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撕碎一张白纸 第1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节 文案: “靠,真天份啊!” 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称赞他的才华呢! 他听到的只有“画画,永远都不能,也不会成为你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事。” 父亲,有人和你一样,喜欢看我画画。 他也看不懂我的画,却愿意看我画画。 本文又名《活在责备里的男人》 内容标签: 职场 励志人生 市井生活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斐 ┃ 配角:费函、袁华、申漾 ┃ 其它: 第 1 章 第一章 韩斐获奖了。 他的油画作品《戈壁海》在国际大学生艺术作品展中活得了优秀奖,这是最高奖项。 “《戈壁海》栩栩如生的呈现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彷徨情绪浩瀚如海,却由内而生出一种坚强的执念。虽然表现手法略单一,作画者却取长补短,巧妙的运用了简单色彩,完整的表达出绝地逢生,对生命的尊重与渴望。” 韩斐并不喜欢这个评判词,他不是故意选用简单色彩的,而是……他囊中羞涩,当时的他买不起新的颜料了。 可这点cha曲并不影响他是西北五省,也是全国唯一一个油画优秀。 他是有资格骄傲的。 虽然他没有去北京领奖,也没有参与展后交流学习。他依旧是获此殊荣的十幅中国作品中,最年轻的创作者。 十位优秀奖中,西北五省占了两个,另一个是素描作品,它的创作者,和韩斐是校友,今年大四。 他们是美院的骄傲,学校大肆宣传报道,人尽皆知。 “韩斐,你是韩斐吧?” “……”韩斐站在校门口,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他明显的抗拒让对方讪讪收回,那人不太自在的摸摸了自己的鼻子,又问:“是你吧!”他指着韩斐头顶上的横幅,指尖一划,又指到橱窗,里面是获奖新闻、作品以及获奖人的照片。 照片里清瘦俊秀的男生有一双目空万物的浅色眼眸,轻薄的碎刘海斜斜的搭着眉峰,以及浅薄得看不出颜色的嘴唇。那是韩斐刚入学时拍的证件照,虽然他单薄得轻浅,淡薄得像是不存在,却有着让人无法忽略不计的气质。 原来如此。 自从获奖后,自来熟打招呼的人就多了起来!韩斐机械的拉了一下嘴角,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他并不想和这样的人多说话。 之所以拉一下嘴角,实在是因为投诉他的人太多了,原本他就不太合群,自从获奖后,被更多人在背地里嘀咕,连辅导员都特意找他谈话,让他不要太“自以为是”,要学会“感恩”。 “哈哈!” 那人却大笑起来了,像是知道韩斐在想什么一样,他又划了一次手指,指向另一张照片,而后指着自己的脸,道:“我,费函。” “!”居然是另一位获奖者!这一回,韩斐的笑容多了一些真意,道:“哦,我的画呢?” “……”费函哑然,失笑道:“他们说你清高,恃才傲物,我开始还不信,你的画嘛……我看得出清却看不出高,见得到恃才却不觉得傲物!”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人清高傲物,即便他们面对面站着,韩斐依旧淡薄如空气,他却不觉得那是高傲。 “?” 费函嗤笑着并不解释,转而道:“怎么,我辛辛苦苦的,大老远跑一趟北京是特意给你搬画的吗?” “……”韩斐略懊恼,又说错话了!他咬着自己的嘴角,像个犯错的孩子,他不好意思看费函了。 “罢了罢了,跟我欺负你了一样!”费函自来熟的搭着韩斐的肩膀,好瘦!费函捏了捏掌下消瘦的肩,不敢使劲,怕这脆弱的轻骨碎在他的手中,便勾着他的颈脖往校园里面走,道:“你们这些人都这样,在作品里跟随身携带外挂一样,才华横溢,在生活里却像缺了些螺丝钉,转着转着就卡壳了。” “……”韩斐接不上话,想争一句自己并非卡壳,也不是缺少零件的机器!可他确实结结巴巴跟不上趟儿,事实胜于雄辩,他瞠目结舌,只得不说。 “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不该请我吃饭吗?我可是替你跑了一趟路,x市距离北京一千多公里呢!” “你……你自己不是也得去?” “我也可以不去,由你代劳啊。” “……”这样的反驳被这人这样直白的说出口,韩斐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对方太理所应当了,理所应当到就应该按他说的做,让韩斐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开始认为事实也确实如此,谁去谁花钱,这么一对比,一顿饭算不上什么了。 “哼哼!”费函见他不再挣扎,拉着韩斐冲进食堂,嬉笑道:“你跟的是哪个师父?我居然看不出你的门路,难道你们高新国际国际有我不知道的美术老师?” 会这么问,是因为美术艺术生分两种,一种是为了考大学,抱佛脚抱出来的分数生,技术达标,但是除了符合美考,即美术高考的打分技巧外什么都没有。另一种则是从小拜了师父,一笔一笔学上来的。 前者不乏有天份者,却终究没有扎实的基础,要吃大亏。至于后者,没天份就是没天份,跟再好的老师,再多的老师,也只会技术技巧,有扎实厉害的基础而已。 艺术很挑剔,没有那份才能,就是没有。 无论你有多努力。 s省x市的艺术家不少,但是能带徒弟、会带徒弟的只有可数的那些人,费函挨个数过本地的画师,他拜过所有的画师为师,却没有一个是韩斐这样的画风。 “……”韩斐没有回答,十分甘心情愿的摸出饭卡,揪着眉心给费函刷了一份炒拉条,一个r_ou_夹馍,又刷了一瓶汽水……他扁着嘴给自己刷了一块菠萝,坐在费函对面,看着他吃。 “……”费函忽然觉得自己造孽了,听说韩斐家境一般,他本不信,一般的家庭可供不起一个美术生。可韩斐居然只用一块菠萝充饥! 他略微不好意思道:“你……你就吃这?怪不得瘦得像风筝,一阵风就将你放飞!” “足够了,”韩斐脸微红,想起对方先前的问题,道:“我自学的,没有门路,也没有拜过师父,所以你看不出。” 他其实不太想说这个话题,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没有师父的就是野路子,虽然他不想撒谎,可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没有师门的野路子。 然而费函说看不出他的路子。 他已经认定他是旁门左道了。 “靠,真天份啊!” “……”韩斐略羞,他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么一句与众不同的评价,居然没有嘲笑和不屑! 他还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称赞他的才华呢! 他喜欢画画,画室是他的全世界,涂抹画板上的白纸就是他的一切。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天份或者才华,又或者像费函说的那样,这是“外挂”。可他愿意画画,为了画画,他废寝忘食,可以从早到晚不停挥动画笔,就像字疯子练完四大缸水,如同朝圣者永无止境的虔诚参拜。 就算他经常买不起颜料,他也没有师父指点。 说话的人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起身往窗口走,韩斐要跟去买单,却看见一只宽大的手掌,他不让他跟着。 韩斐以为对方看出他饭卡羞涩,心里不太痛快。他可以不吃不喝,可以挨饿,却不想丢人,不想被人瞧不起。 他不和同学室友亲近,因为他亲近不起,他回请不起,也因为还不起别人送的礼物。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费函却拿了一副空碗筷回来,夹了一碗拉条子推给韩斐,道:“一起吃,别浪费农民伯伯辛苦劳动的成果。” 不待韩斐拒绝,他又道:“汽水不用你帮忙,别盯着看了!” “!”韩斐失笑,原来是点多了,吃不完啊!他看着费函一口咬掉半个r_ou_夹馍,撑得嘴歪,更觉得有趣,这人怎么这么野蛮,没有半分艺术生的气质,更不像是艺术大赏得奖作品的原创。 “……”费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没办法,那玩意不是谁都有的,你看你,一看就是情感丰富的忧郁型人才,画室就是天堂。我就不行了,画室太安静了,静得我狂躁。” “你不喜欢画画?” “喜欢。”费函道:“我喜欢画画,可我静不下来。就是……怎么说呢,气质不符。再说了,市一中出来的,哪里还有什么创意、灵气之类的!连传说中的张正义都销声匿迹了!你就不一样了,你就像是为创作而生的。” “……谢谢。”原来是一中的!韩斐略同情看了他一眼,传说中那个是谁?他不知道,只拿起筷子,掩饰自己的害羞。 这不是恭维,而是称赞,发自内心的称赞,他心里有点高兴。 “……” “……” 突然没有人说话了,餐桌上只剩下两人各自吸面条的声音。费函吃相彪悍,像刚下场地的斗牛,奔着跑着抢着才有得吃。韩斐斯文,吃饭像田边休憩的耕牛,细嚼慢咽的。当韩斐嚼完了面前那半碗碗拉条子,开始吃菠萝时,对面的费函也卷完了面前的盘子,吸管里发出空气被抽走的声音,他连汽水都喝完了。 “……” “……”韩斐莫名觉出一丝诡异,他忽然觉得费函似乎在等什么,可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嘴里咬着一口菠萝,他嚼也不是,吞也不是,静静的看着费函的眼睛。 那里面有两个自己,这感觉有点滑稽,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大师为什么总喜欢在眼睛上下功夫。 确实是窗口,他可以从这对窗子里看见自己。 那是和镜子里的自己全然不同的自己。 这个感觉很陌生,也很美妙。 “哎,我夸了你,你不是应该也夸我一句吗?礼尚往来对不对?哪怕……哪怕是敷衍我一句也行啊!”费函忍无可忍,哀道:“我好歹也帮你跑了一趟北京……” “谢谢。” “你……” “你画得也挺好的。” “我……”费函哭笑不得,真敷衍啊!他气馁抬手,报复般在韩斐的头上狠狠揉了一把,气急败坏道:“算了算了,你这一句还不如不说!”哪儿有人被要求说句好听的后,依然说出这样伤人的真话的! 费函默念着“你又把天聊死了”,大笑不止。认为韩斐和他本人一样,淡薄得像一缕清风,有点傻轴的天真,好听点是天真,难听点就是傻轴,又傻又轴。 第 2 章 第二章 “……”韩斐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一边抚平自己被揉得乱翘的头发,一边咬着菠萝看费函拍桌子。 菠萝心脆脆的,甜甜的,也酸酸的,却不涩。 费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乐了一番后,笑道:“这样也好,咱们去巴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至少我不会那么无聊了。” “巴黎?” “你还不知道吗?”费函见韩斐一脸茫然,拍自己的脑袋,邀请函还在自己宿舍里呢!解释道:“获奖作品的创作人可以作为交换留学生去巴黎学习三年。这次的交流会主要就说这件事,主办方出面组织这件事,并且他们愿意出资一半,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咱们只要……韩斐?” “巴黎……” “……”费函笑,就知道他也想去!韩斐已经激动得几乎喜形于色了!这让他看起来多了有些呆气,可他这才像普通人类嘛!费函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对韩斐的印象,始终觉得他少了些什么,直到这会儿他才觉得韩斐齐全了! 这才对嘛! 喜怒哀乐,不一定言行于表,却必不可少,这是人气儿。 韩斐太隐秘掩藏自己的情绪,心里明明不愿意却不会反抗,他太云淡风轻,也太逆来顺受,连揉弄他的头他也没有任何情绪,他太淡定,不为任何事情所动了! 费函回想自己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当时也兴奋得什么都忘记了! 这样才是对的! 见韩斐吃完了,费函又自作主张,拉着他往宿舍楼走,打算好好跟这个“天才”笼络关系,道:“那里简直是天堂……” “我……”韩斐忽然挣开费函的手,退了几步,眼底难掩喜悦,道:“我……我有事,先回家一趟……再见。” “哎——”费函看着喜不自胜的人仓皇逃离,一阵好笑,罢了,改天吧! 韩斐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赶上公交车,他抓着扶手拉环直颤,嘴角不可抑制的往上飞扬,他可以去巴黎了! 他居然可以去巴黎了! 他热爱作画,虽然他的情况让他从来不敢奢望能够去巴黎学习。可现在……不一样了,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到了学习的机会! 他真的可以去巴黎了! 又倒了一次公交车,在城北下车后,韩斐飞奔回家。 “哟,韩斐回来了!” “咱们小区也出个艺术家呀!” “韩斐给咱们长脸啊!” “瞧这孩子高兴的!” …… 小区是职工大院,小区的楼是非常具有年代特色的旧式职工楼,纺织厂的老职工住着工厂的老福利房,这就是韩斐家的情况。 他家原来是不能分一套职工房的,由于合居的另一户在十几年前出国了,他家才从合居户变成了独居户。他去不起北京,因为来回的花销能用掉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他必须能省则省,能不花就不花。他也拜不起师父,启蒙老师是当年合居户的女主人,那个阿姨是一位美术老师,当年他们搬走的时候,她给韩斐留下她所有的画具。 今天费函一顿饭吃了他两天的伙食费,虽然有点奢侈,可韩斐知道这钱他不能不花。费函说的对,如果不是他,韩斐就得自己去北京,得花更多钱。 大院里尽是看着韩斐从光屁股的孩子长大的邻居,他们的各种言论,无论是不是夸奖都让他不知所措,自从他得了奖,他就突然从邻居们口中的败家子变成了艺术家。 他却不敢因为这些夸赞之词就相信接近他们。 就算不请老师,画纸画笔书籍……所有这些都是钱,不是小钱。得奖以前,连弟弟韩斌都怪他,因为他坚持学画,用去家里太多钱,这些旁人更是没少指责过他自私。他非常紧张,更加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们才真的正确。 他不敢有任何不正确的行为。 于是韩斐面带微笑颔首一一略过,并不多言回应,也不再喜形于色。通过这一群老家长们以后,他才拍着胸口快速跑上楼。 《戈壁海》表达的不是绝地逢生,也不是对生命的尊重与渴望。 而是对生活的执念。 他想活,想活得更好。 他想改变现在的状况,而不是连好一点的颜料都买不起。 巴黎是他的机会,是上天给他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爸!”韩斐眉开眼笑,推开门大喊:“爸,妈,我……” 眼前却没有母亲的关怀,没有父亲的期待,也没有弟弟的微笑。 这是怎么了?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回来了?……” “孩子回来有什么不好的!”韩标打断刘英的话,招手示意韩斐到自己身边坐下,揽着他道:“生活费不够了是不是?要多少爸爸给你拿。” “老韩!” “不差孩子的饭钱!”韩标瞪了一眼,刘英喟叹一气,在围裙上擦着手,往厨房去了。 韩斌照旧一声不吭,砰的一声关了卧室的门。 韩斐想不通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又被打回原形了?不久以前,家人知道他得奖的时候还都很高兴的,和外面那些人一样“艺术家”“艺术家”的赞个不停,怎么突然间,就变了? “爸……这是怎么了?” “小斐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学校有什么事?刚刚那么高兴……” “爸……”韩斐喜滋滋的拉着凳子坐到父亲面前,抱着韩标的胳膊讨好道:“去北京的那个大四的校友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特别好的消息,你肯定会喜欢的好消息!” “什么消息?说给爸听,让爸高兴高兴。” “我可以去巴黎学画画了,”韩斐激动的抓着父亲的手,兴奋道:“这次活动的主办方组织的交换留学生,学期三年……爸?” “啪——”厨房里掉了个盘子,发出碰碎的声音。 “妈?” “巴黎……”韩标面露难色,见韩斐期待的看着自己,很快又掩饰住,他冲儿子笑道:“好事,这是好事,爸……爸高兴……” 韩斐笑,他就知道爸爸会高兴,像他一样高兴! 除了合居的阿姨留下的画具外,他作画用的所有的工具都是父亲单独给他的。 家里,不整个小区里,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中,只有父亲没有指责过韩斐。 韩标从没说过坚持学画的韩斐自私。 韩斐没有在家里吃饭,揣着父亲硬塞进口袋里的生活费,又急匆匆的赶回学校,心里念叨着巴黎的事。他只是听费函说有这么件事,就心急火燎跑回来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却没有打听清楚具体情况,这可太不像自己了。 他急需要回学校向费函求证。 韩斐在公交车上傻笑,脑海里天马行空,一会儿想自己到了巴黎,一会儿想自己上了飞机,并安全着陆,没有发生“死神来了”事件,一会儿又想自己的展吸引了众多大家称赞……这一切都太美好了,像做梦一样!一会儿他又失落,想这其实只是一场梦。费函没有给自己任何文件,也许他也只是和别人一样坏,骗自己逗自己玩的…… 可费函并不坏。 坏人不会帮助他,更不会照顾旁人的自尊。 他不会骗他。 他也没什么好东西,值得他骗。 费函被敲门声吵醒时刚入睡没多久,有些生气,他还以为是刚刚离开的人跑回来碰瓷! 胆子不小! 他心情奇糟,不痛快的打开房门,正要发火,看清楚眼前的人时,他愣了。 居然是他。 一回到学校里,韩斐就开始找费函,他找遍了学校的每一个画室、教室,找遍每一个角落,连c,ao场边的小树林都没有放过,却没有找到费函,想起可以去宿舍找他时,已经快到熄灯时间。韩斐紧赶慢赶撵过去,冲进了宿舍楼,好不容易找到费函的宿舍,他却不在宿舍里。 几经转折,他打听到费函在校外的住处,带着被前辈们调侃的尴尬,他第一次违反校规,翻窗户留出宿舍楼,第一次忘记父亲的教导,半夜三更走在昏暗的大街上,第一次他这么坚持不懈,执着的寻找一个人。 他甚至忘记自己为什么在找这个人,只是看着门里的人。 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人,一条贴身的无感内裤根本什么都遮不住,他没有开灯,坚韧的肌r_ou_线条却在黑暗里发光,眼睛尤其亮。 “韩斐?你怎么来了?” “……”韩斐不太敢看这样的费函,暗自转了个方向,把目光落在门把手上,暗道如此有张力的身躯作什么画,他应该入画! 怪了,他见过各种裸体模特,从来没有不敢看对方过! 韩斐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淌下的汗水,轻轻喘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你先进来。”费函让开门口的位置,让韩斐进门,顺手拍开客厅的灯,突然而至的光明以及完全暴露的r_ou_体让韩斐受惊一颤。费函无语,默默给韩斐倒了一杯水,示意他随便坐,自己回卧室。 不一会儿,他穿好衣裳重新走出来,韩斐正挨着沙发边,把空水杯往茶几上放。棕色的三位真皮沙发坚硬而柔软,触感很奇怪,他差点从沙发上滑到地板上,赶紧蜷着身体往角落里窝了一下。 费函觉得好笑,又给他倒一杯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从烟盒里抖出两根香烟,示意韩斐。 韩斐摆手,示意不要,见他不动,道:“我不会抽烟,你随意。” “……”费函点燃香烟,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含着一口烟草,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他不懂他。 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候来他的地盘?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天真,还是什么都知道,特有此行? 如果是特有此行,目的又是什么? 总不至于像那些人一样,是为了钱。可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情可言,下午那点交集不足以让他半夜三更的在自家沙发上看到他。 费函想不通。 也许是夜太深,或者这根香烟出了问题,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一时意气,赶走今天带回家的人,以至于迟来的悸动在挑衅叫嚣……他看着单薄得像是没有质量,淡薄得像影子一样的人,恍然失神。 第 3 章 第三章 “?”韩斐等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费函只是盯着自己看,却不提问,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轻咳一声,往沙发的角落里又挪了一下,道:“我爸爸也抽烟,我不怕香烟的味道,只是不抽而已……哎!” “……”费函抖了抖烟灰,掩饰自己的失态,凑近韩斐坏笑着打趣,道:“哎什么哎,我好歹高你一届,得你一声‘哥哥’并不过分吧!” “……” “不喊就不喊吧,跟我怎么着你了一样!”见这反应,费函心下有了判断,空出二人中间的位置重新坐好,正色道:“说吧,是什么事让你半夜三更把我从‘值千金’的被窝里喊出来……” “……”韩斐被调侃狠了,红着脸偷偷瞄了一眼卧室的门,门没有完全关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缝隙,相较客厅的灯光,卧室的黑暗暧昧而旖旎,让人遐想无限。 “怎么都让我喊哥哥……” “……”韩斐的嘀咕让费函失笑,因为逗你很好玩啊!他才不会承认,那是因为人们的劣根性就是如此,越是看到清高圣洁的东西,越是恨不得拽进泥土里,染上尘埃,把他们变成和自己一样肮脏平凡的物种。 他把半截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道:“还有谁让你喊哥哥?” “你宿舍里的室友,他们告诉我你在这里住,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带着薄汗的身躯,他又觉得这句“不是故意的”没有半分说服力,他确实把人家从“春宵一刻”中敲出来了。 “那你喊了没有?” “……”韩斐摇头,其实他们说的远不是一句“哥哥”,而是“又找你那忘恩负义、又又又移情别恋负心汉函哥哥啊……”他不知道怎么跟本人说这样的话。 “没喊?我不信,不喊他们,那帮混蛋怎么会免费告诉你我的地址?” “……”这要怎么说!韩斐近乎哀怨的瞄了他一眼,他一点也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了。他们不让他喊他们做哥哥,可正如费函所言,他们也没有给他任何特权,轻易放过他,只是相比之下没有现在这么令他难堪而已。 “好好好,不逗你不逗你了,先说事。”韩斐那一眼瞄得费函发热,连忙退让告饶,“你找我找得这么着急,肯定不是小事,说吧。” “我……我想看看文件,”韩斐小声道,见费函没明白,又道:“去巴黎的那个,有文件吧?” “你就是为了这?” “嗯。”韩斐点头。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抬头看费函。后者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又盯着他发呆,只是这一次,韩斐看出来了,费函的不痛快。 “?”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费函又点燃一根香烟,眯着双眼在烟雾背后打量韩斐那双薄唇。 “……”这个人真坏啊!韩斐心想。 “你又没去北京。” “……”这个人太坏了!韩斐后悔了,怎么会以为他不坏。 “文件是我拿回来的,凭什么你想看我就给你看?” “……”韩斐压着被欺骗的委屈感,这人不仅坏,而且yin晴不定,跟个小孩子似得,一会儿一个样儿,让人捉摸不透。他比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难懂,韩斐无奈,想起什么,他扁着嘴违心求道:“学长……拜托……给我看嘛……” “!”费函惊掉了指间的香烟,烫了自己的膝盖也不知道疼,惹祸的人却不自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见费函没有回应,韩斐蹙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眉头再接再厉,用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看费函,进一步哀求道:“函……函哥哥……” “停,”该死的!费函呛呛压住心底的邪火,恶狠狠质问:“谁教你的?” “……”韩斐不懂,什么谁教的,还不是他宿舍那几个,非得他好声好气的求,才肯说地址,否则他能那么尴尬,不想提那事吗?他以为费函和那些人一样,在等他开口求他,所以生搬硬套了一下而已! 可为什么不管用了?! “以后不要这么求人!” “……” “你是个白痴!”费函伸手在那张不解的脸上一顿猛戳,戳得韩斐脸红红白白的生疼,他却缄口不语,只哀怨的看着捏着自己的下巴,强迫自己张开嘴,几乎贴着自己的鼻尖的人。 韩斐仰得脖子疼,张着嘴巴让他不安,可他不敢动,也不敢挣扎。这也是他们说的,他们说费函虽然求必应,可他脾气不好,只喜欢听话的。 他听话,他才会给他他要的。 费函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被蛊惑,自制力差的人怎么担得起整个家族的重任,管不住自己的人怎么顶得住那么多长辈的共同施压。他自制力超群,怎么可能被蛊惑?! 然而关于那天发生的一切他只能用一句“被蛊惑”来解释。从校门口,韩斐拉着嘴角敷衍他,到知道他是费函后,笑容里多的那些真心,再到乖巧的温顺,因为害怕而闪烁的眼眸……韩斐的一切都是蛊惑他一步一步迷失自我的无底洞。 “文件在宿舍里,我可以给你看,但是你必须把今晚学的一切都忘掉。” “?” “答应我。那几个都是混球,你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也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他们多事,教了不该教的……” “什么?” “你也不要叫我哥哥……” “我……”果然是个难以捉摸的人,韩斐想。 然而韩斐没能说完,被拉着下巴前倾,费函捧住他的脸,将他拥进怀里,吻住嘴唇…… 于韩斐而言,那一晚像是做梦一样,不,那一天就是做梦。那一天他做了个让他再想起时,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的梦,无论是关于巴黎,还是关于费函。 如费函要求的那样,那一吻封印了那一晚的一切,连同那个白天发生的事,他也一并忘了。 韩斐没有跟费函回宿舍拿文件,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真的被费函亲吻拥抱了,也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又说了些什么。 他忘记了这个人,忘记了这件事,也忘记了巴黎。 费函找不到韩斐。 两个从来没有交集的人,像是人群之中的匆匆过客,从此又没了任何交集。 月底,费函一个人登上去巴黎的飞机。 韩标生病了,很不好的病,需要很多钱治疗,那是超过韩斐的家庭可承受范围的数字。 在医院看到父亲,韩斐才知道为什么他回家的时候,母亲和弟弟那么看他。 他们怨他,因为他自私,非要画画,所以家里没有钱给父亲治病。 韩斐没有去巴黎,也没有提留学的事。 他开不了口。 课余时间他不再沉浸在画室里,而是守在父亲身边。母亲要上班,弟弟只是个初中生,要上学,家里只有他有空陪父亲,照顾父亲。可他什么都不敢说,只对偶尔清醒,问及此事的父亲说抱歉,说他被师兄耍了,根本没有巴黎这回事,说他后悔,没弄清楚,让父亲白高兴一场。 忙碌的时候,日子像在狂风中翻滚的树叶,总是过得飞快。 在韩斐的两点一线从学校到医院,变成从学校到家,持续了大半年并成为戒不掉的习惯时,韩标熬完了人生最后一个日落,在一个灰白的傍晚,踩着积满水分子的乌云,走了。 那天,空中撒了雪粒子。 韩斐拉开窗帘,让父亲看雪,父亲只看了一眼,合上眼睑,永远闭上了双眼。 忙碌过后的平淡,显得格外漫长。 父亲走了,韩斐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拿着画笔,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画纸,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落笔。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哭泣。 最亲近的人去世了,他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在那段闭关的日子里,韩斐想了很多,想韩斌怨恨的眼睛里滚出的稚嫩眼泪,想母亲疲惫的背影,想起父亲的二八式自行车,他侧坐在车杠上,被父亲圈在怀里,二人背着母亲和弟弟,偷偷去美院旁的商品街,买画具,想起父亲略扎的下巴亲昵的蹭疼他的后颈……想父亲和母亲的争吵,想起弟弟的叛逆……想起最后这些日子,几乎不再清醒,睁眼时也不一定认识人的父亲,偶尔呓语…… “……去……”韩斐一直没有听清楚,父亲想去哪里。 “……对……”对什么呢?韩斐也不知道,只微笑着对父亲点头。 “照顾……你妈……和弟弟,爸没用……不能送你去巴黎……你那些……爸看不懂,可爸……我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 韩斐的毕业作品《父亲》引起轩然大波,争论不断。 纯白的底料上被刷上不再纯粹的彩色,无论哪一种颜色都是用白色调制而成,肮脏得让人厌恶。作品名为《父亲》,画布上却没有人物,只有满天的被各种颜色污染过的白,和一只黑洞一般的巨大眼睛。 那里面是什么?空洞?绝望?瞳仁当中却隐约可见一丝光芒。人们看不出那是情绪,只有忍不住的汹涌澎拜在胸口起伏,和作画者产生共鸣。然而真正要付诸于口时,又没有人能一口说出那究竟是什么情绪。 业内对于这幅油画作品的评价褒贬不一,夸耀的声音就像一股股迎面而至巨浪,恨不得将他和他的作品顶到天上,将《父亲》与上个世纪那些知名大家的作品作比较。而贬低的人,如同在看着张废纸,认为它一文不值。 校内关于《父亲》的争论,一直持续到院方颁发了“优秀毕业生”的荣誉证一同寄给韩斐的,是本院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这是学校对韩斐和他的《父亲》的肯定,可韩斐却高兴不起来,来回看着两张做工ji,ng致硬纸,忽然生出了些荒谬感。 他要这些有什么意义? 再也没有人会因此而高兴了。 这世上唯一喜欢看他作画的人,走了。 他只有自己和自己的画了。 第 4 章 第四章 实习期间,学校将韩斐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学生安放在x市排名第一的小学任教。韩斐没打算就业,也不愿意去讨好“同事”和“领导”们,他想继续念下去。于是在实习期间,没有课的时候,他依旧在画室里呆着,以填补那大半年的空缺。他不愿意和那些人打官场上的交到,请客、送礼什么的。 他不懂,为什么教书育人的群体,也得搞这一套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他也不想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回那个没有父亲的家,做什么,说什么。 他只想画画。 最初几次聚会活动时,还有人喊他一起,拒绝几次后,慢慢的就没有人喊他参加团队活动了。 “人家是得过国际奖的,和咱们不一样……” “要念研的,哪里看得上咱们这些本科生……” “明显不是同路人嘛……” …… 这些言论飘进韩斐的耳朵时,他刚下课,拿着课本回办公室。在他走进办公室的瞬间,办公室安静了,就像从来没有人说过话一样。 韩斐无所谓的扫了一眼,收拾好自己的课本,把办公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这和整个办公室的氛围都格格不入。 可比他的办公桌更加格格不入的,是他本人。 背着背包,韩斐转身走了。 “就说了,人家是高材生……” “真瞧不上那清高张狂样儿,不愿意来就别来,有本事不要毕业证啊……” “就是,谁求他了,孩子们根本不喜欢他的课……” …… 本事? 韩斐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他凭什么因为有本事就不要毕业证?抛开背后那些闲言碎语,他像一阵清风刮出这所名校。 他本就不参与同学的活动,父亲生病的日子,他连学校都没怎么停留,现在他更加无法说服自己融入那个陌生的圈子。 于韩斐而言,人类远不如画室温暖,不如画架牢靠,不如画布体贴,不如画笔亲切。 走过马路时,电话响了,韩斐看了一眼,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叫他回家。韩斐略讶,这是父亲去世以后,母亲第一次给他消息,让他回家。他退了几步,返回马路另一边,挤上正好停下的公交车。 母亲…… 韩斐不太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那个已经没有父亲的家,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母亲和弟弟。 弟弟,韩斌……这一年韩斌16岁,初三,正是最美好的青葱年华。 韩斌出生那会儿二胎严打还很火热,母亲开了假条,请了病假,躲回老家偷偷生了韩斌后,才依依不舍的将他留在乡下,一年回去看他几次。不得已,韩斌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到上学的年纪,他的成绩实在跟不上,才被父母接回x市。 韩斌的户口根本没能和他们三人在一起。 自从韩斌回家后,家里就热闹起来。他跟韩斐争斗不断,大到床、房间,小到一筷头青菜、一颗糖。在争夺这件事上,韩斌比韩斐更加独立,也更有主见。自幼与父母分离的韩斌,一点都不像是个娇生惯养的老二,相比之下,常欢父母膝下的韩斐像是被保护过度的温室花朵。 刚开始一家人都以为养两个孩子就是这样,大的让着小的,小的捡大的剩下的,争争闹闹的转眼就长大了,不是有句老话叫“一只猪崽不吃食,两只猪崽抢着吃”么? 直到那次大吵,他们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养两个孩子,远不像养两只猪崽那么简单。 那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星期五,下班后刘英在厨房做饭,韩标照旧在客厅里看报纸,刚上初中的韩斐写完作业在整理背包,又上一年级的韩斌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韩斐不知道干什么。 后来韩斐才知道,韩斌正拿着他新买的排笔,坐在床上刷足球上的灰尘!韩斐忍无可忍,他实在太生气了,跨上床抢回自己的画笔。 撕碎一张白纸 第1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2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2节 床还是韩斐小时候的儿童床,小巧而结实,床头放着几张韩斐幼时的照片。 韩斐在韩斌的肩膀上推了一把,韩斌毕竟小,往后一仰,从床上掉下来,摔坐在地上,懵了一瞬,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你打我!”韩斌不可置信的大喊,道:“为什么有你,要是没有你,我就不用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被别人欺负说我是没有爹妈的孩子!” “……”韩斐也懵,握着画笔的手一直发颤。 韩斌越说越委屈,积压已久的情绪像山洪,突然爆发,瞬间倾泄了,朗着嗓门大哭道:“都是你,抢走了爸妈,你还打我……” 二人的闹得动静非同以往,刘英赶紧冲进来,一眼望见韩斌坐在地上,心疼得不得了,咬着牙在韩斐白净的脸颊上甩了一耳光,抱着韩斌安抚,斥责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他是你弟弟!” “……”韩斐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韩斌落进母亲的怀里有了依靠,他哭得更凶了:“要是我也上过幼儿园,成绩不会比你差!凭什么你是第一,我是倒数,还留级?凭什么别人都瞧不起我,嘲笑我,还要拿我和你比?!” 可不是! 韩斌根本没有得到过启蒙教育! 这根本不公平! 刘英抱着韩斌的手臂一紧,越发觉得对不起韩斌,是她无能没本事,才让他受了大委屈,她难过得直落泪,如果她能够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韩斌怎么会到现在依旧混沌不明,念书完全跟不上趟! 韩斌恶狠狠的瞪韩斐,哭天抢地喊道:“你怎么还活着!” “!”刘英颤,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小学生口中说出,而这个小学生是她的儿子! 她抬手要捂韩斌的嘴,已经晚了。 “啪!”韩标进门听见这一句,甩手一耳光,打在韩斌脸上,怒不可遏道:“他是你哥哥!” “你怎么能打孩子,他还小!”刘英吓了一跳,立刻紧紧护着韩斌,不让韩标再犯浑,打她的孩子,“小斌还是个孩子!” “孩子就能这样跟哥哥说话?”韩标推着刘英,还要再打,恼道:“小就这么跟哥哥说话,长大还得了?” 韩斐惊醒,一把抱住父亲,阻止他继续打弟弟,可他哪里挣得过父亲,不过是螳臂当车,磕磕绊绊的拽着韩标往后退,父子俩差点摔倒。 “他才刚回来,你就不能好好教,慢慢教吗?”刘英火冒三丈,将韩斌固在自己怀里,背对着韩标省的韩斌受伤。她坚决不让步,抽空指着韩斐,反驳道:“他先打小斌的,小斌才多大?你怎么不打他?” “你——”韩标气得直喘,踉跄两步捏着韩斐的下巴,给刘英看他脸上的五指印,道:“那小斐的脸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之间的事,他们自己解决,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偏听偏信?小斐一句话还没说,你却先打他?” “我……”刘英一时语塞,当即急道:“这不是明摆着吗?他都中学生了,可小斌才多大?他还站着,小斌摔在地上哭……” “妈,我没有打弟弟,他……”韩斐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捂着火辣的脸,将一直攥在手中,已经被损坏的排笔给母亲看,忍了许久的眼泪再无力控制,唰唰的往下掉:“他用我的新排笔刷足球……” 他委屈,自从弟弟回来,他什么都在让,什么都得让。韩斌问为什么有他,他也想问,为什么这世上要有韩斌?! 可他不能问,他也不能不让,因为他是哥哥!即便他喜欢的零食,喜欢的菜,喜欢的碗,吃饭的位置,乃至睡觉时候抱在怀里的枕头……都已经没有了,他也不能问,不能不让。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这些都没有关系,他都可以让,谁叫他是哥哥,韩斌是他弟弟呢! 可是现在,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动过他一根手的母亲,却打他了。 这一耳光,扇得韩斐天昏地暗,浑浑噩噩。 “笔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弟弟用用怎么了?”刘英怒目圆睁,瞪着韩斐,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这么自私?教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却连分享和共处都不懂吗?” “这样我还怎么用?这是我的笔——” “我的钱买的,我说这是你弟弟的!” “妈!”韩斐万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求助的望向父亲,这是父亲给他买的新画笔。 “看你爸干什么?他的钱就是我的钱!”刘英更生气了,认定韩斐在找靠山,嚷道:“你就仗着你爸宠你上天,才这么自私任性,还张狂的打弟弟,你简直无法无天!” “!” 这一次,韩斐张着嘴,再说不出一个字。 母亲说……母亲居然说他仗着父亲的宠爱而自私、任性,而张狂,无法无天…… 可他仗父亲宠他爱他而任性的事只有一件,画画。 他喜欢画画,他热爱画画,他想画画他不想放弃,即便小区里的闲言碎语多得数不清,即便亲戚们也时常指责他自私任性,说他一盒颜料的钱可以买一根蹄髈,让他们家吃三天,指责他画穷了他们家…… 他确实自私,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固执坚持,他要画画。 可他不自私,也不任性,他没有张狂清高不合群不理旁人,更没有眼高于顶无法无天…… 他只是喜欢画画。 就是这么简单。 他宁愿愉快的对着白纸畅游翱翔,也不愿意逼自己融入他们,听他们说的那些苦口婆心,却与他的意愿相背而驰的“谆谆教诲”。 第 5 章 第五章 “你——”韩标气急了,连忙抬手捂住韩斐的耳朵,把他拦进怀里,不让他听这些伤心话,怒道:“你太过分了,小斐也是你的儿子!” 她怎么可以,为了老二就这样对待小斐? 韩标激怒攻心,指着刘英的手不住颤抖,这一刻,他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听国家的话,独生子女好! 如果只有小斐一个,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一如既往幸福和睦下去! “他是我儿子,可小斌也是你儿子!”刘英大声反驳,大约所有护犊子的雌兽都是这样具有爆发力的,她忽然像是疯了一般吼道:“你能厚此薄彼,我为什么不能?!韩标,做人要讲良心的,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这些年你花在他身上的心血,和花在小斌身上的心血是一样的吗?你这么抱过小斌吗?” 声音大而坚决,像一柄白花花的利刃,正刺穿层层伪装的铠甲。 说着刘英也委屈得不得了,看着对面站着的父子俩,她大哭起来,把韩斌搂得更紧,母子两个坐在地上,悲伤的哀泣道:“小斌是你的儿子,小斌他,小斌他也是你的儿子呀,手心手背都是r_ou_,韩标你怎么能偏心成这样?!” 狭小拥挤的房间里充满高高低低的抽泣或者哭喊,一家人忽然就哭成了一片,谁都在委屈。 韩标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回应刘英的质问。 韩斌也是他儿子,是,韩斌也是他儿子,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小斐是他一手抱大的孩子! 不是他偏心,而是……他们……两个孩子真的而不一样呀! 他给他换过尿布,被他吐过一身奶水,他给他讲过睡前故事,看着他从爬到走,再到小跑着奔向自己,他在他的怀里被他的胡茬扎得咯咯直笑,用柔软的小手勾着他的脖子亲他的脸颊,软言细语的在他耳边说过长大以后要和他结婚这种傻呼呼的、亲密无间的孩子话…… 所有这些,韩斌都没有过。 韩斌不是小斐。 韩斌的童年里没有韩标,即便回到韩标身边,他们之间依旧隔着什么。韩标对韩斌,只有本能的责任与义务,他对韩斌不差,什么都不短他,有求必应,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已经被韩斐完全占据。 韩标没有抱过韩斌一次,韩斌也没有亲近过韩标一回。 已经十几岁的韩斐,在别人看来清高古怪、难以接近的韩斐,对于韩标而言从来没有变过。无论他几岁十几岁还是几个月,父子俩总是像以前一样,时不时抱着窝在一起,看电视看报随便什么都好,两人就是会靠在一起。 韩标从不认为自己宠韩斐,那只是旁人对韩斐的偏见。 他只是很普通的爱着他的儿子,因为他的儿子好的不得了,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他的小斐不任性也不自私,他好的让他自责。虽然他已经给了儿子他力所能及的最好,可他仍旧自责,为什么自己没能给他更好的?! “刘英,你不能这样,”韩标试图跟她讲道理:“小斐是哥哥,他是韩斌的哥哥——” 韩斌被韩标那一耳光打懵了,从韩标加入争吵开始,他一直缩在母亲的怀里哭,这时,他猛然像是发了失心疯一样狂喊道:“我没有哥哥,我不要哥哥,我恨他,奶奶说过,就是因为有他,你们才不要我,才不抱我,才不爱我,还把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他,不给我!为什么有他?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他?他抢了我的一切,他不是我哥哥——妈——我不要哥哥,不要哥哥,把他送回去,快把他送回去呀——” “……” “……” “……” 另外三个人都懵了,眼睁睁看着韩斌打烂床头的相框,撕碎一张张合影,谁都无力动弹一下。 他们没有不要他,不抱他,不爱他,他们……刘英怨恨的看向韩标,抱紧韩斌无声落泪。后者松开怀里的韩斐,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只承认在韩斐和韩斌之间,他确实偏心,可他并没有不爱韩斌,手心手背都是r_ou_! 如果韩斌从一开始就养在身边,韩斌或许不会有这些失落,不会这么缺爱,不会这么怨恨韩斐,可……如果那样的话,韩斌根本就不可能长大,他们两口子也会失去工作,他们一家人只能流落街头。 韩标拉着刘英的手,在掌心摩挲,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夫妻二人都难过,都悲伤。 不是他们不要他,而是要不起。 韩斐哑然,没了父亲的怀抱,他冷得直哆嗦,连眼泪都枯竭了,不再流淌了,难怪弟弟一直仇视他。 可这事应该怪谁呢? 是自己的错吗? 韩斐不知道。 只是一家三口不约而同的一起背负了这个错,都认定自己对不起韩斌,因为他们没能给他应有的童年和温暖。同在一个户口本的三个人都是罪人,都错了,他们都该被责怪,都亏欠了韩斌。 从那以后只要韩斌要的,韩斐就让步。他什么都能让,除了画具,这是他唯一坚守的阵地。 韩斐只要画画。 争吵如同投进湖水的□□,虽然还没有到达爆炸的时间,却已经在湖心激起涟漪无限。看起来平静的湖面,其实暗涌动荡,因为那里已经存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破的杀伤力超强的不可挽回的危险品。 就像地上那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相片纸。 韩斌…… 韩斌不要哥哥。 那一年韩斐让出了住了十几年的房间,搬进寄宿学校的宿舍,开始了和同学合住的日子。 韩斌依旧留级了。 多年以来,只有韩斐得奖,父亲还没有生病的那段短暂的日子,韩斌对他笑过一回。 浅得不像笑。 父亲去世后,他一直避免回家,生怕自己会惹母亲和弟弟不痛快。 他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喊他回家。 “妈?” “……”刘英让开门口的位置,道:“你坐。” 韩斐拎着背包,忐忑不定的看了一圈,家具的摆放变了,他走了几步,在沙发上坐下,放好背包看母亲。 “你……”刘英欲言又止,转身给韩斐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双手在围裙上擦来擦去,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对待儿子,而像是面对一名突然入门的客人。 韩斐知道母亲肯定是有话要说,只是有些难以启齿,便先开口问:“妈,什么事啊?” “小斌……你弟弟考高中……” 韩斐心里默默数了一下,是的,韩斌也要上高中了! “他考上哪里了?” “他成绩不好,你知道的……” 韩斐摇头,他不知道,那次之后他再没过问过韩斌的成绩,连自己学校的事他都不敢在家里提起,就怕引起韩斌的逆反心理,愈演愈烈。 至于得奖那件事,实在是因为报纸新闻上报道不断,他瞒不住,才被家人知道的。 一家四口都知道,他们兄弟,根本不像兄弟,一家人都只是维持着对外人的伪装,看起来像是家庭和睦,兄友弟恭而已。 “加上你爸这半年,他……” “爸生病的事和小斌中考有什么关系!”韩斐脱口而出,韩标生病期间,守在病床的人是韩斐,偶尔也有下班后的母亲,却没有韩斌。见母亲面色不佳,他轻咳了一声,低声问:“他考进哪里?” “他想念高新国际,要交点借读费。” 高新国际,全称高新国际综合学校,以素质教育著称,是全省唯一一所私立的省重点,也是西北五省唯二两所与国际接轨,可以直接申报外国高校的学校之一。 另一所是x大附中。 “妈……”韩斐明白了,借读费……呵!家里要是有钱交借读费,父亲哪里会放弃治疗,回家等死。他不赞成道:“高新国际是省重点,不亚于市一中的省重点,分数相差太远的话,去也是白去,他跟不上的……” “可校友不一样。你也说了,高新国际不亚于市一中。”刘英争了一句,她有她的道理,名校和普高能一样吗?省重点和市重点能一样吗?就像x市的幼儿园,和乡下的学前班,能一样吗?她白了韩斐一眼,这种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却假惺惺的在这里找借口。 刘英不痛快道:“算了,我知道你跟小斌不亲,不想管他也是正常,我再想办法……” “妈!我没有……我也没有说不管,”韩斐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母亲沟通,他轻叹一气,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他跟不上,去高新国际干什么?” “……你不也念的高新国际……” “我考上的!”韩斐无奈的看母亲,他们家的情况哪里负担得起高新国际的学费!高中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韩斐的生活费和各种杂费,几乎全靠他在月考、期末、抽考等各种各样的考试中,得些奖学金,而家里给的那些生活费全被他存进卡里,填充在学费里。 韩斐道:“我考上的,分数够,又因为美术加分,学校免了我一半学费……” 想起那段日子,韩斐面色晦暗,连父亲都不知道,十六岁那年,他拿着自己的画,在高新国际的校长办公室跟学校负责人谈判、签保证书,才被允许先上学,迟交学费的事情。 “可他……” 韩斌呢?他已经过了十七岁生日了! 借读费,那是韩斐根本不敢想象的东西。 “那你去求求你们老师,看看能不能破额收他,他可是你亲弟弟……” “妈……”韩斐无声长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跟母亲沟通无能,这些年来一直沟通无能!他在说得根本就不是求人和交钱的事,而是以韩斌的成绩,去高新国际对高斌没有一点好处。 更何况他确实没人可求,也没有钱交。 可母亲和韩斌却都认定了高新国际。 只因为他当年念的高新国际! 第 6 章 第六章 “妈,不是我不求,而是我拿什么求?”韩斐不懂,自己没名没利,毕业四年依旧是他以高新国际为荣,还没能为高新国际争过什么光,又有什么脸去要求母校破额收下一个分数不够的学生?别说求免收借读费,破额录取,就算交齐借读费,他也没脸回母校,求这个情。 “小斌到底考了多少分?” “不愿意就算了!”韩斌从房间里冲出来,翻着眼睛瞪韩斐,道:“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我想去高新国际怎么了,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切,不愿意你就直说,何必装模作样。免了一半学费?可你这些年画画花的钱,难道不如我一个借读费多?” “……”韩斐一阵头疼,“我哪儿有钱?哪有人脉去求这个情?” “呵,现在爸死了,你就嫌我和妈没用了,不管我们了你就直说!还提我的借读费?爸要是还在,无论如何他肯定会出这笔钱,花钱也给我买个好前程,而不是像你这么自私,只想你自己……” “韩斌!你怎么能这么说?” “妈还活着呢!少拿自己当家长!”韩斌嗤笑,反讥道:“你凭什么……要不是你,爸也不会死,妈也不用低声下气的求你……” “……”韩斐锤着闷疼的胸口,气不打一处出,看着倔强的弟弟和同仇敌忾的母亲,无奈道:“到底,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总共需要五……” “十万。”韩斌挡住母亲,道:“要交十万。” “……十万?我哪儿有钱?”韩斐的头险些被这十万吓炸了,“妈你倒是说说,我上哪儿偷十万块?” “……” “说什么偷那么难听!”韩斌嘲讽道:“十万块说多不多,就看你有没有良心……” “我……我怎么没良心了?”韩斐拍着自己的胸口,问道:“韩斌你也不小了,今天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没良心了?” “你害死了爸,毁了我和妈一辈子,现在还想撂挑子不管我们,这还不算没良心,怎么,要把我和妈赶出去流浪街头才算吗?你也配?这房子可是妈的!” “你——” “小斌,你怎么跟哥哥说话呢!”刘英愤怒抬手,迟迟没有落下,韩斐拦了一把,韩斌冷笑一声,甩门而去。 “你别怪他,你弟弟他……”这一次刘英终于没有说韩斌还小,虽然她还是那个意思。 韩斐揉着突突直蹦的太阳x,ue,久久说不出话,干涸的眼睛也没有半分滋润,他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偏颇,他哭不出来。 “你工作签好了吗?在哪里上班,离家近不近?”刘英,换了个略微缓和的话题,笑道:“近的话,可以来吃饭……” “……”韩斐看着近乎讨好的母亲,心里难受,何必如此,她是他的母亲啊!他抬头冲母亲笑了一下,道:“没签工作,我继续读研。” “什么?” “我拿到美院的通知书了。” “那……”刘英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失口道:“那学费……” “……”韩斐苦笑,还是钱! 他道:“研究生可以代课,我可以接本科生的课程,用代课费补学费,你不用c,ao心我念书的事……” “你的学费有了,”刘英打断他的话,道:“那你弟弟怎么办?” “……” “你爸爸……”刘英忐忑极了,“你知道的,那时候咱们还借了不少钱……” “妈,那些钱我还,”韩斐保证道:“我会还,你别c,ao心……” “可你继续念书的话,怎么还?”“刘英失声喊,意识到这么激动不妥当,她赶紧捂着嘴,喃喃道:“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妈……”韩斐看着陌生的母亲,不想思考母亲这话背后的含义。 “你自己好好想想,咱们不能一直欠着人家的钱……”刘英说着,看了韩斐一眼,小心翼翼道:“何况你读了研究生出来,不还是要找工作,既然一样的,何必……” “妈,我想画画。”韩斐不想面对,可他却不能不面对。因为这个像别人一样对他说着“你不行”的陌生人,是他的母亲。 “可现在……你得面对现实,我不是不让你画,只是……韩斐,你不要那么天真,你又不可能画一辈子,更不可能靠画画过日子。咱们这么普通的家庭,怎么可能遇上那样的好事!退一万步,就算将来有一天你成了画家,可你……可你总不能等到那一天才还人家的钱!你说对不对?人活着,你就得现实,得面对现实……” “妈,我会努力的。” “可这世界并不是你努力就有用的,你懂吗?”刘英叹不由抬高声音,她着急,又急又气,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压着火气没有爆发,低声道:“你一直画画,并不和别人打交道,可那不正常!你知道吗?那不正常!” “我想画画。”韩斐咬着牙坚持道:“就算不正常,我也要画画!” “可你总要进社会,总得挣开眼睛看看这世界,看看周围这些从来不被你放在眼睛里的人……总有一天,你要回来过正常的生活,要从你那五彩缤纷的彩色泡泡中清醒过来,面对这些真实!而你也一直被你爸……所以你并不知道现实世界并不是‘勤能补拙’,也不是‘努力就会成功’,更加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理所应当!” “可我会努力,我想画画。” “工作了也可以画画!”刘英道:“不仅可以画画,你还能有工资,你为什么不签一家国企,那是铁饭碗,还能像我们一样,单位分房子……” “妈,任何企业都不会分房子了!”韩斐道:“也早就没有所谓铁饭碗一说了,让我和人打交道,还不如让我和画打交道,我……” “那你就签跟画有关的工作不久可以了吗?” “妈——”韩斐心里堵得难受,怎么就说不通呢? 他想继续读下去! 他想画! “家里的债,我还。我的学费生活费,我赚。我想念下去,妈,我想画画!” “所以你不管我和你弟弟了?”刘英哑然反问:“为了……画画?” “……” “韩斐,你不能这样,我……我是为了你好,我是为了你好啊!你爸他就不该把你护这么紧,宠……”刘英心急火燎,语无伦次,见韩斐变了脸色,连忙打住口中关于韩标的言论,仓皇道:“妈不是不让你画画,真的不是不让你画,可是只是小斐,你要知道,画画真的没有前途,你不可能靠画画过日子,吃饭。将来……你将来总要结婚,要养老婆孩子,过日子就是家长里短,人情枉法,可这些……无论哪一件都不是画画可以代替的。” “画画,永远都不能,也不会成为你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事。我们,你的亲人,将来还有你的妻子、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刘英坚决道:“不听妈妈的话,你会后悔的,妈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那条路有多难走?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你听话,听妈妈的说,画画不能过一辈子的!” “……”韩斐心口疼,恨不得自己失聪。 过日子吃饭? 结婚生孩子养老婆? 这些对于他而言都不及画画重要! 可他听得清楚,也看得清晰。母亲根本不懂他,也不愿意懂他,她甚至不想了解他的想法,只是一味的用所谓的正常标准衡量,并告诉他,他不正常。 母亲只是在说:“韩斐,你不正常,你是个不得好死的自私鬼。” “你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韩斐,你不能这样!”许是见韩斐并没有任何松动的意思,刘英失口大喊了一声,险些爆发,然而她再一次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只是她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语言,呢喃道:“妈老了,你弟弟还小,你不能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活……他成绩是差一点,不去高新国际也行,可他一定得上个高中,他得考个大学才有出路啊,你……你是哥哥,你不能记他小时候口不择言的仇……” “韩斐,妈求你,不要不管他,妈实在没办法了,你爸爸走了,你是长子,我……我不找你,不求你,我还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你要怪就怪我,是妈非要生弟弟的,你怪我,但是不要忌恨你弟弟,也不要不管他,小斌他是无辜的……你爸爸知道你不管我们,他……” “你别说了……”韩斐背起背包往外走。 他受不了,心里的疼如同被抽离了筋骨。 既受不了母亲的以退为进,也受不了母亲用他和父亲做比较,更受不了说来说去,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韩斌,她一边偏爱着韩斌,一边责怪着他。 刘英一把抓住他,哭泣祈求:“小斐……” “……”韩斐默着,仰着脸道:“我知道了……” 说到底就是让他不要继续念书了。 而父亲……父亲…… 母亲和弟弟说的没有错,如果爸爸在,无论如何都会给韩斌买这个前程,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欠韩斌的。 而他答应过父亲。 他答应过他,替他照顾母亲和弟弟。 第 7 章 第七章 韩斐工作了,按母亲要求的,他选择了和作画相关的铁饭碗,美术老师。当他决定找工作的时候,已经是末班车,很多人都已经签订好了,只等毕业证书。相应的,他的选择余地也大大缩减,最后,在辅导员的推荐下,他进了x市一所普通高中,九四中学任职。 普高也是高中,而高中生是最朝气蓬勃,是最有梦想的年轻人。 韩斐满怀期待。 美术老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韩斐想了很久,却想不起来学校里美术老师的模样,除了合居的那位阿姨。她喜欢在靠窗的位置,安安静静的坐着或者站着,任凭一缕光穿过窗户,打在她的黑发上,却不让光伤害她的画布。讲起美术知识时她神采奕奕,像是在讲有趣的童话故事,又像是在念一首美丽的诗。他喜欢她手把手教他握笔,纠正他的姿势…… 可是,当韩斐站在三尺讲台上,讲同样的故事时,放眼望去,他只能看见一颗颗黑色的头顶,整整齐齐的排列成方队,像动物园里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一双双绝望的眼,带着病态的渴求。 “我要自由!” 他几乎可以听见孩子们在哀鸣呐喊。 只有不自由的人才会渴求自由,可谁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呢? 而自由也是相对的,就像线条标出的光与影。 可是,处在求学的年纪的他们,怎能如此荒废、虚度? “啪啪!”韩斐用课本敲讲桌,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熟睡的孩子们却像是打盹的困兽,缓缓抬一下沉重的眼皮,换个方向他们继续睡。 “都起来!”韩斐又敲桌子,教室里回音嗡响。 有不少学生抬起头,韩斐看着一双双真正的眼睛,心中越发震惊,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们,为什么他们的眼里会有迷惘、乏味、厌恶、嫉恶、空虚、冷漠…… 自己念高中时是怎样的?韩斐毫不费力的想起高中三年忙碌不堪的过去,那时候他恨不得不睡觉,就是为了保住前三名,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钱吃饭。高新国际国际的竞争很激烈,不亚于市一中,他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 不像这些孩子。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孩子们会选择在上课的时间做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似乎于他们而言,上课是用来补眠的,下课是用来如厕的。 这不对,这根本不对! “上课时间,你们怎么……” 韩斐是整个高三年级的美术老师。除了每周固定的十二课时外,他还兼顾着高三美术生的专业课强化工作,文化课督促工作,简单来说,他是美术班的指导老师,那些学生是美术生,都不敢在他的课堂上如此胆大妄为。 对于高中学生而言,美术课不是主科,他知道,没有多少人把美术课当回事,他也知道,学校给高三的非专业学生安排的,一个月一节的美术课,是用来调节学习氛围,让孩子们可以换换脑子,不那么辛苦的……所有这些他都知道。 可这毕竟是上课! 课堂有课堂的纪律。 韩斐也不认为自己讲的内容和高考没有半分关系。文艺复兴相关的知识,自己当年高考时,就遇上一道题! “有没搞错,美术课都不让睡……”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韩斐。 韩斐望过去,是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那是个特别的单人单桌,男孩顶着飞机头,刺啦啦的扎了半头。他看起来不像男孩,而像一头正坐在凳子上吃草,补充能量,随时准备着下场进攻的暴躁公牛。 他看了一眼讲桌上的名单,袁华。 这时一个声音冲进韩斐的脑海里,“有个叫袁华的,你见了就知道,随便意思意思就行了,你懂的!”这是年级组长的原话。 原来他就是年级组长特别交代过的那个学生! 可什么叫……“意思意思”呢? 他不太懂啊…… 他刚要开口训斥,另一个声音又起,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嘟囔反抗: “美术又不占分!” “就是,老师,你不要太认真!” “喜欢讲你自己讲好了,我们没空!” “我们要睡觉!” “你——”刚参加工作不久,还没有完全适应所谓“普高”的韩斐,简直无法想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学生!不仅顶撞老师,还顶撞的理所应当,似乎错的人是他! “你们——” “我们又不会靠画画吃饭,老师,拜托你不要那么天真,你放过我们,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听说老师是美院来的高材生,那你可能真的不知道我们是‘后进生’,在九四中学,连主科老师都不会喊我们,你又何必……” “可是——”韩斐的话还没有说完,再一次被人打断。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要搞那么中二,又不是南方的偶像剧,嗲着嗓子捏着小粉拳说‘加油’,就燃了!”袁华再次打断韩斐的话,狗熊一样站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讲台,捏着铅球般的拳头假装是小粉拳,在韩斐面前晃了晃,做出加油的样子,气焰嚣张至极! 见韩斐受惊倒退,他哈哈大笑,嘲道:“麻烦你认清自己,你是来上课的不是来搞笑的,好吗?” 韩斐身高178,虽然不属于高大勇猛的男性,可他也不矮。但他的骨架随了母亲,纤细而单薄,加上体型偏瘦,身上脸上都没有r_ou_,打眼望去,他看像是一根被强行拉长的竹竿子,一碰就断,根本不具备任何攻击优势。现在站在讲台之上,凭空在他的身高上增加了近二十厘米,这才让他稍微有了些居高临下的样子。 可袁华却像一座小山,直冲而来!他虽然立在讲台之下,却几乎与韩斐一般高! “你……”韩斐看着捏着嗓子学萝莉说话,冲自己挥拳头的人,心里一阵慌,恼道:“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说话的功夫袁华已经转身,走到教室门口,听见韩斐的问题,他抬手像个带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随手摸着公交车扶手一般,搭着几乎挨着自己头顶的门框,转身看韩斐,他冷漠的威胁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我不会放过你那张帅脸!呵呵,你还真是一股清流!” “!”这哪里是个学生在跟老师说话!先前那句还能勉强算作“玩笑”,可这一句是□□裸的威胁! “你给我站住!”韩斐忍无可忍,不再忍让,怒道:“道歉,你必须向我道歉!” 袁华愕然,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连带着班里其他学生也唏嘘不断,居然有人胆敢让这个学校最有名的,连校长都不过问的混子道歉? 这不是搞笑吗? 他以为他是谁啊! 也有些学生惊讶于他的勇敢,生出些怜悯之意,连忙提醒:“老师,你别跟他计较,让他走,小心他报复你!” “老师,得过且过,不要给自己惹麻烦啊!” “老师,吃亏是福,你要有容人的雅量!” “老师,他……反正根本没有人管他的,你不要自找麻烦呀!” “教师也是危险职业,老师,你买保险了吗?” “老师,‘君子常过’,你该自省!” …… 这都是些什么! 韩斐听着冲进耳朵的“劝诫”之词,眉峰轻挑,他们真的是十几岁的孩子们吗?怎么这些话和大院里那些闲极无聊,围在一起纳凉八卦的爷爷奶奶们说的这么像!他们一边看不清楚事实,一边自以为是正义使者,妄自干涉别人,其实都不过端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争着做根搅屎棍而已! 他们真的是高中生? 他不再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语。 难道在他们看来,学生威胁老师是对的? 难道老师对学生不管不问才是对的?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正义”?究竟有没有正确的是非观?! “哈哈哈哈哈……”袁华嚣张的大笑起来。 韩斐轻薄的刘海被大笑声震得乱飘,浅色的瞳仁在震动中颤抖,他却没有后退。韩斐依旧站在讲台上,一手扶着讲桌,直愣愣的看着他,沉着性子,稳声固执道:“你侮辱我,向我道歉。” “……” 居然……如此坚韧! 韩斐的固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谁都没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坚持,在明确被提醒警告后,他居然依旧固执己见,要求对方道歉。 甚至没有人说得清楚,究竟哪一句是触了他的霉头,是冒犯了他底线的“侮辱”。 韩斐却坚决道:“道歉,并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这不是让猛虎入笼吗? 怎么可能! 再没有人为不自量力的韩斐说话,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他,等着看他要如何为自己的固执埋单。 袁华似笑非笑,头一次正眼看讲台上那个淡薄得如同一缕青烟,似乎转瞬就会被一阵微风吹散的人。 这样的人,他怎么敢! 袁华像一头刚刚被投进斗兽场的斗牛,他耸拱着双肩,松动筋骨,点着脚尖试探地面的摩擦力,鹰眸紧紧锁定韩斐,他斜拉嘴角邪邪一笑。 班里立刻安静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袁华发怒的征兆,而他发起疯来,没什么人能受得了,所以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见袁华绕道走,千万不要惹疯牛。 所有人都同情的看向讲台上那名清秀如烟雾的美术老师。 新来的美术老师很特别,清淡得像是不存在,他能够和空中的风融为一体,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舒服,如沐春风,让人ji,ng神百倍,他是校园里一道新奇的风景。 背地里讨论他的人可多了! 然而太可惜,难得学校来了这么个与众不同的老师,却要在这里被辣手摧残,就此凋零了! 毫无征兆,袁华如同一头见到红布的公牛,抵着犄角箭冲了过来。 韩斐倒抽了一口凉气,抓紧讲桌边缘,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牛。心里隐隐躁动: 曾经,似乎也有一头牛,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向他冲过来,撞了他…… 第 8 章 撕碎一张白纸 第2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3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3节 第八章 教室里一阵惊呼,眼看着两人就要撞到一起,韩斐脸色瞬间惨白,他闭上眼睛,一手依旧紧紧抓着讲桌。他胆颤,却没有退让,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袁华呛呛停住,一脚踏在讲台上,探身停在韩斐眼前,他的鼻尖几乎碰到韩斐的额头。他高大魁梧,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看着韩斐。 他居然没有被吓散! 幸好没有被撞飞! 韩斐缓缓睁开眼,睫毛都在颤抖,他胸口起伏不定,他不得不目光向上,用那对浅色眼眸仰视他的对手,这样的倾轧让被压迫的人极度不舒服,他微微颤栗,却依旧固执道:“道歉。” 好倔强的人! 战火一触即发,诺大的教室里鸦雀无声,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呵……”袁华轻轻一息,韩斐的刘海随之飘荡,扫着他的鼻尖,痒痒的。 “……” 袁华忍不住抬手,拂过在鼻尖作恶的碎发,捏在指尖轻轻揉碾,深深嗅了一息,狭促的笑着,他失语戏道:“……老师……你的头发好软、好香啊……你的眼睛真好看……” “啪”的一声闷响,韩斐扬手,一巴掌打在袁华的脸上。声音不大,那一巴掌甚至并不沉重,显然打人的那个人根本就不会打人,连甩耳光他都甩不好,轻飘飘的只比抚摸用力猛一点。 “……”袁华懵了,他侧着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挨打了,自己居然被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老师,打了! “……”韩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他能不怕吗?!他心里很清楚当真动手,自己是打不过他的。 可他不能放任他的侮辱! 毕竟年长些许,韩斐不显露半分怯意,只瞪着“飞机头”,像一只倒提颈羽的斗ji。他准备好了,全副武装,理智而沉稳,丝毫没有被激怒的凌乱。 尽管害怕,他仍然保持理智,不先走第一步,也不多走半步,只机械的还他应该还的手,这让他看起来有点轴。 那一天,在一个月一节的美术课堂上,高三七班的讲台上出现了一场奇观,学校最有名的混子和学校最出名的新老师针锋麦芒一般冷冷对视着,只要混子抬手,老师就甩耳光,以至于混子再也没能碰老师一根头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转而动嘴。然而,无论混子开口说了什么,只要不是“对不起”,老师就仍旧赏他大耳光,甩到最后,老师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手臂越抡越圆,手掌击打脸颊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啪——” “啪——” “啪——” …… 老师只管打。 混子似乎突然也轴住了,只管招惹他。 打的人用尽力气,挨的人脸颊发红生疼,在一旁听的人们的心跟着一颤一颤。他们只顾得看这奇观,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没有人敢劝混子,更没有人敢劝弱不禁风的美术老师。 这一刻他们才发现,他们以为像风一样柔弱可欺的老师,动气怒来,比混子还要可怕。 谁都没想到看上去温润的人,却很有主见,有自己的原则,他简直不可侵犯,不容亵渎。 这事闹得有点大,如果说韩斐是个投币招财猫,袁华则像个投币找打的傻子,两个人机械的投币、挥手、投币、挥手……闹了一节美术课,耽误到下一节数学课,惹得全校老师学生都来围观。当学校的领导班子听到消息赶过来时,袁华的脸肿成砖头,韩斐的手掌并不比块砖头薄,两败俱伤。 两个混账! 校长气得险些跳脚,这事要是爆出去,学校就等着整改,他就等着背责吧! 校长? 到那时候,他还是个屁的校长! 可他不能说那个混账袁华,他跟他个混子计较什么! 校长没有扭头,也没有避开人群,雷公下凡一般劈头盖脸,先将韩斐狠狠训斥了一通。 “你跟个学生计较什么?他小,你难道也小?你当学校是家,当我是你妈,会宠着让着你吗?” “你脑子抽了吗?他还是个孩子!你呢?你呢?你呢?” “你怎么可以打学生?美院的骄傲?傲个木奉槌,连教美术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你还会什么?!” …… 校长叫王彬,四十多岁,年纪不小了,然而相比同级别同职位的那些校长,他却年轻的让人嫉妒,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他年轻时当过兵,又一直很注重保养,所以身体倍儿好,肺活量也好的惊人,他不带歇气儿的骂了半个小时,依旧中气十足,骂人的话还变幻多端,跟校门口包子铺里的新品一样,花样儿十足。然而无论包出什么花儿,内里没变,难吃的包子依旧让人难以下咽。 王彬发了火,自己却险些被怄出内伤,他窝火得狠,那感觉就像打人打在棉花上,他骂得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心潮澎湃,可被骂的人却没有给他任何回馈与反应,连看客们都不鼓掌,打赏。 他简直是对牛弹琴! 其实这不怪众人,旁人惧于他一贯强势,不敢有任何动作,而韩斐……王彬说的这许多话韩斐听都没听过,他压根没听出来那是在骂他! 又因为很多话他都是第一次听说,听得他目瞪口呆,头昏脑涨,蹙着眉头,他半天跟不上校长的思路。 围观的教师、学生们则都安安静静的旁观这一出大戏,看着讲台上的三个人,他们齐齐呆若木ji,各自的脑海里却翻滚各式各样的浪花,可笑至极! “我问你话呢,韩斐,韩老师,韩大师——” “哈?校长请讲。” “……” “……” “……”那一瞬间,王彬愣住了,张口结舌,他想骂娘了!他像看怪物一般看着韩斐,确定对方真的是在说“请讲”,而不是讽刺或者讥笑后,深深有种浪费口水的感觉。 很无趣,韩斐的反应显得他很无知,是个无聊至极的白痴!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韩斐道:“他不告而行,口出狂言,目无尊长。” “……”王彬翻着眼睛瞅袁华,这种事确实是这混子常做的,可韩斐应该被提醒过,这个特例吧?他又问韩斐:“那你为什么打他?” 韩斐道:“他轻薄我。” “?”王彬不解,目光在袁华和韩斐脸上来回转,又问:“你说什么?” “他轻薄我,摸我的头发,出言轻佻,他调戏我!”韩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安静的环境中,他的声音清亮如山涧的泉水打在岩石上,却不带任何情绪,如同捧着课本在念一篇枯燥的说明文一般,枯燥而乏味的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人群当中立即传来阵阵低呼,和轻佻谩笑。 被……调戏了?! 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女人遭受了这种事都知道掖着藏着,否则自己没脸,真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为什么哗然?韩斐古怪的瞟向古怪的人群,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万千蚂蚁过境,声音不大,却嘈杂得让人不安。 “!”王彬瞠目结舌!转而跳起来在讲桌上猛的一击,木制讲桌的桌面被他砸出了一个洞,吓得所有人都闭嘴,登时静若寒蝉,四周静悄悄的。 韩斐也被他吓了一跳,不由退了半步,疑惑的看着校长,他并没有说谎,也没有说错什么,为什么校长的反应是这样的? “调戏你?他才多大,知道什么叫调戏?” “正常男子从十二岁开始*殖器官就已经会正常□□也会遗ji,ng,我一点都不怀疑他是否知道什么叫调戏。”韩斐笃定道:“他一定知道!” “就算他知道,他怎么会调戏男人?韩斐你是个男人,你比他年长,怎么会被他调戏?” “调戏和男女无关,和年龄大小也没有关系。校长,他确实调戏了我,他摸我的头发——” “那又如何?”王彬暴怒,伸手在韩斐的头上推了一把,道:“现在我也摸了,难道我也调戏你了?” “你——” “你什么你,我们在部队的时候,两个人挤一个被窝都属于正常,何况摸个头发?你也太清高太矫情,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校长,你这么说是不对的——”韩斐反驳,这怎么可能和在部队里遇上特殊情况,不得不一个被窝睡觉相提并论?根本不是一回事! “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对!我说对就是对,谁都不能反驳!”王彬大吼,如同一口大钟在鸣唱,教室里回荡的全是他的咆哮声:“男人是不可能调戏男人的,男人根本不会被调戏!你是出来教书的男人,又不是出来干的女人,少给老子拿乔!”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谁说男人不会被调戏!韩斐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加没有想到,身为一校之长,王彬居然这么粗鄙、低俗!他没有拿乔,更不是…… 不对! 他虽然不是女人,可袁华确实调戏他了! “不可理喻个屁!滚回去给老子写检讨!”王彬吼着转过身,口水沫子jian了韩斐半脸,眼看着韩斐嫌恶的擦脸他也不管,又对着那学生,用和刚才推韩斐一样的动作,在袁华的飞机头上一阵狂风般猛推,给他搡了个稀巴烂,嚷道:“你这个混账玩意儿,不念趁早给老子滚!老师的头也是你能碰的?” “你给老子听清楚了,整个学校,只有老子一个能碰老师们的头!高中教育并非义务教育,既然留你祸害整个学校,你还是滚出去,由社会和警局教育好了!” “我没有!”袁华似乎受了惊吓,含糊大喊,见韩斐瞟过来,他吓了个哆嗦,不由退了一步,争辩道:“我还没碰到——” “你还有理了?” “你……你欺负我,我跟我妈说——”袁华险些要哭,想起周围还有看客,愣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声音抖得不行。 “我管你跟谁说?想留下你就道歉,否则你就拿着书包给老子滚蛋!” “……”袁华看看王彬,又看向韩斐,遇上那双什么都不放在内的浅薄眼眸,终究是被他打怕了,袁华躲闪不敢再看他,嘟囔道:“对不起……” “……” “……”王彬又看二人,冲韩斐道:“韩老师,孩子已经低头了,如果你不想让他继续念书,拿到这个高中毕业证的话,你也大可转身离开!” “……”韩斐一肚子憋屈无处发泄,却不得不低首,他只能轻声道:“好好念书。” 第 9 章 第九章 事情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韩斐交了一份检讨,在教职工大会上被点名批评,颜面尽扫。好在韩斐打小听惯了闲言碎语,他被言三语四了二十多年,倒是不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 袁华则被勒令回家闭门思过一周,二人各自养伤。 韩斐有些奇怪,袁华并不是心甘情愿道歉的,那天还喊着要“告诉妈”,怎么就没有后续了? 然而以他有限的社会经验,不足以弄明白其中的关巧。他只觉得那孩子能压着性子当场道歉,还不算是没救。 学校取消为了调节考生情绪而特别设置的高三美术课,在韩斐以为自己会被惩罚停课的时候,又被派去跟班。所谓跟班,就是像保姆一样,在美考前照顾考生们的衣食住行,美考后关注他们的文化课成绩。从那以后,他只管跟着美术班,成了美术班的班主任。 课程少了,事情却没有少,相反,现在的工作责任更大。 变化并不显著,却像夏日的风,时不时就刮来一阵,提醒着韩斐,事情变了。 虽然他依旧不参与同事们的活动,同事们也不喊他,他依旧不合群,独来独往。 他的学生们却不再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冲他笑,课上课下也不敢再盯着他看,找他说话谈心的都没有了。 他知道,因为那一场事,孩子们终究是害怕他了。 可那又如何,他不后悔。 就算丢了这份工作,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像那样欺辱他。 一个月后,韩斐那只被包着养的手,终于被解放了,韩斐握拳,检视自己的右手,习惯性捏起一支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这次意外受伤,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他的手很思念画布画纸,思念画笔和色彩,思念画架,他很思念画室,思念作画的感觉,他想画画。 可他根本没有作画的时间和空间。 “韩老师——” “……”韩斐看向门口,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将宿舍的门打开,敷衍道:“校长。” 那天之后,校长总是时不时来和他沟通,喊他“小斐”。 韩斐不愿意校长喊他“小斐”,他凭什么这么称呼自己?只有父亲称呼自己作“小斐”。再三要求后,王彬才改口,只称他是“韩老师”。 这称呼也很奇怪,尤其是由一个年长的上位者,称呼一个年轻的后辈的时候,感觉像是讥讽,更像是调侃。 他们之间哪里是可以“调侃”的关系! 韩斐对这称呼也很不舒服,却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忍着。他的身边根本没有熟稔到可以这样“调侃”的朋友。 王彬还一再对他解释,说当众说他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那孩子的脸伤得那么严重,他没办法,不得不演那场苦r_ou_计。他坚持自己依旧是偏颇韩斐的,总说若是换别的领导别的学校,肯定要报警,肯定会开除韩斐的,等等一大堆。 韩斐不爱听这些没有意义的过去。 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再不情愿,也已经原谅那孩子了,校长再偏颇,也已经当众给他难堪,让他没脸了,孩子再怎么道歉,也已经对他做过该挨打的事了,当然,他也打过他了。 所以韩斐认为这事已经过去,翻篇了。 可按照校长的意思,显然不是这样。 “年轻就是好,韩老师这里真干净啊!”王彬笑着进门,寻找食物的野狗一样吸着鼻子嗅,道:“还带点清香,我可先说清楚,无论男女、老师还是学生,学校里一律不许用香水!” 教工宿舍和学生宿舍一样,是筒子楼单间,房间不大,只有15平方米,包含了小巧的独立洗手间和开放厨房。韩斐搬进来时,房间里面只有学校统一配置的一张成人用单人床。幸好韩斐的行李并不多,靠墙摆着一个简易的布衣柜,就收纳了他四季服装。除了自己带来的那些,他并没有添置其他物品,厨房也没有使用,流理台上靠墙放着一摞摞书。 他整理得勤快,宿舍虽然小,却干净整齐得很,其实并没有所谓的香气,却依旧让到访的人觉得,他偷偷养了个万能居家的田螺姑娘。 否则怎么能在这么有限的地方,摆下那么大一个画架!画架像半扇屏风挡在房间里,将狭小的宿舍分隔成两个世界。 “我没有用香水。”韩斐无奈,哪里有香味!他把画架往旁边挪了一下,不让王彬看他的画。每次都是这一句,他不烦吗?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回事,独居男人的住处就一定得是汗臭味吗? “校长有事吗?” “私底下喊什么校长,喊大哥!”王彬冲他笑,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韩斐错身倒水,假装没看到他尴尬伸着的手。他知道他这是又要“聊聊”,校长又要关怀员工了!韩斐拉开椅子,示意王彬坐。 宿舍里只有一张桌子,确切的说,那是一套课桌椅,就是学生们在教室用的那种。王彬高且结实,坐在学生用的椅子上,他像是在教室里开家长会的家长,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校长就是校长,您跟我父亲年龄差不多呢!我哪儿能喊您大哥呀!”韩斐笑笑的,嘴里用着“您”,将一杯白开水推到王彬面前,自己却远远的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边上的高脚凳上,以绝对的优势居高临下,偶尔垂眸,用眼角瞟王彬。 那是韩斐的凳子,有半人高矮,和他的画架是配套的,虽然他作画的时候不爱坐,可凳子少不得。 王彬第一次来访时,为了表示对领导长者的尊重,韩斐自己不坐,让他坐,却发生了点让韩斐不能抗拒的事情,想想韩斐就觉得后怕。后来他有了些经验,只给王彬坐矮椅子,他自己坐高凳子,高高在上的远离他。 反正他赶不走他。 而王彬总有理由进来。 他还不能用对待同事和学生们那一套对待这个一校之长。 “那你还不许我喊你‘小斐’!”王彬笑着打趣他,在韩斐变脸之前,立刻转话题,正色道:“瞧瞧,你就是太生分了,总跟别人隔着什么,所以同事们才会嘀咕你!” “呵呵……”韩斐憋着一口闷气,装傻敷衍。能嘀咕什么呀,还不是那些,不合群,清高,不识好歹,不好相处之类的,不过是些他根本不在意的老生常谈! “最近班上怎么样呀?能应付了吗?” “……”面对这样的关怀,韩斐只得点一下头,道:“嗯,挺好的,孩子们都很乖……” “慢慢来,你们年轻人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急躁……” “……”韩斐面上带着轻浅的像是不存在一样的笑意,认真而谦虚的听着前辈的教诲,心里不停吐槽:又说这些,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念书的时候没有被家人、老师念叨过,反而在工作以后,开始被人念叨!校长简直唠叨死了,跟那些几年见不了一回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啰嗦,说出来的话还一样没有任何营养价值,实在浪费时间。 偏偏又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嚣张地位特殊,他不能赶校长离开。 真讨厌。 “……韩老师……” “啊?”韩斐回神,猛然发现王彬已经挪到自己身边,正弯着腰,他的脸几乎挨着自己,韩斐当即一惊,站了起来。 “抱歉校长,我走神了……” “没关系,走神很正常,如果你觉得工作太辛苦的话,我可以和教务那边商量,再调整一下……” “不用。”韩斐立即摇头,坚决不求人,死撑硬抗他也不求人。何况现在的课程不至于让他疲惫不堪。 他拒绝道:“不用,课程不累,我只要休息好就可以了。” 很明显的逐客令。 “……”见此,王彬不再多言,煞有介事的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面,转身告辞:“那……你早点休息,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 “谢谢校长!”韩斐面色不佳。心中蹿过一个想法,转瞬即逝,他有些不解校长这么说的意图。 “你呀!”王彬抬手,隔空点了点韩斐的眉心,他不敢当真碰他,触这霉头,只好这么隔着,意味深长道:“说你乖,一点都不乖,说你不乖吧,又乖得……让人讨厌……” “呵呵……”韩斐侧首,躲开王彬的手掌,不让他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抚摸自己的头,敬而远之道:“校长慢走。” “……”王彬挑眉,笑笑的转身离开。 “……”韩斐维持着挂在嘴角的那一抹浅笑,轻轻关上门,心跳快如擂鼓。 韩斐重新拿起笔,没画上几笔,刷刷胡乱抹了几下子,他亲手毁了一张白纸。 他烦躁的狠,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作画。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韩斐更忙碌了,转眼高三美术生集中进行专业培训,美考的日子越来越近,韩斐看着学生们,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韩斐自己当年参加美考时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他是本校第一个美术老师,也是唯一一个美术老师。以前学校的美术生们是一盘散沙,不成班级,更别提专业老师带队辅助。都是学生们自己在外报班,自谋生路。文化课亦然。而这一届学生不一样,虽然只有十五个,可他们是本校自己培养的第一批,所以这一班学生的成绩至关重要。 他们关乎着本校不足1%的一本升学率,以及下一届招生。 韩斐心里很清楚,自己确实备受重视,校长说的没错,他确实偏颇着他,才让他一个刚毕业的人担这么重要的责任,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办法直言拒绝,赶校长离开宿舍。 受人恩惠,他不能忘恩负义。 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忍受自己糊里糊涂的…… 那么肮脏的事情,韩斐实在说不出口。 校长频频去他宿舍的事引来流言无数,得亏他是个男人,而校长曾经信誓旦旦的说男人不会被调戏,所以他尚未听到“潜规则”这样的流言。 可他却无法忽视越来越清晰的危险之意。 他隐约知道校长的意图,他找他,关照他,接近他,有意无意的碰触他……的原因,韩斐不喜欢,很不喜欢。他却只能忍,不能翻脸,也不搞砸,他只能像在高空中表演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样,尽量持平,尽可能不……失衡跌倒。 应付校长比带学生辛苦多了! 他宁可借着忙碌,每日与学生们同吃同住,其他事情全部搁置。他全心全意盼望着他们能出些成绩,期望自己能从这巨大的压力漩涡中解脱。 心里却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结果……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一拍两散,鱼死网破,而已。 第章 第十章 袁华返校后,也来找过韩斐。韩斐听人说他转了性子,不过那只是他听说。那个时候韩斐已经开启加班模式,他倒不是刻意回避袁华,只是他每次找他时,他都在画室里,抓紧时间给班里的学生们最后的提点和指引,实在抽不出时间,就摆摆手,让他走开,谁也别招惹谁了。 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哪还有空跟个孩子怄气! 好在因为长期把自己在画室,韩斐在饮食上本来就没有什么规律可言,才没有发生血jian画室的可怖事件。 日子久了,孩子们自然也知道老师的付出和用心良苦,和韩斐的关系渐渐和谐起来,这个带牛奶豆浆,那个带面包ji蛋,还有包子馒头饺子……像韩斐无声加班一样,孩子们也悄无声息,把食物放在韩斐的外套上,瞅着他的空档塞盒奶什么的。 韩斐不收。 又一次看见自己衣服上的吃食,他发了一顿火,把给他带食物的女生训了一通。 他没掌握好火候,训得孩子大哭,差点背过气去! 韩斐吓了一大跳,惊呼:“我就说了你几句!!”怎么会如此脆弱! “老师!”班长带头抗议,那是个名叫钱卉的女孩,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起话却铿锵有力,眼眶里含着泪,怒道:“如果老师不吃饭,以后我们也不吃了,或者我们都不再接受老师用吃饭时间给出的指点了?您总得选一个!” “!”韩斐讶,老天,她怎么也哭了!本来美术班里的女孩子就多,这一会儿就哭了两个!知道的说孩子们犯错,不知道的该说他做了什么怪事呢! 钱卉道:“老师要是不能收我们买的食物,就请你把饭卡给我们,我们班委商量过,轮值给老师买饭过来……” 韩斐打断她,道:“画室不能吃东西!” 副班长接着道:“那我们拿过来,老师在门口吃!”黄珏是个瘦小的男生,说话时容易紧张,一边说着,脸已经涨红了。 “……”我又不是狗!韩斐险些脱口而出,可看着孩子们委屈的泪眼,他说不出口。十五个孩子,不分男女,不论高矮,无论是不是班干部,都用一样的目光望着他,望得他的心,隐隐淌了shi意,一个小小的角落开始融化。 学习委员推着眼镜掩藏泪意,抽泣道:“老师你就妥协吧,你为我们想,我们怎么能不为你想,爱是相互的,为一个人着想,对一个人好也是相互的,我们不是那么自私,只会索取不会回报的人,我们不是不懂事的人。” “……”韩斐无语,看着短发的金成,都是奇怪的孩子,看起来最大咧坚强的金成,其实是班里最细心温柔的孩子。 “我们知道老师认真严谨,是个讲原则的人,不会明知故犯,可我们……如果您病倒了,还有谁管我们呢?” “……”韩斐被孩子们闹得眼框都红了,心里生出一股陌生的暖意,“你们——” “老师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一起哭给你看!”又一个孩子大喊,喊着她呜呜的就要开哭。 “你——”韩斐憋住差点掉下来的眼睛,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了!隔空点着这帮学生们,他佯怒道:“卖乖也没用,该重画的重画,该罚的也不会减半张图!” “……老师……” 看着孩子们真诚期待的眼睛,韩斐无力抗拒,他压着自己的鼻梁,歇了一气,道:“老师饭卡的钱是固定的,你们别买太贵的,贵了我不吃,谁买的谁解决谁报销——” “哦!!” …… 那一天美术班疯了,一群人又哭又笑又疯又闹,韩斐像只勤劳的ji妈妈,忙着赶ji仔子们回窝,撵这个追那个,偏偏见过韩斐眸中含泪的学生们都不怕他了,反而和他闹起来!刚刚走下祭坛的韩斐暂时高冷不起来,他有些气急败坏,却又拿这帮孩子们没办法,他强行板着脸挨个敲画板,喊着再不听话就不吃饭了,孩子们才静下来。 见好就收,孩子们吐着舌头扮可爱,有几个活泼的总忍不住,时不时还要聊几句: “老师你真好看,你要多笑一笑!” “啰嗦!” “老师的眼睛最好看了!” “话多!” “老师的手也超级好看!” “与你们无关!” “……老师你好傲娇,承认一下因为被我们夸,所以心里很高兴又不会掉粉!” “就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男神!我们永远爱你!” “……”韩斐无语凝噎,翻眼白那一语道破真相的学生,脸颊微红,他确实害羞得很,这种羞人话……不要说出来嘛! “难道没有人说过真话吗?” “与你无关!” “老师你真的好帅,有女朋友吗?” “与你无关!” “老师的女朋友是美女吗?” “与你无关!” “肯定很漂亮吧!” “与你无关!” “当然有关!等我毕业了,就能和她竞争了!” “……胡说八道!”韩斐只得叹气,拿着画笔把这几个孩子的头挨个敲一遍,提醒她们不要再聊天。 他就是因为总拿这些撒娇卖萌的乖孩子们没办法,才不想教书的!孩子们总是很单纯,喜欢不喜欢都摆在脸上,是不是真的对一个人好也都写在眼里,而韩斐……他不会应付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除了父亲,他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防备所有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其实很容易被真诚的人打动,因为他也想要关心,真正的关心。 可除了父亲,谁还会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呢?! 过去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样的亲密亲近,很危险。 太危险了! “老师,我可以画你吗?” “我要生气啦!” “吼——”一群人假装惊恐后退,眼睛里全是笑意。 “……”韩斐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怎么管他们了! 后来的日子里,每每回想起那群学生,韩斐总说,那是他短暂的教书生涯中,最快乐的日子,那是打从心底高兴,即便在画室里他不能画画,他也很高兴。 转眼美考结束,又赶上放寒假,韩斐累得几乎虚脱,带着美术班的学生们离开画室,回到教室里。腊月二十五的下午,千叮咛万嘱咐的送走自己班里的孩子们后,韩斐一个人坐在教师座椅里,爬在讲桌上,发呆。 等待考试结果的时间最痛苦了,可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等待,并提前做好准备,等收假回来他还要帮孩子们收心,不能让他们的文化课拖后腿。 可这群孩子的文化课…… 韩斐有些头疼,他终于知道所谓普通高中的“后进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当中的一大半念高中不是为了考大学,他们也根本考不上。 他必须再想想办法,帮孩子们多抓些分数。 韩斐满脑子里都是怎么才能让孩子们的分数在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多一点,再多一点,最好都能考上心仪的大学,虽然他心里明白,这只是奢望,却忍不住做这样的美梦。 “想到什么好事?” “!”韩斐差点蹦起来!果然是考完了,放松后才知道疲惫,不知不觉他居然睡着了,连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校长——”韩斐心有余悸,睁眼看到王彬的脸,他差点没了呼吸。 “我打扰到你了?”王彬这才发现韩斐睡着了,自己吓到他了,忙摆着手道:“要封校了,我四处看看,关门关窗关电。” “要封校?”韩斐失声一喊! 那他住哪儿啊?家里早就没有他的床了! 他第一次遇上封校,以前过年过节他都只在家里吃个饭,就回学校宿舍,没想到工作了,反而没有地方住了。 “……”王彬注意到他的反常,转瞬明白了,问道:“你不回家过年吗?” “……”韩斐尴尬的拉了一下嘴角,猛然意识到自己太松懈,让对方看出破绽了,心中懊恼不已,急道:“回,这就走了,校长辛苦了,新年快乐——” “留你值班!”王彬一把拉住准备逃跑的人,拽着韩斐的手腕不让他走,好笑道:“跑什么呀!”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肯牺牲小我,只能我自己值班,现在你来了,正好可以解放我,让我能回家吃一回年夜饭,陪家人一起看一回春晚。” “……校长……”韩斐忽然有点感动,学校的门卫放假也会排班,哪里需要老师值班?就算真的需要值班,那也得是中层以上干部,他一个不可能升为干部的新人,哪有资格“值班”! 校长只是同情他无家可归,照顾他的自尊心,才这么说的。 “傻瓜,学校就交给你了,可别出岔子,要背责任的啊……”王彬放开韩斐的手腕,在他的手指上安抚的轻握了一下,他抬手摸了摸韩斐的头,并没有逗留,他转身走了,留给韩斐一个伟岸的背影。 “……”那一瞬间,韩斐有些自责,他开始觉得确实是自己太清高太自以为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才会误以为校长几次三番找他“聊聊”另有目的,其实王彬并不是那么坏的人。 他可是一校之长,行事作风虽然强悍居多,却不失细心周到,一位柔情侠骨的铮铮铁汉,他怎么会打一个男教师的主意?! 一定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多了! 第章 第十一章 腊月二十六,韩斐一个人,打扫好卫生以后,在画架上重新铺上一张崭新的画纸,为期两周的寒假,够他做很多。 他要给孩子们准备一份毕业礼物。 全部收拾妥当后,已经是下午了,韩斐拿着背包出门,准备来一次采购,意外发现宿舍门口放着一个保温杯。 他认得这个保温杯。 自从班里的孩子们开始给他带饭,每天早上都有这个保温杯,里面是本地最火热的童年味道,原味奶粉冲泡的“大头娃娃”,香醇的味道和他小时候喝过的一样。 韩斐上初中以前,韩标每天都给他冲一杯奶,韩斐只喝“大头娃娃”。可自从韩斐搬进学校宿舍成了寄宿生以后,就算父亲冲了奶,他也喝不到了,慢慢的,他便不再喝了。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喝“大头娃娃”了,却没想到被这群孩子养娇贵了胃,而“大头娃娃”不再只是他和父亲的回忆,也变成了他和学生们之间互相关怀的师生情谊。 韩斐喝着温热的牛奶,思来想去,他把目标锁定在那个戴眼镜的稳重女孩子身上,班委当中的其他几人都是周郊的,来学校一趟可不容易,相比之下,只有学习委员金成了,她最细心,家和学校只有几站路的距离。 他给金成发了个短信:“谢谢牛奶,好好享受假期,不要来回跑了。” “?老师,没有回家吗?” 韩斐愣了,不是她?那是谁? “我看到牛奶,不是你送来的吗?” “不是哦!”金成回得很快,显然正抱着手机等他回消息,很快又飞来一条。 “牛奶是单独的,我们只给老师买正餐哦!” “至于牛奶是谁准备的,我也不知道呢,对不起哦老师,帮不上你。” “会不会是你女朋友?给你的意外惊喜?你真的有女朋友啊?” “不要啊,那咱们班岂不是都失恋了,no——” “别闹了!”韩斐想着那个总是在用食指推眼镜的,假小子一样的女孩子抓狂大吼的样子,啼笑皆非。 太违和了! 那天之后,他和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十分融洽。他就像大院儿里大哥哥,正带着一群弟弟妹妹玩游戏,孩子们尊重他,却不再怕他,摸清楚他的脾气后,孩子们偶尔还开点小玩笑逗逗他,时常惹得他脸红尴尬,手足无措。 韩斐又问:“关于三餐的搭配,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钱卉拟定了计划表,我们按着表格里的内容买,”隔了一会儿,金成又发一条,“是不是有老师不喜欢吃的,要是有你就告诉我们,下学期咱们一定改进!” “没有,我不挑食。新年快乐。”韩斐终止了这场交谈,盯着金成发来的三餐表,心里软软的。他不挑食,可他也没有特别偏爱的,吃得并不多,孩子们很用心,荤素搭配全都照顾到,还根据他的固定的伙食费,将餐量餐费都控制在他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这张用心良苦的表格不仅证明了孩子们的心思,也证实了牛奶确实不在其中,那会是谁呢? 韩斐的脑海里隐约出现一个人,可他想不明白。看着金成发回来的“新年快乐!”他收起手机,把洗干净的保温杯收起来,关上门,走出空荡荡的校园。 瘦高的人穿着雪青色的轻薄羽绒服,背上是个双肩背包,看起来像个清爽的学生,门卫师傅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笑道:“韩老师啊,我还以为是哪个班里不听话的孩子还没回家呢!” “我晚上还回来呢!”韩斐交代了一声,笑笑的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平常上课他不能这么穿,会被混在孩子们中间的,可现在放假时间,他当然要把上课专用的套装收起来,重新做自己了! “怎么不回家过年啊?” “嗯!”韩斐笑着,没有回答。门卫师傅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再多嘴,问些不该问的问题。 自己不是也不回家过年吗? 韩斐扯着背包的肩带,走着走着他跑了几步,蹬上路边的石墩,调皮的少年一样,重重的跳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地面,就像是把刚才的问题,从自己的脑海里跳掉了,他逃跑一般挤上去美院的公交车。 韩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背包里装满了他接下来的日子里需要的材料,手中还有一个购物袋,装着他为自己准备的吃食,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年三十的团年饭,他都不打算出门了。 购物袋太重了,下车以后,他走几步就停下来,歇歇手,再接着往前走。如此停停走走,韩斐渐渐觉出了些不对劲。 似乎……被尾随了。 韩斐心里一紧,憋着一口气加快脚步。好在车站和学校离得并不算太远,他不敢回头看,也不敢露出半分紧张,走近门卫室时,才松了那口气,扶着门卫室门口的桌子猛喘。 “……” “韩……韩老师,你怎么了?”门卫师傅好奇看他,转身走出去,什么也没看到,怪道:“什么都没有啊?” “没……没事,谢谢你!”韩斐红着脸,并没有在门卫室停留,从购物袋里翻出一瓶绿茶留给门卫师傅,以表达谢意,自己拎着购物袋往宿舍挪。 校园里就安全了。 韩斐放下心,还好只是一场虚惊,他又开始走几步停一停。 冬日夜晚的高中校园空荡荡的,宿舍楼下有一排微弱的路灯,照着几株苍老的洋槐,斑驳陆离的影子印在水泥地上,看起来像妖怪在对着镜子搔首弄姿。韩斐换着角度观察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他一个人笑了。 转身时,韩斐脸上的笑意尚未退尽。 他也没有想到本该空无一人的宿舍楼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 “……”对方喘得有点急,刚刚一定在跑。 “……”韩斐僵了笑,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却认得这幅公牛骨架。 袁华。 撕碎一张白纸 第3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4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4节 “……”被发现了。袁华自嘲的笑着,从宿舍楼里走出来,“老师……” “……”看清楚对方劫后余生的眸光时,韩斐忽然明白了,跟着自己的人,是袁华。 他比他还快,先进了宿舍楼。 等了许久却没看到他回去,所以跑下来找他。 他跑下来才发现,他只是走着走着走神了。 所以他才有这样的眼神。 “老师……”袁华又喊了一声。他的发型换了,飞机头换成了刺草圆圈,他不再像头随时要发怒狂奔的牛,反而像个顶着点碎缨子的大白萝卜,看上去和之前很不一样。 “你怎么……”韩斐想问他怎么不回家,转念又觉得自己这么问并不合适,说了一半的话,被他生生止住,换了一句:“你来拿杯子的?” “……”袁华脸颊微红,伸手想帮韩斐拎购物袋,被对方婉拒了,他讪讪收回自己的手,点着头跟在韩斐身后。 果然是他。 原来是他。 韩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猜对了而高兴,还是因为猜对了所以失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袁华。 当时闹成那样,自己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人家那么久的奶。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直接拒绝不喝,现在也就不必招呼他了! 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他已经“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了!韩斐暗自叹了一气,打开宿舍门,拍开灯,让袁华在门口等着,他去给他拿保温杯。 “你怎么知道‘大头娃娃’?” “你也喜欢?”袁华一脚踩进门里,一脚还在门外,进也不是退又不愿,便把自己卡在门口,不进去惹韩斐厌恶,也不让韩斐轻易就能把他关在门外。 他不掩心中的欢喜,小声道:“我小的时候只喝这个,比盒装奶划算,我就想给你喝。”原来他们都喜欢“大头娃娃”,都是喝“大头娃娃”长大的! “谢谢你,以后……不用——”他想说以后不用送牛奶了,他不想和袁华牵扯下去。 韩斐早后悔说这个话题了!看来他的三餐问题真是让人c,ao碎了心,也让人笑掉大牙了! 一个月两百块的伙食费。 其实每次想到这个,韩斐自己也非常想笑。这年头,哪个成年人一个月只吃两百块?!哪里还有刚毕业入职的人,却把日子过得扣吧得像第一批南下打工的农民工,一分一毛能省就省。 虽然他也不想这样,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很多人的笑柄了! 看起来光鲜,其实他就是个连饭都舍不得吃的敛财穷鬼。 如果不是美术班的孩子们确实都真心的在关心他,他是不会交出饭卡的。在交出饭卡后,他也特意威胁强调,不许他们自添腰包。 班委里的几个孩子都很懂事,并不触碰他的底线。可袁华和袁华的“大头娃娃”…… 他们是他的意料之外。 是不是穷人都像他一样,因为穷得只剩自尊了,所以自尊心强烈一些,轻易不接受别人的好意? 韩斐不知道。 他穷惯了,也自尊惯了。 他没钱,合不了群,更不想因为白吃白喝白拿别人的,而导致自己拒绝不了,就像现在。 他不得不和袁华面对面。 第章 第十二章 “老师,”袁华先一步打断韩斐的话,用保温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刮自己的手掌,诚恳道:“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我不懂事,你原谅我吧。” “……”韩斐知道他可能只是在装可怜,却抓不住错,说到底还是王彬那句,他是个男人,成年且比袁华年长的男人! 所谓年长就是必须宽容退让,就像他必须让韩斌一样,所谓男人就是必须担当,就是强悍,因为男人都一样,只会作恶,不会被作恶。 韩斐已经不再思考这样的定式认知是否正确了,更加不会对任何人说,虽然年长这点他向来做得不错,可他确实是个不作恶不强悍的男人。 “那事已经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韩斐道:“你好好读书,六月就高考了——” “我念不好,我妈说送我出国。” “那也不能太差,”韩斐蹙眉,脱口而出:“出去了丢国家的脸。” “!”袁华收起可怜像,扬着嘴角看韩斐,就知道他的心其实软得很! “老师,你真好,从来没人跟我说这样的话。”他柔声乞求道:“你教我好不好?我只有牛奶,一天一人一杯,行吗?” “……”韩斐犹豫不定,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他被牛奶束缚着,他已经喝了好几个月的牛奶,却还没有给袁华讲过一道题! “我不给你惹麻烦……老师,我后爹不喜欢我,也不管我,我没地方去。我就在你这看书,不会了问你,你忙的时候绝对不打扰你,行吗?” “……”后爹?这话信息量有点大,韩斐看向袁华的眼睛,他并没有撒谎。 他和他一样,有家不能回。 “老师,要是连你也不管我,就没人管我了,他们都不管我……” “……” “瞧,我这么晚不回家都没有人过问,他们只想着送我出国,也不问我这成绩出国会怎样——” “好了,你别说了。”韩斐无奈,退了一步,道:“你自己说的,来看书,要是食言——” “绝不食言,”袁华喜不自胜,跳起来用头顶了一下门框,恨不得指天誓日做保证。他退了一步让开宿舍门,生怕他反悔一般,急匆匆道:“那我明天就来,老师晚安!” 袁华到得很早,他像是跟着太阳一起出门,天刚亮他就到了一样!可他不敢敲门,太早了!他背着书包,蹲在韩斐的宿舍门口,想着韩斐昨晚妥协的笑容,独自乐。 真让他说韩斐是怎么好看的,他说不出口。那么浅的眼睛他没有见过,那么清淡的人他也没有见过。韩斐的好看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好看都不一样,这……就是一种感觉。袁华只觉得韩斐笑起来尤其好看,好看得像山间清晨的朝雾,又薄,又干净,无形无影,却真实存在。 真让他说自己究竟想怎样,他也说不清楚。 挨打之前他嚣张而跋扈,根本不把这团烟雾放在眼里,挨打之初,他只有愤怒,恨不得那个麻袋把这团烟雾装进去,封死沉塘。 可挨着挨着,他的心思就变了。 他的脸木了,思维也木了,眼睛木愣愣的看着对面那双冷漠的眼,他知道,韩斐的手也木了,可打在他脸上的力度并没有减轻半分。 一个画画的人,竟然可以不顾自己的手。 袁华反省了一周,只确定了一件事,韩斐是个会搏命的狠角色,而他斗不过这样一个什么都豁的出去的人。 那要怎么办呢?袁华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昨天,他心里忽然明白了,谁能抓住一团烟雾呢? 袁华自知没有那样的本事。 他没想怎样。 他就只是想近距离看看他,多看一天,是一天。 因为他是这个学校里唯一一个管他的人。 “看书,你总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题!”韩斐敲了敲画板,发出清脆的“笃笃”声,袁华的脸几乎被笑堆出褶子,把目光转回课本上。 韩斐无奈摇头,轻叹一声,继续埋头在他的画纸上。 最开始,韩斐总无法适应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突然多了另一个人,可袁华确实很安静,一如他承诺的那般,他不打扰他,也不招惹他。渐渐的,韩斐接受了这个现实,他就是要在他这儿看书。 早上天不亮袁华就来了,背着个包里放两个保温杯。他不带课本,只拿韩斐的书看。 得知他没有带课本后,韩斐指着墙角一摞书,那里本来是厨房的料理台,可韩斐不会做饭,就废物利用,把那里改成了一个小小的书架,厨房变成了小书房。 他嗤道:“得亏我在给学生们整理复习提纲!”他要给美术班抓分,怎么会没有教材?不仅有教材,他还有笔记,还有他念高中的时候保存的宝典。 袁华嘿嘿直笑,见韩斐穿着糊满油彩的围裙站在画架前,他把那套课桌搬到窗户另一边,将自己卡进相比他的体型而言太过狭小的课桌椅里去。那里不远不近,处在房间的中间,抬起头他就能看到韩斐,却不会打扰他作画,也不会偷窥到他的作品。 韩斐的笔记很齐全,袁华想问的问题几乎都能找到答案,所以他真正能问出口的问题很少。两人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事。 而偶尔说的几句话,也不过是袁华盯着韩斐看忘了时间,被韩斐敲醒,再提醒几句。 时间久了,韩斐都懒得说那些老掉牙的话了。 他倒是有些惊讶,他知道袁华聪明,脑子里不全是稻草,以前只是不肯念书,脑子空空而已,可没想到他念起书来,这么顺溜,书一本本的啃过去,居然没有问过什么很基础的问题。 他有些怀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念进去了! 腊月二十九的下午,本就不大的太阳慢慢被掩盖下去,开灯、关窗帘一气呵成,袁华已经很了解韩斐的习惯,先他一步把这些琐事都做好了。室内的日光灯并不明亮,光芒却温暖而充足,打在韩斐身上,在脚边落下个像他一样轻浅的影晕,随着他弯腰轻探,影晕小幅度的变化,像少女的绯颊。 袁华爬在课桌上,看得痴了。 “再看,我就把你喝掉!”突然,韩斐张牙舞爪的挥着画笔,大喊了一声。 “!” “……” “哈哈哈哈……”袁华捂着脸猛笑,笑得抽搐,太有趣了!他大笑着从小小的课桌椅里掉到地上,连带着桌子椅子都翻了,地上一片狼藉! 韩斐心里却一阵苦闷,他气恼极了,怎么说了这一句!袁华又不是班里那帮可爱的孩子们中的任何一个!! “老师,你太可爱了!”袁华手忙脚乱的把桌子扶起来,还是忍不住他又笑了一会儿,羡慕道:“你们班的学生真幸福啊!早知道,我也学美术了!” “……”太灵光了!韩斐暗自摆首,转而问:“你喜欢画画?” 喜欢画画? “不。”袁华摇头,把课桌椅重新摆好,课本也摆好后,他重新将自己卡进去,立着手肘支下巴,看着已经藏好情绪重新作画的韩斐,真快啊! 他道:“我不懂画画,也不会画画。我也看不出来什么是好……” 说到这里他有些羞,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指节粗壮有力,他亮掌给韩斐看,示意那根本不是能做绘画这种细致活儿的手,接着道:“可你画画的时候,像一幅画,最好的画,我忍不住就望过去了……” “……你那些……爸看不懂,可爸……我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 父亲,有人和你一样,喜欢看我画画。 他也看不懂我的画,却愿意看我画画。 “这不怪我,老师,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画画的——”袁华的声音戛然而止,猛然发现韩斐润了眼角。他吓了一跳,自己并没有说什么轻佻轻薄的伤人话,这是怎么了?! “老师?” “……我没事。”韩斐一手挡住袁华,不让他冲过来,另一手挡住自己的脸,转过身背对着袁华,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害自己更加难堪。 他没事,他只是……想起已经离他而去的父亲。 “……”袁华不知道韩斐在想什么,也不敢造次,只得重新坐下,看着单薄的背影,他心里难受。 美院的网站上还有韩斐当年得国际大奖的新闻,新闻里的证件照和现在的韩斐没有多大的差别,却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韩斐。 有才华、天分过人、天赋异禀什么的,袁华从来不觉得那是什么了不得东西,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被吹大的牛皮。 哪里有什么天才? 这世上只有努力和不努力。 人只要努力,就会成功。 老话都是这么说的,“天道酬勤”,“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等等,不都是这个意思吗? 可眼前的韩斐,却让袁华见识了活生生的、□□裸的现实。 他努力,勤奋,功夫下得深,耕耘不曾懒惰,他还有与生俱来的天分……可他却吃不饱穿不暖,一个人在15平方米的教职工宿舍里,吃着干粮过年…… 袁华心酸得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起来,默默走到韩斐身后,幽幽道:“老师,你怎么会来这里教书……” “!与你无关。” “老师——” “与你无关。” “韩斐!” “……”韩斐愣住了,不过一瞬,他像是被点燃的烟火一样,着了:“你走,走啊,我叫你走啊!” “我——” “滚!!!!!”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撞向杵在宿舍中央的野牛一样的袁华,将他撞了出去,并迅速上锁。 一连串动作又快又敏锐,像练习过无数次一般。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等袁华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锁在门外了! 竟然……他竟然对他防备至此,袁华哭笑不得,心里难过极了。原来这些天的和平共处,只是他一个人的遐想。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我担心你,我关心你,你怎么能依旧拒我千里之外!”袁华暴怒,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依旧会被拒绝,会被推出门外,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会随着一句话全部打了水漂。 他关心他,他心里只想着他,他只是满脑子都是他,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第章 第十三章 “有什么困难你就说,为什么要一个人死扛着?连我都知道人不可能一个人活着,也不可能只靠自己活着,连我都知道人生在世,要能屈能伸,不卑不亢,连我都知道逆境永远都只是一时的……这么多例子,这么多故事,这么多过来人讲过这么多道理,你怎么就是不看,不面对呢?” 袁华不懂,他不知道韩斐为什么宁可痛苦而坚强的忍受着,也不肯找人帮忙。 求人很丢脸吗? 并不,如果一时的低首能换来一辈子的昂首挺胸,袁华自己一定会做,不,他正在做。他在后爹面前装孙子,后爹给他自由自在的富足生活,这是很划算的事情。 更何况,如果韩斐只是缺学费,他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现在国家的政策很好,根本不像几十年前,因为缺钱而辍学的人能烂大街。如今这个社会,缺钱已经不是任何人不再继续念书的理由了! “韩斐,尊重是相互的!人和人相处也是相互的,你关心我,我也关心你,你对我好,我也想帮助你,我不想看你这么逃避、这么自暴自弃、醉生梦死下去,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袁华不认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他没有错,除了那点他也说不清楚却必须完全掩藏的心动。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是竭尽所能在讨好,在迁就这个年长他好几岁的男人。 他对别人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这么包容过,也从来没有这么上心,讲过这样的大道理过。 韩斐是他的特别存在。 可韩斐却不领他的情。 “哗——”一声巨响,韩斐暴怒,掀了桌子。 “!”袁华惊,火气蹭蹭的蹿上脑门,紧接着他锤起门,吼道:“你这么大个人了,为什么还像个孩子,逆反心怎么这么重?难道你还是初中生,在叛逆期,要人哄着供着给你讲道理吗?我不懂你,韩斐,我不懂你了,好话歹话我都说尽了,你还想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倒是跟我说啊?!” 袁华霹雳哗啦的发了一顿火,他生气,他也很生气,他跋扈惯了,哪里是个会在乎旁人的人,这些日子做小伏低的反常憋屈,本就已经让他的忍耐到了极致,正需要个发泄口,就一个来不及刹车,放飞了自我。 可雷霆暴怒之后,他很快又后悔了:怎么就没忍住,又吓到他了! 功亏一篑。 一时间,门里门外两个人都沉默了,两下里都安静了。 “你什么都不说,到底让我怎么办啊?”袁华对着门,门里静悄悄的,他后悔了,不该口不择言,任脾气暴走的! “……我……我不知道……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才想好好念书,想把你念过的书都念了,你就赶我走?!”袁华贴着门,声音带上了泣意,哭诉道:“你怎么能半途而废,不负责任?你怎么能因为我一时犯错就放弃我,不管我也不理我了……” “老师——”袁华拍着门,像是在哄孩子睡觉,轻轻的,一下一下的,“你别气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过问你的私事,干涉你的私生活的,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以后不乱说话了,你原谅我……” 他已经道歉了,像条赖皮狗一样低声下气的道歉。 可韩斐依旧没有理他。 袁华有些绝望,看着冷冰冰的门,想着冷冰冰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他很绝望。 韩斐根本就是根捂不热的石木奉槌! 不管他花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时间,一个不小心,他就烟消云散,绝情得像没有心,他连影子都不留下,连念想都不给他。 门再次被打开时,天已经大亮。 随着门开,袁华向后一倒,险些摔倒。意识到是门开了,他眼睛都没有睁开,先道:“老师,我错了,你别气了——” x市的冬天很冷,夜里尤其寒冷,还好宿舍里有暖气,可即便有暖气,走廊里也暖不到哪里去。袁华还穿着昨天的衣裳,毛刺草般的头发被他刨得乱七八糟,面色灰暗,两颊绯红,显然他是冻狠了。 “……”韩斐看着形容混乱的袁华,意外道:“你等了一夜?” “你哭了一夜?不,你没睡?”袁华看着韩斐越发苍白的脸,显得眼睛肿得过分,急道:“老师,你原谅我吧,我不懂事,我胡言乱语,我……” 韩斐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了,退了一步让开门,他将袁华让进屋。 宿舍里已经收拾好了,连课桌椅都摆回先前的位置,完全看不出他们昨天大闹了一场,怄了一夜气。 桌上的书翻开在袁华昨天被迫离开时候的位置,袁华眼睛一热,又想哭了,他怎么知道我看到这里了? “老师?” “洗脸去!”韩斐不太会处理这样的状况,他受不了什么人突然跟他亲近对他好,也受不了什么人跟他撒娇,何况袁华不是他班里那帮小姑娘,他是个巨大的萝卜! 韩斐放下背包,忍不住又叱了一句:“不会变通!” 袁华嘿嘿直笑,“老师……” “傻样!” “老师——” “再吵!” 袁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捂着脸看镜子里的自己,止不住的嗤笑。这形象真的是太糟糕了,脸是灰的,黑眼圈重得像猫熊,头发也没个型了,他简直丑出人生之最。 可他很高兴,心里很欢喜。 虽然韩斐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淡淡的,可他们之间却和先前不同了。在吵了一架,不对,是他单方面和韩斐吵架,又冷战了一夜……这也不对,是韩斐单方面跟他冷战之后,虽然他们没头没脑的闹了一场,可他们却近了一大步。 他不问了。 不问韩斐为什么知道他的书看到哪一页,也不问韩斐为什么不理他、不开门,却摊开书摆好课桌,不问他既然准备着他回来,为什么又能狠下心,彻夜不眠,却又避而不见,也不问他大清早背着包要去哪里,有何打算,更不会问韩斐如果他不在门口,他会不会找他这样的傻话…… 他什么都不问了,什么也不用问了。 因为,他理他了,他又理他、准他进来了。 韩斐不出门了。 二人同前几日一样,一个看书,一个画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争吵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袁华一夜没睡,现在又放下心来,看着书,不一会儿就松懈下来,爬在桌子上,他打起呼噜。 韩斐抬脸看了一眼,思量了一瞬,取下画架上的画纸,轻轻卷起来,放进身边的画筒里,那里原本空荡荡的,经过这几天,稀稀落落的已经散放了好几卷。 他又摊开一张空白的画纸,重新铺在画板上,拿着画笔,不时抬眼看睡着的人,并在画纸上涂涂抹抹。 不知不觉时间匆匆溜走,闹钟忽然响起,袁华蹬了蹬腿,韩斐连忙关了手机闹钟,匆匆取下画纸小心翼翼卷起来,藏进画筒里。 袁华这一觉睡得极香,却腰酸背疼,蜷胳膊缩腿使他血液不通,他筋骨都麻了。随手一推,桌上的书掉在地上,袁华醒了。 “哈……”袁华张着大嘴伸懒腰,睁眼一看,发现韩斐不在画架旁边作画,他急了! “老师!” “老师?” “老——” “喊什么,”韩斐失笑,手里还拿着毛巾从洗手间走出来,看他一眼又转回去洗手间里,道:“我又不会丢!” 袁华放心了。 不一会儿,韩斐整理好仪容,换好衣裳,见袁华还愣着发呆,指着窗外灰白的天,怪道:“今天年三十,你不回家吃团年饭吗?” “不回去,他们一家三口聚着正好,我去给人家添堵。” “……”韩斐一怔,跟自己好像。 其实,自打韩斌从乡下回来后,他每次回家都觉得自己是外人,打扰了人家一家子团聚。可他心里又清楚的知道,这想法不对。自己并不是外人,他也是父亲母亲的儿子,他是韩斌的亲哥哥。 他劝道:“那也要回去一趟,就算父亲是后爹,母亲总是亲的,弟弟妹妹总是无辜的。” “你呢?” “我?自然要回家的。”说话间,韩斐已经背好背包,天冷,他加了条围巾,驼色配着他浅淡的眼眸,恰到好处。他用眼神示意袁华,该走了。 “你要回家?”袁华匆匆撵出来,看着韩斐锁上门就走,追问道:“什么时候回来?那我怎么办……” “……我就吃顿饭,”韩斐轻笑了一声,道:“我弟弟……他有点好强,不太喜欢看到我……” “你还有个弟弟?” “嗯。”韩斐点头,想起韩斌,韩斐略微蹙了一下眉头。他没本事,拿不出十万块,他不能把弟弟送进梦寐以求的学校念书。至于韩斌最终念了哪所学校,母亲并没有说。 自从他入职,就没有回过家。他和家里的联系不过是每个月的工资一到账,他就将整数转给母亲,他只留下几百块的零头充作日常花费,他也不知道家里欠的钱还得怎样了。 “你弟弟多大了?上几年级?”袁华道:“我家里也有个弟弟,六岁了,特别讨厌!” “呵……”六七岁的孩子确实比较……难以讨人喜欢,韩斐想起七八岁的韩斌,略同情看袁华一眼,道:“我弟弟已经十七岁了。” “真好啊!我恨不得我家那个立即十七岁,至少能懂事一点!”袁华羡慕得不得了,转念一想,怪不得韩斐脾气这么好,惹他生气了也只会关着门自己发脾气,原来是在家里让弟弟让成习惯了! 袁华乐道:“我十八!老师,你呢?” “我?我老了,过了年我就二十四了!” “?”袁华对年龄没有什么概念,二人一路闲聊着,一个没注意,他跟着韩斐上了公交车。年三十公交车很空,韩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靠在椅背上看窗外。袁华坐在他前面的空位,侧身跟他说话,“我十一月过生日,你呢?” “三月。” “那岂不是快了?”袁华脱口而出。 第章 第十四章 韩斐扭头,将目光从窗外挪到面前,看着袁华略急切的脸,突然,他好笑道:“你怎么也上这趟车了?你回家坐几路车?” “……” “算了,”见袁华一脸不情愿,韩斐只得道:“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 “那就发个短信?” “……” “要不……你把电话给我,我给他们打。总不能让他们大过年的以为孩子丢了,到处找你。” “他们才不会找我!”袁华嘟囔了一句,见韩斐冲他翻白眼,妥协道:“我还是发短信吧!” 袁华抱着手机按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想的,他转身坐到韩斐身边的空位上。空荡荡的公交车上,两人挤在一起显得很奇怪,袁华又挪了一次,在两人中间空出了个位置。 “老师,你的手机给我。” 韩斐把手机递给他,问:“干什么?” “我还没有存你的电话呢!”袁华拿着两个人的手机,交换号码,把韩斐的电话号码存进自己的手机,又把自己的电话存进韩斐的手机,做完这一切,他顺手一点,点开了短消息,见韩斐没管他,悄悄翻了翻。 “……” 韩斐突然伸手,收回自己的手机,责备道:“不问自取。” “……嘿嘿……”袁华立即松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的点开的。” 见韩斐又看窗外不理他,袁华知道这是没有生气的意思,胆子略大了些,颤悠悠的问:“王彬……校长……你们……你和他经常发短信啊?” “……”韩斐瞥了他一眼,道:“不经常。” 袁华还是若有所思,韩斐暗自叹气,又拿出手机,点开短消息给他看,以证明自己并没有做私下巴结讨好校长这种事,道:“哪儿有经常……咦?” 韩斐这才发现因为自己很少看手机,所以一直没注意到有好多条未读短消息,其中确实有好几条是王彬发来的,怪不得袁华会这么问呢!还有一些是班里的学生发的,全部都是祝福短信,韩斐挨个回复道:“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袁华道:“复制粘贴的你也回?” “复制粘贴也是心意,有些人连复制粘贴都不会给你发。”韩斐说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翻上去一看,他发现又有新的未读消息,一阵怪异,然而当看到来信名字时,韩斐哭笑不得。 大袁华:“老师新年快乐!” 发短信的人坐在旁边,正紧锣密鼓的盯着自己的手机,等待回复。 怎么这么孩子气! 还d开头! 韩斐调整到电话簿一看,果然第一位就是这“大袁华”,他便觉得更加好笑了! 很快又来一条,大袁华:“新年快乐!” “……”韩斐斜眼瞄耍性子的人。 袁华没等到消息,扁着嘴别开脸不看韩斐,又若无其事的暗自伸长腿,用自己的脚尖一下一下点着韩斐的脚,催促他:回消息! “……”大个子的小心眼子! 大袁华:“新年快乐!!!!!” “……”韩斐看了一眼手机,不再瞥袁华,他让了让脚,扭头看向窗外。 两人看起来像是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各自看向另一边,后脑相对,两人的脚却你追我赶的抵在一起,暗自较劲儿,二人斗得不亦乐乎。 “哎呀,都怪你!”韩斐忽然轻斥了一声,背着背包逃下车,“我到了!” “等我!”袁华跟着蹦下车,上车的时候天还有些灰白,现在则全灰了。一阵冷风吹过,袁华缩了一下脖子,抱着自己的手臂跟着韩斐,不一会儿两人走进了一个古朴的小区,他好奇的到处看,见韩斐熟门熟路,心里明白了,原来韩斐的家在这里,他居然在这么普通的地方长大! 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气质! “老师……那……我在门口等你。”他们一家团聚,加他一个外人好像不合适。 “外面冷,走吧。”韩斐看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逞强了,敲门,一边等待开门,一边轻道:“没事,我们一会儿就走。” “……”袁华恍然大悟,韩斐也不想回家,亏他刚刚还一本正经的教训他,要求他必须跟家里联系!他咬着牙威胁道:“老师,你居然利用我,拿我当挡箭牌!” “自以为是,我根本用不上你。”韩斐嘴里说着正直话,没忍住自己先掀起嘴角。 “……”袁华愣住了,“老师,你笑了……” “你看错了……”韩斐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开了。 “……” “……” “……” 门里门外,三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小斌,门外是谁啊?”刘英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见韩斌还堵在门口,嘟囔道:“奇怪,年三十怎么会有人来。” “……妈。”韩斐有些尴尬,绕过韩斌进门。 “……”刘英也是一脸尴尬,连忙擦干手,结巴道:“你……你回来了。” “路过,我送学生回家。”韩斐指了一下袁华,结果他还是拿他当挡箭牌了。 “……”袁华跟着韩斐,也绕过韩斌进门,见韩斐指着自己,他冲着头发花白的妇女点头笑,招呼道:“您好。” 目光一扫他心下了然,原来老师纤细的小骨架像他的母亲。 室内有暖气,热乎乎的,袁华脱掉外套,接着韩斐的围巾外套放在一起, “真是你学生?”刘英的目光跟着殷勤的袁华,犍牛般的人多少有些忌惮,无论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个学生。多半是他引来的麻烦,她暗叹一气,略责备的看了韩斐一眼,道:“既然回来了,一起吃个饭吧……别让旁人看笑话。” “……”袁华放下二人的衣裳,又来接韩斐的背包,蹙着眉头看这母子,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他看向韩斐,后者仍旧一脸淡然,像是看不出自己被莫名敌视了一样,看起来很无所谓,显然他已经习惯了。随手指着家里的沙发他让袁华坐下,自己带着背包转身进屋。 刘英关了厨房里的火,跟着韩斐进了内室。 客厅里余下韩斌和袁华两人面面相觑,互相打量。 袁华看着韩斌,总感觉哪里不舒服,尤其是他看他的眼神。 韩斌像泥巴,韩斐则是云,典型的云泥之别。就像刚刚,他看着韩斐,韩斌却看着他们两个人,来回打量,像是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韩斐只说弟弟好强,可在袁华看来,这怎么都不紧紧是“好强”而已! 他不懂,明明他们是亲兄弟,为什么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难道只是因为韩斐像母亲,弟弟像父亲? 那这个父亲大概像这个弟弟一样,不讨人喜欢。 袁华心中暗笑,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对方也不见得就被他打量得舒服!两人各怀心思,一人占着沙发的一头,在心里把对方估量了一番,哼着鼻子两看相厌,谁也不理谁。 内室里,韩斐将新年礼物递给母亲,问了问这些日子以来家里的情况,刘英言语不详,韩斐又问起家里的债务问题,刘英依旧一脸讪讪,不欲多言的样子,只是不停盯着他上下左右的看。 韩斐无奈,叹道:“妈,你什么都不说,让我怎么办?” “那个……真是你学生?” “不是学生是什么?”韩斐不明所以,解释道:“他最近跟着我念书,是我们学校高三的学生。” “我是担心你犯下大错,”刘英隐隐约约含糊不清,道:“你……你还是……” “还是什么?”韩斐没听清楚,叹道:“妈,我能犯什么大错?”真犯错也该是弟弟犯错,他不过是个手无缚ji之力的瘦竹竿,有什么本事犯错! “妈是为你好!你本来就……”刘英急忙刹车,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口道:“小区张大爷的孙女不错,你跟她结婚,以后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别跟学生牵扯不清,咱丢不起那人……” “张大爷的孙女?”韩斐揪着眉心,回忆了好半天,依然想不起这是个什么人,可张大爷他知道,那炮仗又三八的脾气,他第一个受不了,真结这个婚,他怀疑自己会被念叨死。 “小的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虽然她有点过于安静,可你也不说话,这不是正好吗?她绝对不会吵你。咱们家也就这样,你也别嫌弃人家……” “?嫌弃什么?”韩斐下意识摇头,道:“我还不想结婚,你别说了。” “这不是为你好吗?结了婚成了家,你就有担当,不会再……”刘英说着,浅咳了一声,转口又道:“本命年犯太岁,不吉利,我怕你捅大篓子——” “我暂时不考虑结婚的事,你要是喜欢那女孩就给小斌定吧。” “……”刘英哑了,仿佛遭受了极大的羞辱,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韩斐重重摇头,他不懂这话从何而来,他从来不惹是生非,又能犯什么让母亲如临大敌的错,还捅大篓子?简直可笑。可母亲显然是不会再说什么有用的话了,他只得又问:“小斌在念哪所学校?书读得如何?” “……” “不说就算了吧,”韩斐有些不耐烦,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裳,道:“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过年——” “韩斐!”刘英拉住韩斐,不让他走,急道:“回……你回都回来了,连顿饭都不吃,要是传出去,不好听……” “……”韩斐揉着额头,胸口一阵闷疼。 “你坐一会儿,饭马上就好,你们吃了再走。” 第章 第十五章 一顿饭吃得四个人都兴致索然,如鲠在喉,却都不得不忍耐,一起演这一场家庭和睦的戏。 长方形的餐桌上,一家之主的位置空着,并没有因为这一家的男主人仙逝,而由旁人填补。刘英和韩斌在上首位,韩斐和袁华坐在二人对面,只要抬眼他们都能看到不想看到的人。 袁华吃得很憋屈。 他在自己家里吃饭时,如坐针毡的是那一家三口,他们三个都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做事说话。其实他们对他很好,后爹左侧的上首位是他的,自从弟弟学会自己吃饭后,就坐在他的左手边,母亲则在下首位,他抬眼就能看到她。 撕碎一张白纸 第4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5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5节 饭桌的排位彰显着他在家里的地位,他是老大,即便他没有改姓,他依旧是那个家里的长子,只要他想,后爹不在家时,主位就是他的,决策之人也是他,当然,他不会专断独决,因为他还有母亲。 虽然母亲在他十一岁那年,突然说懂得了爱情,选择和父亲分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了一个新家,以及一个弟弟。可母亲依旧爱他,很照顾他的感受,他开口要的母亲都会给他。 然而他们的谨小慎微总让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和他们不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会像那样相敬如宾,根本亲近不起来! 然而现在,他看着韩斐的情况,舒坦不起来。 韩斐的情况很糟糕,作为这个家里的亲生长子,他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无论如何,后爹不敢让他的母亲和弟弟坐在上首位,让他坐下首客席。可韩斐显然一直被安置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没有一家之主的家庭,在有客人的情况下,主位却空着,能是什么原因?袁华扫过三人,看着韩斐时满是同情,虽然只是一个小得不能更小的细节,却直白说明了韩斐在家里的地位根本不被这对母子认可。 这让袁华心里不舒服,他们好歹是亲人,他却被他们当成外人对待。 现在的他像他一样,只是在一桌和两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共进晚餐,一起演这场戏而已。袁华想想就难受,忍不住不时看韩斐,涤荡心灵,以免自己被憋出内伤。 袁华看得太频繁了,韩斐在桌下踢了一脚,斜眼瞅他,提醒他不要再看他,再忍耐一会儿。 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过对面二人的眼。 韩斌的目光在二人脸上转来转去,又看母亲,两人交换了个古怪的眼神,最终都落在韩斐脸上,韩斌怪道:“你学生……也是九四中学的?他成年了吗?” “当然成年了。”韩斐讶,奇怪的瞟韩斌,又看袁华,问:“你们一个高一和高三,是同龄人,没有话题可聊吗?” “老师,我最近在忙考试的事情,天天跟你念书,能有什么话题可聊啊……”袁华找了个借口,其实他是真的不知道跟韩斌说什么,他从来没有对什么人这么抗拒过,连说句话敷衍一下他都不想。 “说的好像你很乖一样。”以为他忘记他原来是个有名的混子了吗?韩斐说着,斜着眼睛看袁华,顺手往他碗里放了块排骨,算是奖励他这几天很乖,让他多吃点。 “哦!”韩斌若有所思,又道:“念高三啊……很忙吗?你们都住校?学生宿舍和教工宿舍是分开的还是——” “老师比学生们忙,经常吃不上饭,”袁华咧嘴一笑,不等韩斌问完,抢着回了一句,顺便站起来给韩斐盛了一碗汤,道:“他们美术班的学生……”他说着被踢了一脚,估摸着韩斐是不想多说学校的事,他冲韩斐做了个鬼脸,不再多言。 韩斌好奇问道:“你不是美术班的?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会这么要好,还带回来——” 韩斐轻蹙了一下眉头,打断这个话题,随口问:“小斌在哪所学校?你们那边忙不忙?” 闻言,韩斌耸肩,yin阳怪气道:“我又没念省重点,怎么会忙。” “……”袁华古怪一瞥,这腔调……韩斌居然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言语暗含讽刺,数落自己的亲哥哥,熟络自在的好像他不是第一次登门拜访一样! 真是不拿他当外人啊! 刘英连忙道:“小斌,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切! 袁华斜了那母子二人一眼,韩斐是决计不会跟他们计较这些琐事了!可他见不得他受这样的委屈! 袁华笑着打诨,道:“我念高一的时候,都忙着玩呢,不打游戏就打架,高三才开始念书。老师,你呢?你笔记那么齐全,肯定念得很好,是不是?” 韩斌闻言嗤了一声,不减怪声怪气,道:“人家可厉害了,是考上高新国际国际的免——学——费——优——等——生!”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题! 眼见着又要吵闹起来,韩斐充耳不闻,拿出一贯拒人千里的冷漠姿态,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示意自己用餐完毕。 见此,袁华也放下筷子,他早就不想吃了! 几乎与韩斐同时,韩斌也抢着放下筷子。刘英挡了一下准备给自己帮忙的韩斐,开始收拾桌子。 韩斐在家务上依旧帮不上忙,母亲从来不让他们父子三人进厨房。可他又见不得母亲一个人忙前忙后,弟弟却翘着脚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见不得便不见吧! 他往茶几上放了两个红包,背上背包,招呼了一声,转身带袁华离开。 没有父亲的第一个团年饭,居然就这么吃完了。 韩斐心里空唠唠的,有些说不出的荒谬感。 母亲和弟弟的话没头没尾的,他参透不了,想得头疼,他也懒得再想。 “……老师……”袁华喊了好几声,韩斐却一个人在前面走,根本没听到,更别提理他了。袁华追着韩斐走出小区,撵了几步拉住他的手腕,不满的喊道:“老师——” “!”韩斐后知后觉,他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一脸歉意看袁华。 “你把我忘记了?”袁华一眼就看穿韩斐的心思,他居然转眼就忘记他还跟着他呢! “老师,你太过分了!”居然真的把他忘记了! “你自己听听,你来听啊!” “听什么?”莫名其妙!韩斐挣着要往后退,却被袁华一把拉近。 “心碎的声音啊!”袁华怄气大喊,拉着韩斐的手腕把指节分明的修长双手往自己心口贴。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韩斐连忙挣开他跑了几步,想躲开袁华,急匆匆道:“你怎么这样,我都已经道歉了!” “我昨晚也道歉了,你还不是罚我……”袁华三两步追上去,眼看着又要撵上他! 韩斐灵活躲避,两人你追我赶,像刚放学的中学生,嘻嘻哈哈连跑带躲的跑到车站,看见一辆公交车停下,二人蹭蹭两下跳着跨上去。 “几路车?”袁华大字型摊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上,他跑了这一会儿出了一身汗。 “……”韩斐照旧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轻轻喘着气,他跑热了,取下围巾抱在怀里,爬在前排的椅背上看袁华,笑道:“不知道,我没看。” “那现在我们去哪儿?” “……”韩斐扭头看窗外,大年三十的夜晚,华灯初上,马路两旁的树上都披着彩灯,火树银花,马路上却空荡荡的,没有人欣赏这样的美景。 所有人都和家人在一起,一起团年,一起看春晚,一起过年,除了不得不加班,不能回家的人们,以及无家可回的他们。 韩斐幽幽道:“走哪儿是哪儿吧。” “好。”袁华转身挪到韩斐身边的位置上,像他一样爬在前排的椅背上,看向窗外的方向。 “老师,我跟你一起,”袁华依旧爬着,枕在自己的一只手臂上,另一手试探着握住韩斐的小臂,隔着厚厚的冬衣,袁华依旧轻易注意到,韩斐瘦得厉害,比秋天他刚入职的时候还瘦。袁华不敢使劲,生怕捏断了他的骨头,小声道:“走哪儿是哪儿,咱俩一起,你可别又忘了我。” “傻瓜,我记得你干什么,”韩斐没动,既没有回头看袁华,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臂,像是回答他,更像是自说自话,轻道:“你也会走的。” “老师,你说什么?” 韩斐的声音太小,袁华没听清楚,攥着韩斐纤细的手腕,轻轻握着他的手,摇了摇,“你又不理我?” “啰嗦。”韩斐抽回自己的手,不让袁华牵着,安抚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片刻后,他将目光从窗外转回来,落在袁华的眼睛里,认真道:“我知道,你在这儿,不会再忘了。” 公交车走走停停,上车的人很少,寥寥无几的乘客都只在公交车前半部分停留几站,匆匆又下,所有人都急着回家,没有人注意最后一排的互相注视的两个人。 “你脸红什么?”韩斐轻嗤了一句,可袁华不理他,只呆呆的看他,像是被魇住了一样。 “怪人!”韩斐心里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他不再看袁华,转脸看向窗外。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窗户慢慢变成了镜子,映出两张重叠在一起的脸,谁都看不清窗外有什么,只能看见镜子里的彼此。 “老师……” “嗯?” “你真好看。” “……胡言乱语。”韩斐瞟一眼镜子里的另外一双眼睛,合上眼睑,把脸埋进臂弯里,藏住了脸,他却藏不住发红的耳朵。 袁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在听见他这么直白的言语后,韩斐却只有一句“胡言乱语”,相比以前的耳光,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看着被一句真心话闹得害羞的人,他突然很知足,心里很欢喜,这就像突然中奖了一样,袁华险些偷笑出声。 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和陪伴,并非没有半分作用。他贪婪的轻挽着韩斐的手臂,心中的欢喜无以言表。 袁华的情绪波动太明显了,韩斐羞得无地自容,忍无可忍,他悄悄的狠踢他一脚,抖开围巾重新围好,挡住自己失控发烫的耳朵。 第章 第十六章 短暂的高三寒假很快就过去了,高三下学期转眼开学了。开学不到一周,韩斐突然接到学校的通知,将美术班学生打散编入普通班级,跟他们一起学习文化课。 “?”韩斐无法接受这样的决断。一个集体怎么能说散就散,还挑在高考前这么关键的时候,这并不是什么有利决定,对学生无益,对学校也没有任何好处。 可教务给出的解释只有一句:“师资力量不足,没必要为了十五个学生,给高三的老师们增加负担。” 这算什么理由?! 十五个学生就不是学生了吗?! “校长,这件事不能这么办。”韩斐跟教务方向说不通,只得到校长办公室,找王彬。 “美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这十五个孩子也都已经通过了目标学校的考核,现在就等文化课成绩。你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他们打散投入普通班级?让他们这样囫囵吞枣的学习文化课?其他学生一轮二轮三轮复习的时候,他们在准备美考,回来就让他们直接跟四轮复习,你们这么做合适吗?” “他们的基础有多差,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别说他们跟不上,就算咱们学校的前十五名,不参加前三轮的复习,也跟不上四轮复习!这根本不合理,光心理压力就足够压垮他们。” “校长,我不懂。学校到底是真的重视升学率还是假重视?不足1%的重点比例,我想学校如果真的不介意,当初就不会特意聘用我!可你们现在这么处理这件事,究竟又是什么原因?” 韩斐句句占理,头头是道,他的态度几乎是咄咄逼人。然而无论他怎么问,如何言辞,王彬只是坐着,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半句话都不说。 他这幅无关紧要的样子,看得韩斐上火,他拍着校长的办公桌略抬高声音,质问道:“你这么做跟欺骗有什么差别?我们当初说好的,就在这个办公室,因为我们已经协约好了美考单独成体系,我才……可你现在的行为算什么?你的决定是单方面撕毁合约!既然如此,你还让我怎么做下去?不过问文化课,你究竟想让我怎么保证升学率?” “校长!” “说完了?”王彬放下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香烟,平静的看着这一抹清风忽然变成了一阵小风,吹得他毛孔都张开了。竟然有这样的人,分明怒火中生却依旧如和风拂柳! 他打量着韩斐,这个他已经打量了无数次却从未真正看清楚的人。他真不适合穿着沉稳的套装,虽然清爽ji,ng神,却始终少了些什么,更像是破坏了什么……这感觉就像给泥塑的菩萨披上七彩纱,不如不多此一举。王彬不禁觉得可惜,可这个天气如果只穿白衬衣,又太冷了。 加个马甲,或许就好了,还会显得贵气逼人。 “……”韩斐收回自己的手,在王彬的注视下,不由后退了几步,他刚刚拍了老板的桌子,这很危险。他不过是个新入职的小员工,不该惹出这样的是非,这是职场大忌。 可他不后悔。 他在据理力争的,是孩子们的未来。 “说完了……就回去执行吧。” “校长!!”韩斐万般不信自己听见的指令,他这一番话进了狗耳朵吗? “韩老师,你不要再惹麻烦了!” “?”韩斐不懂,怎么自己惹麻烦了自己不知道?他想不通自己惹了什么麻烦。 “校长,我在跟你说孩子们的前程!” “我在跟你说你的前程!”王彬分毫不让。 “我的前程?”韩斐直叹气,心里郁闷得很,直言道:“如果孩子们的文化课考不好,我还有什么前程?” “……”这话二人都懂,这是韩斐签约进九四中学的时候协定好的保证。 王彬站起来,重新审视眼前的人,他单薄如风,亦坚韧如风,捕捉不住,难以驾驭,还无处不在。 王彬从不认为韩斐笨,相反,他认定韩斐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否则这么一个弱柳扶风的年轻人,怎么敢在入职前先跟他谈判,并抓住他的痛点要求工资。这么一个瘦得像风筝的年轻人,怎么敢再三跟他玩心眼,几次三番在他将收网时,又成功溜走。这么一个一拍就碎的肥皂泡泡,怎么敢动手打学校最难搞的袁华,可他不仅打了,还把那小子收服了! 袁华居然不惹是生非了! 韩斐是个有本事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不仅真的把美术班搞起来了,还团结一致,不仅十五个学生美考都过了,还…… “韩斐,有学生家长投诉,说你跟孩子谈恋爱。”王彬说出了原因,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还是不信这样的投诉,可韩斐确实很受欢迎。 “!!??!!!”韩斐懵。 他?跟学生谈恋爱?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韩斐摆走满头问号,坚决道:“谈恋爱?这怎么可能!我没有。” “跟我说没有有什么用?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现在是学生家长不信任你。”王彬审度着这个外表和实力分外不符的年轻人,第一次有了自己太大意的想法。 回想韩斐入职这段日子,他和学生闹矛盾,和同事不合,和领导不亲,也不巴结他……可他居然可以游刃有余的周旋在这些困难之中,并全身而退。 什么如沐春风,和风旭日,他就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有学生说,要跟你结婚。”王彬一语道破,给出了原因,“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又算什么!韩斐哭笑不得,嘲道:“孩子们说的孩子话而已,怎能当真?别说这话的可信度,就算他们是认真的,等他们上大学认识了旁人,进入社会后……呵!到了那个时候,校长认为究竟还有谁会记得我?还有谁会记得说过要和我过一辈子?校长,你不是这么天真,相信这样的话吧!” 韩斐也一语中的。 “……”意外凉薄,又是意料之中。王彬将信将疑。美术班的情况他知道不少,学生们给韩斐买饭的事他也知道,私下偶尔开点小玩笑什么的他都知道,这也是他迟疑不定,并给出现在这个折中的处理办法的根本原因。 孩子们懂什么?他私心里也认为孩子们只是嘴上说要跟韩斐结婚,他才不相信少年人说的喜欢就是情根深种、非君不嫁,他们懂什么呀! 可他不能不对这项投诉做任何处理。 他连拍桌子,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韩斐成长了,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忐忑观望了。一想到他胆敢拍他的桌子,王彬越发认定,他必须给这小子点教训! 他严厉道:“你以为我不在乎升学率?可我不能为了升学率就搞垮我们学校,继续烂尾的普高不会更糟糕。然而,如果因为这样的丑闻而出名,我们学校就等着再也招不到学生,等着关门大吉吧。” “可是——” “没有可是,你去把那十五个安抚好,准备接收高一年级和高二年级的美术生。” “那——” “放心吧,学校的老师们知道轻重的,不会对不起你那些宝贝疙瘩……” “我——” “别我了!”王彬大声说着话,心里有些讪讪,他这算什么“教训他”!几句话的功夫,王彬恍然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认可韩斐的言论,并将他挡在安全范围之内了。 真是个厉害的角色! 看起来是自己赢了,实际上却是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抬起手,他隔空点着韩斐,恨恨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校长……”韩斐很难过,别着脸他不想妥协。可他心里很清楚,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不能不妥协。校长这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又搞砸了。 而他,又护他了。 “去吧,把孩子们安抚好。”王彬在韩斐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声好气的把他送出校长办公室。 “老师——” “……”回到教室里,韩斐看着一双双殷切的眼睛,心中越发难以平复。投诉的人是这些孩子身后的某几位捕风捉影的家长,而他们维护的和伤害的都只有这些孩子。 下令的人虽然是校长,执行的人却是他韩斐。他自责。校长说为了他的前程,好笑的说辞,韩斐忍不住嘲讽王彬虚伪,前程,谁的前程不是前程?他们怎么能够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拿孩子们的高考开玩笑! 可他不能跟孩子们说,其实他并不认可学校的决定。 因为那只会让孩子们更加抗拒回原班级这件事。 “这是分班名单,基本上都是回到原班。这就收拾东西,准备着去班级里上晚自习吧。” “老师——” “咱们这一届的文化课老师都是很厉害,负责任的老教师,你们不用担心师资问题,他们都比我厉害,除了画画!”韩斐眉眼带着浅笑,和寻常面对他们时无异,用那双浅色的眼眸一一扫过十五个孩子,这段日子以来,他给他们做的提分计划,没有用了。 他叮嘱道:“你们千万不能因为美考过了就松懈。正因为美考过了,你们要更努力,如果被文化课绊住脚,那就太不划算了!” “那你呢?” “我?”韩斐略微一笑,道:“不用担心我啊,老师是板砖,带花儿的那种!” “噗……”有学生被他逗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们难过的哭了。 美术班是真的没了。 第章 第十七章 “好了好了,怎么弄得跟你们以后都不会见到我了一样!”韩斐摆着手,乐道:“如果没考上就别来见我了,省的以后咱们两看相厌!” “老师不是说好看着我们毕业吗?” “我依然看着你们啊!”韩斐又答一问,忽然反问道:“怎么,难道你们以为分别进入七个班,我就不知道你们谁念书了,谁上课睡了,谁没交作业,谁不乖吗?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还是说,你们认为进了别的班级,有别的老师、别的班主任,我就管不了你们了?”韩斐半开玩笑说着威胁话,让孩子们听不出真假,只觉得心里似乎被抚慰了:虽然美术班散了,可他不会食言,他们的老师不会不管他们。 “人生就是聚散离合,有聚就有散,有离就有合,这只是其中小到不能再小的一次而已。我等着你们拿着入学通知书来看我。等到将来,如果你们有心,还记得我,那就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来看我。” “老师——” “我年轻,等得到的!”说完最后一句,韩斐转身背过去,不看孩子们收拾东西,也不看他们的眼泪。 是他没用,不能带着他们走到最后一步。 “老师……” 韩斐再转身时,班里只剩班委几人,偌大的教室空了,他们再开口的时候都能听见嗡嗡的回音。 “食谱单是你定的?谢谢。”韩斐看着钱卉,又看金成,挨个看着这些日子以来每天给他买饭送饭的几个孩子,安抚道:“不担任班干部了,你们可以全心全意的好好学习了!” “不给你买饭,我们会不习惯的!” “那就用买饭的时间多做一道数学题,怎么样?”韩斐摊开纤细修长的手掌,示意他们可以把饭卡还给他了。 “老师,那……我们还能找你吗?” “当然可以!”韩斐一口答应,略想了一下补充道:“闲聊就算了,如果是闲聊的事,就等考完了再说吧!” “不会的题能问你吗?”黄珏勉强一笑,一脸苦相,他难过道:“三班……那个班主任不喜欢我,说我是老鼠屎……老师……我一点都不想回去。”他进美术班之前是三班的害群之马。 另外几个也是同样的想法。 其实当初他们选择美术班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喜欢画画,更加不是因为他们有这方面的才能。美考只是他们的一条出路,而他们家里供得起这些花费而已。 他们选择美术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并不融于原来的班级,当时是趁着美术班成立的机会选择了逃离。 “一想到要回去面对他们,我就觉得生无可恋……” “书是念给自己的,”韩斐打断他,递给黄珏一张纸巾,让他擦干眼泪,道:“你考好了,和任何人都无关,除了你自己。可如果你考差了,所有人都多了条嘲笑、数落你的理由:瞧,他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一句惊住在场所有人,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们是考生,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这样直白刺激的话。 他们更加没有想到这么冷漠的话,是从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看起来很容易被欺负,欺负他会让他们自责的,总是如春风一般淡淡的暖暖的老师嘴里说出来。 韩斐掀了一下嘴角,在教师座椅上坐下,手臂支在讲桌上,他撑着下巴,略思考了一下,又道:“拼着一口不让人看扁的倔强,坚持下去,你们就会觉得日子没那么难过了,因为你们根本没有时间想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这话说着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只有经历过并坚持下来的人才知道,要无视旁人,坚持自己,是一件多么难以实现的事。 这感觉,韩斐太懂了。 “坚持最难的地方在于你只有一个人。你们看田径跑道上的长跑运动员,每一场比赛他们总是分梯队奔跑,每个梯队的领跑,只有一个人,就像在这一场奔跑比赛中,领跑也只有一个一样,梯队的领跑可以看前面的梯队末尾,而整场比赛的领跑,只能坚持不懈的一个人不停的跑一样,他只能独自坚持做自己想做要做的事,一步一步的跑下去,冲线,并取得胜利。” 说到这里,韩斐的心颤了一下。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在他的人生跑道上,他并不是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还有父亲,曾经,他的父亲在他身后,他一直拥有父亲的支持。 “我答应你们,”韩斐认真道:“当你们遇上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会尽量解答。” “?”这又和预计的回答不一样,几个孩子懵懂不明,看着他们信任信赖的老师,一般来讲,这种情况下不是会说“还有我”,“我在”,或者“我和你们在一起”吗? “解答不是解决。”韩斐拿着手中的文件夹,挨个在他们的头顶上惩戒般轻拍了一下,提醒道:“人啊,自己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别人能给出的只是意见和建议。人活着,只能靠自己啊!” “简单来说,我又不能替你们高考!” 几个孩子破涕为笑,“老师,你讲的大道理都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我讲的根本就不是大道理!”韩斐微笑着摆手,看着他们各自搬着课桌椅,依依不舍的离开美术班的教室,回归自己原本所在的班级。 空荡荡的美术班教室,只剩下韩斐,和他的讲桌,他的教室座椅,他的饭卡,以及他费尽心思做的十六份方案。 “不是大道理,是什么?” 韩斐抬头,看到熟悉的人,轻轻掀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他给他抛了一个苹果,自己拿着一个,一口啃掉一小半。 “老师,你难过吗?” “?” “我挺高兴的。”袁华走进教室,打量着空荡荡的教室,酸溜溜道:“你太关注他们了,一开学你就不理我,就把我忘了,我不高兴。所以,现在美术班散了,我挺高兴的。” “……”韩斐一叹,小孩子脾气!他握着苹果翻他一眼,道:“你复习的怎样了?这次联考有信心吗?” “哼,我以前是不学,也不参加考试。”袁华自信满满,根本不把这次联考放在眼里,嚣张道:“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就等着我一鸣惊人吧!” “切,鼠目寸光!在九四中学惊人你有什么好嘚瑟的?!在咱们学校,就算你考年级第一也不一定能考上什么好大学!” “!”袁华被噎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挖个洞立刻钻进去,以掩藏他的无知。他又说大话,他又被他碾压了! “老师,你不是应该鼓励我吗?我可是考生,考生是天!” “嗯哼!”韩斐打趣看他,二人相处越来越熟稔自在,韩斐脸上的表情都多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笑问:“你是哪一天?昨天?今天?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 这事有典故,年初一一大早,袁华收到韩斐给的压岁钱,一个和他拍在家里的一样的大红包,说:“来来来,开门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身为长辈,给你压岁钱不是很正常吗?” 袁华看着红包里的两百块,百感交集。两百块不多,却是韩斐一个月的伙食费。 “大过年的哭什么!”韩斐嗤,学着父亲哄他那般,一边顺着摸袁华的头顶,顺着他的后脑勺,还捏了捏他的脖子,一边念叨:“好孩子,乖乖长大,昨天、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 “老师!!!”袁华抓狂,叼着半个苹果突然炸毛了,他抓着韩斐的双肩,把他摇成在暴风雨里打滚的树叶子,恼道:“老师你偏心,你欺负我,你又欺负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欺负我!” “……真不知道是谁在欺负谁!”韩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袁华这一摇,把他晃得晕乎乎的,先前心里那点不舒服,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推着他道:“好了好了,你别闹我了,快回班里去吧!” “……”袁华只得几口把苹果吞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几步,又返回来,道:“我下课去换一本书。”不等韩斐拒绝,他飞一般跑了。 “哎——”韩斐撵出去时,袁华早已经跑得没影子了。韩斐无奈,拿着自己的文件夹,走出教学区,穿过空荡荡的c,ao场和自由活动区,回宿舍继续他未完成的画。 咚咚咚,敲门声。 韩斐没抬头,继续在画板上涂涂抹抹,嘴里还咬着一只笔,含糊道:“自己开门。” “?韩老师,你在吗?” “……”韩斐忙碌的手顿了一下,虚着眼睛看着面前那张几乎完成的作品,又补了几笔,应了一声:“在。” “……”王彬站在门口,讪讪等着。 他敲门了,对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楚,他喊门了,对方回答说,在。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吃闭门羹了? 越来越嚣张了! 王彬干瞪眼,又敲门:“韩老师?” “等一下。” “……”王彬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等到教学楼那边都打钟了,这“一会儿”才终于过去,门终于打开了。 王彬疑惑的看着韩斐。 韩斐的围裙还没取,花花绿绿的全是油彩,头发上也不小心染上了颜料,他略敷衍的拉了一下嘴角,将王彬让进屋,敞着宿舍门,没有关。 “我……打扰到你了?”他已经忘记自己在门口干等了近半个小时的恼火了。 第章 第十八章 “校长先坐。”韩斐耸肩,无所谓的笑了一下,示意已经这样了,他开始收拾画具。 王彬第一次见到韩斐的宿舍这么凌乱,和以前看到的太不一样了,怎么过个寒假,过得奔放了!屋里到处都是颜料盒,画凳上还有个小桶。虽然乱,宿舍里却依旧有那股子他熟悉的香气。王彬不坐,笑笑的看他收拾东西,画架已经被他用一张白布搭起来,王彬没有不识趣的翻看他的画,指着旁边的画筒道:“哟,作了不少啊!” “别!”韩斐止住王彬,不让他动自己的画,道:“半成品,见不得人的。” 王彬讪讪收手,他倒是知道韩斐的这点脾气,区域划分非常明确,谁都不能过界。他的画就是他的命,任谁都不能动他的画。 “我以为这些是已经完成的……”他说着,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画凳,哗的一声,小桶掉下来,洗过笔的脏水泼了一地。 “叫你坐着,到处走什么呀!”韩斐抢着地上的颜料盒,吼了一句,面色不虞,忍不住瞪他。抬眼见王彬正像见到鬼一样看着自己,他忍了又忍,不耐烦道:“校长请先坐一会儿吧。” 韩斐生气了! “……”王彬闯了祸,乖乖的坐在小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韩斐真的生气了! 他居然也会生气。 下午在校长办公室和他拍桌子的时候,他知道韩斐不痛快,却远没有到达生气的地步! 可是现在,他只是打翻了一桶水,他却生气了! 一时间,王彬无法确定韩斐的宝贝疙瘩,到底还是不是那十五个学生了! 幸好抢得快,韩斐又是甩又是擦,板着脸折腾好一会儿才把颜料盒都收拾好,将用过的画笔放进小桶里,送到厨房里。 王彬坐着憋屈,又要站起来,道:“我帮你拖地——” “你坐着就帮我了!”韩斐脱口而出,不留情面。 王彬浅咳一声,现在他可以确定自己就是招人厌了,从他打翻水桶……不,从他敲门开始,又或者……还是因为美术班的事情,所以韩斐在跟他置气。 “……”王彬只得又坐下,看着韩斐穿着脏围裙忙来忙去,没话找话道:“我说你屋里怎么这么香呢,原来是颜料的味道……” 韩斐烦躁得想原地爆炸,原本作画途中被打扰就已经够他烦的,偏偏制造麻烦的人还不自知,一直招惹他! “你——” “老师——”袁华突然大喊着跑进来,远远的见门开着,他以为韩斐在等他,高兴得不得了,可他跑过来一看,屋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水,韩斐则是一脸要炸的晦气样,更可恶的是,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上还坐着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这儿!” “……”韩斐拿着拖把出来,没好气的翻着眼睛看异口同声的两个人。 “我来我来。”袁华抢走韩斐手中的拖把,他先将地上的水渍用拖把带走,让韩斐休息一下,他进进出出的忙碌,打扫卫生,拿出两块抹布出来,把画凳擦干净,又去洗手间洗拖把,开始旁若无人的拖地,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顺手的跟他每天都在这里打扫卫生一样! 期间他还抽空给韩斐倒了一杯水,不满的嘀咕:“又空了!” “……”韩斐没说话,袁华有的时候像个老妈子一样,例如督促他吃饭喝水睡觉的时候,又倔又不听人话,每次他发现他的被子空了,都会数落一番,经过一个寒假的相处,韩斐已经很习惯他绝不退让的唠叨了。自知理亏,他静静的坐在高高的画凳上看袁华干活儿,捧着水杯道:“你换了书,赶紧回教室去。” “我才不会打扰你呢!”袁华说着,抬腿跪到床上,往里头一趴,从床角的枕头边抽出两张shi纸巾,转身塞进韩斐手中,指着他的头发示意那里染了色,脏了。 这一路不过几步,他气呼呼的白了王彬好几眼,去厨房放回了一本书,又拿了一本,径自往门外走,熟悉自在的跟在自己家一样。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碍眼的人,道;“校长,你不回家带孩子吗?” 王彬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们……也太熟了吧! 他们还挺熟悉?韩斐不解的看着面前两个人,摸索着清洁自己的头发,叱道:“多事!” “……”袁华哀怨一哼,见韩斐翻他,不敢造次,抬眼看到画架上搭着白布,他又看向卡在学生座椅里憋屈的王彬,和高高在上的韩斐,突然心情就好了,哼,校长又如何,还不是看不到他的画! 而他从来不会这么远着自己! 袁华转身,乖乖跑了。 “没大没小!”王彬怒,指着门口问韩斐:“他经常来?你们很熟?” “他来借书。”韩斐淡淡道:“放心吧,并不是什么不良书籍。” “我管他看什么书!我是怕他打扰你——”说着,王彬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斐没说话,照旧坐着高高在上的画凳上,眼睛却瞟着地面,地上虽然没有水了,可shi意还在。 “你们不是……”王彬想说他们不是打过,闹得不可开交,怎么现在这么……融洽了,他一点都不想用这个词!可他们确实很融洽,袁华居然知道韩斐的shi纸巾放在什么地方!堂而皇之地爬上韩斐的床,而韩斐居然不拒绝袁华对他献殷勤!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斐依旧淡淡的,喝了一口水,又道:“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什么孩子,他十八了,成年了!” “校长是希望我和学生不和吗?” “……”王彬哑然,不被学生接受、喜欢的老师,水平再高,出不了成绩,可韩斐这情况……王彬一想起袁华那张甘心情愿的脸,就头疼。 韩斐太受欢迎了,他受欢迎到确实有过界的嫌疑。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这也是为你好,前面的传言还没过去,再和他传出点什么的话,你还怎么在教书这个行业混……” 听到这话,韩斐心中一动,有些恍惚。 “他是男生!”他着重将音放在男字上,讪讪道:“校长,我是男人,比他年长的男人,你不是说过,男人和男人怎么会……?你也说了,在部队里男人和男人都是一个被窝睡觉……” “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韩斐依旧淡淡的,以陈述的语气乏味道:“我只是在跟你说,我和他不会有流言的,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就像你说的,男人不可能调戏男人,男人根本不会被调戏!而我是出来教书的男人!如果我教女学生就会出现那样的谣言,以后我只收男生好了。” “你——韩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在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王彬对他夹枪带木奉的报复,和偷换概念的行为十分生气,恼道:“你怎么就不听人话呢?我还不是为你——” “为我?所以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赌上十五个学生的前程?”韩斐哂笑,道:“这帽子太大,罪名也太大,我背负不起。我没有跟学生谈恋爱,问心无愧,也不需要校长的格外加护——” “你懂个屁!”王彬打断他,道:“教育局那边都成立调查小组了,只是因为高考近在眼前了,才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关于你的投诉已经引起上面的主意了!” “……”韩斐一愣,嘴硬道:“那又如何,我经得住查,没有就是没有。” “可这要是别人下的套呢?故意坑你呢?又或者是故意为难我们学校呢?”王彬把课桌拍得当当直响,又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看问题还是这么浅显,怎么还能说出‘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样的天真话!” “……”韩斐赌气般一口喝光手中的水,却不说话了,险些没忍住,扔掉手中的空水杯。 两个人都安静了。 “……”王彬叹气,虽然他把学校搬出来了,可王彬心里有感觉,他总觉得这事不是针对学校的,倘若是针对学校,怎么会找这么个年轻的新人下手! 这些投诉,多半还是针对韩斐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彬又问:“你好好想想,真没得罪什么人?” “……”韩斐摇头,“我能得罪谁?!” “……”王彬默了,这就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韩斐这个人,虽然和任何人都不亲近,和所有人都保持着比安全范围更远的距离,用别人的话说,他清高,自傲,难以相处,不好接近。可就因为这样,他不会真的得罪人,也不会轻易被谁得罪。 “你还是跟学生们保持距离吧!” “因噎废食。”韩斐嘟囔了一句,见王彬瞪眼,撇了一下嘴,没好气道:“本来就是嘛!” 这语气是罕见的熟稔,带上了一些不讲理的孩子气,这让他一下子就成了活灵活现的年轻人,而不是那股若隐若现的影子了。 韩斐懊恼咬舌,都怪袁华! “……”王彬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他,见了这样新鲜的韩斐,王彬是怎么也怒不起来了,只隔空点着继续勉强逞强的人,真是个傻瓜,示弱求救一把又不会少块r_ou_! 其实只要他开口,他一定会保他! “你自己心里要有点谱,我走了。” “校长慢走。”韩斐随口一送,站起来,将王彬送到门口,思来想去,轻声道:“校长……谢谢你。” “算你有良心,”王彬转身,看见他向来白净的脸上一点不同寻常的红晕,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还行,不是个小白眼狼!” “……”韩斐一个失神,没有躲开王彬的手,心里有些慌,果然不该松懈的。他怔愣着看他。 王彬一如既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摆着手走了。 撕碎一张白纸 第5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6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6节 第章 第十九章 接下来几天,高三联考,全校放假三天,韩斐乐得自在,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作画。 联考收假后,全校又重新投入紧张慌乱的学习当中。韩斐每周十九节课,分布在高一高二两个年级,平均每班一周一节美术课,一方面应付上面要求的全面发展,让孩子们有喘息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方便韩斐从中挑选合适的学生,编入美术班学习。 可韩斐兴致缺缺。 王彬看在眼里,并没有催促。 校长都不管,别人就更不会过问了。 韩斐的课集中在上午第四节,和下午前三节,从周一到周五,不仅超课时,他几乎是连轴转,幸好学校很人性化,并不查超课时的教师们考勤,所以,没课的时候,韩斐几乎都在宿舍里。上午睡醒后他在宿舍里备课,然后去上课,待下午下课回来后,他就继续画他未完成的画,这样的日子很充实。 充实过了头,很快,他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清减下去,然而很快他又成了习惯,完全适应了这样高强度的连轴转。 这一天上午下课后,他照旧拿着课本往宿舍走,距离下午的课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这两个小时他可以睡一会儿。可他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韩斐还没有看清楚,就被蒙住眼睛,往旁边拉。耳边还有窸窸窣窣的“嘘”声。这些声音太耳熟啦!韩斐暗笑,不再挣扎,顺着他们的意,被“绑架”到目的地:樱园。 樱园不大,这所学校唯一可供娱乐的花园,里面有五颗樱花树,中央只有一张石桌,石桌周围有四条石凳,这里原本是准备着给班主任和学生们沟通心理问题的地方,所以环境很不错,小巧又隐秘,透过樱花树的缝隙,可以看到旁边,教学区通往住宿区的马路,马路对面是标准的塑胶田径运动场。然而学校没有人来这里沟通学生问题,倒是有不少学生悄悄来这里花前月下,所以樱园后来成了学校重点排查地方,久而久之,就荒废了。 韩斐被迫坐下,微笑着等待被解放双眼,心里倒是奇怪,孩子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一起来找他?! “生日快乐!” “!”韩斐睁开眼睛,面前是他的学生们,十五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人拿一块学校食堂的蛋糕房生产的三角蛋糕,笑嘻嘻的看着他,又齐齐道:“老师,生日快乐!” 十几个孩子大喊着,将手中的三角蛋糕两两相拼,组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双层蛋糕,不知道他们又从哪里变出一根彩色蜡烛,cha在中央,点亮,催促道:“老师,许愿快许愿,我们还没吃午饭呢!” “你们……”这下子,他想数落他们都不知道从哪里说了。 午饭。 他们用午饭给他拼了个生日蛋糕。 韩斐有些感动,自从韩斌回家,这么多年以来,除了父亲,再也没有人给他过生日。 去年生日时,父亲刚去世没多久,他根本没有心思过生日。 前年……前年他的《戈壁海》得了大奖……后来……父亲就生病住院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 他捂着脸不让自己失态,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初中、高中、大学……自从他离家以后,这么多年间的三月三当日,无论他的校园有多远,父亲总是抽空在上午的课间c,ao时间,准时出现在他的教室外,拎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带他去学校的花园里,陪他一起度过那短暂的二十分钟。 待平息心绪后,他闭上眼睛,捧合双手对着石桌上的“生日蛋糕”许愿。 “一愿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 “二愿你们都能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并实现它。” “三愿我们都能作为自己而活!” 语毕,韩斐终究没能忍住,脸颊上滑下两行泪。 生日当天,在校园里看到蛋糕……他更想念父亲了。 “老师,你总不按常理出牌!你也总是这么与众不同!”钱卉喊着,众人翻着纸巾,分发给彼此,各自擦眼泪。 他们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落泪,可他们忍不住跟着一起落泪,就像看着学校橱窗里,老师简介中的作品《父亲》一样,感触深刻,却无以言表。 “怎么没有愿我们考上理想的大学!”金成先擦干眼泪,说着她拿出一张表格,正是联考成绩单。她推着眼镜,喜滋滋道:“老师,这么好的日子,你祝我正常发挥吧!” 她的文化课成绩不差,原本就是中等偏上的学生,当初为了学美术的事,她和班主任闹得比较凶。韩斐看了一眼,表格里看不出她的名次,可她的分数确实不差! “!”韩斐笑道:“好。我希望你不骄傲,稳扎稳打,正常发挥!” “老师不能偏心,我也要!” …… 一群孩子吵吵嚷嚷,各自拿着三角蛋糕,围着韩斐找他要小灶祝福,韩斐也被分了一块蛋糕。他看了一眼,没有人空着手,心里略微一想,明白了第十六块蛋糕的出处,弯着嘴角笑了。他挨个祝福了每一个,又和他们一起吃了蛋糕,这一闹午休时间就过了,可他高兴。 这个生日他过的很高兴。 及至下午第一堂课,韩斐走进教室时,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尽,惹得班里的学生们都看他。 “老师,发生什么好事了?怎么这么高兴!” “?”韩斐抬了一下眉毛,嘴角噙着些许笑,道:“不告诉你们!” 他不过轻轻一笑。 “!”下面的学生们却炸了! “老师你犯规!” “怎么这么好看,简直过分!” “老师,卖萌可耻!” “啊呸,我的鼻血!老师你必须负责!” “走出佛龛的雕像啊!” “绽放的高岭之花呀!” “跃下祭坛的谪仙哦!” “老师好帅哦,你是男神!” …… “???”韩斐暗自摇头,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下午这三节课他上得很辛苦,因为每次上课都只会睡觉的学生们,突然都不睡了,像是被打了ji血一样,全部都炯炯有神的盯着他看,引着让他说话,还时不时就能听见些奇怪的声音。 怪事! 下课后,韩斐发现偷偷看他的学生很多,连他回宿舍的路上也不时有学生打量他。突然之间,韩斐又成了学校的风景,无论他走到哪里,背后都有目光无数。 “老师……” 袁华蹲在韩斐宿舍门口,刺草圆寸,白色长袖t恤,以及黑色运动长裤,他像一块被剁了半截的大萝卜。见韩斐回来了,他哀怨的看着他。 “你这又是怎么了?”韩斐开门。 袁华跟着他进屋,道:“你又干了什么,怎么又成了焦点!” “……我没有!”什么又!韩斐哭笑不得,他什么都没有干! “要不你再打我一顿吧!” “!”韩斐失笑,这是什么话,哪有人找打的,他道:“不划算,打你,我还得在全校大会上做检讨,丢人现眼。” “……”半年前那场闹剧突然回到二人脑子里,两人不约而同的,都笑了。 “老师——”袁华喃喃的跟着韩斐,看着他放课本,洗手,道:“我都不想毕业了。” “为什么?”韩斐擦着手,扭头看一眼堵在洗手间门口的袁华,不毕业,他在想什么?! “我走了,可你还在这里,并且对别人好。”一想到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韩斐又成了全校的焦点,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能听到别人讨论他,袁华就不痛快,他怎么可以在没有他的地方对别人好! 他哼唧道:“我不愿意。” “又胡言乱语!”韩斐嗤笑,点着课桌拉开椅子,他坐下,道:“把卷子拿来。” “……”袁华先还扁着嘴,然而想到自己的考卷,他又有些得意,昂着下巴把几套卷子摊在课桌上,示意韩斐自己看。 “……”韩斐暗道嘚瑟,面上却不露半分,然而看到一科科的分数后,韩斐当即明白了,他在等他夸他。 真是个孩子! 很聪明的孩子! 韩斐捏了一根铅笔,开始在错的题目旁边做标记。 “03715918,04721320……”袁华看着一串串数字,怪道:“老师,你写的这是什么?” “自己破解。” “那我要是一直不知道呢?” “那就不知道吧。” “……不要啊老师……”袁华大喊了一声,习惯性先耍个无赖。可他也就是一喊,韩斐的脾气他已经很了解了,他决定不说的事,谁都别想他开口,不管他撒娇打滚还是卖萌耍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而他给出的问题绝对不是为了为难他,他只是让他更主动一些,去思考而已。他又开始思考那一串串奇怪的数字。 可是他暂时……还想不出来。 “老师……” “好了,你回教室去吧。” “……”袁华撅着嘴,盘腿坐在地上,像是个没要到糖的小孩,赖在地上,他不走,他就不走! “……”韩斐失笑,拿手指在他太阳x,ue上戳了戳,道:“考得不错,再接再厉!” 袁华喜笑颜开,乐道:“我第八,年级第八,他们都目瞪口呆,眼睛真的大得像铜铃,那模样笑死人了!” “好,干得不错。那么第八名,你打算考哪个学校?”韩斐随口一问,忽然别开脸。 他差点忘记了,袁华要出国,不在国内念大学。 “老师,我不想出国,我……” “上课去吧。”韩斐摆手,让袁华走。 “我……”袁华见韩斐确实不想再说什么了,只得讪讪离开。 他矛盾的很。 他不想出国,不想按家里原本给他安排好的路继续走下去了。他连毕业都不想了,怎么会想去异国他乡!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不能不毕业,也不能当真为了不让韩斐对别人好,他就不思进取,赖在在九四中学扫一辈子的地。 第章 第二十章 “韩老师……” 敲门声响,韩斐回神,猛然发现自从袁华走后,自己居然一直坐着发呆!简直浪费时间!这也太不像自己了,他摆着头站起来,打开门。 王彬站在门口,见他开门,原本背在身后的手突然移到前面,慈祥而帅气的笑起来,道:“生日快乐!” 韩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看清楚眼前是个包装ji,ng致,小巧可爱的水果蛋糕后,他一眼就被它吸引了! 他受宠若惊,道:“……谢谢校长。” 这蛋糕很漂亮,不像吃食,倒像是件用奶油ji,ng心雕琢的艺术品!可惜他看不出是哪家蛋糕房的作品,连包装盒上都没有标明,韩斐暗自叹气,否则他还能去找蛋糕师讨教一番。 “不用谢,这是学校工会的福利,我只是个搬运工!” “那也谢谢校长,大材小用了!” 王彬笑了一下,受了他的谢,把蛋糕交到韩斐手中,他走进室内,没话找话道:“你们美术班的学生真是有心,居然特意给你过生日。” 韩斐放下蛋糕,知道他在说中午樱园的事,转而打起ji,ng神面对王彬,道:“我们可没有任何不规矩的行为,只是在樱园说说话而已……” “在樱园说话,本身就不是规矩了!”王彬似笑非笑,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又道:“你可又轰动了一把,把学生们的魂儿都勾走了!” “校长说笑了,我什么都没有做。” 几句话,王彬已经在椅子上坐下了。韩斐把蛋糕放在课桌上后,依旧坐在高高的画凳上,他并不接他的话茬,王彬便主动换了个话题,道:“袁华的成绩……” “怎么了?” “突飞猛进,让人不敢相信。” “那你们就再考考他,看他是不是作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彬略尴尬,这种话寻常人是不会就这么直接说出口的,可韩斐……韩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解释了一嘴,道:“你教他的?” “我没有教。”韩斐摇头,指着厨房里的书架,道:“他很聪明,自己看书学的。” “哦?什么宝贝书,给我也看看?” “教科书而已,算不得宝贝。” “……”这就是拒绝,不给看了?王彬默,越发好奇那都是些什么宝典了。 “……”韩斐轻叹,知道他这是不看到书不会罢休了,走过去拿了一本放在课桌上,道:“真的就是教科书,还是旧的。” “你的书?”王彬拿着那本高一语文书,翻开只看一眼他就明白了,那是韩斐用过的书!上面的笔记一笔一划,清晰明了,那是韩斐的字,王彬知道韩斐在字上是下过大功夫的!这些字就像韩斐本人一样,清爽干净,让人身心舒畅。 他笑道:“我要是看到这样的课本,也会好好念书,否则就觉得对不起这书的主人。” “校长说笑了。”韩斐淡淡一笑,意有所指道:“主动学习和被动学习的效果完全不同。” “确实。”王彬原本只是知道以袁华的秉性,他宁可不答题也不会作弊,现在他则可以确定袁华是在主动学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袁华现在就是想学,他想出成绩,因为如果不出成绩,就是对不起这书的主人。 “既然有这么好的方法,怎么没有用在你那十五个宝贝疙瘩身上?” “都说了要主动。”韩斐耸肩,似是而非的理所应当道:“而且他们并没有来找我,也没有问过半道题。袁华只是个特例,不能一概而论。” “可惜了……” “不可惜,没有缘分而已。” “教书不讲缘分!” “万事万物都有缘分。”韩斐扬眉,语气依旧淡,气场却极强大,不容人置疑,道:“冥冥之中,皆有命数。遇上哪个老师,进入哪所学校,受到怎样的影响,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是唯物主义者。” “不冲突。”韩斐又是一笑,依旧无所谓,淡然道:“谁能说你我坐在这里说缘分这事,就不是一种命中注定呢?” “……哈哈哈……”王彬笑起来,道:“韩斐,你总是给我带来惊喜!” 韩斐道:“不是惊吓就好。” “生日快乐。”王彬拍了拍课桌上的书,站起来。 韩斐送他到门口,照旧一句:“谢谢校长。” 送走王彬以后,韩斐看着桌上的生日蛋糕,一阵莫名,生日蛋糕,他已经吃到了,中午的第十六块,那就是他收到的生日蛋糕。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琢磨不透王彬的举动了,他的行为举止根本不像他最初和他接触时的印象,认为他个五大三粗的痞子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王彬说的那些,关于他被投诉,并立组纠察的事都是真的,现在的韩斐其实是臭狗屎,谁近谁倒霉,可他却特意给他送生日蛋糕。 二十四岁。 韩斐突然想到母亲的话,本命年,犯太岁。 不吉利。 他不迷信,可自打进入二十四岁以来,好像各种大小事件就没有断过。他没有惹事,事却不肯放过他。这才三月,已经乱如麻了,往后还有十个月,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 袁华推门进来的时候,韩斐正在画架前挥笔。不用敲门就能进来的人,只有袁华。可现在还没有到放学时间,也不是课间休息的空档,他没有抬头看他,对比着手中的颜料,道:“怎么这个点来了?” “……” 他没有回答,韩斐诧异,怪道:“发生什么事了?” “……” 依旧没有回答。 韩斐抬眼,袁华站在门口,低着头一动不动。 韩斐将手中的东西尽数放下,走过去看他,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们说我作弊。”袁华嘟着嘴,脸怄成了苦瓜。 “那你作弊了吗?” “当然没有——” “那不就成了,你在难过什么?”韩斐无所谓的打断袁华的争辩,看着受了委屈就跑来憋屈的人,心里一阵欣慰,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斗牛一样到处乱撞的混子了,又忍不住好笑,可他依旧是个孩子。 “……老师,你相信我?” “当然,”韩斐古怪的看他一眼,似乎不信他才是奇怪,转身回到画架前,他继续作画,道:“不相干的人说的不相干的话,也能让你生气,果然是个孩子!” “我已经长大了!” 韩斐扬着嘴角,示意他的行为还是孩子,又道:“现在还是晚自习的时间吧?” “我……我生气,就跑出来了……” “跑了就跑了吧,”韩斐随口一句,似乎翘课不过是吃饭呼吸一般日常的事情,道:“学了这么久,逃一次课休息一下并没有什么不妥当,总比打架强。” “……”袁华连忙藏了一下自己的手,他怎么知道自己打架了! 他已经很久不翘课,不跟老师顶嘴,也不打架了,可他今天全部破戒了! 此地无银!韩斐嗤了一声,不再说话。 袁华站了一会儿,见他真的不责怪他犯了错,略微放心,小跑进洗手间,把手洗干净,再走出来时,他看了看对面的课桌椅,踟躇再三,他盘腿在韩斐脚边坐下,拉着他的裤脚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而后像只找到依靠的巨大考拉,缠着韩斐的腿不放。 “老师,我当时真的很生气。” “现在还气吗?” “不了。”袁华摇头,还气吗?他不气了,有他相信他,他还有什么好气的!他嘟囔道:“不相干的人说的几句不相干的话而已。” 韩斐不置与否,抬了一下腿,想让袁华放手,可后者根本不动。哎,不放就不放吧!韩斐暗叹一息。 “老师,你在画什么?” “你猜。” 居然准他看他的画了了!袁华一喜,立即仰头,兴高采烈的看他未完成的画,当即目瞪口呆。 “!” “……傻样!” “老师,你……你偏心……”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你画他们,不画我!” “你又不是我们美术班的。”韩斐笑:“你说,他们会喜欢吗?” “我不同意!”袁华猛摇头,什么喜欢不喜欢,敢不喜欢他正好抢了来!他嫉妒的大叫,道:“美术班已经没有了!” “好了,别闹了。”韩斐觉得好笑,真不讲道理!他看着自己的画,轻声道:“等他们来拿毕业证时,我肯定能将这十几幅都完成。” “我也要!”袁华四肢一齐用力,抱紧韩斐的腿,在他腿上撒娇蹭脸,不让他挪动,嚷道:“我也要,我就要,我要好多好多好多!” “赖皮!”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啊,你不答应我就打滚,”袁华被嗔了,像是突然得了鼓励,他更赖了,“我真的打滚来的!”说着他就要往地上躺。 “……”韩斐哭笑不得,他简直拿着个大个子没办法。 两人正闹着,突然传来敲门声。 “韩老师……” 韩斐蹙眉,下意识看向王彬带来的蛋糕,他怎么又来了。 “老师,他怎么来了?” “别说话。”韩斐对袁华道。 门外又传来一声:“韩老师,袁华是不是躲你这儿了?” “……”韩斐看着袁华,二人面面相觑。 韩斐道:“校长这话什么意思?” “他这次闯的祸不小,对方家长来了——” “所以呢?”韩斐疑惑道:“家长来了又如何?” “……”王彬有些怒,什么家长来又如何,所谓家长来了就是要摆平,要道歉,要赔礼! 他道:“韩斐,你别揽事,护着不相干的人!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你就知道了?”韩斐反问一句,见对方无言以对,心下了然,用掌根揽了一下袁华的头,让他别担心,道:“校长还是应该一碗水端平,不能因为他原来不念书,现在就得受这样的委屈。你要是不想了解清楚再做判断,就带着当事人过来对峙。反正我现在不会开门,也不会把袁华交给你。好笑,对方有家长,难道袁华没有家长吗?” “你——” “当然,有我看着,他也不会逃跑。”韩斐道:“校长,我们等着。” 第章 第二十一章 “老师……” “没事,”韩斐两手都被画笔占着,扎着双手,吩咐道:“来,帮我换张画纸。” “嗯。”袁华站起来,按着韩斐平常那样,取下画架上的图,小心翼翼卷起来,放进旁边的画筒里,又拿出一张新的画纸,在画架上铺好。 “要画张新的吗?”袁华问,心里有些期待。 “嗯。这一幅若是成了,便给你。”说着韩斐挑出素描笔,几笔勾勒出了轮廓ji,ng髓。 “?”袁华惊呆了, “!”老师太厉害了! 韩斐挑着眉毛,欣然接受他的震惊与称赞。 “韩老师……”王彬在敲门。 他们来了。 韩斐道:“开门去。” 袁华应声而起,打开门,他将门外众人一一让进来。 王彬瞪着袁华,一声冷哼。袁华昂着倔强的下巴,不理他。 “校长请坐。”韩斐没抬头,注意力依旧在他的画上。 “你……”王彬第一次看韩斐作画,一时惊了,他看着韩斐,忘记自己要数落他了,简直是……他的脑海里掀起惊涛,翻来覆去只剩下一句话:神圣不可侵犯。 原来他作画时气场如此强悍。 原来他也晓得自己作画时会变得凌冽! 韩斐天然一副不容于世的静气场,平常就拒人千里,淡然得像不存在,这个时候更是强悍,拒人万里,不容窥觑。 怪不得他来访时,他从来不作画,只是高高在上的坐着! “有事说事,别吵架。”韩斐提醒了一句,便不理他了,更加不理睬随后进来的班主任老师、几个班干部,和两位学生家长。 不一会儿,小小的宿舍就人满为患了。众人都怔楞在韩斐对面,一套课桌椅挡在众人中间,似乎变成了无形的隔断,隔开两个世界。 谁都不敢越雷池半步,不敢多看他一眼,却又挪不开眼。 韩斐平常像风,飘忽不定,若有似无,让人捉摸不透。 可他作画时,就像蓄积了极大的力量,不知何时会刮来的飓风,在空中形成变幻莫测的奇景,莫名让人觉得恐惧。 一时间,挤挤嚷嚷的宿舍里,鸦雀无声,只有画笔在画纸上来来回回的摩擦声。 “……”偷看什么,这些人真讨厌!袁华轻咳了一声,唤回闯入者们的注意力,不痛快道:“张老师主持吧,赶紧说完赶紧走,不要打扰老师……不要打扰韩老师。” 张老师,名叫张健,是袁华所在班级的班主任,一个有点谢顶发福的中年男人。 “那……张老师你就主持吧,”王彬回神,若有所思扫袁华一眼,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一改常态,竟然这么有恃无恐!他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坐下,处在双方之间,他煞有介事的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道:“时间不早了。” 张健也回过神,像是刚从梦魇中惊醒,一阵莫名。他着着王彬,傻眼了,喂喂喂,这变化也太快了,校长,你怎么能旁观?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带我们来讨说法的吗? 可校长明显端着事不关己,打定主意做个围观群众了!他又能怎么办! “咳!”张健无奈,只得主持大局,左看看又看看,他指着几个班干部道:“你们先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个学生受命,挨个说了一遍,长短不一,意思倒是一样的,张全说袁华作弊抄袭,两人起了争执,打起来,张全受伤了,袁华跑了。 这事就是这么简单直白,假不了。 张健看向袁华,也不懂他有什么好嘚瑟的。然而他总忍不住看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韩斐。韩斐和平常干净整洁的样子不同,他身上那件长袖围裙上全是油彩,这大概是张健第一回看到脏兮兮的韩斐,他脏得像一块多余的背景布。 可这块“背景布”太有存在感了。 他已经忘记自己刚刚被这“背景布”魇住的事了。 袁华一直安静的站在韩斐的画架旁边,打量着对面众人,目光扫过占据他的位置的王彬,看着他面前的蛋糕盒子,愣了一瞬,为什么这里会有“雁回廊上”的蛋糕? 随后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听他们的转述上。这个时候,见张健望过来,他知道是到自己可以开口辩解的时候了,他理直气壮道:“他诽谤我在前,打不过我在后。我承认我先动手,但是……” “你还有理了?”张健强势打断袁华的话,若是搁在以前,没有人敢惹袁华,找这个没有道理可言的刺头晦气,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大声道:“张全受伤了!” 袁华当即变了脸色,这就是他理亏的地方,也是他立刻跑到韩斐宿舍的原因。以前无论他惹什么事,却从来没有失控伤人过。 然而这一回,张全受伤了。 他来找韩斐的时候手上还带着血渍。 他又闯祸了,在他下定决心不再闯祸混日子以后。他怕韩斐生气,怕他不理他,怕他看不起他,认定他是个没救的骗子。 好在,他没有抛弃他。 他咬着牙反驳道:“……谁叫他打不过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另一个声音盖住了。 “张老师的意思是,如果袁华也受伤了,”韩斐突然开口,若无其事道:“你们就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了?” “……”袁华痴痴的看着开口维护自己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念他的名字,袁华……像幽谷中回荡的泉落声,居然这么好听! “……”张健一噎,这张强大的背景布居然开口说话了! 还一语中的! 他登时张口结舌,他不是那个意思呀!不对,话怎么能这么说?袁华就是没受伤,他只是在说这个结果,两个人打架,一个受伤了,一个没受伤,在这种情况下,这种事情都是这么处理的,受伤的是弱者,是被偏向被保护被支持的对象,这是常理! 然而韩斐的话根本不合常理! “可他没受伤!”张全的母亲失声喊了一嗓子,这事他们占理,因为受伤的人是张全!她暗自埋怨,真不知道张健是怎么办事的,居然哑口无言,也不怕错失良机! “……你做得了主吗?”韩斐没有抬眼,听见这一句,先轻笑了一声,又道:“手。” 袁华愣,想起自己是带了伤的,伸出双手,亮出手背给张健等人看,道:“我也受伤了。” 真聪明! 袁华暗赞,这才是真聪明! 相比之下,自己那些都是嘴皮子功夫的小聪明了! “你这叫什么伤!”张全的母亲气得直叫嚣,吵得众人蹙眉,耳朵都疼了。 “那么这位母亲,你认为什么叫伤?”韩斐又发一问,不待对方回答,接着道:“还是说你认为语言攻击不叫攻击?如果……” 张全的母亲退了一步,她捉摸不透这个人,他跟她以往遇上的人都不一样,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跟韩斐说话。 可想想受伤的儿子,她又进半步,坚持道:“他成绩差,本来就是个有名的混子,突然考第八,有闲言碎语才正常……” “你的意思是说浪子不能回头,差生不会变好?”韩斐轻轻打断她的话,道:“还是说你根本瞧不起咱们张健老师的教学水平?” 张全的母亲瞪大眼,忙道:“我没有……” “他可是有高级职称的!”韩斐的语气一直平平的,不温不火,声音也很温和,他简直是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可他的话语内容,却让人上火。 “更何况,别人可都没有跑到袁华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抄袭,你作弊’,怎么偏偏张全这么说了?他不仅说了,还有那么多同学看见听见了?闲言碎语?”韩斐说着嗤笑一声,掷地有声道:“家长,你家张全那行为,是诽谤诋毁,是无中生有,是搬弄是非,是因妒生恨。” “你……”张全的母亲气结,揉着胸口防止自己晕厥。 然而无论对手多么着急上火,韩斐依旧淡淡的,他甚至退了半步,虚着眼睛丈量边距,往手中的颜料盒里又加了些水,重新调色。 “人啊,要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张全诽谤,还无力自保,打不过袁华……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好意思过来找袁华麻烦的。” “……”王彬看着淡然冷漠的人,心里七上八下,真是聪明,只说张健的优秀,不说袁华的过去! 他知道韩斐聪明,也知道这大半年以来韩斐成长了,不是刚出校门的那个天真后生了。 可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成长的,怎么就成长得这么具有攻击力的!他不禁莞尔,如果韩斐原本就是这么一个极具攻击力的人,以前他只是伪装成和风旭日的话,那么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他为了袁华……而卸去伪装,让凌厉与锋芒在这样的情况下尽显! “他不是没事——”张健喊着,声音戛然而止。 韩斐只瞥了一眼,淡淡的,却冻住了张健。 “张老师的意思是——”韩斐说着顿住了,抬手早画纸上涂抹了片刻,继续道:“是在责怪袁华心理素质太好,没有跳楼自杀吗?” “你——” “还是在责怪袁华曾经是个混子,在打架动手这种事上略强于张全?” “我——” “又或者是在责怪袁华,不该幡然悔悟好好念书,他就应该当一辈子混子,考不上大学?浑浑噩噩度过余生?” “韩——” “你背负得起吗?” “什么?” “袁华这一辈子。”韩斐眉峰轻挑,蹙着眉心凝视自己的作品,将手中的画笔丢进水桶里,换了一支笔,连续反问道:“他死了你能赔?他受伤了你会道歉?还是说他一辈子浑浑噩噩才是你所期待的结果?” “你……”张健气急败坏,像是被人撤掉了遮羞布,□□裸的坦诚于世,他大吼道:“韩老师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吗?”韩斐不以为然,说话依旧云淡风轻,像是在吹掉落在课本上的灰尘,随意道:“我只是在假设!张老师可是拿过省劳动奖章的好老师!你又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做这样的事,何必这么紧张。” 张健再次张口结舌,又没了言语。 王彬看着落败的张健,暗自摇头,这场谈话的节奏,尽在韩斐掌控之中。 韩斐就是要维护袁华,他看到了他的决心。 他该警惕的,在他看到从不再人前作画的人,却自若挥笔时,就该知道,韩斐是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不会让袁华受半分委屈了。 可是为什么呢? 区区袁华,何德何能让他如此……如此不计自我! 第章 第二十二章 “这位……韩老师……”这时候,张全的父亲站出来,他打量着依旧在作画的人,道:“您不能回避事实,张全受伤了,袁华好好的站在这里。” 他居然用了敬语! 撕碎一张白纸 第6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7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7节 众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此话一出,张全的父亲先暗自咬舌,懊恼不已。 韩斐轻轻瞟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张健身上,心下了然,一样的骨骼,怪不得张健会上门找茬,不肯放过袁华,原来如此! “那你们应该让张全注意锻炼身体,让他不要招惹打不过的人,你们应该教育他不要招惹任何人,应该教育他不要对别人说那些不负责任的伤人话。” “那这事?” “我也想知道你们还不回去教儿子,却围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张全的父亲瞠目结舌,做什么?讨个说法呀!他抿着嘴忍火,片刻后又道:“你如何确定张全说的不是事实,就是诽谤?” “如果我能证明呢?”韩斐轻轻扬着嘴角,继续审视自己的画,无所谓道:“你们会道歉吗?” “你——” “公开道歉,张全必须公开说明他是因为嫉妒所以妄自揣测,毁坏袁华的名誉,伤害袁华的心灵……” 袁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看向韩斐依旧清淡的面容,心里暖暖的。自从韩斐开口,他就安静的站在他身侧,不必事事自己出头拼搏了,因为有他保护他。 他不是一个人。 韩斐和他在一起。 袁华已经不觉得伤了,原本受伤的心,已经被老师治愈了。他不疼了,也不难过,不生气了。 有他在,他不会受伤,再也不会受伤了。 “这不可能,”张全的父亲强势打断韩斐的话,理直气壮道:“马上要高考了,我不能让我儿子背这样的包袱。” “可你们却让袁华背,并且在逼着他继续背负更多不该他背负的责任。” “……” “你们的儿子是宝贝,别人家的儿子难道是烂泥巴?” “话不是这么说——” “还是说你们一家人合伙欺负袁华的家长没有到场?”韩斐反问,瞟着站在一起的张健兄弟,何必做得这么□□裸呢!他暗自摇头,道:“他好歹喊我一声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如此,这个家长的位置,今天我暂且先占着好了。” “老师……”袁华依赖的喊了一声,他就没有在外人面前这么弱过,也没有公开撒娇过,可现在他忍不住,他的心已经快被韩斐暖化了! 放在以前他哪里会管这些人这些事,以前,他闯了祸,喊一声母亲,不必他开口,后爹就来扫尾了。 他翻了王彬一眼,后者老神在在,正盯着桌子上的蛋糕发呆。 真碍眼!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后爹出面以权、花钱善后,就像已经认定错全部在他,没了后爹他就只是一团烂泥巴一样。 他已经变了,不惹是生非了,他一点也不想继续背着“混子”的名头,他不是混子了! 韩斐不一样,他占着家长的位置,认真而仔细的偏颇于他,事事都从他的角度和承受力出发。 老师说了,浪子可以回头,差生可以变好! 他考了年级第八,不是差生,他有半年没有惹事生非,没有逃课,没有打架上课睡觉……他改了。 他不是混子。 张全的父亲忍无可忍,不再与韩斐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他直奔重点,大喊道:“张全受伤了!” 没错,张全受伤了,这就是他们最大的筹码,他受伤了! “那又如何?他该打。”韩斐却依旧淡淡的,像是在说天气不错一般,道:“如果他道歉,我能做主,袁华会原谅他,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你……” “可他就算不道歉,又如何?反正袁华也打他了。我只能对袁华说:人要自强,会自保,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对自己犯的错负责任,他们甚至无能到说不出一句对不起。我会对他说:挽回尊严的方式很多,使用暴力是最无能的表现。你还得好好学学,再长长!”最后一句是冲着立在身边的袁华说的。 “是,老师。”袁华立即躬身,对韩斐行礼,受教。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这是韩斐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教导他如何做人,武力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而暴力不是强者所为。 张全的父亲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火冒三丈,吼道:“这件事不能这么算。” “那……这位家长认为应该怎么算?” “他打人了。” “他诽谤了。” “这不一样。” “……”韩斐默了。 “……”对方松了一口气,他们似乎终于看到了希望,他们终于扳回一城。 这个“背景布”真的很难对付,简直无懈可击,他的想法也很不同寻常,一点点把柄就能被他抓住并加以利用。他明明在诡辩狡辩,却偏偏能戳中痛点,让他们自乱阵脚,反驳不得他。接二连三的败阵,让他们绝望,险些就被他的歪理带走了。 然而他终于不说话了! 直到这时,进门以来就围绕着张健三人的紧张氛围才稍有松懈,他们的呼吸都顺畅起来。 就是嘛,他们三个人,他们还有证人,他们还有伤员,怎么会输! 不能输! 这已经上升到颜面和尊严问题了,今天,他们一定要讨这个说法! “好看吗?”韩斐突然问。 “好看。”袁华侧了一步,探身去看他的画,瞬间被惊住了,来回看画和韩斐,失声赞叹:“老师,真好看!” “还差一点。”韩斐看他一眼,眼睛弯了,不掩温和与欢喜。 “我怎么看不出来差在哪儿,”袁华问,羞红了脸,他始终看不懂他的画,“但是,好看!” 他只会说好看,除了好看,他再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 “画的什么?我也看看!”王彬很好奇,不住张望。 韩斐轻轻一笑,指着桶让袁华换水,道:“还没完成,就不辱没校长的眼了。” “……”他们居然……在聊天!!! 他们在等他答复,不对,他们在等他低头认错,他却在讨论一副画好不好看!! 太目中无人了! 张全的父亲恼怒,提醒道:“韩老师,我们在说袁华打张全的事!”分明在严肃的讨论,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漠视,竟然当他们不存在,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聊天! 简直嚣张至极! “那又如何?” “他打人了。” “他诽谤了。” “这不一样。” “呵……”又绕回来了!韩斐轻笑,大幅度挥舞着手中的画笔,随口提议道:“要不这样,咱们签个协议,然后让袁华也诽谤张全一回。” “?” “无论张全能否承受住袁华的诽谤,不管结局是什么,张全是跳楼,摔得伤残或者死亡都后果自负。或者他反抗跟袁华打架,当然他肯定依旧打不过袁华,那就无论他被打成什么样的后果,这件事都这么了了,如何?” “你——”谁都没想到,为人师表的他竟然会给出如此残酷的解决方案,他怎么可以这样! 张全受伤了,是受害者,是弱者! 不仅如此,张全是个学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怎么怎能做这样的活人实验! 他根本不配教书,不配为人师表,他根本就算不得是个人!所以他才会说出这么不把人当人对待的话! 张全的父亲终于暴走了情绪,大吼道:“你真残忍,你冷血不是人,你是恶魔——” “你再说一句试试!”袁华听不得这样的话,轮着拳头往前跳出一步,威胁着又要动手。 众人惧于他的暴力往后一缩,虽然他们三个是成年人,可袁华自幼嚣张,多年的跋扈气几乎与他融为一体,他真的恼起来时,还是个让人恨不得踹几脚,却因为踹不过他而无可奈何的王八羔子。 “站住!”韩斐轻斥。 “他们说你——” “不长进!”韩斐白了他一眼,袁华收回拳头,也收回一身戾气,退回韩斐身边,冷哼道:“我不同意,他们不能这么说你!” 韩斐瞟他一眼,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压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流言蜚语,所以,能承受住这些的人,很了不起不是吗?你不这么认为吗?” “……”袁华扁着嘴,他说不过他,他总是有道理!跟他做口舌之争,他从来没有占过半句优势!他退了半步在韩斐身侧靠后,不再与他争辩。 “每年在流言蜚语中自杀的人有多少,跳楼的考生又有多少,做家长的可能不知道,张老师难道也不知道?”韩斐仍然轻风细雨,慢慢道:“学生的心理健康应该怎么关怀,考生的ji,ng神状态应该怎么关照,他没有给你们讲过这些吗?” “……”张全父母看向张健,后者的脸色十分难看,尴尬极了。 “袁华承受住了,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就轻生,他很了不起,可你们因此就偏颇,欺压他心理素质稍强,合适吗?”韩斐又提一问。 “可是——” “你们认为张全承受得住吗?” “……” “说句老实话,即便你们同意这个方案,我也不会同意。”韩斐轻轻扬着嘴角,眼底尽是温柔,道:“我可不敢拿袁华的一辈子做赌注。一辈子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这种沉重也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 “如果因为张全的妄自诽谤,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后果,从此背着‘某人因他而死’的包袱,你们认为张全承受得住吗?” “……” “就算袁华强大到承受得住这样的包袱,我也不愿意莫名增加他的负担。人生在世,活一遭就已经够难的了,作为他的家长、老师,我怎么能凭白就让他更辛苦呢!” “……” “你们无非是想说,这场闹剧的结果是张全受伤了,而袁华只有轻伤。无非是想说我说的那些如果,只是如果,并没有发生。”韩斐轻轻吐纳一息,道:“对,这些是事实。” “……”在经历了再三无言以对之后,对面三人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居然……居然认了! 在他言辞凿凿,在他们毫无还价之力的时候! “所以我并没有追着要求张全必须为他所说过的话负责,没有要求他向袁华道歉。” “!”这又是什么话!三人已经被炸糊了,他们是来讨个说法的,为什么要被对方宽宏大量的饶恕、放过?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说什么可是呢?”韩斐轻叹道:“你们与其在这里无理取闹,真不如回去好好教育孩子,告诫他别没事嘴贱,招惹人,害自身。” “……”众人呆呆的看着韩斐,真没想到温和如春风拂面的人,竟然是带着塑料袋一起在空中翻飞的风,他居然说脏话! 太不协调了! 不仅如此,他还反咬一口,指责他们“无理取闹”! 第章 第二十三章 众人的反应尽数落进韩斐的眼底,他不禁哂笑,道:“我不过说了事实,张全就是嘴贱,才会招来这顿打,你们就嫌恶至此……何况张全说了谎话,诽谤袁华作弊?不打他打谁!” “……”三人具是一噎,齐齐后退半步,他们根本跟不上韩斐的思路。 “照你这么说,袁华一点错都没有?”张全的父亲无法接受这个说法,真是强词夺理! “有,他不该选择用暴力解决问题,太蠢了,”韩斐轻轻一叹,话风一转,又道:“但这事与你们无关。我既然占了他家长的位置,自然要担负起教育他的责任。你们教育你们的,我教育我的,咱们互不相干。” 说着,韩斐责备的看了袁华一眼,道:“你得记着,一辈子都记清楚,没脑子的人才用暴力解决问题!” “你去年也用了暴力!”袁华没忍住,哼唧了一声。他这样并不真的责备他,让他觉得自己被心疼,被宽容,被捧在掌心里,他忍不住就想对他撒娇,和他亲近。 “……”这时候,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不亚于世界八大奇迹的奇观,简直是现场大变活人! 先前还龇牙咧嘴的猛兽,眨眼居然摇头晃脑,乖巧得像一头正在蹭主人的脚,求抚摸的巨型萌物,空有骇人的外表! 这还是那个被所有人放弃,抬手让人恐惧,见到就绕道不管不问的混子吗? 这简直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魔术。 而这个了不起的魔术师就是这位清淡如风的美术老师。 “……我跟你个没脑子的讲哪门子的道理?!”韩斐轻斥了一句,不再理睬袁华,他提起眼睑,目光扫过面前众人,冷漠道:“倘若被诽谤的是你们,让你们背负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们会怎么做呢?” “如果有人空口白牙的胡言乱语,说校长贪污,说张老师买卖学生,说这两位家长对家庭不忠,另立别室,说张全是没有人爱的弃子……你们又将如何呢?”韩斐用那双似乎能看穿一切的轻浅眼眸一一扫过对面众人,将他们的反应一一收入眼中,反问道:“推己及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你们为什么要强求一个高中生做个伟大宽宏的圣母,包容并背负起莫名飞过来的一切?” 人总是如此,只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做任何事情都是双重标准,甚至更多重标准。所以很多时候,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被搞得那么复杂,甚至变成流血事件。 “说的这么好听,你自己又如何?”张全的父亲还在垂死挣扎,质问道:“你也推己及人一次,如果受伤的是——”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完全偏移了原本的主题。 “我?”韩斐一笑,突然带了些不一样的魅惑。 后来每每想到那天说这一句话的韩斐,王彬总是一身冷汗。 “你让我推己及人,换位思考,”韩斐顿了一瞬,轻笑道:“如果没有换位思考,我又如何能够知道你们的想法?” “……”三人无言以对,没有换位思考,他又怎么会再三提问,引导他们自问:“你们认为张全承受得住吗?” “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我又不会犯贱招惹旁人。”韩斐说这一句时声音很小,可在场的人还是听清楚了,他说:“倘若有人这般诽谤我,我定不死不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一句深深震撼了在场所有人,好强烈的情感! 单薄如风的人,性子却如此强劲,堪称刚烈。 “老师……”袁华担忧的看向韩斐,他才教他“没脑子的人才用暴力解决问题”,可现在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呢? “张全没有跟你们说过九四中学有个老师打学生吗?”韩斐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画作上,注意力也重新放回自己的画中,他像讲别人的八卦般提起那件旧事,“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同样知错能改,浪子回头是应该被鼓励的事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想起半年前那件被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了许久的事。 当事人双方早已经化干戈为玉帛,都变成了和以往不可同日而语的人。 看客们却依旧沉浸在旁观的乐趣中,理所应当的指手画脚,继续做着言三语四的吃瓜群众。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 “既然都来了,还是验证一下的好。我是真的不知道区区九四中学第八名到底算什么,还值得让他嫉妒一下!”韩斐抬头看向他一直以来刻意忽略的几个学生,微微一笑,道:“你们的名次在袁华之前吧?” “……”如沐春风!孩子们红着脸点头。 韩斐轻轻颔首,道:“那就由张老师出题吧,随便你出什么题,让几个孩子一起做。” “老师……” “你委屈一回,咱们只证明这一次,让他们心服口服。”韩斐笑着劝他,又道:“我今天是真的不想夸你,那点分,根本不够看。” “我……”袁华低着头,在地上蹭脚,先前那点不愿意早没有了,自己是太马虎了,错了一些不该错的题。 “袁华没有作弊,”韩斐说着看向王彬,道:“今天之后如果还有人诽谤袁华,说他作弊,请校长公正处理。” 王彬含糊的点了一下头,算是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太嚣张了!张健万般不信,就这个混子袁华,凭什么能答出他任意出的题! “你就这么自信?” “这不是自信,是相信他。”韩斐道:“我相信袁华没有作弊,以后也不会作弊。他根本不需要作弊。” “……老师……”袁华很感动,一双泪眼撵着韩斐,他现在很想坐在地上,抱他的腿。 这感觉和之前完全不同,他信任他。 这是信任。 不是他自己的猜测,也不是什么言外之意,而是明确的,就像白纸黑字上的红色指印一样,那是认可,是承诺,是由他亲口说出的“相信”。 他相信他。 结果不出意外,张健出题出得满头大汗,可其他几个孩子会的,袁华也会,其他几个孩子不会的,有的袁华会,有的他也不会。事实胜于雄辩。张健三人默默接受了韩斐的说辞,张全嘴贱诽谤,该打。他们再说不出半句张全受伤的话。 反而是几个孩子震惊了,看袁华的时候眼神中尽是了认可。 作弊?如韩斐所言,他根本无需作弊。而孩子们看韩斐时则是崇敬,像小沙弥膜拜宫殿里的神像,崇拜之意在满溢。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刷新了他们以往的世界,像是台风过境后的城市,虽然震撼、凌乱、茫然、恍惚,隐隐之中又如同被净化了,被吹散了空气中的迷茫避目的霾。 这让张健更窝火了! 现在,他的得意门生们的目光,也被韩斐抢走了! 王彬高深莫测的看着打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的韩斐,若有所思。 “老师……”袁华不敢再骄傲自得,答完题证明了自己之后,他就乖乖回到韩斐身边。他还没有解开老师给的数字谜题呢,可不敢再嚣张,取辱! 想起韩斐说了那么多话,还没喝水,袁华自觉该死,捧了半杯凉白开,递给韩斐。 趁着这会儿时间,韩斐已经收拾好他的画具,作画完成,他正在审视自己的作品。见他回来,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韩斐笑道:“我给你变个戏法。” “好。”袁华看着韩斐,他今天好像很高兴,对着自己笑了好几次! 袁华的声音未尽,韩斐退了两步,喝了一口水后,他扬手一挥,将手中的余下的半杯水洒在画上。 “老师,这是给我的!”袁华大喊着冲过去,用自己挡住画!刚刚说好了,这一幅画好给自己的,怎么可以泼水! 可他依旧迟了一步,只挡住了一半。 “哈哈,你看!快看啊!”韩斐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全没有寻常冷漠淡然的样子!这样的变脸简直像天狗吃月一样,难得一遇。 袁华还震惊在韩斐骤变的笑容里,有什么戏法能比得上他的打心里欢喜笑容呢? 可他却被韩斐捏着脸回头看画。 扭头的一瞬间,袁华目瞪口呆! 王彬率先反应过来,几步跨过去,看韩斐的画。 他瞠目结舌! 张健愣了一瞬,也跟过去,其余几人又慢一步,跟着走过去。 众人惊诧的看着那张图。 那是韩斐的自画像,背景是湛蓝的天空和卷卷层云,画中的韩斐正是他寻常的模样,轻薄的碎刘海搭着眉峰,浅薄得看不出颜色的嘴唇和眼眸,若有似无的笑意,单薄而轻浅,他淡薄得像是飘在空中,高不可攀,似乎只是人们的臆想,他并不存在于世。 然而随着那半杯水打shi画纸,背景中的云朵变了颜色,像是饱含了水分子,雪白变成了乌色,云后的蓝天也变墨了,不过一瞬间,画得基调原色全变了,成了另一幅画! 果然是戏法! 了不起的戏法! “好画!太惊人了!”王彬称赞,不掩眼里的欣赏之意,道:“韩斐,不愧是拿过国际大奖的!” “呵!”韩斐笑意不减,却不像刚才那么欢喜了,挑着眉峰道:“这和得奖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是个小小的‘魔术’罢了!” “!”王彬转而看韩斐,这才是个活灵活现的人,又是一个了不起的魔术! 更加了不得的戏法! 第章 第二十四章 “老师,乌云不好,寓意不好!”袁华看着画里处在乌云之中的韩斐,心里隐隐难受,顶着一脸水渍来不及擦,不满道:“就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我不要!还是蓝天白云好!” “傻瓜!”韩斐笑,指着他的脸,又指画,喜道:“你不是帮我挡住了吗?” “!”众人幡然醒悟,又仔细看那画,这才发现因为袁华挡了那一下,所以,虽然画中的云彩含上水分乌了,天空被打shi了,可画里的韩斐却一点没变,他并没有“淋雨”,仍旧是他寻常的样子! 居然如此巧合! 如果一定要说着两幅画在“淋雨”前后有什么不同,也只是画中的韩斐,这才是最惊人的戏法! 周围的背景深了,作品的空间感整体下降,他不再是淡薄得如同飘在空中,并不存在于世的飘忽样,而是清晰起来。画中的韩斐眉眼清晰了,刘海清晰了,连嘴角的微弱弧度都清晰了起来。 王彬被这幅画震撼了! 他一直听说韩斐在绘画上很有天分,灵气逼人,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灵气逼人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他的天分丰厚得让人嫉妒! 再三将画中的韩斐和韩斐本人脸上来回对比,王彬恍然发现了画中的秘密! 方才锋芒尽显,凌厉护犊的韩斐,正是这样一幅清晰的模样! 护犊…… 王彬念着这两个字,脑海中越发明了。今晚的一切已经十分清晰,韩斐很尽职尽责,占着袁华家长的位置,和张家那三个人一样,挡在自己孩子身前,他们都是苦心忧虑护犊子的家长。又因为韩斐很聪明,反其道而行,用违背常理的论调,护着袁华,给他开脱。 跳楼?学生心理健康?会因为几句话就选择跳楼的,都是不健康的,那些人本身都有病,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寻死觅活。 韩斐又说是袁华在护着他。他因为袁华护他而欢喜,袁华亦然。 可是他们……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在护着谁,旁人又哪里说得清楚? “老师……”袁华感动激动得无以言表,他束手无措,除了不停的喊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表达自己内心汹涌澎拜的浪潮,那是一股陌生的无形力量,几乎不受他掌控。 韩斐轻轻推开腻歪的人,不过片刻功夫,先前完成作品时的欢喜已经荡然无存,旁人依旧沉浸在震惊当中,他却已经恢复到惯常的模样,淡淡道:“我装裱好了你再来拿,现在你们都走吧!” “……”听到最后一句不留情面的逐客令,众人似乎这才想起来他们此行的目的,登时面面相觑,他们是来理论、来讨个说法,而不是来看画的! 可他们谁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才是韩斐,至于刚刚那个喜笑颜开的人,似乎只是一个一晃而过的幻觉。 “……”王彬扫视一周,目光定在张健脸上,道:“张老师的家事张老师自己处理好!韩老师说的没错,关心学生心理健康,是教他们自强,教他们上进,而不是不自量力胡乱出头!新时代的知识青年,怎么能像无知村妇一样胡言乱语,搬弄是非?!今天这事就这样吧,你回去写个检讨,明天交给我!” 说着王彬目光落在韩斐身上。可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也没有人思考这些话背后的深意。等他们再想起这番话的时候,早已经时过境迁,无可弥补了。 眼下,张健理亏,带着他带来的人,灰溜溜的走了。 袁华不想走,他还激动感动着呢,走什么呀! 见袁华不走,王彬也不走,像是看不出自己已经被划归在没有眼色的行列一般,跟那二人一起欣赏那副画,没话找话道:“这幅作品有名字吗?” “……”袁华郁闷非凡,不断翻王彬,怎么还不走,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他一点都不想韩斐理王彬,可韩斐在看他,只得委屈吧啦的发赖,痞喊道:“老师……” “好,”韩斐点着头,拿起铅笔掀起右下角,在背后书写了几排小字: 作品名:《老师》 作者:韩斐 作于槛儿年诞辰 “?”好什么?袁华没反应过来,等他写完了凑过来一看,哭笑不得,居然真的命名是“老师”! 然而看到最后一排时,他脸色大变,怒道:“老师,你——”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课桌上还放着一个蛋糕! 他以为是谁献殷勤,才送来一个最近风靡宴会圈,x市最出炙手可热的糕点! 原来是生日蛋糕! 居然是伪装成普通蛋糕的生日蛋糕! “?” “?”王彬看着他的脸,眼神瞟向蛋糕,又看韩斐一脸茫然无知,登时明白了! 什么呀,他居然不知道今天是韩斐的生日! 王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袁华。 当棱角分明的石头块砸进缓缓流淌的水里,他也想知道会激起什么样的水花! 袁华勃然大怒,冲着明显看戏的王彬道:“校长还不回家陪老婆孩子吗?” “嗤!”王彬缓缓站起来,打量着二人,反问道:“打下课钟了,你不回家?” “……你们……在说什么?”韩斐古怪的看着两个古怪的人,见王彬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像平常一样,送了几步走到门口,道:“校长慢走,今天……也谢谢,谢谢校长。”他是该说谢谢的,如果不是校长包容,他们根本不会有这个对峙的机会。 “呵呵!”王彬笑,玩味打量面前送他的两个人,依旧隔空点了点韩斐,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什么眼神?!韩斐看着王彬的背影,扁了一下嘴,转身回宿舍里。 “老师!”袁华大喊了一声,把门关上,气呼呼的冲过去,道:“老师,你今天生日?” “嗯!”韩斐点头,照旧那副略带了些微笑的云淡风轻样,眼底却带着不同往常的欢喜,道:“你不是知道吗?中午还给我买蛋糕,我吃了……” “我——”袁华怄得不得了,他哪里买蛋糕了!袁华嚷道:“谁给你买的你就吃了!还不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我都不知道!” “!不,不是你?”韩斐这才知道出了乌龙,他一直以为第十六块三角蛋糕是袁华给他准备的! “那是谁?”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袁华怄得无以复加!急道:“我在你生日的时候惹祸了,还……还害你跟别人吵架,我……”袁华越说越懊恼,他这才知道为什么今天全校人都在讨论韩斐和樱园!原来那十五个可恶的混账背着他偷偷在那里给他过生日! 居然不告诉他! 袁华简直没脸看韩斐了,他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反而是寿星给他准备了礼物,这……这简直是他人生的奇耻大辱! “好了好了,误会而已,我以为你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袁华还在跳脚,他恨不得撞墙。 “什么怎么办?生日而已——” “生日啊!”袁华很抓狂,打断韩斐的话,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摇,哀怨道:“你生日啊!” “好好好,哎呀好嘛好嘛……”韩斐忙不失迭让步,嘟囔道:“真是个小孩子!” “……”袁华鼓着嘴包着一口气,对他不以为然的态度表示不满。转念一想,他松开韩斐,问:“老师,你不喜欢过生日吗?” “……”好敏锐!韩斐暗叹,“我爸……”他说了三个字,停下了,指挥袁华将课桌搬到床边,他坐在床上,袁华坐在椅子上,两人就着课桌,一起开桌上的生日蛋糕,韩斐轻声道:“以前,只有我父亲跟我过生日。” 蛋糕包装很ji,ng致,也很特别,韩斐试了几次没能打开,袁华接手继续拆,小心翼翼问他:“你们两个人吗?” “嗯。”韩斐点头,想起父亲,他心里还是很难过。 “每年……自从我住校以后,每年生日这一天,他都拿着蛋糕去学校找我。”韩斐念书的学校和父亲的工作单位,就没有近过,可父亲依旧会请半天假,捧着个小小的两人份生日蛋糕,去学校看他,祝他生日快乐。 “课间c,ao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蛋糕,然后……”韩斐蹙着眉头,想起过去,他苦笑了一下,继续道:“然后我回教室,他回单位。” “不回家吗?”袁华脱口而出,见韩斐别开脸,他下意识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自己说了什么傻话,老师家里那两个,连他回去吃个团年饭都以为是来了客人,又怎么会给他过生日! 想起韩斐的母亲和弟弟,袁华心里就有气,隔着桌子看韩斐,他既心疼又难过,他认真承诺道:“以后,我跟你过!” “……傻瓜!”韩斐嗤笑,并不当真,也不看他,目光落向桌上的蛋糕,轻道:“现在就不再次许愿了,中午已经许过了。” “老师……”袁华不掩心中不满,他不知道韩斐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充耳不闻他的真心话,便拉着韩斐的袖子,又道:“我认真的,以后你所有的生日,我跟你过!” “……”韩斐这才一手支着下巴,抬眼笑笑的看着袁华,那是一张棱角分明逐渐长成的成人脸,年轻有力,他看起来英俊而可靠,嘴里却说着孩子话。 他缓缓道:“我爸爸也这么说,可他已经两年没来了。以后……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老师——” “不说这个了。”韩斐单方面终止了这个话题,收回自己的衣袖不让他再拉着,故作轻松道:“我知道,他不是故意不来的,他只是不能来了。”韩斐拿起刀叉,看着蛋糕又愣了一瞬,近距离看着蛋糕,他越发觉得这个设计风格很眼熟,可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抬手将并不大的蛋糕平均分成四块,分给袁华一块,自己一块,自言自语道:“我也知道,他不是故意食言的,他并也没有骗我。” “老师……” “小孩子,不要随便就承诺以后啊!明天那么久,将来那么远,以后那么长——” “我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给你!”韩斐依旧笑笑的看着袁华,将自己那块蛋糕上的草莓分给他,道:“快吃吧!” 那笑袁华见过,母亲就是这样笑着看弟弟的,那是长辈特有的宠溺和妥协,付出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孤独而浩瀚的包容。 以前他不懂,现在他依然不懂,只是…… 韩斐这样看他,他很欢喜,心里满当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溢,他拦都拦不住。 第章 第二十五章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的吃着香甜的蛋糕,蛋糕香而不冲,甜而不腻,做工ji,ng良,不愧是当地有名的国际大饭店,“雁回廊上”的西餐部里,最受欢迎的一款蛋糕。 韩斐不认识这蛋糕,不知道这包装盒,袁华却认识。据说那位西点师是酒店特意从巴黎挖回来的,做蛋糕师之前,是巴黎最有名的美院雕塑专业的学生。 而“雁回廊上”的西点是他母亲喜欢的,后爹……那个人常常带这一家的蛋糕回去哄母亲高兴。 他吃了两口,他看着同样心不在焉的韩斐,两人都吃得很憋屈。忽然袁华伸手点了些奶油在指尖,抹在韩斐脸上。 “……” “嘿嘿……”袁华笑,趁着韩斐还在发愣,又抹一点,赶紧大笑:“哈哈哈……”他想糊弄过去。 “……” “老师……”袁华生怕触他的眉头,弯腰探头,紧张兮兮的看着韩斐:“我……” “哈!”韩斐趁机扔了手中的蛋糕,将整块蛋糕拍在袁华的脸上,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桌上剩下的两块,全都抹在袁华的脸上、身上,惹完事,他转身就跑! “……” “哈哈哈哈哈……” “老师,你——” “你先闹的!”韩斐哈哈大笑,像个做坏事的小调皮鬼,在狭小的宿舍里左躲又藏,防止自己被抓住,可他还是轻易就被抓住了! 袁华抓着韩斐,蛋糕已经没有了,现在他想还手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他还在想办法,韩斐却板着脸故作正经,挺着胸膛理直气壮道:“就是你先的!就是你!” “……”袁华苦着脸,简直拿他没有办法!总说自己是孩子,可他比自己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袁华逐渐松了手中的力道,他可不想惹他生气。 “……” “哈哈哈哈哈……”韩斐还是绷不住,强撑的一口气没有维持到一秒钟,他自己先笑场了,赖皮道:“都怪你,都怪你,全部都是你的错!” “是是是,我错,我的错!”袁华啼笑皆非,今天的韩斐就像变了一个人,心情好到了一种极致!他就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过,也没听他这么大声音说过话!他根本弄不清楚他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他虚虚的抱着韩斐,把他揽在自己怀里,免得他摔跤了,暗道他才是孩子,闹腾起来是个孩子,开怀大笑起来也是个孩子,他的性子根本就是yin晴不定的孩子的脸,是三月的天! 可韩斐不就是三月的生日吗? 他是天生的孩子性子! 孩子都是父母的小祖宗! 袁华一边应着,一边回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怎么就招惹这祖宗了! “哎,”韩斐笑了一会儿,忽然不笑了,他问:“你还给我过生日吗?” “过。”袁华点头,不安问:“可我知道的太晚了,没有准备礼物……” “我想要个现成的,不用准备,”韩斐低声问身后的人:“你愿意吗?” “好。”袁华点头,郑重道:“我愿意。” “那你松手。” 袁华愣,依言松手,放开韩斐。 “转过去。” 袁华带着一脑袋问号,脚下一个旋转,背对着韩斐,心里突突直蹦,猛打鼓。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一双手,轻轻攥着他健壮的肩肌。他认得那双手,是他熟悉的不得了,几次三番想握却不敢碰触的那双纤细如枝的双手。 韩斐撑着双手,袁华比他高了半头,他只得奋力一跃,扑到袁华的背上。 撕碎一张白纸 第7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8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8节 袁华只觉得紧张得不行,然而紧张还没过去,他的心就被撞击了,噗噗的跳动瞬间变成了咚咚咚的擂响。他连忙伸手,扶住韩斐不让他从自己的背上掉下去。 “老师——” 韩斐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继而环住袁华的脖子,将自己的脸深深的埋进他的颈窝里去。 袁华颤着唇,轻轻抿住覆盖在唇上纤细柔软的手指,香香的,甜甜的,却不黏腻,隐约有些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那是韩斐特有的,混合了油彩颜料的味道。 他紧张的快要死掉了。 他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然而几乎终究只是几乎,他的心没有蹦出来,缓过那一口气后,他又活过来了。 藏在袁华背后的人,忽然开始轻轻颤栗,压抑而忍耐,他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可他知道,他在抽泣。 “……”袁华猛然回神。 他在哭泣。 眼泪掉进袁华的颈窝,灼热烫得他心疼,像是被什么勒住了一样,憋得疼。他不敢开口说话,竭力侧着头,用自己脸颊蹭了蹭韩斐的头顶,他想安慰他。 “……你怎么就不要我了……爸……” 袁华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韩斐没有说出口的从前。 多少年来,每到韩斐生日当天,父子二人只能背着家里那母子俩,躲在学校的角落里,分食一个小蛋糕……说着生日快乐,一起走过一段只有父子二人的路,然后……然后就像灰姑娘和十二点的钟声,钟声响起,灰姑娘变回原型。他什么都没有,连蛋糕的影子都没有留下,除了梦一般的模糊不清的记忆。 他们是父子,却像所有偷偷在课间传递纸条的学生一样,上课钟声一响,他们只能各自回归自己的领域,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他回家,面对妻子和小儿子。 他回教室,面对课本老师,和宿舍里的同学。 他只有父亲。 可他唯一仅有的父亲,已经离他而去了。 不过一瞬,袁华又睁开双眼。他和父亲的感情没有这么深,也许父亲也曾经像这样,背着他看过街边的风景,可他不记得了。他不想念亲爹,更不会想念后爹,就算是对母亲,他也没有这样的依赖感,尤其是在弟弟出生以后。 他只是对他有些依赖。 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围着他转成了习惯。 他不懂他强烈的情感,就像他不懂他好看的画。 任凭眼泪滑落,他托着韩斐将他往上送了一下,背着他慢慢在狭小的宿舍里来来回回兜圈子。 就算不懂他的画,他也喜欢看他画画,喜欢他的画。 而这样的生日礼物,他给,他给得起,他愿意给,只要他要,哪怕他只是抱着他,悼念亡父…… 他也愿意。 只是…… 他再也不能只是近距离的看着他了。 早就不能了。 袁华背着韩斐,哄着哭累的人睡着后,轻轻的把他放在床上,打开被子给他盖上,取来毛巾擦干净他脸上那点奶油,他坐在地上看已经睡着,还红着眼窝的韩斐。 阖上的眼睑挡住那双浅得近乎冷漠的防备眼眸,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孩子。 袁华不由抬起手,伸向韩斐,终究没敢再碰触他,没敢再摸他柔软如丝的发。 他失笑,简直要嘲笑自己的小心翼翼,嘲笑自己胆小如鼠,他在心里逼视了一万遍自己是个没胆的孬种,却依旧没敢碰触一下。 袁华转身背靠着床边,翻出自己的手机,里面只记了一个电话号码,老师。 他按着键盘按钮,将老师二字删除,换上另外两个字。 随后,他打开短消息信箱,里面依旧只有一个联系人,韩斐。 那是除夕夜零点整,韩斐回复他的那一条:新年快乐。 踟躇再三,他下定决心,按下发送键。 高三的时光就像自带翅膀,翩翩煽动的是考卷,迅速翻飞的日子。考生们就像迁徙的雁队,在老雁的指引中,头雁的带领下飞向同一个地方,所有人都忙碌得不可开交,百日誓师大会后,校园里的每个角落里都弥漫着无声的硝烟,低气压随处可见。 考生们压力太大,猛的摔东西掀桌子都是家常便饭,更有甚者无缘无故就开始大哭大闹,争吵声不断,到处都像打仗一样,剑拔弩张。连带着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开始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到考生们的逆鳞。他们也紧张得不行,忽然乖巧的像是墙角里渺小的蚂蚁,战战兢兢并小心翼翼的活着! 在这种到处都是教导,随时都被捆绑,走神就像弥天大错,随时随地都会踩到地雷,原地爆炸,老师们都像煞神的地方,学生们就像身处炼狱,愈发迷茫无措,只想逃离了! 幸好,他们还有一股清风,美术老师。 他不用说话,静静的站在讲台上,或者轻轻的从教室门口刮过,从校园里穿过,就能吹散很多人心中的乌云,在学生们的心田上呈现一缕阳光,就能滋润一颗颗烦躁干涸的心灵,也会吸引众多目不转睛的凝视。 【男神】跪求男神照片! 如题,求男神韩老师近照,最好是3月3日当天的…… 【花痴】男神今天又没笑! 【讨论】男神究竟有几件白衬衣? 【照片】九四男神,你值得拥有!(不定时更新) 【话题】男神身边的女孩,会是你吗? 【八卦】跟在男神身边的男人到底是谁? 【文章】拯救男神 …… 校园网站的讨论区开辟了“九四男神韩斐”的专场,只说韩斐以及与韩粉相关的事,里面全是这样贴子。 对于这些,韩斐并不知情。 第章 第二十六章 生日第二天,他就接到年级主任的通知,必须到办公室备课,也就是传说中的,坐班。早八晚六,中午两小时午休,虽然依旧是八小时工时,却几乎完全打乱了韩斐原本的计划。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吵闹的环境,他只觉得耳边再没有清净过。 作为九四中学唯一的美术老师,曾经美术班的班主任,当然隶属高三年级。韩斐不得不将办公地点从宿舍挪到高三年级组,班主任们聚集的那个办公室里去。高三年级一共有七个班,第八个班主任的位置在七班班主任,张健的对面。 一个多月过去了,韩斐依旧无法适应所谓的“集体生活”。 一班的又在哼歌剧,二班的在打电话,三班的在看书,四班的趴着看手机,五班的在煎茶,六班的不知道又在写什么,敲键盘的声音像敲鼓,噼里啪啦的,跟下一秒键盘就会碎掉一样。所有的班主任都很忙,所有的班主任又都很闲,除了七班的张健。他的办公桌边总围着一群学生。他总是因为同时喊来太多学生□□,导致连同他对桌的韩斐和韩斐的办公桌都被他们围在圈子里,一起听他说教。 “你上课睡着了?”张健喊,口水横飞,“我们是重点班,什么叫重点班你知道吗,就是全校最聪明最努力最认真最有希望的学生们集中的地方……” “还有你,这道题我讲过多少遍了……”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分分分,有分才有明天,有分你们才有未来……” …… “……”韩斐很无语,每天都是这些话,就算张健他不累,学生也乏了,他就不会更新换代,说点不一样的吗?为什么每天都这样!张健就不能在他上课的时候喊学生来说教吗?!反正他坐班的八小时中有四个小时都在教室里!他轻轻瞟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学生们,又看口若悬河的张健,忽然觉得挺有趣,抽出一支铅笔,在他随身携带的素描本上刷刷的画了起来。 “……” 周围忽然安静了。 韩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他。 “咳!” “?”韩斐抬头,奇怪的看向张健,他又怎么了! “韩老师,我在训学生……” “?” “我在跟学生沟通!” “?” “你吵到我了!” “?” “你影响到我和学生们沟通了!” “……”韩斐茫然的看一眼围在自己办公桌的学生们,又看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他不懂了,他的声音很大吗?比敲键盘的声音大?还是比唱歌剧的声音大?比手机游戏的声音大还是比某人音箱里传来的电视剧里男主角咆哮声音大? “你画画的声音太大了!” “……” “这里是办公室!你没事干,要画画别在这儿碍事啊!”张健义愤填膺,痛心疾首道:“我忙得不可开交,你还在这儿影响我工作!” 韩斐放下笔。 张健冷哼道:“什么大师,本职工作都做不好,成天打肿脸充胖子,你们可别做这样的人,于国于家都无用!” “……”一时间办公室静了,所有人都看向韩斐。 自从韩斐搬进办公室,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有,韩斐向上级反应过这种情况,可年级主任却没有给出任何解决方案,只说张老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重点班压力大,让他包容一下。 可他这句话……太难听了。 包容,忍让,退一步……年级主任劝慰他的话瞬间如同从电影院的立体环绕音箱中发出,冲击着韩斐的脑海。 凭什么? 韩斐轻轻一哂,重新拿起铅笔,继续画他的素描。 “你……韩老师,你怎么屡教不改,不知进退?你——” “我的工作就是教画画。你要训学生到你自己的位置上训,别过界,”韩斐随手一划,散开围着他阻挡空气流通的学生们,道:“你和你的学生影响到我工作了。” “你重要还是学生重要?他们是考生!考生是天!” 韩斐淡淡翻了一眼,倔强而无畏,用一贯轻浅的声音,无所谓道:“你的天,跟我有什么关系。”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被这紧张的气氛冻得忘记呼吸。 果然吵起来了! 终于吵起来了! 他们还是吵起来了! “报告!”一声大喊后,办公室里刮进来一阵狂风,他根本不等自己被“允许”进入。 自从韩斐到办公室办公后,这个声音和这阵狂风经常出现。有的时候他问问题,有的时候他来说几句话,还有的时候,他只是像一只没事找事的狗,特意跑这一趟就是要蹭蹭主人的脚,他来只是要摸摸韩斐的水杯,给他换一杯热水。 所有人都知道袁华变了,不惹事生非,他开始念书了。可所有人也都知道“本性难移”,多年的混子怎么可能像基因突变般,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了? 变什么呀,在他们看来,他只是将注意力从惹是生非转移到念书了而已。袁华依旧目无尊长,他像以前一样横冲直撞,照旧不把任何人当回事。 除了韩斐。 连那一声“报告”还是韩斐特别要求的,可他从来都不会等着听见“进来”才进办公室,而是一边喊着一边自己闯进来。至于他那一声“报告”根本不是请求,而是宣告,如同巡逻的县衙手中的锣鸣! 嚣张而混账,可旁人却不能拿他怎样。 “……”见袁华冲进来,办公室里围观看戏的众人齐齐喟叹一气,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能看到好戏了! 众人继续各自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情,不时看一眼狗腿得不像袁华的袁华,和唯一被他当回事的尊长,韩斐。 “怎么这么多人?起开起开,都起开!”袁华大嚷着,把拥挤在韩斐身边的学生们都轰回张健身边,霸道的冲韩斐道:“这道题,我想不通。” 就像他理所应当必须教他一样。 张健身边的学生们都看袁华,从联考后的期中考试开始,袁华就跃居年级第一,几场大小考试下来后,他远远高出第二名。这个第一名很不一般,他还不像原来的第一名,藏私,嫌他们麻烦,不给讲题目。袁华几乎有问必答,他像个有求必应的答题超人,很快他就跃居成为班里的核心人物,高三年级名副其实的“老大”。老大都想不通的题,他们也很好奇,都探着头想看他问的是哪一题。 袁华说着将练习册摊到韩斐面前,指着当中一道题,嘟嘟囔囔道:“讲的时候我迷瞪了一下,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韩斐瞟了一眼题,不理他。 有离得近的学生也瞄了一眼,怪异的看袁华,迷瞪什么呀,那道题老师根本没有讲! “教我,教教我嘛!”袁华拉着韩斐拿铅笔的手,硬往练习册上拽,道:“我不迷瞪也听不懂,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学生们大跌眼镜,乖乖,老大居然在低声下气的恳求! “那是你的问题!”韩斐瞪了他一眼,却经不住他纠缠,照旧在那道题旁边写了一串数字,赌咒道:“这回真的是最后一个。我再也不会再给你写了。”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袁华根本不理他的威胁狠话,他早就摸透了韩斐的脾气,吃准他不会真的跟他生气,他也早就破解了那串数字,见韩斐写了编码,立刻从他的办公桌上翻出课本,翻到准确的页码,一眼瞄准韩斐指给他的那行字,他实在觉得韩斐了不得的很,知识点ji,ng确到行,还能随时准确定位,他简直堪比计算机! 他拿着韩斐的铅笔,趴在他的办公桌上,对着课本在练习册上写写画画,一边计算,一边抱怨道:“为什么我做不到?” “因为你笨,因为你蠢,因为你目光短浅,只想拿分!”韩斐骂得非常干脆,掷地有声,他根本不留情面,骂爽了以后,又补充道:“你的书既不是念给我的,也不是念给分的,怎么到现在还不懂这个道理?没用的东西!”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偷偷瞄向这二人,张老师刚刚才说,“考生是天”,“重点班的苗子”,“多分多保障,有分有明天”……韩斐却立即反其道而行之,说这是“目光短浅”,还说遥遥领先的袁华是“没用的东西”! 那得多伤考生们的心呀! 袁华却嘿嘿直笑,完全没有半分受伤的样子,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停笔,将计算过程给韩斐看,他随手一挥,指向张健身边的那些学生们,嘲道:“我都笨,那他们这些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多嘴!”韩斐嗤了一句,将练习册推给袁华,左手手掌抬了一下,袁华立刻弯腰,把脸递过去,“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脸颊上挨了轻轻一巴掌。 谄媚! 几个学生交换着眼神,一齐斜眼看寻常趾高气昂,张狂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此刻却卑躬屈膝,一身奴颜媚骨,利用课间时间特意跑来来找打的老大。 犯贱! “再迷瞪,就不止这一下了。” “诶!”袁华点着头,照旧摸了一把韩斐的水杯,给他添杯热水,又冲先前围着袁华的几个学生凶道:“你们不要在这儿围着污浊空气,小心我——” “滚!” 听见这一声熟悉的短促脆斥,袁华蹭的一下,跑了。 又跑了。 第章 第二十七章 “……”就知道会这样! 果然还是这样! 老师们齐齐默叹,同样是教书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整个九四中学,不,整个教师行业,可能也就是韩斐敢对学生抬手就打,张嘴就骂,而学生不但不生气,还跟吃了蜜似的,上赶着隔几天就来求他打一下,让他骂一骂! 至于他们这些人,呵,别说打、骂,他们抬一下手都会被投诉、被举报,然后年度考核职称评聘什么的就都没指望了。 更何况,韩斐打的,还是那个从来没有人过问,根本不知听话为何物的混子,袁华。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张健几次三番张嘴想说话,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只得泄愤般锤了一下办公桌,挥手让学生们散了。 “韩斐,你一定要跟我作对吗?”学生们刚走出办公室,就听见张健疯了一般的大吼大叫:“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我的学生面前说这样的话?你在讽刺什么?” “……”韩斐掀了一下眼皮,小声嘀咕道:“真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有胆子你大声说出来,有什么不满,你清楚说明白,你凭什么教我的学生?” “……” …… 【话题】男神竟然是学霸 【男神】跪求男神照片! 【文章】拯救男神 【号外】老张拱白菜! 【照片】九四男神,你值得拥有!(不定时更新) 【讨论】男神居然被渣了! 【花痴】没看到男神,今天不想写作业 【八卦】学渣变学霸,还是学霸本学渣? …… 又是这样! 张健气得几乎呕血,被办公室其他老师拉住按回他自己的位置上。每次都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吵,怎么吼,含沙s,he影还是破口大骂,韩斐都像个没有耳朵的木头人一样,没有半分反应,显得他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这才是张健火大的原因! 他奋力迎战,发出致命一击,以为能让对方受点伤,可对方却是个棉花团子,无知无觉! 韩斐看着时间,将办公桌上的书籍都整理好,全部放回原来的位置,又擦了一遍本就一尘不染的办公桌。这是他的习惯,干净整洁到有些病态,谁都不许碰他的桌子,他的书,就像谁都不许碰他未完成的画一样。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因为这样的事情闹过一次,从那以后除了袁华,整个学校里再没有人敢碰他的东西。 做完这些琐事,外面正好打响上课的第一遍钟,韩斐拿着上课要用的课本往教室走。他很忙,平均一天有四节课,不像他们,一天最多两节课。自从开始坐班后,他明显觉得自己的效率下降了,每天都很疲倦,连轴转的弊端完全凸显出来,而最重的那一层疲劳来自心理,他简直疲惫不堪。 不相干的人说的不相干的话?没错,那些人确实与他无关,可他是个人,架不住他们每天都像找茬碰瓷一样,不停的来找他的麻烦。 相处? 他没办法相处。 跟人打交道实在太难了。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跟他们怎么相处。 他也不明白张健到底在生什么气,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就只对着他发泄所谓的“压力”。 他的压力,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师?” “……”韩斐回神,略抱歉冲下面的学生笑了一下,“抱歉啊,我走神了,原来上课真的会走神啊!” 五月中了,天气越来越暖,高考越来越近,他越来越觉得ji,ng力难以集中,他已经很久没有作画了,现在,每天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总是累得已经抬不起胳膊也提不起笔,他只想赶紧睡觉,让大脑休息休息。 “哈哈……”底下一片哄然大笑,“老师,既然走神了,那我们说说话,行不行?” “额——”韩斐无奈,真不知道这些孩子怎么总是想尽办法要找他聊天,“那……聊一分钟。” “不要,才一分钟!” “五十秒。” “啊,不要计时,刚刚不算!!” “四十秒。” “老师,你结婚了没有?”学生们不再废话,开始连连发问。 “不对,老师,你只有白衬衣吗?” “老师贵庚!” “啊,老师,你好帅,我能表白吗?” “老师你有女朋友——” 忽然,教室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韩斐立起一根手指,阻止他们继续发问,并迅速答道:“二十四,未婚,上班只穿白衬衣,不能表白。秘密。” 韩斐说完这一长串后,略微扬了一下嘴角,道:“时间到,我们继续讲素描。不许再吵。” 【男神】跪求男神照片! 【男神】跪求男神生活照! 【照片】九四男神,你值得拥有!(不定时更新) 【号外】男神未婚! 【讨论】什么叫秘密? 【讨论】男神究竟有几件白衬衣? 【话题】男神竟然是学霸! 【文章】拯救男神 …… 韩斐讲完课程内容,照旧扫视一圈,在三尺讲台上,他看得很清楚。 大半年的教学生涯,他学会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知道所谓“普通高中”,就是学生们念书并不是为了上理想的大学,完成梦想的地方,因为他们几乎没有梦想,懵懂不明,他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也许他们只想做愉快的吃瓜群众。 而所谓的“后进生”,就是于他们而言,高中毕业证比上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更重要,他们念高中只是为了高中毕业证书。 虽然韩斐不知道高中毕业证书到底有什么作用,可他不再因为上课不听讲的学生而生气,也不再因为学生们上课睡觉、玩手机、休息而愤然。他已经接受了现实,学校安排美术课本来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让学生们休息,二是让他挑选美术生。 只要学生们不吵不闹,不违法乱纪,不影响他给愿意听的学生上课,他给予他们充分的自由。练习笔法的,看书的,在做题的,在睡觉的,在玩手机……高一高二共十九个班,每个班的每个学生他都一清二楚,经过这大半个学期的观察,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新一届美术班的学生名单。 让韩斐奇怪的是,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高三的学生们却还在挨训。真是怪事!回想自己念高中时,韩斐觉得高新国际真的很不错,至少他们把考生当人对待,而不是天。 他走下讲台。 忽然而至的异常举动,引来一阵喧哗,他摆手示意大家都放松,都继续各自手上的事情。自己先走到在做题的学生身边,看了一眼,见他做得可怜,没忍住轻声指点道:“你换个方向再想想,左边走不通,还有右边。”转身看另一个,又道:“公式错了,你再翻翻书,仔细看看这一章讲了哪几个公式。” “老师——” “嗯?”韩斐回头,看向发问的学生,“我打扰到你们了?” “不!我……”那学生欲言又止,终还是鼓起勇气,道:“老师,我可以问题吗?不是美术……” “……等一下。”韩斐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他摆了一下手,走到另一个学生身边,道:“你的手腕要放松,放松,放松,对,再放松,不要养成坏习惯。”他说着,摇晃自己的手腕做示范,看着对方完全放松后,握着对方的铅笔带着对方的手在纸上划过一道弧线,“记住这个感觉。” “……嗯……”那学生怯懦的应着,连忙压住自己的心,不让它蹦出来丢人现眼。 韩斐重新站好,径直走上讲台,在教师座椅旁站好,轻轻喟叹一气,其实他不该指点学生们的文化课,那是越界,是多事,是教别人的学生,会惹其他老师像张健一样,没完没了的找他的麻烦,质问他“凭什么教他的学生”的。 大半年的职场生涯告诫他,虽然学校里几千个学生都听过他的课,都喊他一声“韩老师”,可他真正能教能管能过问的学生,是零。连已经被拆散的高三美术班的十五个,都不是他能教的。 他提醒道:“如果有不会的题目,我建议你们问科任老师,他们比我专业,就像你们要是想知道美术知识,得问我才行一样。” 而后,韩斐冲刚才提问的学生颔首,示意他可以来问题了。 【男神】男神真学霸! 【表白】男神怎么这么好,他是我的! 【讨论】如何做一个配得上男神的女人 【表白】我才是唯一一个配得上男神的女人 【表白】一周一节美术课,根本不能解我相思愁。 【照片】九四男神,你值得拥有!(不定时更新) 【号外】男神未婚! 【文章】拯救男神 …… 袁华沉浸在题海里,被题浪迎面打得头昏脑涨,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紧张的氛围却一点没减,反而愈演愈烈!什么张弛有度,这帮教书的根本没把考生当人看,他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紧绷得快要断掉了! 可老师们只会扔卷子,并丢一句:“自我调节,赶紧写,多一分多一份保障,离前程更近一步……” 前程? 他们知道什么是前程? 袁华哂笑,抬起头想休息一下,却见周围的同学三五成群的围着,不知道在吵闹些什么。心里一阵好笑,如果是以前的他,可能比他们更吵,更闹。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也无法感受到这种紧绷得几乎崩溃的感觉。如果是以前的他,所谓的前程,就是按照已经被规划好的轨道走下去。 可他变了,他有目标了。 他不想按照后爹的安排,出国去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念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大学,混个没有本事的海归文凭回来,然后继续按照后爹的安排,朝九晚五,结婚,生孩子,过一眼看得到头的混沌日子,一辈子浑浑噩噩,不知道究竟在奔波些什么,为什么奔波。 也许对于很多人而言那就是一生所愿了,可那不是他的前程,也不是他要的“好日子”,更不是他的愿望。 袁华仍然坐在最后一排,单人单座,并没有同桌可以交流,茫然的望了一会儿,他准备继续做题,忽然,他听到一句隐约不明的话:“真没想到这是韩老师……” 第章 第二十八章 学校不大,学生只有几千个,教师只有近百个,可这近百名老师里面只有一个老师姓韩,他就是学校里除了混子袁华以外,另一个特别存在,也是唯一仅有的美术老师,名字叫韩斐。 想起韩斐,袁华心里软软的,像是瞬间变成了柔软的蛋糕胚子,连带着整个人像是被人抹了一层香甜滑腻奶油,秀色可餐。 他又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上个课间他去过办公室,可他居然不在! 没有ji,ng神食粮补给,袁华越发疲倦躁动了! “老大,你怎么一脸春相?啧啧啧啧啧,做题做嗨了?” “狗屁!”袁华凑过去,在对方头上拍了一下,怪道:“你们在说什么?韩老师又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韩老师可火了,被奉为我们九四中的男神啊,你看,校园论坛里全是关于他的帖子——” “?”袁华一头问号,他忙得不可开交,只知道校园里到处都是偷看美术老师的学生,教学楼,草场,食堂,樱园,连宿舍楼下都有人蹲守!这些人最讨厌,害得他很久没能去宿舍找他,只能借着各种可笑的名头偶尔去一趟办公室,看他一眼! 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每次都能看到他,韩斐的课太多了! 他很久不上网了,也很久没有登录校园网论坛,他真的很久没有和那帮兄弟们一起八卦了,所以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立刻凑过去看他们说校园新闻。 手机上显示着一篇名为“【男神】男神真学霸!”的帖子,这一看不要紧,袁华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他迅速扫了一遍,刷到最新流言,更加恼火! “这群混蛋!”袁华咒了一句,抓起课桌上的水杯就往外跑。 “老大你去哪儿?快打钟了!” “别管我!”袁华大吼一声,人已经不见了。 幸好记得他的课表! 他跑下高三楼,冲向高二楼,一边奔跑一边暴怒吼道:“啊——” 刹那间,整个教学楼区域,三栋教学楼间都回荡着袁华的咆哮,像是千年古刹里的一口老钟被敲响了,嗡鸣声不断: “你们这帮混蛋——混蛋——蛋——” “问题找科任老师——老师——师——” “缠着美术老师想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么——” “他是人——是人——人——” “也要休息——休息——息——” “自私自利的王八羔子——王八羔子——羔子——” “……”韩斐揉了一下耳朵,有点迷糊。 他从一班讲到三班,连续讲了三堂课,连课间休息时间都没有停止,嗓子早已经超出极限了,可他无法拒绝那一双双求知的眼。 他轻咳了一会儿,怔怔的看着还围在自己身边的学生们,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己的声音并不洪亮,他甚至不能坚持朗声说话超过五分钟,可外面呼喊的人,显然跟他不一样。 “人喊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音,肺活量实在惊人!” “好像……没有用喇叭……” “也没有电流的滋滋声……” “还不走——”袁华又一声怒吼,声音越来越近了,学生们一跳,脑海里被电影里使用狮吼功的各种非常形象霸占,他们统统躲到韩斐身后去了。 他的喊声像月圆夜里头狼的号召。 九四中学占地面积不大,一百来亩的长方形地界,一进正门入眼就是三栋教学楼回字形围成一个圆圈,行政楼和三栋教学楼隔路而望。 高三楼里的考生们听到喊声,匆匆跑出去,不一会儿三栋教学楼的学生们都跑出来了! 走廊里人满为患,不少学生没地方站,只得跑下楼在三栋教学楼中间的小广场里张望,更有一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高三学生,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呼喊,应援声此起彼伏: “袁华——” “加油——” “把韩老师抢回来——” “他是我们的——” “他是高三的——” “我们挺你——” “拿出魄力——” “老大无敌——” 袁华气喘吁吁的停在高二三班的正门口,带着威胁的意味,虎着脸,他隔空点着藏在韩斐身后的学生们,大喘着气半天说不出话。 韩斐站在讲台上,看着门口的袁华,哭笑不得,声如洪钟,看起来他过得不错!他断断续续道:“你……咳……又在闹什么?” 这都快变成一个月一闹了! 短短一句话他咳了半晌,袁华更恼火了,气冲冲的跨进去,吓得其他学生们纷纷做鸟兽状,四散开来。 “喝热水!”袁华脸色十分难看,他凶得像只毛躁的狒狒,满头满身的毛发都炸着,像是随时都能发狂! 韩斐拿着他的水杯,先喝了几口水,才道:“几道题而已——” “那他们怎么不问科任老师,非要问你!”袁华一口戳穿他的借口,不容他反驳,先瞪了他一眼,转而将韩斐半挡在身后,像一柄连续开火的连发机关枪一样,扫s,he般更加愤怒的扫视底下的学弟学妹们,“你们连杯水都舍不得准备吗?” “……” “你们自己试试,连续讲三个小时,还不喝一口水,能好受吗?” “……” “我再说一遍,要问题,找科任老师!” “……” “再叫我知道你们占用他的休息时间,我饶不了你们——” “说什么呢!”韩斐抬手在袁华的肩膀上铲了一下,学生主动提问是好事,怎么能抹杀他们的积极性,道:“今天才——” “就是第一回才要说清楚,省的他们得寸进尺!”袁华先大吼一声,旋即压低声音,侧头暗吼道:“你一画画就忘记吃喝,一讲课,也忘记吃喝,本来就瘦得摇摇欲坠,这么下去还了得吗?!” “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中午根本没休息,你在樱园给那十五个开小灶!”袁华越说越酸,冷冷一哼,声音再压不住,又扬了起来,道:“那几个好歹有良心,晓得心疼你,会关心你,可这些算什么?他们连水都不给你倒一杯,不过是一群白眼狼而已!” “你——”韩斐想说袁华不讲道理,可他的话只说了一个字又被袁华打断了! “王彬就是个混蛋,看准了你心软脾气好还是个全科,才把你拽出来,他想完全利用你,榨干你的剩余价值!他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是个恶棍,把你当成‘芦柴木奉’可劲欺负你!” “噗——”韩斐没忍住,还芦柴木奉呢!不过,自己着胳膊看上去确实像被压榨狠了的“芦柴木奉”! 他笑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看袁华张牙舞爪的肆意。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放肆的,不知不觉间,他居然越来越霸道强势,胆子也越来越大,居然敢打断他的话,还敢讽刺校长! 他也很久没听他叽叽歪歪的喊“老师”了! 撕碎一张白纸 第8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9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9节 果然是压力太大了。 考前一个月就不该让考生们继续绷着,会断的! “不许笑!”袁华愠怒,道:“严肃一点,不觉醒的愚民!还有这帮助纣为虐的看客!他们都是王彬的帮凶——” “胡……咳……胡言乱语……咳咳……”这都是些什么呀! “……”袁华在韩斐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心疼得很,他也怕自己再凶下去又吓到他,赶紧又缓和了语气,劝道:“听我的不会错,就冲着你已经讲了一堂课,课间十分钟他们还不放过你,并且一个班接一个班折腾你,这还不清楚吗?他们就是不好,不值得你这么对他们!” “他们……” “他们能不知道你每天下午都是三连堂?他们能不知道这是第三个课间了,而你根本没有休息过?我才不信!这事连高三的都知道。”说着,他冲着对面高三楼大吼一声,气势惊人,高二三班的窗帘被音波震得荡了荡。 “韩老师一周几堂课?” “十九堂——” “学校老师的标准课时是多少?” “一周十二堂——” “全校谁的课最多?” “韩老师——” “别人有早午晚自习有加班费、补课费,韩老师有吗?” “没有——” “可他依然在免费加班!”袁华说着又指向面前的学弟学妹们,“而你们,还占用他的课间休息时间!” “好了——”怎么什么都知道!韩斐挡了一下,不让袁华继续说下去。 这个话题太尴尬! 吼出来更加尴尬! “哼!”袁华把韩斐的课本收拾了一下,一手抱着书和水杯,一手拉着韩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用训邻居家的熊儿子的语气,训斥道:“一堂美术课的课时费只有高考科目的三分之二,而你们这些人!!怎么不找那些拿钱该干活儿的问题目?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 “……”一番话怼的高二学生们哑口无言,竟然没有人敢出来拦一下,眼睁睁看着袁华把韩斐拉走。 高三楼一看袁华拉着韩斐出来了,当即哗然,口哨声呼唤声不断,发泄一般又是敲桌子又是拍凳子,只差把校园当海,把自己都当成哪吒,他们闹腾个不停: “老大威武!” “老大把韩老师抢回来了!” “老大了不起!” “韩老师是我们的!” “袁华,美术班认你是第十六个!” “……哼!”袁华比划了一下,意思是用不着他们认可,他不稀罕,嚎嚷道:“没听到打钟吗?都给我滚回班里去!” “哈哈哈哈!”对面乐疯了,笑个不停,继续喊号子般大吼大叫: “韩老师,我们爱你!” “老大,我们爱你!” “袁华,我爱你,爱情的爱!” “哟——” “恶心!”袁华顶着大红脸,他还握着韩斐的手,忽然羞了,像个被当中戳破了心事的毛小子,急促吼道:“滚!”又脆又响,像极了韩斐每次撵他时候的语气。 “老大你再横,小心韩老师打你!!” “老师,打他屁股!” “对,打脸不疼,得打屁股——” “哦哦哦哦——” “你们等着!!” 第章 第二十九章 “瞎胡闹!”韩斐挣开袁华的手,不跟他继续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他一把抢过自己的课本,顺手在袁华头上轻拍了一下,道:“说人家,你自己呢?滚回班里去!” “……”袁华无奈,警告般又瞅了一遍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抓着水杯转身逃也似得跑了,不逃不行,他可不能当着全校人的面撒娇! “……”韩斐看着放飞的皮猴子一样的背影,不由笑了,他可真是长不大了! 浅咳一声,他软言细语的对身后的学生们打商量,道:“你们原谅他吧,别生他的气。他只是压力太大,让他大吼大叫一番,只要发泄了就好……他呀,他没有坏心思,也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老师……” 韩斐回头,笑还在脸上,眉眼完成优雅的弧,和嘴角交相辉映,水润的浅色眼眸,温柔得像两块水豆腐,看得人心都化了。 男神笑了,迷惑众生。 不少人别开脸,不太敢看这样的韩斐。更多人不由低声歉道:“老师,对……对不起……我们连水都——” 韩斐微笑着打断他们的道歉,鼓励道:“主动学习是好事,要保持下去!” 楼下又传来袁华嬉笑吵闹的声音,韩斐不由探身望过去,像是一个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离去的慈祥老母,他看着袁华如同一只被放回同类群体的猩猩一样,擂着自己的胸膛又蹦又踢,追着和广场里的学生们捶捶打打,倒不是真的打架,他们就是闹着玩。 真有趣! “你们这群混账,还敢看我笑话,开我玩笑,拿我取乐,小心我一道题都不给你们讲了——” 一起闹的学生却不怕他,打趣道:“你再喊啊,大声点儿,韩老师在看着你呢!” 闻言袁华当即一怂,迅速扭头看了一眼,发现韩斐果然在看自己,他冲他咧嘴回了一笑,立刻扭头,老鹰追小ji一样跟那群同学一起跑回教室里。 “呵!”韩斐失笑,原来他跟同龄人一起时,是这样子!以前……飞机头?嚣张而跋扈?无知无畏?狂妄不尊? 韩斐恍然发现,他已经想不起来袁华以前是什么样子了。转而对身后的学生们提醒道:“你们回教室去吧。” “老师……那……我们还能……” “我讲完课以后如果还有时间……”韩斐说着,一叹,他终究无法直接拒绝。袁华将他看得清楚,他确实心软,明知道不该答应,仍然妥协道:“哎,我给你们留十分钟。” “吔!” 【八卦】跟在男神身边的男人到底是谁? 【文章】拯救男神 【表白】男神怎么这么好,他是我的! 【讨论】如何做一个配得上男神的女人 【表白】我才是唯一一个配得上男神的女人 【照片】九四男神,你值得拥有!(不定时更新) 【男神】男神真学霸! 【话题】男神竟然是学霸! 【男神】跪求男神生活照! 【男神】跪求男神照片! 【号外】老张拱白菜! …… 帖子变化太快,更新也太快,袁华根本来不及看完整任何一个帖子,立刻又有新的顶上来了! 简直——可恶! 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居然偷拍了这么多照片! 每一张都好好看! 袁华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点击保存,并且不住回帖:“你们懂不懂肖像隐私,居然贴照片,可恨!” “配什么呀,先好好照镜子,掂清楚自己的分量吧!男神形象好气质佳,全科学霸博览群书,还得过国际大奖,你们有什么!” “当然真学霸,韩老师可是高新国际的免学费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能拳打清华脚踢北大,十大名校随他挑选!他不学霸这世上就没学霸了!” “你们这群花痴,根本配不上男神!” …… 袁华翻帖子翻得不亦乐乎,回的时候更是当机立断,张口就来,就像自己正面对面在跟一群少男少女们开展一场争夺韩斐的战争一样,他非常有成就感! 忽然,他看着一个奇怪的标题:老张拱白菜! ? 这个帖子是上个月的,没有完全沉下去,也没有当真成为火热新帖,被顶在最前面。 怪! 他点进去一看,扫了片刻后,返回去又看一遍,火冒三丈! 他怒火中烧,气得想扔手机! 帖子详细记载了四月的某一天,他去办公室前后张健对韩斐做的那些不入流的小事,显然楼主在跟帖的问题上有限定,下面只有几条可见回复,点进去后,袁华发现他能看到的全是高三年级的回复,几乎都是他很熟悉的id: “老张更年期啊!有事没事就把人拎过去,又不是他家的猴侄子!” “那几个也是有病!” “当时没办法,只能往韩老师那边围啊!” “韩老师身边有安全感嘛!” “哇,韩老师生气的时候,我好害怕!” “不知道后来怎样了,担心韩老师!” “谁来爆料啊?!” “没关系,凭老张也想拱白菜,他还不得看老大的脸色!” “哈哈,老大威武,谁争得过我们老大!” “哼,敢欺负韩老师,我们就关门,放老大!” “韩老师是老大的,老大是我们的!” …… 袁华看着一阵龇牙咧嘴,吃了蜜似的,在心里暗暗欢喜,这帮人,还不算太混账!他抬头看了看坐在教室座椅上的张健,眼眸一虚,回复道:“现在就关门。” 哼,老张居然敢坐着!袁华记得很清楚,韩斐在教室时可是一直站着的! 很快他就收到了回应。 “老大!” “老大,你来了!” “老大终于来了!” “吼,七班有事,围观。” “强势围观!” “老大加油,张全那狗腿的事还没跟他算呢!” “老大以前从来没有答过考卷,鬼晓得老大原来的水平是怎样的,凭什么因为这样就诽谤,说老大作弊!” 袁华回道:“这事翻过去,现在只说那件上不得台面的!他是不是经常干这些下流事?” “他可不蠢,我们看到的顶多九牛一毛。” “……混账玩意!”袁华暗咒了一声,又回复一句:“谁去关门。” 这一次没有人回复他。 几秒钟后,第一排一个男生站起来,正是三月三日晚上,被张健带去韩斐宿舍里对峙的学生中的一个,他很有默契的往后秒了一眼,将教室的前门关上,冲袁华挑了一下眉毛,坐回原位。 “怎么回事?”张健抬头,“关门怎么不说一声,无组织无纪律……” 袁华有些意外,居然是这个一贯的“好学生”去关门!他往后一靠,两只大脚往桌面上一放,恢复到他原先那股子吊儿郎当的王八样子,嚣张而放肆,他戏弄般讥笑道:“老师,你吵到我了……” 与此同时,最后一排的几个学生跟他一起,学着他的样子,他们也把脚翘道桌子上,挑衅的看着张健。 张健眉眼一跳,他已经很久没见这样的袁华了。 这大半年来伪装成求学上进的乖宝宝的袁华,让他几乎忘记他曾经是个有名的连校长都让三分的混子。 袁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乖巧听话的优等生! …… 韩斐走出高二的教学楼,听见一声喊,抬头看到许久不见的校长,王彬在行政楼三楼的走廊上低头看他,“你来。” 韩斐心里有点怵王彬,他越来越弄不懂王彬的想法了。 前一天他还给他送生日蛋糕,第二天却下达那样的命令,简直可以用“朝令夕改”、“不可捉摸”两个词来形容。虽然年级主任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可韩斐知道,如果没有王彬点头,年级主任才不会闲的没事,给自己找事,成天在办公室像看耍猴戏一样看张健找他麻烦。 韩斐抱着课本走进校长办公室。 这是他第三次进校长办公室,也是他最不确定的一次。第一次进这间办公室,是为入职的事来谈判,他胜券在握。第二次则是争论美术班的事情,对方单方面撕毁合约,而他不得不让步。至于第三次……这一次,韩斐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了。 “韩老师,你又……” “校长,我没有。” “全校都听见了,你还说没有?”王彬点着桌子,严厉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听见什么了呀!韩斐扁着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学生们什么都知道,还知道的那么清楚,可那些都是事实。他奇怪的是,袁华居然比他还清楚学校里的情况。 他确实超课时工作,美术课的课时费也确实低于高考科目的课时费。韩斐不禁一哂,至于加班费什么的,他倒是无所谓,可是这份工作带来的痛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和同事相处也让他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不再说话,木愣愣的站着,像个油盐不进的木头人,又像青春期叛逆的自闭小鬼。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常使用的应对方式,也是他一贯的应对方式。 那天之后,王彬再没有去宿舍找过韩斐,两人再也没有私下见过面,更别提那些关于沟通、关心员工之类的借口。韩斐隐隐知道自己被校长厌恶了,可他想不通那是为什么。他也不想去思考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相反,他觉得这样才好,在宿舍里应付校长,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王彬可不是袁华。 第章 第三十章 “不说话?你以为不说话你就没事了吗?”王彬质问道:“韩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校长,你以前也不是这样,”韩斐听了太久,再不开口实在不像话,而王彬的质问也让他恼火,他拧着脖子反驳道:“你以前也没有不听不问就下决断。” “我还要听什么,问什么?”王彬指着门外,校长办公室门外就是行政楼的走廊,走廊正对着三栋教学楼,那边发生了什么,这边一目了然! 他道:“你自己看看整整三栋楼的学生,还有几个安分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煽动的!” “可他们是为了你在闹!” “笑话!”韩斐讥道:“为了我?说得真好听,你自己看看在外面咆哮的那些孩子们,哪一个不是因为学习太枯燥,活得太压抑,心理负担太重?哪一个不是因为考试压力太大,却无从发泄,所以现在都像疯子一样大吼大叫?说实话,你真的觉得这是学校?这分明是疯人院!” “强词夺理!你胡言乱语!” “究竟是谁在强词夺理?又是谁在胡言乱语?”韩斐道:“校长,有什么话你就不能直说吗?非得这么绕弯子,有意思吗?!”他说着,又咳了起来,嗓子干辣辣的,冒火。 王彬瞪着眼睛看他。 “呵!”韩斐失笑,缓过那口气以后,道:“校长,我是人!没错我是新人,编外新人,我无权,也不要求绝对的公平对待,但是,你凭什么让我一天完整用脑八小时?你倒是要求一下那些废物去!” “你——” “我是不知道哪里得罪校长了,才会被这样区别对待,但是,人的忍耐是有底限的,你小心别玩脱了!” 王彬吹着胡子干瞪眼,韩斐嗤笑,道:“现在我都觉得自己就是被压榨的‘芦柴木奉’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校长再见。” “站住!”王彬一声令下,慢慢站起来,一步步踱到韩斐面前,围着他绕了一圈后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他个子高,略微勾着身子,往韩斐的眼睛里看,企图看看那双浅色眼眸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为什么可以这么冰凉冷漠,为什么无影无形的人,可以说出寒意彻骨的话语? 韩斐定住脚步,冻住般一动不动,一反常态任凭他打量,却半分不让。 这是二人之间的拉锯战,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争夺的是什么,想割据的又是什么,可他们谁都不肯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王彬忽然开口,道:“如果……我给你解决编制的问题……” “嗤!”韩斐平着双眼看面前那双眼,凉着声音反问道:“我要编制干什么?”说着,他退了一步,离开几乎和自己贴着鼻尖的人。 “你总是这样……”王彬有些无措,喃喃道:“我都不知道你要什么了——” “真的不知道吗?” “校——”门口突然跑来一个人,正打算冲进来,却看到这二人暧昧的分开!还说着暧昧不明的话!天呀!他吓了一大跳,心都要蹦出来了好吗!他不禁在心中暗骂,你们要做这种事,怎么也不关好门! 他立刻转过身,背对着校长办公室的门,以前他就听说校长经常去韩老师的宿舍里,只以为是谣言,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他坚决自保,不让自己看到更多不该看到的画面。 韩斐虚了一下眼眸,居然是年级主任。他怎么来了? 韩斐轻道一声“再见。”抱着自己的课本侧身错开王彬,离开校长办公室。 “校长,七班出事了!” “七班?”王彬太阳x,ue一蹦,火气直奔脑壳子,火道:“怎么回事?” “关着门窗,不让进。只听得见学生们的笑声。” “张健呢?” “……在里面。” “那个蠢货!”王彬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追问:“他又干了什么?” “他还不就是那些……校长……你看这事……要不要请韩老师——” “喊他干什么,别以为你们那点小动作我不知情!”王彬瞪着年级主任,咒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年级主任一阵无语,他可没有干那些事,怎么就成“你们”了!他闭着眼睛受了这一句“没用”。七班有袁华,能带头闹事的只有他,会带头闹事的也只有他,不找韩斐,哪有人镇得住那头爆牛! 而这件事如果再闹下去,玩大了闹开了,被指责的只有学校和他们这些教书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年级主任跺了一下脚,撵着王彬的脚步,小跑而去。 高三七班门窗都关着,窗帘也拉着,外面人满为患,人声鼎沸,聚集数不清的老师学生,可任凭他们谁,也敲不开高三七班的门。里面还不时传来学生的大笑声,嘈杂而凌乱,像早上十点的菜市场,却听不见张健回应的声音。 “还没开?”王彬带着年级主任匆匆走过来,门口的人群不再嘈杂,自动让开一条道,让他们通过。 “开门!”王彬砸门。 里面照旧,没有人开门。 “给我撞!” “没用,”一个老师说,“试过了,里面堵着,撞不开。” “砸窗户!” “也没用,”另一个老师道:“有防盗网,砸窗户只会毁坏公物。” 王彬看向每个教室的窗户上都安装的,防止学生们逃离的防盗网,头一次觉得这里确实不像学校,也不像教室。 可这里也不是韩斐说的疯人院! 王彬气急,咆哮大吼:“那你们就干看着?” “……”一个老师轻咳了一声,提议道:“要不……咱们请韩老师来敲门?” “……”王彬瞪了他一眼。废物,韩斐要是像他们一样听话,像他看上去那么逆来顺受,他不是早就喊他来了!真是些领着俸禄不奉献的混账,不当家不知油盐贵的蠢货,如果把韩斐喊来了,就眼下这情况还不得任由着他提条件! “开门,袁华,你给我开门!”王彬又敲门,这一次,七班里面安静了,没有人大笑大叫了。 但是,依然没有人开门。 “你们在搞什么鬼?” “校长何必着急,我们又不是第一天玩这个游戏——” “袁华,你混账!” “我最近才没混账的!”袁华冷笑,yin阳怪气道:“怎么,老虎不发威,你们把老子当病猫了!” “你在跟谁自称老子?你给我滚出来,看老子不打不死你!” “王彬你大爷的,”袁华忽然咒骂起来,失控般大怒道:“张健这个老忘八欺负老子没老子的时候你干什么了?这会儿又来端架子?晚了!” “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给你妈打电话,叫她看看你这个不成器的——” “对,正好喊她来,我也哭诉一回,告诉她你大爷的跟这忘八一起欺负我,校长?你还是屁的校长!”袁华疯了一样哈哈大笑,道:“对,这个主意好,你不打,我打!” “你——”王彬哆嗦着手,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嚷道:“你就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少给我装蒜,你除了年龄比我大,还有什么?鼠目寸光的针鼻心眼!” 疯了,他疯了!所有人都看着袁华,有惊恐也有担忧,见过打王八拳的,没见过吵王八架的! 王彬是个很能饶舌的,这事全校都知道,他当真骂起人来能叫人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没想到袁华真的开骂时并不比王彬功力差,反而让王彬难再开口!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同样的想法,他真是要疯了,就算还没疯,他也在崩溃的边缘。 否则他怎么会和校长吵只有口舌之争的王八架。 袁华的声音都变了调子,隔着门继续大声反问道:“你自己说,没有你的指示,谁敢给他穿小鞋?已经超课时了你还查考勤?要求必须坐班?王八蛋,你怎么不考勤你自己?要不要我来说说你们这些衣冠禽兽的真实考勤情况?” 信息量有点大,众人一懵,不少人已经不知他所云何事了,更有人默默离开案发现场,生怕殃及自己。 “他不就是护了我一回吗?你犯得着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见不得谁对我好!你个井底之蛙!”袁华噗嗤一笑,不掩言语中的嘲讽之意,补充道:“对了,他还教我念书了!这也让你不满意嘛!” “你——” “你不就是不想我有出息吗?我告诉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打这个主意了,我想通了,我不出国,我就不!你别想着把我扔进不知道哪里的偏院小国的野ji大学,让老子混日子毁老子这一辈子!” “老子要高考,凭我自己的本事,我要考进x大!” “他老张也别想顶这份功,他可没教过我一道题!我告诉你,我心里门儿清,这群人哪个不是听你的吩咐,根本不管我,不理我,孤立我,瞧不起我,放任我?我呸,还为人师表呢,一群浪得虚名的废物!” “!”这一回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信息打得晕头转向,听不懂了,只有年级主任暗自咋舌,袁华说来说去就是在给韩斐打抱不平,可韩斐和校长……一想到这二人这么闹下去的后果,这三人之间的丑闻可能会曝光,他就心急火燎,坐立不安。 “瞧瞧你这是什么样子!你是地痞流氓,是没家教的野人吗?”王彬大怒,教室门被他砸得当当直响:“你先开门!” “你当我傻吗?条件都没谈妥,开狗屎!” “……”王彬火冒三丈,推搡着还围在他身边的同事们,吼道:“看什么看,都回班里去!” 一众围观人员才恍然,听到不该听的内容了!不一会儿各班学生陆陆续续被赶回班里去,高三七班门口的走廊慢慢空了,只剩下几个知情的老师陪着王彬站在门口。 他们不敢走啊。 他们也很担心袁华会失控,事情的发展会一发不可收拾。 第章 第三十一章 “袁华,”王彬道:“你太粗俗了!” “俗不俗我不知道,反正比你粗!” “噗——”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被王彬瞪了一眼,赶紧隐了。 “怎么,这就现原形了,你现在不装乖宝宝了?”王彬讥笑,激将道:“我这就把他喊来,叫他好好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你敢!”袁华一蹦,哗的一声响,高三七班的正门被他拉开,他瞪着王彬,一双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紧盯着他身边的人,防备着他们跑去通风报信。 果然到最后,还是得用韩斐来镇压这个疯猴子! “哼!”王彬冷哼一声,率众人走近高三七班的教室,嗤道:“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有本事你别借他的名头来诈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王彬的目光落在仍旧坐在教师座椅上,却一动不动的张健身上。 “哼,他活该!” “……”王彬不再看张健,挥手让七班其他学生先出去。 不一会儿,教室空了一半,还有不少学生不走,留下的学生中有优等生,也有从前就跟着袁华一起混日子的学生,他们也不坐了,都站了起来走到袁华身边,意思不言而喻,不会让他一个人面对老师们。 “哟,还挺讲义气!” “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各扫门前雪?!”袁华说,目光扫向他身后那几个面色尴尬的老师们,讽刺意思不言而喻。 “别yin阳怪气的跟老子说话!” “那你就别古里古怪的开口!”袁华针锋相对,几次三番把王彬怼得想吐血。 “你到底对张健做了什么?” “我不过是照搬了一下他那些不入流的下贱手段!”袁华嗤了一声,道:“切,还不到一节课的功夫,他就头昏脑涨,晕晕乎乎了!这么菜还敢每天那么折腾人!” “真的只是照搬?他可没晕?!” “那是因为他心宽,不像这废物小心眼承受不住压力,心理素质还奇差!老张他活该,没本事还瞎蹦跶,自找罪受,下贱!” 王彬恨恨瞪一眼趴着的人,问:“打急救了没?” “哟,你这心偏得也太厉害了吧!你们谁想着帮他打过急救?别说急救,连水都没有一杯,凭什么轮到老张就要急救?”袁华指着打着小呼噜的人,冷漠道:“皮糙r_ou_厚的老梆菜,还想装金贵!就该一盆冷水泼下去,继续整他!” “够了!”王彬大手一挥,示意身后的人把张健挪走,又看袁华,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究竟在闹什么?” “真看不出来吗?我就是被这忘八欺压狠了,被没有章法胡乱发放的卷子冲岔气了,被这群只会吃闲饭欺负人的混账玩意恶心疯了!” “你——” “谁能一天做十几套卷子,你能不能?晚上不让睡,白天不停训,翻来覆去尽是那些没用的废话,你们都当自己是复读机,老子的耳朵还不想被荼毒呢!他大爷的一群呆ji,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屎!”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袁华夸张的擂自己的胸膛,喊道:“我差点被这忘八整跳楼了!” “你!少拿这些没有的事说事!”王彬气急败坏,一胳膊挥掉讲桌上的工具盒,暴怒道:“你简直是个无赖!脏话连篇,没教养没修养的痞子流氓!难道这也是他教的?” 王彬的话像是丢进秋日草场的火苗子,呼啦啦起了大火,眨眼烧了一大片! “你凭什么说他?”袁华瞬间炸了,怒目圆睁瞪过王彬和他身后的老师们,争锋相对道:“谁都不许说他,你们都没资格说他!” “说到底你就是为了他!” 两人都没有说明那个“他”到底是谁,又有怎样的故事,可旁听的人群不敢s_ao动,谁也不敢大声喘气,生怕引来这两颗□□相碰,殃及无辜。 “……”袁华被拆穿了心中所想,怔了一瞬,他不再遮遮掩掩,破罐子破摔道:“对,对!对!!为他,我就是为他,谁叫你们都欺负他?谁叫你们比不过他,斗不过他,还利用他?他不跟你们计较,不等于你们能随便欺压他!” “你知道个屁!”王彬被袁华清晰直白的指责冲击得太阳x,ue突突直蹦。 “我以前才是只知道屁!别以为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逼!”袁华跃起一脚,踢翻讲桌,发泄般大吼道:“要不是他,我还像个傻逼一样被你溜来溜去!要不是他,我还在上课睡觉,下课扯淡,吃喝等死混日子。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原来念书并没那么无聊,原来努力并不是说说那么容易。要不是他,我到现在都不会知道原来活着,是要为别人做些什么,而不是心安理得的享受别人为自己服务!” “可你呢?你不管我、不想我有出息,你防着我,你怕我挡你儿子的路!你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为什么看他对我好你也要阻止?你孤立我不理我不对我好,还不许别人关心我照顾我爱护我吗?”袁华说着冲一直跟着他身后的同学道:“你们先出去。” “老大……” “他不敢打我,他敢动我,我妈会跟他离婚的!” “!”怪不得!原来校长是他后爹!所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袁华从来不考试却一直在重点班,怪不得他从来不真正惹麻烦,一直以来都只是些无伤大雅、雷声大雨点小的小打小闹,而校长从来只当看不到,根本不找他麻烦! 既然是他们的家务事……这一回众人都离开了高三七班,将空荡荡的教室留给王彬和袁华两个人。 “你炸什么炸?自以为是,你理直气壮个屁!别一副不服管的样子——” “你倒是一碗水端平,真心管管……” …… 众人十分默契的走远,再远一点,不听那二人天崩地裂的程度不亚于孙悟空大闹天宫级别的争吵。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韩斐就回到自己的办公位上,走廊里人来人往,办公室里不停进进出出,太吵了。他翻出耳机,一头连接在手机上,将另一头两个小喇叭塞进耳朵里。 清亮空灵的女声萦绕耳中,如泣如诉,似是打通任通二脉,让人通体舒畅。 “爱上一朵花就陪他去绽放,爱上一个人就伴着他成长……” 韩斐踩着耳中的音乐轻轻颔首。 慢慢的,他开始不自在的敲着手指头,他想画画……不是拿着个素描本子做解馋,而是拿着画笔作画。 他像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一样,双手神经质的狰狞不断,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他想画画,他想回去作画,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干耗着浪费时间。 忽然,韩斐大力握住自己几乎失控的手指,将焦躁的手指们攥在掌中,任由干净平滑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留下几道印子。 他要什么? 为什么都问他要什么? 就像他们都知道他要什么一样。 想到这里,韩斐一哂,他缓缓松开自己的双手,看掌心的纹路,挨个轻捏,安抚那些已经思念成疾,近乎咆哮的手指。 他只是想画画,从来么有变过。 也从来没有人信过。 “哎呀,慢点慢点,小心小心……”不一会儿,原本空荡荡的办公室,拥回来一堆人。 嘈杂。 韩斐调大音量,避世般埋首在办公桌上摊开的书里。 “……”几个人将张健放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再三确认他只是用脑过度,他太劳累,所以睡着了而已,便没有人再管他。几人忍不住,围在一起小声冲着韩斐指指点点。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跟看不见也听不到一样!” “真是怪人!” “搞艺术的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呗!” “人家不是还得过国际大奖吗?” “奖越多越大,脑子越是不正常!这是有数据支撑,有证据的!” “呵呵!奖能当饭吃?日子还不是得过!” “人呐,得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让社会迁就他!不自量力!” “他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别在这儿装什么高岭之花,骄矜个什么劲儿!” “竟然惹得男人为他大动干戈,真不知道他在嘚瑟什么,真是丢人!” “怎么能不嘚瑟?”一个yin阳怪气道:“那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对,为蓝颜!” 这话一出,众人嘿嘿的的窃笑了起来。 撕碎一张白纸 第9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10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0节 “早就觉得他们两个不对劲,没想到真有暧昧,我听说寒假的时候,他们就一起住在学校宿舍里,两个人都不回家!” “袁华过十八岁了吗?”忽然有人发问,说话的人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末了他遗憾摇头,狡黠的眨眨眼睛,道:“过了,可惜,他并没有对未成年人下手。” “那他也是败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一个为人师长的,怎么能跟学生搞对象?还闹得这么不可开交?不知检点,坏了教书的名声!”另一人满不赞成对方的说法,厌恶一嗤,义正言辞道:“旁人谁管他是哪个?人们只会说教育是怎么了!批判的是整个教育界!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跟着这样的害群之马一起被人耻笑!”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又一个说:“如果他是跟女学生谈恋爱,等到将来时过境迁,他负起责任,两人还能结婚生子对她好一辈子,也算是一段佳话,至少是成全了‘爱情’,可他倒好……” “爱情?那是什么东西?管裹腹?” “果然是胖子,怎么无论咱们说什么你都能扯到吃上去!” “哈哈哈哈……世人都一样,民以食为天!什么情啊爱的,穷矫情!在结婚生子与忠孝传承面前,那些……哼,都是狗屁!” “何况他们……两个男人……除了耍流氓,还能有什么将来!” “那他这不是辣手摧花,玩弄人家小伙子,残害祖国的花朵吗?!” “那个是什么花……朵食人花还是霸王花,嗯?!” “那也是花!最新的教育文件没学习吗?要尊重学生,一视同仁,牵牛花牡丹花,哪怕是有毒的夹竹桃花,都是祖国的花朵,我们都要‘关爱’!” “咱们关就行了,人家有人爱!” “嘻嘻嘻嘻——” “可不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跟男学生……” “你们胡言乱语些什么呢!”年级主任回来,还没有走进办公室里,他就听见嗡嗡的议论声,进办公室里细细一听,登时吓得不行,压着嗓子吼道:“你们知道什么?别瞎说,他是校长——” “哦!” “哦!!” “哦——”众人具是一副吃瓜群众的八卦脸,看向韩斐的表情越发暧昧不明。 “原来不仅仅是男老师和男学生,还有男校长,竟是如此诡异的三人关系!咱们九四中学要‘出名’了!” 第章 第三十二章 “?”周围的眼波意念太重,韩斐一阵寒颤,忽然侧头看向围在沙发边闲聊的他的同事们。 “……”一时间所有人的沉默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古怪莫名的笑,却没有人说话,直到韩斐扭回头,又将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上。 “呼……吓死人了!”一个拍着胸口,显然她确实被吓得不轻。然而害怕也不过一瞬,立刻又燃起了八卦之魂。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我只是在宿舍楼里见过一回——” “见过?你看到什么?” “校长站在他门口。”说话的人神秘兮兮,遮遮掩掩,意有所指道:“吃了个闭门羹。” “!” “那可不一定是‘闭门羹’!” “没准儿人家那是‘乐趣’呢!” 众人说着又吃吃的笑起来,各人脑海中出现了同样场景的画面,无论王彬在韩斐的门口站了多久,他终究还是进去了,而那门,又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又一个道:“你们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还要不要脸啊!” “要脸?要脸他就说不出那么不要脸的话了!”另一个补充,道:“还记得吗?去年人家就说了,他被调戏了!呵,男人居然会说自己被调戏,简直可笑,哈哈——”他说着眼神飞瞟,狭促意味不言而喻。 “哦——”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自从那件事以后,校长经常往宿舍去,袁华也——” “胡说什么!”年级主任忍无可忍,厉声打断说话的人,挨个瞪一遍示意他们言多必失,道:“没有证据的事,你们不要乱说!” “主任看过校园网吗?人家可是男神,一大堆女学生喜欢他爱他想跟他结婚,给他生孩子呢!” “就是,大家都说,那咱们说说又怎么了!” “哎呀,可人家只看男学生!” “高二的还问能不能表白!真是好笑,这么看来,他可真是害人不浅,祸害了几千号学生!” “这些可不是胡言乱语了吧!”说话的人晃着脖子,又道:“虽然只有学生们的臆想暧昧,却不失真实!至于他和袁华那点事,根本不用编瞎话,他一抬手,袁华就把脸送过去了,这还用说吗?” 众人纷纷点头,意思不言而喻。 “他们呀,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自己不要脸,就别怨别人不给他脸面!” “主任倒是说来听听,他跟校长……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年级主任,一双双眼睛像舞台上五彩缤纷的灯,闪着八卦的光芒。 “你们……三人成虎!”年级主任喟叹道:“你们不要在这里兴风作浪啦!” “主任你偏心,真正兴风作浪的人,可在那儿听曲儿呢!”众人一起瞟向仍旧沉浸在书里的人,越发有恃无恐。 “这……”年级主任左看看又看看,想来那两人还要谈判一会儿,重重一叹,道:“我可没看看清楚……” “没事没事,八卦嘛,说说而已啦!” “就是就是,主任你别太认真!” “可不是,天下谁人不八卦呀!管天管地还能管人说话放屁不成?!” “就是,八卦这算什么呀,咱们就几个人听听说说而已,娱乐新闻隔段日子还要报道一次假新闻,非说齐天大圣死了呢!那可是上亿的浏览量!相比之下,咱们这算什么呀!” “我刚刚……”年级主任显然被说动了,他一个人憋着秘密也十分难受,考量再三,他不停斟酌措辞,纠结得面部肌r_ou_都狰狞了,断断续续道:“我去校长办公室的时候……看见……” “看见什么?” “校长……他们刚刚分开……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年级主任说着捂上眼睛,示意自己真的没有看到。 “刚刚分开?在校长办公室?他们也太——” “啧啧啧,竟然急色至此,在办公室就——” “是校长潜规则他?” “还是他去找校长?” “那还用说吗,那可是校长办公室!明摆着是他自己下贱送上门,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肮脏!” “我听说校长在张全那件事上拉偏架,也是因为他从中作祟……” “那后来怎么……”说话的人示意,现在看来校长也没多待见韩斐了。 “可能是玩脱了吧!”说话的人两手一拍,两下里一摊,示意一拍两散,嘲讽道:“谁叫他恃宠而骄,当着一个的面,护着另一个,呵呵!” “所以今天他又自己送上门去……嘿嘿……” “你们可别胡乱发散思维!”年级主任听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话,后悔极了,连忙撇清关系,叠声强调道:“我只看到他们站得很近,脸对脸分开,我可没看到他们接吻!” “哦!” “天哪!” “哦买噶!” “香艳刺激!” …… 没有人知道王彬和袁华究竟谈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协议。高三七班的门再次打开后,袁华跟着王彬走出来,见同学们担心的看着他,他咧嘴一笑,摆手示意,让他们别担心,都回教室去,自己则跟着王彬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却也非剑拔弩张,相反,二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平静,他们安静平和的让人捉摸不透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眼看着他常常造访的办公室就在眼前,袁华忍不住往前跑了几步,越过王彬。 他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办公室里却传出了争吵声。 “你别矢口否认了,主任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看到你和校长接吻——” “?”韩斐愣着,一时间有些想笑,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争辩了!到了下班时间,他收拾好办公桌,取下耳机,正准备回宿舍去,却听见一些不同于往常的言论。他没忍住多看了那些人一眼,没想到入耳的居然是这话! 简直可笑! 韩斐的目光扫向和自己共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们,愚蠢而无知的蝼蚁! “王彬,我c,ao你大爷!”袁华猛然听到这话,当即一个转身,怒目圆睁,他奋力一拳打在王彬脸上,大吼道:“我就知道你没按好心,还拿‘雁回廊上’的蛋糕专门送过来,那是我妈最喜欢的!” 谁都没想到袁华和王彬居然来办公室了! 并且一进门先甩出了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校长还给韩斐送过爱的蛋糕! 还是普通人预定不到的,国际大饭店“雁回廊上”的蛋糕! 对于在座众人而言,那可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啧啧啧…… 众人齐齐缄默,后悔不已!这回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怎么就没忍住,在这当头惹了韩斐,还被两个大魔王撞了个正着! “?”这一回韩斐更懵了,这又是什么没头没脑的话?不过半节课的时间而已,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王彬是练过的,感受到攻击,他来不及思考,先侧身,一掌格挡开袁华的攻击,怒不可遏,道:“你又发什么疯?我们不是已经谈好了吗?你要反悔?” “谈你大爷!”袁华被搡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后,立刻道:“王八蛋,你对得起我妈?” “!”王彬晚一步进办公室,没有听见刚才的话,也没听清楚袁华那愤怒以后,莫名其妙的看着袁华,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而这句“对不起我妈”又从何而来。 “!”众人齐齐往后一跳,年级主任不停往后退,他现在恨不得从窗户上跳下去,以示清白:我什么都没说啊! “!”韩斐看看王彬,又看袁华,结合听到的几句言语不详的话,心里细细一推敲,恍然大悟,失声一笑,嗤道:“原来校长是你……?怎么不早说!” “我……” “你放心,他没有对不起你母亲。接吻?怎么可能!”韩斐冷着脸,敛了那一丝随时携带的温意,他和寻常一样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真实情绪,可袁华知道,他气了! 他太了解他这些小表情小情绪了。 韩斐很生气! “我……” “恶心。”韩斐抱着自己的课本,嫌恶的瞟了众人一眼,着重瞅着年级主任,主任经不住心虚,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韩斐冷哼一声,径直离开,连眼角都没瞧王彬一下。 “站住!”王彬压着火气,冲韩斐喊道:“你站住!” 韩斐的脚步应声而停,他收回原本已经跨出办公室的脚,就地转身,直着目光,冷冷看向王彬。 王彬当即怔住了,这双目空一切的冰冷眼眸他已经很熟悉了,他后悔了,他不该喊住他。每当韩斐露出这样的表情,都会做出些孤注一掷的事,后果总是不堪设想。 袁华一直跟着韩斐,见他停下不走了,他也停下,转身站在韩斐身后,怒视办公室里的人们。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几方人马再次泾渭分明。 “校长,你该好好教教你的这群属下。人有两只眼睛却只有一张嘴,是因为老天在提醒人类,要看清楚看仔细,少动嘴皮子,尤其是胡说八道!” “就算在你们部队里,两个男人会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可那不叫交配!就算在你们部队里两个男人会亲嘴,那也不叫接吻!”韩斐讥笑道:“更何况你我不在部队里!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劳烦主任挪步,站到校长背后,看个清楚,这就是你所谓的接吻?那咱们每一个人每天都在这里做这件恶心的肮脏事儿!” 韩斐说着,眼眸一瞟,又回到王彬身上,继续道:“你也该好好对你……这便宜儿子解释清楚,那天那个蛋糕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月三日当天,你分明说过,那蛋糕是全校教工生日当天都会收到的,由学校工会给教工准备的生日礼物,那是学校的福利,而不是……你拿了买给他母亲的点心来借花献佛的!” “你——” “哼!”韩斐这一番话不留半分情面,满脸鱼死网破的坚决,他根本没有给自己一步后退的余地,说完以后,他嗤了一声,转身就走。 听见袁华还跟着自己,韩斐冷声道:“你别跟着我,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直到这时,袁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让韩斐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了!一开始别人只是揣测猜测,那些都是没有证据的胡言乱语,可他却说出了蛋糕,还是他妈最喜欢的蛋糕!王彬将讨好妻子的蛋糕送给韩斐,这个事实让人们的猜测不再是猜测! “看到你……我就想起愚蠢至极的自己。”韩斐推开拉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虚了虚眼眸,决然离去。 第章 第三十三章 “!”袁华不可置信的看着坚持离开的背影,韩斐很生气,不仅仅因为他愚蠢说错话,更因为他欺骗了他! 他在气他。 想起三月三日那晚,那一夜,清淡温和的人掀起飓风大浪,韩斐坚持维护他,袁华始终记得那天夜里,挡在他面前的单薄身躯。在那薄薄的后背,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他感动感激感慨,让他甘愿,也让他心疼。 可现在,他的眼前只剩下越走越远的背影。 袁华懊恼不已。瞪着捕风捉影胡言乱语的人们,他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都怪他们,害他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这才惹了他! 王彬更加出人意料,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一甩胳膊,推开挡在门口的袁华,大踏步追着韩斐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可是……此地无银了! 这下子,他们都“眼见为实”了! “你!”袁华更火了,流言蜚语还没过去,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档口去找他,火上浇油! 袁华当即抬步,也撵了过去! 可二人都没能找到韩斐。 韩斐不在宿舍。 宿舍里的一切都还是韩斐平常整理摆放的模样,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上放着,除了他刚刚抱回来的课本,一反常态,被散放在袁华常坐的课桌上。 显然他是丢下课本就走了。 可他能去哪儿呢? 有事才出门,没事宅在宿舍里的人,他还能去哪儿呢? 袁华关上宿舍门,重新锁好。韩斐不在,袁华不准王彬进去。 他越想越担心,越想越着急。 关于韩斐,袁华是知道一些的。 他清高难近,更有一副坚硬的心肠。他虽然对旁人都冷漠,可这些远不及他对他自己的一半狠心!就像他根本不愿意回家面对那母子二人,却依旧笑语相迎。他极其不愿与他们同桌而食,却照旧忍耐,陪他们演一出家庭和睦的戏,而不是违逆他母亲的要求。 能对自己狠的人,才是真的狠。 而他要有多狠硬的心肠,才会依旧拒绝几乎把心窝子完全掏出来,捧给他的他! 韩斐根本不接受他。即便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很要好,他们好得只有彼此,几乎相依为命,可袁华心里知道,韩斐随时随地都在抽身离去,就像今天这样,他随时都能推开他,不要他,他独自前行。 韩斐狠心到不会真正接受真心,狠心到鄙夷的说亲吻是恶心的肮脏事情,狠心到不相信他说的情感,也不看他的心,他狠心到对他和他说的永远,都嗤之以鼻。 袁华原本并不懂得韩斐为什么从不低头,也不开口寻求帮助,可现在他隐约明白了,那是他的尊严,是他的骨气。他要靠自己,哪怕一个月只有二百块生活费,哪怕被同事领导使绊子,可韩斐依旧是韩斐,他坚持做自己,那是他的原则。 就像他自己不再因为懒惰,贪图安逸的生活,而接受,任由后爹掌控掌控余生一样,那是自己的气节,是他坚决坚持的自我。就在今天,他甚至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在自己的前程问题上,王彬第一次让步了! 而韩斐虽然看似温风和煦,实则非常有主见,他简直……自尊得刚烈。当初袁华不过是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戏言了一句,他就能不惜伤手、丢工作,宁可再也不能画画,他也要打到袁华害怕,低头道歉为止。后有那日袁华被诽谤污蔑时,他发火恼怒,不惜以诡辩才思颠倒是非黑白,也坚持像维护自己一样维护袁华。 这些哪里是寻常的自尊感! 何况今天,他迎面遭受了这样一大盆脏水! 简直可恶! 袁华越想越气,瞪着流言蜚语中的另一人,都怪他,不知检点,不注意影响,这全部都是王彬的错! “你瞪我干什么?!”王彬看着袁华锁门,冷笑道:“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他可把钥匙都给你了!”王彬说着抖了一下空荡荡的手掌,示意自己才是清白的。 “多少人投诉他和学生谈恋爱都被我压下去了,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根本算不得证据,可你倒好,今天一连甩出来了好几个实锤证据!”王彬说着撇清干系的话,示意袁华手中的钥匙,嘲道:“关了门,谁还管你们是在看书学习,还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我——” “你们啊,一个两个都没脑子,天真至极!就凭你,还敢舔着脸承认是为了他?你为他做了什么!不听话!”王彬冷哼一声,丢下袁华,转身走了。 宿舍门口余下袁华一个人,他扒拉着头发回想这一天,自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发狂发怒,折腾了这一场,虽然当时痛快了,可他却把自己折腾进去,把韩斐折腾气了。 简直得不偿失! 他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可韩斐究竟去了哪里呢? 袁华找了很久。他先去了韩斐常常买画具颜料的那条街,一家店铺接着另一家找过去,直到所有的店铺打烊,他却没有找到韩斐。他又去了韩斐带他回过一次的家,那母子二人都在,却没有韩斐。袁华耐着性子和那母子说了几句话,离开后坐上那天他和韩斐一起奔上的那趟车。 夜里无人,袁华一个人坐在自己上次坐着的位置,看着旁边的空位,就像看着韩斐仍旧坐在那里,被他一句实心实意的称赞羞得面红耳赤,不敢抬脸看他一样。 袁华没有找到韩斐。 他走遍了他和他一起走过、路过的每一条街,每一个地方,从白天找到黑夜,又找到天亮,他找了整整一夜,却没有找到韩斐。 袁华越找越担心,越找越心寒,越找他越是害怕。他的脑子里不断出现他红肿如砖的手掌,以及那句凉薄冷漠的“不死不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韩斐曾经这样说。 无所谓亦无所畏惧。 袁华害怕得几乎发疯!失魂落魄回到学校里,一夜未眠,他形如鬼魅,慢慢往教师宿舍走。他怕极了,不敢走太快,又满怀期寄,现在他也只能把这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里,他期望韩斐已经自己回来了,而不是……因为那些脏水而“玉碎”去了。 他站在韩斐的宿舍门口,手中拿着钥匙,迟迟不敢开门,心中已经紧张到崩溃的极限。 如果韩斐不在…… 如果韩斐在,却…… 他该怎么办?! 袁华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胆小,他哆嗦的抓着门把手,腿一软,蹲了下去。 比起那一夜的不敢碰触,这次的他更加胆小。 他连门都不敢开了。 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袁华张着嘴,蹭的一下站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韩斐没事。 极度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散,袁华喜极而泣,忘乎所以,他伸出双手一把捞住韩斐,将他紧紧的收进自己的怀里,急匆匆的在他耳边呢喃:“担心死我了,你担心死我了……” 韩斐一怔,刚想推开他的额头,自己却被热泪烫着了。他没敢动,愣神的功夫袁华抱着他转了个身,将门重新关上。 “你去哪儿了?”袁华在他耳边低泣,道:“我到处都找遍了,到处都找了,可我找不到你,我怎么能找不到你呢……” 原来他找了一夜!韩斐无声一息,放松了自己,任由他抱着,他不挣了。 “你别气了,我错了。可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说?” “我念小学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爸跟我妈打官司输了,我就被我妈带走了。王彬是我后爹,他说他爱我妈,我妈也爱他,所以他们结婚了,还给我生了个弟弟。我不想回去,因为他们才是一家人,我……” “别说了。”韩斐抬手,在袁华宽宽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柔声道:“你的私事,不用跟我说。” 不用对他说他的私事?这就是他想通了,不生气的原因?怎么可以这样?! 袁华先还高兴,韩斐原谅他,不生他的气了,可听到后面一句时,他怄得肝儿抽搐。 不,他所有的一切都想对他说! 他怎么能不听! 他应该像自己一样,恨不能对他的过往一清二楚,对他了若指掌,对他……占据他的灵魂…… “好了,这么大个子还撒娇,你自己说像什么样子!”韩斐却轻轻一笑,挡住了袁华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抱怨道:“你把我勒疼了。” 袁华连忙松手。他终于拥他在怀里,心中是说不出的满足感,没想到竟失了力度,险些弄伤他!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眶里却依旧水润,他垂着眼眸,委屈又不甘的看着他。他的心中有一股子冲动,那股冲动让他暴躁不安,他握掌成拳,重重的抵在门板上。他恨不得把他拆食入腹,省的自己再这么担忧过度,再这样下去的话,将来……总有一天他会因为他而心伤肝恸,生不如死。 “……”韩斐终于被放开了,他靠着门,刚想离开这危险的地方,袁华却以双手撑住门挡住他的去路。他像一头温顺又躁动的野兽,霸道的阻拦他,温和的轻嗅他。 韩斐只得驻步,抬起眼睑,无奈却不带半分责备的看他,轻道:“又发什么傻?” “……”袁华按捺着心中的悸动,抑制着喉咙深处的涌动,他看着那双浅薄得看不出颜色的嘴唇,慢慢探出颈。 亲吻并恶心,也不肮脏。 他想告诉他,让他知道,亲吻是爱的表达方式。而他……他想亲近他,他想亲吻他的唇,他的额头,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想他不再抗拒他拒绝他,不再随随便便就能丢下他,让他着急,使他找不到他,他想…… 韩斐垂下眼睑,别过脸,躲开袁华的唇。 第章 第三十四章 “……”事到如今,仍然是这个结果,他仍旧被拒绝了。 即便他背过他抱过他,躺在一张床上盖同一张被,他允许他在身边晃荡,不再觉得打扰,他已经成功闯入他的世界,还得到了钥匙……可在他想要更多的时候,而他却仍旧抗拒躲避。 袁华只得屈起双臂,以身高和体型的优势圈着他不让他跑,让自己尽可能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亲昵而贪婪的在韩斐颈间来回嗅,这几乎是跨界行为,他不敢更过分了,只能恨恨的轻锤他背后的门,以舒缓自己的躁动。 “闻什么?你又不是狗。” “我要是狗,就立刻咬断你的脖子,吃光你的r_ou_,喝光你的血,省的让我这么担心,这么牵肠挂肚!”袁华恶狠狠的说着,作势往韩斐的脖子咬去。 似乎他真的就是这么想,也当真要这么做一样! 韩斐失笑,抬手挡住袁华那口白森森的牙,道:“又胡说!” 袁华乘势在他的手指头上虚咬了一口,呢喃祈求道:“抱抱我吧,我走了一夜,腿都要断了,你就抱抱我吧……” “你呀,总也长不大!”韩斐喟叹,他心中一软,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像以往向父亲撒娇时,父亲拥着自己那样,他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拥着他,他拍着他的背轻轻摇晃,口中还“嗯嗯”的哄了两声,如他所愿,给他抱抱。 “……”居然答应了!这个结果出乎袁华意料之外,他弓着身子靠在韩斐怀里,不胜欢喜,被当成小孩儿一样哄他也高兴。 袁华一边往韩斐怀里钻,一边继续不住轻嗅,鼻尖隔着薄薄的衬衣,不着痕迹的轻蹭韩斐的胸膛,他悄悄贴着他光滑细嫩的颈窝,顺着颈部大动脉往上轻拱,这行为还是像一只辨认食物的大狼狗。 “我大着呢!”袁华拱到他耳边,他实在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略狎昵私房话,这应该没关系吧,不过是一句男人都会说的话而已,袁华七上八下,心里一横,反正大小的问题不是自己先提出的,要是又触到韩斐的逆鳞,他就……转眼袁华连后路都想好了,他双手一挣轻而易举的又把韩斐抱在怀里了。 “……”韩斐正哄孩子呢,忽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他猛的愣了一瞬,反应上来他言语中的狭促意味后,撑着袁华的胸膛将他推开一些,古怪而诡异的看着他,不认识般上下打量袁华,他结巴了一气,啼笑皆非道:“你……你混账!” “噗……”袁华看着认真出口教训的人,退了几步,捂着脸笑了起来,居然回他这么一句!他想过好几种可能,包括暴力的、血腥的、以及强硬的……却没有这种! 太出乎意料之外了!他完全没想到韩斐在那事上……居然这么单纯!他根本不会应对私房话,就像他最初听他赞美时,只会爬着藏大红脸一样。 简直可爱! “你笑什么?”韩斐几乎是气急败坏了。 “我……我笑你可爱。” “什么胡话!”韩斐狐疑的看袁华,严厉道:“不许再说那些混账话!怎么没大没小的!” 袁华含糊了一句什么,没有回答,计划不如变化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他烦躁的踢着鞋子,那股兽性的蠢蠢欲动已经对这张单纯的脸举起白旗,偃旗息鼓了。 他舍不得。 只好按捺自己,他一边往浴室走一边暴躁的脱衣裳,道:“我要睡觉。” “……睡觉?你不去上课?”韩斐蹙着眉头,袁华已经很久不翘课了,不过隔些日子他就会撒野,不讲道理的时候简直让他想弄死他,然而寻常时候他都是好的。韩斐已经很习惯他的任性了,反正满足了他的要求,洗个澡睡一觉他自己就好了。他默默的跟在袁华身后,把他胡乱丢开的衣裳捡起来,放进盆里去洗。 狭小的洗手间里,站两个成年人,实在拥挤的很,动作稍微大一点就会磕到墙壁,碰到彼此,实在不是个可以舒服享受的地方。韩斐洗澡会关门,可袁华洗澡从不关门,他甚至怀着隐隐的期待。然而韩斐虽然从来不回避,他洗他的澡,他给他洗衣服,可他也不看他。 两人各占一边,两边的水龙头都在工作,他们各自忙各的,互不干扰。 “不去了。本来也就只有你过问我去不去上课,他们才不会管呢。”袁华很快冲了个冷水澡,去了身上的汗渍,关上水龙头,他带着一身水珠子,随手扯了条毛巾擦身,又道:“我跟他说好了,我考到哪里就是哪里,他不撺掇着逼我,一定送我出国了。” 韩斐愣,明白这个他是指袁华的后爹,王彬,不由皱了一下眉头。王彬总是食言,签好的合约他都不当回事,何况口头承诺,他的话他可不太相信。 “还有十九天,你等等我。等我考完了,你就跟我一起走吧。咱们随便去哪儿,反正不要在这里了。这儿不好,这儿的学生不好,老师也不好,这儿的校长最不好。”袁华说着把毛巾挂回去,也不穿衣服,单手撑在墙上,帅气的往他面前一站,毫无保留的展示自己引以为傲的有力身躯。 “你怎么从来不看我?” “……”闻言,韩斐古怪的斜了他一眼,如他所愿。 袁华忽然乐了,心中多了些说不出的满足感。他笑笑的看韩斐给自己洗衣裳,感觉很幸福,他们这样交谈,日常得就像两口子在商量中午吃什么饭一样! 他头一次没有拿回衣裳自己继续洗,而是心安理得的看着他用那双纤细如玉的手给自己洗衣服,袁华心底软软的,声音都柔和得不像他了,道:“你要是喜欢教学生,就开个培训班,或者……也像那些大师一样,只收几个学生带带就行了。对了,就这样很好,自由自在的,不用应付他们,也不用看他们脸色……” “傻话!”韩斐一嗤,不赞成道:“你要是能凭自己的本事出国,也不去吗?把前程当儿戏!” “除非你跟我一起去。” “越说越傻了!你念书带着我干什么,给你洗衣服吗?”韩斐拧去衣裳上的水,给他晾起来,笑道:“这段时间还粘不够?我可是够了,连声‘老师’都不喊了,你把我当保姆啊?” “才不是保姆呢!”袁华扁了一下嘴,却依旧不喊“老师”,嘟嘟囔囔的跟着韩斐,冲他抬下巴,意有所指道:“不是说懂艺术的人会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吗?” “……” 袁华脸颊略红,昂首挺胸道:“你看啊,我这腹肌能当搓衣板了,比那些模特还好,对吧……” “噗!”韩斐失笑,原来是这样!真是自恋啊!这一次,他来来回回仔细打量袁华,细细看好几圈,但笑不语。 袁华隐隐有些心虚,“难道……你还见过更好的?” “……” “不可能!”袁华不满的哼了一声,径自走到床边,舒服的往上面一趴,赶在让自己更加尴尬前,把自己藏了起来,方踌躇不安的问:“哪里不好了,这简直是艺术,堪称完美!你就没有什么想法……没有入画的冲动吗?我听说大师们……会跟入画模特谈恋爱……因为太美了……” “……”韩斐蹙眉,认真思索了片刻后,戏道:“其实呢……就人体模特而言,你这肌r_ou_线条的力度不够,得再长长。面部轮廓不够ji,ng致,还得再长长,下颌有些婴儿肥,嗯,必须得再长长,至于四肢……” “哼!又欺负我!你又欺负我!”他扭头把脸埋进枕头里,又一本正经的逗弄他,什么再长长,他已经成年了,不会再长了! 他深深嗅着枕头上残余的味道,嘟囔道:“……你……别人……” “逗你好玩啊!大人都喜欢逗小孩儿!”韩斐笑了一会儿,没听清他的话,几步走过去,道:“你在说什么?” 袁华藏着脸,不看他。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冷漠如韩斐竟然开始追问了,话也多了起来,这些变化都让袁华高兴,又莫名担忧,道:“我准你逗我,也准你欺负我,但你不要跟别人也这样好,更不要像这样抱抱别人……” “……”什么鬼话!韩斐没好气的在他头上搡了一把,袁华腾出一只手,拉着他的手腕,背着脸,问:“你跟谁学的抱抱?和别人也那样抱抱吗?” 那样的拥抱,太亲密了,像情侣一样亲密无间。 他简直不能想象韩斐像抱着他那样抱着别人,也不能想象别人也像他那样……悄无声息的占他的便宜。 这……会然他发疯发狂的! “这有什么好问的……”韩斐奇怪的看着袁华,不这样抱抱,还要怎样抱抱?他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抱抱,又为什么要给别人抱抱!如果不是…… 韩斐在床边坐下,抽回自己的手落在袁华后脑勺上,轻轻拂过,道:“我父亲……他原先就给我这样的抱抱。难道还有别的抱抱?我母亲不太抱我。” “……”袁华心中暗恨,他简直要羡慕嫉妒恨死那位素未谋面,也不可能再见的父亲了,“该死的,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和自己的父亲拥抱需要什么为什么吗?可他很喜欢和父亲拥抱,那感觉很幸福,而他的父亲也喜欢抱着他背着他,韩斐可不觉得这需要为什么! 韩斐还等着听后文呢,袁华却没了声音,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韩斐打开毯子,搭在他裸露的躯体上,不禁暗笑,沾到枕头就睡,也不管屁股是不是光着,还敢说自己不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第章 第三十五章 学校里的一切对于韩斐而言并没有任何变化,超课时、坐班乃至在他背后的指指点点全都没有变,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除了张健,他不再故意找韩斐的麻烦,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不停的喊学生来办公室训。 高考倒计时十八天,校长签发了一份新通知,高三年级进入自由复习阶段,学校停止统一授课。也就是说,考生们可以回家复习,只要家长同意。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在学校,继续跟着课表复习,但是校长明言禁止,不允许老师们再笼统的发卷子、讲卷子,也不许没完没了的唠叨个不停。校长规定,高三年级的老师必须在学校坐班,以便随时准备着为学生解题答疑。 韩斐隶属高三,依旧必须坐班。袁华睡醒以后,将课桌从教室搬到韩斐办公桌旁边,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反正他有问题只问韩斐,整个学校里他只听韩斐的。此举引来侧目无数,却没有人指责他半句不是。 袁华十分霸道,他像个门神,除了自己与美术班那十五个学生以外,所有来找韩斐请教的学生都被他挡在他的课桌外。即便那十五个来问题,他也不许他们多说半句闲话,更不让韩斐听到任何奇怪的消息。他将韩斐拦在身后,并将源源不断的八卦议论和频频打量全部挡在韩斐的世界之外。 以至于韩斐像是被藏进象牙塔里,被隔离起来,平和安静的表象使他恍惚,他并不知道,其实关注他的人更多了,关于他的八卦也更多了。 尤其是网上,论坛里的关于韩斐的帖子没有停止更新过。 【照片】九四男神,你值得拥有!(不定时更新) 【真相】哦,我不相信,我居然看到了这个! 【幻灭】你们懂的。 【男神】跪求男神照片! 【文章】拯救男神 【樱园】人家也想和男神在樱园约会! 【表白】男神怎么这么好,他是我的! 【八卦】男神和男神的绯闻对象们 【讨论】如何做一个配得上男神的女人 【记录】冲冠一怒为男神 【表白】一周一节美术课,根本不能解我相思愁。 …… 高考倒计时十五天,韩斐收到通知,高一高二的美术课停了,他讶了一瞬,想到自己已经很了解那些学生们了,韩斐欣然接受了这个命令。上班时间,他只守在办公室里,偶尔为他那十几个学生解答问题。一下班,他就立刻回宿舍去,高考越来越近,时间越来越少,他给孩子们准备的毕业礼物,几乎全部完成了,他要开始做后续装裱工作了。 高考倒计时八天,袁华罕见的没有来韩斐的办公室,办公桌旁边的位置突然空了,韩斐有些不适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或许是因为袁华忽然不在身边,韩斐总觉得这一天耳边的嗡嗡声不断,特别热闹,他照旧拿出耳机,点开手机里唯一的那首歌。 “爱上一朵花的芬芳,爱上一朵花的倔强 爱上一朵花的姿态,它在黑夜中发亮 爱上一个人的目光,爱上一个人的家乡 爱上一个人的伤疤,他在记忆的远方 爱上一个人就陪他去流浪 爱上一朵花就伴着他成长 每个人都是一朵花,从地上落到天上 爱上一朵花就陪他去绽放 爱上一个人就伴着他成长……” 忽然,韩斐的耳机被人抽走了。他侧首,看到袁华,立刻弯着眼睛,笑了。 “说了不能超过两个小时!”袁华收走韩斐的耳机,放在耳朵里颇有些意外,冲着韩斐笑了一下。 “我忘了。”韩斐收起耳机,看了一眼时间,疑惑的看着袁华,已经第四节课了,他竟然才来。 撕碎一张白纸 第10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11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1节 “你呀,让人c,ao碎心!”袁华坐下,并不打开书,一反常态,他支着胳膊看着韩斐,若有所思。韩斐越来越会笑了,也越来越温和了,他不再是以前拒人千里的若有似无,而是认真的对他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与期待。 他像一张被铺在画板上的干净的白纸,任由画师涂抹色彩,变得不再单调。而这个了不起的画师,是他袁华。这个感觉很奇特,他的变化也让他十分满足,是无法言喻的成就感。 “!”真不知道是谁让人c,ao碎心!韩斐笑笑的看着袁华,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比袁华更让人c,ao心!他被他看得发毛,两个大男人在办公室对视凝视什么的,太奇怪了!他问:“怎么了?” “……一早上没看到你,我要补回来。” “又胡说!” “黑眼圈好重!”袁华指着韩斐的眼睛,道:“你又熬夜!” “快弄好了……再过几天就全部完工了。” “……”袁华了然,知道他在说那些要送出去的毕业礼物,一阵酸爽扑面打来,“我想……” “?你说什么……”韩斐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被袁华握住了。袁华的手掌大指长,握住韩斐纤细的手腕绰绰有余,他的大拇指揉着他的掌根,霸道而温柔的推开他半曲的手指,使两只手掌心相对,十指纠缠。 是谁说过十指连心? 是像这样连着,所以他能觉出他心里的悲伤情绪吗? “你怎么了?”韩斐没有推开袁华的手,担忧道:“发生了什么事?” “……”袁华苦笑着摇头,晃着牵在一起的两只手,示意让他牵着就够了,他问:“你说,我能考上x大吗?从来没有一个九四中学的学生考上x大!” “能。”韩斐脱口而出。 袁华怔了一瞬,不由笑了,他说能,不假思索!他的心满满的幸福,痊愈了,那点子悲伤的情绪全都随着这一笑消失不见了。 “小孩子!”韩斐失笑,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袁华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了!可这事旁人帮不上忙,只能靠当事人自己减压。他抽回自己的手,在袁华的手背上轻轻一拍,道:“别紧张啊,考试的事情急不来的——” 韩斐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声哭嚎:“呜哇——老师——” “!”她怎么哭得这么伤心!韩斐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金成,怪道:“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迟到的迟到了,不哭的偏偏哭了! 他们竟然像是约好的一样,同时情绪跌宕了,这可不是好事! 可那孩子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含糊的说着不清不楚的话,谁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一会儿,十几个学生都跑来了,表情都一样,难过,自责,还有懊恼,却都只看着韩斐,不说话。 办公室一下子拥挤了,韩斐无奈,同事们是不会回避的,而孩子们现在这样子,摆明了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他指着纸巾让袁华分了,提议道:“去樱园,吃午饭。” “哎——”袁华想阻拦,却被韩斐无声阻止了。他跟在人群最后,和他们一起去樱园。 樱园还是那个樱园,夏日的树荫取代了春天的飞花,幸好几棵樱花树够高大,并没有因为日头太高而炕热。偶有小风习习吹来,带翻叶飞。 韩斐不坐,其他人也都站着,一起感受户外的夏风。夏风不如春风软,不及秋风凉,亦不似冬日风寒。夏天总是热的,哪怕空气也是热的,起了风时总带着暖暖的异样惬意。 樱园是个好地方,树木隔开了往来的行人,夏风吹散了众人的焦躁与不安。 “有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斐挨个看了一圈,目光落在眼睛红肿的金成身上,试探道:“哪种题还是不会做吗?给我看看……” “老师……我错了……我……对不起……” “?”这话说的莫名,韩斐茫然不知,可金成又开始哭了,他忙道:“你能犯什么错啊,杀人放火?违法犯罪?叛国通敌?都没有吧?那就不算什么突破原则的大错,别跟天塌了一样……” “我……我……”金成被韩斐的言论闹得哭笑不得,她被安慰了,也更加难以启齿了,可她实在承受不住了,再不说她会被自责压崩溃。金成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我妈妈……投诉你。”她说着别开脸,她很自责,没脸见他。 “……”投诉。韩斐隐约想起,王彬确实说过这件事。就是因为家长投诉,所以美术班被打散了。他轻笑,温声道:“你投诉我了吗?” “……”金成摇头,她怎么会! “那不就成了,既然不是你投诉的,你难过什么!”韩斐笑着安抚她,说着他又看向其他人,大家这么整齐,该不会……他试探道:“你们……该不会……该不会你们的家长都投诉我了吧?我这么差吗?!” 怪不得教育局会成立调查小组,韩斐啼笑皆非,原来十五个学生家长都投诉了! “又不是你的错!”袁华出口打断他们,一反常态,突然在韩斐的事情上表现出无所谓。他一个人坐在石桌上,两条长腿各蹬一条石凳子,他打了个呵欠,意有所指道:“事情都做下了,道歉有什么用——” “你闭嘴!”韩斐翻了他一眼,果然还是不能听他说话!他卷着嘴角,淡淡道:“投诉的事我知道,刚开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别担心,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家长们担心孩子,我理解,没关系的,你们不要因为这样而自责。” “!”这话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袁华忍不住cha嘴道:“你知道?你居然知道?怎么知道的,你都知道些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把他护得很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呢! “……还不就是……和学生之间过密……那些莫须有的……”这话由自己说总感觉怪怪的,韩斐随口一说,转了话头,道:“行了,不过是些无聊的揣测,你们都不要放在心上,考试优先!” 后来,王彬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韩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始终不知道那个所谓的“调查小组”究竟怎样了,可他不能让孩子们也为此担忧,几句话连鼓励带敲打,带走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第章 第三十六章 “……”金成默了片刻,擦干眼泪,她不哭了,老师说得对,哭有什么用,自责又有什么用呢!她抽着鼻子,道:“我才知道,我妈投诉了好几次,开始几次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最近才……怎么说呢……最近突然有回应了,有人去我家调查,了解核实情况,我妈才慌神,指责他们不该缠着考生……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找罪魁祸首……所以我才知道这事,然后我跟她大吵了一架……” “……”韩斐张口结舌,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居然是突然找学生了解情况?调查小组要了解情况,却不找被投诉人,也不找投诉人,还越过了学校,直接找学生?! 怎么会这样! 袁华撇了一下嘴,脸色不太好看,既然韩斐知道投诉的事,他不再遮遮掩掩,自动担当起主事人,问道:“你们呢?都是这样?” “差不多。” “还没有来我家,但是我知道我爸爸投诉过。” “他们还约好一起……” “还没有吵架,但是我已经不想考试了。” “没错,他们怎么能这样……简直忘恩负义!” …… “不许这么说家长!”韩斐还处在被突然而至的消息冲击的晕眩中,回神听到了一句,当即打断众人的话,道:“考试也一样,对于现在的你们而言,那才是最重要的事。不要被这些事影响……” “可他们正在收集证据信息……” “我介意的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而是扰乱你们!”韩斐强硬打断对方的话,这就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金成说的很明白,多次投诉。按照王彬的动向来看,这学期刚开学时教育局就因为这些投诉组建了专门的调查小组。他说因为高考在即,调查小组才没有立即展开工作,按照王彬的推测,这件事最快也要等到高考过后集中处理。 而学校也已经给出了反馈,虽然学校的回馈只是打散美术班,并没有停韩斐的课,也没有给出任何惩处决定。可这也是一种反馈,并非家长们所谓的“没有任何回应”。 然而……他和学生们…… 韩斐恍然,每天中午,孩子们都在樱园等他。显然家长们不满意这个处理结果,所以有更多的投诉。可即便如此,为什么调查小组依旧没有找他的麻烦呢?韩斐略想了一下,看向袁华。自己被停课发生在袁华坐进办公室之后。王彬会下文停他的课这事应该和多次投诉有一定的关系,可王彬在这件事中究竟起着什么作用呢? 至于他……这些日子以来,袁华总是有意无意的隔断自己的信息与视听,所有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细节……仔细回想起来,都不可能只是巧合。 韩斐的目光瞥向袁华,他一定背着他做了什么。 “……”袁华略心虚,不自在的捏了一下鼻子,收回双腿盘膝而坐,他将手掌搭在膝盖上轻叹一气,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在你面前叽叽歪歪,听那些废物说的废话做什么,浪费生命!” “……” “这也不算干涉你的私事……”袁华争辩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可你瞒着我。”韩斐道,不带任何情绪,围观的十五人猛然发现这二人似乎不太对劲,和平常很不一样,可哪里不对呢? 袁华照旧听韩斐的话,韩斐依旧云淡风轻,天塌下来也能当被的样子。他们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袁华哑口无言,哀求的望向韩斐,他低下头,双手不安的在腿上蹭了蹭。他就知道韩斐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生气,可……如果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么做。 “谁刚刚说无心考试了?得拿根教鞭抽抽你们才行!”韩斐丢下袁华,挨个瞄过余下十五人,不赞成道:“那样的话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你们想想看,本学期初这件事就发生了,可这半年都没有人找你们了解情况,为什么偏偏这最后几天来……” “?” “!” “老师——” “我心思灰暗,并不认为这是为你们好。”韩斐一语点醒梦中人,思考了一瞬,道:“投诉的人不是你们,犯错的人也不是你们,为什么承担后果的人却是你们?无论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哭的笑的都只有你们自己和你们的父母,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再影响正常发挥……你们不会不甘心吗?” “……” “我会。”韩斐略叹一气,认真道:“我会。高考虽然不能决定人的一辈子,可高考确实是人生一次重要的抉择,并且是一次相互选择。它无知无形,只是一次考试,却只挑选能通过它的人。要通过这场考试,我们就必须先战胜自己,成为实力和ji,ng神上的赢家。只有实力不足的人,抗压力不足的人,才会被影响,被情绪左右,遭受ji,ng神上的打击。” “你们……还是不行吗?” “……” “你在被调查……我们却忙着考试的事……这不是很无情吗?” “无情吗?”韩斐挑眉,看向说话的人:“没有成绩,你打算怎么对调查的人说,我们只是在复习,而不是……”韩斐眨了眨眼睛,收起严肃脸。可他怎么也说不出谈恋爱三个字,这感觉太奇怪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些家长或者调查小组就是不明白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跟学生谈恋爱,他也不会同时和十五个学生一起在樱园谈恋爱啊! 韩斐一笑,正色道:“校长总说我太天真,已经进入社会、参加工作的人却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服,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先前一直没有人调查,四个月都等了,为什么等不了这最后十天了呢?我都开始觉得这是有人刻意而为了!” 一听到这话,学生们沸沸扬扬,都紧张起来,揣测不断: “会是谁呢?” “为什么呢?” “老师,这……” “我也不知道。”韩斐摇头,示意自己确实想不通,道:“我只知道,如果你们真的被干扰了,发挥失常,甚至不考试了,一定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人也肯定比担忧的人多,而我,是忧中的一个。” “……”在场的十几个学生都沉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开始就是没想明白,险些让担心自己的人失望了! 韩斐见众人想明白了,轻轻掀了一下嘴角,摆手道:“想通了,就回教室去吧!” “老师,你真好——” “真的好就不会被投诉了!”韩斐微笑着摆手,示意没有疑问的学生们可以走了。 “快去吧!” 陆续离开了一些学生后,偌大的樱园里只剩下五个人,袁华从石桌上跳下来,韩斐知道这几个的话还没说完,走了几步在石桌边坐下,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 钱卉和金成挤在韩斐左手边的石凳上,黄珏瞅着占据韩斐右手边位置的袁华,没敢多言,他在韩斐对面坐下,依旧忧心忡忡,道:“老师,这事没那么简单。” “哼!网上那些言论又不能当做证据!”袁华警告的瞟了黄珏一眼,不许他继续说下去,没好气道:“如果你们要说这些,还是走吧!” “袁华,我们在担心老师会因此被处分!”金成不赞成的看着袁华,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严肃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么恶劣,你看不到吗?”她才不相信袁华看不到。 黄珏补充道:“咱们韩老师当然是身端影正,可那些流言蜚语,简直是一盆盆墨水,沾上了就洗不干净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袁华讥道:“少了他,是九四中学的损失,是整个教育界的损失,我还不想他在这儿跟那群饭桶遭罪呢!” “走?就算走也要清清白白的走!”钱卉一直旁观,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终于也忍不住,拍着石桌翻了袁华一眼,道:“难道你要让韩老师顶着那样的名声,那样的处分走?” “……”袁华扁着嘴不说话了,这就是他今天跟着他们一起来樱园的原因。 虽然韩斐没有答应他,可他有信心,他一定会跟让他走。韩斐可以离开学校,可以不教书,但是他不能看着他背着那些标签,被迫离开。 他不能容忍韩斐因为“和学生乱搞男女关系”这种莫名其妙的诽谤而被教育行列除名。甚至那些“被男上司潜规则”、“和长辈□□”之类的损害韩斐名声的流言蜚语,一样都不能留。 这也是他最近在做的事情。 “什么?”韩斐莫名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还是投诉的事?” “老师!”三个学生c,ao碎了心,可他们担心的人却懵懂无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投诉的事!”袁华警告的瞪着另外三人,不许他们说出口,这些脏话,只会污染韩斐的耳朵,他还是不要听见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的好!他强调道:“投诉了肯定要调查,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多少会有些影响,他们是怕你被记录在案……”说着他看向韩斐。 “调查清楚了不就还我清白了!”韩斐无所谓道:“你们想太多,也太复杂了!别被我刚才的负面情绪影响啊!” “老师!”金成道:“他们……你知道他们都有些什么证据了吗?” “……”韩斐也扁着嘴。他不知道,虽然他不知道调查小组掌握了些什么,打算做些什么,将来会给出什么样的决断,可这是他自己的事。 袁华扁着嘴的时候桀骜不逊,是不屑开口的意思,韩斐扁着嘴时却嘟嘟的,有些难言的可爱,四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由笑了。 他坚持道:“可我认为你们现在不该再为这件事烦恼了。包括你!”说到最后那个你时,他看向袁华,强调道:“关于这件事,我希望无论过程怎样,结果如何,结局又是什么,我们都等考完再说,可以吗?” “可是——” 韩斐竖起食指,轻轻摆了两下,道:“没有可是。” “……”四人惧于其气势,都安静了,他们为他想,他也在为他们想,这让他们更加无力反驳。在座几人都很熟悉韩斐看似随和的外表下强硬的决断力,他坚持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偏偏他还微笑着命令,让人连气都生不起来,他们只能服从。 第章 第三十七章 一转眼,樱园里只剩下韩斐和袁华两人。韩斐看着袁华,暗叹一气,不说话。 不一会儿,袁华先受不了了,在石桌上踢了一脚,他站起来,嘟囔道:“那些家长,他们说得太难听了!十句中有十二句都是假话!” “这不可能!十句话,哪里会出现十二句?” “我——” “夸张!”韩斐厉声道:“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瞒着我处理我的事了?” “……”袁华扁着嘴,乖乖的站着挨训,心里直呼强词夺理。 “好了,这事你别管了,也不许暗地里使坏。” “……”袁华理亏,偷偷看韩斐,不明白他怎么知道是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挡住调查小组,不许他们来找韩斐的。 “他们是无辜的——” “还不是他们胡乱说,家长才会投诉!” “你家长投诉了没?” “……”袁华哑口无言。难道他已经忘记前几个月被王彬耍手段穿小鞋的事了吗?他家那两个被称作是家长的人,根本用不着走投诉的程序! 可前面那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从他和王彬谈判那天开始,风向就变了。 经过这些日子袁华才知道,要从那两个人手下保一个人是多么困难的事,自己真的浪费太多时间了,怎么没有早一点开窍,居然任由着自己懒了那么久,蹉跎了那么多岁月! “王彬不是好人!”袁华嘟囔道。 “他逼你必须考x大吗?” “这倒没有。”袁华随口答了,才反应过来韩斐又在逗他,嗔着哼了一声,x大是他自己想去的学校,王彬才不想他考进x大呢,又怎么会逼他!他重新坐下,若有所思的在石桌上画圆圈。 王彬有王彬的阳关道,他有他的扶墙梯。可他如果不找人施压,把调查目标放在那十五个身上的话,王彬那边肯定会出处理结果,根本等不到高考。 “考上大学以后,你想学哪个专业?”韩斐打破沉默,换了个相对轻松的话题。 “金融、管理类,”袁华咧嘴笑道:“我将来要做投资人、决策人,能赚很多很多钱的那种人!”说着,袁华张开双臂在空中虚画了一个“金山”出来,惹得韩斐直笑。 “笑什么,赚钱不好吗?” “好!”韩斐敷衍应声,乐道:“可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呀?!” “没有钱怎么买你的画?” “!” “没有钱怎么开画展?” “!” “我去看过几个展,画的都一般,简直玷污艺术。可他们有钱,开得起展,”袁华道:“你等等我,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可你等等我,将来——” “傻瓜!”韩斐伸手捂住袁华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轻斥道:“真是孩子话!” “你总不相信我的话。”袁华努着嘴,悄悄含住韩斐的指尖,哀怨的看着韩斐。 “……”韩斐扭头不看他,藏起眼,他收回自己的手指。 “我——” “不要让我更无措了。”韩斐俯下身,将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只留给袁华一个后脑勺,轻声嘟囔道:“讨厌啊,真是让人头疼的小孩子……” 让人头疼的……小孩子……可这个惹人讨厌的小孩子心里全是你,这也讨厌吗? “……”袁华攥着手,不知所措。 他静静的坐着,看着讨厌他的后脑勺,他头一回说他讨厌,这让他惊慌无助,期待着他会回头看他一眼,像以前一样,让他知道他只是在逗逗他,而不是真的讨厌他。韩斐却轻轻起伏了胸膛,他趴着睡着了。 日头逐渐偏移,午休时间转眼过半,校园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午休,袁华小心翼翼的将韩斐驮到背上,像个头一次背着初生儿的年亲父亲一样,紧张而忐忑的穿过空荡荡的校园,将他送回宿舍里。 当天下午,韩斐收到新通知,学校取消了非科任老师的坐班规定。美术老师不是科任老师,韩斐不用再坐班了! 早该如此了!袁华兴高采烈的帮他把办公室里的个人物品都搬回宿舍里。他还想把办公桌也搬走,被韩斐制止了。转念一想,反正韩斐不会再在这里呆很久了,确实没必要搬这么个大家伙。随后他将自己的空课桌椅搬回教室。 “老大回来了?” “不对呀,你的书呢?” “哟,老大!快来贡献你的智慧,这题怎么解?” “欢迎老大……” “都滚蛋!你们几个……”袁华随手指了几个,道:“叫你们把咱们九四论坛里的贴子清干净,怎么过去这么多天了,还是那些滚犊子,什么玩意儿!” “权柄下移!”一个哀嚎着从手机里抬起头,道:“你不知道底下两个年级有多嚣张!” “那就投放个什么玩意,黑了它,一了百了!”袁华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书念不好,可旁门左道的功夫一流!” “真黑呀?” “黑,别让我再看到——” “可他们不在咱们自己网站下讨论,就会去更公众的交流平台。” “不管这些,先黑了这个再说。”话音未落,袁华已经又走出教室了。 “诶,老大老大,题——” 袁华站住,心急火燎的看着题目,嘲道:“这题怎么不问老张?” “他?会给我讲题?老大你别逗我了吧!” 袁华拧眉,不置可否,细讲了一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教学楼。他的复习位置在韩斐的宿舍里。 高考倒计时三天,高三年级完全放假了,这场持久的耐力战终于接近尾声了,校园里弥漫着介于紧绷与奔放之间的矛盾气息,像是黎明前的沉闷黑暗,更像是最后冲刺的蓄势待发。 高考倒计时两天,韩斐满意的看着宿舍里摆满的十几幅画,果然顺利完工了! “哼,”袁华翻着横占了半间宿舍的近两米的大幅画《我们的毕业照》,以及周围散放的十几幅小幅画,那些小的像极了一群毛茸茸可爱的小ji仔正围着ji妈妈找食物,他酸溜溜道:“你都不画我!偏心!哼!他们已经认我是第十六个了!” “你来晚了!”韩斐笑着,见袁华还在耍小脾气,好气又好笑,招手道:“来,快来!” “?” “真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了!”韩斐乐呵呵的,指着同样规格的小幅画中的一幅,道:“你看啊!” “你的画,我都看过……”袁华说着望了过去,他这才发现一些不同,“诶,怎么有两个?” 那副《我们的毕业照》的和十几幅小的都是一样的边框,而韩斐说好给他的那一副《老师》,虽然尺寸和那十几幅小的相仿,边框颜色却偏浅。这件事袁华一直知道,可现在,韩斐手指的方向,有两幅浅色边框的画! 韩斐但笑不语,扬着眉毛问真的不看? 袁华心中一动,冲过去,充耳不闻韩斐叠声叮咛“慢点儿”,翻过那副画,当即呆住了! 他又呆住了! 自从和韩斐在一起,他呆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傻子,你要呆到什么时候?” “我……”袁华语无伦次,他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被韩斐弄得词不成句,语不达意,“你……” “喜欢吗?” “嗯!”袁华连连点头,抱着画,看韩斐,忙道:“喜欢,我……很喜欢……好喜欢……” “别高兴过了头,把考试的事忘光了!”韩斐提醒道:“你都这么高兴,他们一定也很喜欢……看来得等考完……” “我……” “又怎么了?”韩斐看着袁华发傻,踮着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好笑道:“怎么突然就傻了!早知道不给你看了!” “真的给我?” “当然。”韩斐古怪的斜他一眼,不给他又何必给他看到!他把那副画从袁华怀里拿走,弯腰放回先前的位置上,道:“这两个都是你的,这些是他们的,至于这个大的嘛,我自己留着,等考完了以后,你给钱卉说一声,通知他们来拿,嗯?”韩斐絮叨了一会儿,没听到袁华回应,转身去看他,突然撞进袁华的怀里。 “!你呀,跟得这么近,怎么也不应我一声!”韩斐推了一下,道:“撞疼了吧?我不会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被抱起来了,登时面红耳赤! “你……放我下来!” “不,我太高兴了!”袁华拒绝了,不顾韩斐反抗,抱着他往空中一抛。 “哈!”韩斐失声大喊,看着越来越近的房顶,他吓了一大跳,成年人连“举高高”都不玩,还别说“飞飞”了,在空中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不过一瞬,他就从空中跌下来,掉进一双有力的臂弯里,韩斐慌忙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再次被抛上去。 “你!” 第二次比第一次好多了,韩斐没那么慌张了,他却依旧夺不回主导权,只喊了一个字,再次落回袁华的怀里。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第三次! “混账——” 袁华大笑着接住韩斐,他弓着身子深深俯下去,吓得韩斐搂紧他的脖子,猛喘气!末了韩斐才发现自己只是被他耍了,他站得很稳,抱得也很稳,根本不会摔跤! 他按着自己噗噗直蹦的心,抬手在袁华头胸口扇了一下,道:“你混账!吓死我了!” “嘿嘿嘿……”袁华沉沉喘气,却不放开他,道:“你说得对,我果然还得再长长,这就扔不动了……” “你把我当儿子扔啊!”韩斐迅速从袁华怀里翻下来,坐在地上缓和自己过分激荡的心跳,嗔恼道:“没大没小!” “哈哈哈——”袁华往地上一摊,抓着韩斐的脚踝讨好的晃了晃。 “……”韩斐气不起来了,报复般在袁华的小臂上蹬几下。 高考倒计时一天,袁华带了一辆车,将韩斐的画一一包裹好,往车上送,韩斐抱着手臂看他忙活,笑道:“你这小偷,拿走你的就行了,拿别人的做什么?” “是你说让我通知钱卉嘛!”袁华一边把画往外抱,一边道:“我可不想让他们来这里!” “借口!”韩斐摆明不相信他的话,却又弄不清楚他在搞什么鬼,指着属于自己的那副《我们的毕业照》,又道:“那你拿我的干什么?” “总要给他们看一眼,再搬回来吧!”袁华始终有理由,不一会儿,拥挤的宿舍就被他搬空了,“明天你就别去考场了,热死了!”说着,袁华抬手冲韩斐飞了个帅气的两指剑,逃一般的跑了。 第章 第三十八章 高考第一天,考生熙熙攘攘,集中在各自的考点学校门口排队。韩斐所在的九四中学不是考点,他早早起来,去了本校学生们集中的考场学校,市一中。他远远的站在家长群里,看着他的学生们排队进考场。 市一中是一所省重点高中,以盛产考霸著称,校风严谨,隔着大门也能看出一个个学生规矩整体的像是被园艺师ji,ng心测量裁剪过的绝顶盆景一样ji,ng准完美。s省内有一半的高中都模仿一中的办学模式,包括九四中学,可模仿终究只是模仿,他们只仿到了严肃的形,全没有谨慎的魂。 同样是省重点,市一中紧锣密鼓的教学风格和高新国际的自由风天差地别,教出来的学生也相去甚远,连市一中大门口的小广场里立着的雕塑都庄严肃穆得ji,ng准,像是用尺矩ji,ng确到毫米一样,给人以非同一般压迫感。 韩斐绕着那雕塑观察了一大圈,不由自主摇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风格了! 大门口是穿着夏季校服的九四中学考生们,翠油油的挤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可韩斐还是一眼就看到袁华。他的发型维持着刺草圆寸,又高又壮,穿着翠绿的短袖汗衫,黑色的长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黑色板鞋,他看起来很稳重,和去年那个顶着“飞机头”的混子判若两人,这大半年成长了很多。 韩斐第一次看他穿校服,他总说九四中学的校服丑出天际不肯穿,果然很丑!这身衣裳让他看起来像一根刚出土还带着泥巴,脏兮兮的卫青萝卜,一碰就碎,就像北方水嫩的苹果一样又甜又脆的有翡翠之称的绿皮萝卜! 韩斐忍不住笑了一声,可惜,缨子有点少。 “……”袁华似乎听见了什么,扭头看,他总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人声鼎沸,他怎么可能听见韩斐的声音,说好了不让他来晒太阳的! 可他一回头,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韩斐,韩斐也很意外自己居然被看到了!他抬手摇摇,示意他不用过来,让他继续排队。 袁华默了一瞬,转身向韩斐跑来。 “!” “……” 队伍里一片混乱,人群里乱成一锅粥。 “你!”韩斐恼道:“排你的队,跑过来干什么!” 袁华有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在口袋里摸了又摸,只留下身份证和准考证,将钱包和手机等其他物品全部塞进韩斐手里,道:“别在外面等,去咱们那天路过的咖啡店,我一会儿去那儿找你,别到处乱走,不要和陌生人……” “够了!拐子才不会拐成年男人!”韩斐哭笑不得,将袁华交给他的东西装进背包里,又哄他快走。 袁华刚要走,金成也跑来了,笑嘻嘻的把自己的包递给韩斐,叮嘱道:“老师可别晒着了!” “我去马路对面那家momo咖啡店等你们!”韩斐说着接了金成的包,眼看着钱卉和黄珏也跑来了,他立刻催促道:“你们赶紧走,一会儿全乱套了!” “快走快走,你们的包重不重啊,重的话还是自己背着吧!”袁华没好气的嘟囔,被韩斐翻了一眼,赶紧拽着另外三个一起跑回去排队。 momo coffee很好找,就在一中对面的街上,看起来像是新装修的店。韩斐和袁华一起来踩考点时见到的,那天韩斐在门外说了一句看起来感觉不错,袁华就要进去,被他嘲了一顿的。 店里放着轻缓舒畅的钢琴曲,如韩斐所猜测的那般,它只是看起来很新,隐约可见岁月的痕迹。店里的装修采用了后现代风格的简约,令人耳目一新,旋梯旁挂着的四副印象派的人物组图,引得韩斐多看了几眼。 老板挺懂得欣赏。 心情莫名很好,韩斐一个人坐在咖啡店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等他的学生们出考场。那个位置很好,正对着市一中的大门口,韩斐还能远远的欣赏一中门口的那个雕塑。 不一会儿,他从背包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素描本,隔着窗户就地取景,画了起来。 “你还真是悠闲啊!” 突然而至的声音打断韩斐的思绪,他抬眼,收起画笔和画本,韩斐又有些日子没见到王彬了,他就知道他会找他,只是没想到才第一科,他就来了! “校长居然亲自来了。” “都是我的学生。”王彬刚上楼就看到他,说话时已经走到韩斐身边,见他收了手上的工具,放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王彬很识趣,在韩斐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看着桌上那杯还没有动过的摩卡,道:“momo家的招牌是macchiato。” “我更喜欢black。”韩斐耸肩,道:“可惜这里没有。” “那太苦了!” “甘来。” “万一……不来呢?” “……”韩斐抬起眼睑,看着王彬,忽而淡淡一笑,道:“那就苦着喝,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时间两人都默了,各自揣测彼此的言外之意,都不肯轻易开口。 “你可真是好本事,”王彬目送侍者离开,方道:“根本没有出面,却跟我扛到现在。” “校长说笑了。”韩斐轻拉嘴角,将目光从窗外调回来,落在自己面前的奶花上,无所谓道:“我哪儿有本事跟你斗,都是按你下达的文件做的,兵来将挡而已。” “我以为你会更懂事一点。” “……”韩斐似笑非笑,道:“这话真怪,校长该不会以为我是在故意给自己找麻烦吧!” “难道不是吗?” “校长还记的我入职时,我们签订的协议吗?”韩斐挑眉,示意你毁约,不等于我也不守信,道:“即便你拆了美术班,他们也是我的学生,我应该对他们负责,尤其是他们的成绩。” “后果呢?”王彬才不相信他真的不在乎被投诉的事情,恼道:“你真的那么淡薄不管不顾,又怎么会让袁华——” “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说给我听听。”韩斐打断他,端起面前的摩卡,店员说这是店里最苦的一款,他轻轻嗅了一下,确实不错,苦甘芳香,余味悠长,隐约的甜气充斥鼻翼,这个味道有些熟悉。 他放下杯子,继续道:“校长为什么总是这么说一分,留两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一向都是向着你的!” “向着我……对,你向着我,所以单方面撕毁合约,向着我,所以你让我超负荷工作,还总做些让人误会的小事……”韩斐喝了一口咖啡,嘲道:“至于最近这些天……我确实应该对你说谢谢。谢谢你还我清净。” “你要知道,我是不得已——” “算了吧,解释什么的真的挺没意思的。”韩斐嗤了一声,扭头又看窗外,轻飘飘道:“与其解释,你还是先把那些什么你潜规则我的脏水冲干净吧。” 王彬哑口无言,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众多棘手的大事件面前,韩斐却揪着这件根本算不上什么的小事不放! 实在太聪明了,他只要坐在一旁扮扮可怜,装成是受害者,就有骑士为他冲锋陷阵! “你利用袁华?”王彬掷地有声,质问道:“究竟目的何在?” “利用?我没有利用他。”韩斐冷漠道:“他只是个意外。那十五个考好了,是我遵守合约,顺利完成我们的约定,可袁华考得好坏,与我何干?” “那你还……”王彬斟酌了一下,应该怎么表述韩斐和袁华之间过分亲密,怒道:“他根本不回家,除了在你那儿,他还能去哪儿?你们……他简直……像被魇住了一样,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 “他很率直,没有坏心眼,如果你肯对他花点心思,他也会这么对你。”韩斐淡淡道:“人又不是石头,人感情动物,对人好与不好都是相互的,没有人能只索取,不付出,同样,谁也做不到只付出,不收回报。” “他?能回报你什么——”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你和他?你们——” “与你无关。” “他是你学生!” “他是张健的学生。” “你——” “全校的学生都听过我的课。”韩斐耸肩,无所谓道:“校长这么说,是想告诉我所有人都是我的学生,所有人的成绩都能算在我头上,袁华的成绩自然可以算在我头上,如果他考好了,学校会给我加奖金,是吗?如果是的话,好,他是我学生。” “韩斐,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既然他不是我的学生——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王彬怒目圆睁,看着无懈可击的韩斐,他居然羽翼渐丰,一次比一次难对付,而他却看不出他的弱点在哪里,就像他看不出他的底气来自哪里一样。 韩斐凭什么说袁华的事与自己无关!王彬大声道:“我是他的监护人!” “可他被人欺负的时候,”韩斐哂笑,意有所指道:“只有我站在他身前。” “我管他生活管他吃喝——” “你养个宠物也得管这些。”韩斐一嗤,摆着手指头道:“校长,在袁华的问题上,你不占理,无需多言。”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他的底气! 王彬一噎,抿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在袁华的问题上,他确实……他重重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思索了片刻,又道:“调查小组的事,你怎么看?” “又没有找我,我什么都还没看到。” “你不能毁了学生们!” “毁?”韩斐嘲讽一笑,道:“打散班级的命令是你下的,大量投诉引来调查小组上门调查的是他们的父母,与我何干?” “如果不是你,他们不会投诉!” “如果不是我,他们一个都考不上大学。” “你——你就这么笃定他们都能考上?” “呵……”韩斐讥笑道:“你不用步步为营的给我下套,都?开玩笑,一中的重点班也有考试失利、落榜的,何况普通高中里被打散在七个班的十五个美术生?这个责任凭什么是我背?” “你——” 王彬猛然发现,韩斐居然这么会笑,每一次笑得都不一样,却表达了一样的意思,都如此狡诈冷漠面目可憎,令人厌恶,连他云淡风轻的表情都像极了yin险冷酷的沙漠蛇,冷冷的看着蓄势待发,然后一口吃定对手。 第章 第三十九章 分明……韩斐以前分明也会眉眼微弯好好冲他笑的,好好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他说“校长再见”,“谢谢校长”,那时候他还很乖!可他是什么时候变的呢?王彬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了现在这样!互相算计互相防备谁也不信谁。 “校长当初给出决断的时候,不是已经想好了,考虑清楚了才这么做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临到末了,出成绩了是别人的,考差了是我的?” “年轻人——” 撕碎一张白纸 第11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12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2节 “我知道我是新人,编外新人,应该多吃亏多让步,而不是计较头一年的工作得失。可你现在在跟我说的是原则问题。”韩斐道:“你这话,跟让我背下跟学生谈恋爱、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有什么区别?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我,防备我,所以你才给出了打散班级的处理方案,而非向家长们说明、解释,不是吗?” “我——” “校长,这样的谈话是没有意义的,简直浪费时间。”韩斐仰头一口喝光杯子里的咖啡,咖啡杯和杯碟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韩斐蹙了一下眉,似乎因为这样的声响损坏了他完美的礼仪而极度不满。他开诚布公道:“我去学校的原因,你知道。我们合作的前提,你也知道。我以为我们都不是笨蛋,还是可以说上些话,能交流的,而你也不是那些蠢货,我们是可以合作下去的。” “曾经,我也这么认为……” “可我不懂你一再刺探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来回试探的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王彬抬起手指,照旧隔空在韩斐的眉心点了点,道:“你很不乖!” “像张健一样就是乖吗?那我确实不乖,我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乖。”韩斐摇头,并不真心的道歉:“抱歉,不能如你所愿。” “你教那些孩子像你一样冷漠无情,和你一般无视他人。”王彬争道:“他们全都知道你被调查,却能心安理得的念书考试,简直冷血——” “难道校长想看到他们罢考?去教育局静坐?然后哭哭啼啼的复读?重考?又或者看他们遭受人生的打击,生无可恋,这一生连喜欢、欣赏一个人都不敢说,只能偷偷摸摸的过完下半辈子?”韩斐摊着手摇头,道:“校长,你还是没有把他们当人,就像你不把袁华当人一样。” “我是为他好!” “可他要什么。你知道吗?”韩斐侧头,又看向窗外,喃喃道:“他是人,独立的个体,他们每一个都是人,是独立的有尊严有自我的,他们不是你们的附属品。” “我承认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可有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注定是服从的盲目人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一样,有完整的独立意识!” “呵……怪不得你这么讨厌我。”韩斐嗤笑,猛然叹了一大气,原来王彬讨要他点燃了那些孩子的自我意识,就像袁华不愿意再听王彬的话出国,而是坚持要考进x大。 眨眼间,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又恢复了静默如水,凉道:“原来在校长的眼里,人类的等级分明如此森严,你认为他们只能做蝼蚁,不配做人,所以否定了他们成人的机会。” “可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人生?”韩斐轻声道:“为人师表,教书育人,授业恩师……不是你这样的,你这是毁人不倦,而非诲人不倦。” 两个字同音,两个词几乎是一样的,却像韩斐的笑容,□□裸的讽刺王彬的目中无人。 “我……”王彬气急,站了起来,外面传来钟声,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校长慢走!”韩斐照旧是这一句,见他仍旧怒瞪这自己,好意提醒道:“真的不走吗?” “我还会再来的!”王彬甩着胳膊离开momo coffee。 韩斐重新打开素描本,翻了几页,又使劲一拍,将本子扔到身边的空位置上。 袁华跑上momo coffee二楼,远远的看见韩斐对着窗户在本子上挥笔,登时有种春风化雨的幸福感,就像劳作一天回到家看到温暖的灯,和灯光下等他回家的人一样,心里一阵舒坦。 “画什么?” “回来了?”韩斐轻轻一笑,继续手上的事,袁华把他身边的几个包挪到对面在韩斐身边坐下,看他的画,又看窗外,道:“这个雕塑最近才放上的,是一中的一个海归校友亲自做的。” “我没注意雕像下的简介。”韩斐停下手,看着自己画出来的雕像和一中正门,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他擦了又画,改了好几次始终不能满意。 “不用管这个,已经是好几天前的新闻了。” 韩斐点头,不由道:“衣锦还校。”这大概是所有人的梦想,努力做个能让母校引以为荣的校友。 “我将来……” “?” “你等一下。”袁华欲言又止,匆匆下楼去了。 说话的功夫,金成、钱卉等人也来了,十几个人很快就把二楼占满了,叽叽喳喳的围着韩斐老师长老师短的喊个没完。韩斐放下笔,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听他们说话。 不一会儿,袁华回来了,见韩斐的素描本占着自己的位置,便抱起来放回韩斐的背包里,自己挨着他坐下,又跟他一起听他们说了一会儿,忽然cha言道:“还说呢,你们几个太过分了,三月三那天,你们居然偷偷过生日,不喊我!” 黄珏笑道:“那个时候,谁管你是哪个!” “可不是!”钱卉补充道:“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把老师拉到樱园的!” “赶紧坦白,第十六块蛋糕,是你们谁准备的?!”韩斐立即加入他们,追问道:“我分明看到你们人手一块,怎么吃的时候,我也有了?” “哦,老师你不要这样……” 一群人七嘴八舌起来: “我们怎么会自己吃蛋糕让你看着!” “那可是生日蛋糕,虽然很寒碜!” …… “坦白从宽!”韩斐佯怒,众人嘿嘿直笑,钱卉受不住韩斐的目光,只得开口道:“我们凑份子。” “十五个人?”袁华道:“怎么分的?” “一人才出一毛钱,老师,你该不会要还给我们吧,不要啊!”众人嚷个没完,生怕韩斐当即拿出两块钱让他们自己分。 “那才一块五,学校的三角蛋糕两块钱!”袁华拦住没让韩斐说话,继续道:“还有五毛呢?” “班干部两毛钱!”黄珏补充道:“怎么?老大你这是要追究责任,难不成还打我们一顿?我们不怕,我们有韩老师好吗?!” “哼!”袁华不置可否,继续道:“还差一毛钱。” “嗤!”金成忍无可忍,拍着桌子在韩斐对面嚷道:“我啦我啦,我出了三毛钱!太丢人,袁华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好歹给咱们留点面子嘛!” “我就知道是你!”袁华隔空指了金成一下,转而朗声道:“现在开始,那块蛋糕是我的了!” 众人愣了一瞬,真没想到,三个月前的蛋糕,还有人抢!齐齐嘲道:“切,想得美……” 韩斐被他们闹得直笑,打了袁华一下,道:“你可真是赖皮!” “我不管,”袁华忽然不讲理了,嚷道:“你生日当天吃的第十六块蛋糕,是我准备的!” 一片哗然嘘声后,众人哄然大笑,韩斐哭笑不得,都过了这么久了,还算计什么第十六块蛋糕啊!他简直拿他没办法! “先生您的蛋糕。” 忽然而至的声音,让众人的嬉笑戛然而止,一起看向走上二楼的侍者。 三个身着统一制服的侍者面带得体微笑,各端一个托盘,盘里摆着各色切块,这服务阵仗太正式了,众人不由紧张起来。 袁华点了点面前的餐桌,没说话,刨食的狗一样在韩斐的背包找自己的钱包。 “放下吧。”金成说,转而冲袁华道:“袁华你过分了啊!” “谢谢。”韩斐看着面前五颜六色的ji,ng致切块,扫视三位侍者冲他们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为首的那位脸上,认真道:“很漂亮,我们会好好吃的。” 为首的侍者胸前挂着店长的牌子,是个扎小辫的女生,名牌上写着momo_萌萌。她笑起来甜甜的,憨态可掬,再加上两簇小刷子一样的小辫子,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做管理的店长。她冲韩斐笑,道:“谢谢您,我会转达的。” “喏,拿去先刷。”袁华发出一张造型奇怪的卡,二指夹着递给萌萌,道:“不够了再说。” 韩斐轻喊了一声:“喂!” 黄珏惊呼道:“老大!” 金成拍着桌子站起来,不服道:“袁华,你——” “……” “没事,这是别人送的卡,正好是他们家的!”袁华一把拦住韩斐,挥开冲他大喊的同学们,又眨着眼睛小声对韩斐嘀咕道:“如果不是考试,我根本不可能来一中,碰巧用了,省的浪费!” “……”韩斐轻叹一气,不再和他争。 “嘻嘻!”店长却笑了,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接卡,礼貌道:“先生您这张是咱们家的终身免费卡,您随时来——” “……” “……” “哈?!”袁华一脸呆,显然没想到这张卡这么夸张,登时有点慌神了。 “终身……”袁华疑惑恼道:“你们发了多少张?不会亏死吗?” “咱们家开业以来,我还是第一回见呢!”萌萌满面笑容,继续解释道:“终身免费卡是咱们老板亲自发的,只有四张。不打扰您品尝。”说着,她颔首一礼,冲韩斐又笑了一下,带着身后的人,下楼去了。 第章 第四十章 “吼,老大,你牛啊!” “别闹!”袁华简直无地自容,他没想显摆的!这张卡是前几天他去姑姑家问表哥的联系方式时,姑姑才给他的,给他的时候只说拿去玩儿,也没有说是这么高规格的卡呀! 他后悔死了,虽然只是一张小小的咖啡店的终身免费卡……可这对于韩斐而言还是太夸张了!不看这群人他也知道,除了金成,所有人一定都是一副“好有钱”的样子!可他只是……他只是想换回那第十六块蛋糕! “我……我不知道啊!”袁华真想下去把那店长的嘴封起来了,他怄得狠,什么憨态可掬甜甜的萌萌笑,那女孩是个妖怪!他急道:“我前些日子去我姑家,她给的……” “行了!谁管你这些。”韩斐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并不责备,也不让别人继续揶揄袁华,转而对众人道:“吃蛋糕,补充糖分,下午考数学,脑子都清醒些!” “哟!!!” “好!!!” “吼!!!” …… 吃了东西,消化了一会儿,韩斐便站起来换了个高脚凳,将沙发坐位空了出来,赶着让考生们都休息一会儿。见他们各自占了位置,韩斐走下二楼,看了一眼立在旋梯口的“请勿打扰”牌,深觉这位店长虽然年轻,却很细心、贴心。 中午人少,店里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客人,韩斐看着空荡荡的点心柜,有些过意不去,走过去找店长,表示要买单。 店长连忙摆手,她可不敢收,忙道:“我们家只有四张免费卡,这还是头一回来,亏不了的,您得对我们有些信心!” “再说,叫老板知道我见了免费卡还收费,我可麻烦了!”她指着自己的名牌,可怜兮兮摇头,示意免费卡是老板亲自发的,一般人可收不到,没准儿上面那位跟老板是什么关系,会不会一回家就打小报告呢!她紧张道:“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老板也很好,我还不想失业!” 韩斐无奈,想来她说的很对,总不能害人家失业。倒是个很坦率的小姑娘,挺有趣!他道:“你叫萌萌?你们家蛋糕很好吃,雕琢尤其引人注目。” “汪萌,大家都叫我萌萌!您识货!”汪萌笑,一边拿着抹布在收银柜上擦来擦去,一边跟韩斐聊天,骄傲道:“我们家的蛋糕设计师是从巴黎回来的,学了三年雕塑。” “难怪!”韩斐恍然大悟,指着马路对面道:“就是那个校友?” “您行家!”汪萌呆了一瞬,惊讶坏了,道:“一般人可认不出来!” 韩斐笑,想到了什么,他又问:“那……雁回廊上——” “神人!”汪萌竖起大拇指,真是意外连连啊!她诧道:“旁人都只是觉得咱家糕点虽然贵一点,却可口,贵得值当。然而从来没有人把咱家糕点跟雁回廊上的西点部联系在一起,更加没有想过一中门口那个了!从来没有人认出这三样毫不相干相差甚远的物品,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您是第一个!” “ji,ng髓是一样的!”韩斐道:“一看就知道,怪不得我总觉得眼熟。” “难道……您也是设计师?您不是老师吗?”汪萌的兴致更高了,上下打量韩斐,清瘦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换掉他身上那简单的不能更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再丢到学生堆里,根本分不出哪个是老师哪个是学生! 然而,虽然他穿得很普通,却自有一番别样气场,让人忍不住就被他吸引目光,尤其是当他笑的时候! 一个不留神,她就呆住了,太失礼了!她不敢继续看他,连忙转移目光,把手中的抹布收起来。 韩斐笑着摇头,手指二楼,示意楼上那些考生,道:“我不是设计师,我是美术老师。” “美术老师也要陪考?好辛苦!” 韩斐维持着微笑,又道:“你们家的设计师就是老板吧?” “!”汪萌用两只手轻拍收银柜台,做出五体投地的样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直闪,崇拜道:“您真的是美术老师,而不是侦探吗?” “你说话真有趣!”韩斐轻轻笑出声,弯着眼睛解释道:“这样的店面怎么会专门请蛋糕设计师,有一些甚至连蛋糕师都不会请,可你特意点名有蛋糕设计师却不提蛋糕师,足以证明你们家的蛋糕师不是蛋糕设计师。何况本店和雁回廊上用的是同一个蛋糕设计师。老板呀,不是设计师就一定跟设计师关系匪浅,可这么霸道的设计风格完全呈现了设计者异常自我的性格……不难猜的!” “!!” “他特意把店开在母校门口,不是明摆着来光宗耀祖的吗?你们老板一定是个惯常高高在上,却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对吧?!”他用了反问句,却没有半分问的意思,他很确定自己说的就是对的,根本不需要对方回答,又道:“这几款设计全都中规中矩,虽然没有什么创作价值,却胜在踏实,他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实干家。他呀,真不该学艺术的。如果学经营,成就不止这些。” “!!!” “店的正门正对着母校正门,中间隔着他赠送的雕塑,哈,好任性的人,任性还霸道、不甘。”韩斐示意连成一线自成体统的三个门,笃定道:“他并不热爱他的母校,甚至在宣战,为了他那被封闭压抑的青春。可他却无法逃离母校带给他的影响。”韩斐抬手,示意店内装潢,指尖落在旋梯上,道:“这才是他这套室内设计的ji,ng髓,困惑、纠结、又急于突破。” “——您——” “失礼了!”韩斐略羞,很久没有这么长篇大论的侃侃而谈,大有些不吐不快之感,还是在背地里大肆讨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言行于表,歉道:“我胡言乱语,你可别告诉你们老板!” “不不不,”汪萌连忙摆手,忙不失迭道:“您说得太对了,我们老板就是这样的!我从momo coffee的筹划就开始跟着他,对他的了解却不如你这几句来的ji,ng准贴切!您说得一点都没错,做这一家时,他还犹豫了很久,一直在纠结是开在一中门口还是美院门口呢!” 她揣测道:“难道——您认识我们老板?否则怎么会这么了解他!” 韩斐无声摇头,他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那么厉害,强硬有主见。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嚣张自我的就是袁华,掏出一张卡就是终身免费卡的也只有袁华,可袁华终究年轻了,远不及这个老板的张狂,也不及这个老板,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 韩斐道:“设计和创作都是有灵魂的,这些都不难看出。” “可大部分人都看不出。”汪萌落寞道:“他总是很孤独,没有人懂他的设计,就像那个雕塑——” “因为大部分人不是学美术的嘛!”韩斐打断她的话,总不能让这傻丫头直接把“老板说了,一中蠢,把讽刺的雕塑当赞美的礼物摆在大门口”这样的话说出口! 太率真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给楼上的十几个考生各点了一杯咖啡,见汪萌一个人忙碌,他过意不去,转身进了料理台,指着奶包道:“我试试?” “您连这个都会?” “不会。”韩斐摇头,害羞道:“这个真不会,不过,我可以学,你能教我吗?” “当然!” 韩斐用托盘端着咖啡上楼时,汪萌已经激动的要哭了,擦了一把眼泪端着另一个托盘,跟了上去。 二楼果然也沸腾了,她羡慕的看着那群学生,心里很不是滋味,简直羡慕嫉妒恨死了!她抱着两个空托盘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盯着自己收到的谢礼发呆。 细骨瓷的咖啡杯里,是一张q版图,正是汪萌甜甜的笑脸。 这才是有才华的人啊! 居然画得这么好,这么传神,这么……她已经词穷了,她简直欣喜若狂,恨不得跑出去,在马路上大喊大叫! 啊!!!!!!太了不起了!!! 实在忍不住,汪萌拍了张照片,在社交网站上发了一条消息。 momo_萌萌:“在才华面前,努力是屁。我练习了三年,他看了三分钟,我简直要膜拜男神了!苍天啊,也眷顾我一回吧!” 评论:蠢萌你今天在哪个店? 评论:你男神不是你老板吗?怎么这年头老板要亲自冲咖啡了? 回复:老板在男神面前也只能跪舔好吗,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我今天经历了什么!简直……脱胎换骨!我爱上他了! 评论:你这样说真的好吗?老板会看到的吧? 回复:你们无法想象,他连做了十七杯,每一杯是一张不一样的脸,q图也让人一眼就能对出真人,简直惊为天人,绝非常人所能! 回复:老板真的只能跪舔,这是事实!老板在我也要这么说啊! 评论:帮你.fh,老板,蠢萌喊你跪舔,炒了她升我吧,哈哈哈哈哈! 回复:嘿嘿,美不死你。他不看这个的!等他回国我来转达。 评论:那说明他善于观察,ji,ng于揣摩而已。 评论:不过一杯咖啡的时间,你就说爱! 回复:不,不是一杯咖啡的时间,而是冲一杯咖啡的时间。我已经深深折服,我再也爱不了别人了,他就是我今生唯一的男神。 评论:蠢萌,你好歹是个大v,认证的美食博主,不要这么丢人现眼啊! 回复:你们无法想象,这就是春天,这才是春天,这是爱情! 评论:来人,把这疯子拖出去,砍了。 回复:哼,你们这群人!我等着你们把自己拖出砍了!因为……如果有一天你们也见到他,一样会爱上他的! …… 第章 第四十一章 二楼的考生们下来时,汪萌还在痴痴直笑,在手机上打口水仗,听见响声,她抬起脸,带着惯有的微笑。孩子们排着队把空咖啡杯放在收银柜台上,挨个笑着对她说谢谢款待,又各自用以为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单独拜托她照顾一下他们韩老师,一行十六人全部轻装上阵。 居然这么整齐! 袁华最后一个下来,在旋梯口停了一下,把“请勿打扰”的立牌摆正,防止旁人上去打扰韩斐,走到收银柜台时,他多看了一眼,指着店长的咖啡道:“你也收到了?” “你们老师学得很快。”汪萌下意识挡住手机屏幕。 袁华虎着脸凶道:“不许花痴他,不要跟他讲话——” “咳!” “!”袁华回头,果然看到韩斐站在旋梯上,不赞成的看他,众人哄笑,拉着他一起跑向一中。 “不好意思,他不是故意这么没礼貌的。”韩斐歉着走下旋梯,道:“请原谅他吧!” “你对学生真好!”汪萌摇头,示意不生气,不无羡慕道:“做你的学生,真幸福啊!” “学生都是孩子,哪个家长不疼自己的孩子!”韩斐随口道,见她的咖啡还没喝,还捂着手机屏幕,恍然明白了什么,他指着咖啡杯道:“我教你画。” “我……我可以吗?我没有任何基础……” “可以。”韩斐点头,转身往料理台走,道:“这个很简单,我教你一点独家小窍门,半个小时保证你能学会,剩下的就是多练习了!” “我……” 见店长还是忐忑不定,韩斐挤了一下眼睛,玩笑道:“万一你们老板嫌材料消耗太多,你就说,被免费卡喝掉了!反正既然卡都能给他,想来他也不会心疼他喝多少……吧……” “嘻嘻,好!”汪萌立刻贼笑着跑过去,将收银柜交给另外两个同事,她决定不管那么多了,先学! “其实我们老板没那么小气!”汪萌解释道:“他太忙了,根本没空,也不管这些琐事。” “嗯哼,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反正只要你不打小报告,他就不会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知道我是谁,难道他还能跑来找我理论不成!”韩斐说着,简单将作画技巧讲解了一番,又示范了一次后,他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奶包,让店长试验,强调道:“不要紧张,像你平常做的那样就好哦!” “……”话虽如此,可她很紧张啊,两只手抖得像打摆子一样! “……来,你感觉一下!”韩斐轻轻扶住她的手,就着她的手,腕间轻抖,不出片刻,汪萌憨态可掬的笑脸出现在右手的咖啡杯中,韩斐道:“记得?指尖划过丝绸的轻柔感觉。” “嗯!”汪萌的脸通红,慌忙点头,道:“那……再画个什么……” “你想画什么?”韩斐放开她的手,自己拿着奶包,想了想,道:“长城。” 语落,蜿蜒如龙的万里长城出现在他手中。 “啪啪啪!”汪萌猛鼓掌。 “可惜了!”韩斐却摇头,他自己并不是很满意,遗憾道:“我只看过图片,画出来的只是图片上的长城!” “那也很厉害!”汪萌狂赞,说着,她突然想起先前看到的评论,试探道:“那……没看过的能画吗?” “有难度!你描述一下,我们试试?”韩斐跃跃欲试,眼睛都亮了,显然他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面对这样的挑战,他很兴奋。 “画我们老板吧,不用我描述,您先前的评论就是他!”汪萌也很兴奋,简直激动!她道:“我可以拍吗?” “嗯……你的老板……”韩斐想了想,念着老板两个字,心里有了想法,冲店长一笑,开始作画。 第一杯下手时他还略微有些迟疑,然而第一杯尚未完成,韩斐已经胸有成竹,左手拿起另一个奶包,两只手同时作画。 汪萌惊得小嘴大张,像一条跳上岸的鱼,正渴望着水。还不忘自己在拍视频,激动道:“我保证韩老师没见过我家老板,可是,老板真的在咖啡里!这个叼着烟的痞劲儿简直一模一样!完了,笑起来也是一样,韩老师,画个哭可以吗?我还没见老板哭过!!” “哭吗?不怕老板炒你鱿鱼了?” “那还是算了!”汪萌呵呵直笑,不过一瞬她的注意力又被韩斐吸引走了,不掩嫉妒的嗷嗷哀嚎道:“为什么左右手可以同时开工!质量还不减分毫!老天,让我死一死吧!” “呵……”韩斐轻跃,双手一同跳到第四杯第五杯上,笑道:“你讲话真有趣!为什么会说到死呢?” “太激动了啊!”汪萌的声线直线上升,分贝刺耳,她疯狂的让人抓狂,却不自知,大喊道:“男神男神,我要膜拜你!” “真是傻孩子!”韩斐弯着眉眼笑,话音刚落,他潇洒的收了双手,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痕迹。他摊开掌心指向桌上五杯咖啡,柔声道:“你的老板!” “啊——简直是真人表情包啊!太可爱了!”汪萌心花怒放,激动地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拍哪里,从哪里继续说了!她顺着韩斐手指的方向,挨个仔细拍过每一杯,不住狂赞叹道:“天啊,表情还不一样!为什么可以这么厉害!!!” “你喜欢就好。”韩斐笑着,顺手将料理台收拾整齐,轻道:“就当我给的谢礼了,我们今天打扰太多,还影响了你们店里的生意。虽然,原料都是你们店里的,显得我很没有诚意……” “不打扰,你们有卡——” 韩斐笑笑的摆了摆手,“我的计划里并没有那张卡。”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微笑云淡风轻,就像春姑娘的初次来临,带着暖意却疏离清冷。他是在拒绝,他不想欠人情,以后也不会再带那张卡来这里了,因为他不想白拿别人的东西,任何东西。 汪萌忐忑道:“那您明天还来吗?不是还要考一天……” “我不能让孩子们连续吃两天蛋糕,我受得了,孩子们可不行。”韩斐依旧轻声细语,却不容拒绝,道:“再次谢谢,我的客人来了。” 汪萌讪讪放下手机,忽然难过起来,他不来了,再也看不到男神了,这可怎么办啊! 她回过神时,韩斐已经走出去,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二人一起走上通往二楼的旋梯。 汪萌难过了一会儿,把视频整理了一下,她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消息。 momo_萌萌:“哭唧唧,男神说明天不来了,因为他不能让他的学生吃两天蛋糕!怎么这么温柔,温柔得让我不知所措!求助,谁能帮我留住男神!我要换工作!” 评论:有病啊! 评论:我去,好帅啊! 回复:我还没拍脸呢!真人更帅! 评论:形象啊,大v! 评论:天啊,你们要把咖啡喝出银河系吗? 回复:我们家的咖啡豆来自南美洲,都是现磨的,银河系太远,我们不去哦! 评论:美食大大,你的节c,ao呢?! 回复:有男神,节c,ao还是麻利儿奔吧! 评论:甩地址,我现在就去抢男神! 评论:居然把白衬衣穿出仙气,拉花拉出□□,真男神啊! 评论:你吵死了,害我听不见男神说话了! 回复:没办法,我太激动了啊! 评论:你就不会准备点别的吃食吗?有几个学生?明天我带外卖去! 回复:不行,他不会同意的! 回复:亲,咱家是momo coffee咖啡店啦,还能准备什么吃食? 评论:你老板好可爱啊! 评论:你确定老板看不见吗?居然要辞职! 回复:我有男神了,还要老板干什么,让老板去跪舔啦! 评论:帮你.fh,老板,蠢萌又喊你跪舔,太目无老板了,炒了她升我,哈哈哈哈,就这么愉快的定了!! 回复:咱们一起愉快的等他回来哟!! 评论:韩老师?教美术的?难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九四男神? 回复:你在说什么?什么九四男神?九四年的吗?比我还小?不要啊,今天才成为我男神的! 评论:九四不是九四年,是九四中学!!他们校园网论坛前几天才崩了,否则你还能进去看看,据说里面全是关于九四男神,他们的美术老师韩斐的讨论帖! 评论:九四中学的学生可喜欢他了,成天都在跪求照片,疯狂程度不亚于追着小鲜r_ou_满街跑的小学生,堪称狂热!虽然九四中学的论坛崩了,你现在还是可以在别的地方搜索“九四男神”,然后点进去看看,确定一下是不是同一个人。 评论:不行,忍不住了,我只在他们学校的论坛看到过照片,美死了,我现在就去你那儿!我一定要见见真人!! 回复:在一中高考的是哪个个学校,丑到哭的青草绿色校服…… 评论:得嘞,确定九四中学,等着我打个车! 回复:九四中学……那个烂出外太空的学校?可这几个学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九四中学的,他们还会排队给我空杯子对我说谢谢,拜托我照顾他们老师,跟九四中学的名声完全不符啊! 回复:你们都别来,还有十分钟他就走了,赶不上的,还不如给我出个主意,最好能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来日方长啊! …… 第章 第四十二章 袁华照旧最先跑回来,大嚷着“饿,想吃r_ou_”一阵狂风般卷上二楼,不一会儿十几个学生陆陆续续的都跑回来了,各自都摸着肚子,确实是饿得很了的样子,汪萌更无语了,天啊,他们真的不能只吃蛋糕吗? 为什么这么脆弱,谁规定考生一定要吃r_ou_吃盐了! 汪萌怨念满满,看着十几个学生空手上去了,不一会儿,又各自背着包下来了,连男神也背着背包,跟他们走了! 汪萌的心情有点糟糕,落寞而孤寂,她黯然伤神,自己挪上二楼想打扫卫生,却发现二楼被他们收拾的很干净整齐,所有的东西都在原来的位置摆着,根本不像是有客人停留过的样子。她的心里越发苦闷了,看来他们是真的不来了。 她无聊的刷手机,时间和手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脱缰的野马一样,飞奔着逃跑。不一会儿天就黑了,店员都下班后,她一个人坐在收银柜前,依旧唉声叹气。 “你好。” 忽然,有人推门进店。 “打烊了……诶,是你?” 钱卉一笑,率先走进店里,道:“今天打扰了!” 金成紧随其后,道:“我们想打听点事。” “什么事?请坐。”汪萌走出收银柜,指向门口附近的桌子,道:“知无不言。” “我们去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问得怪,汪萌一时间没能领会,疑惑的看着面前两个女学生。 “我们老师的情绪不太对。”金成担忧道:“我这么说吧,有没有人来找过他?几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 “我们不是奇怪的人!”钱卉见店长的表情奇怪,连忙解释道:“我们老师比较……他比较单纯,心眼也太好了,他很容易被人欺负,还闷葫芦一个,他什么都不说,也不会找人帮忙,他只会自己闷着,我们实在担心……” “确实心眼好!”汪萌点头,想着这半天的相处,心下了然,韩老师那样子的人,确实让身边的人很c,ao心,连她这个还算不上认识的人,都忍不住为他做点什么,何况被他关爱着的这些学生!汪萌忙道:“没什么特别的事,下午你们走后,他还教我拉花……” 这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 三人望过去,“你也来了?” “你们……”袁华咧嘴,嗤笑道:“也发现他不太对了?问到些什么?” “虽然他极力掩藏,可是……”金成点头,苦笑一声,说:“我们也刚来。” 袁华点头示意听到了,在隔壁桌坐下,看着汪萌,目的明确道:“有没有一个中年男人,个子差不多有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 “有,这个人上午下午都来了,他说是他的客人。”汪萌点头,有些诧异,这个考生这么说话和老板有点像。转念一想,肯定是亲戚,否则也不会拿到老板发的卡。 她道:“我就没拦,也没有上去打扰他们。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人是坏人?” “王彬!”袁华咬着牙槽,咬合肌出现一块用力过猛的凸起,又问:“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 袁华不由松了口气,和金成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不是调查小组就好,可王彬也很难缠。 汪萌打量着面色凝重的考生们,不明所以,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们这么担心,连关乎自己前程未来的高考都能靠后呢? 她思量再三,斟酌道:“我不该说的,可是……你们老师说明天不来咱家了。这附近……说实话,除了咱家哪儿还有合适的地方,你们说是不是?要是真换别的地方,可没这么方便了……” “?” “他说不能让你们连续吃两天蛋糕。”汪萌解释道。 “!”袁华三人皆是重重一叹,又交换了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金成道:“你想让我们明天还来?该不会有别的目的吧!” “能有什么目的!”太敏锐了吧!真的是九四中学的高中生?!汪萌笑得有点尴尬,被几个小孩子当面质疑的感觉真是不爽啊!她指着袁华道:“他有免费卡,销售业绩都不能算在内,我能有什么目的?” 钱卉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老家哪里的?” “噗!”汪萌笑,怎么跟盘查的员警一样,她拿出身份证,推给他们看,道:“汪萌,喏,名牌上也写着呢,momo_萌萌。你们仔细看清楚,我不是坏人!” “……”三人显然不肯轻易相信汪萌,见问不出什么了,三人告辞离开了momo coffee。 高考第二天,韩斐果然不去momo coffee了,汪萌还是放不下这件事,丢下两个店员跑出去,在一中门口的树荫下,她很轻易找到了正无聊的坐着发呆的韩斐。那里显眼,孩子们一出来就能看到他。 汪萌看着人群之中独自安安静静坐着的人,忽然觉出了孤独,他很孤单,有些无法言喻的心酸寂寞。 她笑着走近他,“原来在这里!” “你找我?” 汪萌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把‘你的咖啡’和‘你的老板’都发给老板了,老板很喜欢,说要跟您谈版权问题呢!”她说谎了,其实老板还没有回复她,这个借口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 韩斐摆手,笑道:“已经送给你了,你做主就好!” “我水平不够,还需要您指点呢!” “……”韩斐不说话,只笑笑的看着她。 他的眼眸很淡,浅得发亮,具有无可抗拒的穿透力,汪萌顿时有种说了谎话被拆穿的感觉,她满脸通红,无地遁形,坦白道:“我……我们家有烤箱……外面热……您……要不……你们还去我们家吧……” “烤箱?” “可以,可以用!”汪萌忙不失迭,连连点头道:“今天可以歇业,不对,我们今天歇业,没有别的客人,一点都不打扰。这个不需要老板同意,我可以做主。您那位学生,他是我们老板的表弟,我想我们老板也舍不得让他在外面……” 汪萌说着说着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韩斐只看她不回答,这更让她心慌意乱,生怕自己语无伦次说错了话,她懊恼的直咬舌头,“哎呀,我——” “我不会用烤箱。”韩斐突然说。 “我也不会!”汪萌得到回应,欣喜若狂,往前冲了一步,帮他拿身边那些包,半哄骗,半强迫道:“蛋糕师今天在店里,要不……您来看看吧……” 袁华出了考场,没有看到韩斐,心惊胆战。好在他很快看到一名momo coffee的侍者,他撇了一下嘴,韩斐一定是被那个自以为萌萌哒的萌萌给拐走了! 一行十几人,形色各异,多少有些怨momo coffee的萌萌自作主张,直到他们走近momo coffee,远远的先看到门口立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众人的脸色才舒坦了些,这样老师就不会那么自责打扰人家店里的生意,他们也不用担心不速之客了。 然而推开门后,又一起顿住了脚步。 韩斐戴了顶西点师的帽子,围着店里的围裙,正搓着手探身往外张望,脸上头发上还有白色的粉末。 “老师!” “老师——” “老师你……” 太居家、太可爱了! 原来在白衬衣外系围裙,就是蛋糕胚外的奶油裱花,这么清香甜腻,这么温柔贴心! “回来了?”韩斐笑,和蔼可亲,他在围裙上拍了一下手,道:“我做了pizza,今天有r_ou_哦!你们尝尝看好不好吃?” 汪萌和几个店员帮着韩斐将他做的近二十张各种口味的pizza送到二楼,并很快自动消失,不打扰他们欢聚。 各自哀叹了自愧不如后,汪萌给各人放假,自己窝在收银柜里,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无处发泄,只好化情绪为文字,她埋头编辑了一篇图文并茂的《momo d 九四男神》。 文章集花痴与产品推广于一体,狠狠夸了韩斐一通,着重介绍了由韩斐设计的新品“你的咖啡”系列、“你的老板”系列以及“不同的pizza”系列,配图风格不限,各种各样都有,却统一都是新品与韩斐的身影在momo coffee,没有正脸照,人们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的肢体动作却不难让人看出他乐在其中。 看到这样的食物制作者,即便没吃到食物,人们已经觉得幸福满溢了。 文章的正文丰富多彩,遣词幽默,妙语连珠,最后却是一段很感性的文字: “‘学生都是孩子,哪个家长不疼自己的孩子!’九四男神这么回答他为什么会对他的学生们这么好这个问题。 很遗憾,我的学生时代并没有遇上这样一位以无私奉献的传授者身份,深爱着我的好老师。 很幸运,我的人生并没有错过这样的男神,虽然只有短短两天,谢谢他教我的一切,使我受益匪浅,受用终生。 我将永远以他为荣,祝他幸福安康一世无忧。 ps:老板.fh请务必和我一起跪舔男神,因为他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评论:感动死了,蠢萌,你气质了! 撕碎一张白纸 第12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13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3节 回复:我想做个配得上男神的女子! 评论:连发三条,你真的爱上他了! 评论:看到自己成功蹿上位!.fh,老板,蠢萌又喊你跪舔,她还自己圈了! 回复:圈得好,多圈几次,我今天是真的很希望他能看看这条消息了。 评论:不是爱他吗?怎么话风变了? 回复:依然深爱,超乎男女的深爱。 评论:你们今天还在momo?怎么不早说! 回复:今日暂停营业,请勿打扰,欢迎改日来访。 评论:果然男神,除了鼓掌,我竟无言以为。 …… 第章 第四十三章 评论:[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快来看,我刷到了什么!咱们的男神在这里!! 评论:奔走相告![email protected][email protected] 评论:自从校园网中毒后,好几天没有看到男神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求博主给张正面照! 评论:天啊,是我的韩老师! 评论:我看到了什么,制服!跪求地址啊! 评论:跪求正面照,没有男神,我一天都不想呼吸! 评论:为什么只看到围裙我也觉得萌翻天了! …… 评论:我看到了什么?居然s_ao到一中来了! 评论:甩链接《究竟几个好学生》,不是我打击博主,这才是事实,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什么男神,男神经才对! 评论:甩链接《爱他就如他所愿》,博主白痴吧,他和学生搞对象,否则他怎么会对学生那么好! 评论:甩链接《给你一个真实的九四男神》,这才是真实的“九四男神”,他恋父,跟亲生父亲□□,被家人赶出门,有家不能回! 评论:甩链接《九四樱园的不伦之恋》,博主好好涨涨姿势! 评论:甩链接《拥抱校长的大长腿》,真实记载了他被潜规则上位的道路。 评论:甩链接《蓝色妖姬》,详细记载了冲冠一怒为“男神”,孩子,不要盲目崇拜啊。 …… 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这些人……还在她的文章下面吵起来,打起群架了! 汪萌越看越懵,越看越惊心,奇怪了,韩老师得罪了什么人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胡乱喷水,这些人简直……泼墨不用担负责任的吗? 她忽然明白那个拿免费卡的学生,老板的表弟袁华,为什么会看她的手机屏幕,并提醒她不要花痴韩老师! 她也猛然明白什么为什么那么晚了,几个学生却不约而同来店里,打听白天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韩老师的处境确实堪忧,甚至是岌岌可危,危险到这些考生们,除了考试以外的时间,全都在担心他!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连“□□”这么恶毒的语言都出来了! 就算他和他的父亲真有什么,除了最亲近的人以外,还会有谁知道呢?居然讲述的如此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就像笔者一直在旁观一样! 实在是太过分! 韩斐下楼时,楼上又安静了,显然他又让考生们午休去了。他抱着一个速写本和彩色笔筒一起走下来,围裙和帽子已经摘了,他头发上沾到的面粉也已经被擦干净了。 “……” “嘘!”韩斐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着楼上气声道:“刚睡下。” 汪萌比了个“ok”示意明白了,蹑手蹑脚的从收银柜走出来,她不相信,这么一个轻手轻脚关心学生的人,会和楼上那十几个学生谈俩爱,还是十几个人一起□□聚众。她也不相信这么个一个有实力有才华的人需要靠“潜规则”、“抱大腿”上位。她更加不相信这个淡薄如风的人,勾引父亲……网上那些流言蜚语,简直混账,太不像话了! 两人在门口的位置上坐下来。 “不好意思,我们还是来打扰了。” “不打扰,我们也跟你学到了很多,”汪萌微笑,她是真的不觉得打扰,因为这两天韩斐开辟的两个新系列,还增加了不同寻常的新品,这对于momo coffee而言,意义非凡。 她指着画本道:“这是?” “我知道,如果付钱你肯定不会收,”韩斐有些腼腆,笑着打开速写本,道:“我有一点想法,不知道对不对,我说给你听听,你们自己决定是否采用。” “?” “momo coffee本身在学校门口,名字也很可爱,可室内有一些装饰太正式了,显得死气沉沉,这并不是一中的优势,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汪萌连忙点头,她懂,这就是老板一直头疼的地方,也就是韩斐昨天说过的厌恶却深受影响,老板根本摆脱不了一中带给他的枷锁!这些确实不利于他们的店继续走下去,老板却无能为力,所以他们的扩展、连锁计划被搁置了! 他们做“momo coffee”的时候是想做到全国连锁的! 可他们不能不面对一个事实:老板的创作才华真的很一般。 她忙问:“我可以拍吗?” “可以。”韩斐笑,玩笑般强调道:“不要拍脸哦!” “我是这么想的……” 韩斐开始有条不紊的阐述自己的想法,他看到的一些问题,否定的理由以及解决方法,一边说他一边将可能用到的图全部以速写的方式一一展现出来。汪萌看得目瞪口呆,再一次折服拜服在韩斐的才华之下。 她早已经无路可逃,面对这样的人,除了屈膝折腰,她根本做不到逃跑。 “所以,这里的几幅图……”韩斐指向旋梯上挂着的四副画,道:“倒不如换成老板的q版图,有那种不规则的制作方法,你知道吗?很活泼,那会显得更加亲近。”说着他将昨天的五张老板的大头表情包画出来,随即又补充成萌系的全身图,补充道:“还可以根据时令季节、节日假期等更换装束。那些我就不画了,有了模板,你们可以采用电脑制图,可以随时根据需要更改。” “!”汪萌的手都拍红了,怒赞道:“太厉害了!” “当然,这只是一点想法,执行起来可能不那么容易。想法和现实总有差距,这就需要你们的好本事去补充了!”韩斐含羞一笑,收起笔,又看了一眼时间,道:“这两天打扰了!请接受我的谢礼。” 汪萌看着由纤细的双手,郑重其事的递到自己眼前的速写本,突然不敢接了。这份礼物太贵重了,完善一下就是一份完整的企业发展策划书,远不是几个系列那些玩一样的东西,她喃喃道:“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我已经签名了。”韩斐翻开首页,上面是他清秀端庄的字迹: 作品名:《momo_萌萌》 作者:韩斐 作于槛儿年高考第二日 “如果需要签章……我暂时还没有带印章出门的习惯,画一个可以吗?”韩斐说着,又要拿笔,汪萌赶紧拦着他,叠声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请收下吧,再次感谢。”见她真的不是要签章,韩斐又推了一次,点头示意她真的可以收。 “韩老师……”汪萌捧着速写本,激动得不知所以,心中有股情绪汹涌澎拜,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忽然开口问道:“你不喜欢欠人情是吗?为什么呢?” “?” “!” “……” “……”这个问题太突兀了,也太熟稔了!汪萌懊恼不已,怎么口不择言,问了这个! 可她已经问了! “因为有些人情……我还不起。因为我也不知道哪一次欠下的就是还不起的人情。”韩斐轻轻拉了一下嘴角,道:“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能不欠,还是不欠的好。” 那一瞬间,汪萌似乎看到他曾经因为欠下还不起的人情而遭受了莫大的伤害。然而不过一瞬,韩斐又用满面笑容武装起自己,他又弯着眉眼看她了。 他活得太寂寞太不安了。 汪萌一阵心痛,越发理解昨晚那三个学生的想法了。看过那些污言秽语的诽谤后,这个想法越发明确,也越发坚定, 不忍心,她和他们一样,不忍心看他活得这么辛苦,明明是一件上好美玉,却被当成玻璃渣子对待,太悲哀了! momo_萌萌:“爱上孤独的灵魂,我迫不及待的成长。抱歉,.fh这份礼物我不会上交的,无论你是否采用。” 配图是韩斐给她的那个速写本的封面,和其中几幅极具代表性的momo coffee的速写图画。 评论:蠢萌,你跟你老板闹掰了? 评论:喂,玩真的?我错了,我不玩了,我顶不了你的位置!.fh,老板快来,拉住她!不要让她走啊!! 评论:国手!你捡到宝贝了?! 评论:别犯傻,老板才是衣食父母! 评论:太美了!身临其境! 评论:居然公开跟老板抢东西,你活腻了! 评论:还是为了那个什么九四男神?不要吧,那是个人渣! 回复:你认识他吗?接触过他,跟他说过话吗?看过他的作品,知道他心中所想吗? 回复:既然都没有,你为什么说他是人渣? 回复:你能对你说的话负责吗? 回复:如果我说了谎话,我和我一家人都不得好死,你敢摸着良心说一回真的话吗? 评论:抚摸蠢萌,别跟那些喷子吵架,拉低档次! 评论:萌萌别生气,抱抱你,就是有那些长着嘴除了胡吃海喝只会胡说八道的,别理他们。 评论:顺毛,心情不好做的食物就不好吃了,你还有我们呢! 回复:谢谢大家,抱歉我失态了。 …… 最后一科也考完后,汪萌目送韩斐和他的学生们离开momo coffee,她的心情很不好,跟着就关了店,出门逛街去了。 然而,当她回到家,再次打开手机以后,她才发现,她的号挤炸了。 短短几个小时涨了好几千粉! 转发、评论等更是不计其数。 “!” 她有粉丝,可是,没有这么疯狂过! 点开一看,她才发现,这两天发的几条和韩斐有关的消息都很热闹,而她最后那条消息下面,简直是一场大混战! 一堆标榜九四中学的人在对着吵,一部分维护韩斐,另一部分责怪韩斐丢脸丢到校外去了。争吵的同时,九四中学的人还在一致对外,和外校人吵,无论是说韩斐的还是说九四中学的,全部被他们撕杀回去,简而言之,他们可以自己人说韩斐不好,不允许别人说。 这群才是真正的九四中学的人。 毫无道理可言! 汪萌打了个寒颤,果然她这两天看到的这些,并非常类。转而一想,很有可能是这些人还没来,毕竟刚考完这么重要的考试,没准儿他们在哪里聚会呢! 还有一些路人以及汪萌的亲友、粉丝,粉丝过万的认证大v也不是盖的。汪萌哭笑不得,她的粉丝们倒是统一口径,没有事实就没有真相,萌萌po的图就是他们认定的事实和真相。 另外也有路人转粉丝,朋友的粉丝等等,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居然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超乎她的想象! 还有一些是汪萌的对家,有粉就有黑,那也是一组不容小觑的队伍。 至于剩下的那些就是韩斐的黑了。 第章 第四十四章 简直……汪萌想了一下应该用那个词形容他们,最后,她选中了“丧心病狂”四个字。 就是丧心病狂,才会对根本不认识不熟悉不知道不了解的人口出恶言,诽谤诋毁。 汪萌气呼呼的梳洗一番,做好睡觉的准备,躺在床上时,她忍不住,又拿出手机。 这时,混战中出现了一丝异样。 先是一群人陆陆续续的关注了汪萌,紧接着最后一条消息里,蹦出一条评论: “列队。” 汪萌心里一蹦,从被窝里一跃而起,坐了起来,感觉这回才是正式开战了! 太紧张了! 她很好奇那几个学生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七班袁华(已实名认证):“韩老师行端影正,我们经得住正直的调查,请不要以不实的姓名不实的言论不实的揣测诽谤诋毁他。” 这一条如同一颗深水鱼雷,瞬间将momo_萌萌轰上热搜,点赞转发量惊人,汪萌的手机卡死了好几次,再次重启开机后,她明白了什么叫“列队”。 怪不得都喊他是老大呢! 袁华这一条评论下,是好几千复制回复转发。整齐得如同部队里演习开幕式的方阵。 …… 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五班金成(已实名认证):“原高三美术班学习委员。网友们提及的几篇相关报道中涉及本人的不实言论,本人业已报警,我会追责到底。” …… 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三班黄珏(已实名认证):“原高三美术班副班长。我没有和老师谈恋爱,老师也没有和美术班任何一个学生谈恋爱,无论樱园授课还是画室、教室,我们师生十六人总是在一起。韩老师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我们的关系比谈恋爱更伟大。爱情?那是亵渎我们之间的师生情分。” …… 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一班钱卉(已实名认证):“原高三美术班班长。省教育厅市教育局省省政府办公室市市政府办公室,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如果不是韩老师出现,我去年已经被逼跳楼了,我相信像这样的学生不是只有我一个,领导们真的不管管教育,要任人玷污一个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吗?” …… 实名认证这一招玩得太大了,也太狠了! 汪萌直呼痛快! 他们这么一出,披着马甲的人都不敢再说话,哪怕是为韩斐说话,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有了这几个人打头,越来越多的实名认证开始发言,队伍不一定整整齐齐,却都发自肺腑。汪萌看得热泪盈眶,很感动,这些学生,不枉韩斐对他们掏心掏肺!在所有人都披着马甲不敢上真身的时候,他们却选择实名认证,为他们的老师而战。 汪萌挨个关注了昨晚见过的三人,点开袁华的对话框,道:“这么一来肯定很多人都会搜索韩老师,所以我想整理一份百度百科。” 很快她收到了回复:“谢谢。” 紧接着汪萌被拉进一个群,群里人不多,却全部都是实名认证过的九四中学的学生,一见她进群,纷纷道谢。汪萌开始还以为是九四中学的学生会,仔细再看才发现他们都以袁华这个“老大”为中心,听从袁华的调度和安排,群公告里全是规则和每个人的任务安排,井井有条。 钱卉和金成都不在其中。 “萌萌要做百科,你们听她安排。”袁华圈了几个人给汪萌,又道:“拨给你用,需要什么资料都可以找他们,确保能帮上你,再次感谢你为他做的一切。” 说话方式和韩斐一样,汪萌暗笑,大概是跟韩斐久了,耳濡目染吧! 这一夜熬夜的很多,混战的人也很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人也越来越多,真正睡着的,大概只有当事人一个。 韩斐被闹钟吵醒,打着呵欠翻身,迷迷瞪瞪的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昨天说好的,今天陪我!”袁华顶着深沉的黑眼圈,跟着打了个呵欠,把背包里的两个保温杯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还说我熬夜,你看看你自己!”韩斐指着袁华的脸哭笑不得,洗漱一番后,他换上常服,喝了“大头娃娃”,再看袁华时,才发现他已经钻进被窝里打起呼噜了! 高三年级放假了,他们都有假期了。 袁华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猛的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床边坐着等他的人,吓得一蹦:“唔!” “是不是像学生?”韩斐笑,左右看看自己,有点害羞。他难得不是白衬衣黑西裤,而是白色修身t恤,靛青色萝卜腿七分裤,露出纤细洁白的跟腱和圆润的脚踝,脚上是一双白色板鞋,低腰船袜的被藏在鞋子里,本就松软的头发,被他刨出了空气感,整体发型显得立体而饱满。他的背包在身边放着,显然他已经准备好了。 “好潮啊!”袁华赞道。 “是吗?好几年前的款式了,现在是不是不流行萝卜腿了?” “你穿着好看,跟高中生一样!”这一身让韩斐看起来少年感十足,像是个还未长成的男孩子,可爱得很!袁华笑指着他鼻梁上的黑色镜框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近视?” “框啦!”韩斐的手指头穿过镜框,顺便推了一下,笑道:“这是装嫩利器!” “哦,你不要学金成啊!” 两人都想起金成不停推眼镜的样子,一起大笑起来。 虽然说好是韩斐陪袁华,可真正出门后,还是袁华听韩斐的,二人坐上公交车,直接去了x大。 x大历史悠久,出过很多名人大家。校园整体风格古朴,大门口的石碑上只有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不花哨,也没有落款,和x大本身一样,给人以沉静稳重之感。 韩斐抬手,隔空描绘那四个大字,喃喃道:“我当年,差点来这里了。” “那怎么没来这里?” “美院……美院给我免学费。”韩斐笑,收回自己的手,放进口袋里,走进x大的校园,道:“这是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哦!” 轻轻的一句话,袁华却听出了背后的沉重。 他笑着说这是秘密,他却看到那笑容背后隐隐泪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学也可以免学费,可他知道某些特别的人确实可以拿到特别的资格,那是寻常人、光凭关系拿不到的资格。 “……”袁华抓着韩斐的胳膊,跟他一起走上x大校园的主干道,穿过文化广场前错综复杂却自成体系的自由之路,追问道:“后来呢?你怎么,怎么去了九四中学……” 无论他怎么看,韩斐都不是区区一个九四中学能承得下的人,他就不该去九四中学。 韩斐笑笑的,以此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绕进校园的林荫道,路过朴素的教学区,穿过c,ao场旁边的茂密的小树林,经过热闹的小卖部和空荡荡的食堂,不知不觉他们又回到那一段绿油油的林荫道。 “这就是名满全国的x大五绝之绝景,玉兰芳菲。”韩斐说着,停下脚步,在道路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绘画本和签字笔,摊在在膝盖上开始取景,轻道:“玉兰芳菲,就是这条林荫道,道路一边是百年玉兰,另一边却是空荡荡的草坪,它完全违背了传统对称美,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袁华从韩斐的角度望过去,一条不算宽敞的对行车道,两旁是青红白三色小瓦人行道,道路一旁是玉兰枝丫,不是花开的季节,连花苞都没有一个。道路的另一旁是整个x大里,唯一没有被“自由之路”破坏的完整的草坪,杂草丛生,显然,无人刻意打理。 没有“自由之路”,却有“自由的生命”。 “这条路最美妙的地方在于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随时来看,都能顿悟出不一样的人生之路。”韩斐轻轻笑,道:“确实很不一般。” “……”袁华木愣愣的和韩斐看着同样的“玉兰芳菲”,却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也没觉得顿悟之类的,只觉得韩斐今天又和以前不同,很不一样。 “幸好现在没有假期,来的人不多。”准备工作完成后,韩斐兀自画了起来,道:“你自己去转转吧。” “不,我看你画。”袁华坚持留下。 既然他不嫌无聊,韩斐便不勉强赶他走。他想了想,黑色线条,出现在泛黄的纸张上。他正在使用的这个绘画本小且软,不一会儿就拉花了好几张白纸,袁华转身把背袒露给韩斐,勾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的背平坦一些,示意他可以在他背上着力。 韩斐在袁华的背上作画,一时间,两人都安安静静的不再说话。不知道韩斐翻到第几张的时候,袁华的肚子咕咕叫,同时打了个馋嗝,全身一抖,带走了韩斐手中的笔,歘的一声响。 “额……”袁华伸了一下脖子,像只在壳里憋屈久了的乌龟。 “没事,你起来吧。”韩斐收起笔,不知不觉他画了一个多小时,他是该累了,韩斐歉道:“反正也没水了。” 韩斐缓缓将画本和用空的签字笔装进背包,转身要离开。袁华跟在韩斐身边,见他依依不舍,走几步就回一次头,袁华站住了,他不走了,如果他想画,他怎么能走! 他拉着韩斐,道:“你画吧。” “……” “你画,我去给你找,你要画架还是画板?或者别的什么?你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找……” “你画,你既然这么想画,我们为什么要走?!”袁华拉着韩斐的手,示意他自己看他颤抖的冰冷手指,明明想画想得抽搐,他怎么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他攥紧他的双手,捂在掌心里,给他温暖,坚持道:“画吧。你画,其他的事我来,我什么都愿意,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第章 第四十五章 六月的s省温度正在飞升,随着太阳距离北回归线越来越近,温度也越来越高,x市受空气效应影响,更是热。然而x大校园内的林荫道却是一片净土,蝉鸣萦绕着回廊一般的玉兰树荫。 树荫下的地面上,摊着一张2米宽3米长的宣纸,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少年光着脚在上面作画。不知他如何动作,地上的宣白染上一层又一层墨色,眨眼功夫,x大五绝之一的绝景“玉兰芳菲”轮廓已经被他印在宣纸上了!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他挥洒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似乎在跟光yin争分夺秒。 他和他手中的笔所到之处,都有另一个少年跟随,他像一方镇纸总在他落笔之前,压住无力可依的边角。 居然有人这样作画! 这行为太惊人了! 简直是震撼! 来来往往的x大学子们不由停下脚步,打量这个奇怪的作画人。不一会儿在林荫道上造成了拥堵,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交口称赞,议论声不断。 人太多了,拥堵使得校门卫室的保安队亦出动了。 “让开让开,不要占道!” “校园里严禁衣冠不整……” “不要拥挤,你们干什么呢,走开,不要在这里……” “十分钟。”韩斐没有抬头,嘴里说着祈求的话,双手的动作却没有停止,“请给我十分钟。” “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拜托,他说十分钟,就是十分钟,你怎么忍心打断他作画!”袁华忍不住哀求道。 他满脸泪水。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 他看过那么多次,看他画过那么多次画,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同身受过。今天,也是第一次,他在他作画时,深深觉出了绝望。 就像看到飞蛾扑向火焰,看到凤凰自焚,看到烛尾的跳跃,他似乎看到最后的生,绚烂而美丽,余下的只有死。 韩斐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有说,一句话也不曾交代。袁华却通过正在作画的人,忽然觉出了他的想法。 他知道了,那些关于他的诽谤和诋毁,那些他竭力隐瞒不想让他知道的肮脏,那盆又一盆如同他手中的墨一般泼向他的流言蜚语,他都知道。 “x大不是最自由,崇尚自由的学府吗?”袁华压着纸角,忍不住自己酸得苦涩的鼻腔,和痛得哽咽的呼吸系统,泣道:“不是都说爱在x大吗?十分钟也不可以吗?真的不行吗?” 不少学生亦不能自己,自发帮袁华压纸角,看着韩斐作画,有不少人淌下未知的泪水。更多的人被他感染感动,甚至开始主动阻拦保安队的工作人员: “十分钟,我们不嫌堵!” “艺术是自由的,他选在这个时候画这一幅,一定有他的理由!” “那么多人画‘玉兰芳菲’,可有谁见过比这幅更让你们感触的?” “包容的x大,从来没有变过,x大的宗旨也没有变过,自由发展。请不要阻拦他,这有违x大的宗旨。” …… 韩斐再一次造成了轰动,在他醉心作画的时候。 x大部分学生会成员已经自动组成了防卫队,和校保安队相对而立,更有不少非学生会成员加入防卫队,不知不觉间,校保安队被远远的挤在人群之外,而在林荫道围观的人山人海,已经拥挤着扩展到文化广场的舞台上了! 这事非同小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的人根本挤不进去,有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挤进人群的,还未来得及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听来一声哀鸣:“不——” 伴随着一声啼血般哀嚎的,是一声并不明显的破碎声,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毁掉了。 新进来的人惊呆了,眼前是一副巨大的水墨,画工ji,ng湛,如同将x大学子们寻常看在眼里的“玉兰芳菲”拓成了墨色,向地下无限延伸而去。四周或蹲着或坐着的学生们,皆以一手压在画的边缘,另一手捂住口鼻,不断抹泪。 谁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哭什么,为什么而泣,只是如同看见大漠落日不由屈膝的诗人,为眼前的世界而折服。 人群之中更有一个跪地哭喊,泣音嘶声裂肺:“我不同意……你不能这么做……我不允许,绝不允许——” 另一头,纤细的少年岌岌可危的站在墨盒上,脚下是已经破碎的砚台,旁边散丢着一支支已经坏掉、废弃的毛笔。 原来他毁了自己的砚台。 这幅画的代价,非比寻常! 这么瘦弱的人,要使多大劲儿才能把一方砚台踩破呢?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可砚台破了,少年四肢染墨,翻身跃入画中,若非画是黑白的,而夏天的“玉兰芳菲”是金碧色,谁也分不清楚他究竟是跃入了画中,还是正走在x大的林荫道上。 少年落在纸上,略微一晃,在场所有人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场近千人,却没有人敢放松呼吸,生怕把这轻飘飘的人吹走了。 韩斐没有摔倒,他已经没有笔了,也没有墨了,他没有砚台,也没有时间了,他站在画中的x大林荫道上,看着自己绘出的前路,除了他自己,他什么都没有了。 x大的“玉兰芳菲”,万千学子的顿悟之路,自由学府的人生之路,什么都没有的自己,能走出什么样的明天呢? 他也想知道。 韩斐弯下腰,四肢着地,中央的空白处立即晕shi了一块,那是汗水,还是泪水?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浅浅的,像作画人一样,单薄得像风在空中留下的痕迹。 三米,说长不长,不过几步而已,说短它也不短,似乎足足承载了一生。 韩斐走出了他自己的步步芳华。 韩斐以四肢走出了深浅不一的前两米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用自己纤细的双臂支着身体倒立起来。 袁华大张着嘴,不敢呼吸。 不过一瞬,韩斐翻身落地,没有摔倒,最后一米,他翻了三次,在最后的边缘处,翻身落在x大的马路上。 他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每一步都岌岌可危,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像是最后一步。 彷徨无望的踏在实处。 “呜哇——”袁华哑着嗓子大哭,膝行到韩斐身边,抱着他的腿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般,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一个人作画的时候会蕴含如此强烈的情感? 他看到了,也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完全呈现于画前,完全沉浸其中,似乎和他的画作连为一体,他就是画,画就是他。 人群之中猛然爆发出雷鸣掌声,潮水般的称赞声蜂拥而至。 韩斐茫然的看着四周围观的人,不分年龄性别,不论长相容颜,无论黑色皮肤白色皮肤还是黄色皮肤,所有人都在冲他笑,含着泪或者淌着泪为他呐喊,他们都在祝贺他的画作完成。 “……”他回以微笑,清浅如泉,这才从作画的意境中回神。他以手背推了推袁华的头,道:“你……” 这是袁华看他作画这么久以来,情绪最为动荡的一次。 “我不管,什么玉碎瓦全,你要是敢跟那群人渣不死不休,我就跟你不死不休!”袁华抱着韩斐,大声哭喊:“我不管,你自己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我也知道!我看不懂画,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步步人生’,可我知道,我不允许你放弃,我也不允许你妥协,天堂地狱,我跟着你走,你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我——” “你答应我!我求你了,答应我吧!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答应我,你不会主动放弃生命,答应我你会努力作为你自己,好好活下去……韩斐,你答应我,这不是最后一幅画,答应我,你会继续画下去……因为你爱它,你那么热爱画画,你不能没有它……” “……”韩斐哑口无言,是的,他热爱画画,他只是想画画,想画的时候就能画,如此而已。 “告诉我,这不是你最后的梦想,快告诉我,你并没有打算不看明天的太阳,不呼吸明天的空气,不面对明天是新的一天……”袁华怕极了,那些污言秽语,他这个旁观者看着都心痛,何况韩斐本人,而他又是有多么无助,多么绝望,才会在“步步人生”的“玉兰芳菲”中,画出地狱的深渊,和没有出路的无措。 “我……”袁华近乎哀求的诉求另韩斐震撼,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番知己话! 袁华不是一个好的知画人,甚至算不上知音,他只是个不懂画的孩子,跟着他,硬生生闯进他的世界,陪在他身边的孩子。 这个孩子,成长了。 居然看破了他刚才的想法。 “韩斐——” “还有一分钟,你再等我一分钟。”韩斐摸着袁华的头顶安抚,吩咐道:“先帮我把画升起来。” “……”袁华瞬间冷静下来,想起最初的准备,一边擦眼泪一边强迫自己站起来。韩斐光着脚围着画的四周,走向另一头,一边走一边向帮他压纸角的学生们道谢,走到第一个脚印存在的地方后,他转身,看着“林荫道”另一头的袁华,做了个“ok”的手势。 第章 第四十六章 这一天的x大热闹非凡,人群之中不仅掌声不断,讨论声亦不断,所有人都在说着两个奇怪的人,和地上那副惊人的画。 其实远处的人根本看不见地上的画,他们只知道完成了,赞声满誉,隐约还有哭声。 一幅画而已,为什么会哭呢? 突然人群的另一头传出惊呼声,这一呼引起轩然大波,后面的人们纷纷踮起脚尖望过去,恨不得踩着前面人的头顶望过去,都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然而很快,他们就不需要踮起脚尖了。 因为空中升起了一副画。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只会以为那就是他们平常看惯了的“玉兰芳菲”。 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画。 它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发光,似乎是古朴的x大披上流光耀华的绫罗绸缎,厚重的底蕴犹在,却华盖四方,惊艳万民。 x大还是那个x大,玉兰还是那些玉兰,芳菲氤氲却不再是千帆过境的古风古韵,而是荣耀盛世,四方来贺的神采。 这是一道可遇而不可求的奇景。 韩斐招手,袁华小跑到他身边,他已经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仰着脖子和他一起看今天的奇迹。 随着冉冉升起的帛画,地上余下了纸画,流光神采之下是黑白灰的水墨。 他居然可以在同一时间作出的两幅画,而这两幅画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观冲击! 太了不起了! 袁华看着两幅相似却完全不同的画,他已经不知道方才几乎崩溃的人到底是自己,还是韩斐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向韩斐,在这幅帛画上,他看不出半分绝望,反而尽是欣欣向荣。 和地上的水墨画连在一起,这是绝地逢生的柳暗花明。 就连水墨画中那些像极了走向地狱深渊山穷水尽,疑似步步绝境的掌印与脚掌印,这时再看亦不是形单影只的孤独前进。而在这幅帛画上,一个个深浅不一、长短各异、环肥燕瘦的指掌之印,成了林荫道上形形色色的莘莘学子,他们或疾行、或缓步、又或是匆匆一暼,抱书而立……他们是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生剪影! 这是奇迹! “我答应你,不放弃画画。”韩斐握着袁华的胳膊,轻声说着,他扭头,冲他笑了一下,承诺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画下去。” “……”袁华呆呆的看着想自己作保证的人,韩斐已经完全从作画的情绪中走出,也已经从画作完成的喜悦中走出。他还是他,和寻常一样云淡风轻、缥缈如烟,让人抓不着握不住捉摸不透的他。 袁华失神,他开始觉得自己只是想太多,他怎么会知道那些乌烟瘴气的肮脏东西。因为韩斐心无旁贷的对他笑,给他承诺,约好一定画下去。 袁华的心情在短短的时间里如同坐过一次过山车,跌宕起伏得自己快要不认识自己。 “可别哭了,丑死了,脸都花了!”韩斐说着,伸手给袁华擦眼泪。一巴掌抹下去,他才想起来自己手上全是墨,袁华的脸更花了! “嘿嘿!”韩斐指着袁华的脸,笑起来,笑着又往他身上抹墨。 真淘气啊! 人们看着正调皮的人,不作画的时候,他根本就是个孩子,还是个调皮鬼!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跟着一起笑起来! “咳,”有人笑着提醒,抬手一扬,指向周围人潮,进一步道:“我们的学生会正和保安队对阵呢。” “!”韩斐大惊失色,连忙道谢,他挤出人群,战战兢兢的向学生会的人道谢,向保安队的人道歉,又拜托他们帮忙疏散人群,这才将一场突然发生的大拥堵问题解决了。 袁华在众人的帮忙下打扫卫生并收起韩斐的画后,才背着韩斐的背包,抱着他的袜子和鞋去x大的学生会会议室找他。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讨论韩斐和韩斐的画,袁华心里很得意,这才是说起韩斐应该有的评论,而不是那些污言秽语。 他没有等很久,不过一会儿,韩斐就出来了,袁华进了一步,有些着急:“怎么说?” “只是让我以后别这样画画了,x大真的很好,他们以为我是准考生。”韩斐吐了一下舌头,这样的小表情和他今天的装扮贴切的恰到好处,这才是韩斐私下的模样!他像个学舌的鹦鹉,絮叨道:“他们说如果一定要这样话,希望我先打个招呼,省得再发生今天这种失控的场面。然后,他们想要我的画。” “……” 撕碎一张白纸 第13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14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4节 “我说不行。他们又问为什么,我说那不是纸,是真丝帛。” “……” “然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大概是因为知道这幅画的代价太高吧。我就说等我回去换个材质,以后有机会的话再给他们一幅。”韩斐笑着走进洗手间给自己做清洁,又道:“这太烧钱了,以后不画这么贵的画了。” “你可以画,我——”袁华想说,自己会赚很多钱,让韩斐随便画,韩斐却轻轻斜了他一眼,一如往常,他不让他说下去,转移话题道:“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有事吗?” “……”袁华转身往洗手间外走,每次说到这个问题,他都会转换话题!袁华心里很不痛快,却不肯忤逆他的意思。 他知道他的意思,这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他能当着他的面坦诚相见,他却永远都会关上门洗脸一样。他总是对他隔着什么,像是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那鸿沟是什么? 袁华恼恨自己为什么看不见那道沟,如果能看到,他还能挖土把它填平,还可以在那沟上架起桥梁,最不济他也能淌过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人一边,最近又最遥远。 “你去哪儿?”韩斐突然喊道:“回电话吗?” 袁华怔。 “算了,你走也把鞋袜给我留下呀!” 袁华有些紧张,忐忑不定的看着韩斐。 “?” “诶!”袁华应声,大笑着几步退回去,站在韩斐身边,一手撑在他的背上防止他摔跤,一边吃吃的傻笑。 “?你又在笑什么?” “没什么。” “你还没说呢,手机为什么一直在响?”韩斐坐在水池边,一边冲洗脚上的墨,一边问:“有人找你?有事的话你就去,不用陪着我……” “没有。”袁华乐不可支,低头看他细长的手擦过白净单薄的脚,他的脚像他的手,也像他本人一样,纤细而单薄,干净而ji,ng致,好看又不失可爱。 “为什么你在纸上踩的脚印,在帛上会变成人影?” “帛的吸收力度不及纸,何况宣纸。”韩斐认真道:“你没发现吗?纸上墨染了3/4,帛上只有1/4,这也是我选择这两种材质一同作画的原因。” 为什么要答得如此正经而不浪漫!袁华轻笑,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的脚太好看的缘故呢!” “……”韩斐一顿,反映上来他在打趣自己,恼羞道:“混账,再胡说,你就滚出去!” “别,我不胡说了。”袁华忙告饶,道:“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 “你不问问是哪里吗?” “你要把我卖了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随便去哪儿。” “……”袁华呼吸一滞,喃喃道:“这么相信我?” “你不是也相信我?”韩斐挑眉,示意除夕夜那天,他们也是随便漫无目的的到处走。 “信任是相互的。”韩斐说着穿上鞋袜,两手都是水,他左右看看,拉起袁华的衣襟擦干手,道:“走吧。” “……” “……”韩斐忍俊不禁,逃跑般几步冲出洗手间。 “……”袁华无可奈何,有的时候他实在拿他没办法,弹了一下衣襟上的水,什么鸿沟代沟,在他的心面前,那些算什么呀!他认命的追过去,真正的韩斐,就像个缺爱的小孩,时不时使点小坏,来证明自己还在,要很多很多关心,需要被爱。 一直跑到大门口,袁华才追上他。韩斐静静的站着,像来时一样,他依旧凝视着那几个大字。 “……”袁华有些心虚,韩斐似乎对x大感情很不一般,他忐忑道:“万一我没考上……” “你考得上。你是我教出来的,你的实力我很清楚,你一定考得上x大,”韩斐笑,笃定道:“除非你不想考上。” “走吧。”袁华搭着韩斐的肩膀,将他推上一辆黑色的车,这就够了,他相信他,比他自己还了解信任自己! 韩斐在车上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不是出租车,疑惑的看着袁华。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韩斐点头,看向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途中经过高新十字,车停下来,等了一个相当长的红灯。 忽然,韩斐指着外面的大楼,赞道:“了不得!” “什么?” “这栋楼。” 袁华靠过去,趴在韩斐的腿上往窗外看,道:“这是‘绽放’。” “好名字。”韩斐点头,推开依旧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拿回自己的背包,他拿出素描本和铅笔,轻轻画了起来。 “又画什么?” “这栋楼……”韩斐打了个呵欠,大喘一气,接着道:“……的原型。” “!”袁华又看一眼外面的楼,车开了,他只好看韩斐手中的图,“你画的是人。” “对。”韩斐没有抬头,继续勾勒,道:“花儿会绽放,就像人儿会笑,这是爱人的笑颜。真是了不起的情书。” “!” “……”韩斐笑盈盈的看着手中的人物,赞道:“真好看!” “!”袁华不干了:“喂!” “我就做不了这个。”韩斐遗憾的笑了一下。 “路子不一样嘛!你是画家,那是建筑设计师……” “我算不上画家,只是个学画画的。”韩斐收起画本,把背包抱在怀里。这是个下意识举动,袁华虚了虚眼眸,他每次无意识抱着什么的时候,总是同样的情绪,孤独。 汪萌说的对,韩斐有着孤独的灵魂,他的孤寂和不安在骨子里,由内而外的散发。 可他要怎么做,还能怎么做,才可以让他不那么孤独,不那么不安呢? 明明他们已经近得几乎形影不离了,为什么他依旧孤单?! 第章 第四十七章 车在闹市区的主干道上停下,韩斐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迎面是南门城楼,背后则是x市的地标建筑,他好奇的看向车停下的地方,一栋欧风建筑。 x市是有名的古都,闹市区的主干道正是东西南北四大街中的一条,这里都是限高的古建筑,出现欧风十分突兀,韩斐也不记得在这条寸土寸金的街上,什么时候有了欧风建筑,不由看向袁华:“?” “时代记忆,废物利用而已!”袁华说着,指向入口处,道:“他们在那里,咱们逗逗他们?” “?” “我背你,看他们会说什么。”袁华蹲下来,示意韩斐上去,说:“来吧,你不好奇他们在背后都讨论些什么吗?” 韩斐将信将疑,背着背包爬上袁华的后背,把脸藏在他颈窝里,悄声道:“不要说奇怪的话哦!” “好!”袁华满口答应,然而不过两步,韩斐反悔了,挣扎着要跳下来,道:“不行不行,不成体统!” “……”袁华强辩道:“什么体统不体统的,逗逗他们嘛,遮遮掩掩的反而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一样……” “……”听袁华这么一说,韩斐不反对了,由他背着走上阶梯,走过旋转门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厅。 欧风建筑里是奢靡的纸醉金迷装修风格,看得韩斐眼花缭乱,简直恶俗,有钱,任性! 袁华眼神示意主动靠近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的门童,径自走向在大厅的待客区域等着他的十几个学生们。 “哦,老大,你终于来了。”黄珏先看到袁华,打了招呼后猛然发现他背着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的。 “你弟弟?怪可爱的!”另一个过来,伸手想摸一下小朋友的头以示亲近,被袁华躲开了。 “他怎么了?”钱卉也凑过来,好奇的打量袁华背上的人,道:“要不你先说什么事,咱们为什么来这里?这里给人的感觉好惶恐啊!你快带你弟弟去医院吧!” “你干什么去了,圈你那么多遍都不回复,”金成不满道:“今天早上炸出了新——老师?” “?”众人疑惑的看着她,“老师来了?在哪里?” 金成指着袁华身后,想到什么,忽然急道:“受伤了?” “!”袁华可没想到金成竟然这么快就识破了! 挑眉看她。 韩斐抬起脸,笑道:“surprise!” “!” 韩斐摆着双手冲众人打招呼,从袁华的背上跳下来,赞道:“还是金成厉害,你怎么认出我的?” “!”金成担忧的看着他,眼泪刷刷往下掉,担心死她了! “好了不哭不哭,我错了我错了嘛!”韩斐连忙道歉,偷偷踩了袁华一脚,示意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解释道:“我没有受伤,只是……今天出去画了个图,有点累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众人奇怪的看着金成,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像他们一样因为看到老师而惊喜,反而哭了。 “老师,你这样看起来像高中生!”一个道:“好年轻啊,老师你真好看!” 十几个学生齐齐围着韩斐绕圈圈。 “怪不得老师上课的时候都穿白衬衣黑西裤了!”另一个道:“这样子给高一高二那帮看见,不晓得又要起什么风风浪浪!” …… “老师,你今天去x大了?”金成擦干眼泪,冲人堆里头提问。 “对呀,你怎么知道?”韩斐笑,心情好得异常,道:“玉兰芳菲值得一观,有空你们也去看看。” 金成笑笑,这件事在网上已经造成轰动了,只是暂时还没有人知道在x大作画的人就是昨天上了热搜榜的,传说中的“九四男神”,不过依她看来,这不过是迟早的事,因为他们的韩老师非池中之物。 小小的九四中学哪里私藏得住一个韩斐,他不出门时已经是全校学生追捧的男神,走出校门这三天,他简直如鱼得水,越发光彩夺目,所到之处必然引起大波,他却毫无自觉,依旧做平常的自己。 他是真正的男神。 她没有回答,看向同样在人群外的袁华,问:“你让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就是,咱们到这里来干什么?”钱卉打量二人,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奇怪,打断他们的对话后,她夸张道:“好高档的地方!” “当然高档!”金成嗤道:“这可是本省最有名的国际大饭店‘雁回廊上’的总店,这里上个月才装修完,现在还没有正式开业。我听说是为了庆祝他们家的小老板学成归来,特意挪的总店。”金成说着,瞄向袁华。 一听这话,众人都奇怪的看袁华,光“国际”两字就已经够压人的了,这规格有点太高了,他们吃不消啊! “不愧是金成,这你都知道!不过学成归来的人,并不是小老板。”袁华打了个响指,示意大家跟他走,道:“想要更大的surprise就跟我来吧!” 黄珏跟着袁华,其他人紧随其后,金成和钱卉一左一右跟着韩斐,钱卉疑惑道:“老师你知道他卖的是什么关子吗?” 韩斐摇头,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完全不明所以,反而觉得这里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金碧辉煌之下是不加掩饰的穷酸恶俗,完美讽刺欧风外观,真是奇怪,难道……又是萌萌的老板的设计? 不要了吧! 金成不再说话,默默的跟着众人踏上大厅的双向圆梯。进入灯火通明的二楼,众人哗然,感觉像是进了皇宫一样!袁华又转了一次弯,带领众人走向中央大厅,迎面而来的是两幅红底白字的横幅。 一个上面写着:harrison f个人作品展 另一个则写着:韩斐个人作品展 “!”所有人惊呆了,齐齐看向韩斐。 老师开展了?! 韩斐也懵了,歪着头看向袁华:“?” “我表哥让了些地方给咱们,他一半,咱们一半。地方不大,你别嫌弃,先将就吧!”袁华有些紧张的看韩斐,他不确定他这么做,韩斐会不会不高兴,忐忑不定道:“进去看看?现在咱们只能是免费展,以后——” 韩斐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免费不免费的无所谓,地方大小也没关系,这……这可是他个人第一个相对正式的展!他抬起略颤抖的双手,慎重的摘下装饰用的镜框,以端正的姿态正面扶上还关着的展厅门。 他现在很后悔,怎么没有穿西装出来! “明天才是正式展出,你先看看,有不满意的地方,咱们连夜改……” 袁华话音未落,韩斐用力推门,没推开,脚下打滑,他差点摔倒。今天画那幅《玉兰芳菲》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回头,焦急的看袁华,又看向他的学生们,像个束手无措,需要帮助的孩子。 他很喜欢。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们的老师很喜欢这个展,无论无论里面布置如何,他都很欢喜。 “我们一起推!”黄珏大声提议,众人一哄而上,乐颠颠的给韩斐助力。 袁华退了一步,和金成一起站在人群之外,他终于放心了,韩斐喜欢,他没有做错!他笑着看着他们和韩斐一起推门。 “你怎么不去了?” “你不是也没去?” “哼。”金成冷笑一声,他笑得她牙酸!丢下一句“算你狠”,她转身就走。 “想通了再来!”袁华斜靠在护栏上,潇洒的冲她挥手。 “不过是仗着家里的本事,你得意什么!”金成撇嘴一嗤,嫌恶道:“你可真拉得下脸,连表亲都用上了!” “我有,你没有,这就足够我得意了!”袁华持续微笑,靠家里也是本事。亲爹娘,后爹娘,爹娘还有爹娘,爹娘的爹娘还有别的儿女子孙,总有用得上的!袁华打小就是在这么复杂的家庭中长大的,虽然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可有利也有弊。事虽多,他亲戚也多! 相比那些真正混账的问题儿童,他是家里情商最高的小孩,袁华自认在这世上自己识时务排名第二,那就没有第一了! 他就是亲戚多,还都不算没用,只要他肯低头求,天上的星星都能拥有!当然,这也是他的想法不同旁人,换别人在这样复杂的家庭长大,多少都会长歪,出现些心理问题。 然而袁华没有,他只是小祸不断,大事没他,他闯得最大的祸都发生在高三这一年。 他摆手道:“别忘了追责到底!金法官应该是很乐意为他的女儿正名声的,好歹也算是个名媛!” “我比你有原则!至少不会耍这些手段,做这些花哨活儿。” 花哨活儿? 袁华不置与否,活着必须现实,坦然面对这一点: 这世上本没有surprise,所有的surprise都是sb.ji,ng心设计的产物,这世上也没有花哨活儿,所有对口的花哨活儿背后,都是满当当的甘心情愿。 若非甘心情愿,心里全是他,又怎么会投其所好,做这些事情! “老大——” “来了!”袁华应着,款款步入展厅,他身上的t恤还带着墨迹,深色的运动裤上染了灰尘,黑色的板鞋擦掉了一块皮,可就这么一身乱七八糟的衣裳,偏偏被他走出了贵气,他像个自信自得的ji,ng英人物。众人看着他,一番揶揄打趣! 韩斐亦是眉开眼笑,望着他,又看向他身后:“金成呢?” “她说有点事,先走了,你就别担心了!”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的肖像喜不自胜,袁华悄悄指向内室,道:“那边还有呢!” “?”韩斐诧异,那张巨大的《毕业照》和十五幅学生肖像都在这里了,那副《老师》和《眠》也在这里,今天作的在背包里,还有什么呢? 他想不到。 “你去看看。我不打扰你。”袁华抓了抓头发,忽然有些害羞,轻轻取下他肩上的背包,背对着他走向已经属于自己的那两幅画。 他很喜欢《眠》,就像他喜欢《老师》一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天他趴在桌上补眠的时候,他就已经画他入画了,在大吵一架的第二天,将他入画后,他还带他回家,吃了年夜饭。 隔着画框他也能看出他画他的时候,眼神是多么温柔,这和其他那十五幅肖像,不一样。 他也是他的特别存在。 第章 第四十八章 韩斐独自走近内室,里面是另一个世界,比外面更大,更空旷,而在这个底面积是外面两倍的内室里,只有两幅画。 一幅是韩斐的毕业作品,一年前备受争议的《父亲》。 另一幅是韩斐几乎遗忘的作品,两年前获奖的《沙漠海》。 韩斐看着自己的画,不禁掩面而泣。 难怪袁华说不打扰他。 这两幅,他自己只留有画册和照片。他也曾想过找回这两幅,却无从下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寻找自己的画。 可袁华找到了。 并将他们送回他面前。 一串串记忆如同热情翻滚的沙漠海,席卷而至。两年前获奖的盛景历历在目,校园里的条幅,橱窗里的照片,报纸上的头条新闻,以及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师兄…… 师兄说,我们一起去巴黎…… 室外展厅里,袁华招来工作人员,将背包里两幅新作拿出来,交代了一下装裱注意事项,又去门口的百科搜索仪上检查词条内容,汪萌的效率很高,不过十二个小时,已经弄好了。他仔细的确认了每一个字,每一幅图。 末了他让黄珏召集齐美术班十四名学生,简单解释了关于本次个人展的情况,又拿出代管合同以及统一展出协议,道:“你们的肖像……他是说让你们拿回去的,那是他用了半年时间,诚心诚意为你们准备的毕业礼物。” “可我想了想,油画需要特殊关爱,不是每个人家里都能保存。而‘雁回廊上’旗下有艺术品代管项目,交给这里代管,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其实与其放在家里霉了坏了当柴烧了……如果当真发生那么悲哀的事情,你们大概也会心疼懊恼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交给这边代管。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 “条款很明确,永远代管,你们不拿走,这边不商用。如果万一将来用于商用了,所产生的消耗费用属于代管方,所取得的利益则由双方对半获得,既各得50%。代管期间作品出现任何问题代管方都将按市场估价的120%赔付。这里有明确数据。” “至于代管费用,不用你们支付,这笔费用由我来出,你们放心,画作的所有权绝对属于你们,我只是怕画出了什么问题,才……当然合同和协议上也都标明不可转让、拍卖,销售,如果将来你们不要了,不能要了,请赠送给我,不要侮辱他的心意。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这是所有条约当中最为苛刻的一条。咱们坦诚布公,代管方会对你们的画好的,如果将来你们把画赠送给我,我也会交给这里代管。” 众人有些懵,这些对于他们而言,太正式也太超前了,支吾道:“代管费什么的我们自己出吧……” “这个没关系,你们可以随时来看自己的画,我……”袁华踟躇了一瞬,道:“我的意思你们懂吧?” 这才是他让他们集中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即便韩斐说过,考完以后通知钱卉,让他们把画拿走,他还是不愿意让他们就这样把这些画拿走。 “老大你放心,我们懂,其实收到这样的礼物我们很激动很感动,可怎么收藏实在是个问题,”黄珏拍着头,苦恼道:“我父母哪儿懂这个啊!别说他们,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交给你我放心,以后,就拜托了!”说着他率先在合同和协议上签了名字。 袁华看向其他人,见他们还在犹豫,补充道:“我自己两幅,也是这么签的,我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让他的画流失、无端损坏。” 这个理由没有人能够拒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陆续续将名字签了。 袁华又拿出一叠大信封,按着信封上的名字一一递给每一位,道:“这里面有两张卡,一张是你们名下的银行卡,只能取款、查账,没有其他业务功能,用于将来产生利益时给你们分红用,虽然我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可我还是建议你们把卡收藏好。” 众人哄笑,皆道是为了画好,而不是为了利益。 袁华又道:“另一张卡是‘雁回廊上’的展厅vip卡,工作时间你们随时可以来参观,只需要刷卡入内,不必预约。不止是这个展厅,将来在这里进行的所有展出你们都能进。” “这……太贵重了……” “哇,老大,你这样……我们会不好意思的!” “老大你别这样,人模狗样的,有点霸道总裁的意思了,怕怕的!” “如果把运动服换成量身定做的西装的话!” “哈哈哈……” 什么叫“像”霸道总裁!不是已经“老大”了吗,怎么还只是“像”!袁华哭笑不得,把特意放进裤子口袋里的手掏出来,尽量让自己显得随和亲民些,笑道:“没关系,你们收下吧。对我而言,画能完整的保存好更重要。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合理的方案了。” “老大,我们相信你!” “至于第三样……你们回去了自己看吧,限量纪念品。”袁华眨了一下眼睛,狡黠道:“我想这个纪念品你们都会喜欢的。” 众人哄笑着跟袁华道别,他没有让他们跟韩斐告别,不让他们打扰他和他的画重新团聚。 一转眼,展厅里只剩下袁华一个人,他最后一次检查所有的准备工作,查看系统后台添加的最新百科内容,试验所有的灯光效果,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日到来。 这个厅他很满意,和表哥的展厅一模一样,不同只在于一左一右,虽然打小表哥就不喜欢他,不过嘛,袁华还是觉得要好好谢谢那个夸张的男人,多亏表哥忍痛割爱,让出这一半展厅! 他点开音箱。 听着轻柔的女声从展厅四角的音箱里传出,发出嗡鸣声,十分愉悦。 “……爱上一朵花就陪他去绽放 爱上一个人就伴着他成长 每个人都是回凋零绽放的花 请留下,最美的刹那……” 展出第一天,韩斐被调查小组请“喝茶”,在市教育局的某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他从上班时间一直坐到下班钟响,除了最开始接待他,并收走他的背包的人以外,再没有人理他。 展厅里只有袁华一个人,门可罗雀,来参观的都是从隔壁harrison f的展里溜达来的人情。 展出第二天,韩斐仍旧在市教育局“喝茶”,偶然瞟到当天的日报,头版头条正是“雁回廊上”总店开业及二楼两个个人作品展厅开放的消息。韩斐有一点紧张,盯着报道来回确认了好几遍,除了“雁回廊上”,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看到隔壁作者harrison f的名字。 展厅里的工作人员依旧只有袁华一个人,接待了一批又一批记者朋友后,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做了。 这一天x市不少人都收到来自“雁回廊上”的邀请卡,包括市教育局里的众人。 展出第三天,袁华很忙,连水都来不及喝,他接待了一批又一批携卡参观者,应接不暇。 韩斐还在市教育局“喝茶”,他已经两天没拿到纸笔了,这一天他连报纸都没得偷看了。静默反省的时光总让人抓狂,压抑的思念被安静的环境无限放大,他焦躁而不安,心慌意乱,他的手指开始不由自己的抽搐,捧着茶杯他忍不住用茶水在空荡荡的桌面上来来回回的画。 负责看管他的工作人员受到惊吓,建议上面对他进行药物检测。 展出第四天,x大公开发文,明言震撼,并感谢韩斐作《玉兰芳菲》,称赞它是x大历史上最具深度的“玉兰芳菲”作品。 袁华仍旧很忙,汪萌关店歇业,跑来协助袁华的工作,两人一边忙着接待参观者,一边不忘在手机上持续开战。 当天下午钱卉等人也到了,袁华松了口气,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这一天,韩斐被秘密送进市一医院。 展出第五天,高新国际综合高中公开发文,表示以优秀校友韩斐为荣,为社会培养了如此人才而自豪,并表示要再接再厉,为培养韩斐这样的人才为己任,将更加注重维护与开发学生本身的可塑性与能力。 金成和父母一同到访,三人皆沉默不语。金成收到袁华准备的大信封,看到里面的纪念品后,她当场签了赠送文件。袁华对她说谢谢。她嗤之以鼻,拿出纪念品,险些拍在他脸上,道:“你都做到这个份上,我还能怎么办?” 那是一张双面不朽卡,一面是韩斐画的《毕业照》,另一面,是韩斐画的《金成》。那是韩斐眼中的金成,也是真正的金成。 袁华确实竭尽所能的在均衡、讨好。 有了金成打头阵,钱卉等人也陆续找到袁华,签署赠送文件。 韩斐没有回去,袁华没能找到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展出第六天,以金成父母为首的家长集体撤销投诉,并公开登报发文道歉。至此,人们才知道有一名全心全意为学生的老师,正在被调查,所以他不能去自己的展厅,也没能出面,只能由自己的学生代劳。 调查小组秘密撤销。 韩斐仍然没有回去,袁华心急如焚。 展出第七天,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七班袁华(已实名认证)发文宣告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没见到韩斐,已经向片区派出所报警,并恳请市教育局放人。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湖底的□□,引起轩然大波,议论纷纷。原文很快被删除,可消息依旧流出。 市教育局没有任何回应。 袁华将展厅的事情全权交给汪萌,他和金成开始到处寻找韩斐。 第章 第四十九章 展出第八天,美院公开发文,表示以优秀毕业生韩斐为荣,请有关部门公平公正公开处理韩斐被投诉、诽谤、诋毁一事,并申请执法机关立案。 同时,九四中学所在片区派出所公开表示韩斐的情况已达失踪立案标准,确定立案,并开展相关调查。 袁华跟王彬大吵了一架,二人几乎把家砸了。 下午harrison f回国,在展厅前接受采访,当被追问对于与韩斐比邻而展有何感想时,他突然一改先前的法文问答,抛开翻译,用略拗口的中文夸张道:“嘿,你是瞧不起像我这样努力踏实却没有才华的人吗?我和他一直在一起!” “哦——” “太久不用中文了,你们不要断章取义。”他摘下墨镜,冲着镜头眨了一下眼睛,痞里痞气道:“不认识了吗?我是费函。母校怎么可以偏心夸他不夸我!我也是优秀的学生,虽然我还没有取得毕业证书。” 当天晚上,美院再次发文,没有过多的内容,只是转发了两年前庆贺“美院双骄”获得国际大学生艺术作品展最高奖项时发布的通稿,并配了四个字:你们很木奉。 展出第九天,美院专家团组队到访雁回廊上总店的展厅,参观、点评两位优秀学生的作品,并当场为费函签发了本科毕业证书。两年前他出国留学,一直没有提交毕业作品,学校便一直没有给他发放毕业证书。现在虽然他有更高等的毕业证书,却欣然接受了美院颁发的本科毕业证书、学士学位证书以及优秀毕业生证书。 同时在场所有人都遗憾韩斐未能到场,只得以韩斐毕业时拍摄的持证纪念照代替,毫不掩饰言外之意,指责有关部门无作为。 采访期间,费函一手拿着韩斐的学士照,一手拿着自己刚刚拍下冲印的学士照,对比着看了半天,不依不饶的追问美院院长,为什么韩斐比他多一份证书? “那是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笑,道:“你当然没有了!”在场的人哄堂大笑,大笑之余不由想到另一个问题,既然韩斐收到了硕士研究生的通知书,为什么他去九四中学教书了呢? 市一中表示以优秀校友费函为荣,对其赠送的雕塑表示感谢,并号召全校学生向优秀学长学习,开展竟学活动。 此举引来议论不断,更有人嘲其蹭热度。然而最夸张的蹭热是另外一家,毫不相干的单位。 市一医院跟着公开发文,那是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他们表示于四天前收到一名无登记病患,病人遭受重大刺激,情况危急,却联系不上送病患入院的人,也无法得知病人家属,故向社会求助。 袁华第一时间赶到市一医院,懊悔不已。 当天下午金氏律师事务所发文正式起诉九四中学校长王彬非法压榨人民教师,配文图片包含韩斐的课程表及部分工资单。这件事引来众多部门围观,一时间人人自危,又兴奋不已。同时有专家提出关心下一代从关心教师待遇开始,瞬间将话题上升到社会问题,并展开为期半个月的讨论,并公开将讨论结果递交省人大,此是后话不提。 市一医院。 主治医生穿着洁白的制服,带着无框眼镜,看起来严肃且一丝不苟,袁华越发惴惴不安,坐立不定,到处张望找韩斐。 “我叫申漾,病人昨天下午被转移到我手中。”申漾伸手,与袁华打招呼。 “我叫袁华,他怎么了?” “原来你就是九四中高三七班袁华!” “?”袁华道:“医生也刷手机啊!” “刷,不然我怎么会蹭热搜找家属。” 袁华恍然大悟,他知道病人是谁,却不能说,只好用这种方法通知他们! 好聪明的人! “谢谢!” “嗯。”申漾应了一声,指着办公桌上那一堆纸条,说:“把这些签了,然后去办理住院手续,补交一下这些天的费用。你……能签字吧?”申漾上下打量着袁华,这个怎么看都稚气未脱的年轻人。 “……”袁华迟疑了一下,他能签吗?他也不知道。在医院签字的应该是家属,可韩斐的母亲和弟弟……这事闹得人尽皆知,那母子俩却从未出现过,与其指望他们,还不如他自己来签呢! “我来。”声音未落,一身银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迈着大长腿几步跨进申漾的办公室,取下光洁如镜的墨镜丢在办公桌上,他顺手推出自己的名片,一边拿走袁华手中的笔在单据上签下名字,一边道:“费函。病人情况如何?” “我的名片。”申漾和费函交换了名片,问:“谁去缴费?” “我。”袁华抢着喊。 “他。”费函说,摸出一张卡丢给袁华,道:“要最好的病房。” “我有钱!” “你那点儿钱够干什么呀!”费函嘟囔了一句,意识到这话有点伤人,抬手揉了揉袁华的头,道:“你还小,再长长!” “我——” “快去吧,别让你老师等着!” “哥,你——” 费函摆手让他赶紧去缴费。袁华无奈,只得跺脚跑了。不一会儿他又跑回来,举着卡问费函:“密码多少?” “……”费函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转移目光。他并没有说一个字,可就在那一瞬间,袁华忽然明白了什么,拿着他的卡,恨恨的掰成几瓣,又狠狠的甩回费函身上,转身跑了。 “你小子!”费函喊了一声,意识到还有外人在,耸肩,道:“抱歉,小孩子叛逆期有点长……” “……”申漾扬眉,表示没关系,他可以理解。 袁华交完所有的费用跑回来时,那二人正面对面坐着说病人的情况,袁华有点恼,怎么不等他一起!他站在一边旁听。 费函看了他一眼,搓着下巴,略苦恼道:“也就是说身体机能没问题,没有受伤,也没有其他不该出现的东西?” “没错。”申漾交握双手,显然对这位明白的病人家属很满意,两人一样忧心忡忡。 “没伤?太好了!”袁华拍着胸口,狠狠呼出一直提在嗓子眼的气。却见那二人都以古怪的目光看他。 “不对吗?难道你们希望他受伤?” “没有伤,却在医院,能是什么原因啊?”费函没好气,他还是没多少耐心,说话跟开炮似的,道:“就像一个人腿断了,医生给他接上,就好了,可他要是经脉断了,你让医生怎么办?给他接?怎么接?接什么?” “?” “就是这个理。”申漾补充道:“现在还在观察期,我不确定他的ji,ng神创伤到了哪个程度,如果可以,请你们多跟我说些他的日常情况。根据这些情况再制定疏导计划。不过……心理治疗的效果以及需要的时间因人而异,你们懂的。” “这就得他来了。”费函耸肩,侧头看袁华,带了些挡不住的酸爽,道:“你都知道些什么,跟医生说说吧。” “?”袁华还是很懵,跟他们说话,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我来吧!”申漾抬手压住费函,不让他对袁华发火,又对袁华招手,道:“你跟我来。” 袁华看看费函,转身跟着申漾往外走,看着这医生时,不住崇拜!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按住费函,让他不发火!太厉害了! 费函隔了几步,跟在二人身后。不打扰他们,也不影响他听他们在说什么。 申漾摘了口罩,捏了捏鼻梁,侧头看袁华,笑道:“你比我还高!” “……” “你和他……在谈恋爱吗?” “!”袁华要怒,却看见韩斐狡黠的笑眼,抿着嘴唇摇头,韩斐并没有跟他谈恋爱。 “你们……住在一起吗?” “……”袁华又摇头。 “可你知道七十二小时没看到他就说明他失踪了。” “!”申漾一语道破,袁华避无可避,原来这个医生刷手机刷得这么溜,新闻八卦全都接触! 他轻声道:“我有钥匙。” “懂了,所以你能帮我,也就是帮他。”申漾一脸很懂的样子,轻轻一笑,道:“说说看,他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 “怎么?不能告诉我吗?” “你怎么这么会笑?” “站着。”申漾道。袁华闻言,停下脚步,申漾抬手,像费函刚刚那样在袁华的头上搡了一把,转身就走,道:“等你长大了,你也会。” 又是还得再长长! 可他已经长大了! 袁华不由跟了一步,乖乖的跟着申漾走,絮絮叨叨的开始讲这一年来他和韩斐的大小事件,从两人在课堂上吵架打耳光,说到除夕夜一起跨年看日出,说到三月、四月、五月及至现在麻烦不断,事件没有停息的本命年。 “那天在x大,我真的觉得他要死了,可他后来又对我笑了,还问我电话为什么总是响,他以前从来不问。” “你觉得自己很有希望……?” “嗯。”袁华点头,脸红红的,他确实这么觉得,那一天,他几乎认定韩斐已经要接受他了!他羞道:“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的话,我们——” “不会的。”申漾打断他,示意背后那个,道:“因为他已经在当中了。你知道的!”申漾眼神示意韩斐个人作品展,最起码在这件事上,如果没有费函刻意而为,只靠袁华一个人,是不可能成的。 “……可他从来没提过他!”袁华脸色不太好看,对面前这名医生的直言不讳表示不满。韩斐从来没有提过费函一个字一句话!见申漾停下脚步,他也停下,跟他一起往窗户里面看。 韩斐躺在病床上,依旧是清淡如风的模样,他像是睡着了。 袁华的眼神一下子就软了。 撕碎一张白纸 第14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15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5节 韩斐从来没有提过费函,不仅如此,袁华自己几乎忘记表哥的名字叫费函,也是美院的学生,他虽然查看了汪萌整理的韩斐百科,却从来不知道这两个人一起得奖的事,如果不是费函自己说,可能大家都不会注意到一起开画展的两个人,还有过这样的缘分。 “这本身就是问题,不是吗?”申漾看在眼里,扭头也看向病床上的人,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提。” “……”这话不无道理,可他不想承认。 袁华往旁边看了一眼,费函正在不远处,靠在窗户边上,透过玻璃往里头看。 淡淡的。 他的眼神袁华看不懂,可他不喜欢他的眼神,因为自己的心里不舒服,它闷闷的,难受。 因为韩斐也常常这样淡淡的看着自己的画。 第章 第五十章 “我经常看着他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袁华苦着脸挤了个笑,自己像个有怪癖的变态一样,偷偷跑去宿舍蹲在门口,坐在床边的地上,等他醒来,偷看他睡觉,居然也觉得幸福。 “他像个小孩儿一样,偶尔,他醒着的时候也会像小孩,特别调皮,算得上是顽劣,叫人特别无奈。但是这种情况很少。”袁华道:“睡觉的时候还会抱着什么窝成一团儿。” “没有安全感。” “嗯,他不安的时候就会抱东西。行走不离背包,包里放着画本和笔。” 申漾突然问:“你认为他对作画有依赖吗?” “?”袁华不解,看申漾。 申漾道:“送他来的人说他抽搐,认为他服用违禁药品。” 袁华大惊失色,蹦道:“这不可能!” “对,我检查过,确无此事。”申漾先肯定了袁华的话,后问道:“所以抽搐这件事……又是怎么回事?” “他可能……”袁华苦笑,忧心忡忡,眼圈都急红了,看着韩斐他越发心疼,“他只是想画画了,只要给他纸和笔就行了。” “你们都不不知道,他……他不喜欢闲聊,也不愿意说无聊的话做无聊的事,认为那没有意义,他只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说话。相比和别人相处,他其实更喜欢一个人呆着。”袁华越说越难过,低声道:“他其实只要能画画就够了,根本不需要人陪,也不需要谁和他说话。陪着他和他说话都是打扰。我最初去他宿舍的时候,他很不适应……是我死皮赖脸的闯进他的世界,又狠狠赖着,才能留下的。” “……”原来你知道啊!申漾安抚的在袁华肩膀上拍了拍,又问:“据你所知,这种情况有多少次?大概多久不画就会那样?” “打伤手那回,有一个月没能画,他的手得包着,画不成。”袁华吸了吸鼻子,略回忆了一下,细细数道:“跟美术班在画室的时候,他教他们虽然不是作画,可……” “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但是从放寒假开始,他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他画了整整一个寒假。虽然我一直都在他身边坐着,可有我没我对他而言,影响不大,他……如果不是有那副《眠》,连他画我这事我都不知道。”袁华蹙着眉头,年轻的额头上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川”字,他越数越觉得这些平常不起眼的小细节,似乎都暗含深意,道:“至于后来,三月开始坐班后,他好像就没什么时间画了。但那个时候我忙着分的事,没太注意到。” 申漾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按理说,考试第一天,他画了,第二天也画了,第三天在x大画了,可能第四天没画,第五天没画,第六天……” “第七天就到这里来了。”申漾伸出手指在玻璃上打转转,接了袁华的话茬子,道:“根据你给的时间推测结果就是这样,现在三天就是极限了。” “可那些人不给他画,也不让他画——”袁华恨恨咬牙,想起那些像酷吏一样的教育工作者,他就上火!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你想干什么偏不让你干什么,让你一个人坐着静静却什么都不给你,全是ji,ng神打压和创伤式惩罚,还洋洋自得,认为自己做的很好,取得了好结果! 简直可恶! 韩斐哪儿经历过这个!风一样自由自在,从小到大从未被枷锁禁锢过思想的人,突然被装进瓶子里,隔着透明玻璃看他熟悉的世界,他哪儿受得了这个! 申漾若有所思,下意识搓了搓手掌,道:“从一个月到三天,这期间的变化太大,变数也太多了。” “被送来时看到他的背包了吗?”袁华不由在墙角踢了一脚,道:“他出门一定会背背包,有背包在他身边的话,也能好一点!” “没有。”申漾摇头,“我不是最初的主治医生,来的那天怎样我不清楚。不过我接手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根据你的描述,我初步认定他有一定的抑郁障碍,能否确诊到了怎样的程度都只能等他醒来后再确定。所以轻重程度先不说,但是有一定的心理障碍,你认为呢?” 袁华点头表示认可。和这个医生说话很舒服,他总是顾忌着他,让他有一种被平等对待的满足感,他不由自主就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还能想起很多寻常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我也这么觉得。虽然他很会笑,在学生们面前都伪装的很好,可我知道他活得不快活,情绪变化也瞬息万变。他已经很努力的排解自己,不听不看不想那些流言蜚语了,可……学校的议论声从来没有断过,后来还有外面那些——” “这是一方面。”申漾点了点手指,示意手机新闻里那些自己看到了,喃喃自语道:“不听不看不想,本身就是不面对,就是回避。” “?” 申漾浅笑,忽然变了脸,一本正经道:“你和王彬接吻。” “欠扁吗?” “……” “……”申漾哈哈直笑,好直接好单纯的应对!袁华这才发现自己是被耍了,恼羞的吹胡子瞪眼,“这不好笑!” 申漾道:“瞧,一般人听到这样的流言,是这样的反应。那你还记得他的反应吗?” “!”袁华恍然一惊,慌道:“他……说接吻是恶心的肮脏事儿,当场证明是年级主任看错,并鄙夷的看王彬,他走了。” “我当时只觉得自己错了,居然听风是雨,没有查证就打王彬,可现在……”袁华焦道:“他自己撇干净了!” “对,他澄清,并且成功了。”申漾随手在玻璃上做了个标记,不着痕迹的看了窗户另一头的人一眼。“不是抗拒也不是心虚,你记住,而是澄清。” “……”袁华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可他想不明白医生为什么要这么说,点着头把这话记牢了。 “你不防试着代入思考一下,毕竟这一年来你跟他最亲密。”申漾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不离病床上的人,似乎能透过玻璃看透那副r_ou_体,郑重道:“当他知道有人说他和他敬爱的父亲□□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袁华只是略想了一下,已经大惊失色。 简直欺人太甚,他能委屈疯! “如你所言,他对父亲确实很依赖,父子感情非常好,不同一般,”申漾以陈述的语气说话时,有一种安神宁气的娓娓道来,让人无法抗拒,他幽幽问道:“可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赶走了你,他还能和谁倾诉那份心情呢?那晚他究竟去哪儿了呢?他能倾述自己的安全港湾是哪里呢?” “……”袁华茫然摇头,他不知道,韩斐并没有对他倾诉心事,也没有说过自己去了哪里。他只是……只是在看到他回去后,又一次原谅了他的愚蠢。 “这个问题很关键,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会选择哪里。”申漾又在玻璃上做了个标记,道:“这是我们下一步弄清楚的事情。” 袁华点头,示意明白了。 “你……”申漾突然小声,熟稔问道:“你们亲吻吗?” “……”袁华退了一步,红着脸颊猛摇头。 “那……你偷偷亲过他吗?” “……”袁华下意识往余光处瞄,又摇头。 “如果有,你大可以承认,我不会告诉他,也不会告诉他!”申漾竭力获取袁华的信任,道:“你放心,这将是我们的秘密。” “……不是不信你。”袁华摇头苦笑,羞赧道:“我……实在是我不敢。我怕他再也不理我了……” “…… 原来如此!”申漾轻叹,意义不明的在他肩膀上亲昵一弹,两人挨着肩膀哥俩好的一撞,挤着眼睛狭促道:“没事,我也还没亲过喜欢的人呢!” “……”袁华登时被突然而至的喜欢话闹了个大红脸,像顶了朵ji冠花,没错,他就是喜欢他,很喜欢他,就是传说中被称为爱情的那种喜欢。 听见医生这么说,袁华心里最后的隔阂与防备随着这一撞消失不见,他略低下头悄声对申漾耳语。 费函突然就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望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像半夜三更凑一起讨论喜欢的女明星的青春期少年一样,可他们在讨论的分明是病床上躺着的那个! 他们……简直狭促的令人厌恶。 “咳!” “那位先生!”申漾招手示意费函过去,打趣道:“作为在家属栏签字的相关人员,对于病人似乎根本不记得你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事不能怪我。”费函开口第一句就是推卸责任,怪了,又不是家族会议上的争论,董事会问责,现在只是医生在了解情况而已,他怎么摆出如临大敌的对抗姿态! 他自己先尴尬的咳了一下,这话说得太顺口了。他走近那二人,道:“那年我们得奖了,按规定我们应该一起先去北京参加颁奖大典,可他不去,还让老师从中找我。我当然不爽,有什么事他不会自己来说吗?隔层关系算怎么回事?我是真的很不爽,所以从北京回来后我就找他,让他请我吃饭……” 当年怎样热闹非凡,家喻户晓,到头来不过是这三言两语。 费函说着,喟叹一气,看起来怨气满满,没有半分他刚进办公室时的气质了,他哀怨得像个弃妇,道:“我们说好一起去巴黎的,可他第二天就不见了,我根本找不到他,他又没电话,也不回寝室。我一生气,就自己走了。” 第章 第五十一章 “我当时真的很生气,你们懂那感觉吗?”费函像是终于找到可以大吐苦水的地方,一股脑将积压了两年的愤懑与不甘尽数倾倒,连声道:“他为什么非得半夜三更来找我,把我从床上拽起来,对我说他只是要看什么该死的文件,我又……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他也没说不行,总而言之一切顺理成章,我就像做了个梦一样。可当我睁开眼睛,发现果然是个梦,那种感觉你们能理解吗?” “他就像刮过的一阵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我我觉得自己是个被耍的傻瓜,只有傻子,才会像一头发情的蠢狼一样,在那么美好的月圆之夜被蛊惑,嗷嗷乱叫着海誓山盟,说什么情啊爱呀的。” “……”袁华揪着眉心费力的听费函说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的措辞很特别,申漾却没有任何异常,似乎这么用语很寻常。袁华茫然的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也怪怪的! “现在倒好,你们居然跟我说,他忘了我,他把我忘了!”费函把手拍得啪啪直响,道:“那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说忘就忘?这不还是耍我,” “我一直以为他耍我,我真的……一直以为自己被他耍了。”费函无奈喟叹,嗤笑道:“哪儿知道他是把我给忘了。” “耍你?”申漾反问道:“那你还用人家的生日做密码?” “你怎么知道?”费函眯着眼睛露出威胁的光,直逼申漾,想起在办公室那一出,心道怪不得和这人说话总是被牵着走。 他有一双洞察力惊人的眼睛。 “……”申漾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窗户的玻璃上反s,he出一道光。 “?……!?!?”袁华看看左手边,又看右手边,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奇怪,他总觉得自己又错过了什么,却说不出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要记一辈子啊,这是他欠我的!”费函被拆穿了,所有强词夺理都变得可笑了,他白了申漾一眼,又道:“一个人离乡背井,孤苦伶仃,还是遥不可及的巴黎,那么远,远到我想回来一趟都得找足理由和借口!在那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全都怪他,跑什么呀!” “……你还是觉得自己被耍了吗?”申漾cha嘴一问。 “我哪儿知道,”费函颓了,深深一叹,自暴自弃道:“被耍了又怎样,我已经当真了。” “他倒是起来再耍我一个,又或者,他倒是记起我来呀!” “我犯得着吗?那边答辩刚完,结果都没有等,我就上了飞机……”说着费函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像个卖惨的蠢货,太不男人了,他嗤道:“汪萌还喊我一起跪舔她男神,真是好笑!有病啊,我这辈子只跪舔过一个人,也只跪舔那一个人好吗?” “那是你的店?”袁华恍然大悟! “我妈不是给你卡了?”费函古怪的看着袁华,反问了一句,似乎这是瞎子都能看见的理所应当的事情,根本无需他浪费口舌。又道:“你说展子的时候,我还不敢确认是他,以他的情况怎么都不可能去九四中学教书嘛,什么玩意儿!” “可你还是答应了。” “……”费函一脸“求别再拆台”的表情看申漾,后者略点下巴示意袁华,意思是你有必要说清楚。 “……”费函讪讪,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误会受尽委屈,负气离开的时候,是这个没用的混账废物陪在韩斐身边!他冲袁华道:“我答应你的时候,只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你都求过来了,我顺水推舟一下,反正你会记我的情。可萌萌的视频就不一样了,不用看脸,我一眼就知道是他。既然知道是他了,那自然不用多说了。” 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偏颇之意。 费函倒完舒服了,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终于把积压在心底深处,发霉溃烂的的秘密翻出来,通风晒太阳,现在他身心都舒畅了,两年来困扰着他让他寝食难安的事情终于宣之于口,不再压抑在心头,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扬着下巴倨傲道:“你这个医生,当垃圾桶倒是真不错。” “!”申漾哭笑不得,觉得他是个可以沟通,能说上话的人就直说嘛,非说什么垃圾桶又是怎么回事,蠢得可笑,他就跟垃圾桶聊得来吗? “限量的!只此一家!”申漾笑道,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混账玩意儿说的混账话,偏偏他还恼不起来! “哼哼!”费函又意义不明的上下来回打量申漾一番,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袁华顶着一头问号,这两个人……为什么要四目相对?为什么要交换眼神?谁能告诉他,他们为什么要会心一笑啊? 自从费函和申漾说上话,袁华就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趟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知道,都认识,可他怎么就是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呀? “你别妄想跟我争。”费函又冲着袁华,理直气壮道:“你打不过我,也说不过我,我先来的,我大你小,我老你年轻,你麻利儿退散,别打扰我们终成眷属。” “……”袁华气结,瞪着费函直呼蛮横,不讲道理! 从表哥抢着签字,抢着付账开始,不,从表哥在电视上说他和韩斐一直在一起时,他就觉得他这是要跟他抢人了,这绝对是个劲敌! 袁华怎么也没想到在他承认喜欢,刚刚承认那是爱情之后,他就被迫失恋了。 费函居然直接宣布结果,连战场都不让他看一眼! 可他确实没赢过这个打小就看不上他的表哥。 费函一直认为袁华的母亲不好,明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舅舅拈花惹草彩旗飘飘忍了十几年,却突然有一天,她就疯了一般坚持坚坚决的怒沉联姻关系,不忍了!不仅如此,她还大闹了个不可开交,贻笑大方,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袁华倒贴了!继而再婚不到半年她又以光的速度飞快生了个老二!还四处炫耀他们的第二春如何美满幸福,爱情滋润,大肆宣扬,并号召所有人都要和爱情结婚! 简直匪夷所思! 当然,关于那个已经进门多年的新舅妈,也就是袁华的小后妈,他更是一万个看不上眼,坚持认定那个玉女掌门级别的女演员又丑又没气质,在年初二的家族聚餐上,他从没给过那个半分好脸色。 当然归根结底,会有这些想法,完全是因为费函他自己活得ji,ng彩夺目,风生水起,一会儿是一中,一会儿又获奖什么的,十几岁还念着书他就把“雁回廊上”扩了,费函可不是“雁回廊上”的小老板,他才是真正的掌舵人。当然这事,袁华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优秀如费函自然越发看不上别人,每次见了袁华从来用鼻孔哼他,认为袁华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可雕琢的朽木,奴颜媚骨、没有自知之明,丢了袁家的脸,他根本不屑理他。 这回要不是袁华为了讨好韩斐,给他弄这个画展,特意去姑姑家求了远在巴黎的费函,他们依旧没有什么联系,袁华自然也依旧不知道这两个人竟然是校友,还一起得奖,更曾经约好一起去巴黎。 袁华一度以为是自己的诚意和进步让表哥刮目相看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答应、并且跟他拟定合同、甚至谈那么多,教他那么多,仅仅只是因为“同名同姓”! 简直过分,可恶,可恨,可憎! “你总得问问他的意思吧,万一——” “没有万一,我都在这儿了,还万一什么呀!”费函甩苍蝇般猛扇手,示意袁华你已经没有用了,可以消失了。 “你——你不能这样,你还——”袁华恨不得原地爆炸,毁了这个比自己还混账的混子! “凭什么不能?”费函霸道:“小样儿,你还敢跟我说不了?谁惯的?” “你——”袁华被他搅得思维混乱,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在想什么了,他“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 “诶,你确定他当年没说不?”申漾忽然闪着好看的亮眼睛,cha嘴道:“我看你这强硬作风……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费函一噎,当即强硬道:“当然给了,他同意了,我们两情相悦,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心有灵犀,共挽鹿车,珠联璧合,鹣鲽情深,比翼双飞——” “行了,显摆什么呀,我也一中出来的好吗,你以为只有你会磊词叠加,用不熟悉的生僻词汇从阅卷老师手上得分啊!”申漾呵斥住费函,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再犯一样的错。” “!”袁华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觉得表哥的措辞奇怪了!竟然……原来考试那一套书面套路在他脑海中植入得如此根深蒂固,即便他已经离开一中那么多年了! 简直可怖! “……”费函不服,却无可争辩,隔空指了指申漾,气哼哼道:“你心眼坏死了。” 申漾摊手,示意无所谓,随他怎么说。 这个时候,袁华也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 “你!”袁华抖着手指费函,不可置信道:“你,你混蛋,你居然强迫他——” “别说的这么难听,”费函一句话吼回去,一点也不认为那晚的情况算得上是“强迫”,哪里混蛋,哪里是强迫了! 然而,让他更加不满意的是眼前这小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在他明确宣布他已经出局后,竟然还敢指责质问他! 虽然都说外甥肖舅,表兄弟比堂兄弟更像一家人,可费函其实最讨厌这话!像什么呀?那爷儿俩都是败家子,老的风流成性,像马场里的播种机一样乱七八糟,而那个小的只会装疯卖傻、唧唧歪歪的装可怜、讨巧取利!他和他们哪里像了,除了那点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遗传基因! 可如今……费函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知不觉间,袁华居然和自己这么相似了,他像极了年少的自己。 这也就罢了,他更更讨厌的是袁华的嚣张态度! “我的人,我凭什么不能亲近!”费函理直气壮,几乎用尖下巴戳穿袁华的脑壳儿,满脸都是“来决斗”! 既然迟早有这一场,费函在心里转了个圈,那还是干脆点,按照他一贯的作风来,趁早在这个麻烦成型之前就把他解决掉! “所以他忘记你了!”袁华瞪回去,吼道:“他恨你!” 第章 第五十二章 “恨我?”费函的声音更大,充斥着整条回廊,□□势上就把袁华压得死死的,“可他根本不准你们亲近!连跟你们传点绯闻传言他都不愿意!所以他才极力澄清,因为那样的绯闻恶心,肮脏,触碰到他的底线——” “够了!你们够了!这里不许大声喧哗,再说一句——”申漾声音不大,气势却异常惊人,指着二人,又指病床上的韩斐,看向费函,意思是再闹他就不管了! “……”费函退后半步,杀意不减。 袁华转身,猴着背把自己藏到申漾背后,偷偷探头看费函是不是还在瞪他。 “……” “……”申漾无语凝噎,站在二人中间,他不可能真的不管自己的病人,待二人都静下来,方耐着性子道:“韩斐非常感性,十分敏感,并且惯性回避现实,他是个‘惯犯’不想面对的就不听不看不想,甚至干脆自我催眠,选择忘记。”他偏了一下头,向费函示意:袁华的猜测有一定的道理。 “具体情况有待探讨,打架没有用!” 这话一出,余下二人都说不出话了。 韩斐还昏迷不醒,无知无觉的躺在病床上,他们打架能起什么作用呢! 展出第十天,网络监察发出最后通告,要求所有发表关于九四男神的各种不实言论的用户、平台、社交网站公开道歉,关闭取缔言辞恶劣的用户。 省教育厅终于出面,成立专门小组,彻查韩斐事件和王彬事件。 至此为期十天的雁回廊上的个人作品展出活动结束了,然而韩斐事件并没有因为展出的完结而画上句话,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后续追踪报道也没有停止过。 派出所只说结案了,却不肯透露当事人的情况。金氏律师事务所在接受采访时,常以进行中,无可奉告答复各种追问。连带着省教育厅也三缄其口,只字不提对于涉嫌部门、学校及人员的处理问题。连电视台都开始每天换不同的人做专家访谈,从高校学究,到资深教育家,再到韩斐的主治医生,校友,学生,挨个换,甚至将这些人拉在一起,集体做圆桌探讨。 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的守着自己的岗位,包括韩斐的治疗。 只是任何人都打探不到任何关于韩斐的消息。即便是电视台里最有名的名嘴,也没能从申漾的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人心惶惶中,到了公布高考分数的日子,似乎就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莫名紧张起来,尤其是那群以袁华为首的标榜着“韩斐学生”的考生们,他们格外引人注目。其实好话说再多,平常再厉害,关键时刻却没有分的话,就等于白搭,根本没有什么用。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以为时九个小时的四场考试,检验十二年的学习,并不合理,可所有人都只能面对这个事实。 没有分数,就等于什么都是扯淡。 何况这群沸沸扬扬的人呢? 放分日当天,袁华坐立不安,天还没亮他就跑到市一医院。 费函严令禁止他去看韩斐,说要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没办法,袁华只能偷偷去,即便见一回被打一回,他还是去。不过他后来学聪明了,去之前他先找医生,打听清楚了再偷偷去看韩斐,避开费函。 一来二往他摸透了申漾的作息习惯。 现在他就蹲在市一医院的职工楼底下,扒着申漾的窗户往里头瞅,外头暗,里头也黑,袁华看不见人,敲窗户也没人理,他就来来回回的走,像一只焦躁的大猫。 申漾被他闹得头疼,他值前半夜,刚回来刚躺下他刚睡着!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闹心!”他恨不得干脆把袁华送到费函面前,让他打死这个混账孩子算了! 可恼火归恼火,申漾还是从被窝里爬起来,推开窗户,嚷道:“你到底想干嘛?我会报警的,你这是偷窥是跟踪是尾随你知道吗?你在刺探法律的底线,在犯罪的边缘游走!” “……”袁华仰着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可怜兮兮哼唧道:“医生,你跟我一起,我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申漾爬在窗户上,看蹲在窗户下仰头看自己的人,他没招,猛揉太阳x,ue,头痛欲裂,他简直无语疯了,“过了就过了,没过,就没过,你怕什么!” “我……我这不是……压力太大了吗……” “压力大你就想办法减压,带我有什么用啊?我跟着你就不怕了,压力就不大了?” “有个医生跟着我放心,”袁华拿出一贯缠人的可怜样儿,巴巴儿的像条摇尾巴的狗:“我要是晕倒了吓破胆了,你能第一时间拯救我。” “!”申漾欲哭无泪,恨不得一脚跨出去踩碎他这张赖皮脸,又恨不能爬在地上求他放过自己! “你怎么这么赖呀?!” “……”袁华不说话,依旧可怜兮兮的望着申漾,他只会赖嘛,不赖的话就没人理他,也没人管他嘛。 “真是受够了!”申漾无可奈何,啪的一声关了窗户,收拾了一番后,背着包出来,没好气道:“去哪儿?!” “嘿嘿!”袁华得逞,小跑着跟着申漾,在他身边絮叨:“去momo coffee。你出门也背包?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背着包啊?”他说着伸手掂了一下,申漾的背包不像韩斐的包那么重,他奇怪道:“装了什么?他的包里全是本子和笔,速写本、素描本、绘画本、还有各种尺寸的纸,铅笔、毛笔、排笔、圆珠笔、签字笔、钢笔……可齐全了!很重,他还不许我背……” “……” “?”袁华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背包,愣了一瞬,立刻接过来背到肩上,继续道:“那天从x大出来我才给他背了一回包,可一上了车,他又拿回去了!对了,你知道‘绽放’吗?他真有趣,说那是‘爱人的笑颜’,感慨了好久!” “怎么说的?”申漾双手抄在口袋里,白色的t恤背后印着一个黑头发的动漫人物,不去医院,他便换了一副看起来年轻时尚的深色塑胶边框眼镜,把他本就不大的脸挡去了一般,他看上去和穿白大褂时判若两人。 说着他转身,看袁华。 “!”袁华下意识退了半步,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诡异,连忙道:“他说‘绽放’是设计师的情书,是很了不起的设计,他很羡慕。对了,他还当场画出了大楼的原型呢!呵呵,我觉得他这才是了不起呢!” “他还说自己就做不了这样的……事?还是设计?我说不清楚,我就说路子不一样,画家和建筑设计师不一样,他却说自己就是个学画画的。” 申漾点头,若有所思。 袁华在前面带路,他已经很习惯医生听他说一百句可能只说一两句了,这点就像韩斐能画一整天,可能一句话也不和他说一样。 不知不觉二人到了momo coffee的门口,他推开门让申漾先进去,自己跟在后面关门,道:“我哥——” “你哥。”申漾抬手挥了一下。 “……”袁华想问他哥昨天在医院碍眼吗,他想打听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去医院不会和费函碰上,他今天格外想见韩斐。 可他一抬头,吓的往后一蹦,费函正在门口的桌子上呆坐着,手里拿着一沓不知道是什么的资料,汪萌在另一张桌子旁的一张椅子上坐着,手中还拿着笔,显然,他们在开会,至少在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 “欢迎光临。”听见声音,汪萌惯性一喊,抬眼看到袁华,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笑道:“怎么这么早,我刚准备说今天歇业。” 袁华下意识先捂头,想起来这里不是医院,也没有韩斐,表哥没道理打自己,他赶紧放下手,苦哈哈道:“我紧张。” “打扰。”申漾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在第三张桌子边坐下,袁华坐在他对面,深深呼出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放松,早知道他哥在这里,他就去病房看韩斐,在那里看成绩了! 费函扫完文件,道:“这个企划很不错,数据也这么饱满。” “必须。”汪萌道:“就等你敲啊。” “你怎么想到的?看你这细致样儿,我都觉得你成天都在窥探我了,怪恶心的!” “去死,你有什么好窥探的!”汪萌翻着眼睛看费函,言语十分随意,显然二人十分熟悉,深谙彼此脾性。 “你这是……”费函毫不留情的讥讽道:“男神一进门,老板踹进坑啊!” “……”汪萌无奈,只得承认,“你怎么知道是我男神的主意?” “你不是说他给你礼物了?”费函斜乜了一眼,似乎这一问很多余,很愚蠢,他无趣道:“你最近不是都在展厅那边,还在网上打群架,忙得不亦乐乎,连店里的生意都不管了!” “……” “咱们做广一点。”费函默了片刻,伸手在汪萌面前点了点,乏味道:“注册连锁,做商标,走三条线,高校门口,中,商业街商场,中高,这两条线里加窗口,饭店,高。模式套路装修全部固定。” “产业链。” “对,原料都用‘雁回廊上’的线。”费函怔了一下,继续无聊至极的絮叨:“准加盟,只接受大学生创业,特殊情况——” “特殊对待,这个我知道,”说起正事,汪萌正经起来,打断他多余的强调,追问:“还有呢?” “……”费函呆呆的坐着,抿着嘴不说话,看上去像是一只迷失方向的呆头鹅。 可那三个人都知道他没有走神,他只是在困惑,在纠结,在斟酌取舍。 “我以前觉得我哥这儿不太好。”袁华往前一趴,指着脑袋小声对申漾道,“然而他用实力证明了他的智商,又用本事证明了他的情商,还用事实证明了他的逆境商,我就……只能觉得他ji,ng神分裂了。” “……个人习惯而已。”申漾笑,也往桌上爬,两人像是跟着家长一同出游的小孩子,正无聊的隔着桌子上的点单牌偷偷说话,他也小声道:“他贼着呢,哪儿那么容易就分裂了!他顶多就是觉得‘哦,寂寞如雪,高处不胜寒,我怎么这么与众不同’,然后用傲视群雄的眼角藐视我们这些蝼蚁!” 申漾学得惟妙惟肖,两人同时补了一句“鼠目寸光”,像是好不容易凑在一起的损友,终于可以一起做坏事般嘿嘿直笑。 第章 第五十三章 “他也说我鼠目寸光,”袁华笑着,忽然道:“我头一回参加考试,取得年级第八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夸我,他却说我胸无大志目光短浅。” “换我教你的话,也要这么说的!你聪明,学得很快,如果眼界浅,只看到九四中学,那可真是浪费了!”申漾道:“教你、看你进步、看你取得成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你马不停蹄的一直往前跑,都能让教你的人很有满足感。” “!原来是这样?!”袁华想了想,一开始,韩斐好像只是因为他说念书才理他的,后来他很愿意他提问,再后来与其回答,他更喜欢他自己找答案,他一步步前进,他却一步一步乐在其中。 然而……他回头瞄了一眼,其他人就不会说他聪明,也不会夸他,更不会像韩斐那样耐心的看着他进步。他又道:“可我哥瞧不上我,说我烂泥扶不上墙。” “那是他不会教!你别理他。”申漾斜着嘴角,嘲道:“他那烂脾气,爱因斯坦都能被他骂跳楼,哪儿还有心思搞什么《相对论》。不过在教人这事上,其实我也不遑多让,没办法,我也教不好。遇上你这种只需要点拨点拨的那叫合拍,遇上那种需要耐心对待的,尤其是属蜗牛的,我估计我自己会先疯。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教书,还育人,责任重大,我担不起。” 申漾龇着牙把头摆得像拨浪鼓,哀叹道:“等再过几年,我也老了,就像我师父那样,收个合拍的徒弟带一带,只要不让我师父的衣钵断了根,就算到头了。” “你师父?” “我师父是个……醉心业务的,”申漾摆了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示意这种人在人情世故上多少都有些短板,道:“在我之前有过……近百人想拜他为师,也确实去他身边了,医院也安排了几千个新人让他带,然而,他也是个不会教的,反正一个都没留下。幸好我俩投缘。可我一想到将来后继无人,就愁得头发都不长了。” “嘿嘿,原来如此。”袁华点头,想着申漾没有头发变成ji蛋头的样子,笑了一会,想了想觉得申漾怪可怜,他那师父肯定很难伺候,不然怎么能和几千个人都不“投缘”。继而又想起教自己的那个,他又开始摇头晃脑,得意道:“他不一样,脾气好!耐心也好——” “这话假!太假了!”申漾抬手拍了袁华一下,道:“韩斐要是脾气好,就不会跟那些老师们不合了!他总一个人,也不说话,可他跟你、跟美术班的学生都说话,这说明什么?你自己好好想!” “他不是不会说话,也不是个没有想法、无话可说的人,很明显,他只是懒得跟那些人说话。因为他觉得无法沟通,没什么好沟通,也没有必要跟他们说话。”他说着斜眼示意费函,又耸肩,意思不言而喻,他们都一样,“脾气都大着呢!还很有主见!” “只是他的脾气都往内压着,不理不说不争不辩不听不看不想,他像一头在田里劳作的耕牛,你见过耕牛吗?”得到肯定答复后,申漾继续道:“默默的安静存在,你抽它或者不抽它,它都会耕地。韩斐就是这样,在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就已经生气了,又已经不气了,你根本无从下手,对吧?” 袁华猛点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琢磨出了一点门道,能大致判断出韩斐的真实情绪。 “你哥则是往外放着,暴躁得像头疯牛。你看他在发怒,可他心底的想法,你照样摸不透,对吧?”得到肯定回应后,申漾笑道:“其实他们两个都很极端。但是咱们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没有人喜欢被人看透,尤其是他们那样的人。” “我呢我呢?我……”袁华猛点头,指着自己满怀期待看着申漾,“我是什么牛?” “……牛都是一身宝,谁都能当的吗?”申漾哭笑不得,点着他的鼻尖,道:“你呀,小孩子一个,还是再长长吧!” “怎么都叫我再长长?我已经成年了,不长了!” “因为你还没长够啊!”申漾道:“和成年与否无关,而是成长。” “可我还要怎么长呢?”袁华迷茫,望着申漾苦恼道:“你们都让我长,我很无措,我不知道还要长什么呀!” “这也是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申漾高深莫测道:“如果由旁人告诉你,那就不叫成长了!” “那叫什么?” “揠苗助长。” “?” “成长嘛……是一种力量,”申漾斟酌了一下,见袁华依旧茫然,伸手像是要抓什么般,握了握,道:“是顿悟,是思维的碰撞,是灵魂的接触。” “……灵……魂……” “商标选这个,怎样?”汪萌忍了又忍,费函好一会儿不说话,肯定又是他惯常卡壳的地方——需要“才能”的地方。 她从文件堆里翻出一个本子,翻到其中一页亮给费函看,道:“你看这个——” 费函侧头,瞟了一眼,眼睛立刻亮了。 上面是韩斐画出来的关于店名的修改意见图。 他劈手要拿,汪萌却很有先见之明,双手抱住画本,如同溺水的人抱着一块木板字,死活不松手。 “放。” “不。” “叫你放手!” “我的!” “现在是我的!” “我还没松呢!” “可我已经拿到了!” 两人都紧紧的拽着却都不敢真的使劲,生怕把本子扯坏了,汪萌气死了,也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可怜他了! “老板,咱们有必要好好聊聊,你这个抢东西的习惯是真的很不好,要不得你知道吗?什么叫你拿到了就是你的了?不带这样的!” “什么带不带,我就这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何必现在假惺惺的说什么要聊聊,咱俩没有天儿可聊。” “你——”汪萌气结,在心里大吼:呕心沥血加班一切皆为公司,横刀夺爱失算全因混账老板! 她悲壮道:“可我也说过,你要是跟我抢这个,咱们就一拍两散!” “谁怕谁啊!”费函诡笑道:“大不了我换个副总。” “……”汪萌挣扎了一瞬,费函居然说换个副总,这也就是说他将委任她为将要注册的连锁公司里,除费函自己以外的总负责人,如果这个时候她选择一拍两散……实在太……其实老板对她很好……真的很好……然而眼见着要松手,她忽然又捏紧了,坚持嚷道:“我要留唯一副本——” “好说。” “男□□字和他应得的部分——” “自然。” “包括设计权、使用权、以及未尽一切——” “行。” “!”居然全都答应了!在她还没有说完,话音未落的时候,他就答应了!汪萌目瞪口呆,吃惊的看着费函,不由松手,怪道:“你是假的吧,还是没带脑子出门?这都答应了?” “……”费函斜了她一眼,没说话,随手翻了翻,指着当中几个图,示意用这几个,道:“方向都清楚了吧?我给你三天的时间,重新做一份完整的方案给我,签订后,我从总办给你调个熟门熟路的助手,其他人手你自己选。不清楚的地方你们商量,你们定不了的你再跟我说。最好七月全部到位,八月开业。” “成,有问题找你!” “提前至少两天,”费函打了个呵欠,眼角稍微清醒了些,道:“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汪萌笑,这个是必然的!她伸手想要拿回画册,费函当然不给,防备的看着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留了扫描本,想都别想了!” “我……” “还有什么,最好一起说完,省的哪天被我自己知道了,损害咱们之间的信任关系。” “……”汪萌捂着心口,简直想吐血了!怪不得他突然来店里讨论这种在电话里就能敲定的事情! 老板根本就是冲着男神来的! 汪萌恨恨暗咒,这个人真是讨厌啊!然而不怕人讨厌,就怕他又聪明又讨厌!让她想藏私都不能!她心里翻江倒海,可费函还等着呢,她只得侧首,往他背后一指,说:“他说你是个有趣的人,还说设计和创作都是有灵魂的……” “对,灵魂。这个事我要怎么说呢?你知道吗,设计和创作都是有灵魂的。”申漾的声音依旧不大,免得打扰到讨论工作的两个人,他轻声道:“我应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就像‘绽放’,我不懂建筑,也不懂创作、设计、作画什么的,可我看着‘绽放’会笑,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心里像是坍塌一块儿,有一种深爱的感觉。” “可我并没有谈过恋爱。这真的很奇特,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种玄幻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作品将作者的灵魂,完整、完美的传达给我了吧!” “就像他说那是‘爱人的笑颜’,是情书那样吗?!”袁华茫然点头,道:“可我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到,这是为什么呢?”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就像同一样东西不同的人看是不一样的感觉,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境下看同样的东西,也可能是不同的感觉。这样,你试一试,看看外面那个。”申漾想起什么,指向窗外,一中门口的雕塑,道:“你看着是什么感觉呢?其实我看不懂,也不知道那是要干什么,要表达什么,这是个怪里怪气的东西!我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会送这么不实用的东西,学校还骄傲的摆在门口,还不如捐个图书馆呢!对吧?” “……” “……”好耿直的评价,汪萌忍笑忍得很辛苦,不由觉得这个新来的客人很有趣。然而眼见着费函就要发作,她想了想逃跑路线,开始思考怎么才不会被波及。 “然而虽说是个怪东西,可我看着感觉很爽,忍不住就想笑。”申漾并不知道雕塑的创作者正在背后听自己八卦他的作品,话风一转,他忽然抽风一般嘿嘿的怪笑起来,不过片刻就停下,正色道:“就是这样,这感觉……很讽刺对不对?你呢?说来听听,看着那个东西你有什么感觉?” 第章 第五十四章 “我看着没感觉,就是个笨重的蠢东西。”袁华不信任的看申漾,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医生!他实在是被他吓狠了,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医生吗?秒变眼镜蛇有木有啊!这感觉跟蹦极一样刺激好吗!他吞着口水抓狂道:“你笑得好j,i,an诈好猥琐呀!” “j,i,an诈……猥琐……对,这就是问题所在!”申漾拧着眉头陷入思考,幽幽道:“可它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非常直观非常明显。一般来说送东西,还是送给母校的手工创作,怎么会给人一种讽刺的感觉呢?你说是不是?” “……”袁华默了,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不是创作的人有问题,就是医生的所谓的“感觉”出了问题。 “因为‘他并不热爱他的母校,甚至在宣战,为了他那被封闭压抑的青春。可他却无法逃离母校带给他的影响。’这样。”汪萌cha嘴补充,见三人都看自己,她紧张了一瞬,真不知道那些有后宫的男人们是怎么做到在美女们面前镇定的,反正她现在被三个英伟的美男子看着,一点都不镇定。饶是见多识广,她的心还是噗通噗通猛跳了一会儿,暗自庆幸,得亏男神不在这!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缓过那点情绪,又冲费函道:“不要这样看我,我可没有窥探你,也没那么了解你。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这是男神的原话。” 费函不看她了,依旧安静的坐在桌子上,却转了身,听申漾和袁华说话。 “瞧,这就是懂的人,和不懂的人看同一个创作的差距。”申漾颔首,做了个手势示意韩斐是行家,而自己是不懂的那个,继续道:“而不懂的人的直观感受也是不同的,就像我的感觉和你的感觉就完全不同。如果说你的感觉……你的感觉是什么来着?” “没感觉,就是个笨重的蠢东西。”袁华说着,感觉背后一阵恶寒,先打了个哆嗦。 “对,而我看到的却是讽刺。”申漾想了想,说:“我们先这么假设,你看到的是那个雕塑的表面,而我看到的是它的灵魂——” “……你是医生,科学人士,”袁华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道:“不要像道士一样讲什么灵魂嘛!好吓人的!” “可这世上光怪陆离的东西本来就很多,还有很多东西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呀!玄学怎么了,你不要瞧不起玄学,咱们国家古代有名的道士,都是有名的大夫,有名的科学家呢!国外还有那么多物理学方面的大家最后都回归思想意识界呢!” 三人都陷入思考,显然都在想申漾提出的问题,袁华跟不上他的思路,强行扭转话题,道:“要不你去看看他的画?试试能不能和他也灵魂碰撞一下?” 说出口后他也觉得提了个自己都觉得古怪的提议,又亡羊补牢道:“我看不懂,看作品也只知道好看。” “可是,当你看他作画的时候,会失神走神,会失声痛哭,也会跪地祈祷。我认为这也是一种……感觉碰撞。”申漾想说灵魂的,然而见袁华变脸,当即换了个词。 “这个说法很特别。”汪萌加入二人的对话,道:“类似共鸣。” 撕碎一张白纸 第15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16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6节 “对,我认为这属于ji,ng神、意识范畴的。就像所谓‘爱的感觉’,写书的总喜欢用‘怦然心动’这个词,可医学上这只是心率增快而已。那这个‘爱的感觉’来自哪里呢?”申漾坐起来,换了个更随意,更舒服的坐姿看向三人,并指向大脑,做了个发散的动作,示意ji,ng神意识,继续道:“就像……看到过大漠落日的人无数,可跪地哀泣,还写成了诗的只有那个,那个特定的时刻特定的人和特定的落日发生了一次灵魂碰撞,产生了意识共鸣。” “又如《故都的秋》、《我与地坛》有人说这些文章很美,可我认为他们也只是在说文字美,而非文中的‘故都’又或者‘地坛’。因为更多的人,亲自去的当地,却完全无法领略,反而觉得不过尔尔。我认为这就是灵魂有否相互碰撞之差。” “作者和‘故都’和‘地坛’有灵魂上的碰撞,一部分读者和作者又产生共鸣,可更多的人无法领略到这种……好吧,感觉。”申漾冲袁华笑了一下,他决定暂时不说灵魂的事了。 “这样的说法让我混乱。”袁华道:“你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理解和认知。”申漾撑着胳膊往后仰了一下,放松自己因为坐太久而僵硬的身体,道:“对于错、好与坏、白与黑其实本没有那么明显的界定。年幼时你懵懂,只能跟着所谓‘专家’走,他们说对就是对,说错就是错,你只能服从。然而随着年龄和见识的增长,你会发现,老师说的并非全部正确,老师要求你坐姿端正,可他自己在办公室可能翘着二郎腿。” 汪萌揣测道:“叛逆期?” “不。只是在说个体认知。”申漾冲她点头,示意她无需因为自己的莽撞提问而惶恐不安,继续道:“好、坏都太笼统了,只是认识与认知的程度不同而已。” “就像那个古老的故事,”费函忽然开口,道:“先生讲了一段诗文,不同的学生给出的不同反应。” “……”汪萌和袁华对视一眼,他们虽然知道这个故事,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却已经跟不上趟了,二人静静的看着另外两个人,听他们讨论。 “其实任何人都没有错,因为即便面对同一篇诗文,不同的孩子接收到的内容确实不一样。因为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所以他们并没有错,教书先生因为职责所在,他也没有错。”申漾道:“既然没有所谓的错,自然也没有对。” “没有一样的灵魂。”费函道:“没有重复的人生。” “孩子不是萝卜,教育也不是把不同的萝卜依次塞进同一个萝卜坑里,”申漾道:“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一中模式’——” “不要跟我提一中。”费函没好气的打断申漾的话,道:“那些选择教师行业的人,真是胆大包天!” “我很佩服他们。他们很伟大,承受了旁人不能承受的沉重。”申漾笑道:“我就做不到。塑造、雕琢成千上万个孩子,并背负他们的一生,这份责任太沉重了,我背不动,也背不起来,会疯的。” 费函咬着嘴,把几乎脱口而出的反驳话吞回去,嘲道:“你也不差,稍微抖一下手,就是一条命。” “但我不用背负沉重。既然手中是一条命,我就修炼自我,ji,ng益求ji,ng,力求做到最好,争取问心无愧。可教育学生没这么简单,也不是眼见的一条条命。其实命是生的一部分,没有命就没有生,可命不是生的全部。”申漾说着,扬起眉心浅浅一笑,知道费函想明白了,继续道:“抛开教书先生,咱们现在只说孩子。” “笑的那个是悟了那段诗文的妙处,可你不能因此就说其他人和那段诗文没有任何感觉或想法,更不能认定那些孩子就是蠢笨,永远无知,我认为这其实只是时候未到,理解不同而已。”申漾道:“因为悟本身就是一种碰撞,一种共鸣,而这又是最难把握的技能,否则怎么会有‘顿悟’一词呢?!” “因为悟与悟本身有很大的差距,”费函道:“又因为各人的经历见识深度广度而天差地别。” “不错。”申漾道:“就像你学这一行,作为一名‘专业人士’自然能从理论上看懂外面那个创作要表达什么意思,而你看那雕像的感觉,一定跟我的感觉、跟韩斐甚至跟袁华的感觉又不同——” “那是我的。”费函面无表情,漠然打住申漾没说出口的“你来评价一下”,不让自己更加尴尬。 “……” “我做的,你换个例子。” “哈哈哈……”申漾哈哈大笑,以掩饰自己的内心,好尴尬啊!他刚刚说的啥,j,i,an诈?猥琐?讽刺?怪里怪气的怪东西??!!! “……”这一句袁华听懂了,他要怄死了,苦着脸他还不敢跟着哈哈笑。 他刚刚说了什么,笨重的蠢东西! 他居然,说他哥的创作是蠢东西! “这点来看的话,还是男神厉害,他一眼就看出店里的装潢设计、门口的雕塑、还有‘雁回廊上’的蛋糕都出自同一个设计师,还一口说出设计师就是momo coffee的老板!”汪萌如数家珍,赞不绝口,持续得意道:“男神说老板的设计中规中矩,好在踏实。还说老板是个了不得的实干家,如果学经营,成就不止这些。我还以为他们认识呢!可男神说不认识你哦,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汪萌摊着手幸灾乐祸的看费函,对那二人解释道:“我们momo coffee员工的三大乐趣,就是拆老板后台,看老板出糗,抢老板男朋友。虽然老板还没有男朋友让我们抢,可我万分期待!!” “……”申漾好笑的看着费函和汪萌。 “确实认识。”费函白了她一眼,刚刚不是才抢过一轮!他不掩得意,夸自己般骄傲道:“只是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只看作品就能辨认出我。这才是灵魂的激烈碰撞,隔着作品我们也能认出彼此的缘分!” “不认识他也可以好吗!”袁华不看费函,藏着脸固执的坚持道:“他把‘绽放’的原型都画出来了。那个可是一定、肯定、绝对、不认识的人!”言外之本,韩斐的本事和认识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汪萌不解的看袁华又看费函,不是表兄弟吗?为什么也在拆台? “……”费函脸色奇差,默默的抬起手,想抓些什么,砸醒还在做梦的人,可他手上拿着韩斐的画本,他舍不得扔。 第章 第五十五章 “……”申漾无语的看着二人,随口给费函歉了一声,见费函冲自己伸出拳头,申漾也提手,嗤笑着和他碰了一下。 “知音什么的,其实挺讨厌的!”费函轻笑。 “谁说不是呢!”申漾回他一笑。 “……”汪萌两下里不停的看,终于炸道:“你俩不要眉来眼去啊,感觉有点恶心诶!” “……”费函看看汪萌,又看看申漾,他只是因为申漾看透了他那雕塑的本质,才碰一下,承认他的眼睛真的很准而已!他暴躁道:“你别恶心我!” “……”申漾也是一阵哆嗦,想着自己和费函“眉来眼去”,确实很恶心!他失笑道:“那咱们换个例子。咱们四个都看过韩斐的《沙漠海》吧?就这个了,都说说吧。” “我记得当年评委给的评判是——”费函想了想,道:“由内而生的坚强执念,绝地逢生,说它是对生命的尊重与渴望。” “……”听到这样的判词,袁华深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必须得再长长,羞道:“我就觉得好看。” 汪萌道:“我觉得震撼,画得真好。看到的时候,根本挪不开脚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费函说完看向申漾,二人交换了个你知我知的眼神,申漾合了一下眼睑,示意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因为一幅画,爱上一个人。 他道:“生。” “?” “?” “!” “是生,而不是命,也不是生命,是生,生生不息的生,生机的生。”申漾补充道。 “为什么你看到的总和别人不一样!”袁华哀怨的看着申漾,这一回他听懂了。如果医生这一次碰撞到的也是《沙漠海》的灵魂的话,韩斐的状态实在太糟糕!因为《沙漠海》是两年前的作品了! 他要生气了,他一点都不希望申漾看到的真的那么准! “……为什么……”申漾无奈,取下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道:“可能是因为我比别人多一双眼睛吧!” “?” “逗你的!”不过一瞬,申漾异常黑亮的眼睛又被大框眼镜挡住了,他道:“然而不可回避,虽然我只是看到网上的图片,还没有看到实物,可‘生’的意图我根本无法逃离,它充斥着整幅画。这就是我的直观感觉。” 正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去看韩斐的展。 他的情感太强烈,也太刺激了。 在手机上看到《沙漠海》时,申漾一天没吃饭。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看到《父亲》和《玉兰芳菲》又会遭受怎样的情绪冲击。 “……”一时间,在场众人都默了。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是同一句话,他们都不止一次想过的那句话:韩斐活着太艰难了。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以他的情况,怎么会那么难呢?! “据我所知,他至少有两次转机。”申漾扫视面前三人,立起手指,已经完全收起了先前的随意姿态,正色道:“获奖那次,他得到了机会,可以去巴黎。” “可他没有来,他还把我忘了,把巴黎也忘了。”费函闷闷的叹了一气,郁闷道:“我那时根本找不到他,就算他有什么困难,可他根本没有给我为他提供帮助的机会。” “……”汪萌回头,古怪的看向费函,他今天实在太奇怪了。 “另一次就是美院的硕士研究生。”申漾看了费函一眼,目光转向袁华,道:“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该去九四中学教书,也不会选择去九四中学教书。” “可是他来了,还遇上王彬这个人渣。”袁华道:“我问过他,可那次他把我赶出去,自己哭了一夜。后来也一直没说为什么会来九四中学教书。” “就是除夕前夜那件事?你再说具体一点。”申漾坐起来,双手支着下巴,用那双极具穿透力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袁华。 “……那两天的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袁华苦笑,回忆起韩斐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可爱的一面,yin晴不定的一面,他第一次在他面前掉下眼泪,还把他撵出去。他动作那么快,快到就像一直在防备着他一样! 他一夜未眠,他也一夜未眠。 如果他不在门口,他会去哪里呢? 袁华不知道,也猜不到,因为他在门口,并跟他进了宿舍,他还偷偷画自己,带自己回家。那晚,他认真的说不会忘记他,说走到哪儿算哪儿,他在零点整给他发祝福短信,又在大清早给他封个大红包,对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说“长辈,给的压岁钱”,他还摸他的头顶哄他“好孩子,乖乖长大,昨天、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他们在近郊的山顶上看日出,共同祈祷这一年能够一切顺利……说到后面,袁华泣不成声,他对他说了好几次,“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跟他划清界限。后来他也不止一次不满的提醒他“怎么连老师都不喊了”。 他对他…… 袁华终于明白他一直无法跨越的那道看不到的鸿沟是什么了,韩斐对他一直是长辈对孩子的关爱,那也是爱,却与爱情无关。 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想搭建桥梁,却始终不知道应该将另一头架在哪里。 “你!” “你别老凶他!”申漾瞪住费函,不让他开口,扯来纸巾递给袁华,道:“行了,想明白了就行,你只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跟你亲近对你好,才那么依赖他——” 缺爱的孩子敏感,很容易对真心对待自己的人产生依赖,并误以为那就是爱情,何况袁华顶着一张缺爱的脸,全身散发着缺爱的气息,他简单得像条鼻涕虫,稍微对他好一点笑一下理他一回,他就黏上来了,让人想甩都甩不掉。 “不是依赖,我爱他,”袁华倔强道:“我爱他——” “好好好,你爱他,你爱他。”申漾把整盒纸巾都推到他面前,敷衍道:“来来来,再长长,长大以后再接着爱。” “……”袁华哀怨的翻着泪眼,他想哀悼彻底失恋的情绪都被他搅和没了,嘟囔道:“我哥说的对。” “什么?” “你心眼坏死了!”就是心眼坏,才会在他说爱的时候,笑他说的只是孩子话!他就是心眼坏,才会毫不掩饰的把看到的想到的都宣之于口,不给任何人自我欺骗的机会和借口!他就是坏,才不甘于继续做个安安静静的冷漠旁观人! 哼! “……”申漾无奈扶额。 汪萌端着四杯“你的老板”出来,就见三人顶着三张抽搐的脸,都笑得十分诡异,她莫名其妙的把咖啡分给他们,自己捧着一杯重新坐下,古怪的看着他们。 “……”申漾哭笑不得,恨恨的把袁华那一头刺草圆寸揉了个稀巴烂,道:“你可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现在跟你在这儿发疯!!” “嗤!”费函也啼笑皆非,见袁华只泣不哭了,指着申漾嘲道:“你胆子不小,敢把他拉出来。” “?”袁华不解,为什么不能拉他?他只认识这一个医生,难得还聊得来,还不嫌他啰嗦麻烦,愿意跟他说话,听他说话! “你知道他的咨询费是按分钟收取,不足一分钟按一分钟计算吗?” “!”袁华摇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跟他说话很舒服,身心舒畅,像狗熊吃到蜜一样舒服又满足。 “你知道他的手术不是按台收费,是按分钟收的吗?” “!”袁华继续摇头,他不知道啊,按分钟怎么收?他眨了眨眼睛,里面闪过一堆红通通的人民币。 “你知道他的号已经挂到两年后了,厅部级及以上的干部才可能可以靠特别关系请到他吗?” “!”袁华瞠目结舌,不会说话了。 “你自己数数,你今天花了多少钱!” “……”袁华无语,细细数了一下,他五点多就去喊申漾了,现在还不到十点,可是……完了完了,他全部家当填进去都不一定够,望向申漾,忧心忡忡道:“你怎么这么贵?” “……”申漾欲哭无泪,捂着脸直笑。 “你知道他师父是谁吗?” “?” “……”汪萌的目光从申漾身上转开,落到费函身上,怪道:“我只觉得这位先生很不一般,原来这么不一般啊!老板快说说,他师父是谁?” 费函说了两个字,袁华已经讶得不会讶了,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看到自己就是一个拿一捧钻石当弹珠打的败家子了,果然烂泥扶不上墙。 “……”汪萌再次沉默了,她决定抱紧咖啡杯,坚持只听再也不开口了!废话,跟这群人说话,只会像刚才那样出洋相,被大度原谅而已! “能的不是你了,还把他喊来出诊!”费函继续嘲袁华:“金贵不死你!” “你没事盯着我干什么,查得还挺齐全的。我警告你别窥探我,不好你这口!”申漾把先前费函说汪萌的话统统还给他,一手撑着脸,失笑道:“好了,好了,低调,低调!我今天义诊,行了吧。我休息日,我不开诊,只是跟朋友聊聊天,行了吧。小气不死你!”最后一句还是冲费函说的。 “这还差不多!”费函嗤道。 汪萌笑个不停,她终于见到有人揶揄住费函了! “不是……你不就是个医生吗?怎么这么贵!”袁华还是不敢相信,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了防止资源浪费。”申漾自嘲道,见他不懂,解释道:“简单来说,一会儿成绩出来了,你考得很好,然后呢?” “?” “然后很多家长都会把孩子往九四中学送,并找关系,强烈要求,自己家的孩子必须在韩老师班里。”申漾见他想明白了,又道:“可每一个孩子都适合韩斐教吗?你已经知道他其实并不适合教书,他也不喜欢教书,甚至不愿意在学校教书,他顶多带一带投缘的徒弟。” 第章 第五十六章 “你是自己主动找他说要学习的,那十五个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申漾道:“可你知道你们九四中学这届的高三年级有多少学生吗?那么多人当中,他只选择这十五个,又是为什么?” “……” “然而所有这些家长们都不知道。”见他想通了,申漾摊手,道:“家长只知道因为韩老师改变了一个混子的人生,所以他也能改变自家孩子。” “……” “病人中有很多就是这样‘只管名声,不顾实际情况’的家长。”申漾叹道:“我个人认为门槛高一点,并不是坏事。我师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世上的病人太多了,你是救不完的,作为一名医生,必须学会取舍。’我深以为然。同样,我选择病人,病人也在选择我,这是一个互相选择的过程。” 见眼前三人能够理解他的意思,申漾浅笑,道:“我的号是有点难排,但我不忌讳中医西医,只选用合适、最适合病人的治疗方法,这也是高门槛给予病人们的保障。至于挂号排到两年后,只能说明三点,一非急病,他们等得起,并不嫌慢。二花得起,他们舍得花,也不嫌贵。三是有人炒号。而这些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韩斐怎么到你那儿了……” “秘密!” “……” “哎呀好了好了好了,”申漾简直拿袁华缠人的功夫没办法,快速道:“我的病人,要么挂号排来的,要么上面指派来的,再就是我随机进想进的门诊,遇上的都是有缘的。” “!”这么看来韩斐是“指派”了,为什么会指派呢?后面那些又是什么,袁华怪叫道:“你又不是道士!还缘!有缘?遇上的就是有缘?” 袁华嚎道:“你这样跟那些在山上晃着晃着突然指着路人说‘施主印堂发黑’的疯子有什么区别?!” “我要不理你了啊!”申漾跟着怪叫了一嗓子。 “简直混账!”与此同时,费函一声大吼,咆哮道:“再胡说八道,我废了你!”他还抱着韩斐给汪萌的那个速写本,忍无可忍抓起脚边的抽纸盒扔过去,当的一声砸得袁华的头一声闷响,眼泪立刻滴下来了。 “别!”袁华连忙闭嘴,慌忙道:“还有半个小时,反正你已经来了,也已经义诊了,就可怜可怜我吧,一会儿我要是晕倒了什么的,你可一定要救我,我还不想死,我要活着长大,我要——” “你可真是够了!”申漾敲了敲桌子,唤回在场各人的注意力,道:“言归正传,我问几个问题,你们看着回答。” “他父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他家里究竟环境如何?” “他和他母亲可能说了些什么?” “他弟弟到底在哪所学校?关系究竟如何?” 在场四人都清楚这个“他”是指韩斐。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回答不了。 “家里环境应该不太好,可他既然能学美术,我想不出能有多么不好,”费函道,在他的认知里,他始终无法将韩斐和家里环境差划上等号:“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才对呀!” “可他没有跟你去北京。”申漾一语道破,言外之意出那一趟门其实真的花不了多少钱,以韩斐的聪慧,他得到的绝对会比花出去的多,又道:“你让他请你吃饭,吃了什么?” “……”费函道:“炒拉条,r_ou_夹馍,汽水,他自己一块菠萝。” “……”他承着来自三个人的责备目光,强硬道:“我又不知道会这样!” 说话间,钱卉、金成和黄珏三人也到了,他们好奇的看着他们这三桌人,有两个都是在电视上见过的,都多少有点惶恐,默默的在旁边第四张桌子边坐下。 “他喜欢‘大头娃娃’,不挑食,但是吃得特别少,我都怀疑他吃饭以外的钱,全都拿去买画具了!”袁华仔细道:“我记得他一个月的伙食费是固定的,两百块。所以他给我两百块的过年红包时,我真的特别感动,那不仅仅是两百块。” “成年人吃两百块?”汪萌想想就心疼,不解道:“男神的工资虽然被压榨,也不该这么惨啊!你们喝什么?”后面这句是冲刚进来的三个人说的。 “确实是两百块。”金成加入谈话,冲汪萌点头,又道:“随意,谢谢。老师还不许我们私自添加,老师生日那天……说来惭愧,我们一人买了一块两块钱的三角蛋糕,对他说那是我们的午饭,十六块拼在一起成了个方方正正的蛋糕,他才许愿吹蜡烛,否则他根本不会接受由我们为他庆祝生日。” “当初定食谱的时候,也是绞尽脑汁。”钱卉远不及金成大方,略颤道:“多亏了金成ji,ng打细算。” “还有食谱?”申漾望过去,好奇道:“什么意思?” “老师一忙就不吃饭,”黄珏似乎受到鼓励,主动道:“我们给他买的他也不吃,后来我们就逼他,吃饭,否则我们不接受他的课外辅导。他没办法,才把饭卡给我们的。” “然后我们就定了食谱,均衡营养,也得顾忌着吃腻味之类的,”钱卉的声音稳当起来,“他的一日三餐,由我们班委负责轮值给他买饭,送到画室里。” “难怪他那么心疼你们!”申漾笑了,赞道:“你们真是好孩子。”轻轻几句话,几人的紧张陌生感消失不见。 “不好。”金成却不同那二人,她惨淡一笑,悲伤道:“也就是因为食谱,家长们认定老师和我们关系过密,防贼一样不停投诉他。我还跟我爸妈僵持着呢,他们不把老师的事情搞定,我不会跟他们说话的。” “?” “金氏律师事务所。”袁华朝申漾解释了一嘴。后者明白了,原来是x市有名的辩将之女,问:“那你们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金成看着在场众人,知道都不是外人,低声道:“每个月工资到账后,到千的整数全都进入同一个账户,老师只留几百块。对方账户开户名:刘英。” 申漾问:“那是谁?” 金成说:“他母亲。” 申漾又问:“他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你那边知道吗?” “具体时间不知道。”金成摇头,道:“但是根据调查结果来看,应该是毕业作品完成前。” “那幅《父亲》?” 金成点头以示肯定,道:“我们找过老师大学的辅导员,据说老师那大半年几乎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去画室。后来突然有一天,他回学校了,把自己关了两个星期,出画室时,老师交出毕业作品,就是那幅。实习期间,老师还说要继续念书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说工作,可那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挑选了,辅导员给老师推荐了九四中学。” “大半年没有去学校啊……”申漾话里有话,看向费函,“他真的没有给你为他提供帮助的机会吗?” 后者忽然黑了脸,那个时间段不正是他告诉韩斐可以一起去巴黎,韩斐去找他说要看文件,他找他找得那么急,确实是有事,可他却……原来罪魁祸首是自己! 费函抱紧手中的画本,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冲冲走了。 少了一个费函并没有给余下的人带来任何影响,汪萌在他走后将两人开会时用的文件资料重新收好,才回到桌边,继续听他们说男神的事情。 “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按说继续念书才是正常的选择,怎么就改了主意呢?”金成苦恼道:“可现在我们联系不上老师,而王彬那边只一口咬定,说是公平交易,还说老师是个求财的伪君子。再这样下去,各方面的证据其实对老师不太有利。” “?为什么会说什么伪君子?”袁华惊道:“这是什么意思?” “王彬拿出了一份合同。”金成道:“据他说,老师是自愿签的。而合同的内容确实是以钱财为目的的。” 金成使了个眼色。 申漾挑眉,汪萌面容沉冷下来,黄珏和钱卉看着突然变得莫名的四个人。 袁华神色凝重,道:“可这也不能说明他没有压榨啊!” “不,不是这么说的。”金成摇头,想了一下措辞,解释道:“如果这份合同有效,那么这笔钱均入收入当中,是可以算成加班费、福利、奖励一类的,这样一来,就没有所谓的压榨了!你要注意这里,有酬劳。这样的话,王彬顶多算是违规c,ao作,警告一下了事,以你们家的情况……大概连警告都只是个过场,不会有更糟糕的结果了。” “那……老师怎么办?只是违规c,ao作的话,以后王彬肯定还会欺负老师!”钱卉焦急的看金成,又看袁华,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老师的干净清白,那些流言蜚语污言秽语诽谤诋毁全部不能跟着韩斐,更别提文件、处分之类的,可现在的状况却不容乐观,甚至事与愿违,完全违背了他们最初的想法了! “让我想一想。”袁华揪着眉心,心急如焚。 “男神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呀?”汪萌不解,她想不明白,怪道:“为什么会需要钱,需要到明知道违规c,ao作,还和那个什么……王彬签合同?” 众人皆摇头,谁知道呢? 申漾问:“他往刘英的账户转账记录总和有吗?” “这就是王彬聪明的地方了。” “?” “呵呵。”金成冷笑两声,听起来很可怖,她一一扫过疑惑的众人,道:“合同的内容有明确的约定最低奖励十万。王彬将其中五万分成小份每个月和工资一起发放。截止上个月为止,老师往他母亲的账户转账总数刚好超过十万。” “我去他大爷的!”袁华忍不住咒骂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金成耸肩,示意骂人要是有用她可以一直骂,不停骂,骂到吐血爆炸都可以,然而没用。 她无奈道:“如果对方律师坚持称这十万就是合同的十万,我自知无力辩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团队了,不知道我妈会用什么方案,他们正在研究。” 这是个困局,所有人都凝重起来,只能交给专业人士去突破。 “那……”申漾疑惑道:“你们和他母亲联系了吗?”既然这十万是韩斐的母亲收了,联系上她,至少能弄清楚韩斐为什么会选择去九四中学教书,甚至签下了那样的合约,而不是继续在美院读书。 “联系不上。”金成的面色再次晦暗,难看到了一种极致,好半晌才恼道:“他们说,没有这样的儿子和哥哥。” “!” “我们找不到她。也问不到任何有用的内容。” “那个弟弟呢?”申漾又问:“在哪所学校?这样也找不到吗?” 第章 第五十七章 “那个说男神和父亲轮乱的帖子,一直没有人道歉。账号被封了。然而不是实名,封账号也没什么意思。”申漾说话的同时,汪萌开口,说着看向金成,揣测道:“那母子二人……他们是不是说男神和父亲……” “是的。”金成给出肯定答复,沉重道:“那母子二人都咬定老师和他父亲的关系超乎寻常父子……他们甚至咬定说肯定是老师引诱男学生在先。”金成说着瞟了袁华一眼,道:“所以我们没有找他们了,找到他们也只会扯后腿。” “我去找!”袁华冲的一下站起来,怒不可遏,“怪不得韩斌一直问我成年了没有,不是美术班的怎么会跟着他念书!原来是他!” “?”这话说得太含糊了,在场好几个人都没听懂,申漾追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你必须交代清楚,毕竟人家点名道姓的说你就是被老师勾引的那个学生。”金成面色不佳,大有一番袁华不说清楚,就此分道扬镳的意思在里头,冷声道:“别妄想再用那些小动作糊弄我!” “除夕夜,我跟他一起回家吃的年夜饭。我不是故意的,我上错车了,他没打算带我回去的!”袁华见那三人都瞪他,忙道:“老师真的没想带我回去当挡箭牌,可我已经跟着了,他看我可怜,没地方去,又不能让我在门口蹲着,只好带我回去了!” 袁华解释了前因,见众人接受了这个说辞,怄道:“一进门那母子俩就一直打量我们,说话也yin阳怪气的,再三确认我是否真的只是学生。他们单独说了什么我是不知道,可他弟弟说起老师是从高新国际毕业时古里古怪的,特别欠扁,毫不掩饰羡慕嫉妒恨,而他一说,老师就站起来,我们就走了。” “哪个学校?” “……”说到这里,袁华更怄了,道:“我看他不爽,他看我不爽,我根本没问,老师问了,他们也没回答。” “……”申漾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这感觉还真是微妙啊! 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小儿子在哪所高中念书呢? 该不会……就没念高中吧…… “你不要一个人去。”金成道:“既然如此,你一定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我跟你一起。” 黄珏道:“我也去。” “还有我,我们四个一起。”钱卉道:“一起。” “等一下。”申漾点了点桌子,示意他们别冲动,道:“金成,你知道韩斐和学校签订的协议是什么,对吧?” “嗯。”金成点头。 “那他们知道吗?”申漾示意另外三人。 袁华说:“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钱卉和黄珏奇怪的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我认为你有必要告诉这两位同学,他们既然打算和你们一起行动,他们有知情权。”申漾看向金成,道:“因为这关乎到在他们眼里,韩斐究竟还是那个好老师还是王彬口中的伪君子。” “……” “!” “老师和王彬签订的协议里包含一笔至少十万的费用。”金成看着那二人,见他们点头,进一步道:“升学率保证金。王彬要升学率,老师保证我们十五个都考上大学,根据考上的学校奖金不等。” “!” “对,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都考上211、985等名校,绝对不止这十万。哪怕我们都考上一类本科,也远远高于这十万。”金成捧着咖啡杯,喝了一口,道:“所以王彬一口咬定老师是‘求财的伪君子’,也就是因为这份协议,我们这边无能为力。” 说着她放下杯子,示意自己说完了。 “我——” “你等一下。”申漾抬手拦住袁华,道:“让他们自己判断,自己想,自己选择,自己决定。” 当单纯的感情变成□□裸的金钱、利益关系时,感情是否真的如想象一般变质呢?当事人又会怎么变化呢? 十八九岁的孩子们,正在接受社会给出的第一个迎头打击,这是足以颠覆他们的认知的一课:他们挚爱的老师,他们唯一认可、引以为傲的老师,单纯可爱想要保护起来的老师,却突然被告知他是为了钱,才对他们好,才跟他们好的,他们会有怎样的价值观变化呢? 他们又能否想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纯粹关系呢? 袁华仰头,一口喝掉杯中的咖啡。安静的坐着,焦急等待。他不懂为什么要等,可医生让他等。他抱着空杯子,看对面的人。 申漾很年轻,年轻到让人想不到他已经拥有那样的级别的本事,他留着干净整洁的利落短发,五官周正,隐隐透着罡气,若不是他总戴着眼镜,袁华简直要以为他会舞者木剑大喊“恶灵退散”了!大框眼镜后是一双很亮很黑的深邃眼眸。袁华不懂,韩斐的眼睛很浅,浅得飘忽不定,让他捉摸不透,可为什么眼前这个眼睛黑亮深邃的人,也让他觉得琢磨不透呢? “?”申漾感受到袁华的打量,转移目光对上袁华的双眼,四目相对,他虚了一下眼眸,轻轻一笑,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支着桌面往前倾,气声道:“想问什么?” “……”他这一点也和韩斐很像,总能很快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袁华放下杯子也往前倾,道:“我们在等什么?” “成长。” “?” “不要揠苗助长。” “!” “我不相信。”钱卉摇头,喃喃道:“我不相信。” “有文件。” “那我也不相信,”钱卉坚持道:“除非他亲口承认。” “他签字了,笔迹鉴定确实是本人签字。”金成道:“如果不能确定,我不会跟你们说这个。” “……我不相信……”钱卉迷惑道:“我不……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这太残忍了!” “……” “我需要想想,”钱卉站起来,哭着冲出momo coffee,“抱歉,让我静静。” 汪萌跟了一步,追着钱卉出去。 “……”残忍……金成合了一下眼睑,这无可厚非,因为很多人都只会说别人残忍。她转眼看向黄珏:“你呢?” “……老大……”黄珏看袁华,“老大,你呢?” “我?”袁华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自己,见申漾指尖轻点杯把,他知道这是可以畅所欲言的意思,道:“我的情况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已经知道王彬是我后爹,所以学校这些事我自然比你们更清楚。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如果我考得好,班主任也好,科任老师也好,都有奖励。” 金成道:“所以你……” “对,我讨厌张健,所以我不念书。当然,老师已经跟我说过很多次,书不是念给分的,也不是念给别人的,而是给自己的。”袁华怀念道:“他说得对,我考得好考得不好,对于别人而言不过是一时的,却关乎我自己一辈子。” 申漾道:“你说的对。” “是老师说的对。”袁华道:“其实咱们还有另一个区别。美术班打散了,无论好坏,我不知道你们的成绩是否依旧会被算在他的奖励中,但是我的我做主。” “?” 见众人都疑惑的看着自己,袁华自嘲一笑,道:“那天我就跟王彬谈好了,我考上哪个学校就上哪个学校,他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送我出国,我也不会因为没考上就让他们找关系。另外,我的高考分数如果有奖励,无论多少只能给韩斐,因为确实只有他一个人教我念书。” “……” “……” “……”申漾道:“那……你答应了他什么?” “长子优先继承权,”袁华嘲讽嗤道:“我本来就不需要那玩意。他还当成宝。” “……”继承权啊!申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抬手在袁华头顶上爱怜的摸了摸,没说话。 “你呢?”申漾转而看向金成,“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金成忽然笑了,看了袁华一眼,道:“我爸妈翻我手机,发现我和老师发短信,还翻出我的草稿箱,还有各种记录,就问我谈恋爱的事。” “因为这件事,我们整个寒假都在吵架,我就跟他们坦白了,说我这辈子就认定这个人了,如果不是他我就不结婚,让他们别想着拿我联姻,讨好别人……后面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 “……”好烈的性子! “我认真的,我爱他,虽然……我已经知道他不可能接受我。可我退出,不等于我不爱他了。”金成又翻了袁华一回,道:“如果我早知道他和学校签了这个约定,我不会把目光放在政法,我会再努力一点,考人大的。” 黄珏好奇道:“你为什么总看袁华?” “……因为联姻。”金成道:“圈里都知道,二十年前联姻最成功的典范就是他爸妈,十年前联姻最失败的典范还是他爸妈。至于后来翻他……是因为我爱老师,可他跟我抢老师……” “……”黄珏看看金成又看看袁华,哑口无言,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是情敌,还斗过了! “我输了,无话可说。”金成说着又瞪袁华一眼,嘲道:“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就是传说中那对典范的倒霉儿子,你们家的事,真可笑。” “?”袁华一头雾水,没明白为什么会说到自己家里的私事上去了。 “……”申漾默了,好吧,贵圈的世界外人不懂。他来来回回看着金成和袁华,完全搞不懂那些所谓的上流圈子。 第章 第五十八章 “就是那天在展馆输的吗?所以金成你先走了,老大春风得意!”黄珏实在太惊讶了,脱口问道:“你们……你们居然……” “显然没有谈恋爱。我只是单纯的单相思,并且我已经失恋了。”金成白了黄珏一眼,冲着袁华嗤道:“你应该问他!” “显然也没有谈恋爱。我也是单纯的单相思,”袁华悲伤一叹,道:“我也已经失恋了。你呢?” “怪不得你俩发文的时候,都绝口不提谈恋爱的事呢……”黄珏摆手,慌道:“我还小……不懂啊……” “谁问你这个了!”袁华大怒,嘲道:“你不走?不受伤?不去静静?” “老师生日那天祝福我了。”黄珏道:“他祝我心想事成。他很认真,我很感动。不说什么奖金不奖金的,老师总得吃饭,吃饱了才能更好的教我们,这是我一开始就懂的道理,否则我们不会心疼他,排班给他买饭对吧?” “其实认真算起来,我们更ji贼,一分钱没花,就换他甘心情愿的主动加班,老师心心念念都是我们,还给我们送画,我看到画的时候特别愧疚,觉得自己很肮脏。我对他好只是因为我想他对我好,可他对我好是因为他愿意对我好。他一视同仁,不因为我是副班长或者害群之马就怎样,哪儿还有比他对我们的心思更加干净的关系了?我想不出。” “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想得开!”袁华略惊讶,对黄珏另眼相看。黄珏总是“老大老大”的跟着他讨好他,他可没想到这样的黄珏,觉悟这么高! “可能因为没有参加任何感情成分吧。”黄珏蹙着眉头,有些古怪的感觉,别人都爱老师,他却没有爱,甚至只是平平的尊敬而已。他苦恼道:“可钱卉是怎么了?她也爱老师,所以爱之深伤之狠责之切,然后静静去了?她还回来吗?” “……”momo coffee门口,汪萌揽着钱卉回来了。钱卉重新坐下,扯着抽纸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道:“我和你们一起去。我要保护他。” “你是否介意告诉我,为什么?”申漾看向钱卉。 “……”钱卉抽着鼻子,泣道:“萌萌让我想想老师,可我没有想老师,我只是……我满脑子里都是老师生日时许下的愿望。” 她说着,眼泪又淌下来,此话一出,金成和黄珏也别开脸,拿着纸巾擦眼泪。 “什么愿望?”袁华怪道:“我只知道他说中午许愿了,却没有人告诉过我他许了什么愿望。” “一愿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 “二愿你们都能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并实现它。” “三愿我们都能做为自己而活!” 金成哽咽道:“人心都是r_ou_长的。” 黄珏跟着道:“真心换真心,不能给他真心,至少要还给他真诚。” “三个愿望都是关于我们的。”钱卉惭愧道:“我为我苛刻一个月只能吃两百块的人而愧疚。他本该过得更好,得到更多,被更多人热爱。” “……”听到最后一愿,袁华转眼看向申漾,感慨万千,他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无以言表,只是看着申漾,这个能够从韩斐的《珊瑚海》中看到“生”的人。 为自己而活,那是韩斐的生日愿望,也是他全部的愿望。从始至终,韩斐只是想按自己希望的样子好好的生活。 “去吧。”申漾放心的对四个年轻人微笑,道:“你们要注意安全,他一定在等着你们呢!” 距离公布高考分数还有五分钟,申漾坐在空荡荡的momo coffee,他忽然不想走了,喊他出门随时准备着急救自己的袁华早已经跑了,一忙活起韩斐的事,他们就什么都忘了,也根本忘记查分数的事情了。 “你的咖啡。” “……”申漾看着汪萌端来的咖啡,有心拒绝,说今天已经喝过一杯了,然而看到杯子里自己的画像时,拒绝不了了,赞道:“好巧的手艺!” 撕碎一张白纸 第16节 撕碎一张白纸 第17节 撕碎一张白纸_现代耽美_BL 作者:不了思思 撕碎一张白纸 第17节 “我们家的新品,男神亲自传授的!”汪萌乐呵呵的在申漾对面坐下,一起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夏日的早晨,还没有开始烦闷,也没有燥热,只有绿油油的叶子在道路旁边的树枝上唿扇,像是在唱什么愉快的歌。 “你不担心了?” “不。”汪萌摇头,道:“如你所言,他们都去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汪萌甜甜的笑着,道:“我要尽快准备好一切,让男神入职,绝对不让老板欺压他,以后换我保护男神——” “这个愿望大概有点难实现。”申漾嗤笑。 “?”汪萌哼了一声,不与他计较,又道:“你不是主治医生吗?不去看他,他什么时候能好?” “他不需要医生。”申漾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喝光杯子里的咖啡,站起来,道:“或者说,他的医生,从来就不是我。他需要的那个‘医生’,已经在他身边了。” “?” 申漾晃了晃手机,示意她看消息,转身离开momo coffee。 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七班袁华(已实名认证):愿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愿你们都能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并实现它,愿我们都能作为自己而活!——韩斐。 分数已经成为过去,我们拥有更多明天,我将继续为梦想而努力,为能够做自己而奋斗。 致我敬爱的老师,谢谢你点亮我人生的灯塔,为我指引方向。愿你早日康复,从今往后不被牵绊,愿你可以作为自己而活。 …… 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五班金成(已实名认证):愿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愿你们都能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并实现它,愿我们都能作为自己而活!——韩斐。 谢谢你,因为有你,我找到自己的梦想,我会为之而努力。 老师,加油! …… 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一班钱卉(已实名认证):愿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愿你们都能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并实现它,愿我们都能作为自己而活!——韩斐。 老师,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你一样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站在讲台上,像你一样为了孩子们废寝忘食。 谢谢我敬爱的韩老师。 …… s省x市九四中学高三三班黄珏(已实名认证):愿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愿你们都能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并实现它,愿我们都能作为自己而活!——韩斐。 高中的最后一年遇上你,是我的幸运。 谢谢你,我的老师。 …… 汪萌恍然明白医生让她看的是什么了。 男神的这班孩子们都很木奉! momo_萌萌:愿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愿你们都能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并实现它,愿我们都能作为自己而活!——韩斐。 真不愧是男神,我将永远以你为荣,你是我今生的骄傲。 祝余生安好。 ps:.fh面对这么了不起的人,真的不来一起跪舔吗? …… harrison f_费函(已实名认证):ncis h 可以吗?//o_萌萌:愿你们都有自己的梦想,愿你们都能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并实现它,愿我们都能作为自己而活!——韩斐。真不愧是男神,我将永远以你为荣,你是我今生的骄傲。祝余生安好。ps:rison f_费函面对这么了不起的人,真的不跪舔吗? francis h_韩斐(已实名认证):谢谢。 (正文完) 撕碎一张白纸 第1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