道她的短板,她同样也知道柯稚言的。在这种彼此熟悉的大赛中,获胜的那一方靠的是微不足道的幸运值,和脑子高速运转之下的下意识变动。
显然,柯稚言就是变数多的那一方。她最后以4:3拿下比赛,结果废了一番周折,显然白川在奥运结束后没有像中国队那样放假放地连恢复训练都要慢慢来。
柯稚言有些头疼,算算年龄,白川还正值黄金单打时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进步如此之大,只怕她在以后的路上会吃到不少来自对方带来的麻烦。
两个人握了手,白川还是一副场下哥俩好的样子,她在遗憾自己被淘汰,神情却没多少落寞,“我们下次再约,等下次再见时,你肯定会惊喜的。”
柯稚言没听懂她的话,只是挑挑眉顺着接:“那我等着。”
转身就看见钟到等在场边,手上拿着一瓶开盖的水,面色却沉如水。
柯稚言低骂一句,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一步一步蹭过去,接过对方手中的水开始喝,果不其然就听见钟导开始给她分析总结比赛。这是挨骂的前奏了,等他一步一步分析完,会问你错了没,这时候顺着他的话接就是,不然会被骂地更惨,接着,他的暴风骤雨就降下了,从比赛着手,各种小失误夹在一起恨铁不成钢,绝对能让人痛改前非涕泗横流。
其实一般来说,运动员在比赛中央时,教练员们多数是以鼓励为主的,尤其是女队教练们,多是温柔如水亲切和蔼地来解决问题,可这么多心思敏感的女队员里,唯独柯稚言是个例外,一是女队主教练钟哲明,二是主管教练陈佶,两人都不把柯稚言当小队员、当女队员看,解决问题也都是商量好似地单刀直入切中要害,好像是看透了柯稚言心里有谱,对所以出现的问题都心如明镜似的。
柯稚言觉得,其实他们就是看自己好欺负,一个人出国在外孤身一人,受了欺负也只能藏着噎着无处告状。
其实她在橙姐那里打过好多小报告,整个国家队的八卦事都逃不过她的视线。
柯稚言喝了两口水就开始收拾东西,下一场的半决赛在下午三点,从现在算起,她还能休息不到五小时。
钟导就站在一边开始跟她分析问题,柯稚言连着打了七局,体力被大量消耗着,现在坐下来一低头都感觉两眼前有点发黑,她喘了两口气,抬头打断钟导:“钟导,总结的事能不能等到晚上再说,我现在真的很累,我想休息一会。”
钟哲明看了她两眼,恨铁不成钢道:“省队的小孩里体力都比你好,你说谁一天像你似的,打完七局就累晕在场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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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点头说是,钟哲明说完这句后就闭上嘴,接着心软地叹口气,“去休息吧,你陈指在通道里等你,采访这些交给我。”
柯稚言道了谢,背着包快步往运动员通道里走,陈指跟蔚橙都站在里边等她,柯稚言累地不行,只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就往休息室里走。蔚橙接下她的包问她还换不换胶皮,柯稚言坐在沙发上闭上眼休息,闻言从嗓子里挤出个反调出来,蔚橙听了,说:“好吧,那我直接帮你清理一下拍子,你还要换什么吗,下午穿黑穿红?”
柯稚言偏爱黑色,蔚橙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柯稚言在沙发上坐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中她感觉到有人在拿着毛巾轻轻擦她的额头,她爱出汗,一场比赛下来出了不少汗,蔚橙怕她感冒,常常要叮嘱她感觉把头发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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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迷迷糊糊间睡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就被叫起来吃饭,午饭也没r_ou_,她匆匆吃了点感觉到八分饱时就放下筷子。吃完饭要休息半个多小时才能训练,蔚橙叫了柯稚言从酒店往场馆走,两个人慢慢散步消食走过去也就刚好半个小时。
结果没成想在酒店楼下遇见球迷,都是蔚橙的球迷,柯稚言认识她们统一的球迷服,蔚橙当然也看见了,她对球迷向来好,见球迷还在不远处踌躇着怕影响到她,她就先笑眯眯地走过去。
柯稚言跟在蔚橙身后几步听她们聊天,一个球迷问蔚橙的恢复情况和之后的比赛,蔚橙一一作答,过了一阵又把柯稚言拽到身前来,“喏,这就是我不久后的搭档。”
柯稚言一直在走神,现在忽然被叫到名字,抬起头完全一脸懵,球迷们倒是看好戏地发出“哇”地叫声,好像是看到什么名场面一样。
柯稚言迟钝地反应过来蔚橙的话,下意识问:“我搭档不是一直都只有你一个吗?”
球迷间忽然发出抽气声,柯稚言余光瞥见一个女球迷捂住了胸口,她后知后觉地搞明白这种迷之正主发糖既视感,嘴角勾了勾玩心大起,“璎姐之前还说我们两个左右手开弓双打无敌来着。”
蔚橙正在签名的手一顿,无奈地纠正她:“就你那配合,我俩不保级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双打无敌。”
柯稚言正想反驳,眼皮下递过来一个手机壳,她愣了一下,蔚橙先在旁边开口:“稚言你居然抢了我的球迷!”
现场开始哄笑,柯稚言眨了眨眼,现在才反应过来还有人找自己签名,于是接过笔从善如流地在本子上画上名字。
蔚橙签了五分钟后就跟球迷打招呼要走,笑眯眯地把柯稚言推出来做借口:“稚言等会有比赛,我们就先走了,现场要给她加油啊。”
两个人一直出了酒店,走了几步后,蔚橙才笑着搭上柯稚言的肩,“稚言你居然有球迷了诶。”
柯稚言起初还有点激动,现在缓过神来后也就觉得这都是过眼云烟,有球迷加油固然好,没有也是理所当然的,乒乓球的取胜从来都不是靠着场外人的加油得来的。
她只淡淡“嗯”一声,接着被蔚橙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重重地掐了一把脸。
柯稚言下意识要去打,到落点时又撤掉了力道,结果就变成了轻轻搭上去一样,她用的那点劲都成了蚊子挠痒痒。
蔚橙笑嘻嘻地好像知道柯稚言心里舍不得打,柯稚言偏头去瞪她,结果对上她的眼,蔚橙说:“等有一天,你肯定会有一群死忠球迷的,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构不成什么影响,不过有人喜欢你,那是好事情,她们给你加油,你就要对她们好点,不要耍孩子气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柯稚言皱着眉应下了,蔚橙又笑:“别总皱眉,显得你不好相处,能笑的时候就多笑笑,人家大老远跑来看你比赛找你合影,你皱着眉一副生人勿近像什么样?”
柯稚言不耐烦地点几下头,蔚橙就“啧”一声,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摇摇头,柯稚言听见她呼吸不对,又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惹她生气了,她小心地抬了一点头,手下拽了几下蔚橙的衣角。
蔚橙看向她,柯稚言现在觉得她又不是在生气的样子,蔚橙的表情还是看上去的一惯好相处,“怎么了?”
柯稚言的道歉已经到嗓子里,她干脆一鼓作气软着语气说:“我以后如果真的有了球迷,我会对她们好的,就像你对你的球迷那样。”
蔚橙弯下眉梢笑,笑容跟洒下来的阳光混在一起,暖洋洋的,她的手依旧搭在柯稚言的肩膀上,拍了拍像是将什么东西郑重地交给她,“会有那么一天的。”
下午三点整,世界杯女单半决赛开始,其实严格来说,柯稚言的签位表不算好,她在第一场比赛里对战削球手队友,第二场打日本女乒队队长白川伊苍,第三场则碰上了新加坡队队长董容。
柯稚言对上董容时心里还有点虚,她们上一次在一个月前的奥运会女单四分之一决赛上碰见过,柯稚言赢地艰难,几乎只是吊了最后一口气在坚持,结果没想到只是短短一个多月,她们俩就再一次戏剧性地遇上。
柯稚言吐了一口气,在发球和选位间选了发球权,董容则要了她站的这块区域,两个人换位置,柯稚言走步时看了眼对面观众席,蔚橙就在那里看着她。
柯稚言还记得一个月前的那场比赛结束后,她对蔚橙的保证,她说下一次她肯不会这么狼狈。
一个月不见,董容的球基本没什么变化,她岁数已经上去了,体力和反应力都在逐渐下降,球风也都被中国队研究了个透彻,她现在还能在世界前十内保有一席之地完全是她在大赛时的经验与变化。
柯稚言今天发挥很好,从球路压制来看,她占了多数上风,董容的发挥也较为稳定,第一局两个人相互试探一番,最终以董容先到11分告终。
钟导依旧是场边指导,他经验老道地讲了几个细节问题,接着让柯稚言从上局的正反手相持转换成前三板摆短、打半出台,这样对体力耗费小,而如果按照柯稚言以往的打法,她一般都选择擅长但耗体力的相持发力。
柯稚言点点头,明白钟导的意思。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她以往的打法完全不适合今天的局面,董容经验老道不易犯错,如果全拼相持肯定要你来我往十几板,这样就算她成功进入决赛,决赛的对手也十有八九会是她的队友刘洋。
刘洋在李权门下,她师姐赵韵涵跟蔚橙在三大赛的决赛上打得不分上下,现在刘洋也开始从一线冲往顶尖主力,到时候接的不是王璎就是赵韵涵,李权有多熟悉陈佶门下的打法,不言而喻。
整个国家队都知道柯稚言体力不好,明天的决赛上,刘洋胜率本就小,她肯定会孤注一掷抓住柯稚言的前三板而死命打相持,一旦柯稚言体力跟不上,这局也就结束了。
第二局很快开始,柯稚言开局先发逆旋转发球,接着前三板抢断率先发力。她看球通透,打球时有股灵活劲,很多教练在看了她的比赛后都说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就像是这类临场变动战术的局面,只要三言两语,她自己就能悟出一套适合自己的打法。
董容最后多耗了柯稚言一局,以2:4落败,两个人都打出了非常ji,ng彩的局面,虽然相持在柯稚言的有意控制下较少,不过两人的对抗性强,落点都集中在半出台的位置,堪称正手教科书。
柯稚言省了些体力支撑到回房间,王璎在下午时已经走了,世界杯之后就是全国锦标赛与乒超联赛,她需要尽早回去做准备。
严格意义上来讲,蔚橙也该提前回b省队去,不光是为自己的单打做准备,还要提前与参加团体的队友们进行磨合。
不过她还是以观战为借口多留了一天,决赛就在明天,对于她们这类顶尖运动员来说,有时候感受大赛的场面要比私下里练习还要来的更重要一些。
蔚橙正在房间里做总结,见柯稚言从浴室中出来,就拉着她坐下,面前的纸张和平板上密密麻麻显示着各种数据,纸是下午时蔚橙看过技术录像和比赛后做了的刘洋的数据,平板上则显示了国际乒联对柯稚言做出的统计。
她拿着两者一对比,局面立刻就显朗地多,柯稚言在爆发力、速度和反应力中都高出刘洋许多,而刘洋则是稳定率较高,一般通过相持取胜。
柯稚言看着数据“嗯嗯啊啊”地扫了两眼,“陈指让你带话了吗?”
“陈指跟我说,让你明天从前三板突破,你的相持现在还不太稳定,不过技术比刘洋先进,只要别太犹豫给对方机会,这球就基本是稳的。”
柯稚言晃了晃脑袋,“你猜李指是怎么跟刘洋说我的?”
蔚橙一怔。李权对柯稚言的了解当然要胜过陈佶对刘洋的了解,柯稚言的数据资料都在国际乒联那里摆着,刘洋有什么?一个刚刚进入一线,还在磨炼技术经验,近几年都进不了主力的小将罢了,有时候不引人注目反而能出其不意。
柯稚言耸耸肩,“我估计现在李指连我在所有比赛中所犯的小错误都一一跟刘洋分析清楚了。”
蔚橙脸色凝重了几分,她看向柯稚言,对方神色云淡风轻地看数据,手中还拿着一支笔不时转两圈,蔚橙忽然想说一句什么话,不过她犹豫了几分还是咽下了,只是拍拍柯稚言的肩,“你麻烦大了。”
柯稚言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句鼓励我的话来着。”
蔚橙原本是想的,她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当时在奥运会上她给柯稚言的压力,还有玄姐的那句“她太依赖你了。”
蔚橙想自己总有一天会退役离开的,她还能熬到下届奥运,但里约之后呢?小将们前赴后继,柯稚言在身后虎视眈眈,她们这批老将荣耀加身后没了能捍卫荣耀的权利,不如及早退出还能落得个身后名。
她跟柯稚言在一起打球的时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那么不如就从现在开始,让她们两人都早一点习惯那天的到来。
蔚橙挑了个笑出来,“你也该慢慢习惯这种资料不等的比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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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赛前有多嫌弃比赛,真上了赛场时,柯稚言还是颇有职业道德地把各路人马包括自家队友都一一斩下马,最后能登上最高领奖台的只有她一个人。
也不管赛前有多不情愿来参赛,真到了颁奖时,国际乒联副主席来到她跟前笑着祝贺她,柯稚言的脑中短暂地空白了一小会儿,这和她在奥运会时站的感觉又不一样,那会儿的第一次站了最边缘,聚光灯和全场焦点都放在站于最高领奖台上的蔚橙身上,第二次又是和队友们一起,新科大满贯蔚橙、早就出名的王璎、赵韵涵都站在她身边,功劳全是她们的,自己只不过是搭了一个冠军顺风车。
可现在,脚下的这一方奖台是她自己实实在在亲手打下的,她从四分之一决赛开始就遇上了世界顶尖选手之一,然后一分一分把这些人抛在身后,她自己站在了最高领奖台上,聚焦是她的,冠军是她的,国旗也是为她而升的。
光芒万丈,最年轻的世界单打冠军,比王璎还要早上两年。
未来可期,今年也才十七岁,她还这么年轻,大有时间慢慢打球。
柯稚言把奖杯高高举起,一时间场内闪光灯不断,不过好在距她尚有些距离,还不到晃眼的程度,柯稚言也不在意,勾起唇角露了个笑出来,她不常在别人面前笑,现在也不是很熟练,一不小心弧度大了些,虎牙若影若现。
大屏幕上也放着她的脸,摄像机刚好直对着她,她的小虎牙也被照了进去,导播还照了个特写。柯稚言一怔,抿了抿唇,把笑意又收回几分。
这回是正正经经地笑不露齿,柯稚言目视前方等着前面的长.枪.短.炮.一一闪过后,在国际乒联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又下了领奖台,只不过她在下去时又突然想起什么,跟工作人员小声说了句等等。
然后她把奖牌和奖杯都举起来,转了个方向,冲着观众台遥遥示意,眼睛也弯了一点,这回笑得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充斥着阳光气息,肆意挥洒青春。
那一边是球迷区,导播很懂地把镜头切到那一边去,球迷都站起来欢呼,为了柯稚言、为了今天的ji,ng彩比赛,或是单纯为了抢镜头。
镜头前有个不清晰的影子一闪而过,戴着帽子、低头玩手机、穿着也是最简单的运动服,在人潮欢涌中显得极不显眼,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只有一个人,柯稚言,她在屏幕上看见了,眨一下眼后,笑意更深,她动了动,视线向着那边望去,飞快地、极深地看了一眼,接着就收回目光按照工作人员的引导开始走流程。
蔚橙在周围一片嘈杂中压了压帽檐,手机中又传来消息提醒声。
孙钰晴:妈哟小孩这个小虎牙!性感性感!
蔚橙:???
孙钰晴:我靠她冲着你这边笑了!蔚橙你抬头看一眼!!她冲着你笑啊!!
蔚橙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无奈她前后左右的人都站了起来好看颁奖台,她的视线被挡地死死的。
蔚橙:这一块是她的球迷区,她当然要冲这边示意一下,你在大惊小怪什么?
孙钰晴:……这种剧情难道不是少年天才在最风光的时候想要让自己最在意的人看见吗?
蔚橙深深叹口气:小壮,全锦赛快开始了,你准备好没?
孙钰晴:……
蔚橙:还有联赛,你作为二单,压力大不大?
孙钰晴沉默几秒,微信左上角显示了半天正在输入,这才发来一句好像是咬牙切齿的回应:你还是c,ao心一下你一单的地位吧!
蔚橙笑一声,按下电源键关掉屏幕,她抬头活动了一下颈椎,本想直接起身离开,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按亮手机在其中一个联系人中编辑了一条短信。
蔚橙:等等想吃宵夜么?我上来时带点烧烤。
在接受采访的柯稚言忽然感觉裤兜里传来一声震动,她脸上表情没变,思路流畅地说完该说的话后,冲着央视来的记者礼貌性地点头告别,直到走入运动员通道后她才拿出手机,屏幕界面上飘着一条短信。
柯稚言的嘴角无声上扬些许,单手打字:当然吃,我都快饿死了,你在外边吃完再回来吧,我还要尿检,得好一会才能回去。
两条短信,两个人都没提夺冠的事,好像这只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但柯稚言已经感觉到了,蔚橙在她面向观众席示意时就已经知道了她想说的话。
冠军之约的第一步她已经启程了,离大满贯还有两个冠军,她说到做到。
英国的现在正是午休时间,不过在时间就是金钱的lse内,多数学子却依旧忙忙碌碌头也不抬地做着自己的事,图书馆内尤甚,不过是刚开学还不满一个月,图书馆内就坐满了学生,连角落都不能幸免。
一楼的休闲区则显得好一些,这里都是些闲聊或是放松的人,一般来自习查资料的学生是忍受不了这一点的嘈杂的。
柯律言一个人占了一张沙发,怀中抱一个抱枕,面前的小茶几上放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播放的正是直播中的女乒世界杯颁奖典礼。
柯律言的视线定格在奖台上风光无限的身影上,那具身体还很单薄,少年人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大量运动中无论怎么吃都跟不上身体吸收营养的速度,也亏得她个高,身子能撑得起肥大的运动服,也能举起看起来就重的奖杯。
柯律言一声不吭地继续观看,直到画面上的小孩面对观众席露出微笑,那是一个风光无限的笑,带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像是烈焰燎原的熊熊火焰,美好夺目地令人移不开眼。
画面继续播放,柯律言点一下键盘,将画面重新倒回来,又将画面上的人仔仔细细看个遍,随后又点一下键盘。直到倒带四五遍后,她才从键盘上移开手,画面得以继续播放,柯律言向后一仰靠着沙发。
“死小孩。”她低声说,接着嘴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摇了摇头后嫌弃地
骂道:“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身边有脚步声传来,刚才离开的男生去而复返,这回手中多了两杯咖啡。
男生坐在柯律言身边,把咖啡递给她,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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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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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30节
“赢了,冠军,打的不错。”柯律言说。
他们两个用的都是字正腔圆的中文,男生的汉语说得还要比柯律言流利些,他看向柯律言,温温和和地露出一个笑容,“现在不紧张了?”
柯律言撇一下嘴角,“谁紧张了?该紧张的人才轮不到我。”
男生低低笑了一声,极为自然地伸手摸了一下柯律言的头,“那就继续复习吧,你的paper也该赶一下了。”
柯律言轻哼一声,被顺了毛后这才关掉网页,点出一个只写了几行句子的主页。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正在和蔚橙躲在房间lū 串的柯稚言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又是一条短信。在这个微信、qq遍地走的时代里,短信这种又费钱又毫无美观的编辑方法似乎早就被淘汰了,大多数人的短信箱里都盛满了运营商和各大广告商发来的垃圾信息。
几乎很少有人去正儿八经地编辑几条有用的东西。
柯律言除外。
她在国外受资本主义腐蚀多年,早就跟不上高速发展的社会主义新时代。
柯稚言早有预料地摸出手机查看,上边只有一个单词,敷衍到连大写都没有。
柯律言:<b>/ 文字roushuwu.;/b>ons
柯稚言翻个白眼,吝啬地回复一个缩写:thx
黄石世界杯的夺冠只是一个小cha曲,柯稚言吃了顿烧烤又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登飞机前就把它丢在了黄石。国家队内从教练到运动员一直都流传着一句话:下了领奖台,一切从零开始。
从零开始的不光是没拿到冠军的人,更是特指了拿到冠军的那个。其它队伍先不提,在中国乒乓球队,世界冠军遍地走,冠军毫不值钱,若是只凭一个冠军就沾沾自喜,那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就算是毁了。
就连双满贯杜玄雅都能被十四五岁的柯稚言四比零打下场。
柯稚言昨天夺冠后确实兴高采烈了一番,昨天她夺冠,整个夜晚都是属于她的。不过她一觉睡醒后就收敛了全部笑意,今天登机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就连亦步跟在蔚橙身后的动作都没变。
国家队的竞争太过激烈,更新换代转瞬即逝,何况还有几天后的全锦赛在等着她。
她哪里还再有那个英国时间来细细品味夺冠后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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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石回到省队后的第二天,柯稚言与蔚橙就开始备战全锦赛。
乒乓球全国锦标赛是国内最权威的专业比赛之一,素有“小世锦赛”之称,很多人都戏笑拿过世锦赛冠军的人在这里不一定能夺冠,但在这里夺冠的人以后肯定能拿世界冠军。
细想来也是,中国乒乓球队向来以高水平、高水准、高素质著称于世界乒坛,但受国际乒联规则限制,奥运会只能出三人,世锦赛、世界杯、各种公开赛等也只能按照世界排名来取前几名次参加,这种百里挑一才能取得参赛名额的机制极大限制了国家队队员们的发挥,因此能代表国家队出战,实力最重要,运气也不能少。
但国内赛事不一样,光是全锦赛来说,以省级为单位,包括自治区、直辖市、解放军、行业体协等三十支代表队,每个代表队可报男女单、男女双、混双、男女团一共七个项目,这些参赛队员们加起来共达两三百人,每个项目只有一个冠军,但从八分之一决赛开始,每一场的胜利都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甚至略胜自己一筹的队员的生死对决。
这里是一个练兵的好时机,也是一处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好战场。
b省队今年七个项目都参加,蔚橙一个人报完了女单、女双、女团和混双,她整个备战阶段都忙地团团转,除了女团暂时不需要训练外,女双和混双的与队友配合就占据了她大部分时间,她忙得连单打都只能靠晚上加练。
柯稚言倒是好点,蔚橙全能王大满贯抢手的很,她却只报了女单、女双和女团,其实报双打也是无奈之举,b省队里能跟得上她且有意识同她配合的就只有蔚橙一个人。
她需要一个搭档,然后蔚橙就来了。
她是右手,蔚橙是左手,两个人刚好凑一对。
于是柯稚言的大部分时间就给了单打。
蔚橙从早上起练混双,柯稚言就在早上练单打,有时候她也会跟孙钰晴一起开一局,柯稚言不太认真,两个人尝尝打平。
蔚橙的双打排在下午,柯稚言没午睡习惯,蔚橙的责任心重,她觉得自己单打可以放着,跟队友配合的比赛却连一点点后腿都不能拖。
双打的队手不好找,蔚橙从下午一点开始拉着柯稚言加练,两人站在同网前,对面弄了两台发球机,落点噼里啪啦毫无章法,柯稚言认命地沉下心稳住自己跟蔚橙打配合。
起初时她进攻太猛,毫无配合意识,常常打不到几球就跟急于回避的蔚橙撞在一起、或是踩对方一脚。
蔚橙心里急地要命,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她在柯稚言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前辈姿态,输球她抗、配合她主动、机遇她制造,赢了球却独自退到一旁,跟观众们站在一起高高兴兴地鼓掌。
柯稚言止了步,脸上的五官都全部皱在一起发球机还在吐球,各色旋转混在一起乒乒乓乓,她站在原地不动,双手垂着,球拍被拎在手里。
她在看地下,蔚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靠近挡板的那一块地有一颗球,地方很微妙,按照旋转来说,它不应该出现在那里,除非接球失误。
蔚橙再一想,明白了,那不就是那颗落点在柯稚言面前,自己过去接却被柯稚言拌了一下的球吗。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失误,虽说发生在她们这种运动员身上不合适,不过练习场毕竟不是赛场,有时候队友投入ji,ng力不够,某个时刻没有跟上时,发生一点失误也很常见。
如果是换做其她队友,蔚橙这时候会好脾气地笑笑说一句没事继续,但现在眼前队友不是别人。
蔚橙走过去关掉发球机,球馆内突然静下来,柯稚言被突然的安静打断,下意识去看发球机。蔚橙挡在她眼前,居高临下地问:“你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你发什么呆?你懂不懂得配合?你是怎么打的球?
……你觉得我是谁?
蔚橙的一句话在柯稚言耳中成了一声声质问,她眼前被自己气的阵阵发黑,拿球拍的手都在微颤,蔚橙没看见,她还在等着柯稚言的回答。
柯稚言半响闷闷道:“我想出去透口气。”
她不等蔚橙作何反应就兀自往门口走,出了场馆,外边是个大晴天,阳光普照,楼外至少百米内都没有遮挡物。
柯稚言眯着眼睛下台阶,想下意识拿手挡一下,提起来才觉得重量不对。她手上还拎着球拍。
柯稚言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甩掉,后一秒想了想,没舍得,球拍太贵,一副定制下去顶一场世界杯冠军的奖金钱,何况还要看能不能跟自己磨合。
柯稚言实在没那个闲钱,她这些年来参加的比赛不多,奖金也少,流向最多的都进了乔安娜的钱包,其余的都被她存了起来,现在也只够在b市某小区买一间客卧。
蔚橙在b市的家就在那里,现在小区重新规划,又要修一栋楼,柯稚言打算买新楼中的房子,算了算却还要存几年。
她在国内出了国家队宿舍外就只有省队宿舍,按理说买个房子也正常,蔚橙不知道她心里那些绕绕弯弯,只知道自己家常年不住人,主卧被她自己占了,客卧还空着。
反正宿舍住了那么多年也都习惯了,柯稚言搬来也影响不了什么。
柯稚言问:“我现在住你家客卧,那等你结婚后呢?”
蔚橙被问住了,答不上来,嘻嘻哈哈了一阵子,没作答。
柯稚言也没非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她善解人意地笑:“看吧,所以我还是早点买房比较好,到时候还能去你家蹭个饭什么的。”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蔚橙。
自从她去了杜玄雅家后就不对劲,也不知道两个人避开王璎究竟谈了些什么,蔚橙回来后整个人对她的态度都变了许多,这些都是下意识的动作,蔚橙自己察觉不到,别人也感觉不到,柯稚言能,蔚橙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感觉到。
蔚橙在回避她,好像是突然间想要划清关系一样,就像是她问蔚橙结婚后她要去哪,蔚橙答不上来一样,现在蔚橙整个人的态度都是好像一夜之间突然意识到柯稚言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她在私底下该离她远一点。
柯稚言自认自己心理不健康,哪个正常人会在十一岁后就有心理医生还要定期去检查的?她事情想的多了,不自觉就多想一步。蔚橙从小跟着杜玄雅长大,白月光朱砂痣一样,凡事都依赖对方。谁知道蔚橙对杜玄雅怀了些什么心思。
可能是队友姐妹情。也可能是像她这样的,不能说不可说,心里面想的都是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掉,连血带骨吃的一干二净,到时候不愿意又能怎样。
可惜柯稚言无师自通隐藏技巧太高,这么多年站在蔚橙身边都光风霁月,自己天赋又高,教练们都指望着她接班,每次例行心理测试都只是走过场,柯稚言在乔安娜那里早就学会了规律。
她隐藏地越深,那些夜晚深巷的黑暗就越来越光,蔚橙就像一盏孤灯,影影绰绰地照在黑暗里,迟早有一天被吞噬掉。
伦敦前夕的梦只是一个楔子,就是催眠要有关键词刺激一样,柯稚言被启动了,开关就难以再关上。
蔚橙是唯一能救她的人,可惜她不自知。
柯稚言一个人躲在大楼的yin影下抱着右腕坐了一会儿,心里的想法全都被她一一桉回去。直到收拾好自己,她起身,脸上的神色稍加犹豫,眼中却晦暗不明。
她拿出手机切回英文键盘编辑了一条短信。
b省队的正常练习时间在下午两点半,柯稚言赶在那之前进入训练馆,馆里已经陆续来了几个队友,柯稚言一一点头示意做是问好,嘴上一句话也不说。
她径直走到先前待过的台子前,蔚橙坐在挡板后边休息,见她来时刚喝了一大口水,水还鼓在腮帮子里没咽下去。
柯稚言走过去,隔着挡板忽然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腮帮子。蔚橙一时没绷住,动了动,眼睛弯下来,她伸出手捏住柯稚言的手指,先是捏了手指,后来连整个手都握住。
“别闹。”蔚橙把水咽下去,“你怎么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柯稚言笑笑,拎着球拍示意,“我缓好了,还练么?”
“练,当然练。”蔚橙说:“我还等着夺冠呢……你先去热身,我回个消息。”
柯稚言走回场地中央把球拍小心地放在球桌上,活动了下身子开始热身。
蔚橙还是坐着,隔着挡板发消息,两只手都握着手机,好像是防止被别人看见。
她在短信界面上编辑信息,前面已经显示了几分钟前的大段聊天记录。
蔚橙:关于稚言噩梦,我想找时间跟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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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人后什么鬼样,柯稚言在人前从来不会失控,就像是她说的场馆内太闷,她出去透透气一般,等她再回来时,就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在场上雷厉风行的小魔王。
她跟蔚橙配合还不错,主动进攻提不上,倒是很替蔚橙着想地为她铺路垫球,提早做好落点预判来给蔚橙制作机会。
一场训练下来两个人都汗流浃背,蔚橙是累的,柯稚言是太紧张,反倒是她俩的陪练没出多少汗,还在对面无声询问要不要加练。
蔚橙心里装着事,换做平时也就应了,现在却摆摆手,机智地把柯稚言推出来,“不了,稚言等等还要去练体力。”
陪练善解人意地退了,整个国家队都知道柯稚言技术是主力,体力连省队小队员都不如。
说的文艺些,叫身娇体软易推倒。
柯稚言打死都不认,呲着牙开始抱怨:“橙姐我体力哪有那么差!”
蔚橙挑眉,“那去跑个一万米去?”
柯稚言抿着唇瞪了她几眼,妥协地一撇嘴:“我吃饭去了,对了,你晚上加训么?”
蔚橙今天练了一整天,饶是再好的体力,现在也被消耗地差不多了,不过她知道柯稚言晚上肯定是要来的,“加,我训一小时就回。”
直到柯稚言走出场馆,蔚橙才去背包里取手机。
柯律言:我记得我在上一次就对你说过,这是阿稚的私事,除非她同意,我才会说。
蔚橙看一眼表,下午五点半,伦敦时间早上十点半,对方应该是在线的。
蔚橙:我不会问伤疤背后的事,我只想知道,当时医生对她的诊断是什么?她最近状态又不太对劲,我觉得,她可能一直在持续做梦。
蔚橙发出短信后,四下看看,体育馆内只有几个加训的队友,没人会注意到她,她索性坐在挡板后的休息椅上,专心地等着对方回复。
柯律言很快就回复过来,蔚橙猜的也没错,她虽然只在伦敦与柯律言相处了几天,但是对方虽然表面姐妹阋墙,暗地里却比谁都要关心她那与她整天针锋相对的妹妹。
蔚橙看一眼回复,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她的心就冷下来,好似突然骤停一般。她又重新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看,越看心就越冷,血液好像都随着字句结了冰,她好像身处于极地严寒之中一般,眼处白茫茫一片,巨大的冰山在她身后好似被斧子劈开一般沉默,影子都投下来,将她笼罩在寒冷里,一字一句中都能呵出冷气。
柯律言说:我说过我们怀疑她有ptsd,但是随着年纪增长,恢复情况已经越来越好,她一般只是在年终时才会去例行检查,但是就在今天,她的心理医生跟我说,她提前约了一次检查,就在你们年终放假时。
柯律言说柯稚言一年会有一次例行检查,但是去年春节时由于备战奥运的原因,柯稚言没有回家,也就是说例行检查被她放在了奥运时,蔚橙推算了一下,大概就是柯稚言带她回家的那天下午单独去的。
从八月检查后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月,以柯稚言的性子大概也不会太配合检查,一言一行都按照医生的话去做,那么是什么原因让她主动约了本该能逃过的检查?
同网之隔 第30节
同网之隔 第31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31节
答案不言而喻。
柯稚言的情况又恶化了。
蔚橙大口呼吸了几下,心里依旧堵地喘不过气来,手机屏幕黑下去,蔚橙看见上面映上自己的脸,眼眶红着,哭过一般。
蔚橙不敢拿这幅状态去面对柯稚言,她对过去的猜测不多,但是只要想一下柯稚言刚来那会儿连笑意都没有,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已经提前经历了那么多苦难。
她那时候该有多疼?
柯稚言吃过饭后又慢慢溜达了一阵子才回来,来的路上碰见孙钰晴,她俩自从奥运后就没怎么见过面,这会儿一碰面就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当然,后两个形容词都要按在孙钰晴身上。
柯稚言倒是一脸嫌弃想挣脱开,无奈孙钰晴人称孙小壮,手长腿长,身高比蔚橙还要高一些,平时吃的也多,人高马壮几乎比得上两个柯稚言。
柯稚言被她搂在怀里就跟搂了只布娃娃似的。
柯稚言只能瘫着脸抱怨:“孙小壮你怎么跟只熊一样!”
孙钰晴笑嘻嘻:“小言子你真的太瘦了,得多吃点啊,要不然被那些欧美运动员们身体接触一下,你就扑了。”
柯稚言:“孙小壮你这么虎,陈奂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你俩完全不是一个物种啊!”
孙钰晴勾着脖子的手收了收:“小言子你说什么?”
“……说你不是哈士奇。”柯稚言拍拍对方的手,“松点,我快要被勒死了,你这是在谋杀队友!”
“我还谋杀未成年呢!”孙钰晴收了力道,只改成单纯地勾着对方的脖子,柯稚言现在就像是被她当拐杖使:“死小孩,你橙姐呢?你今天怎么单独行动了?”
“我下午饿的要死就先出来了,我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加练的。”
“哦。”孙钰晴煞有其事点头,“加练,带我呀?”
柯稚言瞥一眼她,“你不是要去加练的?那你拿球拍干嘛?”
孙钰晴:“……”她实在不想说是因为下午训练后懒得回去放,就一直拎着四处溜达。
孙钰晴咳两声:“那什么。”
柯稚言看向她吗:“干嘛?”
“我感觉你最近很有问题啊。”孙钰晴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打量柯稚言:“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给姐姐乐呵乐呵?“
柯稚言:“……”
孙钰晴:“不说啊?好吧,孩子果然大了,青春期啊……”
柯稚言半晌挤出一句:“你有病么?”
“青春期一般是什么征兆来着?”孙钰晴不理会她,装模做样地想了想,“好像是早恋?”
柯稚言忽然僵住了。孙钰晴没有发觉,依旧自言自语:“还有啥来着,那个词……哦,叛逆,对吧?”
她们两个现在停在原地,柯稚言也没有和孙钰晴有主动的身体接触,唯独只是勾了肩而已。她只僵了几秒钟就恢复过来,在孙钰晴看向她甚至还主动勾了个调皮的笑出来。
孙钰晴:“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叛逆。”
柯稚言耸耸肩,“我还真没可逆的地方。”
孙钰晴:“那你怎么抛下你橙姐独自出来吃饭?”
柯稚言:“啥?”
孙钰晴:“还说没有!可怜你橙姐一盆球一盆水把你喂大,你现在连吃饭都撇下她。”
柯稚言顿时哭笑不得,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被发现了,原来只不过是这人又在耍宝,还一盆球一盆水……这些年里到底是谁照顾谁多一些?蔚橙除了虚长她几岁,生活上的事哪些不是靠自己来解决的?就连她的逆旋转发球都是自己教的。
孙钰晴:“喏,没话说了吧?”
柯稚言本来不太想多说话的,她算是被孙钰晴看着长大,面前这人有多不靠谱她早就知道,平时耍个宝斗个嘴都是常事,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孙钰晴跟陈奂两个简直就是国家队活宝一样的人物。
只不过是下午提前出馆确实另有隐情,一来是因为她心情还没整理好,看见蔚橙也依旧会起些不太好的念头,二来也是看蔚橙心情不佳好像有什么牵挂。柯稚言不想给对方压力,蔚橙该是站在光下的,她怎么有资格把对方拖来深渊里陪她一起困着?
蔚橙该有些私人空间来整理自己的事。
柯稚言自私惯了,难得一次大方一些,让一个空间出来让她们双方双赢。
想到这里,柯稚言看向眼前的人。孙钰晴在b省队里跟蔚橙一起长大,后来两个人又先后进入国家队里,关系好到一个人结婚另一个铁定是伴娘的地步。
或许孙钰晴能问出些什么,再开导一番呢?
柯稚言自认自己做不到,于是就把烂摊子全丢给孙钰晴。她本就长一副纯良样,现在低眉顺眼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就能轻而易举获得别人的信任。
“其实被你猜对了,我今天下午提前走确实有隐情。”柯稚言低声说,孙钰晴把头凑过来些,“橙姐有心事,我不知道是什么,显然她也不会跟我说,所以我只能找个借口给她留一些私人空间。”
柯稚言做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孙钰晴果真点点头:“所以,这还算是你善解人意了?”
柯稚言笑了笑:“你看,这全锦赛都要开始了,橙姐抱了四项,又是一单,她压力肯定大的很,现在再加上这种事……”
孙钰晴所有所思:“行,我会去问问的,至少不能影响这次比赛,她刚拿了大满贯,外面多少眼睛盯着呢,国家队那些谁不想把她拉下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
孙钰晴紧皱起:“等等,她今年也确实差不多了,不会真的是……”
孙钰晴忽然看了柯稚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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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没有吃晚饭,她在下午训练结束后只休息了半小时跟柯律言发短信,之后便整理好心情继续加练。
孙钰晴进门时看见她还在勤勤恳恳,一瞬间的第一反应是:“呦呵,看看这个逆旋转发的多漂亮。”第二反应是:“蔚橙你吃饭怎么突然这么快了?”
蔚橙没顾得上回答,她发过球后就听见孙钰晴的瞎嚷嚷,第一反应是收手跟她们打招呼,只是笑容还没扬起一半,额上的汗就顺着肌肤滑下来,直直落进了眼睛里。
蔚橙下意识赶紧闭紧眼睛,只是已经晚了,汗水刺地眼睛疼,蔚橙“嘶”一声,想抬手去揉,手还没碰到眼睛上,就被人给抓住了手腕。
孙钰晴只觉得身边一阵风,眼前一个人影闪过,再反应过来时看见柯稚言已经站在蔚橙面前,一只手还抓着蔚橙抬了一半的手。
蔚橙觉得手腕上的温度太高了,柯稚言在出汗,接触在她的腕子上一片潮shi,黏糊糊的。不过她还没有仔细感觉,柯稚言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别直接拿手揉,眼睛不想要了么?”
蔚橙感觉今天的柯稚言确实不太对劲,这个硬邦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柯稚言从兜里掏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巾,刚刚抓过蔚橙腕子的那只手在另一只胳膊上来回蹭了蹭,把手心里的汗蹭干净了,才递过去一张纸。
纸直接递进了蔚橙手心里。蔚橙拿着扬一下,“谢谢。”
蔚橙擦眼睛,耳朵听见包装纸又发出细碎的响声,几秒后额头上有异物擦过,把她的汗都擦干净。
蔚橙躲了一下:“你不用……”
“别动。”柯稚言没跟她身体直接接触,只是低声说:“你太高了,我够不到。”
蔚橙闻言,闭着眼稍微蹲了一点,额上的纸巾顺着发际一圈都擦了一遍。
蔚橙才睁开眼睛,柯稚言还点着脚,拿纸巾的那只手放下了一半,现在猝不及防对上蔚橙的视线,她整个人都怔了一下,眼中全是无措。
蔚橙恍惚了一下,怎么就又无措了?
蔚橙还没想明白,柯稚言已经后退了一步,她一退,蔚橙的视野也就开阔了许多,孙钰晴就在柯稚言后边几步笑盈盈地看着她。
瞥见蔚橙的视线,孙钰晴才走上来,熟练地勾着蔚橙肩膀,“啧啧啧,瞧这满头大汗的。”
蔚橙觉得她话里有话,拿胳膊肘朝后轻轻撞了一下,试图挣开。
孙钰晴顺势向后退一点避开蔚橙的动作,长胳膊长腿占据身高优势,依旧勾着人家脖子,“你说你这姐姐是怎么当的,还没我家小言子细心,你毛巾呢?没毛巾连纸都不随身装?”
蔚橙翻个白眼,手搭上对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
“嗷!蔚橙你是狗吗!”
“你跟狗勾肩搭背?”蔚橙脱离对方魔爪后就火力全开开始怼回去。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岁数也差不多,不存在谁让着谁,一直都是吵吵闹闹一致对外。
柯稚言也习惯这些,蔚橙在她面前向来都温温柔柔弯着眉勾着笑,好像没脾气似的一直护着她,偶尔在面对其她熟悉的人时就霸道了许多,国乒一霸一样搞得大家ji飞狗跳。
柯稚言爱看这些,温温柔柔的蔚橙是现在的蔚橙,怒眉瞪眼的蔚橙是少年的蔚橙,两个都加起来,才是蔚橙本身。
蔚橙活的太累了,她是主力又是师姐,做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要以身作则,叛逆不能有,慌乱不能有,她都失态了,底下的师妹们岂不是更慌乱。
柯稚言只希望她能恣意明快一些,像小时候一样能找个人撒娇卖萌,大局也不用她来抗,打球只是为了享受比赛。
可惜蔚橙做不到,她责任太重了。柯稚言就只好让自己再快一些长大,长到能帮蔚橙抗责任,能替蔚橙担下比赛,能让蔚橙毫无负担地在自己面前说笑玩闹而不怕影响自己。
只是她现在还做不到。
也就只有孙钰晴也才能让蔚橙笑闹一阵子。
蔚橙说好晚上加练一小时,一小时过后就真的收拾东西打算走人,在高强度的一整天训练后,晚上再加练一小时已经是她的极限。
临走时问柯稚言,柯稚言摆摆手:“你先走,我再练会。”
说完继续琢磨球路,等再回过神时蔚橙已经走了,倒是孙钰晴不知为何还在。
柯稚言静静地看着离她隔了几块场地的球桌,孙钰晴大概是想缓一缓,现在改练起发球,大概是柯稚言的视线毫不掩饰,孙钰晴过了一会终于迟钝地注意到。
“怎、怎么了?”孙钰晴觉得柯稚言的这个视线有些瘆人,这大晚上,就这么直勾勾看过来,孙钰晴想自己好像没欠她钱……倒是忘了件事。
孙钰晴忽然记起下午自己信誓旦旦表示要关爱自家姐妹的,结果晚上倒是光顾着加练了,她跟蔚橙连话都没说几句。
孙钰晴咳嗽了几声,心虚下差点咬到舌头尖:“咳咳,小言子你先别急……这事急不得,我得慢慢来,曲线救国……”
柯稚言就知道她不靠谱,只能摇头叹息,心里想一套说辞自己去问。
几天的训练时间就在这种兵荒马乱中流走了,整个省队翘首以盼的全锦赛终于开赛。
柯稚言这次的压力小了许多,她自知现在还轮不到她来夺冠,在没有国外选手时,整个国家队的主力们都显得格外轻松。柯稚言这次是来练兵的,这种汇集了全国顶尖选手的大比赛不多见,八分之一决赛后的每一场比赛甚至要比世界杯还来得宝贵。
到了顶尖层次,技术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经验和心态,见识过大场面和各种奇奇怪怪的打法后在场上才能遇事不惊。
柯稚言自认自己跟遇事不惊还差着几十场比赛,因此单打倒是没怎么给自己压力,尽力打就是,反正赢不了的照样赢不了,能拼一把的再多吊一口气也许还能突破。
她从小组赛一路打到半决赛。
这时候四个小组里各剩一个人。
蔚橙和孙钰晴,柯稚言和赵韵涵。
晋级冷门的焦点放在柯稚言身上,她在四分之一决赛时对上王璎,王璎的伤已经好利索了,一路轻轻松松晋级后碰上柯稚言,好像猎豹终于找到了看上去威风凛凛的狮子做对手。
柯稚言就头疼了,王璎的球她也不是没打过,以前在国家队经常打队内赛,两个年少成名的更是总被放在一起比较。比赛结果都是王璎胜率高,她的球速太快,场上经验更足,变化更多,柯稚言一个不注意就被算计了失误点。
这次也依旧一番苦战,上场前柯稚言给自己做心理暗示,这球就当做输球打,放开手脚,王璎快,她就拼稳,大不了两个人都耗着,看谁先耗过谁。
比赛最终以4:3胜,第三局内小比分打到16:14,王璎才从柯稚言手中拿到一分。柯稚言当然也赢的艰苦,她每一局的小比分都打到10分以上,几局下来已经汗流浃背。
同网之隔 第31节
同网之隔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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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最后还是赢了,王璎没能耗过她,她聚睛凝神仔细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王璎刚要击球时她就在脑中模拟出几种不同的路线,路线中又有这个落点能打出的旋转。
柯稚言的脑细胞跟不要钱似的死,一场下来身体和ji,ng神都累地不想再做运转,晚上回去后跟教练开总结会,教练在对面说,她爬在桌子上两个眼皮直打架。
教练见此叹口气,话也不训了,语气尽量柔和:“回去休息吧,保持体力,女单已经快要结束,团体和双打可还早呢。”
柯稚言回去后被签位好到一路保送晋级的孙钰晴一顿嘲笑:“小言子你说你体力这么差,你那些小师妹们怎么就都没嘲笑你呢?”
柯稚言懒得理她,b省队现在已经在女单中提前锁定了至少两块奖牌,进了半决赛的四个人,三个人都是b省队,再加上半决赛的两场里,孙钰晴跟蔚橙都对对方的球路和思考熟的不行,谁能晋级就靠场上的发挥,所以孙钰晴现在一点都不着急。
反观柯稚言,她要打的是国乒女队的队长、现任离大满贯最近的赵韵涵,先不提技术发挥,光对方打的比赛所累计下的经验,就能完胜还是愣头青的柯稚言。
她现在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连理都不想理孙钰晴,于是就轻飘飘白了对方一眼,直接甩门进屋倒在床上休息,一手还点开平板中存的赵韵涵的技术录像。
一边看录像,一边缓体力并且拉筋松缓肌r_ou_,柯稚言还分出一点神去想了一下半决赛前的女双小组赛要打什么战术。
所以说国内赛事能练兵,练的不只是技术、经验,还有怎样才能在高强度连轴转的比赛中不猝死。
的孙钰晴一把拖回来。
“小言子你稳着点,好歹是个公众人物,注意点形象好不好啊。”
柯稚言被孙钰晴一拖,刚才发热的脑子也就慢慢消下来,她又慢慢吐了一口气,倒是真的像对方所说,在座位上坐稳了犹如老僧入定。
之后的几局里,蔚橙赢球后她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在场上运动员擦汗时,镜头会短暂地随即拍摄观众席,柯稚言这边是前排,镜头免不了会扫过,于是在摄像拍过来时,短暂勾起一个笑的柯稚言就这么被特写放去了场内led大屏上。
此时蔚橙刚刚丢了一个球,这是第6局,两人大比分2:3,蔚橙处于下风,小比分却因为蔚橙刚才丢的那一个球,而被拉成了4:9,也就是说,再差两分,赵韵涵就能拿下比赛,收获冠军。
蔚橙叫了暂停,镜头又放回场上,b省队主教练不停地跟她讲话,蔚橙喝了两口水,点点头,脚下怕状态冷下来就一直在活动。
在短短一分钟的暂停时间内,镜头时不时会扫到观众席,好像是在看热闹似的偏偏对柯稚言这一边情有独钟。
柯稚言抿了抿嘴,稍稍扯了点笑出来应付,手却藏在底下,左手紧紧抓着右手手腕。
其实孙钰晴有一句话说对了,柯稚言现在大小也算是个球星,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要注意,柯稚言本不在意这些,可想想蔚橙还在眼前晃悠,她的心就揪做一团。
她不在意这些,蔚橙的前途却在意。柯稚言把不准在自己盯着蔚橙时,眼神或是表情里会不会泄露些什么不该被人知道的东西,放在以前她还能放心自己的自控力,可现在她一个随时都要去看医生的病人,谁知道她潜意识里会想做些什么,然后透过情绪外放出来呢。
又打了快半小时,蔚橙一直跟赵韵涵死耗着一分一分打,到最后终于以4:3拿下比赛,第七局的小比分也打到了12:10。
蔚橙在原地吼了一声,握拳表示庆祝,接着就平静下来,跟对手、教练、裁判握手,感谢观众,采访……
接下来的事还有很多,蔚橙一个人要撑起整个省队,她没多少ji,ng力为自己的比赛做庆祝。
接下来的双打更糟心,站在她身边那小孩也不知有什么心结,训练时就跟自己过不去,到了场上也依旧如此,费尽心思铺路创造机会,蔚橙又不是瞎,柯稚言的状态如何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在这次跟王璎搭档的是个小将,经验不足,技术也跟不上,整场比赛全靠王璎在撑,要是换做赵韵涵来,这比赛也不用比了,有世界第一双打在场上,蔚橙干脆按着柯稚言的头认输好了,还能给团体省点力。
又过了两天,蔚橙的混双也进入决赛,这次的对手是黄子耀,蔚橙脑仁有点疼,黄子耀的搭档是鲁名,伦敦奥运会男子那边的p卡选手,他俩一左一右太过默契,而自己这一方的搭档蒋楼却也是个左撇子,两个左手打双打简直不要太刺激。
然而这也怪不得省队的安排,b省队虽然说前有杜玄雅董容,后有蔚橙孙钰晴柯稚言,但男子那一边却一直都处于青黄不接状态,国内的乒超联赛向来也是以省队为单位,结果就在前几年,b省队的男队却已经从超级联赛掉到了甲级联赛,连带着蒋楼等一干主力都去了别队打联赛。
若论起技术跟得上、默契也跟得上的,整个省队里也只有曾经担任伦敦奥运会男队第三人的蒋楼能胜任了。
四个人都对彼此挺熟悉,毕竟平时在国家队抬头不见低头见,伦敦连着备战时还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互相当陪练开几局的不是什么新鲜事,况且四个人年纪也都差不多大,都同属同一批选手,当年也是从小一路打过来的。
彼此都对对手和队友的球路熟的不能再熟。
蔚橙照例在上场前跟队友互动,她跟蒋楼从小一起在省队里长起来,两个人都挺熟悉,蒋楼比她大一岁,她平时都叫一声哥。
现在也在活动时笑着叫了一声“楼哥”,蒋楼转过头,蔚橙跟她碰一下拳,“等会儿多多关照啊。”
柯稚言照例在看台上寻了个离场地较近的位置,现在整个赛事已经进行了多半,她在国家队相熟的那几个都能抽时间过来看一场现场,至于是看人还是看球,那就说不清了。
总之等柯稚言皱着眉将现场收音的直播关掉后,她左右两边已经坐了人。左边是王璎,右边是孙钰晴,孙钰晴旁边是陈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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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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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皱起的眉还没消下去,看见这几个人,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你们都不备战团体赛吗?”
“没事,看见诸大佬们同在这里,我就放心了。”王璎毫不在意地动了动头。
陈奂则贼迷鼠眼地探头过来,“反正我们男队你们女队,两边也够不到什么威胁。”
孙钰晴“呵”一声把陈奂的头重新按回去,“不用管他,他是来给黄子耀加油的。”
顿时,王璎侧目而待,还带着同情的视线看孙钰晴:“头上顶了一整个草原,您辛苦了。”
“没事。”孙钰晴微笑着:“爱是一道绿光。”
她们再说什么,柯稚言已经把她们自动屏蔽了,几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她身边的那两个也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随着场上乒乓球的移动而动。
一直到最后一颗球落下,比分定格,全场结束后,柯稚言才缓缓松了口气,她身边的王璎看比赛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顺着真性子爆了句粗口:“我靠,蔚橙这死小孩这下收了三块金牌了!”
已经有了前面三块金牌的铺垫,当蔚橙领着b省队跟王璎所率的队伍在奖台上一一握手并站在最中间的位置时,王璎木着脸想,b省队今年都派了些什么怪胎出来。
柯稚言站在蔚橙身边,蔚橙作为队伍核心和队长当之无愧地站在最中间,她人高马大和旁边的孙钰晴在队伍里显眼,衬的柯稚言在内的几个小队员看上去单薄又弱小。
王璎在一边看戏,暗暗悱恻道柯稚言这死小孩也有今天,下一秒就看见蔚橙笑弯了眼,在柯稚言耳边说了句话,柯稚言寡淡的眉目立刻就舒展开了,她甚至看着蔚橙,在奖台上弯下眉回给了蔚橙一个笑。
王璎翻个白眼移开视线,她感觉到牙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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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想想,这一年大抵是b省队最风光的时刻,先是蔚橙拿到大满贯,是现役女队中唯一一个大满贯,接着又在全锦赛中带领柯稚言、蒋楼、孙钰晴分获女双、混双、女团以及女单冠军。
随后开始的乒超联赛里,她带领的俱乐部又一直以高积分排名前三,最后直接进入季后赛,整支队伍都充斥着年轻的锐气,前有大满贯蔚橙,后有奥运女单第三人柯稚言,中流砥柱在孙钰晴那里,大家全都卯着一口气要夺冠,整个俱乐部为了冠军已经等得太久了。
到了十二月初,中国杭州迎来了这一年国际乒联的最后一场比赛——巡回总决赛。
蔚橙今年的积分位列世界第一,直接拿到比赛资格,与她一起的还有赵韵涵和王璎。
柯稚言稍惨一点,她只有今年年初参加的两场公开赛积分,且因为不在冠军席上,积分和奖金都不多,到了年中时奥运大名单已经完全公开,一直到八月的奥运结束后她都在封闭训练,奥运结束后也只参加了一场世界杯,接下来便全身心都投入到国内赛事里。
巡回总决赛还未开始前本来还有一两场公开赛,不过因为积分奖金和含金量都不高的原因,中国队很少派主力参加,一般都是让小队员上去露面锻炼。柯稚言本也想去,被陈佶拉住了,连月来马不停蹄的比赛让柯稚言面露倦色,陈指拉着她算了一笔账,就算两场公开赛都拿到冠军,积分算起来也不够在总决赛里排个种子旗号。
总决赛这种地方,高手如云,排种子都是按照世界排名来,蔚橙第一,赵韵涵第二,王璎第四,第三是日本女队队长白川伊苍。
哪一个都不好打。
柯稚言参赛,然后从小组赛一路走,对手都在世界前二十里算,这些人一步步消耗她,到了四分之一决赛后碰上王璎或蔚橙,半决赛上碰上赵韵涵或白川伊苍。
柯稚言的体力消耗不起,何况她现在状态也确实不好。
陈佶看着她那面如纸色的脸,循序劝导着,把道理都讲给她听,现在的总决赛确实不能让柯稚言有所收获,除非她是奔着那笔奖金去。陈佶其实也有些头疼,他做教练的本分就在于让门下弟子能有好出路,能在国家队拿到更多的资源,可现在一番劝下来却是让小徒弟自主放弃比赛。
总决赛这种级别的比赛,都快超过世界杯了。
陈佶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劝柯稚言,另一方面私下里暗暗对两场公开赛和总决赛的参赛队员做数据收集,如果劝不住,那好歹也不能在赛场上掉链子。
陈佶这么想着,却没想到柯稚言一听他讲完就点头,连想都没有想,甚至还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您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
陈佶在腹中打好的一箩筐草稿就这么胎死腹中,他不禁有些奇怪,这小孩最近是怎么了,平日里都死倔死倔,哪怕累死在赛场上也不弃赛,现在就被他一句话搞定了?
柯稚言不等陈佶再开口,笑了笑就准备告辞,等出了门后看私下里无人,脸色这才难看起来。
蔚橙在办公楼下等她,一见她就迎上来,“陈指怎么说?让你去吗?”
“不去了。”柯稚言面色如常说:“我跟陈指商量了一下,这两场下来后积分可能也跟不上。”
“怎么可能。”蔚橙一听就皱眉,“积分我都算过好多次了……”
“橙姐。”
蔚橙停下话,看向柯稚言,对方盯着冬季里鲜少露面的太阳对她抿唇笑,可能是阳光太过于耀眼的缘故,蔚橙对着光线,居然看见小孩儿面色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似的。
蔚橙的心忽然跳的厉害,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再继续往下问了,这样对谁都不好。蔚橙知道那是自己的潜意识,她跟柯稚言同吃同住同训练这么多年,这小孩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对方的一颦一笑自己都熟悉的很,可唯独小孩十一岁之前的那些事她一概不知。
十一岁是个分水岭,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一样,十一岁之前是普通人,活在麻瓜社会里,三教九流皆有之,巫师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小孩的生活?十一岁后进入霍格沃兹,大家巫师袍一裹,坐在同一个教室里,谁又知道谁的袍子下边满是伤痕。
柯稚言把她的伤疤揣的紧紧的不让任何人发现,如果不是在伦敦时和柯律言通过气,连蔚橙也险些被她骗过去。
这小孩倔的要死,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养成,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连瞎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谁都不敢挨上一分一毫,柯律言不敢,蔚橙也不敢,她甚至连试探的把握都没有。
蔚橙无声叹口气,觉得脑子里涨得疼,好像有把钝刀在脑子里一刀一刀地折磨她,让她生生挨着痛,哭都哭不出来。
她最终只是抬起手摸了摸柯稚言的头,柯稚言没甩开她,睁着两只圆眼睛无辜地看她。
蔚橙收回手,若无其事牵起一个笑:“那你到时候要给我加油。”
2012年12月6日,国际乒联巡回总决赛在杭州开幕,蔚橙作为一号种子抽了个好签位,算一算,要等到决赛时才会和赵韵涵交手。
比赛一共打四天,赛程算不上密集,比起国内的那些赛事简直就是人性化赛事典例。蔚橙今年的状态一直都很好,她的年纪不算打也不算小,在主力层中占着年纪优势,经验却异常丰富,拖了两年前莫斯科世乒赛失利的福,她现在在赛场上能稳下心来,再下分的球都能一分一分打出自己的特点——毕竟她经历了大风大浪,往后也没什么局面会比莫斯科世乒赛上的亚军席位要差了。
古人说福兮祸相依,祸兮福相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蔚橙在年底的最后一场比赛里收获了自己的第一个巡回总决赛单打总冠军,且站在本国土地上,主场在自家,站在奖台上一时间倒是真真光芒万丈。
总决赛给的奖金很丰富,蔚橙接过支票时还在脑中换成人民币算了算。柯稚言不管何时都会坐在观众席最前排,蔚橙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对面一片黑,整个场馆的灯光都打在了自己这边,蔚橙倒是也习惯了,视线过去的同时眼睛了弯了下来,她看不见柯稚言,柯稚言却能看见自己的笑。
等着拍照时,蔚橙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奖金,后边一串0闪瞎了她的眼,正巧想到柯稚言,她就又想了想这么一场比赛下来,能在b市买几平米地砖。
算了半天都没算出来,蔚橙的脑子全花在了乒乓球上,包括这边的房子都交给她妈帮忙,她对钱没什么概念,平日里花销不大,吃住行有国家队和省队,穿的又有赞助商一年四季不间断。这些年她存的钱全进了银行,这么想着,她就想柯稚言应该也差不多,今年几场大赛下来,奖金至少能买得起一间厕所。
蔚橙还挺期待能跟柯稚言比邻而居的,有个事也好照应不是,再说这小孩场下懒散到家,一身的懒骨头,到时候也能来她家蹭个饭,堂堂国家队的未来,被饿死在家里可说不过去。
蔚橙在场上边接受采访凹造型拍照,边堂而皇之开小差,观众席上的柯稚言却跟王璎说了一声后就提前退场。
十二月的杭州冷意逼人,乍一离开遍布空调的场馆,柯稚言被一阵冷风激地打了个喷嚏。
攥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柯稚言看短信,一连串英文叠加让她愣了一小会儿,被冻结实的脑子才慢慢缓过来开始运行。
乔安娜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如果赶在圣诞假期前的话,我就提前安排好时间。
现在是十二月中,离圣诞节也不过二十多天,柯稚言还不确定国家队的安排,不过依照以往,今年是要全队开拔进部队军训的。
估计不好请假。柯稚言一思忖,回复道:可能腾不开时间,还是按照以往,到一月底,中国年假时吧。
等了几秒,乔安娜问:你现在的状况还好吗?
柯稚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她长到这么大,冠军拿了几个,在球场上受过伤流过血,她为了冠军连死都不怕,却依旧还是恐惧每年与乔安娜的见面,有时候柯稚言从噩梦中惊醒,脑子还不甚清醒时也想过,如果此刻有人拿她手腕上的伤疤做威胁让她打假球,说不定她也就从了。
柯稚言苦笑了一声:我还撑得住。
她发完后,又在冷风里站了几分钟,直到脑子已经冻的足够清醒后才打算回场馆内找蔚橙,这时候手机又震动一下。
乔安娜: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听我的建议,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在回来之前能尽力远离她,你需要保持清醒,继续待在她身边不是个好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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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年初,元旦刚过,国家队一线主力们就被两位总教练和体育总局联手送进了某军营里展开为期十天的军训。
国乒队每年冬季军训是老传统了,蔚橙、赵韵涵、王璎这些老资历们每年都要经历一次,只不过去年是因为备战伦敦的关系,所以才暂缓一年。
今年重启时,队伍里又多了几个小孩,柯稚言就算一个。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军营,车一停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钻下车探头探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央视和几个乒乓球转向记者们也都在。
孙钰晴走过来勾住小孩的肩,“贼头鼠脑的探啥呢?小心兵哥哥把你当间谍抓了。”
柯稚言动了动肩,甩开对方的手,“要抓也是抓你,我都没成年,未成年保护法了解一下?”
孙钰晴:“死小鬼!”
被她骂的那个冲她嘚瑟一笑,扭头就提着行李去宿舍安顿,等孙钰晴揽着蔚橙跟王璎说说笑笑走到宿舍门口时,比她们提前五分钟到的柯稚言竟然还站在门口,而且表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
孙钰晴:“呦嘿,小孩这是等我们呢?”
王璎:“多好的孩子啊,看这多孝顺。”
俩女队活宝一唱一和捧眼默契,蔚橙瞅瞅柯稚言的脸色,倒是知道了些原因。
“军营就是这样,你既然来了,就得慢慢习惯。”蔚橙走上前去,低头小声说。
她一出声,柯稚言就好像回过神来一样,眨了下眼,看看房间内,又看蔚橙,仓皇解释道:“我不是觉得这里苦,我不怕吃苦的。”
柯稚言小心地看看蔚橙,见对方脸上没有不悦,这才小声说:“是人太多了……”
说话间后边的人也陆续走过来,蔚橙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马当先先冲进宿舍里往里跑,抢了里面最角落的一个床位。军营里都是上下铺行军床,蔚橙把自己的包甩到上铺上,又掏了手机占下铺,她做完这一切,柯稚言和后边的人才慢慢悠悠进门。
王璎最先看见的就是蔚橙嘚瑟地站在最角落的床边,邀功似的笑,身后的尾巴快要晃到天上去。
孙钰晴默默捂住脸,没眼看。
蔚橙不自知,还冲柯稚言招手,“稚言我们睡这边。”
这一房里除了这四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年轻队员,叫人都加“姐”字后缀的那种,王璎跟孙钰晴对视一眼,选了蔚橙旁边那张床,其余几个人这才动起来纷纷选床位。
柯稚言只带了一个随身包和行李箱,现在她拉着箱子站在一边,不明就里地看蔚橙,蔚橙在开箱子,地下摊了一摊,毫无形象地蹲着收拾行李,原本高高瘦瘦的身子在蹲下后莫名其妙地缩了一节,好像是小动物受伤后缩成了一团,两只肩胛骨都凸着。
柯稚言看着,这几月里被折磨地疲惫不堪的心突然一软。蔚橙忽然若有所感似地转过头来看了柯稚言一眼,她转头的时候会习惯性地露出暖人的微笑。
人的表情多变,笑容在不同人脸上的效果也不同,有些人是笑里藏刀,有些人是画皮难画骨,蔚橙是温和好接近,从来都不设城府。
蔚橙转过头来,对着柯稚言笑,嘴角扬着,眼睛弯下去,窗外所有的阳光都洒在她身上。
那么美好。
蔚橙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柯稚言站在床脚边,忽然想走上去,抱抱蔚橙,试一试眼前这个人的温度,连阳光都这么喜欢她,那她抱上去一定很温暖吧。
蔚橙只是下意识转向身后,看见柯稚言好好地站在自己后边,没有惹事也没有乱跑,只是有点呆而已。她看了一眼就重新转回视线,行李箱里还有一大堆东西在等着她。
柯稚言在一瞬间的冲动后就冷静下来,她甚至连一步都没踏出去,全身唯一动了的只有几根手指,只是也只限于动了一下,就恢复平静,连同她整个人一起都安静下来,归于沉寂之中,她好像一只刚出x,ue看见阳光的洞x,ue动物,第一次看见光明还未来得及见光就被灼伤了眼,只能仓皇地逃回洞中去。
柯稚言生平第一次,想到了放弃。
她那么美好。
你放过她吧。
柯稚言想,然后付诸行动。
柯稚言这天晚上没怎么睡好,蔚橙怕她睡不习惯上铺,晚上在睡梦中从上边跌下来,就给她留了下铺。柯稚言在头几次翻身后发现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换来整张床吱呀乱叫,她怕吵到蔚橙,就不敢再动了。
一旦刻意提醒自己就更加睡不着,柯稚言侧身躺着,姿势不太到位,还没等自己睡着,自己手先麻了。麻的是右手,她小声吸口气,不敢有大动作更不敢翻身调整,只能暂且拿左手按几下,顺着胳膊肘一路按下来,摸到一截比皮肤更加粗糙的东西。
柯稚言的动作停下来,她不动了,两只手都垂下来,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她像死了一般。
同网之隔 第33节
同网之隔 第34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34节
第二天天还没亮时整个房间就被起床号喊醒来,蔚橙下床时看见柯稚言的脸有些白,她也没在意,以为是这小孩晚上蹬被子冻的。
军训快到末尾时下了一场雪,头天晚上天空发红,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地下就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宿舍楼前的主路上已经被人铲出了长长一条路,再往两边看,人际稀罕无一处脚印,雪没过了枯黄的草根,覆没了昨晚巡逻战士留下的痕迹。
队里边有来自南方的队友,雪对她们好像天生就是自然馈赠的猫薄荷,这会儿没教练看着,好动的已经穿着厚厚的棉衣跑去路边完好的雪地里打了个滚儿。
温度是有点低了,柯稚言抄手站在路边,时不时的北风一吹过来就让她打了个激灵,王璎拉拢了孙钰晴两人打雪仗玩,没几秒就拖了更多人下水。
柯稚言一直站在路边没动,视线一扫就看见某个高高瘦瘦活蹦乱跳的身影,穿着赞助商刚送过来的羽绒服,左闪躲过飞来的雪球,顺手把自己手里的扔出去,砸中了人就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砸不中就狼狈地逃跑,生怕对方围过来。
就像是从夏季的英国乡下初入漫长冬天的纳尼亚的女孩,无忧无虑没什么烦恼地被家人和兄长姐姐一路呵护长大,看见雪的第一映像是晶莹无暇,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在雪地里滚一圈。
而不是想到漫长冬季所带来的寒冷和死亡,以及白雪皑皑下所掩埋着的黑暗不堪。
当心点啊,夏娃的女儿们,白女巫的爪牙无处不在。【注1】
一个yin影忽然破空而来。
“嗷!”柯稚言捂着肚子,衣服上还残留着雪粒。
蔚橙在不远处大叫:“稚言你又发什么呆呢快来帮我啊,璎姐要篡位了!”
柯稚言呆了半天,看看脚下滑落的雪,又看不远处雪地上滚成一团的队友们。
所以自己现在又成了爱德蒙是吗?
,可那天她偏偏来了生理期,整个人都处于暴躁状态,忙着赶作业,当然也就懒得顾及妹妹。
再次见到这个头发乱七八糟、身子刚过书桌高的小孩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见面地点不在家、也不在球馆,是在医院里。
医生说这小孩再晚送来一点,就会由缺氧引发脑补供氧不足亦或是直接脑死亡。她浑身上下也有很多小伤口,都是用小刀子划的,不致命也没危险,伤口最大的那处是右手腕骨,原来已经好的差不多的伤口被人为地重新划开。
柯律言在病房外看着里边由于药物作用而陷入沉睡的妹妹,第二天早上,一夜未睡的她得到了一个刚苏醒的睡美人的笑,她唯一的妹妹坐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天真无邪地对她笑,“姐姐。”
柯稚言走到柯律言的身边,脸色还白着,眼睛里的泪已经被她擦干了,她拿胳膊肘碰碰柯律言,“回家吗?”
柯律言偏头看她,面色苍白的柯稚言和七年前的那个稚嫩的小孩在她眼前重叠在一起,柯律言的心揪在了一起,她面上却要表现地跟平常一样,“我得跟乔安娜聊几句,你在这里等等?”
“没什么好聊的。”柯稚言说。
柯律言没有反驳,她只是笑了一下,抬手按按柯稚言的后颈,“你在这里等我五分钟。”
柯律言说完就快步走过去,乔安娜好像料到了她会过来,因此特意等在门口没有转身走。
柯律言跟对方打了招呼,特意往乔安娜身边挪一步,她们现在是侧身对着柯稚言那一边,柯律言是故意这么站的,这样才能随时关注柯稚言那边的情况。
只是走过来容易,开口却难,柯律言犹豫几下,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关于稚言,她现在怎么……?”
“据她说已经做了很久的噩梦。”乔安娜说,“说实话,你妹妹的情况比以前差了许多。”
“怎么会,她现在不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事态,柯律言把声音低下来,“她不是已经走出来了吗?”
“她的情况只能控制,等她自己想开,本来是已经好了许多,也不影响她正常生活。但是你有没有问过她?她的噩梦是从去年开始的,就是她打奥运会的那阵子。”乔安娜说,“她的压力太大,或者是碰上了相似的情况,就想是战场老兵退伍后听见鞭炮声也能下意识把周遭当成战场一样。”
柯律言脸上的血色刹那间全无,她僵硬地猜测:“你是说,她周围还有一个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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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虑了。她没有告诉过你她身边队友的为人吗?”
柯律言僵硬了几秒,这才缓过来,疲惫地揉一下眉,“你说的对,是我太过风声鹤唳了,你知道,自从伦娜之后,我们一直担心她身边的人……”柯律言耸耸肩,好显得气氛稍加轻松一些,“她没跟你说是什么事吗?”
乔安娜露出职业微笑,柯律言点头:“明白,不能跟第三方透露。”
“总之,她的状况虽然比去年差了些,但总体来说是在缓慢康复着。”乔安娜说,“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走不出来,她心里有结,我们也只能慢慢疏导。”
柯律言点一下头,她意识到对话该终止了,“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乔安娜却犹豫一下,吞吐了几下,柯律言挑眉:“嗯?”
“另外还有她说想放弃的那件事,作为成年人和她的心理医生,我赞同她放弃了一条艰难的道路,但是作为朋友,我不想看她那么痛苦。”
柯律言:“你说什么?”
乔安娜又露出一个笑,“算了,我只是想说,你们家属也要对她上点心,她是健康的。”
乔安娜加重了后面一句话的发音,她是在强调什么,柯律言听懂了,她不由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知道了,谢谢你。”
柯律言说是要她等五分钟,现在已经过了七分钟。柯稚言看看表,百无聊赖地低头拿脚尖捻地上的石子。第八分钟时,柯律言重新回来,柯稚言抬头看,乔安娜已经回去了。
“怎么?你又找她告什么状?”
柯稚言这会儿的表情已经恢复自如,一照面就蹙着眉嫌弃似地看柯律言。柯律言发现这死小鬼只要一没眼泪就开始欠扁,削对方一顿的心忽地就冒了出来。
“我只是问一下你的近况。”柯律言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尽量在面上端出个礼貌和善的微笑来,“毕竟我拎着你回家后也好跟妈咪交差。”
柯稚言低声“啧”一下,“叛徒!”
柯律言装作没听见,没事人似的往车边走,边走边问:“晚上在外面吃,想吃什么?”
“薯条,炸鱼。”
腐国著名的黑暗料理让柯律言成功地把脸皱起来,“你纯属恶心我是吧?”
柯稚言没心没肺笑起来,“我离开半年还挺怀念这个的。”
你怀念的不是黑暗料理,而是能在我身上讨得一点乐趣吧?柯律言绯腹着,瞥眼坐在副驾驶上系安全带的人,脸色还没缓过来,低头看安全带扣时半垂着眼,看上去数不尽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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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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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律言话到嘴边,又把那些cha科打诨的玩闹话咽下去,心一软,也就说不出来话。算了,让着她一次吧。
柯稚言半天没得到来自对方的反击,系好安全带后特意看对方一眼,她皱了皱眉,“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得知我身患绝症活不了多久了吗?”
“乌鸦嘴。”看柯律言现在的神情,若不是因为握方向盘的缘故,是肯定要上手削两下的,不过即使没动手,她也抽空拿眼神剜了两眼。
柯稚言撇一下嘴,“哭丧着个脸,真拿我当垂危病患看啊?”
柯律言这次再没答话,她换了话题,“我们去吃日料好吗?”
柯稚言原本想问是哪一家日料,肯辛顿的日料贵到死,西敏寺的酱料堪称一绝,整个伦敦内有那么多家日料,到底要去哪一个?不过她没问出来,柯稚言看一眼柯律言的脸色,默默地把挑剔咽下去。
最后只选择了一家非常普通的店面,食材也很普通,就连价钱也是。吃过饭柯稚言想先去结账,柯律言没拦着她,而是倚着店内的桌子看正在结账的柯稚言。
两个人一起出门,柯律言反手搂住柯稚言的肩膀,“阿稚长大了。”
柯稚言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才发现?”
柯律言笑,丝毫未感觉到被冒犯,“所以你在中国也是这样的?”柯律言比划了一下,“请客,付钱,力所能及?”
柯稚言的眼神更加奇怪了,“你中文表达这么差?”
“那么是对你喜欢的那个,还是对所有人?”
柯稚言的脸色变了,她眯起眼睛,刚才脸上的狐疑全都消失不见,“你想干嘛?”
柯律言摆摆手,“只是姐妹间的聊天而已,easy。”
“不管你想干嘛,我已经放弃她了,你死心吧。”
柯律言已经从乔安娜那里探知到了一点,这会儿初听柯稚言承认,却不由得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柯稚言还是眯着眼睛瞧她,视线充满打探,好像柯律言只要一有动作,她就能转换成防备似的,柯律言由着她看,等她看够了,才开口说:“不为什么,我不想拉她一起下来。”
柯律言初得答案却一点欢喜都没有,她满心全盛满了悲伤和难过,眼前的这个身子骨才初出抽开的小孩儿今年才刚要成年,可是痛苦和压抑却已经伴随了她活过来的大半生。
别人家十八岁的少年们在做什么?读书,踢球,使劲浑身解数追自己喜欢的人,肆意挥霍青春……可是这个呢?她连暗恋都不敢,生怕将自己的痛苦和压抑带给对方,可明明对方是给了她明亮和温暖的人啊,如今已经尝到了阳光,她却又要退回yin暗处吗。
已经尝到了一点甜头,食髓知味,哪里能说退就退。
柯律言的脚步一顿,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中先传出一声哽咽,柯稚言偏偏没有察觉到,还勾起唇角对她笑了笑,好叫她放心似的。
“死小孩,你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晚上回家后免不了被父母抓去做饭后甜点的下酒菜,姐妹两个伙同乔安娜一起默契地对父母隐瞒了柯稚言的近况,柯妈妈看见小女儿回家自然欣喜万分。
柯稚言依旧拿柯律言的琴,口头上也免不了再磕碜几句,柯律言今天没跟她计较,听着妹妹的嫌弃就当做对方是口嫌体直了。
柯稚言的年假时间不长,以往是在初七回国,今年由于巴黎世乒赛时间来得早,因此世乒赛前的备战也要提前,她今年过了初二就要走。
和来时一样,走前也形只影单地只提一个行李箱,超过十个小时的行程还要倒时差,按照她现在的身价也能随意地买头等舱,她没买,只买了商务舱,安检之后也跟行人一样混迹在一大片等候区里随便找一座位坐下,遇见球迷就拍照合影,时不时还勾起嘴角态度温和地聊几句。
国家队风气向来好,从教练到队员都平易近人尽量满足球迷,柯稚言被国家队教地不错,队内且不说,对外还是温和谦逊的。
第二天下机后直接回国家队,她在宿舍倒了一天时差,队友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从第三天开始慢慢恢复训练,国家队开始进入直通巴黎中。
说起直通赛,这是国家队为了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公开所设立的队内选拔赛,这一次分了三个阶段,年初选一次,三月时一次,四月进入封闭训练前再一次,此外还有年初的两场海外公开赛的冠军也能拿到一个名额。
这样做是防止教练假公济私选自己门下的弟子去,也是最大限度地给了非顶尖主力的运动员们一次表现自我能参加大赛的机会。
绝大多数运动员都是由此踏上自己职业生涯的征程,当年的杜玄雅是,现在的蔚橙也是。
教练组对于比赛流程轻车熟路,制定好规则后,签位表也很快出来,一共二十人参赛,打队内大循环,累计算积分,后四名与二队队员打升降,前两名直接出线拿到巴黎世乒赛参赛资格。
比赛为期七天,赛程密集,对体力和耐力是一次不小的考验。
柯稚言第一天四场比赛,第二轮就碰上王璎,最后除了王璎那场打到2:3输了之外,其余三场都是3:0胜。
第二天三场比赛,第一场打赵韵涵3:1,其余都是3:0。
第三天两场,不巧的是又碰上王璎,不过这次她状态不错,直接3:0横扫,可惜第二场对上另一个主力,比赛打到3:2才侥幸获胜。陈指做她的场外指导,第一场难以置信,第二场揪着心脏恨不得自己去打,一整天下来感觉自己仿佛像是心脏病患者坐了过山车一般刺激。
到了第四、五、六天,柯稚言的体力已经逐渐损耗殆尽,耐力也逐渐跟不上,有时候球拍到了,脚步却漏掉一拍,不过幸好,ji,ng力跟不上的不只是她,而是大部分人。这些里面当然不包括处于顶尖阶层的赵韵涵和蔚橙。
第七天里两场比赛,柯稚言对上久违的赵韵涵,这一次却没那么好运,两人你来我往都杀红了眼,各种技巧都用了上来,自己的状态也是调整到了最好的阶段,最后2:3,决胜局内一直厮杀到大比分12:14后,柯稚言的一次失误被赵韵涵抓住机会,她败,赵韵涵胜。
这一次大循环的最后一场比赛是柯稚言对蔚橙,比赛打到这里,除了柯稚言、蔚橙。王璎和赵韵涵外,其余人的积分名次都已经出来。而这四人内,蔚橙与赵韵涵分别排名前两名已经提前锁定巴黎世乒赛门票,王璎与柯稚言则分别位列第三四名,不一样的只是如果这一场柯稚言获胜,则她跟王璎的名次交换,蔚橙与赵韵涵的名次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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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在假期过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起先她并没有过多在意,没想到几天过后就延伸成了现在的样子。
柯稚言在家放了一个短假重新回国家队后,对待蔚橙忽然冷淡了下来。她就好像是患了选择性失忆症一般,对待其他人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转头看见蔚橙时,嘴边的笑意就换做了疏离。
在其他人看来,这个冷淡又话少的小姑娘可不就是真真切切地对着你笑吗?可蔚橙知道这不是柯稚言的笑,这甚至连一个笑容都算不上。
她见过柯稚言的笑,压了眉毛和眼睛,笑意弥漫了整个眼角眉梢,这么甜的笑脸,又怎么会只是轻轻勾起嘴角的温和疏离,像是画骨披上了一张皮。
可细究起来,柯稚言还是会对着她叮嘱唠叨、陪她加练喂球、帮她分析对手,柯稚言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只不过收回了肆无忌惮,如果真的要打个比方,那这一切就好像是总也长不大的小孩子突然开了窍懂得害羞和避嫌了。这一连串的变化下来让蔚橙满肚子疑惑却连询问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此时又恰好赶上直通赛,蔚橙不敢过多地说一些与比赛无关的事情,运动员最怕临阵崩心态,她不想不慎说错某一句话而导致柯稚言全盘崩溃。
此刻是直通赛的最后一场,前两名已定,这一场是赢是输对蔚橙都不是太重要,反倒是柯稚言,如果真要追究起来的话,拿下这一场比赛,她的表现也就能在教练组那里加上一分,这份信任对她无疑是好的。
柯稚言在一小时前刚打完比赛,此刻要休息一会才能上场,蔚橙耐心地坐在场边等了她近一个半小时,两个人都是同门,作为场外的陈指理所当然地在场外观战,一起来的还有绝大部分来凑热闹、观摩、学习的队友们和包括国家女队主教练钟哲明在内的整个教练组。
柯稚言提着行李姗姗来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皮一直搭拉着,听见人说话她才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纡尊降贵看一下。一脸的桀骜不驯。
蔚橙心里莫名咯噔一声,她还没想明白自己那股突如其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柯稚言已经提着装了球拍毛巾的行李袋径直走入场内,对着主裁判说:“教练,我退赛。”
蔚橙的脚顿时就钉在地下动弹不得了,被柯稚言这招突如其来给吓的。
原本国乒教练们都是亲爹的老传统来说,队内赛像这样确定名次之后的比赛都可以直接取消掉,或者是由队员来决定自己要不要打。前两年都是由教练们直接取消比赛的,到了这几年队内倡导自由自主,主教练没权直接取消,权利交到了比赛队员的手上。
像柯稚言这样直接退赛的也没什么不妥,不妥就不妥在她是柯稚言,以她的性子,上了赛场后就开启六亲不认只认冠军模式,像这样的直接退赛却还是头一次。
蔚橙直觉跟她有关,可是她对此做不出任何解释。
钟导和陈指下来进入场地问原因,蔚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柯稚言跟裁判解释完后又走过来帮蔚橙解围:“我体力跟不上,打不动了。”
虽然说能放弃比赛,但对运动员来说,无伤病退赛还是违反职业道德,钟导听见这个原因后当场罚她出去跑一万米,陈指皱着眉看看柯稚言,又看看蔚橙,蔚橙自己都一脸懵,她没顾得上陈指的眼色,全部注意力都放去柯稚言身上了。
第一阶段循环赛后离第二阶段还有将近两个时间,期间有两场海外公开赛,直通巴黎的规则规定只有两场公开赛都夺冠者才能拿到巴黎世乒赛的单打门票。
这两场公开赛是国家队历年来参加的重点比赛之一,一个原因是因为地处中东奖金丰厚,另一个则是因为中国队的海外对手们也来得勤,两场比赛与世锦赛时间挨的近,一般都会当做赛前练兵。
这一次,光中国队方面就有蔚橙、赵韵涵、王璎、孙钰晴和柯稚言五位主力以及几个小将参赛,另外还有新加坡的董容,日本队的白川伊苍……总之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蔚橙在第一阶段直通赛后依旧未能好好跟柯稚言交流,这段时间她们都太忙,比赛和训练加在身上连气都不能好好喘一口,等到了能抽出时间来时已经是封闭训练的末尾,蔚橙不敢在巴黎世乒赛之前打扰柯稚言,她怕出事,更怕因为一个什么时候都能有的谈话而打扰到对方。
她只能把谈话放在世乒赛之后,在此之前就好好备战比赛。
然后她在半决赛被王璎淘汰掉之后后知后觉地发现,柯稚言已经很久都没怎么跟她有过互动了。
蔚橙觉得柯稚言现在好像又回到了她刚到国家队的那段日子去,除了噩梦之外,其余外在表现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状态反常到连王璎都察觉到了点情况。
王璎最终在第一场公开赛的决赛中输给柯稚言,现在已经是第二场公开赛的颁奖典礼,柯稚言一个人拿了双冠军,奇迹般地从教练组手里拿到出战巴黎世乒赛的第三张门票。
反观王璎和孙钰晴倒一点都不急,反倒是在看台上勾着蔚橙的肩八卦:“我说你俩,这是吵架了?”
蔚橙动一下肩膀,把王璎的手拍下去:“你怎么这么闲?”
王璎讪讪收掉手,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这位小姐姐近日气色不佳,再看那位小妹妹,啧啧啧那么黑的一张脸。”
孙钰晴自旁边探出头来,“你俩真的吵架了?”
“怎么可能。”蔚橙抓狂,“我说你俩怎么都说得像是我在欺负她一样。”
“那还用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欺负谁好不好?”王璎饶有兴趣:“所以你真的欺负我家乖巧可爱的小言子了?”
蔚橙:“……我们没有聊天的必要了,再见!”
看台上的几位国乒大佬笑闹着,站在领奖台上的柯稚言却若有所感地看向看台那边,她当然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全场的灯光都在她这里,只有别人能看见她的份。
柯稚言盯着看台看了几秒钟,这一次她没有与蔚橙提前沟通,她不知道蔚橙的位置,就只能按照以往一样,对着最前方的看台扯了扯嘴角权当笑意。
她不知道蔚橙能不能看见,她的理智告诉她最好看不见,省得她现在的疏远在这个细微的笑之下前功尽弃,可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暗暗希望着蔚橙能看得见她特意为了对方所展露出的笑容。
她这段时间的故意疏离是真,想要看着蔚橙对蔚橙好的心也是真,这些心态全都夹在一起让柯稚言觉得自己就像个欲擒故纵的无耻混蛋,可夜深人静时她握着右腕,却又不自觉地想到蔚橙的一颦一笑。
直到夜晚结束,太阳升起时,她便只能再次戴上疏离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在伦敦时跟乔安娜说她已经放过蔚橙了。
她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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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暗,一片黑暗。
往日吵吵闹闹的球馆内出奇地安静,现在还不到晚上八点,外边天色昏沉,太阳刚刚落下,星子在深蓝色的天上若隐若现,天还没彻底黑下去。
楼道内隔着窗户有昏暗的光线透进来,与楼道只有一门之隔的球馆内却是一片黑暗。
球馆内没亮灯,也没有窗户,唯一的外界光线只有从开着的门那儿透出来的一点。
柯稚言站在门口,用还没适应黑暗的眼睛扫一眼训练馆内。一片黑暗,毫无人声,她连球桌和挡板的轮廓都看不清。
黑暗无声地注视着她,柯稚言的心跳加快,仿佛是已经看见了隐于黑暗中的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守株待兔等她一步一步走进去,慢慢靠近牙齿,然后一口,把她囫囵吞下去。
柯稚言在原地踌躇几下,脚尖不由自主地捻着地。球馆内的开关离门口有很大一截距离,往常有光时到不觉得远,可今天的柯稚言看着开关的方向,却觉得她与开关之间仿佛隔了一整个英吉利海峡那般远。
今天是休息日,整个球馆都放假,再加上前几天刚刚在队内举行了一场选拔赛,大家都体力都被这场比赛消耗殆尽掉,连注意力都涣散地厉害。她们本来就还算是业余的俱乐部选手,还未拥有专业运动员该有的素质,因此教练就顺势给放了假,假期要到明天才结束。
柯稚言自比赛过后就连着两天都没动过球拍,她一路从小组赛闯入决赛,对手都是自己平日的队友们,大家一起训练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彼此的球都熟悉地很。
她废了一番功夫才能进入决赛。
然而决赛又让她掉了一口气半天咽不回去。
决赛的对手是她最好的朋友伦娜。从柯稚言第一天拿起球拍时,比她大两岁的伦娜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一起训练一起玩,就连学校都是同一所,柯稚言性格孤僻些,打起球来只看输赢,对手是谁都不给面子,久而久之就得罪了不少人,周围的人都不想跟这个怪胎一起玩。柯稚言倒是不介意,手下败将而已,球场上输了球就只会在球场外搞小动作,她也懒得跟那些人一起玩,浪费智商。
伦娜是唯一一个输给她还愿意同她一起玩的人。她对乒乓球天赋很高,算得上是这支球队中u18以下的顶尖主力,有时候连打成人赛的选手也会输给她,可是她却会被柯稚言挥拍打倒。
柯稚言挺好奇,从她的经历来说,这种人输给她肯定也会像别的那些手下败将一样把她看做怪胎,然后孤立她、诋毁她,就像是柯律言讽刺的那样:小孩子怎么可能懂得收敛分寸。
可伦娜没有,她输了球也还是笑眯眯地按照规则来跟柯稚言握手,早上输了球,中午就又混到一个桌子上一起吃饭,柯稚言拨弄到盘子边缘的西红柿也照单全收,吃完饭后拉着柯稚言比身高,笑看着矮了她半头的柯稚言:“你看,挑食是长不高的吧?”
柯稚言今年十一岁,再过几年就要申请中学,柯律言希望她能去威斯敏斯特公学,大学与全家一样都选择剑桥。她父母对她没什么要求,只要读她自己喜欢的学校就好,柯稚言目前为止还没有太喜欢的中学,就连威斯敏斯特都是看在是姐姐母校的面子上才会关注一下报考条件及校内生活。
实际上柯稚言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以后想去哪里,或者是说她想做些什么。她不敢跟家人说,柯律言已经在嫌弃她笨了,她害怕自己一问就真的成了全家唯一一个笨蛋,柯律言不喜欢笨蛋。
同网之隔 第35节
同网之隔 第36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36节
她去问伦娜,伦娜在学校的成绩平平,算不上高也算不上低,按照这样下去,她可以申请全英排名靠前的公立学校,但离名校还差了一截,柯稚言冥冥之中觉得伦娜可能与她上不了同一所中学了,但至少她们还会在一个球馆里打球。
伦娜笑,问:“你觉得等我们上中学后,球技还会停留在现在这个水平吗?”
她勾着嘴角半是嘲笑地笑着,好像在笑柯稚言的想法太幼稚似的,“等那时候,我肯定已经去国家队了。”
伦娜的偶像是中国队的第一单打选手杜玄雅,她于两年前的雅典奥运会上夺得属于中国队的第一百金,并于去年的世锦赛上夺得女单冠军,完成了大满贯,是全世界第二个女性大满贯获得者。
伦娜想去国家队成为一名职业乒乓球运动员,在国际赛场上与杜玄雅交手,并成为第三名女性大满贯获得者。
她仗着身高优势,手臂轻轻一伸就勾住柯稚言的肩膀,半低下头来凑在柯稚言的耳边说:“kid,到时候你会来为我加油吗?”
柯稚言打个激灵往旁边蹦了老远,伦娜今年十三岁,身子早就开始抽高进入发育期,她知道的东西多,调笑起柯稚言来得心应手,调戏后就笑着看柯稚言的反应,逗小孩儿似的,伦娜哈哈大笑。
柯稚言红着脸还不知道她们刚刚的距离在成人看来算什么,她只觉得对方凑她太近了,连柯律言都没这么近过。她看着笑弯了腰的伦娜,一声不吭,在心中默默想:到时候我站在你旁边的领奖台上。
伦娜一直在为了成为一名职业运动员而努力着,柯稚言常常给她做陪练,在赛场上扫除本半区的球员后到决赛与伦娜汇合,比赛结果多半是柯稚言略胜几分。赛后她们两个一起分析比赛,柯稚言指着自己的得分点教伦娜怎么应对。
2006年的春天,世界青少年乒乓球夏令营在中国河北正定的国家队基地展开。这是中国国家乒乓球队为了应对ittf针对中国队逐渐一家独大的局面而进行“养狼计划”中的一个活动,“养狼计划”顾名思义就是中国队派教练交流,同时帮助训练各国年轻运动员而展开的一系列活动,日本队日后的队长白川伊苍就是此计划中的一个典例。
这一次的夏令营活动,中国队不仅会派出资深教练和国家队来充当陪练的队员,而且更会有中国各个省队、各国国家队来挑苗子,也就是说只要能进入夏令营,那么就算得上是半脚踏入职业圈内。
可惜分到柯稚言这个球队的名额就只有一个,有资格报名的都被混在一起打晋级赛,打到最后,决赛内就只剩下柯稚言和伦娜。
伦娜今天看起来非常紧张,往日还和柯稚言打打闹闹一起登场,今天却撇下柯稚言独自一人来,后者一脸不解,坐在挡板后整理队服和毛巾时,柯稚言还小声用中文叫了叫离自己三四步之外的人。
柯稚言教过伦娜简单的中文,她教了自己的名字和伦娜的全名,但是今天伦娜仿佛没听见似的,等整理完后就进入场地开始活动。柯稚言也赶紧揣上毛巾进入场地和伦娜适应球桌及乒乓球。
她知道伦娜其实是听见了的,只是故意不想跟她说话,柯稚言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场比赛对伦娜太重要了,可就算如此,她在伦娜心里难道连一场比赛都不如?
伦娜太过渴望比赛,手底下反而放不开,接球时犹豫不决,处理旋转时畏畏缩缩,大的失误不常见,就是太过保守了一点。
柯稚言打球靠脑子,她有些天赋,在赛场上冷静果断,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因此看见伦娜打成这样,立刻就反守为攻加快了进攻速度和力量。伦娜害怕输球,出手的第一反应是保守一些,不要出现失误,但她想的越多,就越容易被柯稚言抓住漏洞。
这是伦娜打过的最差的一场比赛,她的优势和擅长点完全没打出来,甚至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柯稚言一板又一板打的晕头转向。原本被誉为伦敦赛区一颗冉冉新星的她反而在观众与英国各大教练面前做了他人的陪衬。
柯稚言大放异彩,在决胜局上面无表情面对伦娜时的照片登上了第二日的报纸。
她拿到了世界青少年夏令营的一张门票,并且让时任的英国国家女队主教练点头称赞。
获胜后直到颁奖时,柯稚言都还是懵着的,老实说她对这个名额和这个冠军并没多大概念,她只知道伦娜对此看得很重并为之努力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对她自己来说,这些都比不上一次比赛的胜利来的重要。
但是伦娜好像生气了,自决赛的最后一个球落下后,伦娜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甚至于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柯稚言用了一整场颁奖典礼和赛后采访拍照才大致想明白伦娜的这个表现应该是生气了。
柯稚言想过要在赛后道歉,但是伦娜在采访后就回家了,柯稚言作为冠军被抓住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赛后她又去了伦娜家,但伦娜根本不见她,柯稚言没法,只能写信放在伦娜家门口道歉。
柯稚言是茫然无措的,她知道伦娜生气是因为输了比赛还丢掉了名额,但她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生这么久的气,她们是朋友不是吗?伦娜从前也输给过她,以前都好好的,可为什么这一次会气她那么久?
道歉信在桌上展开,信纸上印着是伦娜最喜欢的米奇,她花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本迪士尼正版的笔记本作为道歉礼物。柯稚言用钢笔抵着头想语句,眼角不小心瞥到旁边的柜子。
那张柜子内放的全是她的奖杯和证书。
柯稚言眼前一亮,赶紧写下:比起我来,你应该更适合参加这一次的夏令营活动,我会跟教练说的,我自愿放弃名额,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去了。我们还是好朋友的,对吧?
伦娜想要名额,柯稚言想要胜利,只要她放弃了名额,她们俩个就还会是好朋友。
柯稚言喜滋滋地装信,在信封上认认真真用中文写下自己的名字。
柯律言双手cha兜晃进来,倚着大开的门扬了扬头:“妈咪让我来看看你的手。”
柯稚言慌忙把信夹在旁边的书里,露了个笑,把右腕对着柯律言,“已经结巴了,就是周围有点痒。”
柯律言“哦”一声,“不疼就行,我跟你说你不准抠啊,小心以后留疤。”
柯稚言笑着点点头应下了,柯律言这才挑眉示意桌上:“刚才你藏了什么东西?信吗?你这样的居然会有人喜欢?是哪个小男生瞎了眼?”
她跟伦娜冷战的事谁都不知道,柯稚言不敢说,怕被柯律言嘲笑自己脾气太坏把唯一的好朋友也给气走了,于是现在就只能起身臭着脸撵柯律言:“你出去啦,我要换衣服去球馆了,你陪我吗?”
柯律言捂着肚子挥挥手,被柯稚言推出门后脸色也冷下来,“你自己去吧,反正你认识路。”
今天晚上是伦娜自决赛后第一次约柯稚言,地点在球馆,伦娜说既然大家都在放假,那她们也就可以在球馆里肆意聊天。
柯稚言把伦娜扔在她家花园内的纸条仔细地捋平压在自己的奖杯底下,她把这个约看做是伦娜原谅她的前奏。
既然伦娜都主动约她了,那么只要她把道歉信给伦娜,然后再告诉她自己已经决定退出夏令营活动,这样的话,她们就又能够一起玩了。
柯稚言把信小心地揣在怀里去球馆,天色暗下来,球馆内空无一人,她站在场馆的门口,眼前是一片黑暗,身后的窗户外有星子若影若现。
柯稚言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两三下,还是决定闯入黑暗内去开灯,至少等会儿要来的伦娜就不会害怕了。
柯稚言握紧球拍一步一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开关处去,手伸出来还抖个不停,小心地在墙上摸索着,柯稚言吞口口水,一切被柯律言威胁来看的恐怖片现在不约而同地在脑中上演着,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步一步朝她而来,墙上好像有什么在蠕动着,只等一口咬掉她的手。
终于,她碰见一个开关。“吧嗒”,场馆内终于亮起了第一盏灯,一张乒乓球桌被照亮,球馆内也有了光。
伦娜就站在唯一一个门边,她不知道站了多久,柯稚言愣住了,从刚才起,伦娜就一直站在她身边吗?那她为什么不出声?
伦娜朝柯稚言勾出了一个笑,她抬手关上门,“咔哒”,是门上锁的声音。
伦娜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她,脸上的笑还没放下去,柯稚言对着她露出一个笑,笑得眼睛都弯下去,“伦娜,晚上好!”
她还没变声,声音是清脆的童声,说话声音一大一些就充满活力,柯稚言把手中的信伸出来, “这是我写给你的,你愿意原谅我吗?”
伦娜走得近了些,她脸上的笑还没放下去,柯稚言感觉到今天的伦娜有些不太对,她脸上的笑就像是被画上去一样,看久了觉得诡异,再靠近些,又像是冷笑。
柯稚言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伦娜终于说话了,她说:“你这个怪胎!”
柯稚言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她忽然觉得右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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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世乒赛一天一天走近,单打的几个名额都挨个被定下来。王璎、孙钰晴、蔚橙、柯稚言、赵韵涵这几人最终都有惊无险地拿到单打资格,此外柯稚言今年还被额外给了一个双打名额——跟蔚橙一起。
柯稚言听得心里一跳,脸上倒没什么表示,斜斜地看了眼站在她左后方的被几个队友隔开的蔚橙,蔚橙看着宣布名单的钟导,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柯稚言收回视线应了声,蔚橙的声音紧跟在她的尾音之后,这代表着她们两个对双打阵容都没意见。
封闭训练的第一天就从双打开始,早上的任务不是太重,陈指盯着柯稚言和蔚橙两人先跑了两公里就当做是热身,接着直接开始默契练习。
她们两人都不是双打出身,比起蔚橙来,柯稚言的打法和性格也更加不适应双打,因此要想先打出成绩,就必须要重头开始练习默契。
陈指对这一项原本信心满满,毕竟两个人同吃同住这么多年,关系如胶似漆整个国家队都知道,再加上此前也有过双打经历,虽然成绩都不是很好,但肯定还会有默契的底子在,就算再不济,两个人总还能为对方着想,铺铺路啊,救救球啊,都是顶尖运动员,只要对方创造了机会就基本都能把握得住。
事实证明陈指还是太天真,他只想到了两个人如胶似漆,吵架冷战这一观念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柯稚言跟蔚橙怎么会吵架呢?
国家队里谁都受过柯稚言这死小孩的冷脸,唯独见了蔚橙就眉开眼笑。好,就算是这死小孩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臭脾气,可蔚橙是谁?整个国家队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对队友温柔以待如沐春风,大满贯小姐怎么可能会无端发脾气?
大满贯小姐被人定了性也不觉得委屈,她脾气好凡事看得开,有些东西也不爱计较,每天面带微笑多好啊,别人看了舒服,自己也有活力,不是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差吗。
陈指看见两个人毫无章法的双打后气地摔拍子骂娘,大满贯小姐看一眼依旧沉着脸还把脸侧过去不看她的搭档,心里也委屈,她自认没做错什么,这场冷战由柯稚言单方面发起,她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柯稚言看上去并不打算解释,连辩解都没有,她只是侧着脸不看任何一人,视线是被放在地上的,让正在气头上的陈指看来这就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蔚橙无声地叹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出来解释,她开口的时候下意识地把左半边身子往前送了送,柯稚言就站在她左边,现在有半边身子被她呈一个保护状态之下护着。
柯稚言的视线飘了飘,飘到蔚橙突然拐出来差点撞得她一趔趄的左半边身子上,她们俩的肩膀挨着,体育馆内穿的薄,运动t恤下面就是对方的温度。
蔚橙在下意识地护着她。这个认知让柯稚言不知道是开心好还是难过好。
蔚橙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偏偏遇上自己了呢。
蔚橙又是赔笑脸又是下军令状,好说歹说连脸都笑僵了才把陈佶哄走,陈佶去喝口水冷静一下,亦是给自己俩最出色的弟子留下一些私人空间。
蔚橙目送陈佶走了,才转过身沉下脸对着柯稚言:“聊两句?”
国家乒羽中心基地的乒乓球馆前有一块老大的绿化草坪,周围种了树,遮yin好,就是蚊虫多了点。蔚橙在前面走,柯稚言双手cha着兜慢吞吞地跟着她,两个人在这里寻了块干净的长椅。
柯稚言当然知道对方想聊什么,无非是最近突然转变的态度和莫名其妙的冷战,她在蔚橙开口前就已经想好了答案,捅一些小时候自己跟伦娜的相处模式出来,再跟她说自己在球场上狠不下心,如此一来九假一真的借口连柯律言听来都不会说什么。
她也不是要一辈子都拿这个态度对蔚橙,只要这一段时间就好,再给她一点时间,最多半年,等她能控制好自己并且把这段感情压下去后,她就又能还蔚橙一个压着眼睛笑意盈盈的小跟班柯稚言。
蔚橙继一时脑热把人叫出来谈话后又毫不意外地大脑当机卡壳在原地,柯稚言在想答案的时候她也在想要怎么开口。
其实蔚橙不是一个会能言善道的人。国家队内论嘴皮子利落的主力要看王璎和孙钰晴,两个人两张巧嘴能把石头说出花来。蔚橙就不是,蔚橙属于埋头做事的那种,说得通俗点叫纸老虎,平时凶巴巴堪称国乒一霸,其实都是师兄师姐们宠着护着,真要她站出来独当一面她就蔫了。
蔚橙今年还没过23岁生日,从心理角度来说,她自己都还当自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又怎么能对着柯稚言来说教。
两个人坐在一张长凳上各自挨着边,中间空出的地方能供摩西簇拥着众人行过。蔚橙挠了挠头,控制一下面部表情后边回忆边学着杜玄雅当年对她说教的样子。
“稚言啊,我不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我就不问。但是这些都是你的私事,你是职业球员,上了球场就要拿出职业态度,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是现在我们俩是搭档,你能不能稍微……”
“我会尽量打好球的,不会影响你拿名次,也不会再让陈指骂你一次。”
蔚橙说了一半的话被柯稚言打断,柯稚言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我会在场上尽力配合你。”
诶诶诶?蔚橙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乍一想好像这次聊天挺成功,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稚言这是默认了她对自己有意见还是确实发生了什么事?
蔚橙怼着这个问题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好几天,整个封闭训练也才四十多天时间,她还没有想明白,双打和单打也没有训练明白,巴黎世乒赛的前奏就已经打响了,央视记者、乒乓球专刊、巴黎世乒宣传片、ittf要求上传的各种文件纷至而来。
国乒领队郑师渠已经先与大部分教练们前往巴黎踩点,柯律言发来短信说自己已经买到了整个比赛的全套门票,蔚橙上交了手机,行李全都被打包好,还记得额外带了一袋柯稚言爱吃的零食。
飞机一飞冲天。
巴黎世乒赛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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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前,柯稚言抬头看了看天。
五月的巴黎阳光明媚,虽然比起中国来还是显得冷了些,不过至少比说变天就变天的伦敦好。
柯稚言对法国的映像不错,法国人随性又乐观,骨子里全都是放荡不羁,连国王都束缚不了。柯稚言觉得,如果有一天蔚橙要选择定居地的话,法国是个不错的地方,适合她,蔚橙的性格在这里肯定能玩得开。
球队住的酒店与体育馆相距不远,隔了条塞纳河,贝尔西体育馆就坐落在河畔。
今天是开赛后的中国队单打第一场比赛,柯稚言今年是三号种子,跟排在她前面的蔚橙、赵韵涵一样都直接跳过小组赛。
今天也是她们第一次进入体育馆内的赛场,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满眼红色,观众席的座椅、场馆内的上色、地胶,甚至是观众席上满满都是红色,像是中国队的主场,亚洲人占了半数。
现在同时进行的是几个小组内的八分之一决赛,中国队的几个人运气都还不错,分守不同半区,半决赛前基本不会对上。
蔚橙的比赛就在柯稚言旁边的场地内,顺利拿下第一局后,柯稚言分心看了眼旁边。蔚橙恰好赢下一个球,也许是这一分拖的太久,蔚橙握拳吼了一声当做给自己鼓劲,场外指导陈佶一直在鼓掌。
钟导伸手拍拍她拉回她注意,柯稚言收回视线,掩饰性地喝口水,钟导训斥着:“比赛呢,你又开什么小差?你下一局再试试换种打法,现在世乒赛刚开始,你趁着这几局先热热手,等下一场也好应对。”
这一场的对手比起柯稚言来说经验与球技更加不足,因此在赛前准备时,陈指与钟导都一致认为该把这一场当做热身赛,把封闭训练的成果在这一场一一试验过,仔细感受球馆内空调的风速、场馆大小及大赛来临时的心态对处理球时的影响。
柯稚言应一声,第二局开始后换了发球,正手与反手的几种发球轮着来,倒是用惯了的逆旋转发球被暂时收起来。
这一场比赛被柯稚言拖的时间有点长,八分之一决赛打出了决赛的时间,蔚橙比她早结束半小时,收拾了东西后让陈指先回,她自己在运动员通道口附近找了个隐蔽些的位置盯着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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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的大赛经验不比蔚橙,同样都是热手,蔚橙能控制得了时间,可以分配自己的体力。柯稚言不行,或者说她完全没有要分配体力的意识,她比蔚橙要任性地多,每个球每个战术都要做到完美才会换成下一个,这就在无形中消耗了她过多ji,ng力和体力。
打了不久她就出了汗,柯稚言出汗爱在额头上出,每次汗出得多了就会把额前的碎发全都打shi,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中捞上来的,连睫毛上都沾着水汽,整个人的皮相都透着一股子哄骗人般可怜巴巴。
蔚橙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她晚上还有混双要打,明早的四分之一决赛后,女双也要从小组赛开始打起,今天是她最后一个能好好休息的晚上。
柯稚言结束八分之一决赛后去副馆给男队当陪练,黄子耀去喝了口水,回来后发现站在自己对面的人矮了几公分。
“小言你怎么没回酒店?”
“回去也是闲着,不如过来再练练。”柯稚言弹一下手中的乒乓球,“来一盘?”
黄子耀无奈的笑笑,“我晚上还有比赛。”
“那我给你当陪练,你要练什么?”
“别闹,小言,快点回去吧,蔚橙已经走了。”
柯稚言抓住在球桌边缘弹的乒乓球,“我没有闹,我真的还想再打一会。”
“是还想再打一会,还是不想回你房间?”
柯稚言轻微皱一下眉。
“跟蔚橙吵架了?”黄子耀了然地笑了笑,“所以不想见她?”
“我跟教练申请过换房间的,没给换。”柯稚言声音低下去,“我们也没吵架……”
“那就是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眼见黄子耀要放下球拍开始充当知心大哥哥的角色,柯稚言利落地把球拍一收,乒乓球重新打回给黄子耀:“算了,我去找陈奂。”
陈奂就在隔壁的隔壁球桌,柯稚言上去拍拍陪练小队员的肩示意自己来,陈奂一脸懵地看着对面换了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吃了一记逆旋转发球。
陈奂:“啥玩意?”
柯稚言:“来一盘么?”
陈奂:“不是,小燕子你不是回酒店了吗?”
柯稚言把眉一竖:“少废话,打不打?”
“……我晚上还有比赛。”
“那我当你陪练。”
陈奂身子前倾几下,双手撑着球桌探身问:“小燕子你今天又没吃药啊?”
“所以你到底打不打?”
陈奂见连挑衅都不管用了,他一时间没搞明白局面,下意识去看周围。黄子耀在不远处对他耸耸肩,露了个无奈的笑,陈奂一向不机灵的脑袋现在忽然开了窍,“你跟蔚橙吵架了?”
“没有。”柯稚言面无表情地应道,“我跟她没有吵架,我只是想再打一会球。”
哦,冷战了,小孩不想回房间看着眼烦。陈奂在心底默默补上正确答案,不由得给自己的机制点了个赞。
另一头黄子耀终于看不下去,走过来把陈奂往旁边扯了扯让他别碍事,柯稚言一见黄子耀这幅样子就头疼,摆明了是来说教的,不过现在跑倒也来不及了,黄子耀大长腿几步就能追上自己,到时候又免不了一顿唠叨。
柯稚言脑中天人交战怪自己干嘛非要留在这里,老老实实回酒店然后在餐厅里坐到晚上直接回房间睡觉不是更好,这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边默默叹口气开始聆听黄男神的教诲。
黄子耀的一句话让她瞬间钉在原地,浑身的血被他的话浇地冰凉。
黄子耀叹口气,轻柔地揉揉柯稚言的发顶,“小言,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了?!还有谁知道?蔚橙呢?蔚橙知不知道?!
柯稚言整个人都僵硬着,黄子耀的声音很小,周围又没有别人,这句话其实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到,可是柯稚言却觉得此刻全世界都听到了,好像整个场馆内的人都在看着这边。
柯稚言的视线一寸一寸地往上抬,视野内出现了黄子耀的脸,再往上,黄子耀的眼睛,对方也在垂眸看着她,眼中充满担忧。
见鬼的担忧!
damn it!
柯稚言低骂一句,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恶狠起来,她上前一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压低了声音咬牙挤出声:“你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
“小言?”柯稚言看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黄子耀却看得清清楚楚,对方连眼睛都发起了红,整个人就像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般,这种状态不对劲。黄子耀轻声唤着:“小言?没有别人知道的,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蔚橙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好像是走火入魔一样。黄子耀心里担忧着,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在这时候说出来。他原本只是想帮柯稚言梳理心结,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要压抑着自己的,也并不是单方面跟对方冷战或者逃避就能解决得了的,柯稚言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黄子耀想帮她。
黄子耀试探着触碰柯稚言,“小言?没事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坏事情。”
柯稚言的身子在抖。黄子耀皱起眉,声音忽然加大,“小言?!柯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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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房间的,她只记得自己在黄子耀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颤抖着身子拉住对方的衣袖,乞尾一般求他:“你别告诉她,子耀哥你别说出来……”
状态差到极致,面子全无。
可是还是得在房间门口调整自己好让蔚橙看不出什么马脚,对方只要认为自己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孩就好了。等过了这一阵,自己能够控制得了自己了,她们就又能恢复从前的关系,那时候再提起现在时,蔚橙可能会笑着说:“柯稚言你还真是娇纵又任性呢!”
推开门,蔚橙刚洗了澡坐在电脑桌前看比赛录像,头发用毛巾裹着,活像是非洲某个部落中用头顶瓷器的村民。她听见开门声时抬眼看向门口,柯稚言猝不及防跟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又没吹头发。柯稚言蹙一下眉,默不作声关上门把包放地上,紧接着进洗手间。再出来已经拖了个吹风来cha在电脑桌前。“我先去找陈指了,你把头发弄干之后也过来开会,免得他唠叨你。”也免得你感冒。
跟陈佶只是比赛结束后的例行会议,总结一下今天的比赛,叮嘱明天比赛要注意的事,再谈谈话两言三语地就结束放行。
四分之一决赛在第二天早上,柯稚言对上白川伊苍,蔚橙那边是跟孙钰晴争晋级名额。柯稚言也是在结束后的记者采访时才知道比她提前十分钟结束比赛的蔚橙与她一样都打了4:1,记者开玩笑问这是不是体现了你们俩的默契程度?
柯稚言牵起一边的唇角笑了笑,“只能说是巧合吧,毕竟我跟白川对上基本都是打七局的,这次侥幸五局赢下罢了。”
赛场上又是不同的选手打不同的赛次,柯稚言拎着包回到休息室坐下吃快巧克力缓体力准备迎接一小时后的女双,面前出现一只手递过来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纸杯。
这种情况也只有蔚橙会从天而降像是踏着七彩祥云般了。柯稚言接过水,热气顺着手心一直暖到胃里。
蔚橙问:“刚才在采访时为什么不说我们有默契?”
柯稚言一口咬完剩下的巧克力,嘴里鼓了一大包,两个腮帮子圆圆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残渣,“不敢说得太圆。”
蔚橙“哦”一声,在原地站了几秒后又重新回到自己刚才坐着的那张沙发上。两个人隔着大半个休息室都沉默着,整个房间里就只有柯稚言不时喝热水的吸气声。
女单第三天,半决赛。蔚橙跟王璎对上,比赛打了近一小时二十分钟,蔚橙4:2率先进入决赛。
柯稚言站在运动员通道里看完了最后一局,她看见蔚橙赢球后的握拳与赢下比赛后对着她球迷方向的庆祝动作。柯稚言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自己放不下,那么现在她对着欢呼雀跃和鼓舞庆祝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蔚橙下场后十分钟,另一场女单半决赛开始。
柯稚言碰上赵韵涵,一个是国家队的后起之秀,另一个是现任女队队长、距离大满贯最近的人。怎么看都是柯稚言占下风。
刚才还绷着青筋为蔚橙声嘶力竭的球迷顿时转了场子把加油声全送给柯稚言,比赛打到半决赛,整个场馆的聚焦也基本都在她们两个人身上了。
如果说伦敦时想尽力拿个好名次、黄石世界杯时必须要夺冠的话,这一次的巴黎世乒赛中柯稚言就完全不知道应该给自己怎样的期望了。一场一场尽力去打那都是骗记者糊弄采访的,柯稚言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说非要给自己一个目标的话,她情愿是能尽力坚持完比赛。
坚持完比赛就能放松一段时间了,也许还能跟教练申请去休一段时间假,哪怕一个星期都好,她去见见乔安娜,再去找柯律言谈一谈,远离了蔚橙连一直绷着的神经都能松下来。
等回来之后也许她就可以冷静地处理这段感情,也许她也能冷静地面对自己的过往也说不一定。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乒乓球给她的玩笑,她想赢球时偏偏倒在球下,现在只是想拿着乱七八糟的脑子尽力完成比赛,却没想到跟赵韵涵耗到第七局时11:7赢了比赛。
法国果然对自己不太友好。
柯稚言跟赵韵涵握完手,在对方的“小言子我的金牌就拜托你了”中勉强笑了笑。
巴黎这个鬼地方,自古以来就对英国不友好,现在连前英籍的自己也不放过。
决赛哪里是好打的主,何况决赛中碰见的还是蔚橙。自己对上蔚橙又何时赢过呢。
这大概是柯稚言过的最难熬的一个决赛前夜了。她跟蔚橙两人依旧是住同一间房,教练组好像很放心即将要在决赛场上厮杀的两人似的,也不怕前一夜的其中一个动动手脚或是故意做些什么。
在冷战的情况下,蔚橙对她放不放心柯稚言不知道,反正她回房间洗漱之后就上了床缩在被子里,原本是想闭目养神想想该如何处置她俩之间的关系的,结果几分钟后就被睡神敲门没了知觉。
好像是三大赛事的一个不成文规定,决赛的时间一般都在晚上,大多数是晚上七点半,也不知道是不是ittf跟国内串通好的要在新闻联播结束后直接切体育频道。
早上起床后柯稚言拉开窗帘看一眼窗外。是个yin天。巴黎是不是雨季,柯稚言不知道,不过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有雨。
国内的运动员大多都有些迷信,乒乓球女队的这一代对天气看的重——其实不如说是她们一直放不下去的心结:2010年莫斯科世乒赛出征的那天就是个yin天,从早上集合拍照时天就yin着,到她们坐大巴赶到机场时已经下起了小雨。
yin天本来就沉闷,再碰上雨天就让人更不舒服。
后来她们果然输了世乒赛,把九连冠和考比伦杯一起拱手送给新加坡。虽然这个“果然”跟中国的天气没什么关系,但是人在遭遇不好的事情时,总是会站在上帝视角看见自己一切不顺眼的东西,然后把它当做先兆。
天气就女队的先兆。
但是先兆它又是yin着的。
柯稚言站在窗前瞪着yin天,半响后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决赛而已,两年一次,她跟蔚橙两个都是队友,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充其量就是她输了比赛乖乖去做自己的千年老二,居于蔚橙之下拿银牌这种事她也没少做。
柯稚言上一次站在大赛决赛场上还是一年前,只是那时候不论是对手亦或是赛事级别都无法与现在相提并论。虽然同样位于三大赛级别,但不论是选手质量亦或是奖杯含金量来说,世锦赛都占了第一的位置。
其实这也是柯稚言第一次站上世锦赛决赛的现场。以往她都是坐在看台上和所有观众一样把目光聚焦在场地中央,在颁奖时也看着队友将吉·盖斯特杯高高举起一飞冲天,然后想自己何时能站在那个台上打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
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可惜这是个yin差阳错的比赛,连自己怎么打进决赛的都不知道。
检查球拍,猜错发球权,热身,开局。
柯稚言长吐一口气,半压下身子准备接球。
职业运动员的职业化就在于不管场下想的有多离奇古怪,只要拿着球拍上了场,面对着对手时就能一秒钟进入自己是个“运动员”的角色当中。球场上只有输赢,球网对面站着的也永远都是对手,整场比赛只有一块金牌,两个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比赛从大比分1:0柯稚言领先一路打到3:3两人持平,离金牌还有一局的距离,柯稚言要了一个暂停,在场边喝水时不由自主地偏头过去看摆放在场边的颁奖台和今晚已经被搬出来的吉·盖斯特杯。
说不想要是假的,比赛打到现在这种程度,怎么可能不想要金牌。
乒乓球在球桌上弹了两下,柯稚言拿胳膊擦掉额头上又渗出来的汗水,勉强控制住不稳定的气息,抬手发逆旋转发球。
蔚橙打法稳定,出球时加了更转的旋转。柯稚言在私下很少能跟蔚橙拼到这种程度上,她们的大多数对打都是几板就告负,柯稚言不给蔚橙打中远台的机会,蔚橙也不让柯稚言在近台好过,最终两个人都是别扭一番看谁先失误。
现在蔚橙已经打出了状态,给过来的球的落点更加别扭,柯稚言无法只能先反手侧拉一板,弧度不出所料地在这个回击下高了一些,这给了对方一个正手机会,不过柯稚言在落点上做了一些处理,这个球的最后出处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打来柯稚言早已准备好的地方,要么则拿正手强行改变弧线把球直接拉过去。
多数人包括柯稚言的第一选择都是打顺风球,哪怕是对手已经准备好回击也无所谓,至少这一板有把握,下一板还能去拼一拼;蔚橙选择的是第二种,仓促之间她来不及多想,身体反应是最先付诸行动的:她没有直接用正手强行改道,而是身子往旁边撤给正手让出一条路。
柯稚言不得已只能快速换脚步,同时球拍下意识地挥了出去——抢救时也不在意那些弯弯绕绕的技巧了,现在只是顺着旋转又一板扣回去,力气用了不少,回拍后虎口和手腕立刻酸了一下。
可惜这球没什么用,只求上案罢了。柯稚言立刻转换步伐准备迎接下一板。
下一球没到。乒乓球上案后直接从对面弹了出去,对面本该在那里的人倒在了地上。
柯稚言以为对方是没站稳不小心摔了,正打算往前几步避开挡视线的桌子去看一下,余光却忽地看见场边裁判站起身欲往这边走。
柯稚言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同网之隔 第37节
同网之隔 第38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38节
步走到蔚橙跟前蹲下,她看着蔚橙脚上的纱布,白的刺眼。
“欸你别哭啊,我不疼的。”蔚橙大概是想抬手碰碰她,但是手一动就牵扯全身,蔚橙龇牙咧嘴半响,最后还是蹦出来这么一句安慰似的话。
柯稚言吸吸鼻子,“嗯”一声,抬眼想跟蔚橙说话,却看见蔚橙皱着眉视线下撇。柯稚言还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
柯稚言松了手,蔚橙盯她半响,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柯稚言找话题问她:“比赛还打吗?”
蔚橙配合着她笑了笑,“可能不打了吧。队医害怕我伤到骨头,现在已经叫了救护车来。”
那就是说要退赛了?柯稚言急吼吼脱口而出:“但是你还有三分就赢了!”
“那也没办法了啊,现在打比赛确实有点困难,你随便一个大角度撕球或者吊中远台我都接不了。跑到场上去发个球就钉在原地也太惨了些吧。”蔚橙说得轻松,好像这个冠军对她而言也就那么一点分量。
柯稚言想说话,一口气还没上来就被蔚橙忽然打断:“喂,你别想着故意输球啊,你这是打假球我跟你说。”
“……或者我退赛也是可以的。”意图被看穿,柯稚言低下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冠军本来就是你的。”
“赛场上没有什么本来、一定。我差三分你差四分,真的要拼起来说不定还是我输。”蔚橙想动,但大概是牵扯了伤口,她疼地吸了口气,脸又皱在一起。
柯稚言顿时忘了什么输赢,焦急问:“你疼的很厉害吗?是不是真的伤到了骨头?”
队医抬着担架过来,主教练随着翻译一起去找主裁判退赛,柯稚言被挤到一边,看着蔚橙被小心地抬上担架。
世事无常,前一秒她还在单方面疏离这个人,后一秒就发现好像有些话不去说、有些事不去做就已经来不及。原来转角遇到的不是爱,丢掉的也不是手中一直牵着的那个人,而是她们相隔一个街角,蔚橙过不来,她被人扯着也回不去。
蔚橙被抬起来时终于还是借机会碰了碰柯稚言,她的手拉一把柯稚言的手臂,用清晰的声音对柯稚言说:“稚言,你别怕。”
跟着蔚橙上救护车的是随行教练和翻译,钟导没有去,柯稚言也去不了,他们得留下来处理之后的一堆事。
比如颁奖。
第二位空着,第三位上站着赵韵涵和王璎。柯稚言跟她们俩握了手,路过第二位,第二位上站着的是来代替蔚橙领奖的钟哲明。柯稚言站上冠军奖台,国际乒联副主席给她戴上金牌,把吉·盖斯特杯交给她,跟她说恭喜,现场的主持人在介绍她时称她是世乒赛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单打冠军。
国歌响起,国旗升起,这个夜晚属于她。
记者们都采访她,聚光灯都投在她身上,有人让她高举奖杯和奖牌。
柯稚言举不起来。奖牌和奖杯在她身上好像千斤之重,她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拿了金牌反而连笑容都扯不出来的冠军。
她的心现在都在医院里。蔚橙已经到了吗?检查结果怎么?
这个冠军她只是暂时替蔚橙保管而已。
这个夜晚太过沉重。赛后柯稚言随着教练们回酒店休息,第二天还有女双,柯稚言不知道蔚橙会不会连女双一起退赛,她也不知道蔚橙的伤是什么情况。
教练组不告诉她,也不让她去医院探望。这种情况下她去医院只会添乱和带去记者。
柯稚言给蔚橙发了几条消息,但是蔚橙一直没有回复,直到晚上十一点钟导才打来电话:“你橙姐今晚住院观察,你先睡不要等了,明天双打继续。”
双打继续,那就是不太严重了?柯稚言猜测着,终于放下些心来。但是晚上睡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她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不断循环着今天在场上发生的事,比赛过程和与蔚橙打的最后一球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她接完球后再看对面却看见蔚橙摔倒在地的场景却怎么都忘不掉。
柯稚言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悲伤、绝望与巨大的恐慌混合在一起的情感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次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可以慢慢释怀自己解脱,但这次在蔚橙身上。
她连句狠话都对蔚橙说不出口,那个人就这么摔倒在地上——在她眼前直直倒下去。
只是一个丢了就丢了的球,比分占上即使是丢了这一球也没关系,却非要拼尽全力去接,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有没有动过脑子?
她并没有换双打搭档、室友、师姐、暗恋对象的打算。
酒店的灯亮了一夜,柯稚言蜷缩在被子里握着手腕。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也没睡踏实,梦里恍惚间又回到年少时候,国家队的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聊,某个人突然想起一句莎士比亚,王璎指着她问这句你熟不熟悉?
柯稚言在学校演过《仲夏夜之梦》,她演的角色就是仙王,对这句话当然熟悉。
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第二幕第二场,仙王奥布朗:“等你眼睛一睁开,你就看见你的爱,为他担起相思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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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柯稚言去找教练要了蔚橙接下来的赛程表。
蔚橙的行程排的很满,她报了能报的所有项目,好像国乒的所有荣耀都压在她肩上以至于让她这么拼命。女单结束后以后就是女双和混双的八分之一决赛与四分之一决赛,连气都不能松一口,两项比赛与不同的对手和搭档就在同一天接踵而至,小组赛之后哪个对手都不是堪堪四局就能拿得下的,在以配合默契为前提的双打方面,体力才是最重要的决定因素。
快到中午时蔚橙重新回到赛馆,一夜治疗后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陈导搀着她往副馆的练习球场内慢慢往过走,柯稚言远远看过去,感觉蔚橙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小美人鱼变成人与王子跳着舞的心痛也不过如此。
她不知道蔚橙要怎么撑下来,她自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撕扯地血淋淋的。
柯稚言快速冲过去搀着蔚橙,蔚橙对她笑了一笑,好像是对昨天那句“稚言,别怕”的解释,既是叫她放心,又是表明“你看,我没事啦”的意思。
柯稚言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来。她不做回应,只是偏过头慢慢地搀着蔚橙走。
比赛还是要继续,教练组充分尊重蔚橙的决定,蔚橙坚持不退赛,谁都不能替她做决定。
柯稚言早帮蔚橙的球拍重新刷了胶皮,蔚橙拾起球拍的时候慢慢翻着两面胶皮看。
“我粘胶皮粘地没你好,今天早上先用我的备用胶皮试了一下后才开始粘你的。”柯稚言看着她的动作,淡淡解释一番,“胶水我也带了,你等等再重新粘一遍好了。”
“跟我粘的没什么区别呀。”蔚橙冲着正手胶皮上哈一口气又用手擦擦,“我只是觉得,一个晚上没有见它还挺想念的。”
“你走得急都没带它,它肯定想你。”
柯稚言很少有这么公开感性的时候,大多时间她都是理性又冷静,蔚橙很少看见露了一丝脆弱本性出来的柯稚言,她心里明白这与自己有很大的关联。她的受伤把柯稚言吓坏了,虽然蔚橙也不清楚对方当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甚至是下意识地连自己都没发觉一样死命掐着自己的手腕。
柯稚言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她在怕什么?
蔚橙不知道,无以猜测,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对方——尽管这种“害怕”的源头起于自己身上。
蔚橙拿着球拍笑问道:“想来一局吗?”
“还有一个半小时就是你的混双比赛。”柯稚言看一眼手腕上的表,“我觉得你不应该给你的脚太大压力。”
“就一盘,权当是热身了,我的脚肯定也是愿意的。”蔚橙摆了张讨好脸出来,表情无辜又委屈,刻意软了语气说:“please.”
柯稚言看她半响,像是生气一般地从鼻腔中喷出一个鼻息,生气又似乎更多的是在气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就一盘,如果你不舒服要立刻喊停。”
蔚橙眯起眼睛笑,笑意欢脱就像是柯基hel。
柯稚言先蔚橙一步动身,她们现在本来就在球桌一面,柯稚言为了让蔚橙少走几步路,向来能坐就不站的她居然往前跑了几步站在球桌另一面。
蔚橙微微压了压身子准备接球,重心前移时她感觉到左脚脚踝处剜骨一般的疼。
只是一场热身赛,柯稚言没当真,开局第一个发球只随随便便拿正手发个上旋过去,角度不算刁钻,弧线也刚刚好,半出台球让蔚橙站在原地就能接到。蔚橙只是心里一动,一个念头闪过,接发球间还顾不得多想什么,手上就已经先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进攻方式——把球尽量控制在近台。
柯稚言搓一板,还真搓到近台中路来。适合正手撕大角度,也适合反手快拨。蔚橙皱一下眉,回击后直接站正了身子。
柯稚言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蔚橙身上,只分了一点余光给乒乓球,这会儿蔚橙一站直身子,她就立刻停下进攻的趋势,乒乓球从桌面上弹起自她身边飞过也吸引不了一点关注。
“怎么了?脚疼吗?”
还不等蔚橙有过多反应或是一个回答的时间,柯稚言已经丢下球拍冲过来,脚步太快还不得不拉一把球桌才能停在蔚橙身边而不撞上去。“能动吗?我去找教练还是先带你过去休息?你带可以吃的药了吗?要不要退赛?你……”
“稚言。”眼看柯稚言已经蹲下去盯着她的伤口却不敢碰一直犹犹豫豫的样子,蔚橙不得不分一点重心给左脚好让自己半弯下身去拉柯稚言起来,左脚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呼吸加重了几分,但几个吸气之间就被她很好地控制住。“我没事,你先起来。”
柯稚言被她拉一把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起身也是手足无措的慌张样,蔚橙从来没见柯稚言慌乱成这样,哪怕是她自己从噩梦中挣扎着哭醒来也只是自己一个人蜷缩着安静地流泪,这么多年从没有一次像个孩子一样陷在噩梦中慌乱不堪。
这是第一次。蔚橙第一次看见柯稚言慌成这样。
“我的伤已经处理过了,疼不疼我自己知道,你不要太过为我c,ao心,现在比赛还没有结束,先顾好你自己。”
柯稚言低着头,她听了这话后大概是小声说了句什么的,但是气声太低了,很多发音都压在喉咙中只剩个不完整的口型,蔚橙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不禁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疼。”柯稚言的声音依旧很低,但是这次好歹能清晰到让蔚橙听见她在说什么。
蔚橙听了她的重复后莫名地想发笑:“这就是我想问的第二个问题了,稚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柯稚言对她的依赖她不是不知道。全国家队都知道柯稚言这小屁孩平时瘫着脸却一见蔚橙就眉开眼笑,相熟的记者们采访时都打趣说这就好像是国家队与省队之间的传承,当年的孙瑾就带着杜玄雅一路打到大满贯,后来杜玄雅又带着蔚橙从省队到国家队,现在换做了蔚橙带着柯稚言传承冠军血脉。记者们打笑着问蔚橙如何看,蔚橙打着官腔笑眯眯说终于能当姐姐心情很爽。
但是只是姐姐吗?蔚橙清楚地知道当年自己对杜玄雅不似这般依赖,杜玄雅对孙瑾当然也不可能黏地紧。如果说年少时还能解释这是柯稚言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话,那现在以这小孩看过的风景来说也早该如脱了线的风筝般展翅高飞了。
但她不,她宁愿拴在自己身边,冠军也不要,职业道德也不顾,手足无措和惊慌失措同时出现在她身上。
蔚橙低声叹口气,像是带着不解,又像是对对方倔到极致的无奈:“稚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同网之隔 第38节
同网之隔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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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39节
“我喜欢你。”
很奇怪的是,明明以前怕到要死,说话接触之间都要算好距离生怕被别人尤其是蔚橙知道自己的心思,怕到连做梦也不敢梦见蔚橙对她说些胡话,可是现在蔚橙真的拆穿她的时候,她却反而不怕了。
柯稚言想发笑,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公认的怪胎有一天居然也能喜欢上这么一个美好似晴朗阳光的人就不由自主地想笑出声来,这该是讽刺呢,还是说自己也是向往着美好的?
柯稚言红着眼笑出声,就好像卧底到最后终于能坦然赴死一样说得干脆,“我喜欢你,蔚橙。”
有些事一旦说出口就能立刻轻松不少。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只有一个人知道,重量沉得迟早将人压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可是真的说出口的时候,柯稚言却发现这困着自己的一切都好像从自己身上离去了、消散了,自己能做到所有都已经做完,自此尘归尘、土归土,怎么回答是另一个人的事。
蔚橙听后好像没有太大反应,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像是早就知道,又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你喜欢我?稚言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看,连怀疑都说得温温柔柔,就好像她还是个孩子似的分不清楚情感。柯稚言在心底叹一声,伸手轻轻抓着蔚橙的手握在手心里,声音压得很低,气声像是自带着些蛊惑感:“蔚橙,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
蔚橙看着她,她也看着蔚橙。蔚橙的眼睛里有什么呢?真诚?疑惑?带着shi漉漉一片,hel一样的眼睛,世间所有的善意和纯真都装在里面,唯独容不下一个柯稚言。
柯稚言从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咄咄逼人,难看至极。她苦笑了一声,慢慢地,好像带着依依不舍和最后的诀别一样放开蔚橙的手,“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好像不好笑……”
除了柯稚言自己以外,其余的一切都不好笑。
她松开了手,往后退一步,“混双加油啊,我会给你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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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法国对英国果然不友好,不光是英国人,就连对跟英国沾边的也尖酸刻薄,想着法子磕碜人好报百年前的恩恩怨怨。
蔚橙的混双止步四强,女双在半决赛直接由柯稚言做主退赛,一天之内两场比赛让她的脚伤有点吃不消。早上混双打了一半就叫医疗暂停,柯稚言在观众席上看,旁边好巧不巧地坐了全程观赛的柯律言,旁边还有一华裔男生,高高大大面容清秀,是柯律言爱的嫩草型。
两个烦死人的莺莺鸳鸳坐在旁边让柯稚言眼见心烦,场上蔚橙咬着牙同男搭档配合,大力抽球打起来毫不手软。
摄像机拍过来时拍到柯稚言全程瘫着脸,要说大部分人不论是观众还是运动员,在摄像机拍过来时不管在做什么都要露个笑脸出来上镜也好看。柯稚言不,她一直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当发现大屏幕上出现自己的脸时,也只是掀起眼皮凉凉地瞟一眼,就又把目光放在场中。
柯律言对自家妹妹的糟糕表现视若无睹,偏了个脸去就把后脑勺对着柯稚言,自个儿对小哥嘘寒问暖。这人自从谈恋爱后就完全丧失了仅存的那一点下限。
调戏良家小哥调戏到一半,柯律言忽然发现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自己头顶哪来的一片黑影,乌云吗?
柯律言看旁边,柯稚言站着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借着一点场中央投来的光,她看见妹妹的左手死死地掐着右腕。
蔚橙这队要了医疗暂停,主教练带着翻译和队医们跑过来检查她的伤。
柯律言握住柯稚言的手腕暗自祈祷自己的手能暖和一点,“kid,冷静些。”
身体接触后柯律言明显松一口气,还好,她没发抖,这说明她还能控制住自己。
“阿稚,坐下来,太显眼了。”
柯稚言没动静,柯律言看一眼场中和周围,压低声音用中文警告:“坐下来,稚言,不要给你和蔚橙找麻烦。”
听见“蔚橙”两个字,柯稚言紧紧抓着腕子的左手才有了慢慢放松的趋势,哑声嘟囔一声:“对不起。”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柯律言好笑地拉着她坐下,“满场都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就算是脱光了裸奔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现在不知道她的情况,他们谁都不告诉我,她跟我说她没什么大问题,可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天她倒在我面前的样子……”柯稚言痛苦地把头仰起来,“我知道我现在状况很差,我没办法控制……”
“嘿,女孩。”柯律言双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到好似能掐出水,却又坚硬到好像钢筋铁骨百折不摧,“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妈咪叫你做错事不要找借口只要检讨改正,她也教过你别总揽一大堆烂摊子给自己扛,你肩膀才多宽,能扛多少东西?”
“我去年来伦敦时还跟乔安娜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现在我不确定了……我坚持的真的是对的吗……”柯稚言迷茫地看着旁边坐的人,“我喜欢她就一定是对的吗?我这种怪……我这种人离她太近真的是好事吗?我说我喜欢她,乔安娜支持我,你支持我,子耀哥也说喜欢就去追。”
“姐姐。”柯稚言轻声问:“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是如果那个人不喜欢我呢?”
这个死小孩有多久没叫过自己姐姐了?好像自己公学之后就再也没听见过了,公学后从对方口中听见的都是“柯律言”、“柯律言”,没礼貌的死小孩,我是你亲姐姐。
柯律言伸出手去把瘦长的小孩抱在怀里,“阿稚,别怕。”
回国的班机中没有蔚橙的身影,她留在法国继续治疗,据说要接受手术和静养治疗。
少了一个,柯稚言身边就空出一个多余的位置,黄子耀换了过来。
柯稚言知道他来做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黄子耀的来意与柯律言一样,都烦得要死。
柯稚言没理他,偏了头把视线转向机窗外边继续出神。
蔚橙打算留在法国的决定并没告诉柯稚言,实际上自从柯稚言强行退掉女双后,她就再没见过蔚橙。
不知道对方的伤病如何,不知道对方找了哪家医院,柯稚言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法国有哪个听说过的医生,倒是英国有几个被柯律言挂在嘴上。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地很,蔚橙这是想故意躲开她,要不然也不会顺势留在法国借口养伤。
那天在球馆里对蔚橙说的话虽然被否定地彻彻底底,可她也不会不明白自己说的喜欢是哪种,不过是下意识地找借口开脱逃避罢了。
……这样也好,她远远地躲开了,给她们两个一点时间都静一静。
柯稚言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回到国家队后便又是一个新周期,训练馆内的冠军墙上贴了柯稚言的照片,在“2012年世界杯单打冠军”下栏新增了“2013年世乒赛单打冠军”。
蔚橙的照片比她前一位,是11年的鹿特丹世乒赛上夺冠的照片,那是她的第一个单打冠军,颁奖时激动到手足无措,激动的心情一直都压不下来,站在冠军台上左摇右晃,还是个青涩的少年。
很长一段时间内,蔚橙对冠军的渴望让她在训练时选择了离冠军墙最近的那张球台,每天在大满贯前辈和冠军的鞭策下想不努力都难。
现在蔚橙走了,柯稚言在晚训中当着众目睽睽下拖着训练装备走到这张球台前开始从发球练起,一片瞠目结舌中她仿佛听见一声静静的叹息声。
她们在叹什么?是叹自己狼心狗肺终于取得了蔚橙的位置,还是叹自己离开蔚橙后犹如丧家犬一样落魄?
柯稚言抬头看一眼,冠军墙上,蔚橙在照片中眯着眼睛笑。
晚上就有人找上门来。柯稚言加练结束后打算坐末班车回天坛公寓,出球馆后刚好在外边碰见同样加练的两个队友,不过是在不同层的二队师妹们。
柯稚言戴着耳机透过队服勉强辨认出来是自家队友,大巴在面前停下后点了点头让她们先上。
俩姑娘也就跟她差不多大,说不定还比她还小上一两岁。柯稚言跟她们没什么交集,现在少了蔚橙在身边自然也就没人理会。两位姑娘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根本不想理,借着夜色见柯稚言顿在车门外就先她一步上车,聊天依旧火热,仿佛旁边没有第三个人站着。
柯稚言也不吭声,默默在她们之后上车,避开两人找了个靠后又靠窗的位置坐着。
她的耳机内没有声音,音乐声早就被她停下来了,戴着耳机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交流,索性借耳机的掩护避开一劫。
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用,现在这种情况还不如放首音乐听。
柯稚言听见坐在前排的两个小队员毫不掩饰地谈论着这次世乒赛,从单打双打到混双,女单是重中之重。
蔚橙在国家队的人缘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会儿退了比赛丢掉冠军早就有人愤愤不平。
“还不是想着接班人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冠军都没有才不得以退的赛。”
“捡来的冠军也是冠军咯。”
捡来的冠军。哈。
柯稚言划开手机屏保看了眼,解锁后的壁纸是蔚橙在奥运会的背景中高高举着金牌和鲜花。
柯稚言直到下车都没再看一眼那两个小队员,一路走回宿舍,满楼道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以前……巴黎世乒赛之前都还有两个人的脚步声的,伴随着脚步声的是说说笑笑和赛后总结。
但是现在没有了。
柯稚言推开宿舍门,一屋子冷清,灯光也冷意逼人。
只剩她一个人了。
几天后就又到了每周一的例行大会时间,早上的训练提前半小时结束,男队主力往楼下一层来到女一队的训练馆,两队站好队等着两位主教练开会。
柯稚言被王璎和孙钰晴联手提到第一排站着,抬头就是钟哲明,偏头又看见郭志远,男队队长黄子耀和女队队长赵韵涵也被叫出队伍站在前边。
钟哲明在例会上念完下周训练计划后,接着宣布队伍人员变动情况。
蔚橙从法国转去了英国治疗,康复时间尚未知,国家队准了伤病假,接下来的半年内都不会给蔚橙安排比赛。
钟哲明在上边说的时候,王璎在柯稚言旁边挤眉弄眼,柯稚言没理会,结果一散会就被王璎和孙钰晴联手拉住,后边还多了个陈奂围追堵截。
“小言子你知不道蔚橙要留在国外的事?”
不知道,当然不知道,蔚橙什么都不告诉她,就连所有联系都从蔚橙那边断开。柯稚言忽然有些烦躁,连带着语气也不耐烦:“她做什么决定也不需要我批准。”
下午结束训练后柯稚言放弃加练直接回了宿舍,从柜子中翻出为备战世乒赛而近半年没怎么好好拉过的马基尼,等做好日常保养后已经忘了自己想拉什么曲子。柯稚言迷茫地架了琴在屋里打转,手下音符不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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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来电铃声打断柯稚言手下的群魔乱舞。铃声是特别设置的,一听前奏就知道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略带莫名烦躁地接了电话,“你就非要在这个时候来烦我吗?”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柯律言丝毫没有被柯稚言的坏语气影响到,事实上她对着柯稚言说话时永远都是愉悦中带着一丝小狡猾。
即使心里明白柯律言不会在现在无故打电话来只为了一时口舌之快,但柯稚言还是跟从前一样,一遇见跟对方有关的事就下意识警惕起来,并且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嘲讽的话:“你现在已经无聊到在大清早打电话来玩这种你猜我猜的幼稚游戏了么?”
柯律言的尾音上扬着,“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来亲自听听你的反应的话,那么也太可惜了点。所以选一个吧。”
柯稚言心里有了点数,能让这个堪比莫里亚蒂的家伙感兴趣的事,又只能是近期发生过的,那就只有蔚橙相关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知道这是个不入流的圈套,但柯稚言还是紧张到手心冒了冷汗。柯律言的目的达到了,她成功让自己起了一些在她看起来有趣的反应,紧张、不安,如果让柯律言看到一定会被笑上三年的。
“都不打算选?没关系,那我从坏消息开始好了。”柯律言的语气中充斥着幸灾乐祸,其实柯稚言想的没错,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想亲眼看看对方听见后的反应。“坏消息就是,你家橙姐至少在半年之内都回不了国家队了,训练强度太高,她在半年内适应不了。”
柯稚言隔着听筒传来的浅浅呼吸声忽然停住了,话没有,呼吸声也没有,那边一片死寂。柯律言猜得到这种反应,她不是运动员,不清楚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争分夺秒一刻都浪费不得,她只知道自己的妹妹现在肯定心疼又难过,恨不得自己能代替蔚橙受伤。
几秒后柯稚言才又传来动静:先是一声重重的呼吸,接着吸吸鼻子,像是哭过后想要稳住情绪。柯律言体贴地没出声,又过了几秒,柯稚言问:“严重吗?”
柯律言想了想昨天拿到的诊断报告,几页大页医学名词仿佛是在考验智商。她果断回答:“涉及隐私医生并没有告诉我,你也知道的,这群家伙的眼睛个个都长在脑袋顶上,谁说都不管用。”怕自己说多穿帮,话音一转,宽慰道:“不过你放心,她只要好好治疗,康复后就还能打球,到时候你就又能在赛场上跟她一起上奖台。”
听到此,柯稚言好像放了一点一直悬着的心,甚至还主动配合地钻圈套:“那好消息呢?”
“嘿嘿嘿。”柯律言一副邀功的语态,对自己的决定满意的不得了:“好消息就是,我帮她介绍了伦敦的权威医生,她昨天就已经开始在这里接受治疗了。”
挂掉电话,柯稚言一时之间还有点恍惚。柯律言介绍的医生是业界权威没错,有了他基本可以保证蔚橙没事,况且听柯律言说其实本来也不严重。一直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一半,这几日一直担心的事也终于得到了解决,有柯律言出面,即使她本人再怎么不靠谱,柯稚言却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重新拿起小提琴,《d大调卡农》的第一个音符自指尖泄出。
国家队的人最近发现柯稚言有点不寻常,具体是怎样他们说不出来,不过看这小孩好像更勤奋了些,从晨跑到晚训哪都有她的身影。别的还好说,只是清晨的运动场上居然能看见柯稚言这个懒到死家伙,这还真是八百年一次的奇景,铁树开花时围观的人都没这么多。
王璎瞠目结舌地盯着塑胶跑道上的身影,“这第几圈了?死小鬼快跑够五千米了吧?”
“这半圈跑下来刚够五千米,她这是在干什么,阿甘正传吗?”孙钰晴把疑惑传给旁边人。
她旁边理所当然地站着陈奂,现在看上去也是目瞪口呆:“小燕子受刺激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致决定推出站在王璎旁边的黄子耀上去探探情况。
稳重又成熟的男队队长黄子耀无奈地说:“她就不能是练练体力吗?”
王璎:“除非天上下红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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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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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40节
孙钰晴:“就她?练体力?她要是能良心发现练练体力,体力渣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陈奂:“钟导、陈指肯定会欣慰的。”
三个人一唱一和打死都不相信眼前的场景,连带着其他队友也纷纷围观,眼看早训即将开始,黄子耀只能动用自己的队长身份,像撵刚下课的小学生似的把队友们全都撵回球馆内训练。
黄子耀走在末尾,转出运动场前他又看一眼跑道,柯稚言还在跑,速度已经明显降了下来接近于拖着双腿,但是她依旧还在坚持跑没错。
快到一万了。
柯稚言明显感觉到额角的汗,她只穿了一套平常训练服,但是跑到现在短袖和短裤依旧碍事到想要把它们全脱掉。
后背上黏黏糊糊全是汗,肺快要炸裂,每一次的吸气都带来极大负重感,双腿也疼,累到抬不起来,仿佛已经从自己身上脱离。
第一天的一万米跑得她筋疲力尽,跑完最后一步后累到连一步多余的迈步都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体力用时方恨少,现在她总算切身明白了国家队体力渣的称呼在她身上有多贴切。柯稚言仰面倒在跑道上,胸脯不住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国家队有哪个职业选手是连跑个万米都能要半条命的?连二队都能每年一测合格率百分百,也就只有自己才半死不活。
以前蔚橙在时常常拖着柯稚言早起跑步,美名其曰练体力。柯稚言嫌累也自信自己在赛场上能应付得来,因此常常能翘就翘,实在翘不掉被蔚橙拖着走时,也只是在跑道边抱瓶水能偷懒就偷懒。
蔚橙跑完步后过来擦汗,一看她连汗都没出的脸就明白她在偷懒耍赖,脸立刻就板起来:“稚言,你的体力必须要跟得上比赛结构。”
其实不光是蔚橙,体力这回事就连钟哲明和陈佶也时不时耳提面命叮嘱她去练,她偷懒耍滑功力一绝,有人盯着就装模做样。
体力练起来太耗时间,与其花费大量时间待在跑步机上,还不如动动脑筋考虑考虑该怎样有效分配现有体力。
但是巴黎世乒赛上的事让柯稚言仿佛一夜长大。她自巴黎回来后就一直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现在终于能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些,她也终于有时间去仔细捋一捋最近的事。
然后她发现这些年她在蔚橙面前太过肆意妄为,蔚橙凡事都由着她,她就真的任性无礼,把所有的举动都看作是理所应当。
现在蔚橙不在她身边了,她也该学着成熟一些,把以前的懦弱和懒惰收起来。
柯稚言想让蔚橙看见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蔚橙拿现在的她还太小不懂事来当做借口,那等蔚橙回来,看见一个成熟的她呢?
柯稚言想象不到那时的画面,有时候期待越多,反而就越难以想象还能够做些什么。反而想得少一些,一门心思跑步,就像是一门心思打球一样,享受纯粹的快乐,反而能多一些收获。
柯稚言一圈一圈地跑下去,前一周每天都有人来围观,到第二周时大家已经慢慢地习以为常。
连陈指都激动地每天站在场边风雨无阻,仿佛柯稚言现在跑的步都是以后咬过的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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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员们训练起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有周末没有假期,在枯燥的训练中能使人支撑下来的也就只剩对于项目的热爱和对冠军的渴望。
六月的乒超联赛开始后,柯稚言就把自己的晨跑计划连同体能教练给她安排的体能课程都跟随着时间做了稍稍调整。
乒超第一阶段一周两场比赛,一次主场一次客场,也就是说一周里有两天比赛、两天在天上飞,剩下三天就要快速调整状态以应对下一周。
之前定制的体能课程每天要耗费掉大量体力,这在比赛周自然不可取。
柯稚言迫不得已,找了在国家队的体能教练重新商量。
其实在此之前整个国家队都不相信柯稚言能对着体能坚持这么久——她不跑上一圈还不到四百米的距离就借口自己发球没练好堂而皇之开溜就已经是好事。
众人整天没事干就往在练体力的柯稚言身边凑,一时间国家队的c,ao场和体能房成了香饽饽,热闹到连隔壁的国羽大兄弟们都在女队队长王梦婷的带领下前来围观。
这种围观一直持续到六月份乒超联赛开始,诸位吃瓜群众都纷纷回各自的俱乐部与队友磨合准备比赛,男女两队赛事时间不一样,赛程又如此密集,每年的这时候男女队基本都无缘见面。
周围一下子散去一群人让柯稚言轻松不少。今年b省队少了蔚橙,一单由柯稚言顶上去,她身份一变从小师妹成了大师姐。
b省队的队友们要么年纪大资历没她高,要么年纪小资历比同时期的她更低,总之不管是哪个,碍于柯·臭脾气魔王·稚言在国家队横着走的威名,没一个敢上来烦她。
除了孙钰晴。这家伙依旧顶着二单头衔稳定发挥,年纪处于黄金时期,单打冠军没拿多少不过却跻身主力阵容。她野心没那么大,不一定非要大满贯不可,在国家队和省队俱乐部倒是活得洒脱。
——也理所当然有比别人更多的空闲时间。
柯稚言这个假bbc在她身上学到不少成语,比如说小人得志、幸灾乐祸、胸无大志……
孙钰晴拎着球拍嘚瑟地从她面前走到对网去,拿乒乓球在球桌上弹几下,一盘课外切磋从她的发球开始,“小孩你知道除了这几个词之外,还有一个成语叫狐假虎威吗?”
柯稚言接发球,反手轻搓过去,“那你跟陈奂还真是天生一对。”
“不好意思,有靠山就是比你好一点。”孙钰晴正手摆短,乒乓球擦着网过去没有碰到,旋转刚刚好,她在心底给自己比个“yes”。
柯稚言朝前蹭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打了半出台正手长球。
一个送命球,这球要是打不出来,那自己就不用在国家队混下去了。孙钰晴心里想着,手底下快拨,一板得分。
喜滋滋地做个庆祝手势,孙钰晴抬头看过去,柯稚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把自己说过的话回想一遍,大概有了猜想,“所以蔚橙还没联系你?”
柯稚言没吭声,轻轻点一下头就转身去捡球。孙钰晴拿了球拍走去对面靠在球桌边缘,等柯稚言回来后又问:“所以你也不知道她转去了英国治疗?”
柯稚言把球和球拍摆好放下,自己靠在孙钰晴身边,这次摇摇头,“她没跟我说,不过我知道。”没等孙钰晴表达自己的疑问,她又补充:“医生是我姐姐联系的。”
既使不明白具体状况,不过孙钰晴还是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哀怨气息。孙钰晴想安慰这小孩来着,可是话到嘴边也只能叹出句“你们两个啊”,曾经那么要好,怎么现在就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搞成这样?冷战也不过如此,可偏偏两个人都缄口不言。
半响,孙钰晴抬手揉揉身边小孩的脑袋,“可能是她知道你姐姐会告诉你的吧,乒超要开始了,接下来还有公开赛和世界杯,她不想你分心。”
没办法说清楚具体缘由,柯稚言也只能扯扯嘴角回以一个笑。
孙钰晴看她半天,默默把头转过去。死小孩,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没受伤前蔚橙从来不知道凭自己的英语水平能在国外生活这么长时间,从一开始刚来的惊慌无措到现在已经跟邻居们熟到每晚互相蹭饭。蔚橙跟家中报平安,笑弯了眼睛跟妈妈炫耀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
从小离家独自生活早就已经习惯了报喜不报忧。通着视频时仿佛她还是那个在国家队眉眼弯弯的蔚橙,挂掉电话后面对空荡荡的住处与异国陌生的语言,孤独和失落只有自己知道。
当初决定留在伦敦是自己选的,也不是不能回国,伤好之后就只剩复健和适应训练,国家队的水平暂时进不去,娘家b省队肯定有一席之地。
蔚橙选择了留下,面对着异国他乡和几乎不通的语言从零开始。
其实没多难,国家队的运动员最适应从零开始,连金牌冠军和大满贯都能在下了领奖台后就丢在身后,重新适应环境又有什么难的。
知道原因的只有蔚橙自己。
她其实是像丧家犬一样逃也似的从法国飞来英国的。最初的一个月里她基本上跟国内断了联系,除了教练和家里外,队友们与她仿佛是两个世界开外。
不知道要怎么联系,不知道联系之后该说些什么,说伤病说近况,联系了这个联系那个,国家队关系好的就那么几个,最后总免不了跟柯稚言对上。
让蔚橙如洪水猛兽来般逃离的也只能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沉甸甸的感情她接不住。
说来也讽刺,自己在英国的最初几个月里凡事都靠着柯律言帮手才撑得下去,从医生到住处无一不透露着上心,现在自己却伤了对方妹妹的心。
其实蔚橙明明白白,柯律言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妹妹,亦或者是出于妹妹的授权。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加不敢联系。
等了仿佛一个多世纪的绿灯终于亮起,蔚橙朝肩上提了提背包,顺着人流慢慢朝住处走。
蔚橙始终都不肯称呼现在住的地方是家,中国人好像对家文化有些特殊的执念。老一辈的认为房子就是家,宁死也要护着祖宅;年轻一辈的不看重房子,看中人。一间豪宅空空荡荡只住自己,没有家人、没有爱人,那它也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而已。
万家灯火时,这一间亮着水晶灯也称不上家。
路过市场,蔚橙进去买了些水果和蔬菜。在伦敦近半年连厨艺也也进步不少。
今天是周末,外国人的工作日和休息日永远都像象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一样分得清清楚楚,除了临近比赛前会加训外,其余休息日时一律是教练不上班、运动员不训练,连场馆都缩短几小时闭馆。
懒散成这样,难怪连八强都进不去。
哪里像国内的运动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五十天在国家队或者省队俱乐部里训练,好不容易放假也还要保持运动状态以免在假后的适应训练上手感如东风被刮走。连放春假都不能尽兴,除夕回家待几天,连年都没放完就得归队。
蔚橙怕自己在这种懒散安逸的训练中真成了英国队的一员,所以在周末也保持着平日的训练习惯,周末没陪练就专门自个儿一人练习发球。总之是要动一动的,要不然来年坐在英国队的席位上被自己昔日队友当着踏板踹出四强,想想都可怕。
训练过后,脚还是隐隐发疼,蔚橙现在还是不能大量运动,说是每天训练,其实一周的训练量都比不上以前的一半。蔚橙没多想过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成以前的状态,她不敢想,更何况想了也是白想。万一这辈子都这样该怎么办?万一脚伤一直不好,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回不了国家队?万一万一,万一那么多,她怎么敢想。
因为约了医生明天要去复查,所以蔚橙决定今天吃些清淡的东西一路慢慢走回家,经过一栋栋伦敦青苔红砖的民居,蔚橙决定熬点粥再炒一个素菜少油。
一人一汤一菜,放在以前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国家队最讲究营养均衡,食堂的师傅们每顿饭荤素搭配至少四菜一汤级别,就连吃的r_ou_都是国家队自己养的家禽家畜。
蔚橙有一瞬间还喜感地帮自己默默在心中默哀一小下,虎落平阳、日渐西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隔壁看起来跟女王一样富贵的老太太一直认为她是省吃俭用的留学生,有空就邀请她去吃晚餐补充营养。
走到家门口,蔚橙要从包里取钥匙的手停下来,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从哀悼自己改为哀悼新买的这些菜。
手撕白莲配五谷黑米粥大概是与自己无缘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恨天高和墨镜,成功人士招眼的酒红色捷豹不知道停去了伦敦哪个犄角旮旯。
柯律言摘下墨镜,露出一个笑:“蔚橙,有时间一起喝杯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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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柯律言在客厅中等,蔚橙回卧室换身衣服又收拾了球拍。女孩子出门都比较费劲,不过幸好蔚橙做运动员随意惯了,运动风和休闲风就很好。
柯律言自觉待在客厅里,活动范围也仅限于脚下的一方地毯。蔚橙出来时她正坐在沙发上打量四周。
虽然房子是她介绍的,不过柯律言也只有在帮蔚橙搬来时才来过一次。现在再来,这栋房子里已经染上了蔚橙的风格。
窗台上摆了盆栽,朝着太阳长势很好;巴黎世乒赛的那枚单打银牌挂在墙上,一进门就看得到,全屋子都没遮挡;靠餐桌那面的墙上挂了副画,估计是从伦敦哪个旧市场买的,价值不超过十镑。
不过这幅画看起来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身穿冬装的人们愉悦地站在雪地中,溜冰者ji,ng力充沛,旁观者心情喜悦。
“你似乎很喜欢雪景?”
“在旧市场随便买的。”蔚橙回答,“我连这幅画画了什么都不懂。”
“不懂艺术品,我等凡人看表面就好了。”柯律言起身笑着,“香港不是有句话叫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画中的人开心,我们做观众的也跟着开心,那就是画的成功了。”
柯律言的话好像很有说服力,蔚橙听了,不由自主地转头再一次看向她亲手买回来做装饰品的画,看上去熟悉又陌生,当初买它是因为感觉到熟悉,买回来却当做装饰品挂在那里连看都没多看上一眼。
“说的也是,挂在那里我自己感到舒服就好了。”
两个人下楼后,蔚橙在楼下等了几分钟,柯律言变魔术般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开了她的车过来。
说是喝下午茶,柯律言却直接把人邀去了她家。
“papa在国外出差,妈咪跟她学生约了饭,所以今天只能由我来泡茶。”
柯律言打开厨房中的茶柜,“想喝什么?”
蔚橙靠着门,想想又笑笑,“我对茶没什么研究。”
“那么上次那种呢?”柯律言自瓶瓶罐罐中选了一罐,“锡兰茶怎么样?”
上一次喝还是一年前,味道如何早就忘了。蔚橙下意识笑一下,“好啊,谢谢。”
柯律言摆摆手,转身忙碌起来。
一壶茶很快就泡好,只有两个人,蔚橙不懂这些,柯律言也对下午茶不讲究。三层点心盘上只摆了些柯律言从自己房间搜罗出来的各种零食,她扯了一包薯片,顺便扔给蔚橙一包。
现在还不到要升起壁炉的时节,柯律言把可搬式单人沙发推到壁炉前,两个人隔着壁炉面对面坐,蔚橙有一瞬间觉得这摆设像是贝克街221b。
同网之隔 第40节
同网之隔 第41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41节
等待半天,蔚橙略带局促地问:“所以,你想跟我说什么?”
柯律言在倒茶,慢慢地倒了小半杯又去倒另一个,“就不能只是单纯地喝喝茶?”
“如果只是喝茶的话,我觉得你可能会在我家附近随便找一家餐厅,而不是跨越大半个伦敦跑来你家……”蔚橙比划一下,“刻意营造一个私人空间这么费劲。”
柯律言把倒好的茶杯放在蔚橙面前,一推一收都带着温吞,“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我想……是因为更了解稚言多一些。”蔚橙说话的时候有一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柯稚言而让她想起以前在国家队的生活,亦或者是因为柯稚言本人。
柯律言挑挑眉,不过未等她说话,蔚橙就又继续接过去:“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像不像,其实也是赌一把,因为如果是稚言的话,她做这件事就表示现在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对我说。”
“有趣。”柯律言低低吐出一个词。蔚橙稍动了一下头表疑惑状。
“你很了解她,除了一些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外,其余的她都对你敞开心扉,就像对伦娜一样……”蔚橙没听清楚最后一句话,因为柯律言的声音在最后一句话时骤然变低,几乎像是含糊地嘀咕了一声。不过她听见了一个名字:伦娜。
那又是谁?
柯稚言曾经在梦里叫过这个名字,但是蔚橙不是很肯定,她当时也睡得迷迷糊糊并没有多少记忆。
“——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蔚橙又听见柯律言问。她侧侧头,“哪个?”
“‘敞开心扉’,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柯律言看起来像是在虚心求教。蔚橙便有些不懂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她现在又学起中文来了?
“我只是还把握不好这个词在中文里的程度。毕竟我们用英语提起时,都叫‘烧了她的心’。”
蔚橙用一种完全不能理解的眼神盯着柯律言。柯律言反看她几秒,一脸烦躁地抓抓后颈:“好吧,我承认中文对我确实有一定的难度。话说回来你要是会英语就好了,我现在可以迅速地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蔚橙准确抓到一个词:“解释?”
“解释她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用你们的话来说,‘孤僻’?”
“——等等,我为什么要知道……”
“其实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蔚橙闭上嘴,静静听柯律言继续说下去。这就是今天的主题了,也是柯律言邀请她来的目的,柯稚言年少的时候跟现在完全是不同的性格。
柯律言自瓷盘中取一块曲奇,又冲着蔚橙示意,蔚橙摆手拒绝,她便独自一人就着茶吃了块曲奇。
蔚橙心想她还真是卖足了关子,下一秒思路一转,又想到柯律言为了她妹妹也算是费尽心思。柯律言这么个直性子,习惯掌控一切,换做别人早就有话直说懒得绕弯子,现在反倒在自己身上下一番功夫,也算是看得起自己。
蔚橙忽然想发笑,可是看着面前吃曲奇的柯律言却又笑不出来。柯律言很好地继承了柯家良好家风,连吃饼干都带着优雅,说是下午茶茶点就当真像是几世纪前的欧洲贵妇们姿态优雅。
柯稚言不是。可能是年少离家太久叛逆,又或者是故意追求自由,她吃东西永远都像是饥肠辘辘想一口吃个饱,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偏偏自己还不自知,带着无辜的视线直勾勾看过来,还真应了那句“大草原上自由自在的小狮子”。
柯律言吃完一块曲奇,抽了张纸慢慢捻掉自己手上的残渣后才继续说:“其实阿稚小时候学的第一项……你们中国国内管这个叫什么?‘特长’?好吧,她小时候学的第一项特长并不是乒乓球。”
“是小提琴?”蔚橙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柯稚言藏在国家队公寓柜子底下的那把小提琴。
“准确来说,只跟着老师学了两三年,后来都是她自学的。”
“自学了莫扎特、巴赫、贝多芬?我是说她的音乐天赋这么高?”
“我们都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欢小提琴。起初入门是跟着我学的,那时候她不到四岁,妈咪送了她一把儿童琴,价值不菲,音色比许多成人琴都要好。我教了她半年,之后家里为她找了音乐老师,我们发现她在音乐上的记忆力非常强,她拉琴基本不看乐谱。”
也许,她在音乐上的天赋的确很强。那她为什么不继续学音乐呢?
“她的音乐老师是法国人,说话时带着法国口音,可能有时候也会用法语。半年后我发现她已经可以用法语跟我进行简单交流,类似于一些日常对话。”
“到她五六岁时她迷上了足球。你知道,英国人对足球就像是中国人对乒乓球,美国人对篮球一样迷恋。”
哦,这次又是她展现出对足球的魅力了?蔚橙心里想着,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她抓不住柯律言的重点。
“papa为她在后院中搭了一个简易儿童球门,这小混蛋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每天ji,ng力旺盛无处发泄就全放在后院中,我放学回家迎接的就是一个如同□□一样扑入怀中的泥球。”柯律言说着,笑了一声,好像是记起为数不多的在童年的欢乐时光。
笑容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柯律言就收了笑容,变脸快得让蔚橙自我怀疑自己刚才究竟有没有看见对方的笑。
柯律言问:“你听出什么来了吗?”
从小提琴到自学法语再到足球,哦,还要加上她现在会的汉语和世界顶尖的球技,蔚橙说:“她天赋过人是个天才?”
柯律言从胸腔中发出一声笑,像是讽刺,又好像是嘲笑。蔚橙觉得对方的表情好像有一些悲伤,可是究竟悲伤在哪里?
“有时候,我们情愿她不要这么天赋过人。在她小时候,我每年圣诞节都会许愿,希望一觉醒来她能抛弃掉她那颗过于聪明的脑袋,不要什么记忆力超群,也不要会那么多东西。我情愿她是个普通人,乖乖做柯家最宠爱的小女儿,做她自己喜欢的事,学她自己喜欢的专业……”
柯律言的话戛然而止,她停顿一下,话音一拐,忽然问:“你知不道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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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
柯家最小的女儿取名为“稚”,希望她童言无忌、自由自在。
“我刚才说她很聪明,其实她不是一般的聪明。很多东西对她来说一学就会,语言是这样,小提琴也是。”
柯律言说:“她很快就厌烦了小提琴,不愿意在那上面花费过多时间,小提琴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消遣时间的工具。她找到我,想要跟我学击剑——就是上一次她拉着我为你演示的那个,不过显然,它也不过是消遣品罢了。”
蔚橙问:“所以后来她学了乒乓球?”
“其实是yin差阳错。”柯律言说,这下子,蔚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柯律言露出了悲伤的神情,仿佛那段记忆对她来说算不上友好。
“我们一直没有说过,甚至是阿稚也不太清楚那段时间家里有多无助。”柯律言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我们那时候发现阿稚有时候会辨别不了现实和妄想,她在踢球时动作笨拙看起来有些不协调,更糟糕的是,她非常聪明,学习能力很强,很多表现都疑似阿斯伯格综合征,因此我们给她请了心理医生从旁辅导。她就是在那时候学了乒乓球,我们一直不敢告诉她我们的推断,请心理医生也只是找借口希望她能把不想告诉我们的东西发泄给心理医生。”
“所以她发现自己动作笨拙,才自己去学乒乓球练习?”
“也许还跟那年的某次乒乓球比赛有关。”柯律言笑了笑,“蔚橙,人生是很奇妙的,无数的巧合构成现在的我们,不管你信不信。”
蔚橙吐一口气,“后来呢?”
“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迷上了福尔摩斯探案集,并且固执地将自己代入夏洛克·福尔摩斯。你知道,每个福尔摩斯身边总要有一个莫里亚蒂教授作为此生最大的死敌——而作为她的姐姐,我,很荣幸地扮演了这一角色。我也一直顺着她迁就她。很幸运的是她没有病,妄想只是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随着年岁增长,她逐渐走了出来,不过因为我在扮演莫里亚蒂教授时给她留下的yin影太大,导致她现在依旧把我当死敌看。”
“怪不得你们之间的相处这么……”蔚橙挑出一个中肯的词:“奇怪。”
“不难解释。她太聪明,周围没有相龄的孩子与她一起玩。实际上直到她遇见伦娜前,她的玩伴都只有我一个。但是我跟她差了七岁,我总要去上学的,她觉得我抛下了她。”柯律言耸耸肩,“所以我成为莫里亚蒂是偶然也是必然。”
蔚橙不关心这个,她急切地问:“那稚言……”
“你跟她朝夕相处,对于她我相信你再清楚不过。”
蔚橙低囔:“她是健康的……”
“她是健康的,当然。她也不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她只是聪明而已,阿稚她是正常的、健康的女孩子。”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半响。柯律言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往事而陷在回忆中,蔚橙则在消化刚才的大量信息。
期间柯律言起身去厨房热一壶水,不到一分钟后她重新坐在蔚橙对面。蔚橙想喝水,端起杯子后发现里面是空的。
“茶味已经淡了,所以我去又丢了包茶袋。懒得重新泡茶,想必你不会介意?”
蔚橙摇摇头,沉默地重新靠回在沙发上。
“我看得出来,你其实在疑惑我为什么要讲这些事——既然她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我又为什么非要在你面前翻出来。”
蔚橙抬眼看对方,她认为自己确实需要一个解释。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阿稚原本是不让的,她从来都不喜欢我们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是我看不下去。”柯律言耸耸肩,说得豁达,心里却一点都不豁达,“她还小,又太聪明,人生那么长她连一半都没活到,可是普通人对生命的意义却已经在她那里丧失了。她学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兴趣’这个词在她那里索然无味。唯独坚持了这么久的也就只有乒乓球,除此之外只剩下你。我是做姐姐的,我不想让她为数不多的乐趣都丧失掉。”
那日两人的下午茶之约后,蔚橙有整整一周都没见过柯律言来烦她。当然且不提柯律言,就连她自己都忙地很,英国队少有人能在球桌上跟得上她的步伐,技战术和经验相差太多,大家打起来就像是大学生欺负初中生。久而久之就只剩下蔚橙一人带着陪练琢磨。
不过最近来找她约球的人好像多了许多。蔚橙一板反手大角度撕球4:0封杀对方,确认比赛已经结束后才抱歉地冲对方笑,接着跟以前一样上去与对方探讨这场友谊切磋,顺便指出对方的不足之处。
这是今天来找她切磋的第七个人,饶是体力再好,脚伤也容不了她这么折腾。
蔚橙擦着汗边收拾球包,刚才的对手还没走,现在在她旁边叽叽喳喳问改进之处,蔚橙耐心地一一答了,怕自己英语不好使对方听不懂,说几句就要确认一遍。
“懂了,懂了,ning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突然被夸让蔚橙有些无措,好在她球迷多,这么多年下来也算经历过大场面。蔚橙借着拨弄头发,手指暗暗试了下脸颊温度,没发烫,那应该也就没红。
怕丢脸的蔚橙放下心来,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熟练对对方露个微笑出来,“是吗,我觉得你也很好啊。”
国家队最擅长的就是彼此互夸,毕竟大家都住天坛公寓,光是被体育迷称为“冠军梦之队”的队伍就有五六七八个。乒乓球队在天坛公寓的邻居是羽毛球队,再往旁边走是游泳和跳水那一溜儿跟水有关的运动队。大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下楼倒个垃圾都能碰见旁边蓬头垢面披着棉大衣来取快递的某某世界冠军。
邻居之间彼此见面互相问候一两句,话语间就免不了提一下最近的比赛。“我听说你最近刚拿了块世锦赛冠军回来?恭喜恭喜。”“哈哈哈比不得你们胖球队,随便一出手就包揽奖牌,据说你们又包揽这届世锦赛冠军了?”
两个人都虚伪的很,站在楼下吹捧一阵子,转而告别各回各家,其实谁都清楚随便就脱口的冠军的真正分量有多重,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就像是学霸考了第一名轻松地对旁人说我只是随便学学,谁又知道学霸私下通宵达旦毫无私生活。
真正随便考第一的叫学神,真正随便拿冠军的运动员天生就吃这碗饭。然而这只是少数,万千年间那些留名的天才如同流星闪耀着璀璨光芒,平庸的人仰望着这些星,但其实他们才是挂在天幕上的永恒。
蔚橙自认为自己和在天坛公寓楼下碰见的那些不修边幅的冠军队友们一样都是普通人,世界第一表面上光鲜亮丽,私下其实也是平凡人。
一晃神,脑子就对别国语言转不过弯来,蔚橙只好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让对方重新说一遍。对方善解人意地在第二遍放慢了语速,于是蔚橙努力在小学式英语的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往外蹦的情况下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微笑。
这下想不听懂都难。对方问以她现在的水平能不能在今年的世界杯上进入前四强。
对中国队而言世界杯多数是一个让小将练手,让主力争得来年世乒赛名额的地方。蔚橙想说以英国队现在的整体实力来说进四强不是难,而是非常难,话出口却变成了:“如果你好好发挥,我认为你会取得一个相对不错的名次的。”
如果签位好一点,再拼一拼,进入八强也算是好的名次了。
不过被对方这么一提醒,蔚橙才慢反应地想起今年的世界杯也快到了,她离开国家队已经快半年,比赛对于她而言却好像远的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说不怀念是假的。
今年的世界杯在日本神户,转播来英国有时差,蔚橙心血来潮之下干脆调整并减少了自己的训练,她腾出大把时间来看世界杯直播。
今年当然也有柯稚言在。五月的巴黎世乒赛和之后密集的比赛让她的世界排名几分暴涨,国家队少了一个蔚橙后,世界排名和种子名额对其她人的优势立刻就体现了出来。自八月起,柯稚言的世界排名涨到了第三位,九月蹦到第二位,成为世界杯头两号种子之一。
签位的优势也就体现了出来,她分在下半区,避开上半区的头号种子赵韵涵和三号种子王璎,甚至连日本队的白川伊苍和新加坡的董容也避开来。
柯稚言一路顺风顺水被保送到决赛,最后又站在冠军台上,身边的赵韵涵和王璎仿佛都成为了陪衬。
“我们仿佛能看见属于柯稚言的时代在缓缓地向我们迈着年轻又坚定的步伐走来!”
bbc的解说员语气激动地说出这句话,同时间画面中的柯稚言戴上金牌面对镜头。
蔚橙站在电视前看画面中万众瞩目的小孩儿,仿佛世上所有的光芒都涌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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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年底,忙碌比赛了一年的运动员们也都纷纷闲下来,毕竟连今年的最后一项大赛——国际乒联巡回总决赛——都结束了,大家也都逐渐懒散下来在教练的默许和国乒队的传统中开始准备跨年。
这些人中不包括柯稚言,这小孩还是延续了巴黎世乒赛后的拼命三郎架势,从巡回总决赛上回来后也依旧不放松,到了英国公开赛要报名时去找了钟哲明。
她是主力中唯一一个报英国公开赛的人。钟哲明应了,顺便又塞去几个要锻炼的小运动员让她带。一向嫌麻烦的柯稚言难得安安静静地答应,钟哲明奇怪:“你这是长大了?”
柯稚言讨好地笑了笑,“那个,教练,我这次比赛完后能不能留在英国过圣诞节啊?”
同网之隔 第41节
同网之隔 第42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42节
哦,钟哲明心中了然,这是想家了。
英国公开赛到二十四号结束,第二天就是圣诞节,柯稚言二十七号就得回,国际比赛结束后可以有两至三天休息时间在国家队心照不宣,年轻队员有时候会留在国外一天用于逛街,剩余一天放在国内倒时差。
钟哲明摆摆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得了假期的柯稚言在赛场上一如既往英勇,顺便履行诺言带了一带随队来攒经验的小队员们,这些刚从二队进入国家一队的小孩立刻感受到师姐如春风洗礼般的温柔。
——谁说柯师姐严肃面瘫不可接近的?明明这么温柔可亲有如蔚师姐亲临,以后谁再黑师姐我跟谁急。
上了场后4:0封杀对手的杀胚柯稚言并不知道自己被这些新晋迷妹们洗了个白,甚至连颁奖时的职业微笑都被形容为眯眼歪头杀。
可惜这位万人迷师姐不解风情,比赛结束后拒绝大家的聚餐提议,拎了包就出门坐上一辆拉风又嚣张的私家车,她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车主特意摇下窗子对这群在寒风中遥望的迷妹们道别。
柯稚言扣好安全带,抬头看见柯律言又笑得花枝招展,“你做什么?”
“say goodbye啊。”柯律言若无其事摇上玻璃,“你都不跟你的球迷们打个招呼?”
“那是我的师妹。”
“哦。”柯律言发出一声长音,“钟情哪个?”
“只是临出发前被钟导塞来的,都不熟。”柯稚言抱着胸,“开好你的车,管那么多。”
柯律言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最好是哦。”
回到家已经到晚餐时间,车一停,柯稚言就听见hel在门口的吠声,她把包甩给柯律言,两三步跑上前接住跳进她怀里的hel,“嘿hel,你怎么又重了?”
晚餐已经上桌,柯稚言上楼把自己简单收拾一番后下楼来吃饭,她的餐盘里还是有西红柿,hel坐在桌子下面,柯稚言把西红柿偷偷藏进手心里喂给它。
半年不见,家里还是老样子。客厅窗边的那棵圣诞树已经装饰起来,院子外边有一棵更大的圣诞树从今天晚上起就开了灯。
饭后柯稚言缩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消食,妈咪在厨房做餐后点心,papa在,柯律言端着两个彩绘玻璃杯杯子慢悠悠从楼上下来,拉张沙发坐在她旁边。
“喝一点?”
“什么?”柯稚言不明所以接过杯子,小心地闻一下,半杯冰块中有酒香味。
“鹤顶红。”
柯稚言笑了,“那妈咪会揍你的。”
“好吧,是杉布卡,我刚开的。”
柯稚言抿了一口,香甜十足,“哪来的?”
“会送杉布卡,还能是哪来的?”
柯稚言皱眉看过去,柯律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你有答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papa不会喜欢你离那些政客太近的。”
“我只做生意,至于搭档是做什么的,我不在乎。”
“随你。”柯稚言摇晃一下杯中的冰块,略有些气急败坏:“希望你还知道分寸这个词该怎么拼。”
柯律言笑两声:“说起来还是我请你喝酒,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要我感谢你吗?”柯稚言斜眼眯过去。她其实已经感觉到酒ji,ng的安神作用了,虽然柯律言只给她倒了一点,但是无奈为了训练和比赛而长期远离的她对此已经毫无抵抗力。
“难道不应该?别忘了明天照例上桌的gluehwein,我只是在帮你提前适应。”
“我谢谢你啊。”柯稚言翻个白眼。gluehwein是柯家圣诞节必备红酒之一,每年圣诞节大家都会喝上一点。不过柯稚言一般都没有参与的份,她年纪太小,成年之前都不能碰酒ji,ng。明天是她第一次喝gluehwein。
“不客气不客气。”柯律言说得嘚瑟,笑容像狐狸一样欠揍,“做姐姐应该的。”
话虽这么说,柯稚言这一晚却确实托了这杯杉布卡的福而睡了好觉。一夜无梦,她几乎是沾到枕头上就沉沉地进入深度睡眠中。
甚至连第二天早上的闹钟都没叫醒她。
叫醒柯稚言的是hel的口水洗脸。
柯稚言推开两只爪子搭在她身上对她虎视眈眈卖萌瞪眼吐舌头的hel,自枕边抽了张纸擦脸,一边睡眼朦胧地摸出手机看时间。
早上十点半。醒得确实晚了一点。都怪柯律言!
待到洗漱好下楼去,楼下已经彻底装扮好,院子中的那颗圣诞树上的五彩斑斓的小灯泡既使实在大白天也闪个不停独领风s_ao,因为她的到来,papa甚至还搬出了只有在过年时才会挂出来的大红灯笼。
是生活在英国的中国家庭没错了。
柯稚言看着这种混搭感觉到脑壳有点疼,hel在她脚下一直跑来跑去目的不纯好像受了柯律言指使来给她下绊子。
其实这是假象。hel是只聪明到快成ji,ng的蠢萌柯基,它这么做是在提醒她家里来客人了。
其实这跟聪不聪明也没什么关系。这是狗的天性,这代表客人很受欢迎,连狗都喜欢她。
柯稚言抓抓头发,趿拉着从中国国内带来的棉拖鞋,衬衫扣子只扣到打底t恤的领口处,就这么邋里邋遢地下了楼走进客厅。
一边还打个哈欠,单手习惯性地cha裤子口袋,“m.”
客厅中的寒暄声伴随着柯稚言的早安而停下。柯稚言站在客厅和楼梯口中间的地方,感觉自己的步子再也迈不开一小步。
柯律言坐在客厅中幸灾乐祸地对着她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刚才一直跟她形影不离的hel从她脚下飞奔而去跳到了来人腿上。
来的客人——蔚橙刚才在聊天中的笑还没收回去,她逐渐僵硬笑和错愕一起浮现在脸上,最后还是习惯性的温柔占了上风。
“稚言,好久不见呀。”hel在蔚橙怀中愉悦地吐着舌头,蔚橙手下温柔地摸着它的毛,面对着柯稚言露出个笑,眼睛没有弯下去,弧度连弯一度都没有。
柯稚言放在口袋中的右手攥紧又松开,她勉强扯出点笑出来:“好久不见。橙姐。”
蔚橙是被柯律言邀请来的,早在感恩节前就提早正式地写了邀请函发过去,圣诞节当天早上更是亲自开车去接她。不知道的人以为柯律言才是为情所困的那一个。
柯稚言在原地钉了了几秒,忽然一声不吭地转身上楼。刚开始还能听见规律平稳的上楼脚步声,中间消失了一段,后来就只能听见一声重响——她拍上了自己的房门。
柯律言继续心灾乐祸地挑眉,猜也猜得到中间消失的那段声音是这小鬼脱了拖鞋光脚跑上楼,拍门也不是故意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现在根本不能好好控制住自己。
唉。爱情啊,令聪明人变成傻瓜。
这么想着,柯律言不经意间扫过蔚橙,对方的笑早就收回来了,现在下垂着眼帘不知道在看什么,嘴角惯有的温和笑意也显得像是苦笑。看上去有一丝落寞?
柯律言从沙发前的小圆桌上端了个餐盘递给蔚橙,蔚橙不明所以,连柯家父母也是懵的。
“阿稚好面子,这么衣冠不整出现被我们看见,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会下来了。所以得麻烦你上去送一趟早餐。”
蔚橙接了盘子,也许心中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打算。她对着柯律言笑了笑,柯律言暗暗给她比个加油的手势,手势还没收回来,餐盘就又被塞进她手中。
“还是你去吧,我觉得我去的话她会更尴尬的。”
柯稚言究竟尴不尴尬,柯律言不知道,反正她这个僚机显得很失职便是。柯律言拖着餐盘有气无力地敲门:“里面的人滚过来开个门,社区送温暖,出来吃早餐啦!”
也算是柯稚言这个死小孩有点良心没让她就等,还没等柯律言喊第二遍,门就开了。
后面站着一个无ji,ng打采的柯稚言,垂头丧气地只是抬眼看一眼柯律言就又耷拉下头:“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她好像,到现在也不是很想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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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有很多年没在家里过过圣诞节了,今年又恰好是她成年礼,家中也就办得热闹了些。天一显黑壁炉就被升起来,柯夫人自厨房中端出gluehwein来一人一杯,柯稚言排在最后一位,她端起杯子时,柯妈妈轻轻地对她说:“成年快乐。”
“merry christmas,mum.”柯稚言按照礼仪轻吻向柯妈妈的脸颊。她对于规则礼仪向来嗤之以鼻,中国没有这样的传统,但是她们家又常年生活在西方,很多时候家中对规则的执行都是中西方结合但是西方的更多一些。柯律言已经彻头彻尾地西化,但是她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整个中西方在她身上汇集一体,十一岁前是西方,十一岁后是东方。
这是久隔多年后柯妈妈再一次自小女儿口中听见这句祝贺,彼时她的小女儿已经比她高出一截。
“感人的一幕。”柯律言偷偷挪到蔚橙身边小声对她说:“我妈妈很久没在这小鬼嘴中听见merry christmas这句话了。你去年听她说了吗?”
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准备军训,柯稚言的状态不是很好,蔚橙心知肚明却不敢多刺激。军训压力大,不久后的直通巴黎压力更大,整个国家队都一片兵荒马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圣诞节。
“那就是没有了?”柯律言在她背后悄悄推一下她,“去跟她说一声?我觉得她会高兴的。”
蔚橙看一眼柯律言,柯律言回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蔚橙端着杯子犹豫一下刚想过去,听见柯稚言又问:“所以今天有礼物吗?”
话题被岔开,柯家父母心疼小女儿在过去几年里连份圣诞礼物都不能亲自接过来拆开,现在听到柯稚言这么一提就立刻带着她去了被装扮的花花绿绿的圣诞树下。
一池礼物,不光有父母,还有柯夫人的学生及柯先生的同事朋友们。柯稚言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当然被柯妈妈瞪一眼——她随手放下手中的酒杯,就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份礼物拆起来。
蔚橙忽然有些泄气,刚才挪了一小步的脚又被她收回来。柯律言在她身后生无可恋地摇头。
她们两个再没有过交流,就连晚餐时,柯稚言也是占了柯先生的位置跟妈妈坐在一起,她跟蔚橙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了全家人,就算是一个视线交流都能被挡住。
蔚橙在心底无奈地想,这下可真是自己自作自受。
晚餐后的消食段照例是由柯家姐妹带来的弦乐二重奏,不过这次少了点姐妹间的小拌嘴,柯律言不知道是哪根筋忽然转过来知道了要让着妹妹,她对于乐曲选择听之任之,完全由着妹妹来。
柯稚言奇怪地瞅她一眼,得到一个看似极为乖巧无害的微笑。柯稚言的表情顿时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她赶紧把头扭过去,提起琴试音。
“.”
柯稚言搭上琴——这次是她自己的琴,大概是受够了放在家中的练习琴,她来的时候特意在行李中带上了那把马基尼,这也导致别的队员箱子里都是衣服和闲置了大半箱准备装纪念品的空位,而她的箱子只有几件衣服和比赛装备,剩下的空位被琴占得满满当当。
马基尼的音色在第一个音符后就突显出了它抓耳的特性,《d大调卡农》柯家向来是由柯稚言主奏,此前碍着练习琴的限制而只能迫使柯律言改变更为流畅的运弓而来配合她,这极大地妨碍了演奏的观赏性。
现在不一样了,马基尼和柯稚言的流畅运弓与演奏结合在一起,一小节后柯律言加入进来。这才是一年前柯稚言想要带给蔚橙的演奏。
炉火渐渐烧败,夜已深,《d大调卡农》之后的几首曲子都由姐妹两个自主发挥,没有了合奏的限制,两个人都相当有默契地选择了独奏。
酒杯续了几杯,留在楼下的只剩下柯稚言一人。她在半途中就有些困,到了柯律言独奏时更是毫不给面子地直接把巴赫当做摇篮曲听。
楼下还算暖和,她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炉火将她的膝盖以及整个人都烤得暖洋洋的,小提琴和酒杯就被放在旁边的玻璃茶几上,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在柯家睡着后,没人会叫你起来去床上睡,她们只会默默燃起壁炉再抖开一张毯子盖上。
吵醒她的是不安分的梦和木柴忽然发出的一声“噼啪”响。
柯稚言动了一下,一只手从毛毯下伸出来揉揉眼睛,打哈欠时的视线跟端着水杯刚从厨房中走出来的蔚橙对上。她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来,对现实发生的事也不完全敏感,她的双目还没什么光彩,这是睡意朦胧的征兆。
蔚橙立在原地,看着柯稚言一直盯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杯子往前伸一下,解释道:“我有点渴,只是想下来倒杯水。”
柯稚言是几秒后才彻底地完全清醒的,只是刚睡醒后,声音也还带着糯软:“我也有点渴。”
蔚橙放下杯子,转身回厨房给柯稚言也倒了一杯,再次出来时,柯稚言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只不过现在她的视线落在了炉火上。
“你的水。”
“谢谢。”柯稚言伸手接杯子,大概是炉火太暗,她伸手要接的距离判断失误,大概是长了那么一指腹长度,她的指尖碰见了蔚橙的手。
柯稚言怔了一下,几乎是抢一样的从蔚橙手中夺过杯子,力气太大甚至还洒了几滴出来jian在手上。温水,基本感觉不到烫,柯稚言却觉得手上像是像火烧一般灼痛。
蔚橙今早在柯稚言下楼时其实算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柯稚言早晨起来下楼的时候常常是闭着眼睛扶楼梯走,脚步时快时慢,声音时重时缓,听起来极其有特色。
蔚橙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知道来的人时柯稚言,她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对方时竟然还有点紧张,距巴黎世乒赛后一别已经半年有余,这期间她们没有见过面。
蔚橙知道小孩更加厉害,她离开之后就像是带走了小孩的所有枷锁,打球没有顾虑,也无需想太多东西。世界杯夺冠,乒超联赛跟孙钰晴两个人一起把队伍拉扯进决赛,长春公开赛、俄罗斯公开赛、奥地利公开赛、英国公开赛均夺冠……还有许多蔚橙没有注意到的比赛。
草原上的小狮子已经成熟而又坚定,冠军血脉流淌在她身体里,国家队的传承落在了她身上。
超越杜玄雅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继续成长下去,也许能成为乒坛的又一个传奇。
同网之隔 第42节
同网之隔 第43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43节
现在乒坛未来的柯领袖正端着水不自在地一口一口小抿着,可能是因为冷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缩着脖子,整个人都好似蜷了起来。
蔚橙看了她半响,忽然笑了,“明明这里是你家,为什么你表现得却像是见不得光一样?”
柯稚言停下机械式喝水,玻璃杯遮住了她一半脸,“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蔚橙的笑忽得僵在脸上,炉火昏暗,在柯稚言眼中,她的半张脸都隐在明明暗暗的火光中昏沉不定。看不清楚表情,也就意味着看不见对方的态度。
“想听首曲子吗?”柯稚言忽然问,她转过身去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又从旁边取了提琴,“不过楼下隔音不好,得去外边。”
她们两个相继出去,蔚橙在沉默中没忘了自沙发上拿来毯子给穿得相对较单薄的柯稚言披上。
室外院子中的那颗圣诞树还亮着,门口极具中国特色的两盏大红灯笼也两盏,天空呈黑红色,飘着雪花,户外居然比室内还亮堂。
“下雪了!”柯稚言说,她显得一瞬间兴奋的样子。b市地处北方,冬天下雪是很常见的事,从小见惯了的蔚橙早就见怪不怪甚至还有点儿烦,因为雪后结冰会带来很多麻烦。
英国下雪也并不罕见,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在b市还是在英国,柯稚言都很喜欢下雪天。她觉得漂亮,对蔚橙提起来时玩笑着用“romantic”这个词。
可能是像她这样还保有赤子之心的孩子都喜欢雪吧。蔚橙想,雪跟她也挺配,一尘不染,没有什么世俗气,单纯无暇,即使是在国家队也保有纯粹的灵魂。
“我一直很想试一试在雪中拉琴,可惜时间一直对不上,不是被我妈咪骂就是被教练骂。”柯稚言的琴弓已经搭在了琴上,她站正了身子,语气迫不及待:“你想听什么?”
还没等蔚橙想好曲目,柯稚言就抢先说了出来:“liebeslied怎么样?”
她说了一个蔚橙从未听过的词,在蔚橙点头做回应后,第一个音符自她手下跳跃着揉出来漂浮在半空中与漫天大雪交汇在一起。
披着的毛毯从她身上落下来,轻轻柔柔落在脚边,好像是她手下自提琴琴弦上拉出的曲子一般温柔。
蔚橙想起柯稚言碰到她后颤抖着迅速又克制地收回手。她后来才知道柯稚言拉的这支曲子的中文名叫《爱之悲伤》。
十二月的伦敦夜间大雪弥漫,圣诞树上喜气洋洋地闪烁着各色彩灯。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柯稚言在冰冷中触碰到另一个冰冷的唇。她身上忽然发起热来。
勾了所有,被王璎笑话果然小朋友只喜欢跟小朋友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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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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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44节
结果最后一同前去的除了柯稚言外还有死皮赖脸挤掉孙钰晴的王璎。
能在紧张的备战中抽出时间去球馆之外的地方活动也算是排压,相比起来,就连在活动中拿着主办方提供的并不趁手的球拍胡乱绕几下赢得满堂喝彩这种观赏猴子般的戏码也勉强可以忍受。
远远从车上就看见球队派了来迎接的小朋友们极有秩序但望眼欲穿地拍成两队,一手拿国旗一手抱鲜花,一看见来的车就一个个伸长脖子垫脚看车内。
柯稚言取下耳机,对着窗户玻璃反光简单拨弄一下略有些乱的头发,斜眯王璎一眼,“你不是嫌这个太幼稚吗,那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着你咯,免得蔚橙不在你又臭着张脸吓坏小孩子。”
柯稚言“哼”一声,“你之前还说我也是小孩的。”
王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叫道:“有没有搞错啊柯大冠军,您老都二十岁了还是小孩?脸呢?”
“十九岁。”
王璎抱胸看她,“有区别吗?反正都是奔二。”
“总比你奔三要强。”
王璎被她噎地说不出话,默默想这次是自己没发挥好,下车前还是忍不住要动手的冲动,本来柯稚言在前,王璎故意拽她一把,自己抢先一步下车。
车门前早围满了刚才还井然有序的孩子们,说是来与小队员们交流,王璎发现这群小队员还真是“小”队员,一个个连个子都没长开,最大的也就十五六岁,大多数都是十一二岁。
看到自己学的项目后继有这么多人,王璎瞬间就放心不少,她下车后紧跟着柯稚言也才气鼓鼓下车,不过刚才对王璎摆着的面瘫脸在被一群小孩一拥而上塞了一怀花后就换成了微笑。
王璎发现这小孩很会收买人心,明明是大家都见惯了的职业微笑,可这小孩只要一故意压下一点眉眼就显得诚意十足,好像是真是为此开心似的。
当然跟小朋友们相处起来也很愉快,毕竟他们还保有一颗对乒乓球最纯粹的热爱之心,他们的锐气和热血也还没被一次次的输赢和竞争磨掉,这是好事,非常好的事,王璎一直希望自己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但是成为职业运动员后,对于项目的热爱不再是最重要的,能不能拿冠军才是。
其实不光是她,赵韵涵、孙钰晴,甚至连蔚橙都会或多或少不可避免地在意这些大家约定俗成的东西。虽然说来可笑,不过却是现实,成绩和冠军挂钩,比赛和成绩挂钩,打球和比赛挂钩,谁都想通过一场场的比赛提升自己,国家队人那么多,也只有拿成绩来说话。
所以王璎其实很珍惜能和这群小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光,唯有这时候她才能更容易地记起自己小时候打球时的快乐,然后在日后一次又一次枯燥的训练和声嘶力竭的比赛中提醒自己,她手中的球拍和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能带给自己多少快乐。这是她生命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冠军和奖牌,而是乒乓球单纯的乐趣与享受比赛。
不过王璎一直觉得,这些人中唯独不包括柯稚言在内。她承认她一直都看不太透这个小鬼,明明年龄比自己小了太多,可站在自己面前却让她觉得对方跟自己是平等的,不光是身份,还有界限于年龄中的一份独特的思考。
所以她也一直觉得,像柯稚言这样享受比赛、享受乒乓球更享受冠军甚至于能像杜玄雅那样把三者很好结合在一起的变态在面对只有享受乒乓球而没有其余两项的更显得幼稚的小队员们时会表现出她不耐烦的一面,就像是她常常在国家队中做的那样。
但柯稚言没有。她们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也不是第一次单独来指导小队员,即使身边没有记者们和拍个不停的闪光灯时,柯稚言也表现出了她耐心绝佳的一面,王璎发誓这一面甚至在面对蔚橙时都不曾出现过。
第一次跟柯稚言单独参加这种活动的王璎在群内直播:我发誓小燕子居然还拿了她自己的宝贝球拍来让一个跟她同一打法的小孩试用!
真是见鬼了。
王璎合上自己的下巴,勉强让自己在记者和路人的照片里不要表现得像是暗恋自家队友一样目光黏兮兮地挂在人家身上不放开。
整个群内文字加小视频加偷拍的直播里,就连黄子耀都表现出他八卦的一面,唯独蔚橙表现地很沉默,发的为数不多的言居然是“她看起来很开心?”、“借那小孩球拍用可能是看见了小时候在学球的自己吧。”、“你说她表现得很关照女队中的一对好朋友?”
王璎对着屏幕点点头,发去一句“是啊”,抬眼看场上,柯稚言正手把手教两个小孩打双打。“原本是要让她选一个小孩来给做场外的,结果她硬是把一场单打比赛改成了双打。不是我说,这小鬼什么时候改练的双打?她要抢我饭碗吗?”
王璎和赵韵涵的双打号称国乒第一强,四舍五入一下,不谦虚地说算得上世界排名第一。现在居然有个只打过几次单打的小鬼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
王璎不甘落后地lū 起袖子给另一对小姑娘们做场外指导。柯稚言看见了,眯着眼睛笑,显得很开心的样子,站在她选的这对好朋友之间,一手搭着一个的肩膀,“看见没,就是对面那个,打赢了你俩就是世界第一。单打赢了才没成绩感呢,最好的单打选手到最后都要去打双打,只有把自己跟队友磨合在一起配合默契,这才是最优秀的选手。”
王璎听了,在心里翻个白眼——“最优秀的单打选手都打双打?”那也没见你主动打过几次双打。
蔚橙掐着时间在晚上主动找柯稚言聊天,闲聊中提起白天的事,柯稚言还是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对呀,我们今天去找刚打球的小队员们玩了,你怎么知道?”
“璎姐说的。你们怎么样,开心吗?”
柯稚言笑着眯起眼:“当然开心,每次看见这些小孩就好像看见当时的自己一样,傻里傻气,连个基础的发球都发不好。”
蔚橙挑了眉:“原来你开心的是看见别人出丑?”
“我说的这是事实吧,谁刚学球的时候不是傻里傻气的?你也有吧,哦,对了,不要算我,我当时学了半年就拿冠军了。”
蔚橙不接话,柯稚言很少提到小时候的事。以前她还觉得对方是因为不怎么在意或是没什么值得好提的,现在知道了一些初倪才意识到正是因为太在意才不敢轻易触及到。
果然,等了几秒后柯稚言主动继续下去:“那时候原本的冠军是伦娜,至此我们两个中一直是我赢的多一些。我今天在活动里也遇上一对好朋友,教练跟我说她们两个常年霸占了第一第二。”
“所以你觉得你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你和伦娜?”
“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不过我还是想跟她们分享一些不必要的经验。就算关系再好以后也免不了会竞争,从小就习惯的也不代表一直都甘心。”柯稚言单手支着下巴,网络有点卡,视频中蔚橙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所以更希望她们日后能避免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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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第一次知道柯稚言少时发生的事和伦娜对她的所作所为时,是在柯稚言带着她去找乔安娜,并且进行了长达近两小时的心理辅导后。
对蔚橙来说是如坐针毡的两小时,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柯稚言每年都要回来接受心理辅导,而这个时候的自己有可能在和家人一起举杯庆祝过年。
自乔安娜家出来在回家的路上,她与柯稚言进行了一次长谈,柯稚言把年少的过往一层一层剖开给她看,血淋淋的过去就被她这样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提过,“都过去了。”
柯稚言说完也恍惚意识到,原来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回到家,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柯稚言从楼梯下的储物间里拖出一张落满灰尘的箱子,在里边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两把西洋剑。她没用手碰,单脚扣过箱子把剑踢出来。
“就是它吗?”蔚橙问,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两把剑,上面有被使用过的痕迹,最后一次用完后并没有很好的清理,剑刃局部已经有氧化的痕迹了。
“柯律言一直骗我说它把它们都忍了。”柯稚言原本双手cha兜站着,见蔚橙蹲下来,她也就干脆席地而坐跟蔚橙同一高度,“不过毕竟这是她的第一把正规剑,要不是因为我非要闹着跟她一起玩,它们现在肯定会被柯律言挂在她房间里当纪念。”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大概是十二岁左右吧,离那件事后不久,有一次她们都不在,我忽然想踢球,就在杂物间里翻了翻。”柯稚言说,“结果弄得满身灰,足球没找到,倒是看见这两把剑后吓得连续做了好几晚噩梦。”
蔚橙没接话,她伸出手去握住柯稚言的手,柯稚言偏头看她,感觉到什么,又低下头去看她们之间相握的手。蔚橙的指尖搭在她手腕上的护腕边缘。
柯稚言笑了笑,“其实疤早就长好了,连一年时间都没到。”
蔚橙轻声问:“疼吗?”
柯稚言不做声了,她盯着自己带了护腕的手腕,抿着嘴微微动了动手指。
“刚开始的时候很疼,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疼了,但是那时候一进球馆时的黑暗和后来被掐着脖子眼前发黑的场面还记得清清楚楚。其实比起那些来,手上只是小伤,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总觉得我的手腕上比别人缺了些什么,我完全不能直视它,尽管伤疤已经好了,但是我依然觉得它很丑,非常非常丑陋。”
蔚橙的指尖在柯稚言手腕间轻轻擦过,带了安抚意味,“那现在呢?”
“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戴着护腕也是因为习惯了,跟戴支表没什么区别。”
“你害怕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掐手腕,是吗?”
柯稚言抬头看蔚橙,蔚橙感觉到自己手下的对方的手倏地绷紧了,很快又慢慢放松下来,看得出柯稚言在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那件事对我影响太大,即使它没有发生,在此之前,我也已经看了好几年心理医生……”
“我知道,你姐姐跟我提起过。”蔚橙轻声补充道。
柯稚言闭上眼睛,“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需要心理辅导,换句话来说……”
“我不后悔。”蔚橙打断她,手下自柯稚言的手腕间又回到手掌上,这一次是坚定带着不容置疑、却又缓慢给了对方充足的抽手时间地十指相扣。
被柯稚言用脚扣了箱子弄出来的两把西洋剑最后是被蔚橙放回去的,柯稚言本来打算自己动手,只是她身子微动,手还未从口袋中取出来时,蔚橙就先快了她一步。
她讪讪地笑了一下,表现良好地把其余的东西原样摆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回国后蔚橙又找机会去了柯家一趟,家里只有柯律言在,看得出是两人刻意约的时间。
柯律言遵照礼节泡了杯红茶招待她,坐在沙发上时扭了头去看楼梯下的小房间,若有所思地问:“到底是她智商太高还是我太低估她?”
蔚橙心道家里能藏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尤其还是储物间这种从名字到用途都很显眼的地方,简直要被分分钟发现。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伦娜对她的影响,她现在连这两把西洋剑都怕到不敢用手拿。”
“但是她敢用其它的剑。”蔚橙想起她第一次来柯家时,柯稚言从墙上取下挂剑跟柯律言“决斗”的场景。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会意外吗?”柯律言好笑地问。
蔚橙沉默地摇摇头,听见柯律言的下一句话后更加沉默,“你那时候离得远可能没看见,她取剑的时候手都在抖。”
两人的“情报交流”最后以柯律言的长叹做收场,“我这个傻妹妹啊,为了你可真是什么都敢做。”
东京的脚步在缓缓到来,国乒队少了蔚橙后对于团体赛的压力一下子增加不少。主力层不缺单打,赵韵涵、王璎、柯稚言无论哪个拿出来都是顶尖夺冠热门,主力层缺双打,在团体赛必不可少的双打组合是主力层急缺的。
说出来也可笑,曾经大言不惭说“最好的单打选手都打双打”的柯冠军对于双打的造诣居然全要靠搭档配合才能打下一板。谁都知道全国家队也只有球风如其人的蔚橙才能跟她配合默契,靠的还是同吃同住近十年得来的默契。
钟哲明每天都在为团体阵容搭配而愁秃头,为了双打,赵韵涵和王璎不能动,那么就只能在单打上下功夫,柯稚言、孙钰晴都能顶上一阵,不过剩下的名额都必须要在主力层里选择。
平白无故少了练兵机会的钟导把所有错都归在柯稚言身上,要不是因为她不会双打,他也不至于添上经验丰富的老将们来分担赵韵涵和王璎的单打压力。
柯稚言为此被迫每天都跟不同的陪练组队给王璎、赵韵涵这对女双搭档做陪练,然后在双打场上被打爆每天都被剃光头。
每天中午观看柯稚言的双打比分成了封闭训练中诸位世界冠军、奥运冠军的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并且很快从内部分享变成了发微博嘲笑以及在采访中提一嘴的广而告之。
东京世乒赛还没到,全世界都已经知道了柯稚言连续一个月0:4的双打比分。
王璎跟蔚橙视频时提到此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抹着眼泪问:“老蔚同志,你家搭档都被虐成这样了,你打算啥时候回来报仇呀?”
蔚橙笑了笑,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笑意变成了苦笑,“快了,快了。”
出征东京的前一天柯稚言也提到这件事,原本两个人在聊天,蔚橙在绞尽脑汁帮对方减压——毕竟她这次主要负责一单,全队能不能有一个好的开局都看她,身上的担子还是很重的——聊着聊着,柯稚言忽然把话题扯到蔚橙身上,“所以你会来现场吗?”
冷不丁扯到自己,蔚橙愣了一下,接着习惯性地笑,歉意道:“可能来不了。”
柯稚言不意外,在她话音刚落后就“哦”一声,仿佛已经猜到了她会回答什么。过了几秒,柯稚言又问:“康复地怎么样?”
“医生说这个走势很乐观。”歉意后,蔚橙脸上的笑就变得笑意盈盈。
“复健训练呢?”
“那必须打的英国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柯稚言短暂地笑了一下,忽然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蔚橙安静下来,她仔仔细细地端倪着柯稚言,这次没放过对方脸上的落寞和怀念。
蔚橙忽然就想到她是见过这个表情的,在她们出征伦敦奥运会的那一天,在天坛公寓外的花坛前,她看见过柯稚言露出这个表情。那时候柯稚言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坛上盯着不远处聊天合影被采访的队友们,她看了很久才转过头来想找蔚橙说句话,可惜那句话还没开口就被集合的命令打断了。蔚橙当时没注意,后来也没再特意去问她当时想说什么。
现在想来——那个落寞混合着怀念的表情——她在为谁落寞?又在怀念谁?
蔚橙忽然就明白了。
当初的那群人里有她熟识的王璎、黄子耀、陈奂,还有许许多多看着她长大的老将前辈们。大家都总有退役的那一天,就像是当初杜玄雅退役以后一样,嘴上说着退役后还可以再见,可真的见得了吗?天南地北,琐事一堆,一年中又能见得了几次?大家因球相识,见了面又能不能再次持拍打一次球?
柯稚言那时候就看见了未来。
蔚橙长叹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心里很堵,她有些心疼起这个细腻柔弱的小孩来。
蔚橙试着勾出一个足够温和的笑,软着语气回答道:“你好好打东京,等我回来后,拿金牌来迎接我,好不好?”
柯稚言蹙了眉,好像在苦恼这桩生意值不值,几秒后她松开眉,笑了:“好,那你动作要快点了,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把这块金牌压箱底了。到时候我可懒得翻箱倒柜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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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柯稚言突然非常后悔赛前钟导在排兵布阵时把她放在一单的位置上,她却没有反对。
同网之隔 第44节
同网之隔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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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后悔自己明明知道状态不佳却过于自信坚持上场。
这种毫无意义的坚持的代价就是她——作为中国队的一单,在四分之一决赛开局就以0:2迅速落后。尽管在第三局时她尽力做了补救,但还是抵不过状态越来越好的新加坡队一单董容的一番厮杀。
近台摆短,中台变线,远台对拉……在头脑与身体终于达成共识后,柯稚言拼了命地去做补救,擅长的不擅长的都去拼一把,但既使她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输球的位置上尽量抛掉压力去搏杀,刚刚才捂热的球拍也依旧抵不过已经打出球锋的董容。
整个场子都是她的,柯稚言只是另一个参与者,是胜利的垫脚石和手下败将。
2:3,输了。
董容握拳低吼一声,在柯稚言眼中似是耀武扬威,场边的新加坡队一瞬间蹦地老高,欢呼声、鼓掌声、尖叫声连裁判都频频看过去打算黄牌警告。
柯稚言看了一眼比分,8:11,就差一点点她就能拉平比分。
董容走过来跟她握手,脸上带着控制不住的笑,脚底生风。柯稚言抬眼看她一眼想要对老对手也是球场老朋友友好些给个笑容,但是嘴角扯了扯,还是没能扯出个笑来。
不是第一次输,却是第一次输得莫名其妙。
好像她刚上场,连球拍都还没拿起来,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一败涂地。
柯稚言在原地怔了几秒,眼前的球桌桌面蓝地刺眼,眼泪随着生理反应涌出来,被她硬生生克制在眼眶里。她顿了顿,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往下走。
柯稚言其实想直接翻过离她最近的挡板,往球馆外走,一步都不回头。
她不敢看见队友们和钟导的反应。
也不敢知道蔚橙在转播中看见这场莫名其妙就像假球的反应。
柯稚言低着头挪回到场边的队友前,几个人中最中间的位置空着——这是给她留的,一单的特别座椅。
队友们有点安静。柯稚言垂着头眨了眨有些感到酸痛的眼睛,还是鼓起勇气来抬头道歉:“对不起,我输了……”
话出口的时候,她的意识忽然飘回到了许多年前……也不是很多,四年前而已——她的意识忽然飘回到了四年前快要步入夏季的莫斯科。
比赛和现在这场用同一个名字,站在这里第一个上场的是她最亲密的人。
柯稚言想到了四年前站在这里、作为开局就输球导致全队整体溃败的蔚橙。那个惊慌失措,回国后躲在被子里哭的蔚橙。
那时候——蔚橙输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像现在的她一样?脑子空白,有点难过,有点挫败,有点害怕,怕中国队拿了那么多年的考比伦杯就丢在自己手上。
尽管现在稳定的队伍已经不同那时候青老交接的兵荒马乱,可命运兜兜转转,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幕后提线c,ao纵的那位同你开的另一个玩笑。
柯稚言不敢想如果输了这场球会是什么样子,就如同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一场这么重要的团体赛里拖了队友的后腿。
柯稚言的头不由自主低得更低,像是作j,i,an犯科的罪人被拉出来游行,往日交好的人们都露出厌弃的眼神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不是输不起,也不是不能在团体赛上输,只是不能原谅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输球。
话到用时方恨少,柯稚言在场边站了中场休息的那几分钟,除了第一句的道歉外,居然连多余的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她抿了嘴握了拳垂头丧气绕过挡板打算先坐下好不挡了下场要比赛的队友的道,心里还在默默想着要承包接下来对队友的递水接水递毛巾服务。
然后她感觉到她的头被人轻轻按了一下,力道很轻,是表达亲昵的惯用方式。头顶上方传来孙钰晴轻柔带着暖意的话:“辛苦了,好好休息,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下一场比赛即将开始,孙钰晴拎着球拍上场做热身。柯稚言被两边的队友们七手八脚拉下来坐在椅子上,钟导隔着几人冲她点头示意:“别想太多,我们会赢的。”
赵韵涵坐在她身边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还有我们呢。”
王璎的手绕到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视线还在球场上,说话说得语重心长:“小孩,偶尔也成熟些吧。”
场上孙钰晴反拉进攻得分,王璎立刻鼓掌呐喊。
柯稚言终于敢抬起头看队友一眼,在一片掌声中轻轻“嗯”一声。
四分之一决赛最终以中国队大比分3:1领先有惊无险地进入半决赛,赛后总结时柯稚言破天荒地拿着稿纸,起身认认真真对自己的表现做检讨。
孙钰晴看着眉眼都柔和了一圈的小狮子惊呆了下巴,她扶着下巴拍拍旁边的王璎:“你快看看我下巴掉了没?”
王璎给她一个白眼:“幼稚。”
孙钰晴肘着下巴不满道:“怎么说话呢?我这明明叫呆若木ji。”
“不就是小柯难得认真了一次,至于吗?”
“你也说了是难得。”柯稚言还在耸拉着眉眼做检讨,孙钰晴把声音压低些免得自己太过激动:“放在以前,哪个人见过这小屁孩做起检讨来这么乖巧?”
王璎倒不激动,语气还是平平淡淡:“她也该长大了,不能总是小孩小孩地惯着她。”说着,看孙钰晴一眼,“我们最终都要退役的,到时候她怎么办?还是这么任性随意吗?”
孙钰晴脸上的笑僵了一秒,好像有点不太明白王璎现在提起这个话题的目的,不过她还是顺着王璎走:“蔚橙之前好像跟我提过,她觉得这小孩会成为国家队的未来。”
“不是可能,是一定。东京之前韵涵提交了退役申请,教练组批了,等打完回国后她就会正式宣布退役。咱两也不年轻了,退役是迟早的事,蔚橙那混蛋在国外腐败也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顶多到里约,到时候我们这些人还在不在?”王璎看向孙钰晴:“国乒以后靠谁来扛?”
半决赛,柯稚言主动找钟导放弃出赛。她需要缓缓,无论是从思想还是从身体上来看,这时候出赛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她待在场边乖乖巧巧服务队友,接水递水递毛巾加油呐喊……果真做到了四分之一决赛时暗暗决定的事。
蔚橙从王璎、孙钰晴等一干人嘴中拼凑出消息,得知她连决赛也不打算上场后真真吃了一惊,连忙打了视频进来。
柯稚言弯了眉眼对她乖巧地笑,“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让自己缓缓,好好想清楚队伍荣誉感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蔚橙在慢了几帧的视频中看了她好一阵子,脑中有点乱,下意识问:“那你想清楚了吗?”
柯稚言抿着唇笑了笑,语态认真说:“橙姐,我想打双打。”
决赛场上到底还是有了柯稚言的身影——钟导没放人,给乒联交名单时依旧把她排在了一单位置上。
柯稚言看着名单五官皱成一团,旁边的孙钰晴乐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不想打决赛的。”
其实面上皱归皱,心里还是愿意的。毕竟上一次就倒在一单上,如果不能再来一次握住机会,心里也感觉到堵得慌。
柯稚言当然得把握好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上一次打到2:3输,这次就干脆主导比赛不给对手一丝一毫漏洞,比赛打得漂漂亮亮以3:0取胜。
下场后孙钰晴跟她击掌,王璎抬头给她一个笑,前辈宽和的笑。
拿了金牌还是很高兴,晚上结束庆功宴已经是当地时间凌晨,蔚橙刚结束下午训练,英国正是下午茶时间,在一群英国队友面前,一切都要为下午茶让道。
蔚橙找了家咖啡店坐着,她在英国住了一年也依旧喝不惯他们的咖啡和茶。
有服务员端着餐盘来点餐,蔚橙只要了一杯最普通的茶。
柯稚言在视频那头看完了全程,等蔚橙再回过头来有空理她时,她微笑着哇一声,“英语不错。”
“任谁在这里待一年都能学会最基本都点餐的。”蔚橙无奈地回答,她注意到柯稚言的脸颊有点微微泛红。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不过一想到比赛后的例行庆功宴,她还是问:“喝酒了吗?”
“只喝了一小杯红的。”柯稚言见蔚橙盯着她,就拿手摸了摸脸,没发烫,还好。“可能是太久没喝了。我自己感觉还好。”
“上一次你还在家里喝了整整两杯。”
“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好吗,再说当时谁都喝了。”
蔚橙眉头跳了一下,提到几个月前——过年时她们在柯家的那个夜晚,她就想起雪夜的琴声和带着圣诞飘雪的吻。
酒ji,ng令人疯狂。
柯稚言舔了舔嘴唇,在昏暗的灯光下问她:“所以,我拿了冠军,有奖励吗?”
蔚橙笑起来,没有拆穿这种拿着团体冠军无理邀功的行为,“你想要什么?”
“……a 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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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结束以后的第三天仍然只是个普通的训练日,奖杯奖牌们随着队员一起上了飞机被重新运回到国家队里,暂时放在仓库里随着参赛队员教练们一起倒了一天时差,直到东京结束后第三天,才在早上的例会后被钟哲明、郭志远两位主教练一起放进为它们特别设置的冠军墙里。
训练还是要继续,柯稚言看见冠军墙上自己的照片下又新添了“2014东京世乒赛团体冠军”字样,把它拍下来发给蔚橙,附字:奖励?
蔚橙没理她的偷j,i,an耍滑,柯稚言发完信息后也不再纠缠,当真就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训练去了。
东京世乒赛结束后还不是轻松的时刻,接下来还有两站海外公开赛和国内赛事,更要命的是一年一度耗时耗力最拼体力耐力的乒超联赛又要到了。
柯稚言忙得团团转,提琴和手机也一时半会再顾不得,各种比赛皆涌而来,下半年又是忙碌的半年。
期间两人也只有在空闲时间时才断断续续聊两句,多半是蔚橙关心一些琐事,由于时差原因,回复往往都是几小时之后。
柯律言某次不小心看见蔚橙未关的消息,毫无顾忌地在露天咖啡店笑了半天,就连路人讶异的眼神都视而不见。
不过她还是给蔚橙留了些面子,好歹交流换了中文:“我完全不敢相信,做情侣做成你们这个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哈哈哈哈!”
蔚橙脾气好不跟她计较,看见她那么浮夸的笑也只是耸耸肩更多的是对打扰旁人的歉意:“其实很正常,比起别的来,比赛确实更重要一点。”
柯律言瞠目结舌半天,费力从齿缝中蹦出一句话:“你们两个果然相配得很。”
蔚橙只是笑,也不与柯律言多做解释。她说的是实话,没有哪个人、哪件事能比比赛重要,她为了冠军和奖牌能抛出所有包括生命,因为那是她的所有存在价值,蔚橙生来就是要打球的,乒乓球是她蔚橙的存在价值,也是对于她运动员身份的证明。她这么想,柯稚言亦是。
下半年因为比赛密集而过得飞快,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柯稚言觉得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就能引得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时,她才意识到,夏天到了。
夏天已到,离林茨世界杯也就更近。
不知不觉中里约周期已经走过了大半个进程。
下午的体能训练中女队在瑜伽球上练习平衡感,小队员们经验不够很容易掌握不好从上面以各种姿势掉下来,女队说说笑笑气氛轻松,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蔚橙拎着行李箱站在楼下,她一下飞机从直奔这里,仓促到都还没回宿舍放箱子。国家队的体能室分好多种,今天玩瑜伽球的这个在一楼,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很大的空房间,地板上都有缓冲措施以防止队员们受一些毫无意义的伤。
但唯一不足的是隔音效果不好,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里边的动静,若是说话声再大一些,站在楼前就能听见。
此时蔚橙就听见了孙钰晴的大嗓门:“哈哈哈柯稚言你怎么这么笨这都掉下来几次了?”
当然还有王璎的幸灾乐祸:“你看看你看看,人刚来一队的小朋友坚持的时间都比你长,小柯同学还是要努力鸭。”
以及柯稚言咬着牙但完全没有威慑力的反击:“你们两个,待会球台上见!”威胁像是大草原上刚学着吼叫的小狮子,颤颤巍巍连路都走不好,又哪能指望着别人害怕。
蔚橙握拳在嘴边掩着笑意,听见身边的钟导叹气:“她们几个,哪天能安静哪怕一小会儿我都谢天谢地了。”
“哪只怕您又会觉得太死气沉沉,总要去关心她们是不是又输球了。”蔚橙把行李箱放在一楼不挡到人的角落中,拐了个弯跟在钟导身旁随他去办公室。
“唉,提到她们就烦。倒是你,重新回来的感觉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呀。”蔚橙笑了笑,环顾四周都是自己从小就熟悉了的风景,“倒是有点近乡情更怯,总怕自己一年不在就错过什么,更怕自己忘了熟悉的路,传出去还有些丢人。”
钟导笑着拍了拍她的肩,“那就自己再去亲眼看看吧,很多东西总是要自己亲自求证过才放心。手续办好后给你放一天假,自己去转转走走,看看哪里跟以前不同了。”
蔚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看看的地方,只是在沿途来的路上看着从前都看惯了的风景一时间有些惆怅。出去一趟之后才知道有多怀念,虽然从小到大眼中风景都是千篇一律,可一年没有看见却依旧想念地紧。
蔚橙属于国家队。她不止一次在心里想,也只有国家队才是她的归宿。
办完手续在行政上重新入队后她没有急着走,而是在楼道里转个弯敲开陈指的办公室。现在整个女队都在体能训练,陈佶好不容易摆脱小崽子,一时乐呵地在办公室里泡了壶茶。
看见自己一年未见的大弟子忽然出现在门前,内心百感交集一时间连茶都顾不上喝。
蔚橙走进去,帮陈指倒好了茶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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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佶看着她,国家队见多识广培养出无数个世界冠军的老教练居然也红了眼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蔚橙沉默着微笑,在一片茶气氤氲中恍惚终于有一种真实感,自己真的回家了。
柯稚言像个小炮弹似的推开门冲进房间时,蔚橙正从地上摊开的行李箱中拿挨个拿出送队友的礼物摆在桌上。
她看见柯稚言一时间还有点惊讶,下意识看看表,还是训练时间。
“你、你回来了?”大概是一路跑着回来,柯稚言在气喘吁吁中挤出一句话,紧接着就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蔚橙看。眼神里没有对房间内突然多出一人的惊讶或者讶异或者随便什么能表达吓到的词。
相反蔚橙只看见了满满的、深深压抑在视线之内的想念。像是莱辛巴赫瀑布一别后的华生再次与福尔摩斯相逢,贝尔戈维亚丑闻案后的夏洛克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见到艾琳,一件失去依旧的珍宝重新回到手上。
和柯稚言在圣诞节的那次归家,新年后的那次离别没什么不同。却又多了些更为复杂的情绪。
她们在国家队结识,最终也要在这里扎根。其余的地方,不论是伦敦还是巴黎亦或是东京、林茨、里约……那些地方都只是过客,那不是根,亦不是能令她们相逢的地方。
柯稚言属于国家队,蔚橙也属于国家队。不论此前某天她们在哪里见过,只有蔚橙重新回到国家队来,站在球桌前,跟柯稚言同网或是对网,柯稚言心里的石头才能放下。
蔚橙张开双手,微微笑了一笑,语气与先前无任何变化。她一开口,就有细碎的阳光洒出来明媚柯稚言心底的一整个冬季。“不欢迎吗?”
柯稚言慢慢走过来,绕过摊在地上挡了大半个走道的行李箱,张开手环抱住蔚橙的腰,蔚橙能感觉到她搂自己搂地紧紧的几乎没有一点空隙。她把头偏了偏靠在蔚橙肩上,额头抵着蔚橙的头一侧。
蔚橙听见一小声抽噎,声音被压得极低,但是她们靠得太近了,哪怕只是一小声细微都能被另一方听得一清二楚。
蔚橙落在柯稚言背上的双手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半响后,她轻轻拍着对方的背。
“欢迎回国,欢迎归队。”柯稚言在她耳边呢喃道。
等了太久,忽然回国后反而没有什么真实感。在国外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没人知道她面上依然说说笑笑嘻嘻哈哈迅速适应环境、夜深人静后却只能看着自己的伤和满屋冷清时心里有多痛。她在国外一年,就整整花了一年时间强迫自己适应新的生活、新的语言、新的人,甚至于每次想到从前能活跃在赛场上挥拍而今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时的心底那种无法言喻的疼痛,她也强迫着自己去适应。
在巴黎倒下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脑袋里都是空的,后来转去伦敦养伤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无非是从一个地方去了另一个地方。不同的是柯稚言给了她一个家。
她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如果不是柯律言时不时找借口故意找她去柯家、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如果不是圣诞节时柯家温暖的炉火和只分享给家人都提琴,如果不是新年里照亮一整个院子的大红灯笼和来自于另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爱……
蔚橙会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海外放逐中沉默下去。比起脚上的伤,不知道能不能重新归队的未来才是让蔚橙最恐惧的。
她在国外的每一天都想回来,可当再一次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时,她却感觉到莫名其妙的陌生和压抑。
她能站在这里才是最不真实的。在蔚橙心里她永远都落不了地。
然后柯稚言给了她一个拥抱,一个嘟囔,拉了她下来,跟她说欢迎回家。
蔚橙侧过头去,头一低,吻上对方的唇时还带着点生疏感。
“a kiss,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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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微微抬了抬头,原本的浅尝轻吻被她加深,蔚橙能感觉到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在慢慢收紧。
柯稚言几乎要把蔚橙融进她怀里,两个人亲密无隙,吻被柯稚言占去了主动权。起初还有点生涩,很快就无师自通,亲吻也变得狂热起来,就像是草原上的狮子带着野性难驯。
一个深吻。带着久别不见的想念和迫不及待的重逢,深到令人窒息。
“这才叫奖励。”时间大概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久,等到两个人终于分开时,柯稚言低哑着声音说。
她们接吻的时候,有风顺着未关紧的窗户缝吹进来,吹得半开半合的窗帘轻轻飘动,像是海底顺着水流簌簌漂浮的白色丝绸,宽大的白色纱帘飘飘然在空气中流动,日光顺着缝隙照进来,点点斑光洒在地板上、床上、洁白又明亮的墙壁上。
风轻轻吹在她们身上,带着外边的阳光和花香气。
蔚橙许久未剪已经长了的发尖随着风来在半空中动了一两下。蔚橙还环抱着柯稚言,她们现在的距离依旧太近了,近到某一方随时可以再吻上去。蔚橙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大多与乒乓球一起度过,对于这一方面她缺少经验也并不擅长。
她试着让自己的视线移开,放在别的地方,而不仅仅是像个瘾君子一样一个劲的盯着对方的唇看。
过了一个春天,柯稚言的身子又抽高了一截,她们两个现在从r_ou_眼上看已经差不多高了。她额前的碎发依旧很多,可能是不久前才修过头发的关系,剪去的那些棱角还未长出来;人也瘦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正在发育,也可能是因为挑食,以前脸上摸得到的r_ou_现在长开了,棱角分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瞧着蔚橙。
蔚橙的心忽然颤了颤,她们经过一个简短的对视之后,蔚橙强迫自己移开眼睛,而柯稚言却笑出声来。
她摆了摆手跟蔚橙说没事,自蔚橙的怀中抽出身来蹲下去帮蔚橙收拾行李。
伸出手时指尖浑圆手指修长,连手都瘦了一大截。
蔚橙半弯下身拉住柯稚言的手,对方刚准备抱一摞衣服出来往衣柜里放,忽然被阻止动作后抬头看蔚橙,虽然无声却在眼神里表露了她的不解。
蔚橙说:“你拉琴给我听吧。”
柯稚言眼中的不解化为笑意,她弯起眼笑,好像是很满意蔚橙喜欢她的琴声。她起身去找出了她那把马基尼小提琴,没用肩垫——她讨厌那玩意膈着她的脖子——把琴搭在肩上简短地试了几个音便收下来,站地很直,蔚橙发现每一次对方只要拿到琴就一定会有一个不自知的形体上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启蒙是严厉却亲密的柯律言,她的动作在下意识地模仿柯律言,直着身子,好像是穿上了剪裁合身的晚礼服站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面对上万观众。
蔚橙没有点曲目——事实上她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柯稚言再一次搭弓的动作打断了。
又是一首蔚橙从未听过的曲子,节奏有点欢快,琴弓搭在琴弦上不时跳跃。蔚橙不懂古典乐,但是拉着琴的柯稚言无疑是令人着迷的,这和她在球场上的魅力又不一样。球场上的那个猛烈放纵恣意果敢,眼前的这个深沉内敛克制温柔。
两个都加起来,才是柯家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童言无忌的小女儿。
一曲结束,蔚橙问:“这首叫什么名字?”
“爱之喜悦。”
要说再次回来后最怀念的,莫过于蔚橙适应熟悉了很多年的训练。
教练组怕她一时跟不上而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给她制定了适应训练——说是这么说,可强度却刚刚到刚升上一队的水平。蔚橙没抱怨,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完成,又在训练结束后给自己制定了加练任务。
柯稚言有时候会陪她一起完成,不过大多数加练时间都是两个人各占了张相隔甚远的桌子各干各的谁都打扰不到谁。
林茨世界杯在一天一天走近,夏天还未过去一半就到了该报名的时间,国家队照例是根据大循环名次和公开赛成绩来决定名单。从真正意义上来说,这算是蔚橙回归后的第一场比赛。
柯稚言亲身亲为担任了她的私人陪练,不光是现有的几个主力,就连刚升入一队要打循环的小队员们也模仿个遍。
不过到了赛场上就“翻脸不认人”,她曾经把王璎、赵韵涵和孙钰晴这些主力都4:0打个遍,现在轮到蔚橙,一番狂轰滥炸让蔚橙极为不适应。蔚橙离开赛场已经一年有余,最后0:4是自然而然的事。
王璎提前打完她的比赛没走,跟着一众吃瓜姐妹站在场边看蔚橙的首秀,当着那么多人0:4让王璎兴奋地“啧”一声,赛后蔚橙下场时第一时间冲过去搂住对方脖子,王璎欠揍地笑嘻嘻:“恭喜大满贯小姐喜得四局零蛋成为我们中的一份子。”
蔚橙无奈地推她,嘴边露了个单薄的笑意来:“不就是输给稚言几次,还记仇到现在,至于吗?”
“蔚橙小姐我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还有受虐狂倾向?”
正说着,柯稚言收拾完东西也迎面走过来,看见王璎的动作后没什么表情,不过手上却硬挤过去cha在她们中间。
王璎被人为挤开也不恼,嘴边挂着笑看了两人一阵子,忽然说:“护短地呀。”
说话时对着柯稚言和蔚橙,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柯稚言没再多想,拽拽蔚橙的袖子:“你下轮还有比赛吗?”
蔚橙点了头,柯稚言拖着调子“噢”一声,“那我等你,一起回。”
下一轮比赛稍微好点,由于大循环赛制特殊,基本每个人都能轮到,蔚橙第一天一共两场比赛,第一场对柯稚言,第二场对王璎。
球上手时王璎就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是蔚橙的处理风格。但碍着裁判们都是教练充当,边上还有来时不时过来转一圈的主教练们,王璎咽下快要出口的话。
最后4:2赢。王璎皱了皱眉,走过去跟蔚橙握手时却看见对方表情良好,仿佛输球的和赢球的人掉了个顺序。王璎的手握上蔚橙的,原本只是一个程序,握手到最后已经被运动员们简化成了伸手一拍,但王璎今天却反常地握住蔚橙的手不放。
蔚橙面向另一侧打算拍一下手就走,现在不得不转过身来面向着王璎。
“怎么了?”她问。
还好意思问。王璎想,自己简直是管得太多,但心里这么想着,说话时却咬着牙:“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你被谁附体了?”
蔚橙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的怔了一秒,待反应过来后就又勾了个笑:“璎姐,想说我打的烂就直说。”
“好吧。你刚才打的那是什么鬼东西?”
“离开赛场太久了,我还在适应。”蔚橙说,耸耸肩轻松地做个鬼脸:“不过显然效果不太好。”
王璎在心里哼一声,心想说我信你才有鬼,刚才那打法明明是一个掌握地还不好的全新的打法。但她没有说出来,面上翻个白眼,“你自己有底就好。”
蔚橙笑着拍拍王璎的肩,不答应也不拒绝,“璎姐还有事吗?我要跟稚言回去吃饭了。”
王璎嫌弃地摆手赶人:“走走走赶紧走。”
饭间柯稚言还问起今天,她其实跟王璎一样也是在比赛时就想说,但那时候人太多了,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柯稚言打完饭回来坐下,自然而然地问出来。
蔚橙拿筷子在餐盘里挑挑拣拣,挑出几块个头大的ji蛋放进柯稚言碗里。比赛结束后再回到天坛公寓早已过了饭点,食堂里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也跟她们一样是从训练馆中加练回来的。
食堂里上一餐的饭菜已经不多,下一餐要等到像国乒队这类集体比赛的队伍回来后才出锅。其实算算时间离出锅也不远,最多再二十分钟就能吃到热饭菜,柯稚言嫌浪费时间,又赶着要回宿舍休息,两个人就随便打了些菜,蔚橙特意弄了点西红柿炒ji蛋增加蛋白质。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闻言,蔚橙头也没抬地如常夹了ji蛋放进柯稚言盘子中。
“你真的要改打法?”
蔚橙做了个肯定的表情,在吃东西前先喝了点特意装进杯子里的粥。粥不是很热,放进里面的糖化不开,有点甜了。蔚橙勉强喝了三分之一就不打算再碰,往旁边推了推,抽一张纸出来擦嘴。
“为什么忽然要变?”
蔚橙刚夹了一片藕的手停在半空中,抬了点头给对方一点,“你觉得呢?”
“你以前的打法不是很先进,但至少能让你夺冠。”柯稚言的话没有再继续下去。蔚橙知道她的意思和她后面的话:都已经到这个岁数,改了打法很可能会被迫提前退役。
蔚橙在心底笑了笑,那片藕被她吃下去,带着丝丝甜意一直甜到胃里。
“稚言,我想留在赛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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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倒不知道林茨世界杯来得是不是时候。比赛在即,蔚橙却还是不能自由运用新打法。
她有些沮丧,又有一些不知所措的迷茫。新打法没有练好当然不能用在比赛内,这种国际大赛的性质不同以往,每个参赛选手都带了夺冠任务去。蔚橙是主力,是大满贯,也是女队副队长之一,她有责任以身作则在比赛中打出一个好成绩——至少要与队友会师决赛。
冠军血脉不容置疑,肩上的担子推卸不得。
她向一直在加训时间给她做陪练的柯稚言比个手势,示意暂停休息一会。柯稚言的体力大大改善,若是放在以前她早就累的气喘吁吁,可现在她也只是气息稍微有一些紊乱,还有多余的力气跑去场边拿水拿毛巾再跑回来。
蔚橙接过毛巾擦汗,又喝了两口水,休息一会儿后慢慢起身。大大咧咧坐在地上敞着两条大长腿的小孩儿见她的动作也跟着一骨碌爬起来,ji,ng神好到看上去完全没有受加练影响。“再来?”
蔚橙握紧了球拍,微微躬下身子等待对方发球。第一颗球发过来后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前三板衔接。
第二天一早蔚橙敲响了陈指的办公室,师徒两个坐在屋内捧一杯热水促膝长谈。
一直到出发林茨之前,队内短暂地放了一天假做调整,几个老队员们牵头决定给同志们改善伙食,一早就叫了教练们一起去买菜。
他们在房间里炖火锅吃。
女队两两三三比男队来得晚些,蔚橙进房间时柯稚言正跟陈奂联机切水果玩——柯稚言早上去找黄子耀借比赛心得,理所当然地跟着男队一块来。
蔚橙看着两人专注的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黄子耀坐在他们身边,稍稍偏一偏视线就能看见,不过他没有吭声,看着蔚橙慢慢蹭过来时反倒还添了层笑意。
“奂仔!”耳边忽然炸开一个声音,陈奂手一抖,切到一个炸弹。见鬼!
柯稚言眉眼一挑,笑得很猖狂:“哈,我赢了!”
蔚橙丝毫没有做坏事的愧疚感,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老陈,玩游戏呢?”
同网之隔 第46节
同网之隔 第47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47节
所以说,做青梅的心都脏啊。
陈奂收了手机,幽幽飘走去找孙钰晴诉苦。临走前不忘狠狠瞪一眼出卖自己的黄队长,队长耸耸肩无辜脸,“我没看见。”
陈奂“呵”一声,黄队长哈哈大笑,“去找点吃的吧。”
沙发边只剩她们两人。蔚橙坐在陈奂的位置上,依旧笑眯眯:“稚言,赢了啊?”
“对啊。”
“请我吃饭咩?”
“好啊。”
“能给我包个甜点店么?”蔚橙一脸向往:“我想要杨枝甘露、芒果班戟……”
柯稚言不答话了,定定看着她。她的眼神太过透彻,那一瞬间让蔚橙恍惚感觉这情景太过熟悉,似是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她也曾在某一个时间点中这样看着自己,看透了一切。
而最终她说:“蔚橙,不要怕。”
她当然也看透了她。
随着男女队员和教练们的到来,大家都想在临走之前最后嗨一把,陈奂开始和王璎联机打游戏,黄子耀和赵韵涵貌似在交流经验,几个教练端杯茶聊天,没人注意到角落沙发中的柯稚言和蔚橙。
柯稚言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再未开口,蔚橙低着头,知道她在看着她,等她回答。
她原本想像在陈奂王璎孙钰晴面前那样,胡诌八扯一番,把那三人搅得云里雾里,但她做不到,柯稚言也不会相信。
柯稚言这个人啊,太ji,ng明。也太了解她。
蔚橙低着头,长长叹一口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你借口换了陪练开始。”
“我以为我借口还挺完美的。”
“就是因为太完美。你什么时候见过陈指连加练时的陪练是谁也要管的?”
蔚橙搭在膝上的手指蜷缩一下,她视线有些飘,“我、我只是不想要你担心。”
“老实说,你什么都不说才让我担心。”
蔚橙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太看得起自己,以为我能在比赛开始前准备好一切。结果……”她摇了摇头,语气听上去很是落寞,“你看到了,我不敢一意孤行拿还没练到家的新打法毁了一切。”
柯稚言没接话,听完后垂下眼只轻轻“嗯”一声证明自己听见对方的话。她垂在一旁的手指之间捻了捻,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除了一层薄汗,摸起来黏糊糊的。
柯稚言想说些什么,但是说不出口。蔚橙担心的也是她担心的,机会来之不易,蔚橙已经离开了整整一年时间,新旧交替之下谁都不能保证她再拿出当初的状态。不要说是还未练到家的新技术,就是用以前的、她从小打到打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的那一套,她也没办法保证。
蔚橙现在已经基本走到了一个悬崖边上,前边是万丈深崖,后边还有一大群虎视眈眈准备随时取代她的位置。
跳下去不知生死,继续站在悬崖边上也无非不可。蔚橙选择了后者,她去找了陈指,打算把新技术再放一放。
至于要放多久?什么时候能拿得出来?
蔚橙不知道。一想到这个她的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
“稚言,你不怕吗?”蔚橙突然问。
柯稚言偏过头看她,半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这不是我问你的问题吗?”
蔚橙仰起头,把头靠在沙发背上,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吊灯看,大概也没想真的知道对方的答案,自顾自说起来:“怎么可能不怕?”
她怕极了,压力大到整晚整晚失眠,闭上眼就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输了该怎么办?
离开赛场太久,再重新返回时居然是以害怕开头。
“不要怕。”柯稚言说,她又重复了一遍:“蔚橙,不要怕。”
蔚橙记起那一年的直通莫斯科,柯稚言在比赛前压力大到喝水时手都在抖,她那时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在队里面活蹦乱跳长大,几乎没经历过挫折,也还没跟柯稚言熟到能让对方讲出手上疤痕的过往。
她不知道日后那些为了拿冠军能做什么做什么的誓词已经在这个未满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上早她许多年发生过。她不知道小姑娘为了能来国家队、能站到赛场上去,已经豁掉了半条命。
所以她当然不懂柯稚言的压力,也不明白柯稚言为什么要往死逼自己,她不知道第一次能争取大赛名额的柯稚言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什么资格了。
大循环开始的前一天大家照例聚在一起吃饭,蔚橙看着柯稚言微抖的手噗笑,柯稚言抬头看她一眼,晦暗不明的,再一次夹菜时手已经恢复正常。
那时候蔚橙还小,阅历很浅,没什么伪装经验;那时候柯稚言也还小,经历坎坷,总冷着张脸,在蔚橙面前跟只小奶狗似的。
那时候柯稚言是怎么说的?
蔚橙逐句想,问柯稚言:“如果我输了该怎么办……”
自己呢?又是怎么回答的?
柯稚言语速很慢,几乎是逐字道:“那就调整心态,重头再来。”
2014年林茨世界杯,蔚橙在沉寂一年后挥拍杀来,像是养ji,ng蓄锐一年,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磨炼出了什么必杀技。
蔚橙若是知道这些人是这么看自己的,大概会笑得眼泪都出来。
养ji,ng蓄锐倒是真,只不过养的是伤,蓄的是能让她站在比赛场上活动的力气。必杀技也倒是有,可惜还没练好,练好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切都是未知,唯有真正地踏踏实实地站在赛场上掌控球拍才是真的。
告别比赛一年,再次站在这里时,蔚橙居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对乒乓球最纯粹的快乐。
她小时候也天真过,以为打乒乓球能让自己快乐就好了。后来才发现没那么简单,能够快乐的都是些被宠坏的小鬼,蹦蹦跳跳围在师姐们身旁,还不知道身边的人替她承担了多少东西。
由于一年都没打过比赛,积分不断下滑下,蔚橙需要从小组赛打起。跟她对打的都是些洋人,一个个金发碧眼各子比她还高,就是挥拍笨重了些,世界排名都在百位以后,虽说单纯从排名上来看她们其实差不太多,不过按照实力,蔚橙还是领先一步。
晋级毫无悬念,蔚橙打过了资格赛,零封小组赛,一直晋级到八分之一决赛,原本一直享受的心这才悬到了空中,给自己一些压力,好在比赛中绷住。真正的比赛现在才开始。
中国队的其她种子选手都空降在八分之一决赛,柯稚言排二号种子,一号种子还是赵韵涵,王璎第三、孙钰晴第四——这会儿她们都躲在空调房里看比赛记录。
蔚橙好久没打过小组赛,一时之间还感觉到有点兴奋。
柯稚言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听她讲今天的比赛,一边“嗯”一边在手下做记录——做的当然是明天她对手的记录。
等蔚橙终于短暂地停下话头,柯稚言抓住时机.cha.话.进来:“所以明天也要像今天这样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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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世乒赛后就空缺了整整一年的比赛之后,2014年林茨世界杯的华丽回归让蔚橙占据了头版头条和热搜。从前现在的所有信息被网友们疯了一样地挖掘出来,一年前在巴黎的倒地也无限循环在首页上。
有新粉妹子担心这会给蔚橙带来心理影响,评论还没捂热乎就被老粉科普:国家队打比赛时手机一律上交。
在一个除了比赛外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状态下,柯稚言在大比分领先提前锁定决赛的前提下,朝后看向观众席第一排的陈指,想要得到一剂能让她稳下来的定心丸。
她看见了站在陈指后面的白人姑娘,微卷的棕发、颧骨高耸,距离太远看不见对方的瞳孔,但深深被一刀一刀刻在脑海中的蓝眼早已成了她怎么都忘不掉的噩梦。
伦娜。
柯稚言从未如此恨过自己视力太过好,好到隔了老远都能看见对方——那个白人女人在看见她看过来时,对着她缓缓地勾起了一个笑。
柯稚言也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的记忆力太过于好。十一岁的那个夜晚,伦娜站在球馆里对着她恶魔似地微笑着,掐着她的脖子,把她压在球桌上,拿着小刀自她手腕上划过。
——“你抢了我的位置,你这个多余的怪胎!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柯稚言,只要你死了就好了。”
——“去死。”
“唔……”手腕生疼,好像有一个人用一把尖锐的小刀划开她的腕骨。钻心剜骨一样疼,疼到她几乎握不住球拍。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人……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吗?
只是一个名额,你要就拿去……
……我想活着……
我不想死。
……求你了。
比赛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输了。
对手走过来握手,一脸上帝显灵的表情,用英语嚷嚷着什么。
柯稚言的耳边嗡嗡作响,在封闭的场馆中满耳风声呼呼响,她听不清对方的话,实际上连眼前都无法聚焦。
对手忽然停住了,脸上的表情从见到上帝变成了见到撒旦,她震惊地盯着柯稚言伸出的那只手——柯稚言伸了右手,在几分钟前她的右手疼到无法握拍而换到了左手中。
柯稚言顺着对方的视线缓缓低头,既使已经放缓了动作却依旧觉得脑中嗡嗡响,好像有人抓了一把蚊子关进她脑中乱飞,一边冲撞一边扯了她的骨r_ou_来吃。
都不放过她。
她想,现在才看清楚让对手震惊的事——她的右手上布满掐痕,有些已经破皮了,红了一大片,全是月牙掐痕。
柯稚言扯了扯嘴角,一脸无事地握了对方的手,到该跟裁判握时已经换成了左手。
赛后还有采访,还有教练组的质问,还有球迷们或失望或鼓励的眼神……漫天声音如潮水般涌向她,柯稚言说不出关于伦娜的一个字,可是每次当她用统一编出来的官方借口来面对采访时,她的脑中就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伦娜的脸。
陈指守在运动员通道里专门堵着她,看见柯稚言一走进来就打算迎上去。
柯稚言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地狱之火上,她没读过《圣经》,不知道那书里描写的地狱是什么样子,她也不信上帝,唯一一次走进教堂是因为小时候被柯律言骗去要万圣糖果。
她对地狱仅有的一点映像是来到国家队后陪着蔚橙看方言版的《猫和老鼠》,里面有一集写了地狱,硫磺之火滚烫,四处都是浓烟,鬼影憧憧中带着邪笑。那只汤姆猫跌落下来,吓得发抖。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被困在地狱中的一直都是她,那些噩梦陪伴了她大半辈子并且有一直持续下去的趋势,只有她一个人走不出来,伤口一次一次被撕开,血液直流,而那些人看着她笑。
陈佶过来只是想看看柯稚言的状态。比赛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输了固然是个笑话,可比起那些,他以及教练组们更关心这些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们。
柯稚言今天后半段的状态显然不好,说得直接一些:就像是撞了邪忽然失去理智一样。
陈佶想来看看对方的状况,毕竟女孩子们都心思细腻,想法弯弯绕绕指不定哪里就打了结,他作为主管教练有责任也有义务跟队员沟通。
但是他还没走到柯稚言面前,甚至还隔了一段距离时,就看见柯稚言忽然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因为运动后未及时补水已经有些干了,现在也微微泛着白。
柯稚言的眼眶红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脆弱,“陈指,我想单独待一会。”
还是个孩子,还有犯错的资格。陈佶想,然后一脚踹翻了之前的所有想法,去他妈的总结指责,输了球当然是要一个人蒙起被子来痛哭一场,然后拎起球拍继续训练。
陈佶无声地点点头,侧了身子让开路,柯稚言背着球包拎着球拍从他面前经过时,陈佶想抬手按按对方的肩膀让她别想太多,说到责任应该是由他这个指导教练和当时的场外指导来担才对,毕竟事发突然,柯稚言的忽然失准让钟哲明都没反应过来给予有效指导。
陈佶的手抬到半空中,看了看眼前刚刚二十岁的女孩,又放下了。这具身子此刻显得太过单薄,陈佶脑中总有个想法,好像只要自己的手一放上去,哪怕只是轻轻挨到姑娘的衣角,也能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棵稻草似的。
女孩一步一步几乎是拖着身体走进运动员休息室,里面没人,这让她短暂地松了口气,她找了个角落中的位置坐下,背包被她甩在脚边。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室内没人的坏处。太过安静了,寂静将她包围,灯光亮地刺眼,好像又回到了她一个去球馆的那个晚上。
伦娜……四处都是她的影子。柯稚言捂着耳朵,难受地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但这样还不够。
同网之隔 第47节
同网之隔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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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48节
安静的室内仿佛响起来尖锐的笑声,柯稚言紧紧闭着眼睛,太难受了,她的右手在抖,伤口被一遍又一遍地挖开,她弯着手腕用尽全力狠狠地嗑在墙上。
这一下结结实实传来了痛感,柯稚言疼得吸了一口气,但世界却仿佛安静了几秒钟,那些如潮水般的笑和关于伦娜的一切都短暂消失了几秒钟。
痛感会让人变得清醒,这是她现在迫切需要的。这个休息室并不是一个私密场所,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她现在的状态被人看见肯定又是免不了一番追问,或者碰上些别有用心的,捅到媒体那去。
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右手布满掐痕红了一大片,怎么看怎么有问题,拍了照片一抓一个准。
庆幸的是直到她能控制好自己的行动勉强坐车重回酒店,也没有人发现她身上的异常。柯稚言跟陈指请了假,拿感冒当借口提前回房休息。
房间内空无一人,她脑中的笑声一刻都未停止过,柯稚言把自己塞到角落中蜷缩起来,左手紧紧地死命抓着右手腕骨,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有一点安全感。
柯律言曾经的担忧是对的,伦娜对于她来说是个灾难,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个正常人,她花了整整九年时间才让伦娜从她生活里减少存在感,可今天只是一眼,就一眼!
童年的不堪再一次被当众揭露出来,既使腕骨上已经被戴上护腕也遮挡不了留在她心中的那道丑陋伤疤。
她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掉伦娜。
柯稚言只觉得自己心中憋了一口气,这口莫名的气与手腕上的痛感交加在一起。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在她好不容易转好时又让她想起来?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咆哮怒吼,脑中的笑声更加尖锐刺耳。
闭嘴!
“吵死了!”
“嘶。”
世界安静下来。
柯稚言觉得自己好像扔出去了什么东西。好像是手边唯一有的——一直被她拎在手中的球拍。
柯稚言的心沉下来。她一时间还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球拍还是脑子被伦娜搞得混乱不堪。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以这个力度,陪伴了她近半个职业生涯的球拍估计已经裂成两半拼都拼不回来。
一个运动员亲手摔了她的球拍。柯稚言不知道这个讽刺拿出去算不算今日头条。
她动了动,准备爬起来去捡陪伴多年的伙伴,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然后她的球拍被递到她眼前。
完好无损,只是多了一点灰尘。
蔚橙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么暴力对它,是打算退役了吗?”
柯稚言的视线顺着球拍往上抬,蔚橙半弯着身子,见她注意到她后干脆蹲下来。
“怎么了?输了比赛还委屈到不行?”蔚橙看清眼前小孩狼狈的脸后一愣,随即抬手摸摸对方的头,“哭了?还难受吗?”
柯稚言的视线顺着对方伸出的手移动,看见蔚橙垂下的另一只手上已经青了一大片——被球拍砸的。
她的球拍是被蔚橙接住了,保护了的。
柯稚言抽抽鼻子,声音还压在胸腔里发不出来,她试了几次才拼凑出音节:“……疼吗?”
蔚橙收回手,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红肿,笑着安慰她:“不疼。”
柯稚言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眉头都拧起来,倒也忘了自己的右手还疼着,“骗人。你为什么要去挡?你明天还有比赛的。”
“你不久后也有比赛,没了球拍可怎么打?”蔚橙在对方拉着自己的手、不小心碰到肿的地方时疼地下意识蹙起眉,但下一秒就又露出了一个笑,“你觉得疼的话,吹一吹就好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蔚橙看柯稚言的状态差到极致才想说几句轻松的话题好木奉对方转移注意力,没想到面前的小孩儿当了真,听后认认真真“嗯”一声,当即就小心翼翼地避开蔚橙手上被砸到的地方轻轻吹了吹。
蔚橙的笑还没收起来,小孩儿又轻轻地吻上去,虔诚又专注,就像是对着女王行吻手礼。
半响,柯稚言的唇离开她的手背,眼睛还通红一片,面色也苍白地不像个人样,却还是硬挤出了一点笑,问蔚橙:“现在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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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了。”蔚橙说,压下心底不适宜冒出的悸动,定定看着柯稚言问:“那你现在还疼吗?”
她没有问影响柯稚言的是什么,这一句问语也是切切实实的关心,而不掺杂什么试探猜测。
柯稚言有个瞬间觉得对方大概是知道伦娜出现在了场上,再一想也大概能想明白。能让她这么失态的也只有伦娜,蔚橙怎么猜都猜得着。
只是对方猜到的和自己说出来的毕竟不一样,柯稚言想过要不要瞒着蔚橙,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让对方分心。
现在蔚橙刚刚进了半决赛,眼看就要夺冠,这种关头上容不得一点失误。
可是……柯稚言委委屈屈抬起头来看了蔚橙一眼,蔚橙已经席地而坐,现在也在看着她,眼中透满关切,不是看队友时的眼神,也不是柯律言对她时的态度。
蔚橙眼中的柯稚言倒映在她瞳孔中,是独一无二的。
柯稚言忽然前倾身子扑进蔚橙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衣领间。
蔚橙没防备,被扑得半张身子往后仰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搂着柯稚言的腰以防摔到对方。用到手时当然不可避免地一痛,刚才被球拍砸到的地方已经发青了,柯稚言用的力气太大,泄愤一般,如果不是她用手拦了一拦,量身定做的球拍现在就已经废了。
运动员最重要的就是球拍,这是她们的另外半条命,但柯稚言说摔就摔,态度潇洒地很。蔚橙那一瞬间冒出来火,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训斥,但小孩儿就那么委委屈屈地红着眼看她,心里的难过吐着泡泡一个一个飘向她。
实在狠不下心来。
蔚橙想,抱着小孩儿像唱摇篮曲似的左右晃晃,还没等说话就听见怀里的人带着哭腔小声地抽噎着。
“蔚橙我好疼。”
蔚橙在心底默默叹口气,偏头吻了吻小孩儿的侧脸,“哭出来就好了。”
柯稚言再醒来时,房间里亮着床灯,蔚橙半靠在床上看平板。刚醒过来时一时间还不能适应灯光,柯稚言眯了眯眼,感觉到眼睛有点疼。
可能是哭肿了。她拿手碰一下,感觉不到肿块。再想碰时手被人抓住——她动静太大引起了蔚橙注意。
“眼睛本来就疼,再碰就该成只兔子了。”蔚橙说着,半张身子跪在床边俯身靠近柯稚言,“别动,我看看。”
柯稚言乖乖收了手躺好,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蔚橙的脸,蔚橙看她半天,视线对视好几次,柯稚言扬了扬眼皮无声询问结果。
蔚橙勾了下唇角,低头吻吻柯稚言的眼睛,“小兔子。”
柯稚言顺从地闭着眼,等蔚橙的唇离开后才睁眼皱眉略带着嫌弃,“明天又要被歪解成是因为比赛输了才哭的了。”
“看看记者们多了解你,都知道你是个小哭包。”蔚橙边说边起身绕过床去桌边。
“哪有。”柯稚言爬起来,也没爬多远,只不过起了个身半坐着,多半个身子还依旧躲在被子里,“才不是。”
大概是因为哭得太久哭睡着的缘故,她的声音到现在都还半哑着,说话时也软软糯糯,听起来就更像是撒娇。
“是吗?那刚才在我怀里哭睡着的人是谁?小兔子还是小狗?”
柯稚言鼓了鼓嘴,看见蔚橙又提了个什么箱子过来。
“手伸出来。”
箱子看起来像是队医的医药箱,柯稚言自被子下伸出左手,“你抢了李叔的药箱吗?”
“李队医知道他才三十岁就被你当叔喊吗?”蔚橙坐在床边,柯稚言往里边连人带被子挪挪给她让出一块更大的位置,“右手。”
柯稚言犹豫一下,从被子里慢慢伸出右手。蔚橙借着灯光看,下午掐的地方已经红肿了,还有些掐痕划破了皮,r_ou_刺往外翻出来,露出已经结了疤的细细红痕。
蔚橙拿了棉签消毒,柯稚言疼地“嘶”一声下意识要收手往后退,手被蔚橙抓地紧紧的,五根指头都被对方抓在手心里。“现在知道疼了?下午抓的时候干嘛去了?”
蔚橙每在伤口上点一下,柯稚言就疼地整个人都缩起来。蔚橙抬眼看她一眼,手底下的动作放得慢了点,低眼轻轻褪了对方的护腕,又看见护腕下从手背到腕骨处的掐痕红肿和长长几道挖痕。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蔚橙不忍心再责怪这吓得脸都白了的小孩儿,只能自个儿生闷气把眉头都紧紧锁起来,印出个深深的“川”字。
“你的手必须得处理,我跟李队医说你不小心摔了杯子划到了手。但是如果过几天还不好的话,你必须得去找队医看。”
在她手下缩成一团的小屁孩乖乖巧巧“嗯”一声,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其实不用消毒的,最多不到三天就好了,我有经验。”
蔚橙掀起眼皮瞧她一眼,柯稚言闭上嘴安静地耷拉下眼皮看蔚橙给她处理手臂。蔚橙见小孩儿乖巧了,就又把注意力重新刚回到手上。
“你明天要注意一点,别被人碰到手。”
蔚橙的叮嘱半天没有回应,哪怕连一个轻轻的“嗯”声都没有。她停下动作抬头看,柯稚言舔了舔唇,小声带着试探说:“明天……我不想出门,我想待在酒店里。”
“教练好像说过必须要去现场观赛。”
“你就不能帮我请个假吗?”
“你觉得教练们会信吗?特别是你今天输了后,他们只会认为你是在逃避。”
柯稚言抿了下唇,声音虽然小却一副坚决语气:“我不想再去赛场了。”
“那你得亲自去找钟导。”
“我……我想待在房间里。”柯稚言反手抓住蔚橙的手,眼睛里shi漉漉的,看上去随时要哭一般,“求你了。”
蔚橙定定看了她几秒,叹气问:“是因为她吗?你今天就是因为看见她所以才失控的?”
蔚橙没有提名字,但她们两都知道这个中文中辨别不出性别的“ta”指的是谁。
柯稚言看上去真的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看见她,她就站在陈指后面,她已经看了我好久了,她还对我笑,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我……”
她胡乱用胳膊摸了几下眼睛,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出来,就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在漏水一样,怎么拧都拧不干,“我不想输的,可是她一直在看着我,我没办法……蔚橙,我害怕,我不想看见她……”
蔚橙的双手绕过柯稚言的两边肋骨把她抱在怀里,用头轻轻蹭了一下对方的,语气轻柔生怕再吓到她,“我在你身边,她不会进来,我在这里。”
怀里的小孩儿抽噎不停,蔚橙摸着对方的脊背轻轻上下捋了捋,“没事了,她不在这里。”
怀里的人不吭声,抽噎声时快时慢,看得出是在努力控制,不过说起话来还是断断续续:“我、我不是小孩子,你不需要用这种语气。”
“你都好大了,那怎么还不让你姐姐省点心?”
“……我姐姐……柯律言知道了?”
“你的比赛是现场直播,你觉得她会不知道?”
柯稚言在她怀里蹭蹭,吸了吸鼻子:“她知道了又要带我去看乔安娜,我不想去,我想做正常人……”
“你是正常人,你姐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我心里也是。”蔚橙侧过脸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如果不喜欢去,那你应该跟你姐姐说出来。”
“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你不问怎么知道呢?”
“我知道我需要乔安娜,只是……我害怕以前的那些事,我不敢一个人……”
“那下次我陪你好不好?”
“我跟她约在过年时。”
“那么圣诞节你可能就得在我家过了。”
柯稚言在她怀里笑出声,蔚橙听见笑声时忽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阿姨会喜欢我吗?”
“你来我家蹭饭的次数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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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现在。”柯稚言的心揪了起来,她忽然想到她们之间身份上的变化。
要是阿姨知道,她让她的女儿走了一条艰难的路,最终还选择了自己这种……她会难过吗?还是会大发雷霆?蔚橙这么耀眼,她会认为这是蔚橙人生中的污点吗?
蔚橙假装没发现自己被捏成一团的衣袖,故作思考几秒后说:“那得看你拿了多少块金牌,我妈说了,只有大满贯才配得上我。”
“可是现在离里约还早……”柯稚言的声音闷闷的,“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到。”
“不试过怎么知道呢。”蔚橙说,见小孩儿的情绪缓的差不多了,也就松手退出这个怀抱,“好了,时间不早,你该睡觉了。”
柯稚言的眼泪已经擦干了,现在脸上还有泪痕,她打算去洗洗。下床前偏头看一眼表,“这不是我该跟你说的吗?明天有比赛的可是你。”
“那打个商量?明天下午你可以在房间里休息,如果我进了决赛,晚上你来现场看我夺冠好不好?”
柯稚言一时没回答,站在原地垂着眼,整张脸都仿佛被yin影覆盖着。蔚橙脸上的笑嘻嘻隐了去,不得以只得说实话,“稚言,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酒店里。”
去了场馆里,哪怕只是待在运动员休息室内也好歹在蔚橙眼下,可酒店却与球馆离得太远了,蔚橙赶不及。
柯稚言知道对方的意思,她没立即回答,只是惯性地看着地板,缓慢地眨了眼,“那你今晚能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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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子已经被炒热了,运动员出场后的每一个举动都引来一阵s_ao动。蔚橙拎着球拍在比赛开始前对着观众席上挥了挥手,引来了又一轮s_ao动。
大家比赛这么多年,都是经验丰富得不得了的老选手,尤其是在决赛时,都深知对于乒乓球这种较为ji,ng细的运动来说,在比赛开始前让自己静下来才是最好的备战状态,而不是跟观众互动、让自己热血冲头,这样反倒会在上场后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在另一头做准备的赵韵涵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好像是在疑惑这人怎么不按常理来,又好像是在判断这人还是不是以前的蔚橙。
蔚橙当然已经不是以前的蔚橙,以前的蔚橙对决赛只怀了一个冲的念头,铆足了劲要朝着冠军和大满贯跑。那时候蔚橙意气风发初出茅庐,都不知道害怕为何物,最怕的也大概是莫斯科世乒赛失利后怕自己至此失去了上场的机会只能坐冷板凳。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不能再打球。
没想到一念成谶,巴黎世乒赛后有一段时间她就真的不能再打球。
那阵子蔚橙每天看着自己的伤怕到极致,有时候闭眼再睁开的时间就已经在黑暗中看见脑中未来的自己,因为伤病原因而再也打不了球,曾经立志要拿大满贯,真的拿来大满贯后就真的再与这项运动无缘。
蔚橙不甘心,梦醒后也愈加不敢再想。
幸好梦与现实相反,她还能拿起球拍,还能自如打球,甚至于还能站在决赛场上。
没人能体会到蔚橙在那一刻的巨大欣喜,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只有重新捡回珍宝的人才懂。
被仿佛几百个亿彩票砸中的蔚橙当然已经不是以前的蔚橙。她所想的、所在乎的、所感知的都与从前不同却又相同。
此生都只有乒乓球而已。只有站在赛场上的蔚橙才是有价值的。
热身之后比赛正式开始,蔚橙抱了单纯享受比赛的态度来——其实上场时与观众的互动就能证明这一点。也许冠军很重要,但前提是要能自己上场,如果连比赛都不能打,就算拿三四个大满贯都没意义。
这是她复出后的第一场比赛。对手很强,比赛过程也颇为坎坷,她差点连参赛名额都拿不到,因为世界排名下滑的缘故甚至于要从资格赛打起。
放在柯稚言身上可能会不耐烦,拎着球拍皱眉看对面连名字都叫不起来的对手秋风扫落叶般打完四局,结束时脸黑得像输了比赛一样,却会在握手时冲对手点头致意。结束后回到酒店里,两个人都忙完各自的事窝在床上看比赛录像时才会磨磨蹭蹭蹭到蔚橙身边,絮絮叨叨说完今天的比赛后趁机撒娇说大力抽球时用劲太大手腕疼。
又懒还想打球的那是柯稚言。勤勤恳恳把每一场比赛都当决赛一般对待的才是蔚橙。
赢了发球权,全场都等着她开场。蔚橙没有过多犹豫,高抛乒乓球,选择了她最熟悉的正手半出台。
第一局结束时,坐在运动员休息室等待颁奖的王璎和孙钰晴简短地、出于职业习惯地交流了一下各自对待比赛的看法,继而又分析了场上的两个人。
“老赵这场发挥挺稳定的,而且到十一分时的那个擦边球对她的状态影响挺大,蔚橙如果继续像这一局一样保守的话,估计赢的希望不大。”
孙钰晴点点头,又在第二局上观望了几球,说:“你看这里,蔚橙还是没放开,这球原本能救的,她走位都没到胳膊就缩回来了。”
王璎看了看慢动作回放,嘴中可惜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她还是放不开,你看她的动作,明显是在下意识地注意着伤。”
“我们能注意到,老赵肯定也能察觉到,她接下来估计就会改变战术了。”孙钰晴偏头去看王璎的表情,“你觉得蔚橙呢?”
“心里会有波动吧,要不然她就真该回英国队了。”这一球被蔚橙硬生生拖入焦灼状态,场上的两人都退到中远台去对拉,王璎回着话,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转播:“只不过没表现出来,你看她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所以我说蔚小橙真的长大了,其实这一年对她也不是没有收获。”
场上的蔚橙眼中带着上了战场后的杀气,沉着脸半压下身子等待接发球的瞬间仿佛是另一个煞气缠身的柯稚言。孙钰晴看了好半天,完全没从这个不笑的蔚橙脸上看见什么“云淡风轻”。
一屋子的杀胚。孙钰晴想。
这个双方你来我往争了快二十板的对拉终于被蔚橙一个摆短后的快拨衔接拿下,第二局10:8,蔚橙握了握拳,等待着赵韵涵去捡球的几秒时间内短暂松口气,对方再转过身往球桌前走时她刚好恢复到之前到表情。
“这家伙跟你的年龄也差不了几岁吧?璎姐你别老一副自己很老的样子好吗,老娘我花样年华还不想被你拖后腿。”
王璎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得孙钰晴条件反s,he打个颤,搓搓胳膊总觉得这位比自己打不了多少的小前辈又要开始训人的前奏,就像当年站在玄雅姐身边的小个子,明明和自己一般大却混去了前辈区,底下的小孩们都被训斥地缩着脖子仿佛年幼无知的小帝企鹅们站在冰原上瑟瑟发抖,唯有一只跟自己一样高的阿德利企鹅趾高气昂混入成年帝企鹅中看这些糟心孩子。
孙钰晴做个暂停收拾,“打住,璎姐!您老这样我渗得慌。”
王璎哈哈大笑,身子往后放松地靠倒在沙发背上,顺手揉揉孙钰晴的头:“所以我说,你们啊,还年轻地很。”
是是是,您老出道早,阅历丰富。
孙钰晴撇撇嘴,头一甩拒绝了王璎扒在她头上的手,刚打算活动活动坐久犯困的颈椎,头一偏就看见靠近门的沙发上坐了一人,半面身子朝向这边大概也是在看电视转播,更多数却尽数都陷进了沙发里,有小半张脸都陷进了沙发的yin影中。
孙钰晴起初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胳膊肘捣王璎,一秒后定下神来,再一看对方有点熟悉,好像是此刻应该在观众席上与其她不需要参加颁奖礼的队友们一起看现场的……
王璎朝前探一下身子,视野变得更清晰:“咦,小燕子你怎么在这里?”
柯稚言仿佛在打盹似的,王璎的话音结束后都还能再补充一句长短相似的话,她才反应迟钝地侧了侧头,将黏在电视上的眼珠稍稍转了转,黑眸无声地对着她们。
这是没听懂的反应,王璎扶额,还真没想到这死小孩竟然无时无刻都在出神,她又重复一遍,这一次还刻意放慢了语速:“我说,死小孩你不跟你陈指一起看现场,跑来这里做什么?”
柯稚言眨了眨眼,眼珠转到电视上看了一眼,见上面还是一局结束后的休息时间,视线又瞥了回来:“哦。”
孙钰晴下意识问:“哦什么?”
“哦她终于听懂了。”王璎有气无力地调侃,“你没发现这死小孩根本就没听我们说话吗。”
孙钰晴起身,往电视前走了几步,算好角度后刚好挡着柯稚言的视线,对方拉远了的视线不得已放近搁在她身上,皱了眉不耐烦问:“怎么了?”
“你璎姐问。”孙钰晴抱了胳膊慢悠悠说:“你怎么来这里了?等等代你橙姐领奖吗?”
“我不来这里,那我该去哪?”
王璎说:“你现在应该在特别留的观众席上。”
柯稚言“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赞同王璎,反正嘴上的话完全没什么关联:“我不想去。”
“任性。”孙钰晴说,不过语气上却没丝毫责怪,就仿佛是在对柯稚言的这项行为找一个贴切的形容词一样。
柯稚言又“嗯”一声,对孙钰晴的话表示赞同。“本来今天没打算来的……”
王璎惊奇地探出头:“嗯?不打算看你橙姐打决赛?”
“……橙姐说想在颁奖礼之后跟我一起回酒店。”
“那家伙可能是嫌奖牌太重,拉了你好多个拎包的。”
柯稚言笑了笑,孙钰晴重新回到自己原来坐的位置上,两人距离拉近了之后,她忽然发现柯稚言的脸色带着苍白,连笑的时候都透着一股子有气无力感。
孙钰晴试探着问:“感冒了?”
被问对象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等飘着眼神跟孙钰晴的在空中擦了个来回后,才后知后觉拖长了调子“啊”一声:“昨晚有点发烧,烦死了。”
王璎起身去倒了杯热水,端着杯子走到柯稚言跟前,水还没递出去,另一只空着的手先探上对方的额头待了几秒。
“没发烧。”不过确实是感冒了。王璎把水杯递过去,心中想,透去的视线也带了怜悯,要不然怎么反应迟钝地没第一时间甩开自己的手傲娇地翻个白眼,甚至于还反差大到现在居然给了自己一个乖巧的弯眉笑呢。
王璎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丢给坐着的那个,“快披上,要不然等会儿蔚橙下来后又要埋怨我们虐待你了。”
柯稚言一脸懵地披着外套,几秒后才后知后觉自己根本不冷。不过这时候她已经错失了还外套的最佳时机,王璎早都重回了她之前坐的那张沙发上,继续看起比赛来。
场上大比分已经到了2:1。蔚橙要领先一局,此刻的第四局是关键,如果拿下来就有机会一鼓作气赢了下一局。
柯稚言来得晚,她今天一天都在酒店里坐立不安,摸着右手腕骨决定要来时时间已经不早,到场馆时脚步顿了一阵,在现场观众席的入口处徘徊良久,最后还是决定要在运动员休息室内看完比赛。
推门进来时比赛已经到了第二局,里面只有王璎和孙钰晴两个人在谈着比赛,没人注意到她、更没有不熟悉的人,这让她松了口气,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进来打算窝到蔚橙结束比赛和颁奖礼。
柯稚言今天除了蔚橙之外不想见其他人,陌生人不想见,但莫名地,就连熟人——她的队友们——也不是很想看见。
她整个人都在下意识地躲避着什么,但这不应该包括她的熟人。
柯稚言视线扫了一圈,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贴心为她留出私人空间的另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她得以放心地深呼吸着,努力调整自己不知道何时又出现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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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了决胜局。蔚橙站在场边擦汗,喝水时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仰头喝了小半瓶,才慢慢感觉到不是那么口干舌燥。
太激动了,蔚橙想。太久没有站在赛场上,即使心理已经做了准备,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控制不了,她浑身都在激动地抖着,心脏跳动很快,热气都往头上钻。
在这种状态下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蔚橙可以与球融为一体、如鱼得水,却也可以铤而走险控制不住手上的ji,ng确度。但就在离决胜局还有近三十秒的中场休息时,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很快就遍布了她的全身,在她的每一块肌r_ou_、每一滴流过的血中尖叫着:抬头朝观众席上看看。
观众席最前方,视野最佳的位置上有她的主管教练、有国家队主教练、有队友们,还有也许会来的柯稚言。
只是也许。蔚橙不敢赌,可每一个细胞都在她体内尖叫:看一眼,就一眼,她会在台上给你加油。
可如果不在呢?毕竟……她知道小孩儿现在的恐惧与担忧,也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毕竟在可能会再一次直面伦娜和可能会夺冠中,孰轻孰重当然是前者最重要。
蔚橙一点……不,她半点都不想让柯稚言再一次看见伦娜,哪怕只是远远地短暂一瞥都最好不要。
但说不希望对方来现场是假的,人当然有私心,蔚橙的私心大概都安在了柯稚言身上。她既不想让柯稚言再一次看见伦娜,却又想叫对方冒着风险来到现场,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领奖台。
一番想法在蔚橙心里弯弯曲曲绕个来回,三十秒钟很快就结束。她不得以放下水杯,转身往赛场走时还是调动全身都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偏头朝观众席上看。
来也好不来也好,她知道,无论在哪里,柯稚言都会第一时间关注这一场比赛。
蔚橙弹了弹手中的乒乓球,余光瞥见对网的赵韵涵已经半压身子准备好要接球,这才做出要发球的姿势。她没有再过多犹豫,一个逆旋转发球干脆利落劈过去。
一直盯着电视转播的王璎惊奇地“咦”一声,引来室内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她指着电视,脸看着柯稚言,话却是冲着孙钰晴:“你看这个逆旋转,是不是越来越有小燕子的味道了?”
孙钰晴听闻看了眼转播中的慢动作回放,眯眼仔细看完对方的动作,又在脑中细致地做了分解动作,半响才颇为专业地一通分析。
王璎打断她:“这东西我也能认得出来好吗,我说的是……”
“我只是想更专业一点啊。”孙钰晴支着下巴,特意转个角度去看柯稚言的反应,她刚好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孙钰晴对着这张死人脸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小言子你啥时候也给我补习补习呗?”
柯稚言注视了她几秒,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调了个视线又放去电视上。
孙钰晴拖长调子“啊”了一声,又顺手拿个抱枕放怀里,下巴支在抱枕上,“没劲。”
王璎斜眯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明知道她今天不在状态你还去逗她,你也是无聊。”
“就是因为无聊,所以才想找点事做。”孙钰晴懒散地扫了一眼场上比分,忽地来了ji,ng神:“看看看,蔚橙要翻盘了!”
决胜局已经快到赛点,9:6,蔚橙叫了暂停。
“她脑子还是清醒的。”镜头现在都对着领先的蔚橙,她在喝水,不过只是一口后就低着头闭了眼,整个人都仿佛静止一般,唯有胸口剧烈的起起伏伏表明了她现在的激动。王璎看了半响,直到暂停结束,双方重新上场,蔚橙走得很慢,球拍拎在她手中被握得紧紧的。“这场蔚橙要赢了。”
孙钰晴起身伸个懒腰,在原地活动了一下久坐后的筋骨,“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了?欸我的领奖外套呢?”
同网之隔 第49节
同网之隔 第50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50节
没人回答她,王璎在关注场上的形式,她并没有放松姿态,经验老道如她在此刻比这些黄金一代更稳,赛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一个眨眼也许就可以扇动一次翻盘的机会,不到最后一分结束,谁都不知道输赢。
房间内的另一个在蔚橙叫暂停时就已经起身要出门,王璎看见了,不过没出声,目送着小孩儿起身走到门口,柯稚言在轻手关门的时候跟王璎对视一眼,王璎对她笑了笑,柯稚言没什么表示,收回视线关门。
王璎感觉她头有点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觉得今天的柯稚言有点像刚来国家队时的那个自闭症刺猬似的小鬼。她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见了对方要出门也就放下些心思。
算了,反正还有蔚橙在。全队里唯一能收得了这小鬼的也就只有蔚橙了。
从休息室出门,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还未走到尽头时,就听见外边的观众席上传来嘈杂喧闹的欢呼声。柯稚言脚下停了一步,并没有听见场内宣布比赛结束或者是宣布名次。不过从比分来看,离话筒响起也不远了。
柯稚言加快了步伐,脚底生风,有几段路还小跑了一段。终于看见通道外面的灯光,场内的声音也愈加清晰。她止住步子,停在运动员通道门口的yin影中,从这里能看见自赛场回来的必经路,但外面的人——尤其是观众席上却看不见她。
她没等多久,很快就听见更大的欢呼声,全场都沸腾了起来,场馆内的灯光忽的全都亮起来,照亮了场馆,却也显得这里更加黑。柯稚言眯着一时间还不适应的眼仔细朝场馆内看过去,对面有国旗在人海中流动。
谁赢了?
馆内没有声音,她也没有带手机。柯稚言在原地走了几步,焦躁感顺着步子涌上来,馆内的观众说十几种语言,她仔细辨别着每一种,没有人提到蔚橙、连相似的音节发音都没有。
有ittf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往赛场跑过去,她熟悉各项流程,知道接下来冠军要留下来签各种表确认,亚军反倒能先离开。
不多时,有人逆着光朝这边走来,柯稚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知道最多再过一分钟就会有答案,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猜测那人是谁。从身型到走姿到背包,柯稚言的脑子中一团乱,根本捋不出头绪来。
那人更近了,马上就要走到门口。柯稚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上,背贴着墙,身后明明冰冷一片却渗出了汗,仿佛上场比赛等待着结果的是她一样。
输了比赛的人心情不好,一时间还没整理好自己,在赛场外时还要履行职责对支持自己的球迷强挤出点笑,现在进入运动员通道后就把外表的自己都退回厚重的壳里,走路时也目不斜视,只想着快一点回休息室进入私人空间。
柯稚言缩在yin影中紧张地注视着对方从自己面前走过,屏着呼吸不敢有丝毫动静。直到对方走过去,走远了,柯稚言才敢自yin影中走出来,站在后面盯着对方的背影。
赵韵涵。
柯稚言抚上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
留下来的是蔚橙,夺冠的人是蔚橙,幸好是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到底等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个世纪,有一个人慢慢朝这边走,背着光依旧看不清面容,灯光刺眼甚至连对方的轮廓都看不清。
但柯稚言笃定那人就是她的橙姐,刚刚夺冠、时隔一年后重新回来站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蔚橙。
柯稚言不受控制地朝前跑了几步,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跑出了yin影,半个身子都暴露在观众席视野内。
蔚橙走近了,单手拎着包,身上出的汗打shi球衣,她额前的碎发上还沾着汗珠,体力透支下,眼睛里都shi漉漉一片,好像有人在她眼里浇灌了一片贝加尔湖。
蔚橙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笑,是她熟悉的那个温暖笑容。蔚橙很高兴,不止是因为赢了比赛拿了冠军或者是再一次重新站在赛场上,柯稚言就是知道,蔚橙现在的“高兴”,是因为自己来了,是因为自己站在现场。
柯稚言压下眉毛与眼睛,嘴角弯弯,她没说什么话,在确定蔚橙看见了自己的笑后,兀自往前走了一步,她们现在的距离很近了,近到可以任意亲吻对方。蔚橙脚下没动,她对于柯稚言的突然靠近也只是微挑一下眉仿佛是在等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柯稚言抱住了她,在全场观众的视野内,她上前一步,主动搂脖子环腰抱住了蔚橙。
蔚橙笑着,在她耳边问她:“我刚才的逆旋转发球你有没有看见?”
柯稚言点了点头,下巴戳在蔚橙肩膀上,说话时有热气吐在蔚橙耳边:“你发得比我还好。”
蔚橙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柯稚言的姿势没变,只是语气稍带了点歉意,中间又好像还混合着犹豫,好像是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说实话。不过最终她说的当然是实话,蔚橙想,要不然就不是柯稚言了。
“我没去现场,我在休息室看的,等你到决胜局时我才出来。”
蔚橙低低“嗯”一声,放在柯稚言脑后到手揉揉对方的头发,“我很高兴,稚言,你最终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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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跟柯稚言磨磨蹭蹭往运动员休息室走,柯稚言整个人几乎缩在了她怀里,所幸整个通道内人并不多,两人一路走来也只碰见一两个ittf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往场馆内走,蔚橙一只手得提包,剩下的一只手无法只能揽着柯稚言的腰。对方今年已经跟她一般高了,蔚橙想搂脖子,但虚虚比划了几下无从下手。
“去年一起去巴黎时我还能揽着你的脖子呢。”迫不得已,蔚橙只能把手搭在柯稚言肩上,又偏头看一眼对方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高,“长得也太快了吧。”
“也许今年年底就超过你了。”柯稚言说。
蔚橙笑两声,“过分了啊,长那么高做什么。”
柯稚言侧脸看她,挑了挑眉,视线上下扫她两下,做个无辜的表情,“你说呢。”
蔚橙“啧”一声,搭着她腰的那只手顺着脊椎晚上移,她能感觉到手下的身越来越僵,脊背也挺得跟直。蔚橙的手没停留,一路滑到脖子,柯稚言动了一下,忽然往蔚橙怀里靠。
蔚橙呼噜了一把小孩儿头毛:“整天想什么呢?”
她手下故意用了劲,不仅把头发都捋得炸了毛,就连柯稚言后脑勺都被削得疼。
“嘶。”柯稚言双手捂着后脑,一下一下往平整压头发,“我长高了点,你不是就能随意穿鞋了吗,你上次不是还跟柯律言聊裙子跟高跟鞋吗?”
蔚橙:“……”
“所以,你只是想说这个?”
“不然呢?”柯稚言委屈地瞪她,手还抱在脑后,“都起包了!”
“我揉揉。”蔚橙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伸出掌心蹭了蹭,柯稚言眯着眼受用。
蔚橙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想多的自己,眼睛直视着路,手下也没再有多余的动作。柯稚言被她揽着忽然没忍住,嘴角上挑了几分,一秒后就被她收回去,眼帘下垂恢复了之前的表情。
休息室里的人已经穿戴整齐,她们推门进入时,离门最近的赵韵涵转过头对柯稚言笑了笑,神色已经恢复过来,蔚橙走近时扔给她一瓶没开的水。
颁奖典礼之后要尿检,赛后例行多喝水,每个运动员们都会多备一点。蔚橙扬扬手中的水瓶,“谢啦。”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工作人员进来催人,蔚橙简单找了几张shi巾擦擦脸,从包里找出柯稚言今早叠好的颁奖队服出来,抖了抖。
柯稚言一直盯着蔚橙动作的眼睛跳了跳,看见蔚橙拎了衣服一角私下对她示意:你在逗我?
衣服上全是折痕,显然像是被暴力蹂躏了一番。柯稚言想起自己今早随手拿了衣服塞包里,直到来场馆后再从包里取衣服叠。
“……”
我的错。她对蔚橙比划个口型,蔚橙拿白眼丢她:果然不是贤妻良母的料。
柯稚言转过头,抿着嘴无声笑起来。
蔚橙无法只得随意往衣服上撒点水,又狠狠抖几下,这才看起来不像快抹布。
王璎看热闹不嫌事大,“啧啧”两声问蔚橙:“你昨晚拿这衣服擦桌子了?”
蔚橙尽量让自己不露出嫌弃的表情,穿好衣服后拉拉链,闻言一边抬头一本正经:“拖地了。”
四人要出门,王璎第一个走,走到柯稚言跟前时打个响指,柯稚言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王璎潇洒地收回手:“走了,小孩儿看好门哦。”
柯稚言还没反应过来,孙钰晴就跟着王璎走过来,她还想说话,被柯稚言甩甩手撵开。孙钰晴:“双标。”
柯稚言“哼”一声,给了第三个路过的赵韵涵一个微笑,又转头去看最后一个人。蔚橙把手搭在她肩上,“等我领完奖,我们就回国。”
柯稚言弯下眼给了她一个乖巧的笑。
颁奖典礼在休息室内也依旧会有转播,从蔚橙走出运动员通道的那一刻,场内所有的注视就都给了她。场内的主持在介绍她,说她这一年的经历,把她比喻为菲尼克斯,柯稚言想到邓布利多的那只福克斯,丑不拉叽,还不如直接说中国的“凤凰”。
蔚橙弯腰戴上金牌,对着镜头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所有的光都涌向她,柯稚言站在电视前,忽然伸出手指碰了碰电视上的人。距离太远了,感觉不到真实。
刚才被蔚橙握在掌心里染上对方温度的指尖碰到冰凉的屏幕,上边印着的人笑着对观众席打招呼,胸前的金牌亮得反光。
柯稚言的指尖揉了揉电视上小人儿的头发,顺着脸颊弧度滑下来,又揉了揉脸颊。
颁奖礼后的第二天还有男单决赛,蔚橙跟教练请了一天假不去现场,跟着柯稚言在酒店里窝了一整天。颁奖礼后第三天,全体成员打道回府,蔚橙收起了金牌,回国后也再没看它一眼,这枚金牌与其它的奖牌奖杯证书们一起被收进了柜子里。
走下领奖台,一切从零开始。苏州世乒赛要到了。
圣诞节前夕,柯稚言带着蔚橙先回了一趟伦敦。她跟乔安娜约在圣诞节假期,往年都是在过年期间,只不过今年乔安娜那边临时出了点事腾不开时间。柯稚言挂了电话迎上蔚橙询问的视线,“唔”一声说:“你知道没有私人医生的最大坏处是什么吗?”
蔚橙挑眉不回答,她在等柯稚言继续。对方果然没给蔚橙回答的时间,问完便只顾自说下去:“是不能自由支配时间。”
蔚橙笑了笑,看出柯稚言对于与乔安娜的例行见面还是很紧张,“那就约在圣诞节吧,今年我陪你一起去。”
年底结束了国际乒联总决赛后一直到过年前夕都基本没有比赛任务,反正跨年算上元旦也有两三天假,蔚橙所幸一次请了,从平安夜一直到元旦假期,足足有一周多时间。
柯家对蔚橙的到来表现出足够惊喜,蔚橙的性子本来就讨喜,再加上过去一年她时不时的拜访,柯家对她早就不再陌生。
不过蔚橙拜访时还是特意从国内带了礼物过去。两个人一共带了两个箱子,衣物用品混在一个里,剩下的一个全放了礼物。
柯稚言向来不习惯这么累赘出门,看着两个箱子再加上自己要背的随身背包直皱眉,“我还是打电话让柯律言来机场接我们好了。”
蔚橙神色慌张地拦住她,“等等,这种小事就不需要你姐姐来接我们了,反正也不是很远,我们自己去就好了啊,你姐姐说不定在忙呢。”
“自己去?”柯稚言示意地下的两个箱子,“巴士?打车?别逗了,打车钱都比油钱贵。”
“次次都麻烦你姐姐也不好吧……”
“我已经给她发短信了。”柯稚言晃晃手机,“你在纠结什么?不是已经跟她很熟了吗。”
“毕竟是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正式拜访……”蔚橙小声说。
柯稚言歪着头看她,分析了蔚橙的这些微表情和结合一箱子礼物后才稍微有了些眉目,她对传统文化还是知道地太少,不过这个还是依稀听过对,她恍然大悟:“噢,所以接下来你是不是要给我父母下聘礼了?”
蔚橙睁大了眼睛。
柯稚言笑嘻嘻地碰碰蔚橙的胳膊:“没关系啦,我家不在乎这个的,就算你一块金牌都没有,我父母也会喜欢你的。”
蔚橙在深呼吸。
柯稚言卡顿了几秒,脸上稍显些纠结:“不过我们家可能跟偏爱西式婚礼,我妈妈会希望我在教堂结婚,跟神父说一些‘yes,i do’之类的话。如果遵照传统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能穿婚纱了?”
蔚橙干净利落地给柯律言发个定位:麻烦来接一下我们,谢谢。
伦敦已经有圣诞节的气氛了,柯律言自从知道另一个箱子里是蔚橙带的礼物后就笑了一路,柯稚言中途受不了黑着脸从副驾上下来,把占了一半后座的背包们扔去后备箱与行李箱作伴。柯律言笑着转了半个身子来看她,蔚橙一直捂着脸看窗外,死活都不愿意正视柯律言。柯稚言摆摆手就差把手指指到柯律言鼻子上:“笑笑笑笑什么笑,把妈咪的儿媳妇气跑了看你怎么向她交代!”
蔚橙大惊失色:“你父母也知道了?”
柯律言哈哈大笑重新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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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已经很有圣诞气氛了,去年院子里摆着的那棵大圣诞树又被拿出来放在了同一位置,柯律言去停车,柯稚言帮着蔚橙把行李提下来,两个人一人提一件先进了门。
柯基犬hel一听见动静就撒开短腿往门口跑,蔚橙站在门口看见一只电动马达tu,n,还未来得及做反应就被hel结结实实扑个正着。蔚橙放下手中的东西抱起hel,“你是不是又胖了?”
柯稚言站在一边表情难以言喻,“叛徒。”她冲着hel叫道。
蔚橙笑着把hel递到柯稚言怀里,“hel最喜欢的还是你呀,你看她多开心。”
hel配合地汪一声,吐出舌头舔柯稚言的脸——当然被后者躲开了,“嘿你今早刷牙了吗。”
蔚橙留下在门厅跟hel玩起来的柯稚言先进入客厅,柯妈妈坐在燃烧着的壁炉前织毛衣,尽管戴着眼镜却也丝毫不显老,反倒巧妙地与她身上的学者气息融合,蔚橙想了一下再过几十年的柯稚言,想着笑出来,她完全不能把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与这么安静的气氛安在一起。
柯妈妈听见动静抬头看一眼,她给了蔚橙一个微笑,大概是想起来迎接的,但手下缠了她半张腿的毛线不容许她这样做,于是她对蔚橙透去歉意一瞥,尽可能地往旁边坐让出多数位置来。
蔚橙放下手中的东西坐过去陪着柯妈妈。
“这是织给稚言的,你们那边冷也不知道厚不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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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伸手摸了摸毛衣,“够了,再厚一点她嫌累赘,肯定不穿。”
“这孩子,从小就挑剔地很。每年给她买衣服都要费上一番心思。”
蔚橙笑了笑,“年轻人么,毕竟审美不同。她在国家队也挑,现在我们选队服颜色时都先给她挑。”
柯妈妈摇摇头,“她呀,也就遇上了你们。对了,小橙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蔚橙摆摆手,笑着说:“阿姨我不用了。”
“律言一件,稚言一件,你一件,三个孩子都有才公平。”柯妈妈看着她,就好像这三个孩子在她眼中并无亲疏之分。
“那,我都可以吧,我没有不穿的颜色。”
柯妈妈笑了笑,好像是心里早已有答案。
第二天早上一早,蔚橙下楼时柯稚言已经坐在餐桌上开始早饭了,她对面坐着柯律言,两位长辈都不在。
“papa上班,妈咪去学校了,他们要到平安夜才放假。”柯律言喝着咖啡说,见蔚橙坐在柯稚言身边,又推推自己手边的咖啡壶:“咖啡?”
“白开水就行。”蔚橙说,她在国内没有喝咖啡的习惯。柯律言点下头,给自己的杯子里续上一杯。从蔚橙左手边推过来一个白瓷杯,里面是早已倒好的白开水。
柯稚言收回手,又从公用盘里取了片切片面包,“蓝莓被我吃完了,草莓果酱行吗?”
蔚橙捧着杯子空腹先喝水,对柯稚言笑笑:“谢谢。”
柯稚言依言往面包片上抹果酱,大概是防止面包碎屑掉地满桌子都是,她把自己的盘子拖过来接着,一路把面包运进蔚橙盘子中,又拿叉子在自己盘子里拨弄一下。
柯律言眼尖“哎”一声引起另一个在喝水的人的注意力:“我看见了。那块煎蛋是妈咪叮嘱你一定要吃的。”
蔚橙这才注意到,柯稚言的盘子对着自己的,中间的衔接处有一块煎蛋就要从对方盘子中落进自己的盘子里。
柯稚言皱眉看那块煎蛋,不满地吐出两个字:“英式。”
蔚橙这才搞明白对方的意思,不是特意给自己的,只是因为这小孩又挑食了,纯属不喜欢吃英式煎蛋而已。
柯律言挑了挑眉,拖长调子威胁道:“全吃完,妈咪特意让我监督的。”
柯稚言瞪她一眼,小声哼一声:“叛徒。”
“随你怎么说。”柯律言喝完杯中自蔚橙来后的第二杯咖啡,“快点吃,之后我送你,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我今天要回学校一趟。”
蔚橙这才想起来,今天要去乔安娜那一趟。
柯稚言“嗯”一声,手下速度还是不紧不慢的。蔚橙好心多问一句:“今天学校还上课吗?”
柯律言下意识偏一下头好像没听明白,然而不等她开口,柯稚言就“啧”一声:“去约会的。”
“诶?”蔚橙愣一下。
柯稚言继续说:“亚裔男生,应该是个中国留学生,今年毕业就要回国了。说起来,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柯律言压低声音警告道:“闭嘴。”
柯稚言从善如流闭上嘴,她的目的达到了,坐在她对面的人果然在接下来都一声不吭。
世界安静了。柯稚言洋洋得意想。
结果她也没得意多久,磨磨蹭蹭吃过早饭,柯稚言跟蔚橙把碗都丢进洗碗机里等待着,蔚橙发现对方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蔫下来。
“害怕吗?”蔚橙问。
“啊?不,当然不。”柯稚言快速地答完后沉默了一下,接着迟疑地点下头:“好吧,是有点。”
“怕乔安娜?”蔚橙迟疑的问,她此前见过乔安娜几面,也见过柯稚言与对方的相处,她明白这个“怕”当然不只是表面上的对乔安娜这个人的恐惧,但她又不知道该怎样不着痕迹地问。蔚橙不敢在柯稚言面前提到伦娜的名字。
“唔,具体来说是伦娜。”柯稚言靠着洗碗台,右手手指默默地扣住台子边缘。她原本半低着头,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抬头,准确地撞上了蔚橙带着猝不及防带着错愕还未收回去的表情。
柯稚言恶作剧成功般笑了一笑,“我不是在害怕这个名字啦,你随便提一提没关系的,我害怕的……其实是我自己走不出来。每次我去乔安娜那里时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里其实就像是封藏我那些不好的记忆的一个秘密基地一样。”
蔚橙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没有出声,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柯稚言又笑了笑,她这次牵起了唇角,就像是牵强地硬要露出一个笑一样:“我这个状态可能要持续好一阵子,反正前十年的治疗中也只是让我能在表面上看起来像个正常人而已。”
蔚橙这一次终于记得自己必须要表态,她“嗯”一声,顿了顿说:“没关系,我陪你。”
柯稚言“噗嗤”一声笑出声,她看了蔚橙好几秒时间,笑着摇摇头:“直男。”
接下来的治疗时间蔚橙把柯稚言交给了乔安娜,而她自己则找了个柯稚言能看见她,她却不会打扰到治疗的角落里坐着。乔安娜默许了治疗中出现的第三个人,不过蔚橙还是尽量放空自己不去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结束时柯稚言的眼角还红着,蔚橙没问是怎么回事,她对乔安娜友好地笑了笑做告别,拦着柯稚言尽量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你姐姐到门口了,我们直接回家没吗?”
“嗯。”柯稚言缩在蔚橙怀里,视线被遮了大半,她放心地把领路工作交给蔚橙。“我想吃蛋糕。”
“好,我们等等去买。”
“还有可乐。”
“噗嗤,快乐肥宅吗。”
“嗯。”
“陈指又要c,ao心你的体重问题了。”
“万米又不是没跑过。”
“诶。算了,偶尔放肆一下也没关系,陈指会理解的。”
柯稚言把头埋进蔚橙怀里,借着眼前罩下来的暗光闭上了眼。
柯稚言回家把自己关了一天,柯律言没什么表情,蔚橙面对着两位长辈的担心靠谱地笑了笑:“没事儿,让她自己静静就好了。”
蔚橙的笑成功安抚了他们,等她再揉着眉上楼去时,柯律言斜斜靠在柯稚言紧闭的房间门口,挑了眉问她:“如何?”
“放心了。”蔚橙说。
柯律言点点头,一只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又看一眼房门上挂着的“勿进”木板吊牌,恼火地骂道:“死小孩。”
蔚橙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会好起来的。”
她们两个一直守在房门外,脚都站麻时就所幸盘腿坐下来,门口的地毯是新换的,不过不论如何,蔚橙现在都不是很在乎这个。
一直到晚上的平安夜大餐端上桌,柯律言最后敲敲房门:“嘿小鬼,天黑了,别太任性,妈咪会担心的。”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时间,屋内传来一个无ji,ng打采的声音:“蔚橙呢?”
蔚橙赶紧说:“我在呢。”
“你中午吃了吗?”
蔚橙说:“吃过了,你呢?饿不饿?”
柯律言从鼻子中喷出一声鼻息,“饿死她算了。”
房门忽然被打开了。柯稚言还穿着早上的那套衣服,脑后的头毛支棱着,下垂着的眼珠抬起来看她们一眼,又低下去。蔚橙快速打量了她一番,又重点去看对方的右手。
套头卫衣的袖子被扯上去一点,露出底下的皮肤,手腕上戴着护腕看不清,不过肤色是正常的,周围没有红肿,也没有青紫。
蔚橙松了口气,听见柯稚言说:“我有点饿了,晚上有r_ou_吗?”
“火ji早烤好了,下楼吧,睡美人小姐。”柯律言没好气说。
柯稚言对着蔚橙笑了一下,主动上去拉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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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柯律言还担心这小鬼在饭桌上露馅,结果一下楼梯对方就好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又是张罗着布置餐具,又是在妈咪面前告状,等妈咪不耐烦要把她和柯律言两个人一网打尽时,又转个话题说起她在国家队的生活。
妈咪爱听这个。她总在挂念自己的小女儿在另一个国家生活的好不好。
柯律言上去接过妈咪手中端的餐盘往餐桌上摆,火ji还没烤好,柯稚言推着妈咪的腰把她往厨房外面送:“您去歇着吧,要不然陪蔚橙说说话,我跟柯律言两个人就好了。”
妈咪好像还不放心,又看看老实站在一旁的大女儿,想了想两个成年人总不至于炸了她心爱的厨房。她又转身警告柯稚言:“要叫她姐姐。”
“好的好的。”柯稚言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妈咪又转过身看柯律言,后者在她还没说话时就自觉道:“我会让着妹妹的。”
柯妈妈想了想,三个孩子中还是坐在客厅帮她捋毛线的那个最让她省心。
柯稚言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在柯妈妈一出厨房就落了下来,柯律言刚才的笑还没收回去,转头看见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那个现在正靠在流理台上,整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她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柯律言恍惚觉得自己的妹妹已经长了这么大了,又恍惚认为对方还是个孩子。
可是她所活过的这十九年所经历的却长过了很多人平平淡淡的一辈子。
柯律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站在原地定定看了许久,直到一直低着头的那个都察觉到,抬头看她,面上浮现出不解之色。
“过来。”柯律言自己都没觉得自己的声音带了哽咽。
柯稚言偏偏头,好像在疑惑着什么,不过可能是柯律言刚才的声音吓到她了,让她觉得真的有什么事。
柯稚言犹豫了几秒,乖乖地走过来。
柯律言上前搂抱住了她的妹妹。
饭后蔚橙跟柯妈妈一起洗碗,柯稚言做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手洗会累死的。”
柯妈妈撵她出去,柯稚言做个投降手势:“走走走这就走。”
她cha着口袋慢慢晃到客厅,柯爸爸正蹲在壁炉前添火,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柯律言从后边绕过来。
柯稚言忽然低了头,她头顶上空有只手扇了过去。她回头瞪身后的人,柯律言若无其事收回偷袭未成功的手,“两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柯稚言挑挑眉,不得不说用挑眉示意几乎所有的未开口的意思这一点,她真的跟柯律言学了十成像,就比如说现在,这个挑眉的意思是:爱说不说。
“好吧。第一个是,妈咪开了洗碗机。”柯律言说着,“啧”一声,“双标。”
“说明蔚橙地位挺高。这算什么坏消息?”柯稚言说。
柯律言“呵”一声,“第二个,很抱歉今年你还是没逃掉二人奏。”
柯稚言的脸垮下来,“说真的?我都把琴放在柜子里锁起来了。”
“怪就怪在你带了琴回来。”
柯稚言小声嘀咕:“我本来是想拉给蔚橙听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你要不要上去练习一下,免得等会儿在你的橙姐面前露丑。”柯律言故意把蔚橙的名字加重读音。
柯稚言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上楼。
等晚上大家都收拾好齐聚在已经燃烧起的壁炉前时,柯稚言自觉地拎着她的那把马基尼小提琴走下来。柯律言第一个发现这死小孩竟然还换了一件崭新的休闲白衬衫下来,估计在这段时间内还顺便洗了个澡。
她在心里啧几下,觉得不解气,又放在嘴上:“啧。”
同网之隔 第51节
同网之隔 第52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52节
声音大了点,坐在她旁边的柯妈妈看过来,眼中充满责备,好像在怪她破坏了气氛。
气氛。柯律言又在心里哼一声。等气氛真的上来,你家那死小鬼就要被拐跑了。
柯稚言一直走到壁炉前,柯律言才起身不情愿地跟她站在一起,两个人都提着小提琴,站在她旁边的死小鬼今年却莫名又长高了一截。柯律言往旁边撇去一眼,单手拎着琴,另一只手绕到脑后把款款束起来的长发散了下来,这样会让她显得更有成熟女人韵味。
柯稚言只是看她一眼,就又把视线转回去,放在离她最近的蔚橙身上,收到对方的一个笑后满意地看向妈咪:“卡农?”
“又是。”柯律言嘟囔一声,立刻收到旁边的一个白眼:“不然您请?”
柯律言把琴弓搭在弦上,一秒后《d大调卡农》的前奏缓缓自她的琴弦上流出。
八个音符之后,另一架提琴连绵跌宕的变奏和了进来,带着炽烈汹涌的感情倾注在琴声中。主奏被交给了柯稚言。
这一次的感情比两年前蔚橙第一次来家里时还要强烈,柯律言吃了一惊,她能感觉到柯稚言心里那头名为“感情”的野兽被随着琴声统统释放了出来,以往藏在这个女孩身体里的炽热终于喷涌而出,带着滚滚岩浆和足够的热度顺着她的血液沸腾着。
蔚橙听懂了吗?
柯律言分了点心去看对方的表情。
蔚橙坐在沙发中,脊背挺直了点,她盯着柯稚言,眼睛一眨不眨。
听懂了。
柯律言于是放下心来。
《卡农》之后两个人又分别独奏合奏顺应第一观众柯夫人的意思拉了好几首曲子,其中不乏有流行曲。柯稚言手忙脚乱调曲谱,拉了两首,皱眉小声嘀咕:“b.”
炉火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烧败,刚过了零点,柯妈妈与爸爸跟三个年轻人道了“圣诞快乐”后便迫不及待上了楼。柯律言打个哈欠,把琴和弓交到一只手里,喝了点水后拍拍蔚橙的肩:“圣诞快乐,别待太久了。”复又转头看柯稚言,补上一句:“你也是。”
蔚橙回以微笑,柯稚言点点头,两个人目送柯律言上楼。楼下一时间安静下来。
“呃,还想听什么吗?”大概是气氛实在太怪了,柯稚言示意着手中的琴。
“都好啊。”蔚橙收回放飞的思绪,专心看着眼前人,“你想拉什么就拉好了。”
柯稚言应一声,拉着蔚橙在双人沙发上坐下,她自己又站起来,背对着炉火,闭上眼,手下流泻出一首又一首乐曲。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概是一两个小时以后,又大概是半个多世纪之后,柯稚言站累了,坐在蔚橙身边,她手下的琴还没放下来,蔚橙已经微微有了些困意,但被柯稚言下一个动作惊醒。
对方把小提琴当作了吉他,横抱着用手指拨弄琴弦。蔚橙一脸震惊,小提琴还能这么玩?
柯稚言嘻嘻笑了笑,“我早就想这么试试了。”
她们吻在了一起。
蔚橙闻见柯稚言身上新擦的身体ru,带着淡淡的奶香味,蔚橙想原来她饭后真的去洗澡了。她的手顺着柯稚言的脊背往上摸,屋内不算冷,柯稚言只在衬衫里套了一件短袖背心。
柯稚言忽然往后倒了一下,她在摸索着想把手中的提琴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但重心没掌握好。蔚橙下意识拉一把,奶香味全撞进自己怀中。
柯稚言捏着蔚橙的手腕,她手心的温度太热了,出了一层粘腻的汗,可还是执意要抓着蔚橙的腕子。蔚橙勉强从一截蹭到她皮肤的粗糙布质感中感觉出抓着她的是柯稚言的右手。
蔚橙仿佛失控一样紧紧捏着柯稚言的下巴索吻,她的手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下巴滑到了对方脖子,再接着往下,指尖点过没扣上的第一颗纽扣,慢慢地解开了第二颗。
好吧。今天确实失控了。蔚橙迷迷糊糊想,大概是因为饭桌上喝的那一点圣诞葡萄酒……
她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像是脚步声。
蔚橙的动作忽然顿住。她对面的楼梯前有一个身影。
柯稚言还贴在蔚橙怀里,蔚橙后背却瞬间流下了一层冷汗。
柯稚言不满地用头蹭蹭蔚橙,她好像也意识到什么,气息有些不稳地往后看。
楼梯前的影子终于往前走了几步,对方在蔚橙僵硬的注视下抬了抬手臂,那一刻蔚橙以为会是什么气急败坏飞过来的东西,她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硬挨一下。
没有东西飞过来,对方抬起的手上端了一个水杯:“呃……我只是来接杯水,你们继续。”
是柯妈妈的声音。蔚橙的身子更僵,几乎是目视着柯妈妈重新上楼。
柯稚言轻轻碰了碰她,像是怕吓到她一般用气音问:“还好吗?”
“你妈妈……”蔚橙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一开口发现自己居然带上了刚才遗留下来的喑哑。
柯稚言轻轻“嗯”一下,“知道了,没事的。”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刚才的脚步声又去而复返。两个人一起往楼梯上看,蔚橙的身子还是僵硬的。柯妈妈从楼梯上蹑手蹑脚走下来,见两人都注视着她时明显顿了一下:“喔,我忘记接水了。”她说,快速地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
这一次再上楼时,她好像犹豫了一下,因为她在原地站了几秒,就连柯稚言都感觉到不对,开口叫:“妈咪?”
“喔,怎么了,呃,我是说……”不知道为什么,柯妈妈居然显得比刚被抓包的蔚橙还要紧张一样。
蔚橙屏住了呼吸等待下一句宣判。
柯稚言在火光明暗中紧紧握住她的手。
柯妈妈终于说出了她的下一句话:“不要太晚,注意做好安全措施。早点睡,晚安。”她说完,逃也似的飞奔上楼。
蔚橙眨了眨眼,感觉自己还没缓过来。
柯稚言忽然“噗嗤”笑了一声,放慢语速不怀好意地一字一顿看着蔚橙重复:“做好安全措施,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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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理所当然地睡晚了点。其实昨晚什么都没做,那个忽如其来被打断的吻就是蔚橙对于这个圣诞节的最后印象。柯妈妈离开不久后,两个人也都红着脸互道晚安回房,蔚橙洗了澡缩回被子里后才有空过多回余。
简直疯狂透顶。但是她们都知道,彼此都喜欢这种缠绵接触。
早上是拆礼物时间,圣诞树下的礼物池里堆满了包装盒,柯家每个人都有,就连hel都得到了一根崭新的骨头玩具——当然来自柯稚言。
蔚橙今天一直不是很敢面对柯妈妈,她拆礼物时特意选了个人群角落,旁边是柯律言和hel,故意离柯稚言远了一点。
柯律言觉得稀奇,以往自己家这死小鬼那次不是粘着蔚橙巴不得二十四小时在一起,怎么现在居然让自己夹在中间闪闪发亮?她心思在肚子里绕了一整圈,忽然压低声音与柯稚言耳语:“你们两个这是……做了?”
柯稚言反应很大地推开她,“屁,我才没有……”
柯妈妈咳嗽一声,责备的视线投了过来,她一直很注意柯家的用语。
柯稚言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硬是改正过来:“屁我才没有放,明明是你自己放的,还想栽赃我。”
柯律言并不在意这个生拉硬扯出的莫须有罪名,她现在笑得花枝招展,就差倒在柯稚言怀里,不过好在这家伙还有点良心,说话时依旧压着声音:“所以你们在一起这么久进度一点没变?”
柯稚言瞪她,柯律言举手投降:“好吧,吻总接过吧?”
提到吻,柯稚言想起昨晚差一点的迷情意乱。她咳嗽两声:“早就接了。”
“噢,早就接了。”柯律言摸着下巴,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对,柯稚言毫不怀疑对方脑内已经由一个吻联想到了什么地步。
蔚橙的及时出声拯救了她,全家人的注意力都被她拉过去。
蔚橙手中是一个拆了一半但已经露出里面内容的礼盒,柯妈妈笑意融融看着蔚橙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件米白色的毛衣。
柯妈妈今年的礼物是手织毛衣,柯家的三个孩子都有份,柯稚言的那一件是暗蓝色,柯律言的是暗红色。
柯妈妈笑眯眯,“快去试一试合不合身。”
柯稚言拿着毛衣在自己身前比划几下,又看看蔚橙的,“是情侣款啊?”
“咳咳咳!”蔚橙的脸忽然爆红,她瞪一眼柯稚言,后者无辜地耸耸肩,眼睛弯弯跟月牙似的。
柯律言凑过来很适时地履行她僚机的责任,演技爆发天真又浪漫:“是诶,妈咪你偏心啊,我也想要情侣装。”
“那你得先把人家带回家,不过显然就算你带来了,妈咪也不会给你织的。”柯稚言毫不客气地吐槽道,她的脸上满是得意。
柯律言隐晦地翻个白眼,生生忍下自己想打人的冲动。没办法,这死小鬼还真说中了,谁让自己不是柯家最受宠的那一个,对象也不如蔚橙讨长辈欢心呢。
回国时柯家全家都来送,蔚橙在外套底下穿了那件米白色手织毛衣,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中被柯妈妈抱在怀里。蔚橙忽然想到自己的妈妈,她年少离家打球,每次走的时候,妈妈也是像这样一样给她一个拥抱,连话都不用说,拥抱温暖地就想让蔚橙落泪。
蔚橙一直都知道自己无论在外面站过多少领奖台,拿了几个冠军,身价地位有多高,在妈妈眼里,她都一直是年少时输了球缩在妈妈怀里委屈大哭的小孩子。
她现在觉得,在柯妈妈眼中,自己也是如此。
重回国家队的日子又跟从前一样忙碌,蔚橙在外面兜兜转转一年,看了异国的风景,交了异国的朋友。她原以为自己重新回来会不适应,就像那时候在国外很难适应一样,但她没有。已经错过的一年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国家队的人来来去去,师妹是又多了几个,分散在各个主管教练手下,陈指只收了一个,还在二队就听过蔚橙的大名,来到陈佶手下后发现组里最年轻的那个世界冠军师姐又是大写的橙吹。
蔚橙哭笑不得给小师妹签名合影握手,转头跟柯稚言说:“你倒是给我找了些美名。”
“正主太优秀,没办法。”柯稚言装作无辜又无奈地说。
打发走小师妹,蔚橙这才有空对柯稚言刚才的话回击:“小柯师姐,你刚才那句话很嚣张啊。”
柯稚言笑起来,借机倒在蔚橙怀里。蔚橙搂着她的腰接住她,侧过脸吻了吻柯稚言的脸颊:“不过,谢谢你。”
2015年在日常的训练中一步一步走近,跨年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睡得晚,近年来市区对烟花爆竹监控地严,众人也就只能在各种大日子里才能看见一次。
柯稚言原本正半躺在床上看电影,快到零点时被兴奋到像是打了兴奋剂的蔚橙拽起来,阳台门开着,柯稚言死命挣扎才在被抓进露天阳台前往自己的睡衣上披了件衣服。
“干嘛啦,以往你这时候也没这么兴奋吧。”
“快点,等一下就到零点了。”
“好了好了。”柯稚言看一眼表,知道蔚橙在期待什么,她满脸不情愿地在冷风中盯着表看时间,在时针、分针、秒钟一圈一圈慢慢地重叠在“12”前时,她往下眼睛,抬起头对蔚橙笑着说:“新年快乐,蔚橙。”
蔚橙等来了自己想要的,心情大好,也笑眼眯眯地回对方:“新年快乐,稚言。”
柯稚言裹紧大衣,“所以现在可以回房间了吗,今年貌似没有烟火。”
她要走,被蔚橙拽住。柯稚言缩进蔚橙怀里,脸贴着对方的肩,“还有事吗?”
“我想问,稚言,你现在开心吗?”
蔚橙问的太过认真,柯稚言抬起头仔仔细细端详了对方的表情,蔚橙对她笑一下。
柯稚言点点头:“开心啊。”
蔚橙好像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怎么了吗?”
“因为,如果今天开心的话,那么今年一整年也就会开心的。”
柯稚言皱了一下脸,略带嫌弃:“你又是从哪个小言情里看来的玛丽苏理论啊。”
蔚橙笑着拍一下她的头。前方的夜色中忽然有一朵彩色烟花炸上了天。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看接连不断照亮夜空的烟花,余下的话都化作一声叹息。
“夜色真好啊。”
跨年夜的烟花揭开了接下来都会很忙碌的一年序章,还没到农历中国年,国家队的第一个队内大赛直通苏州世乒赛就已经打得如火如潮。
队内大循环向来不好打,耗体力耗ji,ng力,比赛密集之下也考验心态,不过好在今年没有太爆冷,蔚橙看着自己排名第四的成绩松一口气,不算太好,但也在她意料之内。排名前三的分别是柯稚言、王璎、孙钰晴,赵韵涵没参加这次直通赛,她也不打算参加苏州世乒赛,第一阶段大循环之后就是她退役的日子。
柯稚言害怕分别,她很久以前就怕,那时候要出征伦敦奥运会之前,她和蔚橙坐在公寓楼下等待出发,从小一起打球长大的队友们都忙忙碌碌,夏日带着潮热的风吹过来,热得人心慌。
她没想到那时候害怕的事会来的这么快,国家队里她熟悉的就那么几个人,他们都年长了她太多岁,这些彼此之间错过的年月意味着到最后被留下的只会是她一个人。
同网之隔 第52节
同网之隔 第53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53节
第一阶段直通赛的最后一天被空出来留给退役的队员们,赵韵涵自己写了一首称不上“诗”的业余诗在台上念,倾注了感情和不舍,说话间带着哽咽,看台上的球迷们也哭红了眼。
柯稚言低着眼不敢抬头,她怕自己动作再大一些就落出眼泪。
蔚橙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别怕稚言,离别在你的生命里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就算有一天大家都退役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在国家队,但我们还是可以见得到的,曾经一起训练打团体的默契也不会变。”
“那你呢?”柯稚言闷声问,“你也是这样吗。”
蔚橙看一眼念完诗红了眼对台下鞠躬的赵韵涵,她笑了笑,牵着柯稚言的手转了个弯,五指都顺着对方指缝滑进去。“我也会有退役的那一天啊,总占着位置多讨人嫌,省队俱乐部和国家队也迟早有一天会交到你手上的。”
柯稚言“嗯”一声,“我会扛起责任。”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蔚橙忽然说,像是对刚才的话题充耳不闻一样,“其实我想说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柯稚言觉得气氛太过压抑,她勉强勾了个笑,“我愿意。”
蔚橙笑着摇摇头,知道这是个玩乐话。她从兜里掏出一串佛珠,珠子整体颜色一致,串绳也偏暗,看上去低调朴素。运动员多少都有点迷信,蔚橙自己就有一串,平日里一直戴着。
柯稚言不解,刚想说自己不信这个,蔚橙就对着她伸手。柯稚言乖乖伸出手放进对方手心,蔚橙捏一下,“右手。”
柯稚言犹豫了,她抬头看蔚橙,蔚橙也在看她,视线中充满坚定。她深吸一口气,把右手递上去。
蔚橙把佛珠戴在柯稚言右手上,没动她护着腕骨的护腕,而是压着护腕,刚好戴在手腕上。
“佛珠是我拖我妈妈去求的,本来想亲自去,但是真的抽不出时间。”蔚橙帮她整理手间,动作都是轻轻柔柔的,“你害怕的时候会捏腕骨,现在有了它,我希望你能在捏腕骨时先碰到它,然后想想,这是我送给你的,你只要在坚持一会儿,哪怕是再怕,只要再几分钟,我就会赶过来。”
“稚言,没有什么东西是能一直困着你的,你害怕,那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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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苏州世乒赛,单打名额也在不断被发放出去。第一个拿到门票的是柯稚言,她以第一阶段大循环冠军成功突围。王璎在她之后连夺两个海外公开赛冠军后也从教练组手中拿到。
蔚橙有点着急,大循环对她来说还是太耗费体力,她的伤刚好没多久,从体力上说,长时间的比赛会让她状态下滑,从心理上讲,她一直都害怕脚伤复发从而不是很敢把全部支撑都给那条腿。
第一阶段大循环结束后刚好卡在农历新年前夕,众人各回各家拜年休整,只留下几个人气主力受邀被体育总局送去参加春晚。
柯稚言讨厌所有一切占用她休息时间的活动,春晚主舞台离国家队公寓也不过两三个小时车程,一早就被拽起来要去现场彩排的她脸冷了一路。
春晚派来的助理们敬业地在天还没亮就等在国家队公寓楼下,蔚橙早已穿戴整齐,收拾完自己的包还不忘柯稚言的:“保温杯我倒好水放你包里了,纸巾和shi巾在最左侧,你还有什么要带的?”
她转身去看,柯稚言一身牛仔裤加衬衫正单手cha裤兜站在穿衣镜前面无表情盯着镜子。
蔚橙:“你在做什么?”
“我头发好像长了点?”柯稚言拿手拨弄一下额前快遮到眼睛的头发,“是不是该剪了?”
蔚橙:“……”
“还有我衣领,好像没洗干净?但是我刚从衣柜里翻出来。”柯稚言转过身把衬衣衣领翻出来,这件衣服应该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衣领内侧还定制了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我就知道柯律言那混蛋特意让我带衣服回来没安好心。”
一直在注意时间的蔚橙快要抓狂:“现在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吗?!”
“还有提琴,我忘记上一次放在哪里了。”
蔚橙看一眼就放在床上随时都可以提的琴盒,深深叹一口气:“我们是代表整个乒乓球队去的,你不能太任性。”
这一句话好像戳中了柯稚言的怒点,她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我在打球之前可不知道我还要负责在繁忙的比赛中抽时间去讨那帮领导们的欢心!”
蔚橙冷静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但这是你必须做的。你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国家队。”
“国家队就意味着要拿私人时间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吗?”
蔚橙怔怔盯着她,柯稚言站在原地满脸是火。她叹了口气,完全不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 ,明明以前有这种活动时或者是只要是对第三次创业有益的事,对方都会敬业地完成。但这次是因为什么?连日来的比赛压力让蔚橙疲惫地不想探索,她只是上前强硬地双手揽住柯稚言:“稚言,别任性。”
柯稚言被她抱着,一直硬的像块石头的身躯慢慢软下来,她回抱住蔚橙,像是服软,又像是安慰她似的靠着蔚橙的肩膀点了点头。
我只是在气你不能好好休息。
陈奂早在楼下等地不耐烦,但碍于女生宿舍他上不去又只好乖乖等着。黄子耀看了眼表,陈奂转头问他:“要不要打电话催?这两人也太磨叽了吧。”
“女生本来就要慢一点。”黄子耀想了想,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主办方笑着打圆场说过去:“时间还早,慢慢来,是我们的车来早了。”
陈奂挑挑眉,这个表情在黄子耀眼里是夸对方上道的意思。
这趟活动没一个是主动想参加的,即使是平时最闹腾的陈奂也不想在前一天刚打完比赛,休息不到一周后又要打比赛,这一周内还要每天都运动保持状态的忙碌行程中多出一项对他们本职工作没有任何帮助,还耗费时间要看人脸色甚至连唱歌都必须假唱的毫无意义的活动。
春晚在别人眼里是个大ip香饽饽,在他们眼中还比不上一场乒超联赛。人气对他们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帮助,打球不是为了球迷也不是为了任何荣誉,他们要的是站在世界最顶尖的赛场上享受这项运动的魅力,他们要的是从小到大、从一个世纪以前到现在,几代人共同的梦想大满贯。
蔚橙终于带着被勉强顺毛的年轻冠军姗姗来迟,前面走的那位马上要继任女队队长,现在正在展现她和蔼可亲的笑容,后面的那个就冷着脸没什么表情,仗着自己年轻就只在衬衫上面加一件长大衣,又戴个帽子看上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要跟她说话的派头。
陈奂对黄子耀吐槽:“死小孩又不高兴了。”
黄子耀无奈地警告他:“你今天安分点别招惹她,我们赶紧彩排完赶紧回来,每天再一天顺利直播完就可以放假回家,你别再给我无事生非。”
陈奂瞪大眼睛:“队长,你有没有天理了?是我主动招惹她的吗?明明是死小孩每次都来惹我。”
黄子耀拍拍他的肩:“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几个人坐上车往电视台走,蔚橙拉着柯稚言坐在最后,伸手抬了抬对方的帽檐,好歹露出点脸来能看得清表情。柯稚言扯了点笑给她,看上去却还是不开心。
蔚橙只好找话题:“你谱子记住了吗?”
她一开口,前面坐的两个人也都转过脸,“小燕子要拉提琴吗?”
“有一点伴奏任务,她又要唱歌又要拉琴,中间的间奏都是她的。”
陈奂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是有点惨。”
黄子耀一肘子捣向他,压着眼皮给他一个眼神:不是让你别惹她?
陈奂做个无辜表情:忘了。
柯稚言重新把帽檐拉下来,扣住了自己大半张脸,“我睡一会。”她说完就靠在椅背上当真不再动。
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蔚橙掏出手机晃晃示意,另外两个了然点开群。
蔚橙:一大早就心情不好,可能是有心事。
陈奂:小屁孩生理期?
黄子耀:……
陈奂:喂你这什么表情,这不是很正常。
蔚橙:她还真没有。
黄子耀:你们吵架了?
蔚橙抬头看一眼对方,打字:怎么可能。
陈奂:啧,就小屁孩对蔚橙那狗腿样,你觉得能吵得起来吗,简直一狗腿言没眼看。
蔚橙摇摇头作结束语:可能是起床气吧,没事,我等等再哄好了。
一路颠簸,等下车时柯稚言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蔚橙尽心尽责背了包提了琴又牵着柯稚言,末了叮嘱:“走路你自己走好吧?”
柯稚言看她一脸认真,没忍住笑了,“不然要你背么?”
蔚橙耸耸肩,“如果你不心疼我的话。”
其实还真心疼。柯稚言背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她背。
两个人跟在男士后边走,化妆时几个人人手一份歌词继续熟悉。柯稚言没看歌词,她在看乐谱。其实几个人的唱功都还可以,在普通人中算是不跑调能听的那种。他们也熟悉自己的定位,苏州世乒赛快开始了,紧接着是明年的里约奥运会,国乒队是夺冠热门,现在上台来都只是一时间图个热闹。
——除了那位仔仔细细过谱子,拒绝主办方提供的琴,非要带自己的玛基尼来的临时演奏家外。
陈奂在知道这把琴后咂舌:“拿玛基尼来拉间奏简直是暴殄天物!死小孩你怎么这么奢侈?”
柯稚言翻个白眼懒得理他,候场时拿出琴弓随意在琴弦上挥舞几下,懒洋洋说:“现在开放点歌。”
陈奂当即拿出手机百度世界名曲,挑了首看起来顺眼点的:“就它了!莫扎特!”
柯稚言看一眼,琴中泄出《不想长大》的前奏。
蔚橙站在一边没敢说自己曾经还让柯稚言给她拉过《小星星》。
第二天上春晚,几个人被化妆师折腾来折腾去,最后选定只化淡妆,连衣服也都坚定只穿国家队队服。
一水儿红色,身后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蔚橙站在柯稚言身边看对方缓缓提琴运弓,她笑着说:“稚言,享受舞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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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拿到世乒赛单打资格是在第三轮直通赛中。彼时单打资格只剩一个名额,国家队对于大赛名额向来公正,这是蔚橙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还拿不到,那她便与苏州无缘,甚至还会影响到里约奥运会大名单的决定情况。
柯稚言每一轮都坐在观赛席上帮她记录,注意每一次走位、每一次挥拍,摊在膝盖上的笔记本上慢慢写了好几页要注意的细节。比赛之后如果蔚橙有需要,还会帮蔚橙复盘。
不过大多数都是蔚橙坐着喝水吃东西,柯稚言执拍上阵帮她演示。一个发球细节能重复十几遍,她连自己的发球都懒得练,却在大晚上站在球台前一遍又一遍重复同一个动作。
直到深陷在局内的蔚橙自己明白下一板该怎样接。
最后一个名额不负众望被蔚橙拿走,其实教练组也在烦恼如果不是蔚橙而是其余的还没有太多大赛经验的小将们拿走了该怎么办,大循环毕竟比不上世乒赛这种大场面,在台下自己人面前打得顺畅拿了冠军,不一定能在世乒赛上不怯场,这时候经验老道的老将们就知道要怎么顺应现场调动自己,怎么利用对手被现场影响后的忽然松懈而赢下比赛。
好在蔚橙还是拿到了。
谁都松一口气,柯稚言在一个象征性的颁奖结束后就迫不及待蹿上去给了蔚橙一个大大的拥抱:“橙姐超级木奉!”
蔚橙还未从比赛状态中脱离出来,闻言给了柯稚言一个笑,却带了些挑衅:“下一次,我们在决赛场上见。”
柯稚言毫不害怕,眯着眼看她,也笑了:“我不会手软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蔚橙拍了拍柯稚言的头:“那就试试看咯。”
柯稚言笑得眼睛弯弯,“好。”
2015年苏州世乒赛,柯稚言作为单打头号种子直接晋级小组淘汰赛。
女单第三轮,柯稚言跟罗马尼亚选手打,对手的名字柯稚言连听都没听过。签位表一出来后钟导就拎着几个单打选手开了赛前动员会,之后又抽时间一个一个提点,柯稚言、蔚橙、王璎、孙钰晴这四人都是夺冠热门,即使情况最差最差,四人也得保证会师四分之一决赛。
先攘外再争冠一向是国乒队的优良传统。四人第一次如此一致地点头应好,刚从副队晋升女队队长的蔚橙被王璎和孙钰晴两个副队联手推出来:“队长快点立军令状!”
忽然近距离接触钟导让蔚橙懵了一瞬间,之后她立即回头瞪两个罪魁祸首。柯稚言笑嘻嘻在圈外看戏,甚至心情大好起哄:“我绝对为橙姐马首是瞻。”
王璎觉得这只傲娇小狮子越来越有往犬类发展的趋势。
散会后钟导提溜了柯稚言到一边开小会,生怕年轻队员面对无名选手心态不稳直接送对手晋级,柯稚言忙不迭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轻敌。
钟导问:“你想拿冠军吗?”
当然想。柯稚言对他笑了笑:“一步一步来吧,现在璎姐橙姐都在,随便哪一个都能送我回家。”
钟导听了想削她:“你就不能有点志向吗?王璎蔚橙,你输她俩都输多少次了?重要的是不能怯场你懂不懂?”
同网之隔 第53节
同网之隔 第54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54节
“懂了懂了。但钟导,就算我不怯场,也总得到半决赛后才能遇到的吧。现在离遇到她俩还真的早啊,我说我一步一步来也没错吧?”柯稚言小声嘀咕:“毕竟还是您在会上说我们面对记者采访要低调点,不能直接剑指冠军的……”
“你……”
柯稚言一缩脖子,讪笑着脚底抹油:“记住了记住了,刚才是我谦虚呢,我肯定尽全力打您放心吧。”
女单第三轮开始前,柯稚言在运动员休息室准备时碰见了推门而入的蔚橙。
她有些意外:“你比赛不是在我之后吗,来这么早干嘛?”
蔚橙忙着把装备和球拍从包里取出来刷胶皮,自顾自地找了张沙发坐下,口吻平淡:“来看你现场。”
柯稚言双手抱胸靠在沙发旁边,“是来看我有没有准备吧?”
“只是女单第三轮,连四分之一决赛都没到。”蔚橙手上还拿着胶水,抬头奇怪地看柯稚言一眼:“我担心你什么?”
“我还以为你也会像钟导他们一样,觉得我年轻沉不住气,忽然被黑马了什么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打世乒赛,十八岁时都没这样,怎么反倒二十岁犯这种低级错误。”
“也可能是因为十八岁时还是个小将,二十岁就仗着资历高自视甚高了?这种例子不是比比皆是吗……”柯稚言耸耸肩,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真是蠢爆了,但话一开口就收不回去,她只能指望蔚橙能明白她的意思。
蔚橙只是抬头瞧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往板子上刷胶水,她口吻淡淡仿佛是在称述一件再也简单不过的事:“你是他们吗?”
柯稚言自胸腔中发出一声愉悦的笑:“不是。”
蔚橙往门口偏偏头:“你该上场了。”门外站着刚敲门后进来催柯稚言的工作人员。
“那,我在十六强等你呀。”柯稚言心情大好,在门口即将出门时对蔚橙挥挥手,“期待与你相遇。”
这时候的上座率还不高,球场内也还没有大量聚光灯聚焦在同一张球台上,甚至于整个场内用挡板围起来的几个比赛场地之间还会相互影响。
这种乱糟糟、乒乓球满场飞、不同时刻有各种裁判声音出现的局面还要再持几场比赛,至少在四分之一决赛之前,这里都不能像个所有运动员所一致梦想的完美场地。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环境并不能影响到顶尖运动员,一般来说,在四分之一决赛之前的两场淘汰赛内都是被她们用作于热身的绝佳时机。
柯稚言虽然在赛前认认真真研究了这位不知名选手的所有能找到的寥寥可数的资料,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与对手之间的实力差距。在第一局11:1,其中唯一失掉的一分还是她故意放水好不剃对手光头后,柯稚言想,自己表现地又像是快到年底为参加乒联总决赛而去欧洲公开赛不要脸地抢积分一样。
第二局也轻松赢下后,柯稚言在中场休息时喝了一小口润润唇,问她的场外指导:“钟导,我要不要练一下发球和接发球前三板啊?”
钟哲明挥挥手,一副“你随意”的样子,“自己注意分寸。”
柯稚言放下水,取了毛巾往场内走。一边想:这场比赛的对手在钟导心里是真的弱。
女单第三轮,柯稚言一共打了四局,其中前两局快速解决,后两局主要为之后的比赛做了一个小小热身,钟导怕她体力损失太多,勒令她每局不准丢球超过五个,最后柯稚言分别以每局比分11:1,11:2,11:3,11:4结束比赛。
钟导看她的眼神挺复杂,柯稚言笑嘻嘻拎着行李箱回休息室。
中途在运动员通道碰见拉着行李箱要去赛场的蔚橙,柯稚言伸手要跟对方击掌,却被蔚橙揉一把头:“皮死了你。”
女单八分之一决赛在同天下午开始,柯稚言的签表还好,在下午五点,中间有六个小时休息时间,而且对手也不算太强。
她没回宾馆,就近在休息室吃了国家队特供午饭后披着外套在沙发上稍眯一会儿,等蔚橙吃过午饭后过来叫她,两个人一起去副馆热身。
八分之一决赛的对手是日本选手,白川伊苍的师妹,又是个被中国乒乓球队养狼计划喂饱的萌妹子,c,ao着一口与白川如出一辙的东北口音全然与长相不符。
日本队近年来的整体实力都不错,和新加坡一起被列入中国队的头号眼中钉之内。柯稚言赛前准备时看了录像,知道对手是走弧圈快攻那一型,个子虽然矮了些,速度却挺快。
“不过她的大赛经验可能还是差了一点,到第四局我大比分2:1领先时,她明显气势弱了,很多球的处理都在犹豫,所以时机啊,速度啊之类的也就不太再是优势。我觉得这可能就是她输球的原因吧。”赛后采访时,柯稚言如是说。
采访的记者是相熟的央视记者,与运动员交流起来也比较轻松,“那你觉得你的优势在哪里?”
“呃,可能是比她多打了几年球吧。”柯稚言玩笑道,一时间她与记者们都笑开——谁都知道现役各国主力中,柯稚言是最年轻的那一个。
采访结束后就直接跟着教练回酒店休息,柯稚言在路上用备用手机给蔚橙发消息:“感觉还不错。”蔚橙的比赛在她之后,现在已经差不多要开始了,没能第一时间回她。
她想了想,又发一句:“你也要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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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跟陈指开总结会,顺便再演练下一场要用的战术。四分之一决赛的对手是白川伊苍,场外由钟导来做,陈指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帮柯稚言想到明天场上会发生的一切状况,以提前准备。
会开了三个多小时,期间两人下楼吃饭,饭间还在谈,柯稚言听得认真,仿佛吃饭对她来说只是要补充体力的必要程序。
柯稚言对于这场比赛的重视程度让陈佶真正确定下来,柯稚言是一门心思蹦着冠军去的。如果说前两年对于比赛还都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拿不到冠军也洒脱退场的话,苏州世乒赛的柯稚言在陈佶心中才终于成了一名优秀的运动员。陈佶在她身上看见的不是国乒队的未来和冠军血脉传承,而是每一秒都要握在手中的现在。
回房间洗洗收拾收拾换了睡衣,柯稚言抱着平板看比赛录像准备四分之一决赛。手机屏幕亮起来,蔚橙的回复只有两个字:“赢了。”
柯稚言跑出去问后勤要了盘水果回来洗洗摆盘,蔚橙进屋瘫在床上:“累死我了。”
柯稚言帮她揉腿放松肌r_ou_:“橙姐体力下降了啊。”
“不是比赛累,比赛我半小时搞定四局。”蔚橙翻个身露出背,指了指背上,柯稚言半跪在床沿帮她揉腰,“是赛后,被李叔拉去采访,他们不是弄了个世乒快报么,我过去当了半小时嘉宾。”
柯稚言皱一下眉,手上动作也慢下来。比赛在即,这种事情只会平白消耗球员的体力,“钟导没拦着吗?”
“上边领导让去的。”后边的话没说出来,她俩谁都懂。
体育总局决定了的事,钟导也拦不住。
柯稚言“嗯”一声,没再说话,又帮蔚橙揉揉了腰,才问:“吃水果吗?我洗好了的。”她过去把盘子端过来,两个就势盘腿坐在床上分完这一盘水果。
四分之一决赛,蔚橙先行,对阵新加坡的董容,老对手了。
两个人都十分熟悉,打球打了十几年,站在球场上面对对方时,大概在心中都默认对方是唯一的海外最大劲敌。
碰上这种对手,无论从身体还是从心理上都要认真严肃全力以赴,甚至连缥缈无踪的状态和运气,也要尽自己最大努力调整。自己是,对手也是。从实力上看,她们势均力敌,但只要有一点小失误,对方就能死死抓住,一板打死。
蔚橙绷着一股劲投入比赛,第一局她还分心注意自己的伤,到第二局时就已经顾不上,她已经全身心投入了进去,剩下的东西都必须等到结束比赛后才能注意。
比赛到了四分之一决赛后,每场比赛的时间就已经错落开来,好方便比赛直播。
蔚橙之后是柯稚言与白川伊苍的比赛。柯稚言没顾得上看直播,她在副馆找陪练练了几组接发球强攻,之后就不断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既不能太兴奋以至于比赛后半段后劲不足,也不能太平淡,太平淡会影响场上发挥,身体调动不起来。
她让陪练注意着蔚橙的比赛,两个人打到决胜局时,陪练叫柯稚言回休息室准备。柯稚言回去提了包跟在工作人员后边往场内走,结束比赛十分钟的蔚橙候在运动员通道中间段,是在等她。
柯稚言经过时,蔚橙抓住她的手,低声说:“赢了。”
手只握了不到一秒,几乎是碰到就松开。柯稚言戴着耳机目视前方,只点点头给个回应,她身后跟着人挡住了蔚橙视线。
柯稚言低下头藏起嘴角的笑,再抬头时,眼前是赛场内的光,光内人潮涌动。
拿发球权时她就在裁判身边,裁判问正反,柯稚言怔了怔,下意识打个冷颤。
有哪里不对劲。
白川疑惑地看她一眼,自己先选了正面。柯稚言没异议,最后结果是反面,她选了发球权。
两个人又互相检查球拍,两把都由裁判拿着,白川随意看一眼点头示意没问题,柯稚言也瞟一眼点头确认。球拍被接到她手里,柯稚言接过时余光瞥见自己的胳膊。
上面起了一层ji皮疙瘩将退未退。
裁判的口音不对,她带了曼彻斯特口音。
伦娜在曼城长大,后来才搬来伦敦。
有冷汗顺着她的后颈往下滑,乒乓球被裁判扔过来,原本她应该接住发球的,但是她定在原地没动,乒乓球弹到地下,滚远了。
观众席上发现场内出了变故,渐渐喧哗四起,裁判在叫她的名字,浓浓的曼彻斯特腔中带有警告,如果再过几秒不发球,她会被以故意拖延比赛而黄牌警告。
白川站在对面用中文喊:“嘿,柯稚言!”
她惊醒过来,垂在腿边的手在抖。白川喊道:“小柯你睡着了吗?发球啊!”
柯稚言动了一下眼珠,她好像刚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乒乓球滚到了副裁判那边,她走过去捡,呼吸乱七八糟,路过副裁判时取出自己的毛巾擦了一下脸。
第一局打的浑浑噩噩,柯稚言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知道这场比赛对她的重要性,但她没办法控制,泪水和颤抖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应激创伤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治好。
蔚橙说这没什么,她会陪着她。
乔安娜说你已经恢复地很好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会害怕,为什么她还会流泪?
为什么裁判是曼彻斯特人?
为什么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活在伦娜的yin影之下!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放过她!
乒乓球被她一板抽飞,力气很大,在她对面离场内有一段距离的观众席中忽然哗动。球飞到那里去了。
“11:4,白川伊苍。”裁判示意白川得分,第一局结束,副裁判拿着计时器过来倒计时。
柯稚言握紧球拍,取了毛巾一步一步往钟导那边走。
她不想听什么场外指导。她心里有一股恶气无法发泄。
柯稚言想掐手腕。伦娜不是专挑她的腕骨下手吗,那她掐破了,露出骨头来,伦娜还敢不敢动她?
她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地抓住自己的右腕,想扯下护腕,抓着皮肤划开。
但入手的不是粗糙的布,也不是细腻的肌肤。是一串冰凉的珠子。
是蔚橙送的那串。
哦,对了,蔚橙还说过,“没有什么东西是能一直困着你的,如果你害怕,那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蔚橙会护着她吗?
一定会的。
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
柯稚言停在挡板面前,钟导给她递水,她摇头回绝,展开毛巾覆在脸上。毛巾很大,尾摆覆盖住了整张脸。柯稚言闭上眼等待钟导劈头盖脸的指责,但没有,钟导只是拍拍她的肩:“有什么问题等比赛后再说,把这场当做输球打,拼一把吧。”
有眼泪顺着脸流下来被毛巾吸收,她从来都不知道一分钟中场休息时间会有这么久。
钟导给她一个坚定的拥抱:“去吧。”
她重新回到场上,深呼吸平息自己的情绪。
第二局开始,白川发球。柯稚言压下身子等待接发球,屏息试图让自己冷静。
没有什么能困住她。
伦娜不行,单单一个见鬼的曼彻斯特口音就更不可能。
赢了。
柯稚言仰头抹一把眼睛,钟导已经兴奋到从场外跨过栏板,过来抱住她。
柯稚言忍不住笑,“钟导,钟导,我赢啦。”
一直待在运动员通道密切注意场上动作的蔚橙听见胜者名字后松一口气,倒退了几步身体倚着墙等柯稚言过来。
同网之隔 第54节
同网之隔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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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55节
等来的是一只看见她后就放下笑,一步一步蹭过来蹭进她怀里,红着眼眶流泪的委屈小孩儿。这么看,刚才那个在场内的笑也一定是硬挤出来的。
蔚橙忙着哄人,先摸摸后脑勺又拍拍肩,最后双手抱着腰上下捋,“怎么了?第一局状态不好被钟导骂了吗?”
柯稚言在她怀里吸吸鼻子,摇摇头。蔚橙觉得对方的鼻涕可能都沾到自己球衣身上了,但自己宠出来的小孩儿还是得哄:“那是因为什么?是你自己觉得自己状态太差吗?”
怀里又摇摇头,黑发蹭在自己脖子和下巴上,有点痒,蔚橙依稀听见对方还打了个哭嗝。“哭得这么委屈,总得有原因吧?还是现在不想说话?那你发泄一下,我们晚上聊聊好不好?
柯稚言死抓着蔚橙衣摆的手忽然松开了,往后绕环住蔚橙的腰。只是几秒中后就松开,她还没忘记这里虽然没多少人走,但毕竟是公共场合,ittf的工作人员无处不在。其实被看见也没什么,任谁都会以为她只是因为今天发挥失常在队友面前哭,但柯稚言要面子,除了蔚橙之外谁看都不行。
柯稚言从蔚橙怀里退开,鼻子都哭红了。
看上去是真的委屈。蔚橙在心里叹一声,打算找时间聊一聊。
然后她顿住了,她看见柯稚言低下头,从手上褪下一直戴着的护腕。她抬起头看蔚橙,好像是要把护腕当做礼物送给她一样。
事情大条了。
蔚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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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自十一岁起就跟着柯稚言的护腕头一次在没洗澡时被它的主人从手腕上褪下来。此时蔚橙看着递在半空中明显是想让她接过的护腕,习惯了在赛场上高速运转分析判断的头脑忽地卡壳了,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用意,也不知道柯稚言是不是还没从场上的状态中走出来。
柯稚言低下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护腕,又抬头看蔚橙,手继续往前送了送,就差送到蔚橙手中。
好半天,蔚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硬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完整的话:“这是……给我的?”
“你送了我佛珠,我手上戴的东西就太多了,这个再戴着有点累赘。”柯稚言抿了一个淡笑出来,她刚哭过,眼睛和鼻尖都红着,这样看起来别样脆弱。
蔚橙心中一跳,听见柯稚言又说:“这个你先帮我保管起来,好不好?”
柯稚言一直戴着护腕是在遮掩底下的那条几乎不可见的伤疤,蔚橙现在已经知道了对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懂得护腕真正遮掩的不是伤疤,也不是年少时柯律言最初用剑划开的那条口子。它要遮掩的是第二次被划开的伤痕和永远留在她心中的儿时创伤。
蔚橙动了手,但是没有接住护腕,她的手直接抓住了柯稚言的手腕,不过幸好要递护腕的那只手是左手,蔚橙放心地把指尖自然搭在对方腕骨上,“你今天在赛场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其实是想问“你今天是不是又看见了伦娜”的,但她不敢问,这只是一个猜测,能够与护腕结合起来的东西就只有伦娜一个,它现在代表的不是一个疯狂怀着暴力的英国女孩,这个名字现在在柯稚言面前代表了她童年遭受的莫大创伤与后续所有应激反应。
蔚橙不敢在柯稚言面前提这个名字,可现在再仔细想想,柯稚言输球后从来都不会哭,哪怕再失落也顶多一个人偷偷掉几滴眼泪,她执着于冠军却也看淡输赢,怎么可能像刚才一样,怀着被全世界背叛的委屈在她怀里痛哭出声。
柯稚言沉默,视线低下去,放在某个地方不动了,她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一动不动,仿佛是开启了什么自我保护机制。蔚橙有耐心地等着,很久后对方才又有了第一个动作。
柯稚言吸吸鼻子,“你不是猜得出来吗?”
蔚橙的心沉下去,“跟伦娜有关?你是不是又看见她了?”
“没有,你别急。”
柯稚言大概是想伸手拉她,但身子只是晃动一下,蔚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腕。她赶紧松手,现在才后知后觉,提起伦娜时,首先慌乱的竟然是自己。
即使没有乔安娜在一旁提醒,蔚橙也知道她现在的反应对于柯稚言而言不是一个正表现,她要柯稚言依赖她,但遇事先慌反倒是她自己。蔚橙的心里懊恼一片,还想下意识补救,理智却告诉她已经来不及了,她表现地这么明显,柯稚言肯定是能感觉到的。
蔚橙现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先牵柯稚言的手,想告诉对方一切都有她在,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对方肯定知道这是不可靠的。蔚橙无措地站在原地等待柯稚言的后续反应。
在最初的哭泣引起肌r_ou_紧张充血所导致的鼻尖与眉心红晕渐渐消下去后,柯稚言的脸终于露出了她刚下赛场时的苍白一片,其实可以说是惨白一片。蔚橙心疼地看着她,她却又认认真真扯了个笑出来,好像还笑得出来就表明自己能撑得住一样。
柯稚言的另一只手握住了蔚橙的,把它渐渐抬上来,强塞了护腕进她手心,“我没有看见伦娜,但遇见了能让我想起她的事……不过这些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橙姐,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我想试试,我不想以后永远都活在伦娜的yin影下。”
蔚橙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柯稚言握着蔚橙的手,抬头看蔚橙,脸色苍白到好像随时能晕倒,她却抿了嘴倔强地要顶天立地,“我不想困着自己了,我想做正常人。”
在心里堵了那么多年的yin影不可能一下子就好起来,应激反应也不可能一次治好,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与无数ji,ng力。柯稚言知道这些,蔚橙也知道,但她还是温温柔柔地笑,像是数不尽的阳光碎片洒到柯稚言身上,让她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蔚橙不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也不再执着于原因,她只是握住柯稚言的手,盯着对方的眼睛承诺道:“好,我陪你。”
世乒赛的比赛节奏很快,晚上回去休息后两个人都各自为第二天的半决赛做准备,蔚橙碰上了孙钰晴,柯稚言对上王璎,两方从小一起长大都对彼此熟悉的很,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番苦战。
如果半决赛能赢,两个人都能成功晋级决赛的话……
柯稚言忽然从半坐的姿势直起腰,问坐在电脑桌前看笔记的人:“橙姐,你有没有想过决赛啊?”
蔚橙抬起头,“怎么了?”
“就是,如果我们能晋级的话……”柯稚言拉长了尾音,后面的话被她表现地不言而喻一般。
蔚橙没理解她的意思,还在问:“晋级的话怎么了?”
柯稚言翻个白眼,索性直白道:“那我们就都在决赛中对上了啊,你有想过吗?”
蔚橙恍然大悟,想了几秒后耸肩:“那我也不可能放水的,我对冠军渴望已久。”
她一句话结束话题,说完就又低下头去继续研究以往做的笔记,只留一个头顶给柯稚言。柯稚言嫌弃地叹口气摇头,内心绯腹:呆子。
她其实想说,如果真的能在决赛对上的话,那这就是她们两个第一次不带任何外因的大赛决赛碰面了,她一直都想认认真真跟蔚橙在决赛场上比一场,虽然在此之前也有巴黎世乒赛,但那一次无论是对蔚橙还是对柯稚言来说都太过于不公平。
决赛的碰面对柯稚言的诱惑力太大,一想到后天能够在世界最高水平的赛场上比赛,她就浑身都热了起来。
“我明天肯定能赢的。”
蔚橙没抬头,“你先打完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的半决赛是苏州世乒赛开赛以来,柯稚言首次没有场外指导的比赛,不过这对于中国队队员来说还算适应,基本上各大比赛打到最后,大家都要内部厮杀一番,俗称内战,内战当然是没有场外指导的。
这使得一直做场外的钟导以及各大参赛队员的主管教练们来说也松一口气,教练们终于能挂上证件去观赛席上闭目养神卸下包袱。当然,轻松的也只有钟导,对参赛队员的主管教练来说,比赛依旧是个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的苦活。
王璎也对冠军渴望已久,两个人都熟悉对方的球路,王璎知道柯稚言防守好,现在体力跟上后退到中远台基本天下无敌,所以她一开局就充分展现了自己的速度优势,打算直接在前三板打懵对方不给对方一点反击机会。
王璎的球速本身就快,现在主动之后就更快。柯稚言一看也不退台了,硬着脖子迎难而上,站在近台一味防守,现在两个人纯属拼速度,一时间只听得清脆的响声乒乒乓乓,再看场上,完全眼花缭乱。
这样打完全是乱来,因此第一局6:11输的时候,柯稚言在心里骂自己:瞎搞!
要是钟哲明在这里,他肯定也无语。事实上他现在正在看台上跟陈佶骂:“小柯一个弧圈快攻的现在跟王璎比什么速度?她现在得稳她不知道吗?你平时是怎么带她的?!”
陈佶无端承受一番暴风骤雨,他在心底把柯稚言骂个对穿,决定苏州世乒赛一结束就让这死小孩去每天加练两小时。
第二局一开始由柯稚言发球,照例是用惯了的逆旋转发球,这套发球在女选手中很少用,国家队基本都是男队发逆旋转后好衔接,因此在女队员中,柯稚言显得格外有特色。
不过这次稍微有点小变化,她耍了点小聪明:第一次是做出来正旋转的动作,但实际没碰到球,而是反旋转摩擦球,给了下旋;第二次还是正旋转的动作,但这次又不是逆旋球,而只是一个上旋正手发球。
放在平时训练时,这套假动作肯定骗不过在国家队素有老狐狸之称的王璎,但现在在比赛场上,两个人的专注力都高度集中,王璎在短短几秒钟内要判断旋转、弧度、落点以及自己的回击方式,她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只能凭最初反应判断。
连吃两球。开门红,柯稚言小小吐一口气。
接下来,王璎一拿到发球权后就改变了一惯的高抛发球后的衔接,柯稚言显然没准备好,吃了衔接上的亏。
乒乓球落网,副裁判将记分牌翻到2:1,柯稚言没什么表情,从旁边捞了球扔给王璎。
依旧一副沉着样。
第二局打了没十分钟就结束,柯稚言稳定发挥后11:4拿下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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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局,王璎有一个小的爆发,比分在柯稚言没注意到时已经悄然涨到5:9。捡球回来的柯稚言看一眼,暗暗呼一口气,接下来打的稳了些,慢慢追便是。
追到了9:9时,王璎果断叫了一个暂停。柯稚言正打到兴头上,捡了球回来时正好看见王璎撂下拍子就走人,她把球给副裁判,一脸懵地以为对方要弃赛。
柯稚言的额前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的状态已经出来,手打热后渐入佳境,但王璎一叫暂停,这个状态就肯定会被打断。
这个暂停叫地恰到好处。柯稚言暗骂一声,老狐狸。
她擦完汗后喝了三四口水,边喝边想应策,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既要想办法让自己一直这份状态,又要分析前两局比赛中对方的优势和己方的劣势,还要从中找到接下来应对的方法。
其实还是得稳中求攻。快速想了一圈后,柯稚言想,她的反手防守在这场比赛中发挥不太稳定,所以得尽量在上一板中铺垫好,多给对方反手位进攻。
想完后,柯稚言点头给自己心理暗示,再回到赛场果然没再给王璎进攻她反手位的机会。
第三局,柯稚言以11:9拿下。
柯稚言的势不可挡,加上王璎本来就处于下风,因此第四局柯稚言以秋风扫落叶的凌厉之势拿下比赛后,她抬头看见王璎的眼神在躲她的对视。
王璎心虚了。
柯稚言知道,她要赢了。
半决赛虽然以大比分4:1取胜,但场上与王璎的斗智斗勇和那些尽数消耗掉的体力还是给柯稚言带来了极大疲惫感,她整个人都累得不想动弹,但却还是要走尿检和采访程序。
央视这次排到柯稚言的依旧是李叔,对方问她率先拿到决赛门票后,怎么看待冠军所属,彼时蔚橙和孙钰晴的比赛还没开始,柯稚言想了半天还是没敢当着全国观众尤其钟导的面说自己想和蔚橙打。
最后当然是笼统打国乒队一脉相承的官腔,国家队队员最常用的大概就是这句:“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先踏踏实实地备战决赛吧,至于冠军所属问题,明天决赛之后大家就都知道了。”
结束后排队尿检时,她在心中绯腹半天,即使知道蔚橙现在看不见,也依旧跟对方发短信吐槽:李叔今天采访居然问我冠军所属问题,他这不是要搞事情么啊喂!冠军什么的,是个人都想拿好么,他简直明知故问,不过我官腔打回去啦,这次钟导肯定不会再骂我不会采访了。另外,我刚刚进决赛啦,你也要加油啊,我在决赛等你。
因为体力消耗太大,柯稚言决定提前回去休息,晚饭之后她拉着陪练去活动一下好保持状态,等回房间时天已经黑了。下午回来之后她就被钟导换了房间,明天是决赛,所有的决赛队员都要换成单间好好休息,已经是单间的可以继续申请更好的环境。柯稚言和蔚橙本来是可以住单间的,就像王璎、孙钰晴、陈奂、黄子耀他们一样,但柯稚言早就习惯了跟蔚橙一间房,两个人能在睡前一起看看技术录像,互相分析对手,所以每一次都跟教练组主动申请双人间。
不过双人间在决赛之前就不可能了,现在蔚橙有可能也进入决赛,两个人就必须分开睡。
这期间蔚橙一直没回短信,柯稚言洗完澡后分别看了会儿对蔚橙与孙钰晴的技术笔记就关灯睡觉保持修养ji,ng神。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才看见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蔚橙的半决赛打的很险,赛后采访时她说她叫暂停后就不断暗示自己,要把这球当做是往输打。
柯稚言看见后沉默良久,最后在早餐桌上劫到蔚橙,坐在她对面笑着说:“热烈庆祝你我会师决赛。”
蔚橙无奈地笑,摇摇头塞给她一片面包,“快吃,吃完一起去副馆。”
两个人到副馆后当然是分开来各自找了陪练,说是决赛,其实心理战已经从现在开始。蔚橙找了离柯稚言远一点的台子做侧推扑,柯稚言慢慢悠悠热身,之后找陪练练习发球衔接。
比起柯稚言来说,这一场让蔚橙等得太久太久了,自巴黎之后她销声匿迹,无止境的康复和训练折磨了她足足两年。她怀疑过、绝望过,每次日常训练后隐隐发疼的伤让她一个人躲在换衣室痛哭出声,擦干眼泪后却还是得咬牙持拍加练。
她远赴巴黎时正值这辈子最好青春年华,回来后年长了两岁,心态却老了十几岁。一直站在国家队顺风顺水、挥手就有数不尽资源涌来的天才们不会想到在国家队之外还有人苦苦挣扎只怕再也回不来。
蔚橙怕自己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哪怕是回来之后,晚上做梦或是在训练馆的某个瞬间,她也会觉得自己现在还在英国苦苦挣扎,而她的那些队友们却抛下她一个人跑远了。
事实也正是这样。回国后蔚橙私下里跟孙钰晴约过球,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训练馆里打正式局,七局还没打到蔚橙就输了,在此之前,孙钰晴早在伦敦奥运会之后就被第一主力远远甩开。
孙钰晴震惊到以为蔚橙换了右手跟她打,蔚橙看着记分牌上的4:1扯着嘴角苦笑,“别说出去。”
两年的差距太远,就如同国家队和省队之间的横沟一样隔绝在蔚橙面前。
她像是脑后被打了一木奉子一样沉默。
柯稚言一直都想要跟蔚橙来一场认认真真的比赛,巴黎之前她比起蔚橙还差一点,两个人也没什么机会在决赛碰面,巴黎之后蔚橙黯然掉队,她只能在缠绵折磨的想念中踽踽独行。柯稚言用了两年时间打到世界第一,蔚橙用了两年时间终于能跟得上国家队的步伐。
她们之间的横沟还是太大,但蔚橙即使意识到这一点,在最后一个球落下之前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含糊。
这不是柯稚言心中绝对公平的比赛。
但蔚橙曾经也说过,比赛不可能有绝对公平。
同网之隔 第55节
同网之隔 第56节
同网之隔_现代耽美_BL 作者:青执为枳
同网之隔 第56节
两个人都在追光下小跑入场,蔚橙穿了黑色球队,柯稚言穿着红色。
金色的绣龙盘旋在她们衣服上,蔚橙与柯稚言握手,几年前还低她一点的小孩儿如今居然又窜了一截,蔚橙不再需要低头,两个人平视着,蔚橙收掉了平日里平易近人的笑。
柯稚言呼出一口气,毫不畏惧地盯着她。曾经草原上那只跌跌撞撞探索世界的小狮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得足够强壮,牙齿锋利,皮毛发亮,她生来就是草原上的霸主,高声一呼足以叫百兽低头。
比赛开始,柯稚言发球,先发了逆旋转出台球,落点选在蔚橙身前。蔚橙各个高,手长腿长能顾及绝大部分台面,但如果恰巧发在她正中怀出台就能以最大限度别住她的正反手,这时候如果要回击就必须得走位。
柯稚言的目的是让蔚橙四下动起来,这样才会给她留出一条空档。
也许是因为心态,又也许是因为已经太久没打过比赛,蔚橙一上来就被柯稚言压着打,柯稚言加快了自己的衔接速度,落点意识也有加强,这让习惯了柯稚言打法的蔚橙有一点不适应。
蔚橙在第一局被大比分甩开丢掉一局。
柯稚言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中场休息只有一分钟,蔚橙没多少时间琢磨对方,但从心理战的角度上,她又必须分出心想对方在想什么。
柯稚言在这么多年的锻炼之后已经成功成为世界一流选手,直到现在,蔚橙才真正地意识到对方在技战术和心理上的变化有多大。小孩儿已经不能再叫小孩儿了,她已经足够成熟,足以担起一面旗帜。
蔚橙短暂做了总结重新上场,这一次比上一局更稳重了许多,柯稚言虽然第一局赢了,但第一局只是一个试探,蔚橙能感觉到对方还没有真正打出自己的节奏。和蔚橙原来的打法不同,柯稚言打出自己的节奏时,是没人能防得住她的。
第二局开头蔚橙还是比较被动,她虽然一直在不断努力相持,但柯稚言的转态在第一局的预热后来得比蔚橙快,比分很快就被她拉开到5:2。蔚橙在尝试着追平,先是以一个突如其来的侧切打乱对方的节奏,又接连两个挑打把球控制到中远台。
比分一分一分拉锯,从2:5被蔚橙追到7:6。下一分时柯稚言还尚未掌控完全的比赛节奏已经被蔚橙搅成一团,她在蔚橙的一个回击之后没掌握好球,直接给了蔚橙一板正手位长球。
在这个节点上,正手位长球是她最好的选择,如果处理得当可能会让蔚橙退台,只要对方出现一点失误,她就能紧跟着扑上去。但她在仓促之下给的球质量不高,虽然如果把这个球换到别人身上就肯定能得到柯稚言想要的结果,但蔚橙不是别人,即使落单两年,她的那些经验和身体意识却都还在。
蔚橙果断正手拉大角度回击。
柯稚言没跟得上,球被打飞了。
8:6.
第二局的局势渐渐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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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比分被蔚橙追成1:1平,中场休息时蔚橙小小松一口气,比分总算是又回到了原点。
第三局、第四局都打的很焦灼,两个人都知道这两局对整个比赛局势几乎是起了主导作用。比分焦灼到一直都是以一分一分持平在走,最后两个人各拿下一局,蔚橙是后面一局赢的那个。
大比分到2:2平,这场比赛无论是对于蔚橙还是柯稚言来说都难以轻易拿下,而对于柯稚言来说,这大概是她出道之后打过的最势均力敌的一场比赛。
第五局开始,蔚橙上来后还保持着上一局刚胜利的状态,她一上来就拼的很凶,这跟她以前柔韧有力的打法完全不同,如果说以前的打法是水一样柔软防比攻多的话,她在这一局的打法就更像是一座喷涌而出的火山,她身上所有能调来的东西都击中在拍子上,打出来的球以火山吞噬庞贝之势席卷而来。
这是她的新打法。
柯稚言借着捡球的机会去擦擦汗,看一眼落后的比分牌,心里却更加兴奋。
这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她已经等了太久了。
下一分柯稚言有意加快节奏,她的衔接速度更快,在原本就擅长落点的情况下更加注意给的落点角度。
蔚橙的新打法也在逐渐步入节奏中,她盯住了柯稚言的反手打压,在回击中有意识调动对方反手位给自己正手,这招借力打力会使得她轻松不少。
10:8。
柯稚言发球。蔚橙用胳膊肘擦额上的汗,额前的碎发现在已经shi漉漉地沾满了汗气,她把它们拨到一边,压下身子看见柯稚言抬手是逆旋转发球姿势。
是个半出台球,蔚橙小心地处理过去,球过网后近乎直线沿着球桌中线走,柯稚言退一小步好给自己的反手腾出挥拍位置。蔚橙在局点时稍微保守了一点,再次回过来时,给的落点刚好是她正手和反手的交界处。对面的柯稚言提前算好了落点,就打算侧身扑杀。
蔚橙突然变了步伐,这时候脚下再换位置给正手腾位置已经算是很勉强的事,稍微掌握不好手脚间的转换时间便会导致底盘稳或是拍型没给到位。蔚橙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她直接直线把球快带到了柯稚言正手位。
乒乓球从柯稚言衣服边缘擦过去,以她的快速反应也只能回拍勉强在球拍边缘勾到球。
11:8,第五局蔚橙胜。
第六局变成了蔚橙的决赛局。
柯稚言彻底放开了手脚把球当做输局打,以往很多次比赛她都是靠着这种心态更好发挥逆转了比赛。开局上来后,她压下心一分一分反击,中间试着抓蔚橙短板,也有像是后跳起来借力反手拧直线的神级发挥。
柯稚言拿下来第六局时握拳嘶吼了一声,蔚橙走去休息前要经过对方,她跟柯稚言对视了一眼,眼中全是杀气。
草原上的狮子已经迸发出了她全部血腥,一直沉默着的火山也终于喷涌而出。岩浆滚烫着缓缓流下来,吞噬了所经过的一切,草原被烧了大半,狮子站在屹立在前进的岩浆前愤怒地咆哮着。
但是她只能徒劳无力看着岩浆吞掉她的领地,那些草原上鲜活的颜色现在只剩下一缕缕黑烟。
狮子退无可退,尾巴不断在过膝的草地上扫来扫去。她闭上了眼,露出尖牙利爪一跃而入。
她很快也被岩浆吞没掉。
输了。
大比分3:4,最后一局9:11。
柯稚言仰天长吐出一口气,看见站在她对面的人仰天长吼,紧接着跪地悟面。在全场的欢呼和嘈杂声不断传到场中央时,柯稚言依稀听见几声哭泣声。
蔚橙哭了。
她积攒了太多压力和不痛快,这些是丝毫不能在生活中被治愈的。
柯稚言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眼眶泛红到底是因为看见蔚橙终于能轻松一些,还是因为她自己输了球难过。
或许两者都有,又或许有第三种、第四种可能。人的情绪太过复杂,这些七七八八条加起来才能让眼眶执行泛红命令。
柯稚言走到挡板一边去,接过了从那一半递过来的国旗。国旗向来都是给冠军的,对方显然没料到是柯稚言来接,她在对方的愣神中笑了笑取走国旗。
从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到现在也不过才走了十几秒,柯稚言走过去的时候蔚橙还捂着脸流泪。她半弯下身子,把国旗披在了蔚橙身上,然后张开怀抱抱住对方。
“蔚橙,你是冠军。”
这是她们两个第一次在彼此间最好的状态中痛痛快快打的一场比赛。
蔚橙在几秒后伸手抱住她,头抵着她的头,在手臂的掩护下亲吻她的耳朵。
柯稚言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止跳动。
回到休息室不多时柯稚言就从决赛输球的yin影中走出来,指挥着王璎和孙钰晴帮她满休息室找零食吃。
王璎本来想拒绝的,但看一眼小屁孩头发shi淋淋,脸色也发白的模样忍下了,这场比赛对她消耗太大,柯稚言跟蔚橙打下来近乎虚脱。
蔚橙已经缩在沙发角落上披着自己的外套、盖着柯稚言的外套睡着了。
王璎看一眼两个不成模样的冠亚军,“啧啧”两声幸灾乐祸:“年轻人呦,缺乏锻炼。”
柯稚言瞪她,压低声音吼道:“你声音小点。”
孙钰晴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戏,闻言笑道:“璎姐你说你跟这死小孩争什么呢,你看她那护犊子的样儿,等会儿蔚小橙真的被吵醒,她绝对跟你单挑。”
蔚橙只睡了不多时就被喊醒,颁奖典礼要开始了。这一次颁奖台上没有空缺位置,最高的领奖台上站着她,鲜花和奖牌都是她的,闪光灯晃地差一点睁不开眼。
柯稚言就站在蔚橙身边,吉盖斯特杯被乒联主席亲手颁给蔚橙,她的名字曾经刻在蔚橙名字下,现在这个名字下面又被刻上了蔚橙的名字。
柯稚言的眼睛笑地眯起来,在蔚橙将奖杯捧高一飞冲天时,她们两个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这条路真的太长了,但还好她们有彼此一直陪伴着。
这一晚的尿检结束后即将回酒店时,柯稚言故意在人群后边走得慢了些,她磨磨蹭蹭,很快就被落在了最后面。
场馆内已经没有人,几小时前还热闹非凡的地方现在只留下空空一张球台,柯稚言慢慢走过去,仔细地用手摸了摸它,然后闭上眼睛。
几秒后,她忽然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身后有一个声音无奈答:“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走着走着就发现你人不见了,害我担心半天,以为你被拐卖走了。”
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也走到了球台跟前,“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柯稚言睁开了眼睛,转过身自然地倚着球台,“我知道我跟不上时,你总会回来找我的。”
蔚橙笑,慢慢走到了她面前,不回答她,但表情已经表明了对方的话一定会发生。
“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顾吧,毕竟刚输了球。”柯稚言耸肩,“也得让自己长长记性,里约快到了。”
里约奥运会就在明年,她一提到,蔚橙也沉默了下来。里约悬在她们头上太久了,就如同当年被命运推搡着走的伦敦奥运一样,她们期待却又恐惧,那里承载了无数希望,却也伴随着无数梦想破碎的声音。
“那你……”蔚橙感觉到她嗓子有点干,“那你害怕吗?”
“害怕?”柯稚言倒是很快答到,“不,我已经迫不及待。”
她笑着摇头,笑容里都是青春洋溢的少年气息,“你不期待吗橙姐?”
柯稚言不等蔚橙回答就继续说,这一次连声音都跳跃着,“里约到来时,我们的冠军之约也就要被完成了,你想再来一轮吗?”
冠军之约,这是她们两个在伦敦时立下的约定。蔚橙在伦敦奥运会拿下金牌完成了大满贯,冠军之约在她这里算是完成了,但柯稚言还差一个奥运冠军才能完成。
蔚橙笑,没问出“你怎么能肯定最后拿冠军的一定是你”这种话,她默认了这个约定被完成只是时间问题,然后在这个前提上问:“那你想吗?”
柯稚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她笑着眯起的眼睛像极了hel,“你打,我就陪你。”
蔚橙哭笑不得,伸手揉揉对方头,坏心眼地故意揉乱她的发型:“小孩儿你说反了吧,按照年龄来说,怎么着也是该由我陪你吧?”
柯稚言忙着护头发,并没有过多思考就脱口而出:“随便啦,反正冠军都是我们家的。”
世锦赛之后还有大大小小的比赛等着她们去参加,世界上那么多运动员都虎视眈眈她们排名前一、前二的位置。世锦赛并不是结束,里约也并不是开始,她们的运动生涯还很长,她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拿下一个又一个冠军。
但在这之前,里约奥运会就要走到了。
同网之隔 第5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