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昼_现代耽美_BL》 第1节 春风不昼_现代耽美_BL 作者:魏丛良 第1节 文案:顾从周vs谢稚柳。 节选:顾从周从公董局出来,门口便已停好了一辆庞蒂克,穿戴整齐的白俄司机替他开门,白色手套压在黑色车身上头不留一丝痕迹。顾从周面色平淡无丝毫情绪外泄,坐入车内便从鹿皮做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戴着金丝边眼镜,面无表情阅览公文。 作为法租界新上任且唯一一个进入管理层的华人,他身上的压力不小,虽有养父乔治的举荐信,可到底还是间隔太远。 一路上他都是这般紧绷着低头看着文件,等到了顾公馆,由司机提醒,顾从周抬起头来,镜片下的凤眼朝外看去。 “先生,到了。” “嗯。” 顾从周收起几份文件,手指划过那层麋鹿皮,从车里下来,外头的光线跌在他的脸上,如冰雕成的面庞似稍微温和了些。 作为新任董事,顾从周晚间还有个洗尘宴,临近傍晚庞蒂克停在了铁士兰路的金钱门里。 有轨电车徐徐驶过,顾从周从小汽车上下来,给了白俄司机小费,又同他说了时间来接,白俄司机点头应着。 这冬天里头白夜气候差距大,上午还是阳光普照,晚间就yin冷的厉害,顾从周穿着毛呢大衣,脖间拢着黑灰色格子围巾,皮质手套扶着红木色的雕花镶金手杖。 迎宾的门童站在冷风里,一见到他眼就亮了,迎上来时顾从周的手杖点地,略后退了两步,他背脊挺直,面上是一派沉冷,“去209房间。” 第1章 顾从周从公董局出来,门口便已停好了一辆庞蒂克,穿戴整齐的白俄司机替他开门,白色手套压在黑色车身上头不留一丝痕迹。顾从周面色平淡无丝毫情绪外泄,坐入车内便从鹿皮做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戴着金丝边眼镜,面无表情阅览公文。 作为法租界新上任且唯一一个进入管理层的华人,他身上的压力不小,虽有养父乔治的举荐信,可到底还是间隔太远。 一路上他都是这般紧绷着低头看着文件,等到了顾公馆,由司机提醒,顾从周抬起头来,镜片下的凤眼朝外看去。 “先生,到了。” “嗯。” 顾从周收起几份文件,手指划过那层麋鹿皮,从车里下来,外头的光线跌在他的脸上,如冰雕成的面庞似稍微温和了些。 作为新任董事,顾从周晚间还有个洗尘宴,临近傍晚庞蒂克停在了铁士兰路的金钱门里。 有轨电车徐徐驶过,顾从周从小汽车上下来,给了白俄司机小费,又同他说了时间来接,白俄司机点头应着。 这冬天里头白夜气候差距大,上午还是阳光普照,晚间就yin冷的厉害,顾从周穿着毛呢大衣,脖间拢着黑灰色格子围巾,皮质手套扶着红木色的雕花镶金手杖。 迎宾的门童站在冷风里,一见到他眼就亮了,迎上来时顾从周的手杖点地,略后退了两步,他背脊挺直,面上是一派沉冷,“去209房间。” 门童顿了顿,轻声问:“是顾董事吗?” 顾从周下颌轻点,他便被客客气气的迎了进去。 金钱门是老虎王彪开的,这场所能开在法租界里,他是塞了不少银钱了的,顾从周来时偶有耳闻,知道这是个销金窟。他到了209房间,服务生替他开门,顾从周进去就看到里面一个大圆桌,桌上无人摆放着烟和酒,边上是软沙发,沙发上坐着几对男女,顾从周朝他们点点头,脱去大衣递给服务生。 几人见到顾从周来了便都纷纷起身,笑着寒暄,顾从周朝他们点头,随后落座,坐下后解了西装扣子,露出里头的白衬衫。 他是斯文人打扮,金边眼镜、白到发光的衬衫领子、腕间银色表盘还有那金贵的手杖,在座的几人里还有那王彪也在,他有意讨好,便奉承了几句,顾从周淡淡笑着。 “顾董,您吃吃这道菜,是这里的招牌。” 王彪热情张罗,顾从周浅尝为止,一顿饭大部分都是王彪说着话,顾从周安静听着。 吃饭间隙王彪烟瘾犯了,抽了支烟递给顾从周,对方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王彪的手悬在半空,干笑了一声,“不抽烟好,多不健康。” 说着“啪”的一声,烧油打火机点了火,他徐徐抽了一口。 顾从周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水,他那不喝酒不抽烟的态度让桌上的人很难办,王彪心里烦,又见顾从周起身,他叼着烟巴巴的喊了一声“顾董”,顾从周支着手杖,修长的手指卡在金色兰花之上,他说:“屋里闷,我出去透透气。” 烟灰落了一小戳下来,王彪的脸白了几分,等着顾从周从房间里出去,他吐出了那根烟,对着身边的人骂了一句,“什么人啊,不就是进了公董局,还真把自己当尊佛了。” 旁边的女人看他脸色笑着说:“顾董顾董,还真就是个古董,不喝酒不抽烟那他要什么,难不成女人吗?” 王彪脸色微顿,看了眼那张娇美的脸,他伸手在那女子的脸上揩了一把,“你还真是个鬼机灵。” 吃过了饭,王彪又提议去洗澡按摩,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暧昧得很,顾从周淡淡扫了一眼,这回不做推辞了。 见他答应王彪在心里嗤笑,文人面孔斯文败类。 洗浴中心就在金钱门边上,一体的产业,到了里头换了鞋,顾从周拿着牌子去更衣间,王彪随他在一块,见他一件件脱去外衣,感叹了一句,“顾董身材不错啊。” 顾从周瞥了一眼他那肥硕类猪的模样,把脱下的毛衣叠好放进柜子里。他转过身去,王彪回头看他,微微一愣,就见顾从周背后一道从后颈延绵而下到尾椎骨的砍痕,像是被人一刀要把身体劈开似的,看着可怖吓人。 也就是一眼,顾从周已走进了雾气绵绵的淋浴间,热水流淌过身体,没过多久王彪过来邀请他去搓背,被他拒绝了,又被过多久王彪邀他去蒸桑拿,还是被他拒绝了,他说自己心脏不好受不得闷热。王彪心里腹诽,瞧了一圈他腹部明显的腹肌。 一直到洗完了澡,换上了浴室衣服,顾从周都是冷冷的一人,王彪叹着气过来同他说:“顾董,待会去打麻将吗?” 顾从周不会麻将,就说:“我在旁先看一会你们打吧。” 他这么说还算是给了些王彪面子,王彪笑了笑,领着顾从周往里走着,一边走一边道:“顾董,待会单单看麻将难免索然乏味,您要不先到这边看看?” 这么说着他便先推开了一扇门,走廊里的光亮堂的晃眼,屋内却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昏黄黄光景之下一眼看过去都是一团模糊的莹白……是鲜嫩的赤裸的身体。 顾从周沉默以对,王彪想要伸手揽着他,被他先一步躲开,王彪干笑一声,低声道:“顾董,看中哪个就挑了去。” 他说着话其实也拿不准顾从周的心思,这新上任的公董局华人董事看着实在是太油盐不进了,心里忐忑片刻,就听顾从周低声问:“干净吗?” 王彪眼睛一亮,哈哈笑了,“放心吧,都是雏的。” 顾从周“嗯”了一声,平波无痕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他往前一步,王彪就立刻替他把里头的大灯打开了,顾从周扫视一圈,最后在王彪惊讶的眼神里挑出了角落里的一个。 这厢顾从周挑了人先去了小房间里,王彪回到棋牌室就拉着自己那小情人笑着说:“猜猜那顾董挑了个什么玩意儿?” 情人说了几个都被王彪否决,她实在是猜不出就听王彪嘲讽着道:“这顾从周是个喜欢兔子的,一圈的女的他就单单从角落里把那小兔子给拎了出来。” 王彪嗤笑着又说了几句,最后却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果然豪门家里头养出来的少爷就是身娇r_ou_贵,谢小公子那身子竟比你们这些女的都要白。” 谢稚柳被人从房间里头带走了,他来之前被喂了两颗药,昏昏沉沉任由人牵着,到了房间里头,也是跟个木偶似的任人给自己穿上衣服。 他那身体不由自己做主,脑子却还是活络的,他垂着眼,悲哀想着自己这一遭只怕是真的逃不过了。 谢家落魄后,那么大的一个家族四散飘零,他遭人诓骗,身上的银钱都没了,且又泛起了烟瘾,没多久就欠了一屁股的债,直接被绑金了这销金窟里。 那些人让他卖屁股赚钱还债,他当时风光时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多少豪门权贵公子哥,现在见他落魄,谁他妈的都想奚落他一番,过来c,ao他屁股是假,讥讽嘲笑他是真,前段日子他还被脱光了衣服像只狗似的在屋子里爬了一圈,那屈辱的感觉还不如屁股挨一棍来的狠绝呢。 可这会儿等到了真的要挨棍子时,谢稚柳心里头却是更害怕了。 他穿好了衣服,下巴被轻轻抬起,托着他下巴尖的手指冰凉,谢稚柳仰起头看进了那双眼里,被里头的冰冷给刺得一激灵。 耷拉松弛的眼皮缓缓撑开,形成了个震惊的弧度,顾从周嘴角边扯开罕见的笑,他说:“谢三公子,别来无恙啊。” 谢稚柳呆愣数秒,接着唤出一个名字,顾从周眉毛轻扯,他对谢稚柳道:“我早已改了名字,不再姓谢,如今我是顾从周,新上任的华人董事,也不再是任由你们谢家打骂的妓女儿子了。” 他的那些话勾起了谢稚柳的大片记忆,当年的谢家,当日的顾从周。淅淅沥沥的大雨下,病重的妓女和他的儿子来到谢家求着收留,哭诉打骂还有父亲母亲嫌恶的模样,他站在门口懵懂看着那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少年,冷白的脸狠绝的神色凿进了幼童的眼里。 父亲终究是不忍自己的骨血颠沛流离,收了儿子却赶走了妓女。那一整个雨夜,隔着一扇门,谢稚柳这位新多出来的哥哥双膝凿地不停地磕头,血r_ou_模糊的脸混着泪,他大喊着求着父亲去救救门外的女人,无人回应。直到第二天,谢家大门被打来,入目的是一具苍白尸体,下人过去收尸,裹上一卷草席,不顾少年哭喊,头也不回离开了。 谢稚柳对顾从周的印象只有片面的几年时光,他只知道这人过得比谢家的下人都不好,没几年便偷了谢家的一些银钱偷偷离开了,而后再无音讯。 而此刻,谢家落魄,他流落至此,看着昔日那只能哭喊绝望的娼妓之子成了买下自己的人。他这般想着,陡然笑了,软着声音对顾从周说:“是啊,没想到现在是我成了一个妓。” 第2章 ? 棋牌室内,王彪几人打着麻将,又是说了几句调侃顾从周的话。 “现在还不来,怕是就在那小房间里就地办了那档子事吧。” 王彪是野路子出身,没什么文化,刚才顾从周在他还能咬文嚼字着,现在人没来,他就什么也不顾及了。 说着说着还时不时窃笑,又回味了一遍谢小少爷的身子,一嘴的 y词亵语。 正这时,棋牌室的门由外推开,小情人推了一下他,王彪住了嘴扭头笑看着去,就见门外顾从周进来,同样是黑白相间的浴衣,穿在王彪身上就跟ru猪烤了之后焦黄的皮,在那顾从周身上就跟仙鹤洁白的羽毛似的。 铂金色的兰花手杖点着地,金边眼镜后的眼擦着光,他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轻声道:“还不进来?” ? 谢稚柳闻声抿着唇,脸色算不上好看,那手杖轻轻抬起,不轻不重碰了一下他的小腿,谢稚柳往前一步,若不是身上发着晕,他定是要…… 心里头来来回回盘旋了半天,要做什么他自个儿也没想出来,他恍惚着,手腕被拽了一下,人就挤到了顾从周身旁。谢稚柳心中苦涩,他能做什么,他现在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只求这血缘上的哥哥能拉自己一把。 可这似乎也是不可能的,那人看他的眼神就跟陌生人似的,甚至是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谢稚柳这样想着心里又憋了气,当初谢家人苛待他,可自己却没有啊。统共寥寥几面,他都对这人和和气气的,这白眼狼也不知道感恩,就是一脸冷冰冰,看着让人讨厌。 ? 他被顾从周带着进了棋牌室,身上的浴袍同顾从周他们的不一样,人家是黑白,他这却是一团花红锦簇,谢三公子厌烦得很,但还是得维持着那乖傻模样,昏昏乎乎的被顾从周圈着肩膀。 他想着刚才在小房间里这得势了的白眼狼同他说的话,说是可以看在曾住一屋檐下救救他这个谢家小少爷,但却是有理由的。 谢稚柳求神拜佛都想从这鬼地方出去,见顾从周这么说着,便还未听理由就全都答应了下来,顾从周倒是不惊讶他这表现,微挑着眉,吩咐他待会到了棋牌室里怎么着都别出声。 ? 谢稚柳身上难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心想着他就是想出声也没法子啊。他挨在顾从周身上,眼皮阖着,只听到麻将牌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听到有人调侃,说的话让他更是难受。顾从周轻轻捋开他的头发,谢稚柳咬着牙忍着。 ? 王彪打了两圈麻将,回头不知道看了顾从周多少眼,见他把玩着怀里头的谢家少爷,手顺着浴袍探入,那怀里的人轻轻颤动。 他轻咳一声,摸了一牌就听边上的人道:“胡了。”王彪皱起眉,骂了一声,推了牌说不打了。 他转过身去,笑盈盈看着顾从周问:“顾董要来一局吗?” “我不会。”顾从周收了手站起来。 谢稚柳被他推开跌在了软沙发上,他恍惚的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大灯,眉头轻轻蹙着,那两颗药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此刻除了头晕目眩竟然还起了别的反应。 他扯着浴袍往自己身上拉,就听到一个谄媚奉承的声音,“顾董怎么了不满意吗?” 顾从周说了什么,谢稚柳没太听清,又是ji,ng神恍惚眩晕了会儿,双脚离地,身体被人抱起,他听着顾从周冷冷淡淡的声音,他说:“那人我就带走了。” 王彪在后头道了一句,“您走好。” 顾从周转过身,微微颔首,“有事可往顾公馆寻我。” 待顾从周走了,王彪春风得意道:“瞧见没,在这色欲面前,不管是谁都挨不住的。” ? 金钱门外,白俄司机依着约定时间把车泊在门口,顾从周准时从门里头出来,只是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谢小少爷歪歪扭扭由他提着,衣领勒着脖子,他吐着舌头大喘着气,“你这是要把我弄死吗?” 顾从周从后面看了他一眼,自己拉开车门,把人丢了进去。 ?谢稚柳爬着坐起来,刚坐定顾从周就挨着他坐下,他侧头看去,只见金丝边的眼镜框闪着光,他瞥了眼就错开视线,心里头酸得很。 车上无话,到了顾公馆停下,谢稚柳被拖着下车,待看到顾公馆那恢弘的建筑,他便就又酸了。 顾从周不知谢稚柳这些心理变化,下人开了门,进入厅内,他脱去大衣又摘下手套,一番动作后回头瞧了眼谢稚柳,“到楼上去等我。” 谢稚柳没动,顾从周皱眉,便见那脸红扑扑的人勾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眼,声音绵软虚弱道:“走不动了,不想走。” 顾从周站定,他低头瞧着谢稚柳的发旋,把手杖递给了佣人,顾从周上前一步,只是微微一顿,手便已拽住了谢稚柳的胳膊,那耍赖撒脾气的谢小少爷被他一把提起,叫了一声就被拽了起来,跟只出不了气的鹌鹑差不多。 这顾从周除去一开始在王彪他们人前做样子时稍显温柔些,此刻对待谢稚柳就跟只随处捡来的小狗似的。 谢稚柳在他手底下晃了两下,手脚挣动着,瞪大眼看着顾从周,喊道:“你怎么敢?” 顾从周哼笑一声,没理会谢稚柳那红白的脸,客厅里佣人都是忍不住笑,谢小少爷认命的被他提上了二楼。 顾公馆二楼装潢的没一楼ji,ng细,几个房间都还没放家具空荡荡的留着。顾从周把人带进自己屋里,谢稚柳晕头转向趴在床上,身体擦过床单,打了个哆嗦。 顾从周盯着谢稚柳那样子,低声问:“药效还没过?” 谢稚柳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当这药是什么?” 顾从周不语,谢稚柳本来还以为他又要嘲讽自己几句,但没想到他一声不吭,过了片刻嘴边被喂入了微苦的液体,谢稚柳睁开眼,顾从周同他说:“吃了这个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实在太累,没做反抗咽下了药,嘴里都是苦,谢稚柳昏昏沉沉无意识的喊了声娘,他委屈的讨要蜜饯吃。顾从周瞧着谢小少爷那模样,随手拉开窗柜抽屉,从里面掏出个糖盒,摸了个粽子糖出来,塞进了谢稚柳的嘴里。 谢小少爷咂巴了两下嘴,含着糖模模糊糊哼唧了声,顾从周盯着他看了会儿,收了糖盒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3章 从楼上下来,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先生,二楼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我这就让人去……” 顾从周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收拾了。” “那您带回来的人?” “就让他睡着吧,别去吵他。” 那管事的跟在顾从周身边还不是很久,顾董事从国外急急匆匆回国,一切都是急着置办,他没想到这家里头还没置办好,这位顾董就已经买了人往房里送了,且还是个男子。 管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觉得这洋人文化教养出的果然是开放,男人都能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的。 顾从周吩咐了两句便去了书房,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那文书就让他看到了半夜,看得两眼酸涩,他皱起眉,拿下眼镜捏着眉心。 从书房出去,外头已经昏黑一片,他提着油灯上楼,还未到二楼便听到了几声细弱抽泣,他微微一愣,几步走着楼梯,手里的油灯放在地上,推开房门直接打开了大灯。 西式的白色雕花大床,灰色法兰绒被子,水晶吊顶灯乍得亮起,顾从周走进去把蜷曲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谢稚柳给拉了起来。 “你怎么了?”顾从周拍了拍谢稚柳的脸,摸到的却是一手的泪渍。 他眯起眼把谢稚柳翻了个身低头打量着,就见谢稚柳的身体抽搐,细白的手在半空无助刮挠,嘴里喃喃呓语,“给我……给我抽一口。” 听到这话,顾从周愣神,他捏着谢稚柳的下巴又上下来回瞅了一遍,最后撒了手,把谢稚柳直接丢在了床上。 谢小少爷哀呼了一声,顾从周没再看一眼,他走到外头,提起地上的油灯,从楼上下去回到书房。顾从周沉着眉拿起话筒,耳朵抵着一段,他从桌子下抽出一张名片,拨动着号码,过了片刻,电话由人接通了。 王彪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传来,顾从周捏着话筒远了些,沉默了一秒,他道:“王老板。” 那一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怯生生喊了句,“顾董?” “嗯。” “哈哈,您有什么事吗?” 顾从周的手指绕着电话线,缠了几圈又都松开,他问:“刚才从你这边带走的那位……吸大烟?” 电话的一端,王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边上的小情人被他撩开,他拿紧着那话筒,干着嗓子道:“顾董我也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这抽大烟实在是稀疏平常不过了,那谢三就是个小烟鬼,谢家塌了他拿了那么多银钱出来都是被他给抽没了的,他沦落到我那地方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您要是不喜欢用过了就丢了呗,我这还有不少上好货色呢?” 顾从周沉默着,王彪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怪自己怎么就忘了这顾从周就是个古董,不抽烟不喝酒连赌都不会,也就剩下那嫖了,好不容易送了个人给他,却弄了个烟鬼。 王彪虚声说:“顾董您若实在不喜欢,我这就差遣人来您这边把那谢三带走,给您换个新的来。” 他忐忑等着,胃都要抽抽着疼了,便听到顾从周声音冷淡,“不用了,有烟瘾让他戒了就行。” 王彪连忙应着,顾从周又说:“王老板,多有叨扰了。” 他这话配上那冷不死人的语气,听得王彪心里一寒,还想说话时电话就被挂了。他心里一阵不爽快,呸了声,骂了句洋人狗玩意儿。 谢稚柳那鸦片一开始是被他那帮子狐朋狗友撺掇的,后来自己成了瘾,不用人劝他就自发的去买了。第一回 被谢老爷发现时,用棍子打了他二十几下,险些将人打死,是被他娘给拦了下来,才留下了这条烂命。 他被关在院子里头不让出去,烟瘾犯了就四处哭丧寻死,他母亲是个只会娇惯宠溺孩子的妇人,谢稚柳求着他母亲说救救他。谢夫人便软下了心,偷偷差人去买了大烟给谢稚柳。 少年时光就似几搓枯草,被大烟的火给燃烧没了,此后谢三少爷缠绵烟榻,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当时圈子里都传着一句话,说是百无一用是谢三。 讲的就是这谢三公子空有一副姿容顶绝的好样貌,实则就是个只知道大烟的草包。 顾从周挂了电话重新回到二楼,那谢三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脸挨着地正哭着,嘴里还在念叨要大烟。 顾从周平生最恨的便是抽鸦片的,那些个烟鬼让他觉得脏,而此刻谢稚柳就是这模样,他冷着脸,嘴里念着弟弟那两字,后又冷笑出声。 若是让谢老爷知道自己那小儿子成了如今这模样,大约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吧。 他用脚去踢了踢谢稚柳,地上的人打了个冷颤,顾从周抿直着唇,突然就听那谢三呜咽哭喊了一声“哥”。 顾从周眉毛微动,愣了数秒,徐徐叹了口气。 他终究不是什么冷心的人,此次这般急着回国,最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做那什么第一任华人董事,而是为了谢家。 听到谢家落败的消息实属偶然,当时他正在习枪,耳边轰然一声,好友用糅杂着卷舌发音念出了三个字“谢稚柳”,顾从周那次次正中靶心的子弹失了准头。 他收回了枪cha进皮鞘,摘下防护镜侧头看去,追寻着好友让他把话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谢稚柳那三个字勾起了顾从周的一些回忆,他在谢家一直都是不光彩的存在,娼妓之子就这四个字就能把他压死。他活的比谢家下人都更为艰难辛苦,每日只能吃那残羹冷饭,睡在发霉的仓库里,连床都没有,地上就堆了几件破衣服,他便蜷缩在上头。 谢家上下的人都当他是条狗,只除了那最不懂事也是最不谙世事的……谢小少爷。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谢稚柳的情景,那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穿着月白色的褂子,懒散的不像样,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摇椅上。 那衣裳是白的,外露的皮肤也是白的,大好的阳光透过藤蔓斑驳落下,笼在光下的脸颊近似剔透。他站在yin暗地里,就像只下水沟腌臜的老鼠,偷窥着那小少爷的一举一动。 有一次他又被管事的人苛责了,挨了一顿板子,痛的走不动路,扶着墙壁浑身冷汗,他挪着步伐慢慢行动着,便在那时听到了一声轻唤。 “大哥哥?” 那声音小的很,他差点没听清,呆愣了几秒扭头看去,便看到了谢稚柳。 是十五六岁的谢小少爷,雪白的脸上带着笑,问他怎么了? 他沉默着不说话,又听谢稚柳说:“是有人打你了吗?” “嗯。” 谢小少爷叹了口气,他说:“那些人为什么总要欺负你?” “是我没做好。”他是怕了,多说多错,现下是不敢多说一字了。 谢稚柳上下打量着他,收回了视线,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只从兜里找出了一支铂金做的玫瑰,他轻声道:“这个是我刚才从外头得来的小玩意儿,做工虽然不ji,ng细,但也该值点钱,你……你拿去卖了然后去买些药吧。” 他没有接,冷下了脸问:“为什么给我这个?你是要我拿了之后再去谢老爷那边告我吗?” 谢稚柳呆住了,直说:“不是的,我……我就是觉得你太可怜了。” 那句话落在他心里,叫他想了很久也不能忘记,那支铂金做的玫瑰他也没有去典卖,而是一直贴身藏着,直到离开谢家漂洋过海也都藏着。 如今谢稚柳成了这模样,他就算是在如何厌恨谢家,也舍不下这个弟弟。 顾从周心里也是矛盾,那烦躁的情绪是他少有的,他在房间里踱步,盯着这犯了烟瘾的谢三,隔了片晌,他俯下身去把人给提了起来。 谢稚柳头疼欲裂,又觉得喉咙一紧,险些要窒息了,他无助挣扎了几下,脖子里的力度被缓缓放松,身体晃了几下打着冷颤,像是在移动着。 片刻之后他便被丢进了白瓷浴缸里,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身体撞在里头,痛的谢稚柳龇牙咧嘴,他嚎了一声,睁开眼便看到一个黄铜做的莲蓬头对着自己,下一刻冷水浇了出来,落在他的脸上直接是透心凉。 他睁开了眼,忍着头疼挣扎着要起来,肩膀却被按住,冰冷的水灌下来,谢三少爷咳了几声,待看清了是顾从周便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有病吗?” 顾从周冷脸看着他,“你何时学会抽鸦片的?” 谢稚柳一震,咬着牙道:“不用你多言?” “你刚才喊了我一声哥,听着太可怜了,我想着这件事不管也是不行。” 顾从周两颊绷紧,黄铜莲蓬头被他挂在了墙壁上,几滴冷水跌在他的脸上,他纹丝不动,低头对谢稚柳道:“是谁噱你抽的?” 谢稚柳僵持着不说,顾从周打量着他那狼狈模样,掀开嘴角,“你不说,我总有办法的。” 谢三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那一团子乌糟糟的烟瘾消失的一干二净,现下只觉得冷,他挤着声音,断断续续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太过分了,说到你你也是谢家的人,别以为自己换了个名字,就不知好歹,你……你竟敢这么对我。” 他咬牙切齿,念出最后三个字,“谢元宝!” 那是顾从周的原本的名字,和他那铂金做的玫瑰一同藏到了深处,此刻由谢稚柳念出来,这回轮到顾从周的脸色青红不定了。 第4章 黑色雕花的铁栏杆缓缓拉开,一辆庞蒂克驶入门内,停在了白石狮鹰雕像喷泉旁,顾从周下车,驼色布洛克鞋踩于地面,铂金色兰花手杖不轻不重点下,顾从周走到车前,嘱咐白俄司机今天不用来接他了。 公董局是一排白色西式建筑,大片绿色草皮由人打理的一丝不苟,顾从周绕过这片绿皮进入门洞内,与碰到的同事微微颔首,他踩上木制楼梯,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 他现在是在督办办公室就职,这没什么实权,闲事杂事倒是一窝蜂的扎堆到他这边来。 推门进去,由上头分派的年轻女秘书朝他笑着,董事会说是照顾他是华人,便为他特意安排了中国人,只是那年轻的小姐是一问三不知的。顾从周那第一天同她相处后,便不怎么愿意搭理她了。 他在办公室里审阅文件,整一上午都没出声,女秘书端坐在边,裙边卡在了膝盖上,她时不时的往顾从周那边瞅两眼。就见这位新上任的顾督办头也不抬,一派只知道工作的模样,她慢慢起身,还未走一步呢,便见顾从周抬起了头,与之对视时,女秘书打了个哆嗦。 顾从周瞥了一眼,又低下了头,扫视着手里的文件,漫不经心道:“把你那鞋穿上,味道太大了。” 女秘书一震,随即低头看了眼自己故意脱去的细跟高跟鞋,她脸红耳赤瞪着顾从周,那位顾督办竟还装模作样捂住了鼻,女秘书险些被气晕过去,踩上高跟踢踢踏踏便往外跑。 等屋子里清净了,顾从周往那皮面的椅子上一靠,松开了领带丢在一边,雪白的衬衫领口散开,他松了口气。 房间里刺鼻的香水味总算是消淡了些,顾从周捏着鼻梁,便又看起了文书。 工作是做不完的,顾从周察觉到饿时已经是下午了,他打算先去食堂吃点再来看这些玩意儿,却没想到刚要起身,那安置了许久的拨盘电话想了。 拿起话筒抵在耳边,顾从周先是听到一阵杂乱喧闹,而后是几声叫喊辱骂,一片兵荒马乱之后,闹腾腾的背景音骤然消失,顾公馆的管家低着声音焦急道:“先生,那位谢公子他从楼上跑下来了,奔到那门口嚷嚷着要抽大烟,被佣人给拦住了后他便破口大骂,最厉害念着一个名字……”管家思索着顿了顿,“像是什么谢元宝?” “啪”一声,顾从周空着的那只手拍在了挤满文件的桌上,他皱起了眉,把发麻发疼了的掌心缓缓合拢。 管家又说了几句,大多都是数落谢稚柳的话,顾从周听完了,手底下的文件已被他揉成了一团纸,又听管家问:“先生这可怎么办?那谢公子说要咬舌自尽了都。” 顾从周笑了一声,“还要咬舌?你去拿绳子把他绑在床栏上,再去把他的嘴给我塞住,我倒是要看看他还有何能耐。” 这般叮嘱着,却又在最后补了一句,“手脚轻些,别真的弄伤了。” …… 谢稚柳觉得难受,满身的痒痒就跟蚂蚁爬似的,那大烟戒起来就是要把人脱层皮,他吸了那么多年又何尝没动过不抽的念头,只是每每戒断便觉得疼痛难忍,好似骨头被人凿碎了一般,让他坚持不下去。 此刻他被那顾从周赎了出来,本以为又是逍遥快活的日子,可这人竟是不顾他的意愿就要这样硬生生的让他断了烟。谢稚柳疼的浑身颤抖,一边哭一边哆嗦着。 等顾从周匆匆赶来,便见那谢三被绑在了床边,两只手圈在床栏上,脚踝上也打了个死结,嘴里塞了一团布,满是泪痕的脸上显出异样的红。 顾从周拽着他的衣领拉起来,目光落在谢稚柳细白的脚踝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此时此刻谢稚柳已然是不清醒的了,强制截断了大烟吸食,这冷火ji法在谢三身上所产生的戒断反应实在是太大了。 只是这方法见效快,熬上一周大约就是能成了,顾从周抿着嘴,把那塞在谢三嘴里的布条给拿了去,又把绳索解开。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谢三的脚踝,到底是娇贵的少爷,那被绑了一下,皮肤就红了大片。 他的手刚刚松开,却没想到那只雪白的脚背竟立刻朝前踢去,顾从周没有防备,胸口硬是挨了一脚,他闷哼一声,一把攥住了谢稚柳的脚踝。 谢稚柳太瘦了,皮包着骨,顾从周捏着那寸骨头,只觉得自己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揉碎了似的。 谢稚柳的手还被绑着,他的脚又被顾从周攥着,哪里都逃不开,脑袋混成身上还酸痛。这就算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见得有这般痛苦,他看着顾从周,瘪着嘴也没多忍耐,下一秒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嚎,“你欺负我。” 那草包少爷是不知道什么人间疾苦的,连这么点痛就受不住了。 顾从周冷着脸,听他那哭声,又听他喊着几声“谢元宝”,他微微挑眉,指尖挑起谢稚柳的下巴,他低声道:“这名字你给我叫几次,我就让你哭几回。” 谢稚柳哭得发红发涩的眼陡然睁大,水汪汪一圈还泛着红好不可怜啊,他抽噎惊吓地看着顾从周,心里头憋了好多话,最后只成了一句委屈巴巴的,“你是我哥。” “你这声哥,说的倒是轻松。” 顾从周冷哼了一声,谢三见风使舵撒娇的本事比一般人都要来的厉害,他又喊了一声哥,末了又加一句,“我真的难受,疼得厉害,你让我戒鸦片,我会戒的,能不能给我些别的药?吗啡也可的,我听人说这就是用来专门戒大烟的。” “吗啡?”顾从周抬起下颚低看着他,他说:“那玩意儿就是专门骗你们这种蠢货的,它可比鸦片更厉害。” 谢稚柳欲哭无泪,“那怎么办?” 他见谢稚柳那蠢蠢呆呆的样子,叹了口气,替他松了手上的绳子,不经意的揉搓几下腕间,把谢稚柳给捞了起来,谢稚柳似心如死灰了,软趴趴虚弱的蜷在他怀里。 他听顾从周的声音在发顶盘旋,那人说:“若真的想要不那么难受,也是有办法的,你先去洗个澡,吃过饭后我带你出门。” 第5章 其实谢三少爷从前也是瞧不起旁人吸食鸦片的,只是他交的朋友太烂,勾搭的人噱他吸一口不会成瘾,且那感觉是真真切切的醉生梦死。 于是那传说中的第一口便就这样着了道,此后再无尽头。 若是真的能就此戒掉了这玩意儿,他当然是高兴答应的,谁会想要整天迷迷糊糊度日,而且因为这鸦片的事儿,他还进了那下作的地方被人羞辱。 他被顾从周抱进了浴室,白瓷色的浴缸看着他骨头疼,他回过头瞪着顾从周,“这回你可别用冷水浇我了。” 顾从周皱起眉,瞧着他那等人更衣的模样,挑起一侧眉毛,他道:“你还当自己是个少爷?自己脱衣自己洗浴,洗完了就出来。” 顾从周说着便把他给丢在了浴室里,谢稚柳睁大着眼,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竟敢这般怠慢,这般轻视……这个……这个谢元宝。 顾从周坐在窗下的老虎椅上,宝蓝色皮面镶嵌着四五颗水晶,是他花了高价从别处买来的。 大约是少年孤苦贫窭,长到了现在他有了可以自己控制人生的权利,便喜欢上了这些奢华的玩意儿。 铂金的兰花手杖摆在一旁,顾从周听着那淅淅沥沥的水声,右腿屈着搁在左膝之上,些许光从飘纱里透入,影影倬倬跌在他的脸上,金丝边框的眼镜搁在鼻梁之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几道光影下顾从周就似一尊雕塑。 直到那门打开,浴室里的热气往外冒,他听到谢三咋咋呼呼的声音,“竟没拿衣服,谢元……顾从周你快给我拿件衣服来。” 那尊雕塑动了,捏着那朵兰花,手杖支着地缓缓起身,他垂眸看去,是比那一日更喜人的白。 他从柜子里把早已准备好的衣物递给他,谢稚柳模样是定好的,身上虽然是瘦了很多,但胜在高挑,他穿着定制的西装,绸衫贴着皮肤,他扯了一下领口。 顾从周拿了一根丝领带替他系上,又捏着他的手腕,替他把西装腕口的皱褶捋好。 谢稚柳哼了一声,小声抱怨道:“手腕还疼着呢。” 顾从周没有理睬他,谢稚柳大概生来就是多嘴的,眼珠子随便转动,看到那宝蓝色的老虎椅便说:“你那椅子可真俗气。” 顾从周松了手,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被他妆点过一番的谢稚柳,他轻声道:“你这人也俗气。” 谢三少爷又吃了一肚子火。 他跟在顾从周身后下楼,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由管家瞧见了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斯文的小少爷可与那鬼哭狼嚎讨要着鸦片的烟鬼截然不同。 偌大的餐厅里就谢稚柳和顾从周两个人,沿袭着西式习惯,晚餐是牛排和奶油蘑菇汤,都是不合谢稚柳口味的玩意儿,他动都没动,拿着色拉盘子划拉了几片生菜吃。 顾从周见他不怎么吃,抬起头问:“不合胃口?” 谢稚柳眼睛一亮,故意拖拉声音长叹一声,“我是一点都吃不惯的。” 他期待地看着顾从周,就见顾从周点点头,说:“那多吃些色拉吧。” 谢稚柳险些又被气死。 晚饭吃得早,天还未暗他们便乘坐小汽车离开顾公馆。 上回乘坐这辆庞蒂克时没留心,这会儿才发现那司机不是中国人,他多看了几眼,便挤到顾从周身旁,压低声音悄悄问:“那是白俄人?这给你当司机得多少钱啊?” 顾从周报了个数字,谢三皱起眉瞥了顾从周几眼,“你还真吝啬。” “这是ji,ng打细算。” 顾从周驳了一句,谢稚柳哼了一声,他又往顾从周边上坐了坐,用脚提着顾从周的小腿,揶揄道:“不过你这人虽心眼黑得很,但对我倒是不错,你赎我出来定是花了不少钱吧?” 顾督办管的就是日常琐碎之事,克勤克俭持筹握算就是他这样的人,他忍着笑,侧过头,热乎乎的气息洒在谢稚柳的耳边,他说:“赚了,赎你我是一分钱都没花。” 谢稚柳一愣,又听他说:“你个小烟鬼可不值钱。” 谢稚柳被气到躺在棺材板里不会出来了。 那辆汽车在街道上驶过,天色暗了下来,几只飞蛾围绕在亮着光的路灯上,黑色小汽车驶出了法租界,竟是来到了一处胡同里。 汽车缓缓停下,不待白俄司机下车开门,顾从周已打开了车门,手杖划过地面,他快步走到另一侧,拉开车门把里头的谢三给捞了出来。 “到了,就是这里。” 谢稚柳抬起头看去,只看到黑幽幽的胡同深处,他困惑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处中医所,我听人说那针灸可缓解戒断时的瘾症。” 顾从周这般说着,谢三后退数步,后背抵在车门,他道:“你……你说要用针来扎我?我不要……” 他是用全身来拒绝了,顾从周拽他的手,他便整个身体趴在车身上,浑身僵硬着不肯动。 顾从周看着他这跟孩子似的耍赖撒泼模样,又瞥了眼边旁含笑的白俄司机,他上前一步,不顾谢稚柳的挣扎蹬腿,一把拦腰抱起,手上不轻不重拍着谢稚柳的屁股。 谢稚柳叫了一声,就听顾从周说:“你还闹腾,我就在这扒了你的裤子揍你。” 是大哥的威严了,谢三那草包秉着欺软怕硬的性子,在这般威胁下哼唧抽噎了几声,终究是乖乖不动了。 第6章 走进黑黢黢的巷子里,谢稚柳仰着面看着顾从周,这位多出来的便宜哥哥并未看他,走到尽头的门前停下,用脚踢开了那扇摇摇晃晃破烂不堪的木门。 谢三震惊道:“你就带我来这边治?也不知道是什么赤脚医生?” 他嘴上没有把门,这般说着额头便被敲了一指头,谢稚柳嚎了一声,捂着额头瞪顾从周,挣扎着要下来嘴里嚷嚷,“你又打我!” 他跳在地上,往前踉跄几步,顾从周要去拉他,被他一把甩开,谢稚柳扭头瞪着顾从周,骂咧道:“你凭什么打我?龟孙子!” 顾从周听到这称呼微微一愣,不怒反笑,瞧着那谢三,他说:“我是龟孙子,那你是什么?龟孙子的弟弟?” 谢稚柳脸都红了,他往前撞过去,一脑袋碰在顾从周肩膀上,他咬牙骂:“王八蛋。” 顾从周哼笑,指着谢稚柳,“王八蛋的弟弟。” 谢稚柳骂人的词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且都被顾从周加上“的弟弟”三个字,谢稚柳气的原地打转,最后还是撒泼一招,他撞得委屈,哭戚戚道:“你欺负我。” “欺负你?我是真不敢的。”顾从周叹了口气。 他们这般斗嘴时,已经是走到了内院,前面没了路,顾从周用手杖轻打了一下谢稚柳的腿,他道:“停下来,前面不能过去。” 谢稚柳站定着这才反应过来,他往四周看去,现下所在是一个四面环屋的小院子,几处房间里透出光,昏昏暗暗的照在院子里,两边放着几个架子。 “往这边走。”顾从周去拉谢稚柳的手。 谢三回头看了一眼,问:“为什么那边不能过去?” “那里头都是这医所里的病人。”顾从周补了一句,“和你一样的病人。” 谢稚柳便立刻消了心里的好奇,一声不吭牵着顾从周的手。 顾从周是早几日就来这里打点过了,他带着谢稚柳到了那间专门会诊的屋子里,里头面积还挺大,放了几个屏风把看诊的病人都给分开着。 屋内点了香,味道嗅着像是柑橘薄荷叶,谢稚柳鼻尖微动,便在这时突然听得一声哭嚎,一个赤着上身皮肤溃烂不堪的男子从他身前冲过来,顾从周一把揽住他搂进自己怀里,谢三都吓傻了,呆钝僵硬站立着。 他的眼珠子像是钉在了一处,目及只能看到顾从周突起的喉结,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处,身体是在发抖,牙齿都在打颤。突觉得后脑勺被轻轻抚摸,吓破了胆子的谢三大喘一口气,仰起头目光晃过下巴嘴唇鼻梁最后撞进顾从周的一双冰潭里,他怯怯的犹豫着问:“那人……刚才那人是?” “是吸了鸦片,像那样的就是治不好了的,回去便是等死。”顾从周的手顺着发丝而下,在谢三的后颈上揉捏,他低声道:“谢稚柳你要是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不然便也会变成那样子,浑身都是烂的。” 顾从周那厮吓人的本事是拿得出手的,把他弟弟吓得胆子都快破了,挑了挑眉,牵着这小木头人往一间空着的屏风隔断里走。 看病的老中医是个有经验的,就算是谢稚柳此刻打扮的如何人模狗样,他望了一眼便瞧出他是吸大烟的。 谢稚柳坐下后,把手递了过去,老中医搭了脉,又让谢三伸出舌头。谢稚柳“啊”了一声,舌头拉得长长的,顾从周站在他身边,目光落在他身上。 望闻问切一番,最后谢稚柳得了一副药方,中医在单子上写下鬼画符,一边写着一边吩咐,“这药方是由潞党参,金樱子等组成的,将其煎制后撇去渣滓,混入那陈酒内再煎一沸,置盖钵中勿令泄气。于瘾症前先饮一钟,瘾可不至……吃了这药之后切莫贪食海鲜生冷之类的。”1 谢稚柳听得两眼发直,下意识地看向顾从周,刚刚还被他骂王八龟孙子的人已在心里细细记下,又问道:“若是还发了瘾症该如何,可有什么缓解方法?” “若不管用了,便可在手腕内侧外侧的内关x,ue、外关x,ue和手心手背的劳宫x,ue、合谷x,ue施诊缓解,这法子在家里便可实施,待会我让我那徒弟抓药时,给你们拿一盒银针来。”2 顾从周谢过后,轻拍了一下谢稚柳的肩膀,“走吧,和我带外头去。” 此刻的谢三实在是乖巧可人,站起身时主动拉住了顾从周的手,叫了声哥哥,又小声问:“我会好吗?” “会的。” “我不想变成那样。” 顾从周宽慰他道:“我也不会让你变成那样子的。” 顾从周的养父乔治曾在法租界任职,后因工作调动原因要回去,便是在轮船港口,他见到了濒死的顾从周。 传闻谢家那娼妓之子偷了家里的钱财逃了,却不知他什么也没拿,离开之后反被谢家人追打,一刀砍在了后背,是下了狠心要让他死的做法。 第1节 第2节 春风不昼_现代耽美_BL 作者:魏丛良 第2节 顾从周一身的血,像是地狱恶鬼走在市集中,旁人视他如蛇蝎胆怯避开,未曾有一人出手相救。他倒在那港口奄奄一息时,眼跟前踏来一双黑色皮鞋,那是富人的鞋,上等人的尊贵,是他永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往日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可死都要死了,他大着胆子满手猩红去碰了碰。 乔治信奉耶和华,他看过太多不幸,也常常因为自己此刻正在做的事而忏悔。 他把顾从周带了回去,找了医生为他看病,询问他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是谁把他伤成这样的?他是一问三不知,乔治无法,便拿着字典为他换了个新名字。 后带他回了法国,把他寄养在家自己名下,成为了顾从周的养父,给了他一个家。 顾从周在法国时常会因为仇恨而充满戾气,他拼命的学习锻炼提高自己的价值,心中所想的都是为了回去报复谢家。而等他听到谢家落败,看到那谢三少爷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他突然发现自己恨不起来了。 或者应该说,他恨谢家的每一个人,却唯独对谢稚柳,他没有恨。 批注1:戒鸦片烟瘾方 【药物组成】潞党参1两,金樱子1两,粟壳4钱,莱菔子1两,韭菜子1两,半夏1两,阳春砂仁5钱,广陈皮5钱,陈酒5斤,倭芙蓉灰5钱。 【处方来源】《种福堂方·附录》。 批注2:参考《石学敏实用针灸学》 第7章 王彪这两日遇到了些事,金钱门开在法租界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能开下去自然是给了上头不少好处,但近日公董局里大换血,之前同他接头的一位回了法国,他便没了门路。 两日以来光是过来查账的人便来来回回换了几波,金钱门也因这事而被迫歇业了两天。 一筹莫展之时,他那小情人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他,当机立断拨了电话给顾从周。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王彪已然是没了把顾从周往声色场所带的想法,而是让专人去弄了几张“俄国歌舞团”的演出门票,说是普里贝特科娃·克拉林都来了,邀请顾从周去看。 他那客套的话说得好听,而顾从周自己对这方面也颇有兴趣,便答应了下来。 巴黎大戏院门口,王彪早早就到了,他携着自己的情儿站着,身穿旗袍姿容艳丽躺着一头波浪黑发的女人依偎在他身旁与之说着悄悄话。 门口停着几辆黑色小汽车,也有几个屈着背拖着涂满了黄漆人力车的车夫朝王彪吆着,“老板,要不要坐车?” 王彪挥着手,满脸不耐烦,“去去去,一边去。”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庞蒂克驶来,小汽车就刚刚好停在了王彪跟前,王老板往后退了两步,刚想骂哪个不长眼的不会停车,就见前头的白俄司机下车,拉开了车门。 顾从周从里头出来,王老板立刻成了哑炮,换了一副嘴脸谄媚笑道:“顾董……啊不该叫您督办了,顾督办您来了啊?” 顾从周“嗯”了一声,也没理会王彪凑上来的狗模样,他绕到另外一头,亲自打开车门,手杖轻轻敲打,他对着车里的人道:“别睡了,快下来。” 另一头王彪好奇看去,就看着一位穿着西服背心,手里拎着一件驼色外套,粉白的面一丝不苟的发,活生生一个娇贵的小开模样。 王彪瞧了几眼,才算是辨别出那不就是前不久被顾从周带回去的谢三少爷吗?竟是还没吃厌?他想着那日瞧见的雪白身子,便朝那谢三多看了几眼。 谢稚柳下了车,大大的打了个哈切。顾从周把他手里的外套拿过来让他穿上,谢稚柳伸出手穿进衣袖里,他看着顾从周不情愿道:“我都说了我不喜欢看这什么白俄话剧,而且那药吃的我困死了。” “你整日都在睡觉,带你出来走走,别跟只猪似的。” 谢稚柳稍微睁大了眼,用手肘撞了一下顾从周,“你才是猪。” 边上王彪目瞪口呆看着他们,那位顾督办不仅替谢三穿好了衣服,还仔仔细细捋平了衣领褶皱,倒是谢三不识趣,一个劲的说好了没可以了没你怎么那么烦像是老妈子。 顾督办听了竟也不生气,王彪彻彻底底傻眼了。 戏剧演的是《伊凡雷帝》,王彪连那名字都说不通顺,顾从周看着那门前的海报倒是点了点头,说:“这是场好戏。” 谢稚柳视线扭到他身上,问:“你看过?” 顾从周“嗯”了一声,谢稚柳就说:“既然看过了为什么还来?” 王彪听着谢三的驳问,心里暗骂这茬不懂事,可就听顾督办说:“你不是没看过吗?带你涨些见识。” 谁都知道谢三是个草包,胸无大志腹中无墨,他这么说就跟嘲笑似的,王彪忍着笑,谢稚柳红了脸,又在心里把顾从周骂上了一轮。 检了门票,走至观众厅二层,那一排的椅座比下面的要宽敞,皮质的座椅叫人靠进去十分舒服。 谢稚柳挨着顾从周坐下后便似没骨头一般瘫在皮椅上,等着光线逐渐黯淡,顾从周侧头看去,yin影轮廓下,那小混蛋在还没开戏前就昏然睡去了。 第8章 戏才刚看了个头,从左往右看,除了顾从周其余三人已都是昏昏大睡。 顾督办坐在谢三和王彪中间,那一大一小一瘦一肥的脸面都纷纷靠在他两边肩上,顾从周冷着脸抬起手来,翘起一根手指戳开了王彪那大脑袋,可怜的王老板就跟不倒翁似的被他拨到了另外一侧。 左肩上的重量没了,顾从周脸色松了松,他扭过头就着雾蒙蒙的暗光里打量着谢稚柳。这谢三也不知道是如何长得,就是在这般模糊的黑暗里,淡淡瞧着隐约轮廓,还是能叫人看出几分艳姿来。 谢稚柳大概是睡得不舒服,脑袋动了一下想要靠回去。顾督办收回视线,面朝着舞台正中,身体慢吞吞往下坐,肩膀下榻着,他伸出手悄悄把谢稚柳的脑袋按了回来。 整场演出谢三少爷就听了个尾,还是因为刚刚睡醒,仰靠在皮椅上发愣了好久,半睁着眼突听一声高亢的呐喊,他打了个激灵,差点没从皮椅上摔下来。 王彪在旁大大的打了个哈切,那嘴张到一半瞥见顾从周朝自己这边看来,他连忙直起身,用手掩着嘴,强压下那困倦,对顾从周笑了笑,他说:“这戏演的还可以啊,哈哈。” 最后两声干笑,听着的人都觉得尴尬,谢稚柳在旁说:“我看都看不懂,一坐下来就睡着了,没意思,忒没意思了。” 他就不是个能给人面子的,王彪脸上挂不住,还是顾从周说:“挺好的。” 看台一侧的红木门被拉开,他们随着人群出去,大家挤在一起,顾从周把谢稚柳拽到自己身前,从后头护着他往外走。 走出戏院外,他们等小汽车来接,谢稚柳半阖着眼懒懒散散倚靠在顾从周身上,他这模样自己不觉得有异,倒是让旁人看着觉得他不像样子。 王彪瞅了两眼顾从周,见他一声未吭,他便压下心里的腹诽,凑到顾从周身边轻语道:“顾督办,待会要不要再去喝杯茶?” 谢稚柳掀开眼皮,顾从周垂眸看了眼谢三,而后朝王彪看去,他说:“也行,那就去吧。” 王彪的身家其实也不止就金钱门一处,只不过就这地方最赚钱,还有的都是蝇头小利,一月总和起来都没有这金钱门一天赚得多。这关了两天店门,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在割r_ou_,躺着都能听见钱飞走了的声音。 小汽车行驶到马斯南路旁,骑楼街铺在这个点还算热闹,王彪带着他们走近一门里,茶室就在里头,一间间房间过去,王彪推开一扇门。 谢三站在门口,鼻尖微动,他侧头看去,有些心不在焉。 小茶室里放着软塌子,塌上摆着小桌,几副做工ji,ng良的紫砂茶具放在上头。 这时候那王老板一直带在身边的情儿算是有了用处,她从茶罐里取出几撮茶叶置于茶则里,又将茶叶从茶则中轻轻拨入茶匙,几番动作都是优美流畅,后倒入热水轻轻摇晃。 谢稚柳对这喝茶不讲究,比起茶他更爱香甜的牛ru,此刻又看这一盏茶要那么久的功夫,更是心里不耐,想着以后怕是如何都不喝茶的,太费神了。 又等了片刻,终于是好了,谢稚柳接过那一盅茶,吹了两口气便一饮而尽。 那王彪还在吹嘘道:“这洞庭碧螺春是我特地让人带来的,你闻这香味……” 他那话还未说完,就听谢三拖着嗓子道:“还有吗?口渴死我了。” 顾从周那盅还未喝,便直接给了他。 王彪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暗骂这谢三太无法无天,又暗怪顾督办不好好调教自己的人。 王彪是要同顾从周说事的,面上的功夫做够后,他便让自己那小情人出去了,于是屋里还留着一个不识趣的谢三。王彪心里苦着,倒是顾从周说:“王老板,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说吧。” 谢稚柳这才发觉他俩是要有事要谈,他咬着茶盅边缘,把最后一口茶水啜完,对顾从周说:“我出去一下。” 他刚才喝了几盅茶水,现在觉得小腹微胀,顾从周扭头看去,谢稚柳已经拉开了门朝外头走去。 这如厕的地方在那长窄走廊的末端进了一处小房间,那里面的味不算好,谢三全程憋着气,出来时险些岔气了去。 他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快走到刚才那间茶室时,谢稚柳突然站定,他侧头往边上那间看去,红木色的门关得严实,看着密不透风可谢三那狗鼻子还是嗅到了些许异样。他吞咽着唾沫,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不由自主朝那门走去,手按在门上轻轻推开。 那门竟然还真的就被他这么给推开了,谢稚柳站在门口,呆看着那烟榻上歪歪扭扭吞吐云雾的几人。 小小一间房,便全都是挤在一起的,人的模样都没了,烟枪里放了使人致瘾的鸦片,吸食的人脸上露出憨笑,似在云端如在梦里。 谢稚柳面上呆钝,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他从前沉迷那东西时,只觉得吸了之后舒坦,整个人都似在飘,什么都能忘了,却不曾想过原来由旁人的眼里看去,这些吸鸦片的人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原来他以前也是这样的,痴傻的可怜。 谢稚柳只觉得后背发凉,他想着快些离开这里,可双脚却像是被砌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嗅着那气味心生恐惧,下一刻便拔高嗓子叫着顾从周的名字。 茶室内王彪刚说了两句话,就听到室外一声高喊,他都还未反应过来,小桌旁闲散坐着的顾从周便骤然起身夺门而出。他怔怔的看着敞开的大门,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脸色惊变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在谢稚柳喊出声后,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身体便被顾从周给用力揽住,宽大微凉的手掌蒙住了他的嘴鼻,他的唇贴在那掌心之上,止住了气息嗅到了一片冷雪气息。 谢三像是被暴雨打shi了羽毛的小麻雀缩在顾从周的怀中,王彪后一步到,顾从周的脸色yin沉,他瞥向王彪,那王老板打了个哆嗦,连忙去把烟室的门给关了,就听顾从周冷笑道:“王老板可真是个会做生意的,烟室同茶室开在了一处,还只隔了一面墙。” 王彪连声赔不是,“我……我是真被铁士兰路的那事给急昏了脑袋,忘记了顾督办忌讳这些。” 顾从周几乎算是半抱着谢稚柳把人给带回了茶室,谢稚柳嗅到了那味道,只觉得ji,ng神倦怠,打了几个哈切,呆呆钝钝靠在他怀里。 顾从周轻抚着他的后脑勺,他对王彪说:“不是我忌讳,只是我家孩子正在戒瘾,若是以后再让我看见这些,我们这事也就不用再谈了。” 王彪听了眼前一亮,立刻连连点头,接着又听顾从周说:“王老板托我办的事我定是会尽心的,不过我也有件事需要王老板替我想想法子。” 王彪拍着胸脯道:“有什么事顾督办尽管知会我。” 谢稚柳阖着眼,发顶被轻轻缓缓揉着舒服极了,那松缓的感觉竟让他觉得比抽大烟还似在云端,他忍不住把脑袋蹭过去,让顾从周多摸摸。 便在这时,就听到顾从周冷冷清清的声音,他道:“你去帮我把当初噱这谢三抽鸦片的,还有那之前来你这边奚落谢三的几个人都给我找出来。” 王彪一愣,“顾督办您这是要?” 顾从周说:“既然谢三现在是我的人了,我当然不能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从骑楼出来,谢稚柳由顾从周搀扶着钻进小汽车里,一路上他都似昏沉状态,一声不吭。到了顾公馆,顾从周要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开,谢三自顾自的下车离去。 顾从周皱起眉,不知道这谢小少爷又在发什么疯。 管家替他们开门,刚开了条缝隙就被谢稚柳推开,他几步走进客厅,头也不回上了楼。 顾从周缓缓走进来,管家接过外套大衣和手杖,压低声音问:“谢少爷又是怎么了?” 食指点着太阳x,ue,顾从周说:“怕是这里又搭错了。” 这话刚说完,就听楼梯上谢稚柳的喊声,“你在骂我,我可听见了。” 顾从周轻笑,快步上楼,他拉住谢三,轻声问:“你这是怎么了?脾气来得那么快?” 谢稚柳扭头瞪他,同顾从周拉拉扯扯进了房间,左脚踩掉了右脚的皮鞋,甩着两条腿把鞋子丢开。 顾督办弯下腰去把那两只飞到各处的皮鞋捡起摆在一边,他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谢稚柳,声音不轻不重,“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要不然你朝我发脾气,我连缘由都不知,你这脾气发作的多亏啊?” 谢稚柳重重哼了一声,他是不能把话憋太久的,听到顾从周这么说,便道:“你和那胖子说什么我是你的人不能受一点点委屈?你是在可怜我吗?” 顾从周一愣,他问:“便是这话让你这么恼怒?” 谢稚柳不语,顾从周便说:“可怜你又怎么了?你以前不也是可怜过我的吗?” 谢三想不到顾从周竟然还那以前说事,他急红了脸道:“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说话都不算数的,反正我就是不要你的可怜,我不要。” 他就是无理取闹吧,说话时还乱蹬着脚,顾从周皱起了眉,打量着他。 顾从周说:“我从未可怜过你,我心里有恨有怨却从未对你们谢家有过怜悯。” 谢稚柳一愣,不禁觉得后背发凉,他气势弱了下来,“那你为什么帮我,直接把我丢在那里任我死了不是最好?” “因为你当初也救过我,那支铂金做的玫瑰,你让我卖了去换钱不是吗?”顾从周轻轻圈住谢稚柳的脚踝,一边替他脱去白袜,一边说道:“若是没有你,我怕是早就死在了某个腌脏旮旯里头了。” 第9章 等着天气暖和了一些,谢稚柳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好了,不吸鸦片之后他似乎是吃什么都香的,被顾从周养着,白白胖了五六斤。 顾从周看他懒躺着不动,便总要拉着他出去走一圈,顾公馆面积大得很,花式小洋房就有好几栋,还有一个钟楼,谢稚柳走在院子里连连感叹,“你可真是飞黄腾达了,这房子可比我家以前还要大。” 那都是法政府拨给他的,本来就是空房子留着也没用,顾从周不在意这些东西,他走在前面,手杖点着地支撑着一小部分的身体重量。他们走到了一处玻璃花园前,谢稚柳以前从未来过这里,他第一次见到这花房,只觉得新奇好玩,快跑着过去,走到那花房门前时还是知道要停下来等等顾从周。 “你怎么那么慢?” 他看着顾从周不紧不慢的样子,一把拉住顾从周的手。 顾从周不作声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推开门进入花房,便听到谢三发出一声唏嘘,“这外头看着挺像样的,怎么到了里面一看都枯了了。” “这个花房我还没让人打理,这里的花草都是先前人留下的。” 谢稚柳听着只觉得可惜,他松开了手走到一株耷拉下来的花叶前看了好久。顾从周走到他身边,低头瞧着他,还是第一次从谢三的脸上看到这样认真严肃的神情。 “谢稚柳?” 顾从周唤了一声,就见那平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三少爷捧着一堆枯花站了起来,雪白的掌间揉着泥和几片干了的花叶,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顾从周,“这……这地方能给我吗?我想在这里养些花。” 顾督办愣了,谢稚柳自己也知道他得了这个便宜哥哥,人家给自己戒了鸦片还好吃好喝供着,此刻又要提出些要求来还真的是说不过去。他见顾从周不说话,热气一寸寸冒到脸上,嗓子发紧,“你要是不答应就……” 话还未说完,顾从周便道:“当然是可以给你的,这花房也没什么用处,你要想养花就养吧。” 谢稚柳脸上一喜,“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顾从周笑了一声,声音低低沉沉的落在谢稚柳耳畔,他把谢三的手拉到身前,替他撇去掌心里的泥灰枯花,从衣兜里拿出一块灰黑格子方巾,替他细细擦拭过每个指头。 谢稚柳看着自己灰扑扑的手被一点点擦干净,手指隔着一层布料被轻轻磨蹭,他咽着唾沫,刚才还没红起来的脸现在倒是一下子被煮熟了。 谢稚柳小时候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谢老爷还在时问他长大了想当什么,当时的小谢三童言无忌只说要去当个种花的,结果是被他父亲要一顿痛骂,说他是胸无大志。 可怜的谢三少爷明明只是想要简简单单养些花,却因生在了这个富贵人家,连这在平常人里看着最基本的玩意儿都做不成。 谢稚柳同顾从周说起自己从前的那些事,顾从周听了便对他说:“在这里没人能逼迫你。” 谢三听了哈哈大笑,抱着顾从周的手臂,半个身体都贴了上去,他仰起头一双招子亮晶晶的,顾从周听他说:“哥,你才是我亲爹啊。” “一边去,我还没有你这么蠢笨的儿子呢。”顾从周嗤笑一声,话虽这么说,身体却是不动任由谢稚柳抱着。 有了那么个花房任谢稚柳打理,他是一改前些日子懒散作风,一清早便起床让司机载他去花鸟市场他亲自去挑选。 出了法租界,渡口的市场一早上就是熙熙攘攘,刚进去都是雀儿的,走到里头才是买花的地方。谢稚柳扫了一眼,他是不给顾从周省钱的,他觉得不错的都点了一遍,报出顾公馆的地址,付了定金后让摊主送到那地方去。对方连连说好,谢稚柳又摆了一回阔少爷的谱,乐滋滋的往回走,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那花房是他花了心里去想要完成的,一连好几天都起早贪黑,顾从周本以为他就是三分钟热度,想不到竟是坚持了半月有余,等到了真正完工的那一日,谢三就差没吹锣打鼓放爆竹了。 那日他特意在顾公馆门口迎接着顾从周,看准着顾督办一下车,便立刻上去拉着他的手臂,顾从周一边理着衣服一边往里走,“你这是要去哪里?” “给你看个好东西。” 谢稚柳脸上都是笑,他嫌走路太慢便快跑了起来,顾从周被他拽着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了,勉强跟上这只脱了缰的小野马,顾督办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到了到了,顾从周你看这里头的花都是我亲自去挑拣栽下的。” 谢三放开了手,而后围在顾从周身边打转,他是真像个小孩,只要给点好处就是乐呵呵的模样。 春日晚霞暮暮,万道霞光似锦缎披下,谢稚柳拉开门,他走进那片花团锦簇里,一层薄红落在他漂亮的熠熠生光的脸上。 他问顾从周,那些花美不美?好不好看? 可这让顾督办如何回答,他的目光逗留在谢稚柳的脸上,想到了那句,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他已经是见过了这世上最美的花,周遭花草都已黯然失色了,还让他如何去作答。 第10章 周唯仁睡到了日上三竿才从卖春小姐的胸脯上起身,他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弯腰去找地上的裤子。 小姐也醒了,坐起来后瞧着他的后背,把床头挂着的一件绸衫丢给他,“周公子今晚还来吗?” 周唯仁侧头招了招手,小姐依偎过去,就听周唯仁说:“可来不了了,我今晚得去那顾公馆参加个聚会。” 像是这样的聚会其实根本没什么由头,只是为了结交一些新贵或者拓宽社交圈子,周唯仁有意去结交顾从周,便托人要了这次法租界聚会的请柬。 当夜顾公馆门前一辆辆汽车依次停着,周唯仁穿了一身银灰色西装,头发抹了油,看着人模狗样的。他下午时是吸够了鸦片,此刻看着ji,ng气十足,从车上下来进了顾公馆。 作为法租界第一位华人董事,来到这边都快大半年了,除了吃过王彪两顿饭,其余的动作竟是没的。 那王老板心大,自己都没觉察出什么,还是别人来找到了他,让他帮忙着引荐引荐顾督办,他才发觉了这事,一时间竟有种荣光加身似的,下一回见到顾督办时,倒是有些娇羞起来。 今晚的聚会,来的都是些想和法租界搭上关系的,可惜那顾从周只是说了几句话便不见人影了,留在厅里的人便把目光都聚焦在了王彪身上。 知道这人和顾督办吃过两顿饭,便都纷纷来找他询问,王彪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争抢着,滋味不好受,额上冒着虚汗,脸都快笑僵了,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走到角落里,稍微歇了一口气。 没多久,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王彪瞧了一眼,他的胳膊便被旁人碰了碰,边上的人晃了一下酒杯朝他敬来,笑着说:“您就是王彪王老板吧,久闻不如一见。” 王彪一愣,捏着酒杯碰了一下,对方又说:“我是周定海的儿子周唯仁,父亲叫我来和顾督办说几句话,只不过我在厅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他,您可知顾督办这会儿在哪里吗?” 王彪一阵无言,心里头是翻了个大白眼,随口说道:“顾督办应该在那谢三少爷处。” 周唯仁一愣,“谢三?”他慢慢皱起眉,说道:“可是谢稚柳?” “就是他,顾督办可喜欢这谢三了,抱在手里怕跌掉的那种。”王彪说着摆摆手,“不出意外他俩准在一起。” 那周唯仁得了这个答案脸色却不好了,他是听人说起过的,顾从周在家里养了个兔子,可怎么会想到那兔子就是谢三? 当日他可是狠狠奚落了谢三一回,周唯仁一想到这事,便后背一凉。他心里头发虚,看了一眼四周,也不想着要不要去和顾从周说上几句话了,他拔腿就往外走去。 特地请来的管弦乐团换了一首歌,激情高昂的合奏骤然响起,周唯仁打了个激灵。 就跟逃似的跑了一段路,周唯仁走到了顾公馆里头,入夜后四周的景色昏暗模糊,来时的路已经记不清了,他像只无头苍蝇没有根据的走着。突然就看到眼前亮起了一片光,周唯仁便循着光源快步过去,距离近了些,他才发现那竟是个玻璃做的花房。 里头有光应该就是有人的,周唯仁推门,脚踩着几株幼嫩的花苗上,他低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又往前了几步,便听到一声呵止,周唯仁身体一震,听到身后有人过来,是个熟悉的声音,“你是谁?快些让开,没看见踩到我的花了吗?” 周唯仁扭过身去,目光细细打量,谢稚柳脸上沾了灰,一身花农打扮,对方见到是他,也是一愣,接着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周唯仁瞧着他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估算,那些惊惧害怕一消而散,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他讽笑道:“是谢公子啊,怎么就不见了,我先前还听人说你是到了顾从周这里享福的,怎么就成了个花农了?” 谢稚柳捏紧了手里的铲子,他是不想和这人争辩什么,“不关你的事,你快给我让开,这里是我的地方。” “我就不让怎么了?”周唯仁面上露出恶意的笑,他低头附在谢三的耳边,轻声说:“我可还想在看你光着身体爬一回呢?” 这话一出,脸上便着了一铲子,周唯仁一声嚎叫,捂着发痛的鼻子不敢置信看着谢稚柳,“你竟敢打我?” 谢稚柳捡起掉在地上的铁铲,他指着周唯仁,“我怎么就不敢了?打的就是你这孙子。” 只听花盆瓷器破碎之声,伴随着周唯仁谢稚柳旗鼓相当的怒骂声,两个纨绔子都不是什么好身手,打起架来没有章法,扭打着滚在地上,压折了好些花花草草,把谢三心疼死了,抓着周唯仁的头发使劲扯着。 花房内弄得震天动地,闻声而来的下人们都惊了,快速把两人给分开,谢稚柳被拖着手,挣扎着还作势要过去。那周唯仁比他有心计,一见人来了便立刻捂住了脸,哀声道:“谢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来看花的,弄坏了你一株花苗你就动手打我。” 谢稚柳大概是第一回 见到这般两面三刀的小人,一口气憋在心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话都不利索了,“你这个……你这个……小人。” 他憋屈的要死,就在这时手臂上的钳制慢慢消了,谢稚柳只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揉按了两下,他抬起头撞见了顾从周一双冷冷淡淡的眸子。 谢稚柳瘪着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顾从周捏着他的下巴,明知故问,“和人打架了?怎么跟只野猫似的,还被人弄花了脸。” 他像是在外头受了欺负回了家找到了依靠的人,他伸出手,握住顾从周的大拇指,声音发紧发涩,他说:“你不要听那个小人的话。” 这时,周唯仁捂着脸上前,他看向顾从周,手指着那谢三道:“顾督办你养的这兔子可真烈啊,逮着人就抓挠,我看还不如把他那双爪子给砍了,省得日后弄伤了您。” 谢稚柳打了个哆嗦,顾从周侧头看向周唯仁,他说:“周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那边去,我们泡壶茶好好说。” 第11章 约莫走了五六分钟的路,周唯仁看到了一栋三层高的小洋楼,与会客的那栋楼隔了些距离,屋内开着灯,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他被带了进去,开门便被顶上的水晶灯吸引,周唯仁暗自咂舌。 管家请着这位周公子坐于沙发上,给他泡了一壶英式红茶,“周公子你且等上片刻,我家先生换身衣服就下来。”周唯仁摆了摆手。 二楼卧室里,谢三又一次把鞋给踢掉了,他光着脚气愤地在地毯上走来走去。顾从周在一旁看着他,谢稚柳就这样来回走了几圈,突然停下来,跑到顾从周跟前攥住他的手,“你怎么还在笑?你都不帮我的吗?” 顾从周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脸上又是带着淤青,简直就可怜死了,但可怜归可怜,顾督办还是翘起了嘴角,他歪头打量着谢稚柳,“这是你的仇人,我帮你做什么?” 谢稚柳憋了一口气,他半个身体依过去,用头顶着顾从周的胸口,“你怎么可以不帮我,你是我哥哥啊。”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平日可都没听你喊过。” 谢稚柳把自己那点脸面都给豁了出去,脑袋顺着顾从周的胸前蹭着,施施然的抬起头,下巴磕进顾督办的肩膀上,脸凑得那么近,嘴唇贴着耳朵,呼着热气,声音像只小猫,细细软软叫着,“哥哥,哥哥,你帮帮我吧。” 连着两声“哥哥”,顾督办听着心平气舒,他侧头同谢稚柳面对着面,两眼平视,鼻息糅杂,嘴唇间的距离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近。 那谢三竟就着这么近的位置开口,粉嫩的唇一张一合,顾督办垂眸瞧着唇间贝齿,还有偶尔抵在齿缝见隐约可见的舌尖。谢稚柳说了些什么,通通成了虚无,失了底线的顾督办任他说什么都是好的。 谢稚柳听了这声应和,便退了回去,他站在顾从周跟前欣喜道:“那就这样说定了的。” 顾从周一愣,他回过神来,手指捏着那株铂金色的兰花,摩挲了几下,他慢吞吞问道:“说定了什么?” “你框我?”谢三好大的脾气,低下头就要用头去撞顾从周。 就听顾从周几声低沉的笑,托住那颗圆润的脑袋,把人圈到了自己怀里,他笑道:“是替你教训周唯仁吗?这不用你提,我自会去做。” 热气落在耳边,谢稚柳瑟缩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他想着挣扎,身体却被他哥被转了过来,下巴尖由顾从周捏着,一连串动作快到他做不了反应,只能见顾从周压下来的脸,他呆了呆,紧着嗓子磕磕巴巴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顾从周的目光跌在他的脸上,像是鉴赏家临摹着一副名画,扣在颊边的拇指轻轻摩挲,似细软毛刷扫过古董瓷器,谢稚柳吞咽唾沫,就听顾从周低声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这脸上的伤得擦些药的。” 周唯仁在楼下吃了整整一壶的茶水,也没见人下来,他皱起了眉,叫来了边旁的佣人,问起顾从周,却听那佣人竟然一口洋文。周唯仁吃了没文化的亏,费力的交流了几句,什么也没得出来。 又是坐了半刻,他突然觉得小肚钻心的疼,捂着肚子站了起来,拉着那下人哆哆嗦嗦说着,“茅厕在哪里?” 那佣人是东南亚来的,其实因怕生出什么事端来,这顾公馆里头大半的人都是外籍,少数是会华语的,此刻管家给周唯仁分派的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 周唯仁同他说不通,把人给推开,自己在房子里找方便的地方。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肚子奇痛无比,还未走几步便忍耐不住,他一张脸煞白之后又是涨红,便在这时听到了脚步声,周唯仁抬起头来,便看到换了身衣服装点体面的谢稚柳由顾督办牵着下了楼。 谢稚柳还未走近便捂着鼻子夸张大叫,“天呐,什么味道,怎么那么臭?” 顾从周瞧着他那浮夸演技,忍着笑,在离那周唯仁几步之外站定,他蹙眉迟疑道:“周公子?你?” 周唯仁面如白蜡,挤出声音,“顾督办我……我大概是吃坏肚子了,你这里可有换穿的衣服?” 他的一张脸在那谢三面前可算是丢光了,话音刚落就听那谢三少爷不客气的嘲笑声,“周唯仁你都多大了,竟还拉了自己一身?” 周唯仁头都不敢抬一下,顾督办抬起手指了一处,“就在那里,你且先去,衣服我立刻让人送进来。” 周唯仁舒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等那周唯仁进了那间屋,谢稚柳就拉住顾从周的手臂,他低声道:“他怎么会突然这般?还都弄在了身上,可是你?” 顾从周让他不要说,他牵着谢稚柳的手走到沙发边,拎起那白瓷做的茶壶,轻轻晃动,他说:“这一壶茶都被他喝完了,依照药剂大概是要难受上几天了。” 谢稚柳缓缓睁大眼,他压低声音,“那里头是什么?” 顾督办不语,只是朝他隐晦的笑了笑。 谢稚柳没少干过坏事,但他做的都是明面上的,这暗地里算计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佩服地看着顾从周,连道了好几声厉害。 “那接下来怎么办?” 顾督办说:“就不去管他了。” “那你之前说要给他衣服的呢?” “衣服?什么衣服?”顾从周看着谢三那傻乎乎的样子,他笑道:“我曾听人说你最纨绔不过,坏心眼最多,可现在看来,你是这世上最单纯不过了。” 那夜本是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周唯仁却在深夜里裸着身体,由两个外籍男佣给丢出了顾公馆。 他一身的臭气熏天,外籍男佣闭了门,周唯仁抱着自己的身体,哆哆嗦嗦妄想着把自己藏在夜里头,他是怎么也想不通,不是本该由他来好好奚落一番那谢三,可这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小楼里,顾从周架着望远镜放在窗前,是他特意拿出来的,专门供给谢稚柳瞧那周唯仁用的。 只不过他原本计划是让那周唯仁穿着一身脏衣服出去,却没想到他脱得那么快,两个外籍佣人又是听不懂的,便直接把人给丢到了外头,此刻周唯仁光着身体在门口叫喊。 谢稚柳倒是很起劲,拉着顾从周的袖子说:“快让我看看。” 顾督办瞧着那模糊的但还是可见的裸身,默默移开眼,收起了那架铜质的望远镜,他道:“没什么好看的。” 第12章 “周唯仁啊,就是周定海那独子,昨夜光着身子,满身的臭味从顾公馆里被丢出来的。” “还有这种事?” “骗你做什么?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他还问人讨要衣服,都没人理会他的。” 这几日有关那周家公子的传闻四散在街市码头,就连烟榻上也都在论这事儿,讽刺挖苦是免不了的,还有的说起这周公子便忍不住笑说是不是个傻子?竟那么大年纪了还有把这拉在自己身上的一说。 周定海可快要被自己这儿子给气晕过去了,周唯仁到了家中便是大吵大闹,嚷着要去顾公馆找说法去。 周老爷让人拦住他,眉头深锁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道:“你是要去找什么说法?你且先看看自己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那顾从周吧。” 周唯仁蹙起眉头,一屁股坐下,他憋气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的?我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拍他马屁就差没把脸贴过去了,我不过是同那谢三打了一架……” “你说什么?”周定海打算了他的话,狠狠看着他。 周唯仁被父亲的眼神吓了一跳,他道:“顾从周把谢稚柳从金钱门给赎了出来还养在了家里,我也是恰好碰到,那谢三太不识相了,一见我竟就打了我。”周唯仁见周定海不理会自己,便转向他母亲,哭丧道:“娘,你看我这鼻子都还是肿的。” 周夫人抱着儿子好一顿安慰,两人凄凄惨惨的闹得周定海两耳直嗡嗡,他问:“就因这事顾从周便这般对你?” “是啊。” “那看来他也不是什么油盐不进的人,怪不得王老虎那金钱门最近又开张了。”周定海脸上露出释然,周唯仁看着他爹脸上的笑,心里满是不解,却听周定海说:“你快去给我梨园,让他们把那秋小千带来。” 秋小千是那梨园的头牌,平素旁人都是抢着见他都是见不到的,此回周老爷花了重金把人给请到了家里头,只叫秋小千哼上了几句戏文,便又让他停下。 秋小千一脸的茫然,周定海打量着他,又拉来周唯仁,问:“这可比得上那谢稚柳?” 周唯仁虽不喜男人,可这秋小千却是姿容艳丽,他看了一眼也不由得心猿意马,他道:“是比那谢三好看,可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定海轻声道:“那王老虎能塞人给顾从周,我们便塞给他个更好的。” …… 王彪这日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边打着一边骂,“定是哪个孙子在说老子。” 他不是什么斯文人,说这话也都是脱口而出,要是在自家里便就罢了,偏偏是在顾从周那边。 顾从周帮他解决了金钱门的事,王彪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虽顾从周没说什么,可他硬是要把每月的营钱分出一分利给顾从周。 此刻正与顾从周回报着,他说了脏话,脸上起了红,尴尬瞧着那正在切牛排的顾督办,“哈哈,顾督办是我失礼了。” “无碍。” 顾从周并不在意,他说:“王老板是有心人,还是先吃完饭,我们再谈吧。” 他说着把盘子里的牛排一块块切好之后推到谢稚柳那边,却见谢三仰面靠在餐椅上,朦朦胧胧的样子掀开眼皮,竟是动都不动一下直接张开了嘴。 王彪睁大眼,便看到顾督办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叉子戳了一小块牛r_ou_递到了谢三的嘴边。 谢三咀嚼了几口,点评道:“也太老了吧。” 顾从周顿了顿,刀叉放在餐盘两边,王老板还以为顾督办要发作,却看他只是食指轻叩餐桌面,侧头吩咐佣人道:“让厨师再去煎一块嫩些的。” 这可就真的是无法无天了,王彪心里发紧,又细细思索着那谢三在自己这边那段日子里可否亏待他,王老板要被自己给吓破胆了。 便在这时管家走来,同屋里的人说:“先生外头来人了,是前几日从我们这里出去的周唯仁还有他父亲周定海,周老爷特意带了好些东西向您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 边上的谢三问:“还带东西来了,都有些什么?周唯仁那厮怎会这么识趣大方?” 管家为难道:“有一个箱子,里头应该是些银钱,还有……还有一个人,我听周老爷介绍说这是专门带来送给先生您的,是叫秋小千。” 最后三个字一出,王彪便一声惊呼,“秋小千?那可是梨园的头牌啊,别人疯着抢着想见他一面,送给顾督办?” 他脸上尽数都是不可思议,下意识看向边上的谢稚柳,就见那本来还是懒洋洋的谢三公子一下子就似打起了ji,ng神,从餐椅上扑簌簌坐直,他道:“送东西就送东西,还带人过来,这周家人好生讨厌,呸,不识趣的东西。” 谢三从餐椅上蹦下来,此时厨师已新煎了一块牛排端来,谢稚柳见了便大声道:“不吃了,不吃了,胃口都没了。” 王彪瞧着谢三发作,心里实在是胆颤,就怕顾督办不悦。又想到现在那周定海竟是想到了要送秋小千来讨好顾从周,那若是从他这里出去的谢稚柳被冷落了,他这边这条线可不就断了。 这般想着,王老板仿佛看到了自己同这谢三站在一条摇摇欲沉的小舟上,偏偏这谢三还只会撒泼无赖,实在是怒其不争。 顾从周倒是觉得挺有趣,他打量着谢稚柳这不小的动静,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稚柳惊讶看着他,“你笑什么?” 顾督办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他缓缓起身,伸手捋了一下那什小醋坛子的头发,他道:“这满屋子的醋味你可闻见了?” “什么醋味?”谢三一脸的茫然,顾从周却似吃了蜜糖,嘴边掩不住笑意。 他那开心劲儿放在了明面上,旁人一看就都看懂了,就连王彪瞧着心里的大石头也陡然落下,缓缓松了口气后,又见谢稚柳那糊涂鬼追着问:“到底什么意思啊?顾从周你别和我卖关子,告诉我啊。” 周定海等人在大厅里等了片刻,管家过来传话,让他们到里头小客厅里去。 顾公馆不是一般的气派,秋小千虽豪门显贵先过不少,可也是第一回 来到这样的人家,他四处张望着心里感叹,若是真能被这里的主人收了,那他可就真的不用再去大台子上唱戏了,荣华富贵一生都是享用不完的。 到了小客厅,便见挑高的大面窗玻璃,纱帘绑扎起,窗前置着一套漆黑柔亮的钢琴,他往前走了几步,踩在了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像是踏在棉花上头。 秋小千听着边上周老爷同人寒暄,他被轻轻推了一下,这位梨园头牌随即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喊了一声“顾……” 话音戛然而止,他同顾从周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异。 顾从周低声道:“秋意?” 他这般说着,边上的几人脸色变了变,倒是秋小千露出苦笑,“我已改了名字,现在叫我秋小千吧。” 旁边周定海恍然大悟,笑道:“原来顾督办和秋老板认识啊?” 顾从周表情恢复得很快,他说:“多年前见过。” 周定海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彪心里想,好个屁。随后他看向谢稚柳,就见那谢三脸上忽白忽红,就跟调色盘似的,他原本还想着这一局定是谢三会赢,可谁会想到这秋小千竟和顾从周是旧相识。此刻他只盼这谢三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来让顾从周厌恶可好。 谢稚柳也不知怎么的,看着顾从周同那秋小千眉来活,他是一刻都不想呆,冷着脸说都不说一声,硬是从顾从周与秋小千之间挤过去,大声道:“借过一下。” 他头也不回,只听“咚咚咚”几声,那松木楼梯都似要被他踩穿,周老爷见了便感叹道:“顾督办,您这里的人可也该好好管一管了。” 谢三到了二楼,闷头扎进顾从周的房间里,揪着大床上的枕头丢在地上,丢完了枕头还嫌不解气,又把顾督办的被子也给掀到地上。 发作完了后他坐在空落落的床垫上头,出神发愣,看着一地狼藉,有些无语。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顾从周不就是见一个戏子而已,他何必生出这么大的怒气。 谢稚柳一声长叹,觉得自己脑子是进了水,他往后一靠,仰面躺在那床垫上头,细想着刚才那秋小千的容貌,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做了一番对比后,突然恶寒起来。他坐起身“呸呸呸”了好几下,他惊惧的发觉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同那秋小千起了攀比的心。 顾从周心里惦记着谢稚柳,他虽是见到了故友,可也没有多聊。周定海本想着再让秋小千唱一曲给顾从周听,顾从周也说改日吧,没多久便送客了。 他们走后,顾从周便上了楼,一进屋便见到自己的被子枕头都被丢在了地上,他摇着头走到床边。那谢三前世可能就是只贪睡虫,此刻竟然就这样睡着了。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谢稚柳,只是一下,谢稚柳就睁开了眼,他盯着顾从周,第一句便是,“那秋小千就是个戏子,你也看得上?” 便是这一句话,掀翻了所有温柔缱绻,顾从周一顿沉下了脸,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眯起眼审视着谢稚柳,多日以来的和睦相处一朝分裂,他道:“那我还是娼妓之子,你也是这般想我的?” 第13章 “娼妓之子”这四个字就是顾从周的软肋,谢三知晓他的过去,目睹过他最卑微的时候,如今看着矜贵体面,可心里头总有自卑在。 他低头审视着谢稚柳,谢三被他的目光灼痛,他是口不择言,心中所思与口中所言根本无关联,他仰起头看着顾从周,茫然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从周不语,谢稚柳的声音又弱减了几分,小声说:“我就是……就是讨厌那个秋小千。” “为何讨厌?”顾从周问他原因,谢稚柳急得都快出汗了也答不出来。 顾从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说:“秋小千是我在还未去谢家时便认识的朋友,他同我算是一起长大。”他微微停顿,“在那勾栏院里一起长大。” 春风不懂飞雪,谢稚柳望着顾从周,还是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叫着“哥哥”两字,抬起手妄图去攥住他,却被顾从周躲开了。 谢稚柳急哭了,他道:“我没有那意思?我没有瞧不起你,说是娼妓之子,可我自己不也是被卖到了那里面吗?” 顾从周徐徐叹了口气,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腹中话颠来倒去落到了嘴边却只成了三个字,“我知道。” 他说完就要走,留着谢三呆了好一会儿,他坐在那堆狼藉里,突然站起跳到地上,一脚踢飞枕头骂道:“你知道?你知道个什么啊?” 自那之后不管是顾公馆里还是那督办办公室日子都是不大好过的,顾从周本就是不好相处的人。平日里也没见他多和善过,这些日子里更甚,冷着脸像个活阎王似的,走进走出都让人无端感觉到一阵寒意。 天也越发冷了起来,秋小千在小客厅里和顾从周说完话,看着夜深了,便让管家把自己的大衣拿来,他同顾从周说:“我也该回去了。” 顾从周微颌首,他说:“我让司机送你出去。” 管家把大衣拿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个佣人手里端着两碗粥,秋小千接过衣服,管家对他们说道:“先生今天是腊八节,厨房煮了些腊八粥,你们也喝一碗吧。” 顾从周接过青瓷小碗,递给秋小千,“吃了粥再走吧。” 秋小千听了便放下了衣服重新坐下,他接过瓷碗,汤勺轻轻搅拌,他说:“里面放了好些东西。” 第2节 第3节 春风不昼_现代耽美_BL 作者:魏丛良 第3节 管家笑道:“统共放了胡桃仁、松子仁、莲子、红枣、葡萄、玫瑰、桂圆r_ou_、荔枝r_ou_,揉进了砂糖味道清甜,谢小少爷都吃了三碗了。” 秋小千听到谢三眉头微动,瞧瞧看向顾从周,见他吃了几口粥,眉头皱起,“太甜了。”他把粥碗放下,又道:“吃了三碗?他可真是只金猪,他要在吃就别给他了,晚上少吃些才好。”管家连声应着。 秋小千也只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他的扮相得是需要他柔美可人,可他又是男子不能像女子那般纤瘦娇弱,便只能从饮食上着手,没吃一餐都需克制小心,生怕吃多了坏了模样。 倒是那谢三,一连吃了三碗腊八粥,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 顾从周把秋小千送到门口,屋外寒风阵阵,秋小千光是站着便直打哆嗦。顾公馆门外的光晕在秋小千柔美秀丽的面上,白俄司机正在把车开过来,秋小千说:“那么晚了……” 顾从周应了一声,对他说道:“你早些回去吧。” 秋小千抿了抿嘴,顾从周便道:“改日我来梨园看你的戏。” 白俄司机已经到了门口,秋小千颇有不甘,又看了顾从周几眼,那位顾督办已转身走了回去。 他脸上显出落寞,叹了口气便上了车,庞蒂克驶出那片豪气的公馆建筑,离开了租界回到了他那胡同院子里。秋小千像是又做了一次奢侈的梦,从车上下来,他拢紧着身上的外衣,白俄司机没急着走,绕到车后打开车厢,把里头的几样东西都给拎了出来。 秋小千一愣,忙走过去问:“这是什么?” 白俄司机说了几句外文,秋小千一概听不懂。那些礼盒一样样拿出去都是要很多钱的,被放进了屋里,礼盒上头还卡了一张纸片,秋小千抽了出来,上面是顾从周的自己,说是要给他的礼物。 秋小千不是没过这些礼物,他进贵客府中唱戏能收到些,又或是和人在床上做些什么也能收到些,可在那顾从周这边,他却什么也不做只是坐着。 他说给顾从周唱戏,就几句顾从周便说有些吵闹,他便不唱戏,想做些别的,顾从周又露出些许不耐,秋小千便什么都不敢动了。偶尔顾从周从公文里抬头与他说上几句话,心情好时会谈及幼时玩闹时光,那是秋小千最放松的时候,可这时间也是极少的。 此刻,秋小千看着这些平白得来的礼物是一点都不觉得高兴的,他把纸片揉搓成了一团,丢在了那堆礼物中间。 第14章 送走了秋小千后,顾从周折返回了书房,他还有很多事要做,金丝边框的眼睛架在鼻梁,台灯落下的光跌在他的侧脸之上。他同谢稚柳是一个父亲,可长相却是大不一样,若是不提怕是不会有人会相信他们俩会是兄弟。 他的侧脸如刀,下颌弧度凌厉冷硬,绷紧的面颊便是一块融不化的严冰。谢稚柳却不同,圆润的弧度,嘴角总是上扬,弯着一双月牙眼,叫人看着讨喜。 铱金钢笔搁在指间,笔尖落在纸面上的时间略久晕开了一小圈黑色墨水,顾从周看着那黑圈,手指微动,铱金笔尖划开一个弧度,几笔线条下去,一只栩栩如生的猪崽子模样出现在了他的公文页上。他盯着那图案出神,正欲涂抹去时,门突然被推开,就见谢稚柳披了一件月粉色长袍“蹬蹬蹬”进来。 顾从周从旁抽出一张纸悄悄掩上,他皱起眉,轻咳一声,“有什么事?” 他们也有好几天没怎么讲话了,此刻又是这样,谢稚柳心里又气又委屈,可奈何他是实在不舒服。他走到顾从周跟前,手捂着肚子,耳廓微红小声道:“我像是胃胀气了,睡都睡不着,还泛着恶心。” “怎么会这样?”顾从周问完自己就先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两个人异口同声道:“吃了三碗腊八粥。” 互相对视着,谢稚柳先撇开了眼,他那模样实在是可怜,紧着嗓子问:“有消食的药吗?我可太难受了。” 顾从周对他说:“没有。” “那有什么法子吗?我胀得睡不着觉。” 谢稚柳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走着走着受不似的坐在了地上,顾从周起身把他捞到怀里,“你这是吃了多少?” 谢稚柳如实道:“后头又偷偷去吃了两碗。” 顾从周都懒得骂他了,揽着他坐回了椅子上,谢稚柳屁股落在他的大腿上,蹭了几下想要起来,肚子就被顾从周轻轻按住揉了几番。 顾从周的嘴唇贴在他的脸颊边,“我听人说这样顺着揉也能消食。” 谢稚柳是享乐主义,一开始的不自在不适应都因为肚子上这抚摸的动作而缓缓消退,胃胀积食的感觉似乎真的渐渐好转。他逐渐舒坦放松下来,身体倚靠在顾从周怀里,没多久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顾从周轻唤,谢稚柳嗫喏着喊了声哥,顾督办微怔,接着脖子便被搂住,谢稚柳把脸埋在他的颈侧,软乎乎的蹭着,他呓语道:“哥,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一声叹息似一片雪花落下,春风不定昼夜不息,他的眼里把谢稚柳睡时的模样藏了个遍。 他知道这人贪睡贪食,也知道他没有坏心思,从不会克扣下人,对谁都是好的。 可撇去这些,顾从周更知道谢稚柳是只当他是哥哥,一个照顾一处依靠一份寄托,却唯独没有……爱意情愫。 思及此,顾从周眉头微蹙,拖着谢稚柳的腰,把人抱在怀中站了起来。 第二日谢稚柳醒来本想去叫顾从周一块吃早餐,却听管家说他早已吃过出去了。谢稚柳心里便不大畅快了,早饭也没吃多少就匆匆上楼。 顾从周那女秘书就算是天再冻,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套裙丝袜高跟鞋,她今日涂了艳红色的口红,走到顾从周跟前接过公文时,还特意问道:“顾督办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顾从周掀开眼皮扫了一眼,“看不大出来。” 女秘书指着自己的嘴唇,“你看我的嘴。” 顾从周眨眼,“你早上便吃辣味?怎么红成这样?” 那女秘书露出勉强的笑容,抱着公文转身便走了,愤愤不平回到座位上,掀开上头的一张废纸,便见公文第一页上的那只猪,她一愣,随即站了起来。 铱金钢笔夹在指尖,顾从周拿着一张早报垂眸看着,便听秘书那声音伴着吵人的高跟鞋声“蹬蹬蹬”过来,他头也没抬,报纸却被拿开。 顾从周不悦地皱起眉,待看到那亮在自己眼前的东西时便一顿,秘书问:“顾督办你怎么在这上头画了只猪?这份可就不能用了。” 顾从周抿起嘴,抽出那张纸,丢到了一旁,“不能用就不能用,再写一份就好了。” 这日晚间顾从周也没回去吃饭,听管家说顾从周是去梨园看秋小千唱戏了,晚饭要陪他在 利查饭店吃西菜。谢稚柳盯着一头空了的席位,沉着脸先是埋头吃着,吃到一半脾气就上来了,摔掉了筷子站了起来。 边旁佣人都被吓了一跳,就听那谢三说:“我不要吃这个,我也要吃西餐,我要吃牛排,带血的那种,还要喝洋酒,都给我拿上来。” 整个厅内被他弄得ji飞狗跳,牛排煎了半分熟,谢三艰难的切开一块,随即“呸”的一声吐了出来。顾从周是看出他吃不惯这些,在他住进顾公馆后他便专门请了个做中式餐点的厨师来家里。 “谢少爷您要是不喜欢吃就还是别勉强了。” 管家在边上劝他,谢稚柳就说:“我就不信了,他们能一起吃,我为什么不可以。” 这好大的醋味啊,管家看着眼前这位善妒的谢少爷叹着气摇了摇头,又听谢三说:“再给我倒些酒来。” 晚间顾从周由外头回来,一进屋便嗅见了一股酒味,那管家面色不好看,还没来得及说话,顾从周就看到一团黑影往自己这边冲来,他避之不及,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他皱着眉,看着谢稚柳从他怀里探出头,怀里抱着红酒瓶子,木塞子没打开,他低着头正使劲的咬着那木头塞子,嘴里嚷嚷,“酒呢,怎么不给我酒了。” 管家一脸难色,他说:“谢公子听到先生去梨园听戏,又和秋老板一起吃了晚饭,便发了一通脾气,还喝了些酒,这……他怀里的是从酒柜里硬抢来的。” 顾从周听着嘴边竟然是微微上扬,原本深锁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了,问道:“他生气了?” “是啊,从吃饭时到现在都在气着。” “哈哈”两声,那管家睁大眼不敢置信地听着顾督办的笑声,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便在这时又见喝醉酒了的谢三突然发作,酒瓶被他丢下,红酒洒了一地,顾从周立刻拦住他,不让他踩进那片碎玻璃里。 管家让人过来清扫,顾从周唤着谢稚柳,谢三慢吞吞睁开眼,迷茫了好一阵,待看清了是顾从周,便立刻把他推开,他指着顾从周的鼻尖,骂道:“你不理我,你凭什么不理我,你个坏东西,猪蹄子,狗屎蛋,我呸呸呸,气死老子了,气死我了,你凭什么凶我,凭什么啊……” 周遭一片安静,就看谢稚柳骂着顾从周,和那位活阎王脸上越发灿烂的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又成了哭声,委屈死了,“呜呜呜呜呜,你别不理我。”谢稚柳主动贴上去,像只小狗蹭在主人脚边,他叫唤着撒嗲着,“我不该说那些话,哥哥,你别不理我……谢元……” 顾从周原本是心满意足听着,却因那最后一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而硬生生的把一腔柔情蜜意给吓去了,连忙捂住谢三的嘴,低声道:“你个不省心的小醉鬼。”便把人给抱回了楼上。 第15章 顾从周不喝酒,也不知道喝醉酒是什么感觉,而此刻看着谢稚柳这醉酒模样,他便是越发笃定喝酒碍事。 小醉鬼正在发酒疯,光是上楼就像条活鱼似的扭个不停。顾从周轻喘着气,耐心都被磨耗干净,上了楼进房间便把他丢在了床上。 谢三嗷呜一声,后脑勺撞在床跌上晃悠了好几下,头晕目眩的爬起来,抱着脑袋委屈地看着顾从周,“你又打我。” 顾从周被气笑了,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边,挑起谢稚柳的下巴,“小东西。 谢稚柳仰着头,眼眶边一坨红晕开,迷迷瞪瞪望着顾从周。这人在他眼底成了好几个影子,讨人厌的可恨的让他无端端泛酸的坏蛋。 他又呜呜呜哭了几声,抽泣声那么大,眼泪却一滴也没有的。顾从周稀罕地瞧着他,心里是不可思议,他竟觉得这小坏蛋撒酒疯都是可爱的惹人喜。 正这般想着,顾从周就觉得手背一疼,便见谢三“啪”一下打掉了顾从周的手。他打了个嗝,吐出一股酒气,而后红着一张脸身体前倾,狠狠攥住了顾从周那段雪白的衬衫领子。 顾从周神情微愕,眉间浮浅川,眼前谢三的脸几乎是撞过来的,好在顾从周反应及时隔开了谢稚柳的脸,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他的掌心里。谢三咛了一声,嘴唇擦过顾从周的手心,shi润的唇张开,在他掌心末端留下一排牙印子。 谢三成了只浑身裹着酒气的小醉狗,把顾从周的手当成了狗骨头胡乱啃咬着,只是这只小狗没什么力气,啃人时也是轻轻绵绵。顾从周只觉得掌间酥酥麻麻一片,他微微错开手,谢三的嘴唇贴在他的手掌边缘停了下来。 气息不知何时变得炙热潮shi,细细的牙齿磨蹭成了舌尖探出shi润的吸`吮。顾从周的喉结耸动,他垂眸死死盯着谢稚柳,似要把这个不知事的小东西给吞入腹中。 他压着声音唤了一声谢稚柳,他低声问:“你在做什么?” 那谢三掀开眼皮shi漉漉地看着他,嘴唇从他掌心上微微错开些距离,顾从周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深吸一口气,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谢三痴滞地望着他,凑上去两片柔软的嘴唇磨蹭着,他把顾从周的整只手抱在自己怀里,像是他自己的所有物,软绵绵地撒娇道:“我在……我在惩罚你。” 顾从周乐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你这般惩罚人的。” 谢三哼唧了一声,“头发长见识短。” “我头发可不长。” 顾从周故意反驳他,谢三迷迷糊糊睁大眼,伸出手捋过顾督办脑袋上的发,皱起了眉。谢三扑腾着爬起来,整个人趴在了顾从周肩头咬住了顾从周的耳朵。 顾从周一震,脆弱敏感的耳垂被轻轻含了一下,他感受到谢三舌尖的柔软口腔里的热度还有那类该死的悸动,谢三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气息凝滞在了胃里,火烧一般的蹿着,浑身都在发烫,就在此刻那小混蛋又轻声发笑,伴随着身体扭动,他喊,“哥哥我好热哦。” 顾从周闭眼又睁开,眼底的火苗似被他燃尽,平日里冷如冰霜的脸带上几分愠色,他咬着牙齿恶狠狠地盯着谢三。突然把他抱起,谢三的胃抵在顾从周肩头,头往下垂,顾从周捋住他的腿,他的上半身像株海草在顾从周身上摇晃。 肯定是会不舒服的,他低叫着发出细软无力的声音,只是因为醉得一塌糊涂,整个人都晕沉到了极点,有气无力地动了几下,便乖乖陷入了这颠倒的状态里。 顾从周背着他走进浴室,把他放在瓷白浴缸里,谢三整个人顺势躺下去,软瘫在里头像是一团融化了的牛ru糖。 顾从周用水浇他,谢三被糊了一脸水,呸了好几口,他抹着脸眯着眼睁开,浑浊的视野缓慢恢复。黄铜莲蓬头里的水还在往外流,谢稚柳一脸顾从周是乘人之危的小人神情,而自己却在顾督办不注意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顾从周避之不及,整个人跌进了浴缸里。 …… 第16章 顾从周若是有一日英年早逝也是被那谢三给硬生生气死的。 可怜的顾督办摔进浴缸里时还想着那小醉鬼,怕谢三撞疼,他伸手揽住谢稚柳,把他整个人搂进自己怀里。顾从周一身的骨头都尽数疼了个遍,特别是他后脑勺,磕过那白瓷浴缸边发出闷哼,他脸色一变,腾出一只手伸手去碰,早就迅速鼓出一个包。 谢三没心没肺看着他哥脸色难看,竟还哈哈笑了,顾从周沉着脸气得骂出了,“小赤佬!” 谢稚柳抬起手拍拍顾从周的脸,谢三少爷脾气不小,横眉道:“骂谁呢?” 顾从周气笑,他撑着手翻身而起,随着谢三一声惊呼,后背落在那片白瓷上,人被结结实实压在了顾从周的身下。 膝盖入胯顶着软r_ou_研磨,谢稚柳那气焰不小的声响成了一团软绵呜咽。他一双眼瞬间染上了shi意,像是一汪春水把顾从周浸泡透了。 他哆哆嗦嗦喊了一声哥,气势软了下来,哼唧着依偎上去,他问:“你在做什么?” 长窄的白瓷浴缸无法容下两个成年男子,便是这般交叠也显得拥挤紧迫,顾从周低头盯看着谢三,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尖,他的声音沙哑,“我能做什么?” 谢稚柳努力睁大眼,眼前的顾从周成了层层叠叠虚影,他心里那么苦那么怒那么急都是因为这片影子,都是因为顾从周。而此刻顾从周的声音变成了一串抑扬顿挫钻进他的脑子里包裹着他的心,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他好难受,他被自己急到不行,把头抵在顾从周胸口,腿微微张开,shi润的唇开合露出粉`嫩的舌尖,“哥,我心里难受,你和那个秋小千在一起,我心里好难受。” 顾从周叹气,他慢慢起身,却突见谢三伸手猛地扣住顾从周的腰,他下腹往上贴,胯间微硬的软r_ou_一下下蹭着,撑开眼皮努力做出瞪人的模样,他道:“你要去哪里?” 欲`望是身体的本能,横流的春潮在某个时段泛滥,谢稚柳的心极速迫降,在炙热的地面上像是弹球快速跳动。他眼中似有火的,灼热盯看着顾从周,交叠的身体,开合的胯间,勾缠的双腿,他的手紧紧揪住顾从周的衣服。 谢稚柳开荤的早,谢家三少爷谁不想爬上他的床,只可惜后来他迷上了鸦片,身体沉溺于烟塌,那性`欲就根本提不起来了,偶尔来了兴致摸索几下,玩意儿也是疲软半硬不尽兴。 不像此刻,正根把西裤布料顶出一个鼓包,谢三那具身体似在重新回春,鲜嫩的皮囊终于是注入了一段不昼春风,萌芽徐徐摇曳,施肥浇灌的是顾从周包裹着他的气息。 “你摸摸我。” 谢三仰起头露出脆弱的喉结,他的shi发贴在脸颊边,面成了桃花,唇是花芯,晕醉求着顾从周来采蜜。 第17章 在葡萄藤架下晒太阳打盹的小少爷面上盖着一本话本,懒懒散散躺着,月白绸衣蹭在竹藤摇椅上皱巴巴堆叠在了一块。阳光跌在他的皮肤上,雪白成了剔透的缎面,翻身之际绸衣掀开一角,露出了一截看着柔软白嫩的腰肢。 谢稚柳生得的确是夺目漂亮的,像是一块已被洗净铅华的美玉,灼灼生光照耀着吸引着勾人心魄着。 顾从周想起曾见过的美景,心间波澜又起伏,那逼仄的心口私心很,容不下任何人,却唯独能让这谢三在其肆意撒泼耍赖。 那如同一盏ji,ng美琉璃灯的小少爷是他从不敢妄想奢望的前方,他曾藏于泥潭里只偶尔偷偷张望一眼,窥测觊觎隐忍人伦在心里起伏跌宕。 想着拥有他,想着强迫他,想着让他哭,想着狠狠撕碎他,想着叫他再也不能趾高气昂。 可若那般做了,谢三就不是谢三,只是一具藏在这囹圄里的悲伤无感身体。 顾从周捏着谢稚柳的下巴,眉间深壑,整个人趴伏在谢三身上,低头嘴唇贴在耳边。炙热的气息裹住了谢三的半张脸,他发着抖,顾从周的声音很低,他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摸摸我。” 比刚才更简洁的三个字,谢稚柳张开眼,睫毛哆嗦着,他侧过头嘴唇擦过他哥哥的嘴角,柔软的shi润的潮shi滚烫的唇,像是一夜盛开的昙花。 他从不把自己设想过是他的哥哥,亲情血脉是什么?只不过是一段荒唐的世俗事故,从他的母亲跪死在谢家大门前,从他被一刀砍过整段背脊时,他与谢家的一切都已尽数斩断。 他只是顾从周,他也不会去承认那该死的粗俗的名字。 锋利雪白的牙齿咬住了谢稚柳shi润的下唇,舌尖狠狠顶入,顾从周眉眼染上戾气狂躁,占有欲从根本油然而生。他终究是会把他占有,撕开他的身体,叫他知道吻他c,ao`他把他攥在手里由他依靠的人是谁。 抵在胯间的膝盖往下按,揉过一寸把大腿狠狠分开,谢稚柳唔了一声,发出似哭腔求饶的声音。半软之物被捋在了掌间,隔着一层西裤布料,似有似无碰撞揉`捏,顾从周摘下眼镜搁在边旁,他似开荤的凶兽,低头咬住了谢稚柳脆弱敏感的喉咙。 身下的人是绵云柔软的不像样,顾从周掐着谢稚柳的腰,揉着侧边软绵的r_ou_听到谢三喉咙里发出的甜腻呻吟。 他动情地展开身体,似旱地迎着甘霖,敞开腿向上不住拱着,顾从周抚摸着他,谢三的脊椎打着哆嗦。 顾从周捏着他的脸,唇碾压过那片柔嫩,尝到了血腥才松开,谢三吃痛,眼里起潋滟,晕染开的薄红覆在脸颊鼻尖乃至整段露出的雪白脖颈。 他哭诉,“你咬我?你是狗吗?” 顾从周被他骂狗,倒是不恼的,笑了一声,吸`吮下唇咬啃厮磨,下巴尖叼在嘴里,shi漉漉地连绵到了脆弱纤细的脖间。 “我是狗?那我得咬死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yin郁,威胁着恐吓着,那谢三似真的被吓到,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委屈地看着他。 “坏人。” 这话倒是不说更好,软绵无力的声音甜如蜜糖,不像是控诉更像是情人床畔间的撒娇。 顾从周叹了口气,他把谢稚柳捞起。谢三睁开眼张开手臂顺势搂住了顾从周的脖子,他仰起头嘴唇擦着顾从周的脸颊,细细磨蹭,双腿松散展开勾住了顾从周的腰。 那谢稚柳像一条小青蛇,话本里的妖孽,绽开的花任由顾从周为所欲为。 第18章 谢稚柳陷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体潮shi脱力,呼吸纤薄压力。一口气息沉没在喉咙里,发出来的却是气促的甜腻的哽咽,身体一点点展开,光滑柔腻雪白像是丝绸一样的皮肤在目光中盛开,谢稚柳像是熟透了的ji蛋,剥去了外壳露出了晶莹的白。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他听到顾从周的声音,低沉的压迫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丝隐隐凶狠蛮横,撇去了冷静自持,是不一样的顾从周。 他抬起谢稚柳的下巴,几乎要把他的唇咬碎,他问:“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喜欢我和秋小千在一起?谢稚柳你是怎么想的?你对我是什么意思?” 他们鼻尖相碰,额面交抵,嘴唇碾压又错开,顾从周面颊绷紧。谢稚柳仰面看他,因为疼因为欲因为心中沸腾的热而脸色潮红,他勾起腿夹住顾从周的腰,胯间去磨去蹭去勾`引,罔顾纲纪人伦的谢三,勾起嘴角,擒着睥睨轻蔑的笑,他说:“顾从周我要你。” … 不是什么休假日,管家熨好报纸沏了红茶在楼下等着顾从周下来,却是迟迟不见人影。他心中觉得奇怪,又想到昨夜谢三少爷的所为,隐隐觉得不对劲便上了楼去。 到了楼上轻叩卧室房门,“先生您醒了吗?” 管家在外头喊了一声,站在门外听不到什么动静,等待片刻后他刚想推门进去,那房门便被拉开,顾从周赤着上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眯着眼站在门内。 “你去替我和局里告个假。” 顾从周神情算不上好,本就是一张冷脸此刻更甚,管家后背一激灵,他连声说好顾从周嗯了一声,便关上了门。 管家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眉间浮着困惑,他从顾从周门前离开,路过谢三那间房前不禁顿了顿。就见着谢稚柳房门大开,管家过去几步,里头空荡荡的,床被也无翻睡的痕迹。 顾从周房内一片狼藉,昨夜那谢三借酒发疯,本以为是一段酒后乱性的春艳之事,可顾督办却怎么也想不到谢三这小混蛋竟然喝酒会吐。 后半夜把酒水还有那些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顾从周瞧着那脏兮兮的小东西一时间什么都不想了。大半个晚上都是在收拾房间,又去把人给洗了一遍,扒干净了裹着一条毯子丢在了床上。 顾督办ji,ng疲力尽,仰面躺在谢三身边就睡了过去,一直到现在,只睡了两个小时又被叫醒,此刻侧头看着谢三,便见着人平躺着酣着一张漂亮的脸呼呼大睡着实可恨。 顾从周伸出手凑过去,捏住了谢稚柳翕动的鼻子。 谢三的睫毛又长又密,像是一面小扇子叠盖在眼睑上,他沉沉稳稳睡着,偏偏鼻子被顾从周给捏住了,隔了几秒便呼吸不过来,咕哝着动了动。他倒是好将就的,嘴巴微微张开,改换成了嘴巴呼吸。 顾从周盯看着他,嗤笑了一声,他缓缓松开手,撑着下巴垂眸瞧着谢稚柳稚嫩酣睡的甜颜。 谢稚柳这一觉睡的踏实,醒来时日上三竿,宿醉后脑袋有些晕,谢三唔了一声,翻身撅着屁股趴着,脸压在枕头里慢吞吞磨蹭着。 他起床气懒散,好一会儿都是维持着这个动作。 “醒了?” 突听低沉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谢稚柳一吓,腰立刻塌了下来,像是翅膀沾水的小鸟扑腾着掉了下去。他翻身看去,惊见顾从周,谢三睁大眼叫了一声,手脚并用后退着直接摔下了床。 顾从周一愣,伸手去抓,只堪擦过谢三的指尖。听着谢稚柳哀嚎,又看他四脚朝天狼狈滑稽的样子,顾从周心里反倒是松快了,他不再去管他,坐在了床边低头瞧着这个谢三。 “终于是醒了。”顾从周面色淡淡,眉间擦上一丝郁色。 谢稚柳捂着屁股缓缓坐起身,他靠着墙边呲牙瞪着顾从周,“你怎么在这里?” 顾从周沉沉看着他问:“你可还记得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谢三一顿,“我做了什么?” 顾从周眯起眼,他未戴眼镜,一双纤长凤眼像是焯了一团火,谢稚柳后背突然一凉,他见顾从周面色疲倦眼下发青,又听顾从周声音沙哑道:“你昨夜喝醉了酒,拉着我做的那些事,可都忘了?” 顾从周眉宇如深壑,一夜未睡的脸如纸白,唇上还泛着斑驳血迹,似被人咬碎了的,谢稚柳呆滞看着,脑袋里似有白光闪光,一阵风吹来,迷雾散去了。 一夜颠倒混乱,喝醉酒的人撒着疯病,从房间一头跑到另外一头最后狠狠抱住了另一人的腰。 他攥着顾从周的手,用了全部的力气,把人锢在怀中,咬他吻他强迫他,蓬勃的欲`望在心底横生,让他忘了一切为所欲为。 “顾从周,我要你。” 这六个字凿进了他的心口,震得他发蒙发傻。 谢稚柳的眼皮撑大,一双眼里尽数都是顾从周,双眼描绘着临摹着把人嵌进了眼里,他呆声问:“是我……我轻薄你了?” 顾从周怔愣不语,似没反应过来。而他那沉默的模样在谢三眼里,便当他默认,顿时如遭晴天霹雳两眼发黑。 他是难以启齿,身体前倾,手指抓着地上毛毯,谢稚柳磕磕巴巴,“我是如何那个……你的?” 顾从周已回神,他一双眼缓缓睁开,眼底闪过兴味,眉却还是皱着。顾督办露出受伤的神色,“你都不记得了?” 谢稚柳还从未看过顾从周这表情,他心里犹如大山崩塌,巨石连绵不断跌下,一次一次撞在他心上。 顾从周叹了口气,“既然你都忘了,便忘了吧。” 谢稚柳见顾从周起身,好像是站不稳还趔趄了一下,走路姿势还极其变扭。 谢三的脑子里似万马奔腾,身比心快,一把攥住了顾从周的手,掌心里的汗捂热了顾从周的手背。 顾从周背对着他,手上shishi热热,只听那一直以为都是不懂事吊儿郎当的人沉着声音道:“哥,我……我会负责的。” 第19章 一直到正午顾从周才同谢稚柳从屋子里出来,那谢三一改往日公子作风,小心翼翼看顾着他哥下楼。他走到客厅里又问:“你要吃什么?哦,对了,都这样了似乎只能喝粥。” 顾从周一愣,侧头打量他,“你懂得还挺多的?” 谢稚柳面上微红,白白嫩嫩一张脸偏偏要做出深情款款的神情,他说:“都是吃酒抽烟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他们坐到吃饭的桌子上,谢稚柳让管家端了两碗粥过来。顾从周漫不经心地用勺子舀着粥水,他瞥了一眼谢稚柳,真想看看这小混蛋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草料,他怎么会如此笃定昨夜发生的事?还是……这谢三早就有了这贼心却没这贼胆,酒后乱性之后竟是怀疑都不怀疑自己往那里想去。 思索至此顾从周不禁笑了,谢三立刻抬头看他,就见顾从周推开粥碗,他舔了舔破了几道口子的嘴唇,“太烫了,吃不下。” 谢稚柳眉头一皱,他没什么耐心脾气也不好,可做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他自知有愧,便把顾从周的粥碗拿到自己这边,用勺子一下一下翻滚着把热气散去。他一边弄着一边说道:“你怎么这么娇气。” 边上的管家也是瞠目结舌,揉了好几下眼,不确定地看着顾从周。 顾从周面色无异平平淡淡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管家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差点岔气了,弯着腰咳嗽了几声。顾从周余光瞥去,他捂着嘴立刻往后退去。 这一整天顾从周都是松快愉悦的,难得的告假,享受着他弟弟无微不至的照顾,浑身的骨头都似懒了一截。而谢三那个单纯的二傻子还真的以为是自己把他哥给c,ao了,整日心里都是又惊又怕和又臊。 是真臊,谢三的脸从未这般红过,好几次趁着顾从周转身,他都在背后偷偷比划。 他和顾从周相差了一头,顾从周身形高挑肩宽腰窄,穿着量身定制的西服从后看着的确是让人心旷神怡。谢三戒了烟却没戒色,吃过饭同顾从周坐在沙发上,顾从周一坐下便拿着原文书看。谢三凑过去瞧,嗅到顾从周身上的淡香,鼻尖耸动,又低头瞥了两眼,被满满当当的法文给迷糊了眼。 他往后退了退,站起身来跑到留声机旁,唱针压下覆在唱片弧形刻槽内。下一刻戏词便如莺莺燕燕缭绕而出,顾从周抬起头,手指推动鼻梁上的眼镜,他看向那谢三。 谢稚柳站在他身前,他学着那秋小千唱戏的模样,展袖轻指着顾从周那处,缓缓走去又盘旋,绕了一圈遥望着顾从周,红润的唇轻启,慢声道:“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1 顾从周与他目光相触,见他跟着那戏曲悠悠转转唱着,有几处接不上,他喘了几口气,自己倒先是笑出了声。 唱了几句,便往顾从周身边坐下,身体似没有骨头的,软趴趴跌在顾从周肩头,他说:“我看这唱戏也没什么难的,我唱的和那秋小千哪个好?” 顾从周好笑地看着他,谢稚柳的醋大概是一盏几百年的老陈醋,竟过了那么久还能发作起来。 顾从周伸手抬起谢稚柳的下巴,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他附过去吻他,嘴角垂着银丝,谢稚柳的下唇被啜了几口。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抓住顾从周的手,听到他哥说:“当然是你。” 第20章 留声机里的牡丹亭唱到了“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生生抱咱去眠。”谢三的身子被压在了皮沙发里,嘴唇被顾从周含着小吮几下不觉得讨厌,上颚被扫过,酥麻要死,他“唔”了一声,舌头探过去忍不住想要。 谢稚柳从未尝过这般被人控制剥夺的欲望,顾从周的手按在他的腰上,揉了几下就叫他浑身发软燥热,他敞开腿勾住顾从周的腰,用胯去贴。 顾从周感觉到与昨夜一样的火热,心里发笑,又想到此刻谢稚柳是完全清醒的状态,微微一顿后,落下的吻更温柔了。 谢稚柳搂住了他哥的脖子,仰起头来唇舌交缠,皮质沙发摇晃了几下。顾从周环住身下的人似要把他给揉进自己血r_ou_里,他沿着唇角往下,吸着他的喉结锁骨,又扯开了衬衫衣扣,咬掉了两粒扣子,埋入谢三的颈侧去舔他细嫩雪白的皮r_ou_。 谢稚柳放荡地叫唤,顾从周抬起头让他别叫那么大。谢稚柳看着顾从周,搂着的手一寸寸收紧,他们鼻尖蹭在一起,在小客厅里,谢稚柳问:“昨天我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也不知道这傻孩子哪里来的自信,顾从周听了这话足足愣了数秒,随后终究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坐了起来,靠在谢稚柳身旁,歪着脑袋打量懵懂不知的谢三,那雪白的皮面上还有两坨潮红,嘴唇也是水润殷红,脖间更是斑驳的吸吮吻痕。 顾从周是真不明白谢稚柳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昨夜的事明明是谁都没占到便宜。 可这么好的示弱机会,顾督办怎么可能不顺着这句话说下去?他徐徐叹了口气,含糊道:“昨夜你一直在动。” 谢稚柳一惊,立刻问:“那……弄疼你了吗?” 顾从周挑眉,摇头道:“疼是不疼的,就是有些累。” “对不起。” “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要道歉那就再陪我一次。”顾从周眉梢扬起,本是无意之言,却不料眼镜被摘下,他眯起眼看着凑过来的谢稚柳。 隔得这般近,谢稚柳吸了几口气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那傻子低声说:“我们这样子是对是错?” 顾从周问:“现在知道害怕了?” “是害怕了,本来我们要是生了嫌隙还有血缘支撑,我想着你总不会丢下我,可现在这样了,换了另外一种关系,我不喊你哥,你也不是我哥,那你还会护着我吗?” “原来你担心这个?”顾从周把他手里的金丝边眼镜拿掉丢在一边,谢稚柳抿起嘴,脸上的红逐渐散去。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如今的顾从周是他全部的仰仗,他需要这个哥哥。 心悬在半空时,就听顾从周低声道:“除非我死了,我这辈子都会护着你。” “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 谢稚柳的心像是被人踹了一脚,心尖都在打颤,混混沌沌的人第一次有了别的感觉,七情六欲沉甸甸的下坠。他盯着顾从周,试图把这个人给看全了,却听顾从周说:“我还觉得对你不够好。” 他的神情呆滞,钝钝木木地看着,顾从周拢着他的肩膀,谢稚柳便一头栽进了那怀里,他的耳朵贴在哥哥的胸口,沉沉闷闷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小的时候所有人都欺负我,只有你说我可怜,于是我便留下了一条命。 你爱吃粽子糖,衣兜里也常常会装一大把,有时见到了我便偷偷塞给我好多。 你送我铂金做的玫瑰,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漂亮的花。 在那个谢家,你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 谢稚柳,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顾从周把往日记忆里的好一桩桩说开,把那谢三说得瞠目结舌,他竟不知道自己在顾从周的印象里竟然跟个仙人似的,他十分汗颜,摸着鼻尖小声道:“那粽子糖平常得很,玫瑰也是吃饭别人送的,我不喜欢就丢给了你,朝你笑是因为我……我……见你脏兮兮的觉得好笑。” “你也太实在了。”顾从周叹了口气。 “生气了吗?”谢稚柳小声问。 顾从周说是说没有,扣在谢稚柳肩上的力度却大了几分,他低下头嘴唇碾过谢稚柳的下唇,张开嘴重重咬了一下,谢稚柳吃痛,大声叫:“你骗人肯定是生气了。” “谁让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兔崽子呢。” 谢稚柳呜呜大叫,舌头被卷住,嘴里被顾从周侵占着,他忍不住挣扎,手推着顾从周的肩,用了全身力气抵开了顾从周,把人按在沙发里自己翻身坐了上去。他卡在顾从周的胯上,屁股无意识的磨动,顾从周身体一震,谢稚柳却无知无觉,身体前倾手掌按在哥哥的腹部,谢三娇气十足控诉道:“你刚才亲疼我了。” “只是亲疼而已,你忘了你昨夜……” 顾从周这话说的欲言又止,谢稚柳自己想入非非,把自己想成了要了他哥贞c,ao的酒后浪子,抱愧道:“我……我……错了。” “说错就有用?” “那你要我怎么样?”谢稚柳心虚着,嘴上却说:“大不了再来一回,我轻一点就是了。” 第21章 “谢稚柳……” 顾从周咀嚼着这名字,舌尖抵着上颚,嘴角慢吞吞地勾起。 谢三冷不丁听他叫自己全名,心里一哆嗦,虎着脸嘴硬道:“怎么了?不乐意啊,不乐意就算了,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强迫?”顾从周重复着这两字,斜睨着他。 谢稚柳摸着鼻尖看心虚看他,他又给自己昨夜加戏脑补出了另外一段。他喝得烂醉,抱紧了他哥的腰,揉碎了顾从周的白色衬衫剥去他的裤子狠狠强迫着。 这般想着谢稚柳脸上的红愈发鲜艳,他都不敢看顾从周了,低下头撇开眼。却在下一秒,下巴尖被顾从周捏住,对方眯着眼打量他,声音低沉,“又在想什么?” “我……我……我没想什么。”他结巴着眼神四散,只因为下巴被捏着最终还是无可奈何落入了他哥的目光里。 谢稚柳浑身发烫,坐在顾从周怀里,身体软乎乎地倒下去。顾从周啄着他的嘴唇,像啄米似的有一下没一下,过了片刻谢稚柳已经使不上力气了,呼出的气都是滚烫。他听顾从周隐隐带着嘲笑的声音,这坏蛋说:“你就这样还想着强迫我?” 说着那宽大掌心在他腰上滑过,意味不明的揉捏了几下。谢三揪着顾从周的衣襟,顾督办那身面料质地顶好的衬衫被他弄得皱皱巴巴,他自己都没发觉出已身处险境,还妄图把牛往天上吹,“我厉不厉害你不知道?” 顾从周一声嗤笑,是真的忍不下去了。谢三却以为他是心虚了才会笑,面上洋洋得意时,身体晃动,就见顾从周一把捞起他来,径直从沙发上下来。 谢稚柳被他提在手里,就跟只猫崽子,他四肢挣扎脸涨得通红,“你干嘛?要去哪里?” “不是要再试一回吗?我就给你这个发挥的机会。”顾从周抓着谢三的后领,与他对视,唇边夹着不怀好意的笑,摘了眼镜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像极了老谋深算的狐狸。 一楼也是有浴室的就在小客厅边旁,谢稚柳挣扎着要自己走过去,顾从周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他的背影。娇生惯养出来的金贵小少爷,走起路时也是雄赳赳气昂昂,雪白的衬衫面料扎在裤子里松散开了些,卡其色长裤紧裹着那双腿,圆润的tu,n微微翘着,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好风光。 别看谢稚柳这般微风,其实两腿都是在发软了。昨夜的记忆只停留在他耍赖留着顾从周说下那句我要你,而后便都是他七拐八弯的臆想。到了此刻真刀真枪实干起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对顾从周了。 这人生的这般高大,从后一只手都抱不住的,若是前面来…… 谢稚柳被自己给恶寒到了,后脊发麻。他低下头推开门,白瓷砌成的大浴缸正对着他,是在白日里,玻璃窗亮堂堂的。谢稚柳僵硬地挪着脚步走到浴缸边上,顾从周附身拧开了龙头,又去按下了那出水口,水汩汩而下,浸没了大片白瓷。 顾从周说:“先洗个澡吧。” 谢稚柳转动脖子,眼珠子转着,眨了几下眼睛,诧异道:“一起?” “昨夜不就是一起的吗?” 谢三听着他哥这般说,心里头无语凝噎。 昨夜昨夜又是昨夜……昨夜他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啊。 热水通过管子灌到了浴缸里,谢稚柳看着清澈透白的水流,仰起头瞄了眼边上的顾从周,“就在这里洗?” 他话刚说完就看顾从周率先脱去了上衣,谢稚柳一愣,随即道:“你怎么自己先脱起来了?” 顾从周的手搁置在裤腰边,疑惑地看着他。谢稚柳深呼吸了几口气,胃紧张到蜷缩起来,他往前一步,大着胆子去扯他哥的裤子,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脆弱的后颈,他小声说:“脱衣服这种事不是该由我来做的嘛?” 顾从周低咳一声,掩盖着笑意,“你要是想脱就脱吧。” 他就站在原处,窗棱细光打磨,他站在那处午后光晕里,任谢稚柳把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去。高大的身体凿在了谢稚柳眼里,往日里的清冷被光晕染至暖,整个人都似乎有了人气。衬衫丢在了边上,露出了紧实流畅的肌r_ou_线条,腹部绷紧连绵,谢稚柳忍不住碰了碰顾从周的胸口,硬邦邦的一片火热。 他似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目光灰溜溜地看向别处,落在了那段被生生劈开的后背伤疤上头。那疤痕丑陋狰狞,像是要把人给生生劈开,谢稚柳呆钝看着,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办。倒是顾从周出声,“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谢稚柳伸手去碰了碰,温热的指腹贴在微凉突起的伤疤之上,他低声道:“疼吗?”说完这句便自己先尴尬地笑了,“肯定是疼的,那么一长条,从脖子到腰,你肯定会疼的。” 谢三是软心肠,就算他表现得在如何纨绔,他心里头还是有个长不大的小孩,看不得不公受不了不平。就如此刻,见到了顾从周身上的伤,想起往日种种,他心里便难受的不得了。 他的手顺着顾从周的脊背抚摸下去,来回摸索,眼眶隐隐发红,他心疼顾从周了。 顾从周转过身去,后腿贴着浴缸边曲折坐下。谢稚柳垂眸,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脸上是红红一片,他咬着嘴唇憋着喉咙里的酸。 顾从周拉了一下他的手,谢三抬起头,顾从周轻声道:“都过去了,再疼都能给忘了。” 谢稚柳抿起唇,又见顾从周双手撑在两侧,他昂起下巴,视线淡淡落下,嘴角带笑,他说:“你是不是该替我脱这裤子了。” 这句话出了口,什么悲情伤感都没了,谢稚柳横着眉不轻不重拍了一下顾从周的大腿,“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我……我这正想和你谈心呢。” “谈心就不必了,等试了再谈也不迟,昨夜你弄得我不大舒服。” 顾从周舒展双腿,裤头对准着谢稚柳。听到此话谢三脑子里又开始想入非非,他的手覆在顾从周胯旁,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不舒服?是我……技术不周?” 顾从周再也忍耐不了大声笑起来,胸口震动,把谢稚柳给惊着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天真了。”顾从周叹了一口气,把人骗到这个地步,他是真没想到。他站起身来,一下子就比谢稚柳高出一头,高大的身体把人压在投下的yin影里,谢稚柳的心紧了紧,下一刻人就被顾从周给擒住,位置颠倒成了他坐在了白瓷浴缸边。 顾从周不像他这般磨蹭,膝盖嵌入他的双腿之间,扯出他的衬衫衣角松散在外,抽出皮带丢在一旁,裤子松垮半露,只是几个呼吸间,谢三就成衣衫不整的样子了。 他惊愕地看着顾从周,身体往后缩,大腿却被顶开,下一刻就见顾从周单膝跪地,埋下了头。 他几乎是尖叫的,谢稚柳吓得浑身僵硬,猛地把人给推开,自己却掉进了蓄满了水的浴缸里。半褪的衣服被水打shi,他跪在里面手扶着边,双眼瞪着浑圆,惊魂未定地看着顾从周,“你这是做什么?” “伺候你啊。” 顾从周朝他走来,攥住他的胳膊把他从里头拉出来。谢三混混沌沌被他提在手里,他身上都shi了,衣服贴着皮r_ou_。这下子不光是脸红是全身都在泛红,他蜷缩着脚趾头,似个提线木偶,坐在那浴缸边,呆呆看着他哥蹲在自己身前。 “我昨夜也让你这样了?” “你说呢。” 顾从周扯开他的裤子,长裤挂在了膝盖上,宽大的手掌覆上去,隔着一层单薄布料揉捏,只是几下谢稚柳的腰就软了下来。 顾从周一手搂住他的腰支撑着他,另一只手在他后腰摩挲,他听到谢稚柳轻喘,鼻尖蹭过那胯间软r_ou_,轻轻几下便硬了起来。顶开了一片shi润痕迹,他用嘴咬开那层最后的遮羞布,埋首把那团热给含住了。 他这辈子比谁都想活得更矜贵体面,可在谢稚柳面前,这些他都能不要。 第22章 谢稚柳的心shi透了,shi哒哒地流着蜜。 衣衫松垮的小少爷蜷曲着腿坐在冰凉的白瓷浴缸上,浴室内的光线隐晦。他想要挣扎可又舍不得挣扎,脸上都是红,嘴上说不好,却又舒服的脚趾头都缩在了一起。 分开的腿间使用不多的豆沙红被嘬了好几口,整片都成了shi漉的,他呜咽着说够了,顾从周挑眉问:“真的够了?”说着分开他的大腿,侧过脑袋在他那片白花花的内侧留下鲜红的咬痕。 从头至尾含住舔过,谢稚柳软着腰好几次都要掉下去又被顾从周给捞了起来,他的鼻尖抵在谢稚柳的下腹,顺着那圆润的地方吸吮。 谢稚柳呜呜几声,只觉得自己被一片火热潮shi包裹挤压,爽的他话都说不利索。 第3节 第4节 春风不昼_现代耽美_BL 作者:魏丛良 第4节 顾从周本想着ji,ng心照顾他一回,谁想到这谢三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竟没多少功夫就在他哥嘴里泄了。出了ji,ng整个人都懵了一圈,顾从周吐出了些,还有一些没有留意就咽了下去,嘴里微苦。他也愣了几秒随后道:“这么快的?” 谢稚柳脸发红,面子挂不住,一把推开了顾从周,自己缩到了浴缸里。他趴在边上羞愤道:“不,不我没那么快,你待会让我试试就知道了。” 临到关头这傻子还不知事态究竟是什么个样子,顾从周叹了一声,谢稚柳以为他是在感叹自己,一下子站了起来,jian出一片水花,“你别不相信我啊,我……还是行的。” 顾从周擦去脸上的水渍,他扬起嘴角道:“还是我来吧,你这弄起来不爽。”说着他便伸手攥住了谢稚柳的胳膊,动作是极快的,刚才s,he了ji,ng的小少爷浑身发软任由他擒住,嘴上被吻了个遍,他呜呜叫了几声。顾从周的手指解开他的衣服扣子,只是几下浑身衣服都被剥了干净。 他痴傻地看着顾从周,似不知道这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光了身子,皮肤白到发亮。腰tu,n被揉捏掰开,谢稚柳这才恍惚着堪堪反应过来,“啊?……啊!!!” 他睁大眼,漆黑的眸间像是熶了火,圆滚瞪着满目都是不敢置信。 “你……你竟然……你……” 吸气又呼吸来来回回絮絮叨叨了好几次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此刻就听顾从周附在他耳边,浅笑道:“你个傻子真以为把我给如何了?” 谢稚柳呆愣不语,他干巴巴地望着顾从周,见顾从周脸上带着揶揄,顿时一口气被提到了嗓子眼,“你你骗我。” 谢三的脸通红,连着眼眶都是红,他看着像是要哭,可又硬生生忍着。顾从周抱着他,像是搂着自家小孩,可他又没有小孩的,所以此刻谢稚柳就是从他血r_ou_里分出来的。他抱他哄他,悄悄对他说:“我没有骗你,我心里一直想着你。” 谢稚柳没有玲珑七窍心,很多时候都是稀里糊涂就这样过去了。爱是什么喜欢又是什么他都不知道,只是先前误以为自己把顾从周给要了,便硬是让自己要负起责任,可这责任背后也是因为他心里也有顾从周。 或许正因为是兄弟正因为血脉相连才会更加亲近,知道这人是逃不掉的,知道自己是他的责任,也知道他说话算数是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谢稚柳把脑袋往前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别扭羞愤烦躁全都积攒在一起。顾从周的手抚过他的后背,又往上揉搓着他发烫的耳垂。谢三抬起头来,他们互相看着,谢稚柳说:“所以我是真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真没有,是你自己多想了。” “我这多想可真是想得太多了。”谢三喃喃自语,真的是几欲羞愤死了。 谢稚柳面红耳赤间却也不由松了口气,若真的要他去上了那顾从周,可也真的是叫他骑虎难下。 “你都想了些什么?”顾从周低头看他,谢稚柳撇开脸,抿着嘴唇不说话。 顾从周觉得好笑,拿过那黄铜做的莲蓬头替他冲洗。谢稚柳瘪着嘴,像只由主人冲澡的小狗乖乖没动,他大概是忍着又忍不住,憋了一会功夫就张口问:“那……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是啊,什么事都没有。” 谢稚柳长叹一口气,“啊,竟然什么都没有,说的酒后乱性呢?” “听你这口气似还挺遗憾的。” 水流顺着谢稚柳的前胸淌下去没入了胯间隐秘处,顾从周的目光收回,关了那莲蓬头。 水声没了,浴室内安静下来,只余下浅浅呼吸声。 顾从周问:“想和我发生些什么吗?” 谢三舔着下唇,他试探着问:“这类事我没和男子干过,怕是做不好的,要不……要不你来?” 顾从周早知道谢三脑子里是没有什么纲纪的,这人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就做了。偏偏这样的人长了一张漂亮可欺的脸,看人也是柔弱单纯,就如他此刻望着自己,说的话若是放到学府怕是要叫那些先生给轰出去的。可他就是能这般亮亮堂堂地说出口,不带一丝驳杂。 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人还是没变,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招人疼。 他把谢三拢在怀里,更加温柔小心,拿着毛巾替他擦去身上水渍,把他抱起埋在耳边柔声道:“这事你不说我也要做的,谢稚柳你是逃不走了的。” 谢三听着非但不反感,反而是隐隐兴奋起来。 谢稚柳被打横着抱起来,从浴室里出来,小客厅里的人都被清光了。脚踩在地上,淌下水来,谢稚柳抬起手搂住了顾从周的脖子。 后背跌进了窗前的老虎椅里,宝蓝色镶嵌了四五颗水晶价值不菲的椅子自上次被谢稚柳说了声俗气后,顾从周就让人把这给搬到了小客厅里。却不想此刻谢稚柳浑身赤裸通体的雪白压在着似孔雀蓝的皮面上,顾从周站着打量,捏住谢三的脚踝轻轻掰开他的腿,他笑了声,“怪好看的。” 谢稚柳伸手去推,是欲拒还迎的姿态,顾从周欺身而上,把他压在那椅中。他的膝盖抵在胯间,轻轻一顶,谢三就受不了的叫出声,他仰起头脖间细细静脉清晰可见,顾从周一口咬上去。 软如一滩春水的人,香甜可口到不可思议。顾从周顺着他的脖子到胸前又到了腹下,叼住刚才s,he过的蜷曲一团,吸了几口又有ji,ng神了。他便抬起头,瞧了眼谢稚柳。谢三嘴唇微张,他的腿被分开着,身体一点点往下滑,顾从周把他提了上去,而后去边上拿了一瓶脂膏过来。 他拧开了盖子,凑到谢稚柳鼻尖晃了晃,谢三睁开眼看他,“玫瑰香?” “好闻吗?” 谢稚柳点头,顾从周便说:“待会让你里里外外都沾上这味道。” [hide=1] 说完,他便托去了谢稚柳的tu,n,玫瑰脂膏抹在了分开的缝隙里,香溢开了。 谢稚柳觉得有什么在探入,只是因为太shi太滑了,干涩的感觉是没有的,只觉得有些异物感,可并不难受。 他不敢看顾从周,目光溜到了地上。光晕中投下的yin影是他和顾从周交叠的身体,他的腿架在顾从周的臂弯里,那人一点点试探,玫瑰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突然谢稚柳的身体晃动,他抬起手要去推开,就被顾从周攥住了。 “是这里?” 他戳着那一处,柔软脆弱的敏感被把玩在指间,抽cha了数下,内里生热便又加了一根手指。有什么液体混着融化开的脂膏被挤出体外,谢稚柳的脑子混沌起来,身体越来越热。他的后背蜷起,叫着哥哥,求他停下来。 顾从周没有停,反而是又递增了一根手指,他这般扩张着,谢三脑子里却想着,这事他自己的确是做不成的,还妄想着把顾从周给c,ao了,可去他大爷的吧。 柔软的璧r_ou_翻出了些边,紧致的地方稍微松了点,顾从周抽出手指,没了异物进出的地方翕动收缩。却因下一刻抵上来了另一个更粗长的玩意儿。 [/hide] 第23章 那片影子彻底交叠,孔雀蓝皮面里的人被压得严严实实,只余下一只雪白的足随着晃动而震颤。谢稚柳忍不住哭了,他喊着疼,叫着哥哥轻一些,骂他是坏人是臭ji蛋。却不料那粗热的玩意儿进去后磨了几下,竟重重往最敏感的地方狠顶弄,谢三的声音似是被撞出来的。 顾从周的每一次侵占他的身体便往里陷,仰起头受不了似的露出喉咙,嘴里溢出腻在一块的呻吟,大腿张开又合拢,挂在老虎椅扶手上的小腿绷紧,胀痛和快活揉在了一起,他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顾从周捞起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里带,谢稚柳的手抓着顾从周的后背,还没修剪指甲的小猫胡乱挠着。连在一块的撞击溢出的水滑过tu,n淌过大腿缝滴在了皮面上,顾从周额上沁出细汗,一双眼牢牢盯着谢稚柳,他突然伸手揩去谢三大腿上那晶莹的液体。沾了水的指腹贴在胸前,搓着那微凸起的粉ru,揉按了好几下,把那处弄的艳红挺起。 谢稚柳仰起头看他,浑身被c,ao得燥红,眼里都似乎有水。顾从周从前就知道这人好看,可此刻的模样却是让人见了要一头溺死在里头。 [hide=1] 他俯身低头,微微抽出来了些,深深浅浅慢速抽动。谢三舒服的直打哆嗦,身体发软连手指都不想动。顾从周提起他的腰,猛地把他翻了过去,他的后背贴在顾从周的怀里,下巴磕在那椅背上头。颤抖的脊椎被舌头舔过,谢三呜呜叫了几声,那段shi润上上下下舔弄着,后面的东西啵一声抽了出来,一下子无法合拢的口子被c,ao到艳红。 顾从周掰开他的tu,n瓣打量着那翕动的地方,热度裹着shi滑在缝隙里打磨,浅浅探了几下又抽出来。谢稚柳大喘着气,欲`望被深深勾`引,实在是耐不住,叫着顾从周别玩了别欺负他。顾督办听了就笑,他低下头一口咬住谢稚柳泛红的颈侧,谢稚柳吃痛刚想骂人,人就被狠狠顶穿了。 进入他身体的玩意儿把他的小腹都快要顶出形状来了,可他却舒服死了,撅着屁股双膝跪在老虎椅里头,上半身靠在椅背上,身体有节奏的往前撞。顾从周的一只手揉着他的ru`头,另一只手把玩着他胯间的晃动。 谢稚柳被顾从周给c,aos,he了一次,白浊丢在了宝蓝上,一颗钻被他浇了个面。他浑身发软,双腿已然是支撑不住,松松垮垮趴在那里。顾从周被他给紧裹住了,热得吓人,快速抽`cha就着这个深埋的状态把人给抱起。谢稚柳一声惊叫,只觉得身体被颠倒过来,顾从周坐在椅子里,他无力趴在他怀中,两侧的腰被提起又重重放下,一下子进入了最深处。 彻底是失控了,谢三只觉得自己要被戳穿,害怕的要死,挣扎着要离开,哭喊着求哥哥饶了自己,“我不行了,好深,你个坏蛋……呜呜呜呜呜呜你一点都不疼我。” 哭声都被c,ao成了不连贯,呼吸凝固在了肺里,挤出来的气息成了一团火热的不安。 [/hide] 光晕里的人浑身都是细汗,玫瑰色的香味弥漫开,他不停地哭,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眼泪却是一滴都没有的,就会嘴上嚷嚷。 顾从周听烦了,从未见过有人被c,ao还能这么啰嗦叨叨,又是求饶又是威胁又是骂人的话,可听着听着又觉得可爱有趣。他抱紧了谢三,几乎是要把人揉进自己骨头里的力度,嘴上是柔声安慰,下边却是更快更猛更深了。 “你个骗子,你说轻一些,你说好了的,你骗我,大骗子臭狗屎坏人坏人。” 谢三的大腿合不拢,嘴上又是来来回回几句话,脸发着红,眼泪总算是淌下来了。 顾从周把他那滴好不容易溢出来的泪给舔了去,哥哥安慰着弟弟,“累不累别骂了,省些力气踏踏实实叫吧。” “啊?啊~~~~~” 一串子颠乱的波浪从谢稚柳嘴里溢出,他咬着牙心里憋闷,又是实在忍不住,张嘴一口咬在了顾从周肩膀上。 “咬死你,大坏蛋……唔!啊啊啊轻点,太深了……” 第24章 顾从周是把谢稚柳里里外外都吻了一边,谢稚柳最后哭着要逃,又被他给揪了回去。人被c,aos,hec,ao晕了过去,转而醒来时还见这木奉槌在自己身体里,谢三总算是要发火了,却被顾从周摸了下面,揉了几下谢三耐不住s,he无可s,he的玩意儿吐出几口白水,他哭得好凄惨。 等谢三再醒过来时是在浴缸里,顾从周托着他的下巴以防他呛水,谢三仰起头人都还是木讷的,呆钝地看着他哥,迟迟缓缓问:“你在做什么?” “帮你清理。”顾从周掰开他的tu,n,谢稚柳唔了一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流了出去。 他上半身趴在顾从周肩上,撅着tu,n膝盖磕在顾从周两腿之间,有什么shi润擦过了后面,合不拢的地方打了个哆嗦。 他压低声音,有好多委屈哦,细细小小的嗫喏问:“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那么用力,轻一些,我好害怕。” 顾从周的手顿了顿,抚摸着他shi漉漉的脊背。谢三似乎真的被吓到了,打了个颤,把脸埋在顾从周肩膀上,手臂紧紧地抱着,声音发闷,“我真的累了。” “不做了,是真的帮你清理出来。”哥哥哄着弟弟,搂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小孩。谢稚柳稍稍抬起头来,shi滑的肩膀被安抚着捏了几下,他的身体缓缓松弛,大腿被轻轻分开,胯间已经是s,he不出什么的小粉团蜷缩在一起,后tu,n由哥哥掰开,挤在甬道里的液体顺势溢了出来。 从浴室里出来,天都还没暗,谢稚柳不肯去床上,看见沙发又怕,顾从周抱着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他说要自己走走。 顾从周拿他没办法,一把他放下来,谢三就一瘸一拐快走到了门口。他拉开门,头也不回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顾从周跟在他身后,就听他大喊,“你别过来,我要一个人静静。”说完人就跑到了花房那边,躲了进去。 这哪是想要静静,明明就是被c,ao怕了,捂着屁股要躲起来。 他在花房里蹲了好一会儿,腿都蹲麻了,屁股更甚。他对着花圃里快要开烂的菊花,絮絮叨叨说着顾从周的坏话,骂来骂去也就这几个词语。等着天色稍安,谢稚柳耐不住性子,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扒拉着门框探头探脑走出花房。 外面就一块大草坪,什么人都没有,霞光落在草地上,几棵树栽在远处婆娑抖叶。 顾从周竟然没来找他? 谢稚柳在心里痛骂,又等了会儿,还是没见有人来,竟是没忍住趴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哭到脑壳疼,小作男谢三在地上滚,蹭了一地的泥,顾从周拿着外套到的时候就看到这只泥猴子。刚刚洗的澡,算是白洗了。 “在做什么?嫌我伺候的不周到?” 顾从周的声音从上头飘下来,谢稚柳张开眼,哭声卡在喉咙里,他瞪着顾从周,“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以为你不想我来。” “我……我一开始是怕你,可现在不是不怕了吗?你就放我在这里,也不安慰我,不会亲亲我,看见我都不抱我。”谢稚柳坐了起来,又因为碰到了后头,疼得直哆嗦,他心里别扭,又是和顾从周刚刚发生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更是惶恐不安,似乎总觉得要找些事情来磋磨顾从周,看他对自己依顺,才能找回些安全感来。 “我刚才就来了,在外面一直看着你,看你什么时候出来。只不过天暗下来了,温度降了几度,我就又折返回去给你拿了外套,没想到你正巧出来了。”顾从周把谢三扶起来,替他裹上外套,又揩去谢稚柳脸上的泪痕,在他冰凉的颊面上亲了几下,“是不是害怕了?好了好了,哥哥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他安慰着谢三,亲了亲抱了抱,揉着谢三的腰,把这辈子的甜言蜜语都同谢三说完了。 谢稚柳也是没脸没皮的,被哥哥哄了几句,心情就好了。他仰起头指着自己咬红了的嘴唇,“这里也要。” 第25章 顾从周这几日心情都是好的,好到什么程度,大概就是他那女秘书不小心把他一份重要的文件洒了水报废了,也没见他如何生气,只是眉头微蹙,说了声再去弄一份就作罢。 自上回谢稚柳去了戏院一次后,秋小千便再也未见过顾从周。周定海过来敲打他,秋小千心里也烦得很,他是不想为了这些利益去到顾从周眼前,他还想留下些尊严。 管家同顾从周说起秋小千,又把秋小千送回来的礼物都给顾从周看了一遍,“一样都没少,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顾从周脸色不变,只是说:“是我胡乱揣摩了。” 他们在这边谈着话,就看外头谢稚柳咋咋呼呼跑进来,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进屋就往顾从周身上扑,搂着他的脖子又是亲又是啃。管家是没眼看,咳嗽一声先下去了。 谢稚柳今日穿了一件格子纹案的西服,小西装腰侧收紧裹着。顾从周扶着他的后腰,便听谢稚柳说:“我听今晚那秋小千会在戏院唱戏,你陪我一块去听听。” “那地方太乱了,你要是想听我请他来家里。” 顾从周啄了啄他的嘴唇,谢三不大乐意,用脸去蹭他哥的脖子,像只撒娇发痴的小猫,“我就想去戏园子里看,我不要他来家里,这是我的地盘,不给他进。” 依照顾从周的为人,是话说三分,永远都是给自己留些退路。可虽是一父所出,谢稚柳和顾从周却是截然相反,他什么话都要说完说全,就连爱也是。他似不知道含蓄是什么的,热情的态度竟让顾从周有些时候都吃不消。却又每每弄狠了,又要回头来埋怨顾从周,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很是哭笑不得。 谢稚柳见顾从周不肯松口,心里赌气,又想到秋小千那看着楚楚可怜小白花似的面容,就凑过去咬着顾从周的耳垂,哼唧一声,“你到底肯不肯和我去啊?谢元宝,谢大元宝!” 谢三是真胆大包天,顾从周被他气笑,好在此刻周旁无人,他也不急,细细打量着谢三作死的样子。“谢元宝”三字被他颠来倒去念叨着,他是洋洋得意的,还把哥哥的名字串到了歌词里,朗朗上口的唱着。 殊不知谢元宝的手已然是摸到了他的背上,揉着那纤细的腰一寸寸往下。等谢稚柳反应过来,人已被他哥压在了沙发里。他双腿被狠狠分开,一双手压到了脑袋上,只听顾从周压低声音yin沉道:“我记得和你说过,这名字你给我叫几次,我就让你哭几回。” 谢稚柳这空空如也的脑子怎么可能记得顾从周说过的话,一直到被扒了裤子,巴掌落下来,他才反应过来。白嫩的屁股上瞬间空了,他嗷了一声,痛哭大骂:“谢元宝你个混蛋,竟然敢打老子,啊!大坏蛋!” “刚才你喊了我二十五次这名字,现在又加了一次,小三儿的屁股要开花了哦。” 顾从周扣着他的腰,悠哉哉说着,边说一巴掌就又落下了。 谢三觉得自己可怜死了,攥着沙发薄毯咬在嘴里,声音呜呜溢出。他的小西服扣子松开了,西裤褪到了膝盖窝里,腰塌下几寸又被顾从周给捞起来,那人面不改色揍他的屁股,也不知多少下,谢三终于是不骂了。 哭闹的骂声改为了可怜兮兮的求饶,叫着哥哥说自己不敢了,却听顾从周低声道:“你一共喊了三十下,从刚才到现在我打了你十五下,还剩十五下。你若是给我乖乖数着,我就给你折个半,算七下如何?” “折半?十五折半?” 谢稚柳仰起头,顾从周瞧他眼里的疑惑就知道这孩子从小没怎么学习过,扬起一侧眉毛,已然是不打算询问他了。 哥哥揍着弟弟的屁股,还要他每一下都报数,若不然就再加一下。 谢稚柳不情不愿地喊着,雪白圆润的屁股瓣上晕开两处红通通的掌印。其实不算是疼的,只是热乎乎还带着些痒,顾从周的掌心干燥温热,贴过那tu,n瓣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掌尖若有若无扫过夹在里头的滚圆。 “五……” 第五下的时候,谢三的声音便由沉闷变成了甜腻。顾从周的手松开了他的腰,他也没躲开,反倒是自发的撅起屁股,泛红的tu,n蹭过哥哥的掌心,屁股成了熟透了的水蜜桃,只等着顾从周剥开享用。 最后一巴掌丢了下来,tu,n上的r_ou_轻颤。那柔软的毯子被他咬shi了,他的腰瞬间塌了下去,胯间挺翘蹭着沙发冰凉皮面,浊液一股股溢出。顾从周的手擒住他那坨软下来的玩意儿,掌心都shi了,擦过缝隙,掰开那红通通的两瓣r_ou_,就看到颜色浅粉的地方一张一翕。 他用指头碰了碰,谢三呜咽着往前,顾从周把人给捞了回来,只是弄了几下,谢稚柳后头前头就都shi透了。进去得很顺畅,只不过谢三屁股疼,屁股撞在顾从周大腿上时,没少叫唤。 那皮沙发都快被他们弄倒了,搞了两回,谢稚柳又s,he了一次,没什么喊叫的力气,趴在顾从周怀里。顾从周揉着他的ru头,谢三一巴掌拍掉,“我又不是女的,有什么好捏。” 顾从周用力揪了一下,谢三“啊”的一声,就觉得ru上酥疼,竟比普普通通的揉按更舒服。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敢吭声,又听顾从周问:“还去看戏吗?” “身残志坚”的谢小少爷虽然疼得要死,可心里头那想要去雄孔雀面前开屏的心思没有半分消减,他从顾从周怀里坐起来,忍着疼龇牙咧嘴道:“去,一定要去的。” 第26章 秋小千今晚演的是《思凡》,他换上戏服还在台后画着妆面,身边小厮过来在他耳边悄声道:“秋老板,顾督办今晚也在外头。” 秋小千一愣,艳丽妆面遮住了他略显急躁的神色,他低叱,“他怎么会来?” “是陪谢公子来的,就在贵宾席里坐着。”小厮说着又问:“秋老板待会下戏了要不要去见见顾督办?” “你快去告诉他,快……”他那话还未说完,后台休息间的门被推开,周唯仁从外进来,看了眼那小厮,让人先出去。 秋小千坐着没动,看着镜中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周唯仁,他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秋老板,你只要乖乖唱戏就成,别的事情不要多问。” 周唯仁今日穿了身紫色绸缎褂子,是难得的中式装扮,只不过他虽穿得衣着光鲜,面色却很不好,印堂发黑嘴唇都是乌紫。这几日他过得很不好,周家碰上了顾从周这块硬石头,实在是栽了个大跟头。 周唯仁不知道顾从周为什么追着自己不松口,他不明白谢三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竟然把这顾从周给弄得五迷三道的。他当然是不知的,也不知那王彪同顾从周偷偷告状过,在那日晚会后王彪便把之前周唯仁羞辱谢三的事情都说了一通。 “那周唯仁可在金钱门里点过谢三少爷一次,那天谢小少爷的衣服都被那周唯仁给扒了去,光着身子在屋子里爬了好几圈,还叫人来看,可是实实在在奚落了好一会儿。” 这话被王彪说出来,顾从周听着脸上看不出表情,只丢下四个字,“便宜他了。” 此后,周家便不安生了。 经过这段日子的波折,周定海病倒,全家的胆子都落在了周唯仁身上,他是苦不堪言,心里更是存了满腔恨。 大戏院里,贵宾厢在二楼,往日握着的兰花手杖换成了谢稚柳的手,那掌心比顾从周的手掌小了一寸,包拢在手里是刚刚好的大小。谢稚柳屁股疼,慢吞吞走着,只要顾从周脚步走得快一些他就要嘀咕,“你慢些,我走不动。” 跨在楼梯上,顾从周扭头打量着他,谢三仰起头,脸上还带着红,嗔怪地看着他,“都怪你。” 那是水灵灵的一看就知是被人享用过的模样,连眼梢都带着风情媚意,顾从周有些后悔就这样把他给带出来了。 到了贵宾厢,里面放着皮沙发。谢稚柳一看到这砖红色的沙发就似见到了救星,往上一趴,骨头软在了一起。一起跟进来的小厮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脸色微愣,转而看向顾从周。见他似已习惯,走到沙发边,提起谢三的双腿脱去他的鞋,自己坐下后,拨弄白袜的边缘,谢三吃痒绷起脚尖踩在顾从周黑色的西服上。 这一幕看得那小厮目瞪口呆,顾从周察觉到旁人目光,撇过头去目光淡淡,“你先出去吧,有事会叫你。” 贵宾厢里就剩他们两人,谢稚柳爬了起来,换了个位置,上半身依偎在顾从周怀中。谢稚柳懒懒散散地问:“秋小千今晚演什么?” “思凡吧,我记得他演这个好。” 谢稚柳连思凡是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不喜欢听戏,莺莺燕燕的声音让他烦得很,可心里就是憋气。他一想到秋小千打量顾从周的眼神,他就耐不住。 此刻又听顾从周夸了秋小千两句,谢稚柳翻了个大白眼,趴在顾从周怀里用脑袋去撞他肚子,“好什么好?一点都不好。” 谢稚柳那醋味实在是明显,顾从周低声笑了,捞起谢稚柳的脸,在他唇上落下结结实实一吻。 “是的,不好,一点都不好。” “那谁最好?” “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小三儿最好。”顾从周这般说着,谢稚柳就笑了,笑起来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他勾住他哥的脖子,咬了一下顾从周的下巴。 厮磨间戏台子已经搭好,秋小千展袖从台后登场,戏曲班子拉弹演奏。他心里记挂着刚才的事,便不由抬头看向二楼看台,只见谢稚柳挨在顾从周怀中,顾从周的手捏了一下谢稚柳的脸颊,两人笑闹在一起。 秋小千一双眼暗下去,他在台上唱着“降龙的,恼着我,伏虎的,恨着我。那长眉大仙愁着我,说我老来时有什么结果!”脸上是哀愁,兜转一圈侧过头,目光一顿,便见有黑影朝二楼快速奔去。 他一口气压在喉咙中,那两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变得急切,秋小千想到周唯仁那脸上笃定yin狠的神色,心中惊惶,他几乎是什么都顾不及了,丢下了自己的戏台子,从上头跑下来。 台下一片s_ao动,秋小千直奔二楼,贵宾厢门已被破开,穿着黑色短打的人手持着刀正朝顾从周刺去。顾从周面无表情,他护着谢稚柳身体往一侧躲开,谢稚柳面色发白。顾从周竟从西服后掏出一把枪,黑色的枪口对着杀手,s,he出一枚子弹,一声巨响和惨叫,随之便是楼下喧哗尖叫。 谢稚柳叫了一声“哥”,秋小千朝他们看去,顾从周抱紧了谢三,他轻声安慰几句。便在这时另外一个本倒地的杀手抓起地上的匕首跳起来,一刀扎在顾从周的肩膀上,他猛地一震,一脚把人踹开。 那人却疯了似的继续上前,眼看着第二刀便要扎下来,秋小千的水袖挡住了谢稚柳的眼,他嗅到了胭脂花粉香,打了个喷嚏,搂在身上的手缓缓松开,谢稚柳措不及防跌在了地上。他呆愣地注视着前方,看到的是从秋小千身上蔓延开来的鲜血,还有顾从周颤抖地抱住秋小千的手。 那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谢家破败,家中奴仆抢夺家产,父亲被气死,母亲也随之而去。一个大家族的兴亡就在一瞬,他成了过街老鼠。 可此刻秋小千似要死了,他就那样奄奄一息,用满足的目光注视着顾从周。谢稚柳怜悯不起来,他从地上爬起,心里甚至觉得是厌恶烦躁。那是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握紧了拳头,注视着这散乱开的猩红水袖。 第27章 入夜,广慈医院的门突然被推开,惊叫响起,一行人提着担架冲撞而入。 谢稚柳走在最后,死死盯着他哥的神色。顾从周也受伤了,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shi透,可他还挤在那担架旁,神情中尽数都是担忧。谢稚柳的心门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他不由得揪住领口,扯开了小领结。 秋小千被抬上了手术床,他被簇拥着推进手术室。白色的木门摇摆又停歇,顾从周捂着肩膀,嘴唇泛白,身边的人这才发现他也受伤了,招来了两个护士要来扶他。顾从周轻轻摆手,他回头看到没有走近站在一端的谢三,折返回来抱住了谢稚柳。 他身上都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半个身体圈住了谢稚柳,声音很低很低,他说:“我的三儿……不要担心,没事的。” 谢稚柳浑身一震,他眼皮缓缓撑开,一双眼里瞬间被眼泪淹没,他哽咽着喊了一声“哥”,顾从周把他抱紧。 顾从周肩膀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他失血多,需要好好调养。而秋小千则是后背中了一枪,虽是及时就医捞回来了一命却因为伤到了脊椎而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不要说唱戏了,就连从床上坐起来都变得很艰难。 杀手是周唯仁安排的,刺杀失败后,几个落网的杀手便供出了主谋,当夜周唯仁便被丢入了大牢。在家中养病的周定海听到此消息直接气晕了过去,醒来后便中风了。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周家的落败与昔日谢家大同小异,大限临头的时候那些曾交好的旧友统统不见了,不要说雪中送炭,不临门一脚已是好的了。 因有法租界的关系,处决周唯仁这事安排的很快,等秋小千从昏迷中醒来,那害他的凶手已经不在人间了。秋小千不太能接受自己瘫痪的事,哭闹了很久,说要见顾从周。 顾从周这几日带伤在家中休息,来了许多同事,鲜花都快堆满一屋子了,被谢三看了去通通收到了花房里。上一回他是吓傻了,那日之后就乖得跟只小绵羊,哥哥养伤他便挤在边上,小心翼翼环住顾从周的腰,把脸贴上去,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抱着能抱一下午。 只是好日子不长久,自秋小千醒来后,顾从周便每日都要去一趟广慈医院。秋小千要见的是顾从周,偏偏谢三也硬是要过去,每日秋小千同顾从周哭诉求安慰,谢稚柳都要站在边上,面色不善地盯看着。 这一日也是如此,秋小千一直在哭,紧紧攥着顾从周的手,含糊不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顾从周附身过去安慰。谢稚柳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反胃,他撇开眼心里烦恶,可又是无可奈何的,谁让是秋小千挡了那一枪。 那人救了顾从周的命,还瘫痪了,往日的生活都是不能自理,一辈子需要人照顾。等着秋小千昏昏沉沉睡去,顾从周站了起来,谢三已快步走到门外。他心里一团乱麻,一想到他同顾从周之间会硬生生cha入一个秋小千来,便觉得后背发凉。 顾从周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怎么了?” 谢稚柳仰起头,他把脸靠过去,嗓子发紧叫了一声哥,里头带着浓浓委屈,他道:“上回我要是没有硬要去看戏,现在也就不会这样子了,都怪我。” 顾从周抬起手抱住他,谢稚柳把眼泪擦在他哥的衬衫领子上,身体小幅度颤抖。这是顾从周第一次看到谢三这般难过,往日里他哭都是假模假样为了骗人关心,可这次他偷偷地流泪,连抬头都不愿意。 他声音沉闷,胃里心里嗓子里都是酸涩,他轻声道:“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可我真的好讨厌他。他为什么要喜欢你,为什么要为你挡子弹,为什么一直要你来陪,你……你明明是我的。” 作为唯一一个华人董事,虽靠着养父乔治的助力,但顾从周在公董局还是被限制着的。无事可还平顺,如今出了事便给人诟病的破绽了。也不知是谁书信检举了顾督办生活不检点,上回被刺也是因为同人为兔爷争风吃醋而引起。上头本就看不惯这位华人董事,借着由头趁着顾从周还带伤,暂时停了他的职位,让他在家休养,何日复职也不一定。 这些顾从周都未对谢稚柳说起,他其实也有一些自己的私心,总想着在弟弟面前当一个无所不能的哥哥,成为谢三可以依靠,能为他遮风挡雨的避风港。昔日在谢家孤苦犹如一条狗尊严尽失的生活是他心中的一个坎,他不愿意再在谢稚柳面前表现出任何弱势。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愿,他在家中休养了半月,把往日里落下的书都差不多看完了。谢三被他哥哥按着脑袋读书,头发都快抓秃了,看得头昏脑胀正欲撒泼时,管家晃晃撞撞跑进书房。还未等那管家开口,从外头闯进来的一行穿着黑白相间制服的巡警拿着通告压在了顾从周的案前,“顾督办,局里收到了您贪污受贿的证据,劳烦你和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谢稚柳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们在说什么?” 那巡警笑了一声,“王彪可都招了。” 顾从周缓缓站起身,神情微变,他对站在最前头的巡警道:“麻烦等一下。”而后拉住谢稚柳的手,他的力度很重,谢稚柳抿起嘴,咬着下唇的r_ou_。顾从周拉着他走远几步,站在窗边。窗外是翠绿一片,冬天冷雪消散,春天明明是来了的。 他对谢稚柳说:“我去去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顾从周说的去去就回来,同谢稚柳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是一下午的事,再长一些便是一天,反正到了夜里一定是会回来的。 可整整三日,顾从周音讯全无。 第28章 谢稚柳心中兵荒马乱,顾从周让他等他,往日里他都是不停他哥的话,可这次他却是真的认认真真等了三日。 整整三日,谢稚柳就杵在门前哪里也不去。他呆钝地站着,看着那扇铁门,昔日艳羡无比的院子成了一座空荡荡的坟。管家让他去休息,谢稚柳也不动,实在是站不稳了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双腿蜷曲,把自己缩成了一团靠在那石柱子上头。 他看着那么小那么瘦,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可怜,像只被丢了的小猫小狗。 谢三是真的害怕,他已经没了一个家,不想再失去一个。 他在等,秋小千也在等。 因没了顾从周的关照,他被转到了大房间里,那里头呆了七八个病人,乌糟糟杂乱一片。秋小千的病床放在角落,他仰着头试图去找人,可周围曾照看他的护工都不见了。他喊了几声,有人听见扭头看他,秋小千便立刻道:“麻烦你帮我去找一下赵谦医生。” 那是负责他的主治大夫,秋小千心里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捏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总算是等到了赵谦。 那医生看着秋小千,同他挑明道:“我也是莫名其妙,今天一早医院叫我不用管你了。” 秋小千脸色一白,“这是怎么回事?” “许是和顾先生被抓捕一事有牵连,医院避嫌便不能对你特别照顾了。” 秋小千睁大了眼,他一把抓住病床两旁的栏杆竟然试图要起来,可身下毫无知觉,赵谦连忙道:“你……你可别动。” “我……我想去见他。”秋小千打了个冷颤,心里像是被掏空,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赵谦还从未看过有什么男人能掉眼泪掉得这么好看,他一时有些呆,片刻之后便道:“那我去帮你想想办法吧。” 谢稚柳是在夜里得到了他哥的消息,过去打听的下人塞了一笔钱,才从几个巡捕的口中得知顾从周被关进了大牢,他身上除去违纪不德贪污还被安上了一些别的罪名。 “怕是有人存心想要他的命,每条路都给堵住了,让顾先生翻不了身。” 谢稚柳听到此话,心都凉了半截,身体麻木的僵坐,呆呆道:“要他命?为什么?他惹过谁了?” 管家看向谢稚柳,轻声道:“谢公子,当年你家是因何破败?” 谢稚柳一愣,“为什么问我这个?” “我觉得顾先生进狱的事情可能和这个有关,这段时间里他其实一直在暗处调查谢家的事情,我们发现你父亲不是病死而是被毒杀。” 谢稚柳陡然一惊,他猛地站起来,身体晃动,又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磕磕巴巴道:“毒杀?是有人杀了我爹?” 管家不语,而是拉起谢稚柳,他带着谢稚柳去书房。在整排的书架前稍作停顿,从一排书中抽出一侧厚本,打开封面里面是被挖去了一块镂空。他从里暗处一个信封,转身交给谢稚柳,“这是顾先生要我交给你的信,他其实早就料到身处这个职位的不安稳,他怕自己出事,让我给你备了一条后路。” 谢稚柳呆滞地看着信封,他双手接过捏在掌心里,管家轻声道:“顾先生曾提过,他说这地方就像一个烂了的苹果,皮是烂的芯子也是烂的,就算是把腐烂了的皮r_ou_剜去也都是烂的。他看不上这里,可却不得不过来。” 管家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竟是真的出事了。” 谢稚柳沉默不语,他现在就像是一块朽木。他双手环抱着,那封信被他压在了怀里,他低着声音,“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管家怜悯地看着他,谢三垂眸,睫毛轻轻一颤,眼泪就掉了下来。 没有哭声,连呜咽都没了,只是傻乎乎的掉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他跪在了地上,额头磕着地板,身体开始颤抖,起伏是从肩膀开始,连绵着到了全身。浑身上下都在疼,连骨头都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半侧身体贴着地板,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掏出了那封信。 雪白的信纸被他一点点展开,谢稚柳揉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字。 稚柳: 不曾想过竟然会这么快以这种形式和你交流,我知道你此刻定然会是不知所措,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其实若一切按照我所预计,无意外我会料理好上海的事,而后你将与我一同回法国。可世事无常,我此刻应该是失败了。 早在法国我便觉得谢家败落这事有疑,后去调查发现谢家与走私鸦片有关联。可你父亲偷运了那么多年鸦片,却不曾想过自己的儿子有一日也会染上烟瘾。他心中应该是觉得后悔焦灼的,看着你日渐消瘦沉迷其中,他痛定思痛决定断掉这段交易。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也是谢家一夕衰败的缘由了。 信封里有一张船票,你拿着这张船票去码头,随便何时都会有船载你离开。此行会去香港,我在当地为你安排了接引,等你下船便会有人来找你。 稚柳,我也曾想过要照顾你一辈子,可我能力有限,怕是要食言了。 写于十一月五日,冬 顾从周 笔 第29章 赵谦前段日子里替王处长的小儿子做了个小手术,王处长一直想来谢他,把谢礼藏在了送来的水果篮里,谁想这赵谦把几个苹果都吃了,空篮子又给人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那王处长赏识赵医生为人,便说了有什么事来同他说,能办到的他定然是会帮忙。 而这一回秋小千想要见顾从周,赵谦便想到了王处长。王处长自然是好说话的,选了个没人的时间叫赵谦把人送过来。 赵医生替秋小千找了个轮椅,他是第一次来这监狱,低头看了眼蜷在毯子里的秋小千,他低声问:“坐的可还舒服?” 秋小千略微出神,听到询问隔了好久反应过来,他说:“没什么感觉。” 顾从周被关押在最里面,他是单人房间。狱警带着他们过去,拉开铁门道:“只能看五分钟,这探监我们不记录在案的。” 赵谦连连道谢,他推着秋小千走进去,一条深邃的长廊,只有最末有一扇小铁窗,廊道黯淡无光。秋小千环视四周,心里很害怕。他们到了最里面,赵谦去把门上的小窗打开,透过一点缝隙,他道:“顾督办,我是赵谦,秋小千的主治医师,我们来看你了。” 赵谦说完站了回去,门内有了动静,几声脚步传来,顾从周走到了门前,透过小窗可看到他的脸。秋小千看到了那块yin影,他努力地仰起头叫了一声顾从周。顾从周的身体顿了顿,他开始说话,声音听着略显无奈,他道:“你身体还没好,来这边做什么?” “我担心你,想来看你。” 秋小千这么说,顾从周抿起嘴,他看了眼赵谦,眼睛里泛出红血丝,他把脸靠过去。赵谦见他似有话要说,靠近站了些,就听到顾从周刻意压低的声音,“赵医生,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所谓的探监只有五分钟,秋小千只看到了顾从周一面,话都未说上两句,狱警便过来让他们走了。赵谦推着秋小千出去,是春日里阳光都是正好,秋小千半张脸都被雾蒙蒙的暖光晕着。赵谦怔怔地看着,又听秋小千问:“顾先生和你说了什么?” 赵谦没吭声,秋小千便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神,道:“他和我说了一个钱柜户头,让我去取钱,他托我照顾你,说他怕是出不去了。” 秋小千呆滞不语,赵谦看他的神情心里无端端紧了紧。他嗫喏着还想说些什么,就见秋小千整个人软趴趴的跌了下去,径直从轮椅上摔了下来,竟然就这样晕了过去。 …… 因顾从周出事,顾公馆里的佣人陆陆续续都被遣散,只剩下管家一人。顾从周对待下人其实是很好的,他平日也无多要求,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去做,这管家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清闲的事儿。 他还不走其实是担心谢稚柳,那谢小公子自从看到了信后便没有出过书房,他把自己锁在了里面。管家去敲门他也不走,每日饭菜只好都放在门口,隔一段时间再去看,把空了的盘子拿掉。 这日子持续了四日,第五日时门总算是开了。谢稚柳身上的小西装皱皱巴巴,头发杂乱,他没了往日的娇气风光,垂着眼脸上都是暗淡。 他仰起头,看着站在跟前的管家,低声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去救他。” 管家一愣,又听他说:“谢家还有一条尚在的货运线路,到现在为止都还在运转,没人知道这条线捏在我手里,如果我去用这个换他,也许能行。” 谢稚柳抬起手扯开领结,他衣领松散,脸上是少有的棱角戾气,同顾从周一模一样的眼神,冷到了极点,他说:“我一定要救他。” 谢家多年前是从海上发家,后来搬到了这边,开始做陆地上的生意。海面上的货运清淡下来,但陆陆续续一直都未断,如今经济发展,海运也开始重燃复苏,不少人盯着海上航运这块肥r_ou_。 谢稚柳的确是有些私产,那是他父亲去世前把他独独叫到了床边塞给他的。父亲骂了他大半生,嫌弃他不争气厌恶他抽鸦片,可还是把最后的一张底牌给了他。 谢稚柳想到了顾从周在信上所写,手捂着心口,实在是疼得厉害。 下令逮捕顾从周的是租界内上头的人,谢稚柳让管家去弄了一张新世界的舞会门票。届时上海滩不少有头有脸的名流都会来,谢稚柳要找的那个人也在里面。 谢稚柳这段日子里瘦了很多,往日的衣服穿得都大了一圈,管家给他备了件新的,他系上纽扣,细致地打上领结,而后把放在沙发上的手杖拿起。掌心压在那朵兰花上,谢三站在镜前看着自己,学着顾从周的模样,手杖点地,他故作高深道:“好啊……你个谢三,背着我偷偷去跳舞?” 谢稚柳学的不像,且说话的语气都是yin阳怪气的,他自己说完自己就笑了。笑了几声,盯着自己的脸,就突然哭了出来。眼泪一滴滴流下来,汇聚在下巴尖上,谢稚柳撑着那根手掌,膝盖却缓缓弯曲跪在了地上。 他叫着顾从周的名字,心里全都是苦。 管家听到动静,还以为他是出事了。走到楼上一看,就见谢稚柳跪在地上,后背起伏颤抖,他吓了一跳,走过去把谢稚柳扶起来,管家叹了一口气。 谢稚柳摆摆手,“我没事,就是没站稳。” 他这个状态去参加晚上的舞会,管家还真是不放心的。谢稚柳强打ji,ng神,那种世家公子的懒散娇贵在他身上已像是上辈子的了,他理着着装,低头沉默的样子和顾从周如出一辙。 他像是一匹小马,马群散了就他一个人落入了狮堆里,他只能长大,只能以这种方式走出来,往前走往前逃。 当夜的新世界出奇热闹,黑色庞蒂克停靠在门前,白俄司机下车开门。黑色皮鞋踩在地上,新世界门前的灯光四散,一束光落在了车前,照亮了下车那人的脸庞。 谢稚柳生了一副好相貌,从前谢父还在时,每次都要骂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瘦了很多,昔日的纵横轻狂不见,神情成了一副冷淡,漂亮的面容让人看着却觉得是脆弱的。谢三从车上下来,在门口 j_iao了请帖,而后走入大厅。 第30章 爵士音乐疾缓有致,珠光宝气在此刻乍现,有什么香气糅杂弥漫。靠近舞台的角落里,乐手演奏,钢琴、风琴、四弦的小吉他……音乐与笑声融在了一起,结伴的互相说着话,发出几声笑。 这样的场景,谢稚柳见过许许多多次,昔日他还曾是主角,众星捧月般站在其中。可那个时候快活的日子却像是在上辈子,谢三心里唏嘘,面上却没有半分动摇。 他本以为到这里头找人会很艰难,却没想到刚进去还未听完一支曲子便已有人来先一步找到他了。谢三被请到了三楼,木制楼梯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声响,他是真怕自己一脚踩空,直接摔死下去。 到了三楼,穿着黑色褂子的低矮男人拉开门,屋内烟雾缭绕,他愣了愣,暗自屏住了呼吸。那带着他过去的人目不斜视,从这几个烟鬼旁走过,又往里去,进了一间小屋子。这里面倒是干净的,谢稚柳吸了一口气,就见黑褂子把那挡着的屏风撤去,红棕色的皮质软沙发上头坐着两个人,法国男人一头银白卷发,笑眯眯地看着他。 法国人身边站着一位女秘书,谢稚柳听着一句法语又听女秘书翻译。他还没有说出来意,那人就似知道他手里的筹码,把事情都摊开来说了。谢稚柳心里开始发虚,他彷徨又后怕,可还是要强装镇定的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小腿却在发抖。 女秘书翻译道:“早知道谢家还有一条航线,想不到是在你的手里。” 谢三抿起嘴,他看着那位法国人,轻声道:“我可以把这条线路给你,但……但我想要顾从周。” 那位女秘书微微一愣,她侧过头与法国人说着。谢稚柳神情紧张,指关节绷紧发白,就听女秘书说:“不行。” 他一震,一下子站了起来,又听那秘书翻译:“如果只是一条线路就能换顾先生可就太简单了。我打算用这条线运毒,希望第一次使用时,能有你的帮助。” 谢稚柳舔着干涩的嘴唇,他似不确定,低声道:“你让我……帮你运鸦片?” “不是鸦片。”女秘书走到谢稚柳身前,她提起桌旁的箱子,打开箱锁,里面是一支支针管。“这是从德国运输过来的,最新型的致幻剂。可租界现在严查,各个港口都几乎被封锁,想要得到这些不容易。” 女秘书拿起一支针管,拧开针头。谢稚柳看着那细长的尖针,猛地打了个哆嗦。法国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女秘书的脸色变了变,谢稚柳却没看见,他呆滞地看着,呼吸都压在了肺里。 片刻之后,就听那女秘书说道:“如果你替我们运输这些货,顾先生就会安全。” 谢稚柳睁大眼,神色是明显的抗拒,而后他听到了一声冷哼。他心里惊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脑子里空荡荡的,像是有狂风席卷,一张轻飘飘的纸掉在他面前的桌上。 他听到秘书的声音,“顾先生再过一个星期就会被执行死刑。” 一声惊雷炸开,谢稚柳浑身一软倒在了沙发里。他甚至都吼不出来怒不出来,只有满心的恐惧害怕,胃里被灼烧,胸口还狠踹,他呜咽道:“这不合法,怎么……怎么能这么做?” “谢少爷,合法两个字,在这个时代是不存在的。” 高高在上的人开始笑,似乎在嘲笑谢稚柳的卑微单纯。谢稚柳用手捂住脸,宽松的西装把他装点成了一张薄薄纸片,他太瘦了。哥哥离开后,一夜之间就要长大的谢三似乎把所有的ji,ng力都要消耗完,他的开心他的快活都从他的生命里迅速撤退。 他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过往,他只能往前看,往前逃,不停地跑着,他想要顾从周回来,他不敢想象若那个人死了,他会如何。他不要去香港,不要过好日子,没有哥哥的日子,算什么? 他捏紧了拳头,什么理智正义他都能不顾及,要他运毒就运毒,就算是让他此刻去杀人他都会去,只要顾从周能活着。 他答应了下来,把自己的良心撇开,把自己想成下水沟的污水,把自己比喻成坏人的恶爪,把自己置于不义的地步,他都答应了下来。 “不过我还是不放心,箱子里的针你先试试。” 谢稚柳的身体一颤,他的眼皮用力撑开,睫毛颤抖,整个人都狠狠打了个哆嗦。戒断的痛苦他是知道的,当时有多痛有多苦,如今便对于这种东西有多抗拒。 他的身体肌r_ou_紧紧绷着,每一寸都在告诉他不可以。可心里在下红雨,他不停地念着顾从周的名字,嘶吼着哥哥两个字。他想到顾从周说爱他,想到哥哥说想要给他一个家,想到那朵被他随手丢弃的玫瑰,想到顾从周背后的疤。 谢家欠他的,总是要还。 女秘书看着他表情变化,从激动焦灼痛苦到最后全都隐在了一双黑幽幽的眼里。 他伸手接过那根针管,挽起衣袖,银针抵在了手臂上。 ……… 舞会结束的时候不知是谁在外头放了烟花,雷响一般的炸裂声,四散的火光在黑夜里灼灼燃烧。谢稚柳闭着眼躺在皮沙发上,胸膛剧烈起伏,隔了很久,有人过来扶他起来。他疲倦地睁开眼,视线是模糊不清,草草撇过一眼,谢三低声道:“谢谢。” 他从房间里离开,身体觉得冷,不停地发抖,他往外走,手臂环住自己,一边走一边掉眼泪。 楼下玩乐的人已散去的差不多,谢稚柳跌跌撞撞经过舞台,小腿刮在舞台棱角上,他低呼一声,没站稳直接摔了一跤。人晕晕乎乎的爬起来,谢三像是喝醉了酒,缓了好久才清醒过来。他扶着墙壁往外走,逃出了新世界的大门。 白俄司机候在外面,见到他这样子微微一顿,谢稚柳站在车门外,司机拉开门,他刚要进去时,却听身后有人喊。那声音太过熟悉,谢稚柳扭头看去,便见从新世界的璀璨光影外慢慢滑过来一小寸yin影,是秋小千。 第4节 第5节 春风不昼_现代耽美_BL 作者:魏丛良 第5节 赵谦推着秋小千朝他走来,谢稚柳缓缓挺直腰杆,他抬起手对着白俄司机比划了下,司机便进了车内。谢稚柳把车门按上,他侧倚在黑色庞蒂克上,抬起手扯开领结,雪白的衬领松散,黑色的发有几撮落在眉前,眼角微红,漂亮的脸上是松弛懒散,像是刚从舞会出来的世家公子。 秋小千狠狠盯着他,靠近了些许,他质问:“你怎么还有心思来这种地方?” 谢稚柳面露嘲讽,他低头不屑,“关你什么事?” “他在那个地方受苦,你竟然还能玩得开心,你有没有心啊?” “没有心?”谢稚柳重复着这句话,一直以来他都是没心没肺的活着,可这一遭他把这辈子的苦都给吃尽了。他对咄咄逼人的秋小千道:“你知道些什么?你就是赖着我哥的一条狗。” 秋小千脸色一白,赵谦一愣,谢稚柳微眯起眼,他说:“他从来都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眼巴巴的凑上来,救了他一命,你是不是洋洋得意,觉得高我一筹。我他妈的告诉你,你用命换他,我也能!” 第31章 四月份祭祖,也不像是从前那般大排场了,谢稚柳就弄了个火盆,跪在地上烧了纸钱。他向着亡故的每一位都磕了个响头 ,心里念叨着求着满天神佛保佑顾从周。 昔日热热闹闹的顾公馆成了一座空荡荡的坟,桌上玻璃花瓶里的梅已经彻底凋谢,只剩下一根干枯枝干。 谢稚柳站在空了的房间里,看着黯淡的孔雀蓝,飘窗柔纱被风卷起。他打量着地上的影子,慢慢走到角落,按着唱片机轻轻拨动。 轻缓的小提琴音响起,以往这个时候顾从周都是喜欢坐在那沙发里头闭上眼听会儿音乐。谢稚柳喜欢趴在他身上闹他,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像只小狗又像只小猫,用爪子挠挠哥哥的脸,在他下巴上胡乱啃一下,瞧着顾从周耸动的喉结,他便露出得逞的笑。 此刻谢稚柳坐在了他哥哥往日坐过的地方,闭上了眼,后背陷在沙发里,仰起头下颌微翘,如出一辙的姿势似乎能让他更方便去回忆。 自顾从周被带走之后,谢三的生活可谓是天翻地覆,最大的变化也许就是他不再是一个人。诺大空荡的房间里,与他共处一室的还有想念与痛苦在他身上留下的那段yin影化成的另一个……另一个他。 痛苦的他,压抑的他,和正在思念顾从周的他。他与自己对视,他看着正在大哭的自己,他警告自己不要懦弱不要害怕不要逃避。顾从周是他的哥哥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此刻将来最爱的人。 可他真的好想顾从周,身体慢慢从沙发上歪倒,谢稚柳的身体单薄如一缕烟,他把自己压在沙发里。顾从周在他眼前也如烟雾缓缓聚合,归拢在一起的是弟弟对于哥哥的想念和欲`望。 他蜷缩着身体,伸出手像是动物幼崽触摸羽毛的爪,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按压过雪白衬衫下的身体。想念成了实体,像是哥哥的手在抚摸自己,沾满泪痕的脸颊,起伏急促的喉结,紧绷颤栗着的前胸,解开了扁平光滑的纽扣,顺着肌理往下,沿着腹部揉按挤压,捏住了红润的顶端,摩擦出水。 哥哥的手宽大温暖,紧紧包裹着shi润的那头,指腹摩挲着,偶尔会低头轻轻含住。谢稚柳看着身前虚影,伸手去碰,那段yin影散开了。 他像是失去了动力,仰面躺着,裤子松散开露出一段莹白肤色。手从那软下去的地方上挪开,谢稚柳瞥过去,竟觉得厌恶。 窗边的纱帘由风掀起一角,身体的温度逐渐冷却下来,谢稚柳躺了很久才慢慢起身,他想会好的,只要做完这件事就会好了。 …… 朱泾内河客运码头,鱼龙混杂船只交错,人来人往间,三色旗挂在船头旗杆之上,谢稚柳站在甲板,看着渐行渐远的码头。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此类远行,其实他什么都不会,货船上都是一些陌生劳工,管事的c,ao着一口夹杂着方言的口音。 船只向南出发,经过南海出马六甲海峡,在船上大约是三个月,谢稚柳不适应船上的生活,大半时间都在舱房内。他不大舒服,窝在小床上,挂起来的油灯摇晃,他感觉自己像是无边无际大海中的一叶舟。那是从未有过的孤独,逼仄的室内能听到外头的声音,说话声脚步声有人在跑有人在笑,可和他都是无关。 他什么都不敢去想,昏昏沉沉蜷在被子里,任船外海浪滔天,他只想着回程后,顾从周的怀抱。 一定要紧紧地抱着,叫那个大坏蛋再也不能离开自己。 漂洋过海从上海至法国的书信相隔一个春季来到了乔治的手中,那是赵谦代笔书写,陌生的笔迹书写着顾从周的危境。 乔治面色不算好,他看完了信,展开信封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那是顾从周与另外一个男子的合照。他微微一愣,照片上的顾从周面色沉静,他没有看镜头,而是低头侧眼瞧着身边的人。 榕树背景,树梢似还挂着碎雪,难得的雪景,那一次谢稚柳便吵着闹着要出去拍照。顾从周拿他没办法,便让管家去拿来相机。 他们站在一块,冷雪透着微光,谢三鼻尖被冻得通红,可一张脸上还是笑盈盈,那么单纯,那么美好,顾从周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乔治是不知道这照片后的事,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而回想起自己把顾从周回法国后给他拍的第一张照片。还是青涩的面容,眼神却如林狼一般狠戾yin沉,他看着镜头身体内的一切都像是死了一般,也许只有仇恨才能让他活下去。 可那仇恨在这上却似烟消云散,乔治察觉到美好,便不允许这份好被无端恶人搓磨消散。 权力社会有太多无缘无故无疾而终,追查的案件说停便停,冤枉的人永无光明,迫害纠葛大半死去的飞蛾,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若没有法律,没有定义是非的规则,这世上的一切都还算什么,只是一桩荒唐的笑话而已。 历经半年,乔治乘坐的客船进入港内。在此期间顾从周已从牢狱中被押解到了顾公馆。只不过虽然离开监狱,他的自由却被限制。 从管家的只言片语中顾从周得知谢稚柳为了自己,用谢家仅存下来的一张底牌去做了交易,他只身赴险,成了别人的筹码。 顾从周想到谢稚柳曾经的模样,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少年,他曾许诺要一辈子照顾谢稚柳,可如今他却成了旁人伤害谢稚柳的软肋。 那应是顾从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流泪。经历牢狱之灾,遭到重刑,被打的站不起身时他都未曾如此痛苦过。身体的疼痛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真正痛的是成倍的思念和愧疚,那些加剧在他的ji,ng神上,让他几欲崩溃。 可他能做什么?他曾以为能掌控的一切,在顷刻间便能全部剥夺,他以为自己能至少能让谢三无忧无虑,却还是要那孩子站在针尖之上。 他根本不配做这个哥哥。 顾从周站在空荡的房子里,他仰起头看着高耸的楼梯,楼梯上似乎还能看到谢三探出头来骂自己的样子,他总是这样,嬉笑怒骂皆在脸上,顾从周便是爱他这样。 第32章 花房是谢稚柳曾经最喜欢的地方,他虽是谢家少爷,可在谢家时房间里连一盆他喜爱的花草都没有。谢父不许他喜欢这些,谢稚柳刚开始还是会分辨,后来便也无所谓了。 他从来都不肯依照着旁人给的路去走,对待父亲是如此,对待哥哥也是如此。 顾从周给他的船票被他揉碎丢了。 在回去的船上,谢稚柳蜷缩在被子里,听着海浪声,看着那本翻烂了的日历,他慢慢起身,撕掉了最后一页,狠狠攥在了手里。 货船驶入码头,谢稚柳身体微晃,好不容易站稳,他跑到洗漱池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谢三捏了一下脸,手掌摩擦着皮面,撇了撇嘴,不再看自己。 他跟在几个船工后,还未走几步,便被人叫住,谢稚柳抬起头,就见那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管事朝他走来,“谢公子,这次统共带回来了八箱货,这些货还要从码头运出去,麻烦您不要走远,等东西都处理好了,顾先生就会无碍。” 谢稚柳一顿,他压低声音问:“顾从周现在被关在哪里?” “办完了事情自然会告诉你。” 谢稚柳离开时是春天,回来时春风白昼停歇,上海的冬天裹着yin冷雨雪绵绵而下。 谢三挤在车里,一共四辆车,每辆车后备箱放了两个箱子。车轮碾过雪地,淌出一条shi滑痕迹,车子开得并不平稳,谢稚柳靠在车窗边看着玻璃外忽明忽暗的光。坐在副驾驶上的光头突然回头,对着车里的人沉声道:“这批东西不合法,如今就连鸦片都要偷偷摸摸的抽着,这玩意儿若是被搜查出来,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谢稚柳发懵,他其实只想着和他们跑完这一路后就能见到顾从周。他是从未给把自己给归拢到运毒这里头的,茫然地听着那光头低语,谢稚柳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强光大盛,他用手挡着眼睛,微微眯起,仰起头就看到玻璃车窗外有人叩敲。 “别开门。”车内光头低斥。 “怎么了?”谢稚柳的手扶在车把手上,光头与司机对眼神,而后yin沉道:“这些巡警是来查我们车子的。” 手电筒的光投s,he入车内,谢稚柳茫然无措地看着那束光,光线晃动叩窗声越来越响。下一刻静止的车子突然行驶,轮胎拨开雪粒,谢稚柳没有坐稳,一头往前栽去,额面磕碰到了前头,他“啊”的叫了一声,用手捂住额头,竟然摸到了一手shi润。 他心里害怕,两手并用着爬起来重新坐回去,看向窗外就见一侧快速后退的景物,他声音哆嗦,低声道:“你们要去哪里?” 司机未语,倒是光头“啧”了一声,回头瞧了一眼缩成团的谢三,他轻蔑道:“你还想着你那位顾先生?我告诉你他可早就被放出来了,我早接到消息,他被无罪释放了,而且还是官复原职。” 黑暗里能看到谢稚柳的身体震动,他揪住胸口,声音哑得不像样,急促得喘了一口气,低声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事到如今,那光头也不想瞒着谢三,他们上头的那位早就因犯事而被关了起来。如今这些货可以说是无主的,只要他们处理得当就能拿到这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光头兀自盘算,却听身后“咣当”巨响,有人急道:“后面两辆车追尾了。” “就不该分散放着。”光头怒叱,狠狠拍了一下车门。 就在此刻,似魔怔了的谢三突然动了,他起身上前,从后一把锁住光头的脖子,光头粗重叫着,车内一下子乱了。就听谢稚柳yin着脸沉声道:“把车停下。” “你疯了吗?后面都是追警。” “把车停下。”谢稚柳面无表情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他心里像是有什么在推着他,他根本就不能思考,自知道了顾从周已无事,那么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横加于他们面前,他又为什么要留在这个逼仄的车里。 他一寸寸的锁紧那光头的喉咙,能看到光头逐渐涨红的脸,谢稚柳抿着嘴,狠狠地盯着他们。 刹车急踩而后猛地一甩,谢稚柳一时无措没有站稳,手上一松,人就被推了开,他的脸上遭到一击重重掌掴,半边脸立刻肿起。那光头冷笑道:“你既然想下车,那就下吧。” 还在行驶的车上,谢稚柳的头发被狠狠攥着,车门从里打开,冷光扑面,比那一击巴掌更疼。他闭上眼,半个身体被人推出车外,头像是要被剐掉,他心里惊惶失措,嘴里不知叫了什么,而后坠下了车。身体在雪地碎石里滚了好几圈,车门迅速关上,光头抚着发红的脖间,勾起唇呸了一声。 “烂屁股的兔爷装什么情深。” 此话刚落,司机踩下刹车,那管事的光头眯起眼看着眼前强光,脸色微变。 风雪在光源里像是细小的颗粒粉尘,有人过来,朝他们走来,手杖沿着积雪划开一条痕迹,黑色手套捏着那簇兰花,狠狠攥住而后高抬,空气被割开,手杖一段点着车前玻璃,“啪”的一声巨响,那些玻璃划痕了无数块细小的尖利碎片,割开了光头的脸。他呆坐着,钝钝地看着从大车灯里显露出来的面容。 有人过来把他给拉了出去,一车的人跪在地上,风雪冰冷刺骨,光头瑟瑟发抖。 顾从周低声问:“人呢?” “我……我不知道。”有人心中害怕,磕磕巴巴撒谎。 光头抿起嘴,咽了一口唾沫,就听一声枪响,身边的人已经一头栽进了雪地里。他用余光看,能见到蔓延开来的血。 光头心中大惊,还未等人问,便道:“他就在后面,我们把他放下了车。” “你们把他丢下了车?”顾从周面无表情,从旁接过枪,抵在了光头的脑门上。 这是要来真的,死亡的威胁让人无所遁形,一切的丑态都暴露无遗,光头的裤子shi了。 顾从周个心中是滔天怒火,恨旁人也恨自己,杀人举枪,在短短几瞬之间,几下ji,ng准枪响,跪在雪地里的靶倒,鲜血溢出疾缓一致。 顾从周个摘下眼镜,抽出方巾擦去镜面上的血迹。 他沿着雪地里的痕迹往回找,大雪漫天,顾从周杀了几个人,心里的恨有增无减,他又像是回到了从前,被一切的仇怨蒙住了双眼。他找不到谢稚柳,雪地里的痕迹很快就被遮掩,他站在茫茫黑暗里,一想到谢稚柳被人丢下了车,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四散出去的人也没有找到谢稚柳,顾从周几乎快疯了,他在心里责怪自己,若是早一些,早一些去码头把人接回来就好了。可他为什么偏偏迟了,为什么偏偏错过了。 便在这时就听到有人大喊,“顾督办,这里有个人。” 顾从周浑身一震,立刻跑了过去,走近了些许,能看到一个蜷缩在雪地里的身影。杂草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以至于差点错过,顾从周像是疯了,扑过去膝盖凿在雪地里,他扯下身上的大衣裹住谢稚柳,把人给捞了起来。 以前就已经很轻了,如今竟像是一片羽毛。顾从周把他圈在自己怀里,狠狠地用尽了全力。他感受不到什么温暖,心里便怕得要死,喊着谢稚柳的名字,怀里的人毫无反应像是睡着了一般。 在这风云莫测的上海,广慈医院的门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大半夜被踹开了。 顾从周急红了眼,横抱着谢稚柳来到医院,护士纷纷上前,他喊道:“快救救他。” 他那声音带着哭腔,护士把人小心翼翼放在担架车上,顾从周急忙道:“他从车上摔下来,浑身都是血,还在雪地里不知躺了多久,呼吸很微弱。” “好的,先生您先不要过来,前面是手术室。” 顾从周堪堪站定,雪白的衬衫上也染上了血,他低头看着鲜明的红,握紧了拳头。 这般无措无能的感觉他曾在少年时有过,看着母亲被卷着草席抬出去,生死就在眼前,他才逐渐明白原来人活着就是要离开。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痛苦虚位以待,他看着那紧闭的白色大门,像是痛苦蔓延开来的yin影。 ? 谢稚柳觉得疼,很疼很疼,疼到他难以忍受。可那蚀骨的疼却还伴随着痒,全身的骨头像是被小虫咬着,他忍不了这种痛,而后开始哭,叫着顾从周的名字,求他救救自己。 他真的好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他娇惯着长大,往日里咳嗽一声家里人都要嘘寒问暖好久。他是谢家的小公子,是活在锦衣玉食里的人,他何曾受过这般磋磨痛苦。 一头栽在了枕面里,而后脑袋被捞了起来,有什么微凉的shi润的东西擦过脸颊,谢稚柳一震,眼皮微微撑开,他看到白茫茫一片,光线雾在眼前,隔了很久才散开。他像是傻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顾从周低下头,四目相对。 他们距离这般近,呼吸交杂在一起,谢稚柳傻了很久,心里的震动可以把身上的疼忽略不去,他张了张嘴,低哑的声音缓缓挤出,“谢元宝……” 那三个字像是花完了他全身的力气,而这一次哥哥没有责备他。顾从周第一回 真心实意应下了这个名字,谢稚柳笑了,只是嘴角裂了一个口子,笑起来都是疼的,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顾从周,小声道:“哥哥,我好想你。” 第33章 谢稚柳醒来了一次,看到了顾从周后又沉沉睡去。他不知道是谁了多久,身上的疼好一些了,他睁开眼就看到他哥蜷在靠墙的沙发里。 屋内有晚霞,深冬傍晚落日余晖像是火苗,顾从周的大半张脸落在这灼灼光彩里,谢稚柳趴在枕头上看了好久。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好不真实,船上像是囚犯一般的日子就在眼前,当顾从周被关押时,谢稚柳又何尝不是失去了自由。那就像是他的自我放逐,他体会着顾从周的困境,用这种法子去想念顾从周。 而如今他回来了,顾从周也无事,呼吸轻绵,连空气都似轻绵揉着奶油味的。谢稚柳眼巴巴地看着,那视线仿佛化成了实体,被盯看着的人缓缓睁开眼,便与谢稚柳四目相对。 谢三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半张脸都藏进了被子里。顾从周一愣,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低下头伸手轻轻拨开那层薄薄的被子。 谢稚柳的脸露在外头,两颊睡得有些红,顾从周不想这么俯视他,便蹲下身半跪在地上。 “醒了?” 顾从周眼角微红,谢稚柳瞧了几眼,小声道:“哥,你上来。” 他往旁边挪了挪,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龇牙咧嘴呜咽了一声。顾从周叫他不要动,他自己则脱了鞋,把外套丢在了沙发上,扯开衬衫领口,他拉开被子,跨上床小心翼翼靠在谢稚柳身旁。 “你过来些。” 谢三见他离自己那么远,有些不乐意。 顾从周抬手轻轻撩开他的头发,“你身上都是伤,我怕碰到了你。” “可我想你了。” 谢稚柳shi漉漉地看着他,他以前是很少在顾从周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像只丢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小狗,他说:“哥哥,你抱抱我。” 顾从周在心里叹了好长一声啊,大半的心都要碎了。他一直都想着要好好照顾谢稚柳,可他怎么就……食言了呢。让这孩子在外那么久,船上生活那般艰苦,谢稚柳从小没吃过苦,他不知道谢三是怎么熬过来的。 顾从周依言靠过去,微微张开手,谢稚柳便钻了进去。他回到了巢x,ue里,趴在顾从周怀里,沉默了好久,他开始叫顾从周,叫着哥哥,叫着谢元宝,叫着大坏蛋……然后终究是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我……我好害怕啊,我每天都好害怕。我怕他们骗我,偷偷把你杀了,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过得怎么样,想你会不会把我忘记。” 顾从周把他搂紧,谢稚柳的眼泪全都擦在了顾从周的臂弯里,顾从周软着声音安慰哄着他,像是抱着孩子,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告诉他没事了。 隔了好久,谢稚柳哭到脑袋疼,顾从周揉着他的太阳x,ue。谢三睁开眼,泪眼朦胧间他望着顾从周,哽咽道:“我这次……这次有帮到你吗?” “傻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顾从周依偎在他耳边,“你帮我拖延了时间,我的养父才能来帮我。” 谢稚柳眨了眨眼,顾从周凑过去在他干裂的嘴唇上亲了亲,尝到了咸味的眼泪,他捏着谢稚柳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顾从周原本以为他同谢稚柳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是他一开始强迫谢稚柳待在自己身边,他的爱仿佛一直都是多余,强加在了谢三身上。可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谢稚柳更真的人了,他的爱就是爱,不带一丝勉强苟且,他说我爱你,便就是把自己生命的全部都搭了进去。 他在医院里呆了半月,期间见到了顾从周的养父。顾从周在乔治面前毫不避讳自己同谢稚柳的关系,亲亲抱抱也不遮掩,倒是让谢三脸红了一把。 乔治在上海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这边的事情一结束他便要回法国。如今上海开始禁毒,许多烟馆纷纷关门,一方面加深了管制,另一方面却让时局更乱。乔治劝顾从周回法国,也许此刻离开的确是好的,但顾从周想到谢稚柳,那孩子不懂法语,在那么一个陌生环境里,他想去做什么都是不方便的。 又过几日,顾从周去给乔治送行,轮渡泊在码头,乔治看了一眼周遭熙熙攘攘街景,他对顾从周说道:“这里就要乱了。” 顾从周知道乔治是何意,他低声道:“等他身体好了,我们会离开这里,待到了新住址,我会给您写信。” 乔治笑了,同他拥抱,祝他好运。 谢稚柳从车上跌下来,好在是在雪地里,跌得不算重,身上大半都是擦伤,最严重的的还是脑袋上,如今包扎了个绷带,若不剧烈运动也无事。休养了半月后终于可以出院,本该是开心的,不知为何,谢三却是心不在焉。 顾从周替他穿戴衣服,谢稚柳坐在床边,他出神望着别处。哥哥站在他身前,扁平扣子一粒粒系上,顾从周低头打量他,轻声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谢稚柳一愣,抬起头来,他有些犹豫,“我真的没事了吗?” 顾从周的手抚过他的肩膀,替他捋平衬衫皱褶,他弯下腰蹲在地上替谢稚柳穿袜子。宽大的手捞起雪白的足,条纹浅灰色的袜子套上去,顾从周说:“怎么了?” 谢稚柳抿起嘴,他似难以启齿,可看着顾从周蹲在自己身前的样子,谢稚柳心里头的惊疑焦虑逐渐消淡。他拉住顾从周的手臂,用了好大的力气,咬着下唇,声音是哆嗦的,“我……我有件事没和你说,在上船前我被打了一针,就是那个箱子里的……” 顾从周一震,手上一紧,谢稚柳吃痛,眼眶立刻红了。顾从周陡然卸力,人似没了力气,身体后倾坐在了地上,他仰起头看着谢三,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被他们用了那个东西?” 谢稚柳从未见过顾从周这般模样,他吓了一跳,咬着嘴唇低声道:“打了一针,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顾从周皱眉,“当日是谁给你打的?” 谢稚柳过去抱住顾从周的手臂,他害怕极了,连日来除去重逢喜悦,他其实还一直在为这个隐忧而彷徨。 谢稚柳轻声道:“是个女人,法文很厉害。” 这不是什么笼统信息,就凭这两条,不出半日,顾从周就见到了当日未谢三做翻译的女秘书。 见到来人顾从周就笑了,他看着这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可还记得当日她被指派下来时,那一问三不知的花瓶模样。他走到秘书身前,“我还真是看走眼了,原来你是什么都会的。” 女秘书扬起笑,她不是什么花瓶,而是分派下来监视顾从周一举一动的,她低声道:“你很谨慎,我也是找了很久,才查到了有些蛛丝马迹。” 顾从周沉下脸,谢稚柳坐在旁看向那女秘转而看他,轻轻笑了,她说:“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那天我给你注s,he的只是普通致幻药,并不成瘾。” 谢稚柳呆了呆,似不明白,又听那女秘书道:“像我这样的人这辈子都活在黑暗里,见不得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们这样生逢乱世还能为彼此的,我很羡慕。” 话到此,顾从周与谢稚柳两人都像是临死逃过一劫般,谢稚柳坐在沙发里起不来,双脚都在哆嗦,他瘪着嘴,哆哆嗦嗦后怕道:“吓死我了,呜呜,吓死我了。” 那女秘书被他这模样逗笑,顾从周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颇为丢脸的弟弟,自己也是小声吁了一口气。他扭头看着秘书,低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见不得光的,若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身份,帮你离开这里。” “你帮我?为什么?” 女秘书不解,顾从周抿起嘴,缓缓直起身,他用余光瞥过旁边沙发里正高兴得打滚的谢三,轻声道:“因为你救了他……而那是我的命。” …… 谢稚柳没了心事,整个人都似乌云见光ji,ng神奕奕。他同顾从周回到顾公馆,隔了那么久回来,恍如隔世般,谢稚柳在草坪前站了好久,又去了屋里,来来回回兜转着。顾从周就跟在他身后,见他从房间里出来,便问:“要去哪里?” “想去花房看看,我走了那么久,那些花怕是都枯了。”谢稚柳说着就往外走。 外面天冷,他进屋时脱了大衣外套,要出去时又忘记了穿,顾从周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给他披上,“你走慢一些,花房又不会跑。” 谢稚柳一张脸被风吹得红扑扑,他埋头往前走着,待看到了玻璃房时才渐渐慢了下来。谢稚柳有些心急,小跑着过去推门,顾从周走在他身后,就见花房门被轻轻推开,里头比外面暖和,植物扎堆簇在一起,花花草草被打理的很ji,ng神。 谢稚柳愣住了,他环视一圈,扭头盯着顾从周,张了张嘴,“那……这些花怎么长得那么好?” 顾从周弯腰拾起放在边上的小铁铲,他拿在手里晃了晃,“我被关在这闲得很,便每天都会过来打理一番。”他顿了顿,“我不太会这些,一开始养坏了很多。” 谢稚柳心里头沉甸甸的,他捂着胸口,觉得里面好满。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又想哭又想笑,紧紧地抱着哥哥,像是要把自己给嵌进顾从周的身体里。 “哥哥,就在这里,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谢稚柳抬起头,嘴唇狠狠地撞过去。他像是个小疯子咬着顾从周的下巴,又叼住那片唇,吸吮着厮磨着,尝到了血腥味,他心里一震,刚要后退,后脑勺被用力按住,唇齿交叠,舌尖纠缠。 谢稚柳流着眼泪,他想到上船前,那法国人问他,还剩下什么?给了这条航线,你还剩下什么?你真的能为了顾从周而放弃一切? 谢稚柳说了什么,他捂着心口,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他说,我还有他。 只要顾从周还在,我就拥有一切。 几株蔷薇被压折,花瓣的红站在了谢稚柳的皮肤上,生涩的身体尚且不能进入,顾从周也顾及谢稚柳大病初愈,便不愿行此事。 谢稚柳咬着牙不肯放弃,随即蹲下来,把顾从周推倒在地。他跪在地上,趴伏在顾从周眼前,他埋下头扯下顾从周的西裤,含住了炙热bo起的性器。 谢稚柳的脸发烫发红,他不喜欢做这事,以前也很少会去做。顾从周挣扎着拉开谢稚柳,却见谢稚柳哭了,那孩子含糊不清道:“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 顾从周喘息,手背抵在下巴上,他低声道:“我说过,你是我的生命,我爱你。1” 谢稚柳听着狠狠地吸了一口,顾从周只觉得下腹一紧,便直接s,he在了他的嘴里。谢稚柳低声咳嗽,顾从周吓了一跳立刻把他拉过来,要他吐掉,谢稚柳面上沾着白浊,他擦了几下,嘴里的却直接咽了下去。 顾从周愣了,就见谢稚柳皱眉,砸吧了下嘴,“苦的,难吃死了。” “你……”难得的顾从周话说不出来了,谢稚柳蹭过去,环住哥哥的脖子,脸在顾从周脖间亲昵的摩擦,他嗅着顾从周身上的气息,混合着花香汗水还有体液,很奇怪可却能轻而易举勾引出人的欲望。谢稚柳跨坐上去,用下头自己的那根蹭着顾从周刚刚s,he过的,他有一下没一下动着,就在顾从周面前,张开着腿自_w_e_i,没多久身体就软了下来,趴在顾从周身上,小幅度的颤抖。 他像是朵盛开着的勾引人的玫瑰,顾从周的忍耐到了极限,一把捞起他,谢稚柳立刻贴上去,他兴奋道:“快回去。” 顾从周抿了抿嘴,脱下的大衣劈头盖脸丢在了谢稚柳身上,把人给完全裹住。迎着风回屋,好在顾公馆里早就没人,走进大厅没去二楼,直接到了一楼浴室。水落在身上,一开始还有些冷,谢稚柳打了个哆嗦,顾从周把他拉开,又等了会儿,温热的水浇在身上。两个人挤在白瓷浴缸里,shi了的衣服一件件丢到外头,谢稚柳伸出手搂住顾从周的脖子与他深吻。 从浴室再到客房的床上,白色的床单全都shi了,赤裸的身体交叠又分开。顾从周从抽屉里翻找出一瓶油,不知是什么,大概是擦面的,拧开后嗅到了一股花香。 他全都倒在了谢稚柳身上,液体顺着tu,n缝滑入,顾从周伸入手指,就听谢稚柳呜咽。他双膝跪在床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倾,顾从周也来了兴致,一把捞住他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他上前贴在谢三背后,低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那两字刚落,他抽出搅动的手指,掰开谢稚柳的tu,n,硬物一寸寸顶入,像是要劈开什么,谢稚柳咬着枕巾,发出一声声类似于小猫叫春的微弱呜咽。 顾从周开始抽动,每一次顶入都是狠绝要人命,谢稚柳的身体往前倒,小腹鼓鼓,他有些害怕,开始叫,叫着哥哥慢一些。身后的顾从周用力按住他,抓着他的腰,要把他刺穿。 谢稚柳“啊”的叫了一声,顾从周见他活力十足,便也放心了。把人给转了过来,面对这面抬起他的腿,他瞧着谢稚柳满脸红晕,s,he过的性器又有了ji,ng神,他便笑了,“哥哥慢不了。”话说完,便是一番要把人往死里c,ao的欲望c,ao作。 谢稚柳像是海中孤舟,顾从周把他抱起来,深深埋入时,在他耳边念起了情诗。 谢三那一团草包的脑袋艰难消化这文人的情话,他有些烦,只不过这时候顾从周的动作变慢了,浅浅的抽动不像之前那般激烈,他便觉得有些舒服,就耐着性子听着。听到最后,竟是要昏昏欲睡,顾从周知道这草包,他笑了一声,把谢稚柳搂抱入怀,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张船票你可留好了?” 谢稚柳一震,三分睡意全消,他呆呆道:“被我丢了。” 顾从周不语,谢稚柳便有些急,“要紧吗?” 顾从周笑着摇头,“不要紧。” “那你说来干嘛?吓我一跳。” “我就喜欢看你这样子,咋咋呼呼像只兔子。” “坏蛋。”谢稚柳作势要揍他,扬起的手却轻飘飘的覆在顾从周的脸上,他舍不得用力。 抵死纠缠的最后,顾从周同他说:“下月就去香港,离开这里可好?” 谢稚柳被磨得又快要s,he了,一听此话,身体一紧,他咬着唇,狠狠盯着故意在这个时候说这话的顾从周,“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和我说吗?”他叨叨了几句,指甲挠过顾从周的后背,嘀咕道:“反正我是赖着你的,这辈子都要跟着你。” 顾从周笑了,扣住谢稚柳的后颈,封住了他的唇。 一个月后,顾从周同谢稚柳登上了前往香港的轮船。大船驶离港口,谢稚柳看着生活过的地方渐离渐远,他站在船头有些发愣。顾从周走到他身边,摘下帽子,放在胸前,他揽住谢稚柳的肩膀,侧头看着谢稚柳,“是否舍不得了?” 谢稚柳瞥顾从周一眼,转过身歪着头,背后是慢慢变得渺小遥远的上海滩,他翘着嘴角没心没肺笑了,“有什么不舍得的,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是不是啊,哥哥?” 顾从周轻咳一声,竟是脸微微红了,他侧过头去,谢稚柳则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追在顾从周身后,笑道:“你……你这是害羞了吗?” 顾从周快步走着,没有回头,身后是谢三大笑,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揩去眼角的泪,朝顾从周奔去。 全书完。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