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灯匣剑》 分卷阅读1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书名:师弟,失忆了别闹 作者:少女癖 文案: 蔺即川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仙风道骨,万人敬仰的存在,可唯有他那同门的师弟任逸尘对他不屑一顾。 直到一桩诡异凶案,让蔺即川重遇失踪十七年的师弟,但没想到师弟不仅玩失踪还玩失忆! 本着长兄为父的日狗心情,蔺即川带着师弟踏上了寻找记忆的路途,只是他慢慢开始发现,以前高冷酷炫的师弟,似乎变得有点不太一样了。 任逸尘:师兄,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蔺即川:……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食用指南:互宠,师兄弟年下。 cp:失忆前高冷酷炫失忆后微呆温柔攻x表面仙风道骨实则煮鹤焚琴受 由于作者自设原因,佛门没有剃度,特殊角色没有年龄限制(例如主要角色和三教中人) 剧情方面:前期略普通,中期神展开,后期大反转 本文原名:帷灯匣剑 内容标签:年下 江湖恩怨 灵异神怪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蔺即川,任逸尘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蔺道长呀!出事了!出事了!” 水阴阴的天,云层堆砌着像是大团大团的雪花冰。蔺家的漆木大门突然被人哐哐哐的砸响了,蔺采赶紧跑去开门,他父亲蔺即川把还没吃到一口的猪蹄扔回盘子里,胡乱用抹布擦了擦手,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严肃模样。蔺采领着一脸惊恐的李大娘进了来,见到蔺即川,李大娘稍微定了定神:“蔺道长,您快去看看吧!已经是第三个了!这个月死了第三个了!” 蔺即川给她斟了杯茶安抚道:“别急别急,您慢慢说。” 李大娘一口气喝下茶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已经第三个了,现在大家都怕死了!要说还是意外也没人信了。这次是刚添了孙子的福婶,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想起来会去上吊?大家都说一定是和那条鱼有关!官府肯定又和前两次一样敷衍去了,蔺道长您活神仙,十几年前也是您,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了,您一定要帮帮忙呀!不然青云镇都住不下去了,都住不下去了!” 沉吟了一会儿,蔺即川道:“这样吧,还是先带我去事发地点看看。” 蔺采在一边小声问:“你又要去作法?”蔺即川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我可是正经的道家出身!” 蔺即川随着李大娘来到了那座废弃的小院房,里里外外早已围满了惶惶不安的镇民。福婶的儿子媳妇正抱着遗体哭天抢地,一旁站着个心不在焉的仵作在薄子上写写画画,偶尔抬起头来环顾一下四周,仿佛在寻找可能的作案人员。 蔺即川走过去,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纷纷议论:“哎!是蔺道长。” “活神仙来了总好办些。”“我就说是十几年前那桩事儿,没错吧!” “依我看还是那条吓死人的红鲤鱼 周围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话语响起,夸得无非是蔺即川的神通。 十七年前的那件事让蔺即川一举成名,青云镇上的说书人最爱讲的故事,蔺采从小听到大。 那年青云镇的怪事颇多,蔺即川也还没有在这里住下来。 蔺采的娘当时怀着他,本来只是路过青云镇歇息,谁料蔺采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在青云镇上出生了。蔺采那个一心修道的娘生下他便回道门了,蔺即川只能一个人拉扯他长大,父子俩从此住在了青云镇。 蔺采刚刚满月时,青云镇上就死了人。 当地姓廉的一户官绅人家,有个独女是位难得的美人,二八年华,还未谈婚论嫁,然而却被发现有了身孕。 未婚先孕是大罪,父母死死逼问,女儿也哭着说自己是清白的,从未和任何男子苟且,然而她的肚子还是一天天大了起来,再也无法掩饰,任凭她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并且在她怀孕期间,身边不断有血案发生,她因此被众人唾弃,认为她肚子里的孽种是带来不幸的罪魁祸首。 后来她死了,族人讳莫如深,说是不小心跌到了井里,官府也确实在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那户人家搬走了之后,很快又出了一件事:青云镇上的任氏中药堂被皇帝下令满门抄斩,因为他们卖给宫女的不是安胎药而是堕胎药,差点害死了丽妃肚子里的皇嗣。 而这两户人家的住址刚好处于一条道上,所发生的血案也基本集中在这一片,镇民以为不祥,想要请道士来净化,刚好这是蔺即川的老本行,便替青云镇作了这场法事,净化了那条沾满血腥的不祥地脉。 从此青云镇果然没有怪事了,蔺即川也被镇民奉为活神仙。 那条地脉没人敢住,便被佛门用来修建佛寺,那口井也填平了种上了一株菩提树。 十七年的平安无事,却在上个月被打破了。 十七年前,东胜神洲佛门的高僧顶云善枝,游历青云镇的时候在那株菩提树下坐化了。而那株菩提树在上个月莫名枯萎,寺庙中的僧人想把树挖出来,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 菩提树的树根交缠形成了一个圆形,里面居然有一汪水和一条活生生的红鲤鱼! 僧人们把鱼取出来放进了鱼缸里,那条鱼却在一个夜晚失踪了。 然后青云镇上就开始死人了。 第一个是廉家的老族长,被人发现头朝下倒栽在河里。 第二个是朱家的老二媳妇,死时肚子上开了个大口子。 第三个就是福婶了,在废弃的小院房里上吊。 福婶的儿子见蔺即川来了赶紧哭着爬过去抱住他的腿:“活神仙哪!我娘死得冤啊!求求您收了那只妖孽吧!一定是那条鱼!我的娘哎……” 蔺即川好说好歹把他拉了起来:“阿福你慢慢说,你娘生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阿福哽咽地说不出话,他媳妇擦着眼泪回答:“蔺道长,不瞒您说,娘一直都很正常,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就昨天晚上饭后说要出去走走,但没多久就回来了。然后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我还以为是要去买菜……谁知道,谁知道,就吊死在这里了!” 夫妻两个再度抱着哭成一团,蔺即川趁仵作没注意,蹲下去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了一角。 福婶双目圆睁,面色青紫,脖子上明晃晃的勒痕证实了她是吊死的。上吊的布条被解下来也放在一边,蔺即川拿过来摸了摸,布料略厚略硬,颜色暗红,但那种红不是本来的颜色,而是时间久了的缘故。 仵作发现了蔺即川的动作,连忙走过来呵斥:“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动作案工具的?” 有几个民众立刻跳出来维护:“怎么?蔺道长要帮我们破案,就凭你们这群白拿俸禄的,能比得过活神仙么?” 仵作不吭声了,退到一边去,仍拿眼神恨着蔺即川。 蔺即川大着胆子又把布掀得更开,看了几遍没什么发现,福婶的媳妇突然喊了起来:“呀!娘的手镯不见了!” 阿福媳妇挤开蔺即川,捧起了福婶的左手:“你们看!娘原来一直带着的那个银镯子不见了!”仵作慢腾腾地记录在案,突然嗤笑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拿走的?” 阿福变了脸色:“你可别给我碎嘴胡说!娘对那只镯子看重得很,自我小时候起就一直戴着,这么多年从没见她褪下来过!现在这镯子不见了,更可以肯定我娘是被人谋杀的!就为了那只镯子!” 蔺即川看见福婶的手腕上有一圈箍痕,隐隐约约可见一点花纹,应该就是镯子上镂空雕刻的纹饰了。 “蔺道长,求求您一定要帮我们捉了那条鱼!那是妖物啊!自从它出现,这个月已经死了三个人了!”阿福哀求道:“那妖物不见了就开始死人,一定是它在作怪!蔺道长求求您……” 蔺即川被他缠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唯唯应诺:“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 蔺即川烦恼地往家里走,转过三个弯,走过白玉桥,绕过一爿店面,藏在小巷子里的一家就是蔺府了。 蔺家院子里三三两两栽着不怎么名贵的花草,一颗大桂树还没到花期,绿叶丛生,树荫下的一张白石桌子上,蔺采正坐在那儿喝茶,见到蔺即川回来后一脸戏谑:“怎么样呀活神仙?” 蔺即川瞥了他一眼:“我开始后悔当年的事了。” 闻言蔺采冷笑了一声。 蔺即川在桌子边坐下来,意意思思的想要拿起早上还没吃到嘴的猪蹄,蔺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亏我在外头处处替你保持形象!” 蔺即川转过脸来陪着笑,底气不足地说:“民以食为天……”说罢又看向那盘卤猪脚语带怨恨:“谁规定修道之人不能吃肉了?”蔺采实在懒得理他了,目不斜视地自顾自吞着茶。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蔺采头疼地说:“好啦!我不管了。”见他这样,蔺即川反倒羞愧起来:“还是算了吧。”说着看了眼手上的猪蹄,恋恋不舍地吮了一口,又吮了一口。蔺采看得一阵恶心:“……我求求你还是发发慈悲把它吃掉吧。” 放下猪蹄,蔺即川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蔺采敷衍道:“您是活神仙,现在又兼职名侦探,问我作甚?像十七年前一样作个法不就行了嘛。” “你没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吗?”蔺即川说:“他们都是和廉家有关系的人。” 廉家的族长,廉家嫁到朱家的媳妇,福婶是从小被卖到廉家做了二十多年的丫鬟。 蔺采叹了口气:“那么,我看果然是红鲤鱼的问题。你没听镇上的说书人讲的?廉家死掉的那个女孩子,最喜欢的就是红色的鲤鱼了。” “照你看来,”蔺即川托着腮,用沾了卤汁的筷子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你是想说她回来报仇了吗?” 蔺采伸了个懒腰:“子不语怪力乱神,您老自个儿看着办吧,俗人我要去买菜了。”说完就提着菜篮子出门了。蔺即川看着儿子的背影感慨:“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呀!” 然后一块抹布就丢在了蔺道长美好的脸上。 蔺采提着空篮子路过四姑娘的猪肉摊,手握杀猪刀的女孩子脸上绽出两个小酒窝:“小蔺道长又出来买菜呀?今儿的猪蹄可新鲜,要来一口么?” 蔺采看了眼四姑娘摊子上红红白白的猪肉,挪动双脚走过去,挑肥拣瘦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皱皱他那对好看的远山眉:“算了,我爹是修道之人一贯茹素,我亦不喜荤腥。”说罢仙姿缥缈地离去了。四姑娘依然微笑地举着刀,看向蔺采的眼光里却多了几分杀气。 走在青云镇的石板路上,一路上不断有镇民热情地问候:“小蔺道长买菜呢?蔺道长近来可好?”蔺采熟能生巧地冲每个人点着头:“好好好,一切都好。”笑容得体,风度翩翩,眉眼清秀,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临风的蔺采就算提着菜也那么好看!暗地里不知道羞煞了青云镇多少妙龄少女的芳心。 就在小蔺道长顾盼生姿的时候,他猛地撞上了一个人:“哎呦!” 来人穿着一袭宽大的棕不拉几的大袍子,把蔺采硬生生撞到了地上,连道歉也没有一句就匆匆走开了。 “什么人哪!”蔺采嘟嚷着爬起来,却看见脚下落了一片叶子:“咦?” 他捡起来辨认了半晌,才恍然大悟:“这不是菩提叶子嘛!”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意戳进来的小天使都么么哒 ☆、第 2 章 大雨将至,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天上,四处沉闷无风。 街上的摊贩都开始收拾东西了,蔺采被四姑娘拿杀猪刀威胁着帮她收好了摊子,获赠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 提着菜篮子匆匆往家里跑,半路上雨就开始下起来了。蔺采无法,只得暂时寻了个屋檐缩起来避雨。 一条一条粗壮的雨丝噼里啪啦直往地上砸,暗色发青的天,空无一人的长街,蔺采摸了摸兜里的那片菩提叶子,终于还是把它拿出来丢掉了。 蔺采一向耳目敏锐,此时在漫天的倾盆大雨中,他似乎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 很轻很轻,轻得像雨云在游走天际。 很清很清,清得像风中飘渺的笑声。 猛地打了个寒颤,蔺采觉得自己刚才仿佛是被魇住了。 揉了揉被雨水溅到的眼睛,蔺采突然被吓了一大跳―― 就在不远处的那棵树下,停着一辆小巧的红轿子,四角垂挂银铃,帘子被风吹得半起半落,忽的一下飘起来,落下去,飘起来,落下去。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灵……”蔺采不曾跟着蔺即川习过道术,只能临时抱佛脚念几句咒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低下头飞一样地从轿子旁边跑过去。 他的视线匆匆捕捉到了那棵树下掩盖的破败的牌匾,上面写着“廉府”。 蔺采只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心神不宁的蔺采回到家时,天色已晚,蔺即川看着被淋成落汤鸡的儿子说:“水给你放好了,赶紧去洗洗吧。我出趟门。” 蔺采紧张地抓住他的手:“去哪里?” “廉府,”蔺即川神色凝重:“第四个人。” 蔺采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走进了人头攥动的廉府,当蔺即川看到那个脑壳被砸得稀巴烂的廉家当家时,默不作声地咽了口唾沫。 廉白秋死得苦状万分,手里握着的那块沾满红白血迹的大石头是可以确定的凶器,许多人都在争论廉白秋究竟是自杀的还是凶手故意伪造的。依然是下午的那个仵作,不耐烦地正在检查廉白秋的伤口。 “青云镇要完了,一定是那条鱼呀!” “这廉家真是,之前刚死了老族长,没想到族长的独子也……” “我看下一个也快了,廉家自从十七年前那件事后就不行了,你看他们做官做的。” 廉家的老一辈里就只剩下老族长和他的一个庶兄弟,此时听了周围镇民毫不掩饰的议论,廉明峨顿时脸色大变,哆嗦着举起手来,揪着头发痛苦地哭号起来:“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她回来报仇了!是她!是她啊!” 周围的小辈急忙想把癫狂的老人扶进去,廉明峨老泪纵横,还在不依不饶地大叫:“她要把你们杀了!那些害死她的,你们都跑不了!跑不了的!那条鱼追来了!她在看你们,你们跑不了的!” 说着他挣脱了家人的搀扶,扑倒在了廉白秋的尸体上,疯狂地摇晃着廉白秋。一小片叶子被抖了出来,蔺即川眼尖地发现了,冲过去假装协助拉开廉明峨,迅速地把叶子揣进了衣襟里。 “散了吧散了吧。”官差开始驱赶围观群众,蔺即川顺着人流往外走时,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被人挤出了廉府。 走出了几十步路,蔺即川将叶子掏出来看了又看,疑惑道:“这不是菩提叶嘛?” 刚想把叶子随手丢掉,他忽然顿住了。 不对呀,青云镇上唯一一株菩提树,不是在上个月枯死了么? 蔺即川又想起刚才那个背影,身形怎么看怎么像是他。 那个失踪了十七年的人……会是他吗? 正站在路上发呆,蔺即川猛地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哎呀!”撞到他的棕色大袍子脚步一点没停,健步如飞,绕过他就走了。蔺即川觉得有点奇怪,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那个背影―― “……师弟?!” 蔺即川现在能确定了! 蔺采心事重重地在家里等着蔺即川回来,不停地在院子里绕着圈。他把四姑娘送的五花肉炸好了放在桌子上,还替蔺即川备了一壶酒,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蔺采干脆回屋睡去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蔺采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之前看到的红轿子,破旧的廉府牌匾,还有那个奇怪的人……越想越睡不着,蔺采把被子蒙到了脸上。 院子里偶尔有风吹过树木的沙沙声,微弱的虫鸣,蔺采渐渐放缓了呼吸,意识一点点沉进了黑甜乡。 就在蔺采快要睡着时,哐啷脆响,把他惊出一身白毛汗! “我的爹呀……”他带着哭腔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崩溃的听着院子里传来的不寻常的声响。 追着棕袍子跑了几条街,始终找不到那个疑似师弟的身影,蔺即川只好停下来喘着气:“好样的任逸尘,如果真的是你就给我等着吧!” 气哼哼地走回家,蔺即川憋屈地踹开了木门,拿过挂在檐下的一盏灯笼走进了院子里。 白石桌旁坐着的一个人摘下了棕色的兜帽袍子,正提着酒壶往杯子里斟酒。 蔺即川手里的灯笼一下子掉了:“师弟?任逸尘?你?!” 那人微微一顿,转过脸来,正是蔺即川所熟悉的模样:一对斜飞入鬓的长眉,仿佛染了胭脂色的眼,以及他那捧乌黑顺滑的长发,没有和以前一样用玉冠整齐地束起来,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任逸尘!好啊你!失踪了整整十七年!终于想起来你师兄我了吗?”蔺即川激动地冲过去握住对方的手:“你这几年跑哪儿去了?!” 任逸尘看着他,沉默许久,忽然歪了歪头:“你是谁?” 蔺即川差点没一个巴掌呼过去:“哈?!” 房间里的蔺采听到蔺即川的声音,裹着被子就跑了出来:“爹啊!有鬼――” 当看到蔺即川拽着任逸尘的领子往桌上按时,蔺采尴尬地退回房间去:“你们聊。” 就算蔺即川不停地凶言凶语,任逸尘依然只会问:“你是谁?你认识我吗?”蔺即川简直被他打败了,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酒:“师弟,玩失忆这种梗不新鲜呀。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嗯?”任逸尘没有理他,只是看了眼桌上的五花肉。 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然后他忽然从荷包里倒出了几块碎银子,小心翼翼地数了数,终于还是全部递到了蔺即川眼前。 蔺即川心累地把盘子推过去:“你吃吧,我不收钱。” 任逸尘觉得蔺即川这人真是太好了! 蔺采躲在屋子里冷眼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不解地歪着头上下扫视正在吃肉的任逸尘:“这位难道就是我从小听你夸到大的你的师弟?” 蔺即川特别自豪:“对呀,是不是很名副其实?”蔺采嘴角抽搐了一下:“是……确实像是你的师弟。” “哦,小采,你好像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呀?”蔺即川终于想起这茬,和颜悦色地问道。蔺采还在看任逸尘,此刻轻描淡写地说:“得了吧,你根本就没在意。”闻言,蔺即川惭愧地低下了头。 “其实,我发现了……”蔺采欲言又止,蔺即川正等着他的下文,他忽然眨了眨眼,走过去一把提起了任逸尘的长发。 任逸尘吃了一惊,噌的一下就要跑,蔺即川赶紧冲上去把他抱住了,就见蔺采很豪迈地从背后直接撕开了任逸尘单薄的衣服! “小采你……”蔺即川吓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可还记得小时候对师弟恶作剧在他背上画蛤蟆然后被任逸尘追着砍了五个山头的事!但下一瞬,在看清任逸尘背上的东西后,蔺即川一下子蒙了。 一株幼小的、枝叶纤细的菩提树,扎根在任逸尘的脊椎上,散发出微不可见的莹润光泽,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任逸尘还在不断挣扎,蔺采冷静地看向蔺即川:“你师弟,是棵树?” 蔺即川说不出什么话来,肩膀却已经被任逸尘咬了一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树!但我知道他是属狗的!蔺采你给我拦下他他没穿衣服啊啊啊啊!” 一整个晚上蔺府鸡飞狗跳的,蔺即川现在相信师弟是失忆了,不仅失忆了,还在身上揣了棵树! “行了你,快别这样看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蔺即川疲惫地靠在躺椅上,任逸尘好不容易被他打晕了扔到床上去了。蔺采蹲在一旁捧了块香瓜边吃边问:“那你现在是要把他留下来?” “咳,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你生活的日子都长。”蔺即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哎对了,你想听听今天晚上那第四个人的情况吗?”蔺采嫌弃地吐了颗籽:“不听。反正是死了。” 蔺即川又说:“廉家有个老头和死掉的族长是一辈的,他一直在嚷嚷什么‘她回来报仇了’,还说‘害死她的人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说不定真的是那个女子……你不是说她喜欢红鲤鱼么。”蔺采嚼着果肉,口齿不清:“我只想知道,那老头说的‘害死她的人’是什么意思。” “有问题么?”蔺即川懒懒地翻了个身。 蔺采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县志上怎么写的?” 蔺即川半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廉红鸢……死于失足落井。” ☆、第 3 章 任逸尘浑身酸痛地从床上醒来,身上只有一条裘裤。 他翻了个身,摸到了背后那株菩提树,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事,有何朋友亲人,背上的树是怎么回事……仿佛他生下来就是一片空白,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 可他隐约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很好的人不是认识自己吗?他会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过去吧。任逸尘蜷缩在床上抱住自己,心底安稳了不少。 一大早蔺采被蔺即川强拉着上街买布料,两人撕撕扯扯地闹了一路,七弯八拐地来到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布店。 “许老板,有没有什么新出的布料?”富态的许老板一叠声说:“有有有!蔺道长您看看,这些都是今年的最新款!我直接差人跨洲跑到南赡部洲的冉家去买的,京城都没我们这里卖的新!” 然而蔺即川挑来拣去,只蹙着眉道:“这些都不适合他。还有别的吗?最好是做成衣服后翩翩欲仙看起来不像活人的那种。”许老板擦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汗,谄媚道:“这个……我帮您找找!绝对有!”说着连忙吩咐店员:“去,把冉家那批最贵最精致的布料拿来。” 店员费劲地搬来了一批最上等的布料,许老板在布料堆里翻了又翻:“您看,这幅天女锦怎么样?”蔺采板着脸说:“要做男装的。”许老板立刻把天女锦丢到一边:“这样啊,那这幅沧水青的怎么样?这幅樵山采薇?这幅明月歌?那幅瑶池绿杏虽然女气了点,做男装也未尝不可……或者这幅白鹤走云?” 蔺即川扫了一眼,忽然拿起了一幅水红色的布料:“这个……”蔺采想了想任逸尘穿这种颜色衣服的情景,顿时坚决地把蔺即川的手按下去了。 “那个只是拿来包裹布料的。”许老板解释道:“冉家布料金贵得很,非得还用布料包着才安心。”蔺即川问道:“这种布,也是新出的?”许老板想了想:“不是,很多年前就有了,但这种布质量一般,花头也不算好,所以价钱不贵,销量也少。” 蔺即川将布料拿在眼前看了看,又搓了搓,问道:“现在还有人买这种布吗?”许老板笑了:“早就没有了,现在新布料那么多,实在没必要买这种。”蔺即川点了点头,也没再看下去,随便挑了一幅蓝白色的雪梅灯枝便去付款了。 走出布店,蔺采才问他:“你刚才怎么了?” 蔺即川小声道:“我看过福婶上吊用的布条,和那种水红色的布料是同一款。上面都有百蝶穿花的暗纹。但她那布明显很旧了,和新的还是有点差别的。” 蔺采唔了一声:“那她的镯子呢?”蔺即川摇摇头:“如果真是被凶手拿走了的话也没有办法。你先回去吧,趁着还没有出现下一个死者,我要去衙门借县志。” 青云镇的衙门设在一处小巷的门口,蔺即川游游荡荡地顺着小门走了进去,一眼看过去只有几个官差正在闲磕牙。 “是蔺道长呀!”官差们都一脸崇拜地围了上来,个个叽叽喳喳:“蔺道长来衙门有什么事吗?”“蔺道长我最近蛮不走运,能不能劳您给我算算卦?” 蔺即川笑得和蔼可亲:“可以可以!算卦没问题,作法也行!能不能把县志借给我看看?” 轻轻巧巧的摆脱了那几个官差后,蔺即川拿了县志一路走一路翻,很快翻到了十七年前廉红鸢的那件事。 “……廉氏女,未婚有孕,越数月,灾祸血案频发……”蔺即川略过了记载的那些无关案件,一行一行找下去:“于六月大雨天,失足落井而亡,尸身多……咦?” 县志被人撕掉了一页。 关于廉红鸢的死亡记录,全部不见了,只剩下落井而亡这四个字。 蔺即川合上县志,停住了脚步。 他想起廉明峨的话语,想起死掉的族长,嫁出去的媳妇,二十多年的家佣,现今的当家。 眼神落在身旁栽种着一棵树的坛子里,蔺即川蹲了下来,抚摸上了那块刻着“廉府”二字的牌匾―― 十七年前,廉红鸢的父母在女儿死去后便搬离了青云镇,而余下的廉氏族人亦迁移出了那条不祥的地脉,选择在青云镇的另一处重新驻扎。这块牌匾,应该是先前廉府搬家时遗弃的吧。 铃――铃――铃―― 蔺即川一下子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那是……银铃的声音?”蔺即川喃喃自语。 回到家时,蔺采正扯了皮尺给任逸尘量尺寸。蔺即川把县志丢到桌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真是越来越复杂了。”蔺采边量边问:“县志怎么写的?” “被人撕了。只到失足落井而亡为止,关于廉红鸢的尸体描述没有了,我怀疑里面有猫腻,等我去问问还有谁借过县志。”蔺即川看着任逸尘披着发被蔺采拽来拽去感到很新奇:“咦!他居然没有打你?我从前可是连碰一碰他都要被追杀的!”蔺采鄙夷地说:“你的碰?不追杀你才怪。” 蔺即川对乖巧又不反抗的任逸尘玩心大起:“来来来师弟,让师兄给你梳个头。” 蔺采走去做饭了,蔺即川拿了把牛角梳给任逸尘梳头,边梳边感叹任逸尘真是好乖哟发质真的好好哟!任逸尘有些不安地转了转头,蔺即川安抚地握住他一只手:“师兄给你梳头而已嘛!不会吃了你的。”拂过任逸尘因为练剑而生有薄茧的手掌,蔺即川难过地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怎么用剑吗?” 任逸尘偏过脸来安静地看着他。 “师尊教我们练剑的时候,你还是个小鬼头呢,连佩剑都提不起来。”蔺即川的嗓音忽然温柔起来:“还是我教你怎么运气的,你还记得么?算了,你肯定忘了,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简直……”他顿了顿,才说:“你简直变了一个人嘛!” 任逸尘低下头,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蔺即川替他把头发绾了起来,用一支簪子固定住:“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任逸尘摇摇头。 “我想也是。”蔺即川失望地拨了拨任逸尘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捋到了他的耳后:“如果师尊还在说不定就能帮你了。也不知道你怎么学得和他一样,说不见就不见,想想真可恶,你们俩都一起失踪十七年了!” 任逸尘抱歉似的反握住他的手。 两人无言了片刻,大门又被人哐哐哐砸响了:“蔺道长啊啊啊啊啊!” 蔺即川拿过县志塞进怀里朝外冲出去:“又出什么事了?!” 这次死的是廉明峨。 他走出了廉府,来到青云镇街上的一口公用井边,趁着周围没人,把自己摔了进去。 “这肯定是自杀吧!我觉着廉家这老爷子疯了。” “应该是,廉家真是不能好了。” “那老头之前说的话你们还记得吧?是那个谁,那女的回来报仇了!” 蔺即川远远的见官差们把廉明峨的尸体从井里吊了出来,忽然有人喊道:“他手里拿着什么?” “……镯子!”官差暗暗咋舌,想要掰开廉明峨的手,但尸体已经开始僵硬了,费了挺大劲才除了下来。人群里的阿福夫妇俩突然大惊失色:“娘的镯子!是娘的镯子啊!” 这下子仿佛炸开了锅,镇民们惊惧万分地看着那个闪闪发光的银镯子,官差也有些腿肚子打颤,不得不硬着头皮把镯子收好。 “啧……”蔺即川退出了包围圈,头疼地往家里走去。 他的眼角忽然看见一小片红色飘然而过。 蔺即川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脚步,追随那片红色而去。 然而转了几道弯弯绕绕,他还是跟丢了,最后来到了一处死胡同。 四周巡视了一番,蔺即川很快在墙角下发现了一片叶子。 ――菩提树的叶子。 他把叶子捡了起来,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又去哪里了?”刚回到家的蔺即川就看到蔺采把筷子举得高高的,恨不得戳到他的脸上去:“我们等你等了半个时辰!整整半个时辰!” 蔺即川看了眼穿着他的旧衣服的任逸尘:“小采,镯子找到了。” 蔺采疑惑地问:“在哪里?” “廉明峨死了。镯子在他手上。”蔺即川掏出衣襟里的两片叶子:“还有,我在两处凶案现场都发现了这个。” 蔺采怔住了:“我也捡到过!就在……”他看了看任逸尘,嗫嚅道:“就在任师叔撞了我之后。” 任逸尘面对着父子俩探视的目光,慢慢地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师弟出场啦 ☆、第 4 章 三更夜,三个兜头蒙脸的黑影遮遮掩掩地窜进了寂静无人的衙门,打开了存放档案的房间的门。 “其实你自己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我和师叔也一起冒险!”蔺采嘟嘟嚷嚷,心怀不满。蔺即川看着他真诚地说:“我自己来就没人给我望风了,你想明天一早就听到你爹半夜私闯衙门被捕的消息么?”蔺采愤然道:“那我一定高兴死了!” 任逸尘看了会儿他们父子俩敲敲打打,四处翻找那只从廉明峨手上摘下来的银镯子,慢慢踱到了一旁的书架旁边,抽出一本册子翻了开来。 “……上遂命青云镇官府,尽抄任氏满门,无一活口。” 啪嗒一声,蔺即川擎着蜡烛回过头去,黑暗中只见任逸尘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回事?”蔺即川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视线落到地上的那本册子上,随手捡起来翻了翻:“哦,这里写的是十七年前任氏的那一件……任氏?”他看了看皱着眉头的任逸尘,不敢相信地问:“任氏,任逸尘,难不成和你有关?原来你不是和我一样是孤儿!师尊骗我!” 蔺采无法忍受地咳了一声:“干正事行么?” 任逸尘抱着膝盖――他现在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就这样蹲在地上,等着脑部突如其来的疼痛一点点减轻。 他真的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就算和他有关,他也忘记了。 “找不到啊……会不会是被官差贴身带着?”蔺采自言自语,蔺即川头疼地说:“傻孩子,谁会贴身带着那种东西。” 就在这时,蔺采从一叠陈年押状里抽出了一张纸:“嗯?怎么这张都是字……打击伤,脖有勒痕,仵作剖尸查视,不见死婴。后廉氏焚其尸……” 蔺即川仿佛被打了个雷劈! 他一把夺过那张纸,从怀里把县志掏了出来,匆匆翻到记载廉红鸢的那里,把那张纸夹了进去。 “一、模、一、样!”他高兴得声音都哆嗦了:“我就知道,廉红鸢死得蹊跷,最重要的是她死后肚子里居然没有婴儿!” 蔺采恶心得要命:“别说了。都找了这么久,只差没把地皮掀起来,看样子镯子是没有的,能找到这个也好。” 顺手翻了翻那叠押状,蔺即川拣了一张看:“又一个和廉家有关的,廉敬,廉家的老佣……发疯妄图点火烧死人?”想了想,他把押状也揣走了。 这时蔺采又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味道?” 蔺即川将鼻子凑到那一小撮灰色粉末状物质上嗅了嗅,道:“香灰?” 就在三人翻墙后准备离去时,只见街东火光冲天,有人喊“走水啦!走水啦!”一边提着水桶往起火地点冲去。 蔺即川拉住一个镇民问:“哪里走水了?” “哎呀,廉家呀!”镇民道。 蔺家父子对视一眼,暗道不好。 “这廉家也真够多灾多难的!”蔺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任逸尘看见了,默默说:“我背……”蔺即川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耶!师弟,从前都是我背你,没想到现在轮到你背我儿子了!哈哈哈哈哈!” 等他们赶到廉家时,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逃出来的只有寥寥几个廉家人,其余的应是都葬身火海了。 “对了,”蔺采趴在任逸尘背上问他爹:“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找那个镯子干什么?” 蔺即川盯着从廉府里搬出来的一具具焦黑的尸体,沉吟道:“……为什么当廉明峨把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还回去的时候,那个人不要呢?” 任逸尘看着他被火光映照成橙色的半边脸。 “是因为,之前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么?”蔺即川轻轻地一拍手,任逸尘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好看极了! 天已蒙蒙亮,破败的廉府一片哭声。蔺即川看不下去,眼见官差在清点死亡人数,三人便先行回家。 睡得迷迷糊糊的蔺采打了个哈欠:“唔,你这么说的话,廉敬就是当初负责焚烧廉红鸢尸体的人?”蔺即川点了点头:“说是发疯,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事,比如尸体里没有婴孩之类的……然后被诬陷入狱呢。” “还有,”他看了眼任逸尘:“那菩提叶子,就得问你了。” 任逸尘咬着唇想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回答道:“红色的衣服。” 回到蔺府,忙活了一夜的三人都十分困了。由于没有多余的床铺,蔺采又龟毛,蔺即川只能和任逸尘挤在一起。这倒像是回到了两人还年少的时候,亲亲热热地手牵着手,在一张床上说着一些有的没的俏皮话。 任逸尘睡觉也是毛病多得很,怕雷怕热怕蚊子,一到夏天就总是失眠。作为师兄并且还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师尊,蔺即川只能兼当老妈子,又是捉蚊子又是摇扇子,还得安慰被惊雷吓得直往自己怀里钻的师弟。 “你现在还怕打雷不?”蔺即川和任逸尘面对面枕着一只长枕头,戏谑地问。任逸尘想了一会儿,才郑重地摇了摇头:“我忘了。” “哦,我也忘了你现在失忆了。”蔺即川感慨地说:“你怎么回事呀?师兄一不在身边,你就能混成这样子……你还记得自己那些光荣事迹吗?” 任逸尘又摇了摇头。 蔺即川想了想说:“你成名得早,我告诉你好了。那时在东胜神洲一年一度的千灯会上……你不知道千灯会,就是一个传统节目啦,每年八月十五,在咱们大齐,湘府的那片杏子林,悬挂在那儿的灯足足有一千盏……我没有那个耐心去数,他们说一千盏就一千盏吧!那一年你刚刚闭关而出,然后就把那个武林魔头给杀了!你知道吗,他可是东胜神洲武林界的剑道顶峰――雪剑擎莲冷独听,他出名的时候我们可能还没出生呢。听说他是因为练剑才走火入魔的……所以我很庆幸自己的剑术没你好。冷独听从剑道顶峰变成了武林魔头,然后在那年的千灯会上被你杀了,从此江湖上就流传着新一代剑道顶峰的名号:雪游千灯任逸尘。” 停了一会儿,蔺即川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一年你穿着的那件白衣服成了多少江湖少侠们的追求!”任逸尘听着却觉得好笑:“可我不喜欢白色。” “你现在失忆了……保不准呢。”蔺即川打着哈欠翻了个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那年的你,白衣负剑,踏着千灯会上的灯翩然离去的样子……想想也真遥远。”他慢慢睡着了。 任逸尘轻轻地挨近他,把脸凑到蔺即川脖颈后面,嗅着那一股淡淡的沐浴后的皂角味。 他忽然很想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样和蔺即川相处的。 一直睡到了傍晚,蔺采在外面哐哐哐的砸门,蔺即川才朦朦胧胧地起床了。 “小采呀,说了多少次,男孩子不能太粗鲁。”蔺即川接过蔺采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把脸,看到儿子的脸色不太好看才问:“你怎么了?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 蔺采说:“活神仙,你梦游吗?” 蔺即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和我相处十七年,我梦游过?” 蔺采指了指院子里的白石桌,蔺即川一眼就看到了那只银镯子。 “我起床后就看到它在那里了。而且,”蔺采手一偏指向地下:“你看这是什么。” 定睛一看,蔺即川不说话了。 几个依稀能够辨认的脚印,蔺即川走过去比了比,刚刚好。 “哎呀,”蔺即川苦着脸:“我冤哪!” 作者有话要说:  寂寞如雪qwq ☆、第 5 章 昔日风光的廉府,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后彻底成了一片废墟。仅存的几个逃出生天的廉家人在匆匆安葬了家眷后就收拾包袱永远的离开了青云镇。 蔺即川和蔺采蹲在那片黑黝黝的火灾现场沉思,时不时用手拨一拨被焚烧过的土壤,搓去手上的黑迹。 “走水的原因嘛,官府说什么是打翻了蜡烛烧了帘子。”蔺采挠挠头:“活着的廉家人也套不出话来。”蔺即川吁了口气:“哎呀,你这个榆木脑袋,活着的跑都来不及,谁去跟你研究这个!” 蔺采瞪了他一眼:“我还是比较想知道镯子是不是你拿的。”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被手绢包裹起来的镯子,蔺即川拿了过来,想了想说:“你睡着的时候有被吵醒吗?你有看到我出门了吗?”蔺采气得大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轻功!” 他又补充道:“不过我闻到你身上有香灰味。” 蔺即川看了镯子一眼。 “走吧,去找那个廉敬,只要他能证实,我就差不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蔺即川站起来道。 廉敬十七年前由于试图点火烧人,被关押过一段时间,出狱后就一直蜗居在镇东的一小处草房里,靠给镇民叠纸元宝过活。 当蔺采和蔺即川来到那处草庐的时候,廉敬正在裁剪纸钱。他是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子,佝偻着腰,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苍灰色的虾米。他浑浊的双眼盯着走近的蔺家父子,手里的刀格拉一声划到了木桌上,切出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蔺即川示意蔺采把银镯子拿出来,递给廉敬。 廉敬的眼睛里露出了惊恐,他颤抖着后退,嘴里喊着别过来别过来,一下子撞翻了身后的那一叠纸元宝。 “小心!”蔺采好心走过去想要帮他收拾,却意外地发现了纸元宝上写的字:“……敬以元宝,望红鸢之灵解脱苦海。”蔺采皱了皱眉:“没文化,诔文不是这样写的。” 此时廉敬突然像疯了一样抓过那个银镯子就要往外丢,蔺即川急忙把他拦住了,但镯子还是脱手而出,闪出一道银光飞入了草丛。廉敬浑身脱力,痛哭出声:“我知道她回来了!她让我去拿镯子,她让我去拿的!” 蔺即川示意蔺采去找镯子,又把廉敬扶到椅子上坐下,替他倒了杯水:“廉红鸢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廉敬眨着那双糊满泪水的三角眼,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不关我的事呀,都是东家他们自己!”他哆嗦着双手,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又道:“她是来报仇的……那镯子,她给福娘的镯子,福娘贪财,都是自己作的!”蔺即川好心地又给他斟了杯茶,廉敬盯着他的动作,喘了口气说:“我烧她的尸体,肚子上好大一个洞……她被福娘勒得半死,族长说要浸猪笼,大家就把她推到井里去……少爷让大家用石头砸死她!用石头把她活活砸死了!她是被人们活活砸死的!” 刚走进房子里的蔺采听到这话吓得把镯子掉在了地上,廉敬蹭一下扑过去,把镯子揣在怀里然后疯狂地跑了出去,蔺即川急得大喊:“快把他拦住!” 然而廉敬虽是个糟老头子,腿速居然快得很,蔺家父子一时竟失了他的踪迹,最后还是蔺采提议道:“去廉府的旧址看看吧!廉敬被放出来后就一个人独居了,应该是不认识廉家新的位置才对。”他忽然想起那天傍晚树下的红轿子,想与蔺即川说一下,自己又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来到了早已荒无人烟的廉家旧址,却并没有廉敬的身影,蔺即川和蔺采只好在那棵树下坐下来了。 “他刚才说的是廉红鸢真正的死因吗?”蔺采从兜里拿出早上买的猪肉包咬了起来:“失足落井是借口,她其实是被家人弄死的。”蔺即川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听到族长要把她浸猪笼,害怕地把自己的镯子给了当时还是她丫鬟的福婶,请求福婶把她放走。但福婶贪财,骗了她,还用布条想把她勒死,再制造她上吊的假象,没想到被廉红鸢挣脱了,可是她的族人也不会放过她,他们直接把她推到了井里,廉白秋还让众人用石头把她活活砸死了。” 蔺采呸了一声:“然后就对官府说是失足落井?但验尸报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蔺即川沉吟了一会儿,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老族长掉在河里死了,因为他说要把廉红鸢浸猪笼;朱家媳妇肚子上的大口子,是指廉红鸢肚子里的婴儿被人取走了;福婶上吊,不属于她的镯子被拿走了;然后廉明峨死在井里,廉白秋和廉红鸢一样被石头砸死,烧了廉红鸢尸体的廉家又被大火烧尽……”他丢掉树枝低声道:“看来她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参与害死廉红鸢的人。” “她?是廉红鸢?!”蔺采打了个寒颤:“真的是厉鬼索命吗?!这可是你的老本行,赶紧让她往生啊!”蔺即川无语道:“我又不是和尚,往什么生呢!而且,我有说是廉红鸢吗?” 蔺采皱眉道:“那还能是谁?” “唯一一个失踪的人。”蔺即川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又道:“而且他们应该是自杀的,不过是受了蛊惑,就和我一样。” “哈?蛊惑?等等,你、你说你也?”蔺采手里的包子掉到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承认是你拿了镯子?”蔺即川严肃地点点头:“应该是吧,毕竟我轻功那么好,只有我才能从廉敬那里拿到镯子。” 蔺采觉得这个人怎么能那么不要脸呢! 回到蔺府,蔺即川觉得有些不对劲,左看右看,怎么都找不到任逸尘的身影。 “糟了!又是她!”蔺即川暗道不好,只能吩咐蔺采待在家里,自己往外寻找任逸尘。 一边找他一边又在脑子里把整件事都捋了一遍,一开始的福婶应是见过她的,想凭把镯子还回去换自己一命,但没有成功;镯子被带到了廉明峨手上,提醒他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件事,廉白秋的死让他彻底崩溃,也想把镯子还给那个人请求原谅,然而还是栽到井里死了;镯子出现在自己家里,又放火烧尽廉家,让他去找唯一知道真相的焚尸者廉敬……蔺即川沉下心来,又想到那两片菩提树叶。 自己看到的那片红色,诡异的铃声,看似自杀的行为,没有记忆的所谓梦游,任逸尘说的红色衣服,那种红色的布料,廉红鸢和她最喜欢的红鲤鱼…… 红鲤鱼,不祥地脉,一个完全没有记忆又在背上长着一株菩提树的人……他冷笑了一声,都是能够很好利用的工具。 很快蔺即川便来到了那条死胡同,果不其然,他在那里看到了任逸尘,以及……蔺即川皱起眉。 ――死掉的廉敬,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镯子,保持着向外递过去的样子,当胸一剑在他心口上开了朵血花。 而任逸尘理所当然的手里握着剑,身上沾满了血。 “师弟……”蔺即川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低声呼喊他,任逸尘转过头来,眼睛里只有嗜血的疯狂,他闪电般的举起了剑就朝蔺即川刺去! 蔺即川十分后悔没有随身带着自己的佩剑来装逼! 就在剑将要刺穿他的时候,任逸尘突然顿住了,然后痛苦地抱住头,眼里交织着混沌与清明,随即反手一剑,直直地往自己的腹部扎去! “不要――!”蔺即川扑过去,想要握住那把剑,然而眼看着剑尖已经没入了衣服里―― 一只白皙的手斜刺里出现在剑与任逸尘的身体之间,稳稳地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剑尖。 蔺即川松了口气,抬起头去,差点没被眼前的人给吓得闪了腰。 “刀剑无眼,施主还是不要乱用才好。”那人脸上笑意温和,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随随便便就把任逸尘给拍晕了,袖手一推就倒在了蔺即川怀里。 抱住昏迷的师弟,蔺即川看着眼前的人犹豫道:“……大、大师?”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和尚要出场了qwq ☆、第 6 章 蔺采翻出了家里最值钱的一套白瓷冰花的茶具,泡了一壶最顶尖的霜山岩茶,眼观鼻鼻观心地托着茶盘往院子里走去。 桂树下坐着的蔺即川正一脸便秘样地看着对面那个不请自来的……和尚。 “贫僧优昙梵声,来自圣佛天大日殿。” 圣佛天是东胜神洲的佛门最高代表,十七年前坐化的顶云善枝,就是大日殿的七佛之一。 蔺即川看了眼优昙梵声,那是个极为俊美的青年,眉目温润如同暖玉,手执檀木念珠,乌黑青丝上缀结孔雀石和琥珀璎珞,一袭雨过天青色袈裟上用银线浮绣大朵盛放的优昙婆罗花。就算只这样看着,也能感觉到对方修为之高深,那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气息。 蔺采端着茶来了,板着脸在那里斟茶,蔺即川思索了一会儿问:“不知道大师此行的目的为何?” 优昙梵声先冲蔺采微一点头,然后才道:“实为顶云善枝尊者在青云镇坐化一事。” “咦,那不是已经过去十七年了吗?”蔺即川说。 “是的,而且……那关系到你的师弟任逸尘。”优昙梵声抿了口茶水,神色看起来有些消沉。蔺即川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语气里的自责。于是他使个眼色让蔺采回房去照看任逸尘,又接着问道:“大师,我师弟刚好也失踪了十七年,而且记忆丢失,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吗?” 捻着佛珠,优昙梵声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他把头发捋到耳后,露出那张弧度优美的脸,开始讲述那段十七年前的过往:“十七年前,顶云善枝尊者游历青云镇,在那株菩提树下坐化,当时他的手中凭空多了一颗菩提子。我收到此地佛寺的通知,从圣佛天赶来,却发现那颗菩提子已经不翼而飞了。” 蔺即川忍不住问:“难道不是从菩提树上掉落的么?” 优昙梵声摇摇头:“不是,尊者坐化的时候,那棵树还仅仅是幼苗,哪来的菩提子呢?我听僧人们描述,他们发现尊者坐化后不敢挪动,只能先行通知圣佛天。几日后有一位男子来上香时进入了后院,之后僧人们发现尊者手中的菩提子已经不见了。”说完,优昙梵声看了眼蔺即川:“而那颗菩提子,现在就长在任逸尘的身上。” 蔺即川差点摔了一个十两银子贵的茶杯! “你……你是说,他、他背上的菩提树就是那颗菩提子长成的?”蔺即川抚着胸口感叹道:“大师,说话还是不要大喘气了,您一口气给我说完前因后果吧!” 优昙梵声有些无奈地说:“好吧,但这要从你师弟的身份说起了。你的师尊是不是告诉你说他和你一样是孤儿?”蔺即川点了点头:“那臭老头子骗我的是吧?任逸尘和青云镇上的任氏中药堂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优昙梵声道:“他就是任氏中药堂的主人的儿子。他会跟着你师尊,是因为他的命理是天煞孤星。” “你的师尊那年经过青云镇,替任氏的小儿子算了卦,并告知他是天煞孤星,将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他的父母惊恐无比,便听从你师尊的建议,把小儿子给他教养。”优昙梵声道。 蔺即川嘴角有些抽搐:“原来师尊就是这样把任逸尘给拐骗了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优昙梵声说:“这是那个拿走了菩提子的男人说的。” 在优昙梵声的描述中,那个男人看起来似乎知晓一切事情,他告诉优昙梵声,如果能让任逸尘把自己天煞孤星的命理卖给他,那他就把菩提子归还。 “你在说什么啊……命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用来买卖呢?”蔺即川不以为然,优昙梵声却说:“你不知道,他有这种能力。” 之后任氏中药堂因为堕胎药一事,被满门抄斩,任逸尘那时刚好回到青云镇探亲,却突闻如此噩耗,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居然也一直瞒着我!只有我不知道他不是孤儿!”蔺即川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像是被师尊和师弟联手耍了。 说到这里,优昙梵声顿了顿,略有些疲惫地说:“我得向他道歉,为了索取回菩提子,我让任逸尘去找那个男人了。” 蔺即川放下了托着下巴的手:“……找那个男人干什么?” “把他的命理,卖掉。”优昙梵声看着蔺即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蔺即川轰的一下站起来,在树下踱来踱去。优昙梵声愧疚地说:“那个人没有告诉我,如果卖掉了命理就会失去所有记忆,更重要的是,还会失掉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转过头来看着优昙梵声,蔺即川皱着眉问:“也就是说,一旦卖掉了命理,这个人就不存在了,是吗?”优昙梵声点了点头,又道:“任逸尘卖掉天煞孤星的命理后,那人把菩提子还给了我,只是任逸尘就快要失去存在了,我便……”他叹了口气:“我便利用佛力,把那颗菩提子种在了他身上,让他能够依靠菩提树的命理存活。” 天上开始响起闷雷,今年的雨水好像特别的多,云低低地压下来,蔺即川和优昙梵声只好回到了屋子里去。 任逸尘还没醒过来,蔺采正一脸无聊地坐在床边翻看着一卷《中庸》。他看一眼书,又时不时看一眼任逸尘,根本想不通这种人为什么会和自家老爹是师兄弟。 在昏暗又闭塞的房间里看书看得久了,蔺采觉得眼睛有些酸,便放下了书走到木格子窗前,想要开窗透一下气。 刚把窗户打开,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粉墙,湿黑的黛瓦上那一抹刺眼的红。 蔺采觉得耳边响起了清脆的铃声,他不由自主地爬上了窗台,翻到窗外时被窗下的八角梅划破了衣袖,手上带出几道血痕。 他无知无觉,只管追随着那鲜艳的红色而去。 此时床上的任逸尘缓缓睁开了双眼,只看见枕头边放着的一本《中庸》,以及大开的窗扉,有细细小小的雨丝从外面溅了进来。 他突然觉得背后的菩提树开始抽枝了,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令他咬住了嘴唇,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那边厢,优昙梵声从衣袖里拿出了三个小巧玲珑的镂空象牙球,每个象牙球的下面都悬挂着一块玉。 “这是什么东西?”蔺即川见那象牙球雕刻得精美非常,好奇地拿过一个来摆弄。 优昙梵声说:“我想麻烦你,帮助任逸尘找回他的命理。” 蔺即川不解地看着他:“他的命理?不是被卖掉了么?” “是的,但翠亦苍――就是那个人,他告诉我,任逸尘的三段命理已经流失了。”迎着蔺即川探究的眼神,优昙梵声道:“翠亦苍说,传统的储存命理的方式是用这种缚命球和缚命玉,但是很容易使命理沾染上红尘浊气而流失。任逸尘的命理已经被污染了,变成了三条红鲤鱼。” 雨开始下了,蔺采走在路上,目无焦点地直直往那条死胡同走去。 廉敬的尸体尚未被人发现,他依然僵硬地举着那个银手镯,目光中流露出绝望与无助。蔺即川那时候急着带任逸尘回家,也就没有在意他了。 现在蔺采来到了这里,捡起了那把被丢在地上的剑。 “铃――铃――铃――” 那半截破损的湿白砖墙上,静静地停着一抹艳红色的裙摆,就像是一条游曳的红鲤鱼。 银铃声响起,仿佛蛊惑人心的喃喃私语,蔺采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提剑向着廉敬的尸体就刺了下去! 任逸尘忍着疼痛,跌跌撞撞地赤足翻墙跑出了蔺府。他循着铃声来到了方才的血案现场,背上的菩提树生长得更加剧烈。他身形不稳地跪在地上,那株树慢慢地在他的血肉筋骨里生根,鲜嫩的叶片仿佛受到什么感应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外探出去。 “廉……” 任逸尘张了张嘴,眼中那抹血红轻盈地跃下了短墙。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优昙梵声是因为他大概是佛门里比较清纯不做作的和尚了(。 ☆、第 7 章 以蔺即川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蔺泓就是个特别没有爱心的人! 任逸尘小时候经常性的木着一张脸,偏偏他长得雪白可爱,蔺泓就爱给他穿得花花绿绿,梳那种最纠结的头,仿佛领着这样的徒弟出去会很有面子。 “为什么他不这样穿?!”任逸尘从小小的不懂事的时候憋到长了点年岁,终于忍不住冲蔺泓大发了一顿脾气,跑到他们师徒三人当时住的房子外面的小树林里哭去了。 蔺即川被蔺泓虎着脸叫到外面去找师弟,天色阴沉,树林子又密,偏偏还打着闷雷下起了雨。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溜溜的青苔上,蔺即川心力交瘁地大声喊:“小尘!你在哪里呀――师尊说他错了,你给我出来啊――” 大雨哗啦啦的下,闪电照亮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石窟,蔺即川眯起眼睛,借着亮光看到了石窟里抱着膝盖把脸埋住的任逸尘。他还在瑟瑟发抖,那样子简直要多怂有多怂! “小尘啊!”蔺即川飞扑了过去,费劲地把师弟哭花了的脸掰出来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趁机在他身上重重地拍了好几下。 任逸尘还在不停地啜泣着,紧紧抓住蔺即川的衣襟。他把眼泪抹在蔺即川的衣服上,抽着鼻子抬起头:“你来干嘛呀,让我被雷劈死算了。”蔺即川语重心长地说:“那不行,我就你这么一个师弟,你死了谁帮我抄书?” 蔺即川抱着任逸尘缩在洞窟里,外面白茫茫的雨帘子遮掩住了视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任逸尘趴着洞口的藤蔓往外看了一会,天是完全的黑透了。 “师兄,我饿。”任逸尘瘪着嘴说。 蔺即川一下子被萌到了:“师兄背你走!” 于是蔺即川背着瘦瘦弱弱的任逸尘,顶着一片扯来的芭蕉叶冒着雨往家里走。雨虽然比刚才小了些,但一地的水实在是湿滑又泥泞,虽然蔺即川很小心地挑着路走,还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不及防地摔了个狗吃屎。任逸尘安然地趴在他背上,手里高高的举着那片芭蕉叶。 蔺即川抹了抹脸上的水费心费力地爬了起来,整个人就和一坨泥巴似的。任逸尘看了他半晌,平静地说:“师兄你太不小心了。不过看到你这样,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站在稀稀漉漉的小雨里,身上糊了一团又一团污脏的蔺即川,绷着脸瞪住师弟,只觉得他大概是世界上最麻烦的讨厌鬼! 蔺泓真是心肝被狗吃了,根本不担心自己的两个徒弟会不会被雷劈死。见蔺即川和任逸尘互相厮打着回来了,还很不要脸地嘻嘻笑笑:“小尘啊,师尊给你买了件新衣服,绝对没有上次那么花哨了!” 蔺泓的品味简直是噩梦! 梦里的蔺泓翘着兰花指n瑟地展示着他给任逸尘新买的那件粉红色的绣花衣裳,蔺即川吓得浑身冷汗,挣扎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你被魇住了吗?”优昙梵声坐在房间里的桌子旁,蜡烛的暖光映着他洁白如玉的脸庞,看起来美好得不似真实。他正转着念珠,替他们念《清心咒》。 蔺即川擦了擦汗,从床旁站了起来:“谢谢你。”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床上昏睡的任逸尘和蔺采,长长地吁了口气。 “那条鱼,就在她手上吧?”蔺即川问。 优昙梵声微不可见地点头道:“以任逸尘的反应来看,应该是这样。最近你们都小心点吧。”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来的?”蔺即川问。 “事有反常必为妖。而且这也和你要担心的事没有关系,不用分神在意。”优昙梵声仿佛讳莫如深,并不正面回答。 廉敬也不明不白的出事后,青云镇的镇民们决定在廉家的旧址上再次举行法会,为廉红鸢的怨灵超度。 青云镇上的佛寺里没有几个高僧,都是些只会读几本经的普通僧侣,蔺即川便顺势把优昙梵声推了出去。听到这是来自东胜神洲佛门最高象征的圣佛天的高人时,镇民们的眼睛闪闪发光,围着优昙梵声问东问西,就差没把他直接吞吃入腹了! “哎呀,真是难为呀。”优昙梵声平时在大日殿等级也不算高,之前不过是因为大日殿那些神龙不见首尾的同修们一个个都不肯做事,他便被殿主随便指派了出来,勉为其难地来到青云镇处理顶云善枝的事情。八百年没受过这么热切的推崇,优昙梵声只能在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的桃心眼里冒着冷汗默念《大悲咒》。 那天奔出去寻找任逸尘和蔺采的蔺即川在死胡同里发现了昏迷的两人,在把他们弄回家的时候顺便报了官府,将廉敬收了尸。 现场遗留的那把剑被上交了。蔺即川过后问蔺采和任逸尘,两人都表示没有记忆。 “我猜得果然没错,她应该是用了摄魂术一类的东西控制人的心智。”蔺即川带着任逸尘很没形象的蹲在桂树下啃西瓜。蔺采坐在树荫下摇扇子,很不能理解:“啊?那她为什么要蛊惑我和师叔呢?” 蔺即川边回答边抽空替任逸尘抹了把嘴:“栽赃嫁祸呗!那条鱼是被她拿走的,就为了伪装成是妖物作怪,你师叔没有记忆,还在身上揣了棵菩提树,是最好的人选。” 任逸尘咬了几口瓜,就递给了蔺即川:“你吃。” 蔺即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以嘛,都懂得让瓜了。你从前可没有这么高尚!” 听了他的话任逸尘不是很高兴,他怎么听怎么觉得以前的自己就是一很讨厌的人! 超度仪式定在七日后举行。 优昙梵声为了法会的事暂住在蔺府,他这几日忙得要死,要到青云镇各户有需求的人家家里为他们念经祈福,一回来就用幽怨的眼神盯着蔺即川,看得他毛骨悚然。 “大师,明天就是超度仪式了。”几个人饭后坐在院子里纳凉,蔺即川狗腿地替优昙梵声斟茶,对方一脸生无可恋:“别说了,我做完法事就走。” 蔺即川打了个哈哈:“别呀,我还想跟大师多相处几日呢,研讨研讨佛法什么的……”收到优昙梵声无声的注视后他才尴尬地咳了一下:“知道了,大师您贵人多事。不过,关于我师弟命理的那事儿,您能再和我讲解讲解么?” 优昙梵声点点头,道:“只要你能拿到由任逸尘命理化生而来的那三条红鲤鱼,放进缚命球里,他就可以恢复记忆了。” 蔺即川问:“那个翠亦苍,究竟是什么人?” 思考了一会儿,优昙梵声说:“他自称来自一个名为恒沙沽命的组织,专门收买人的命理、命运和命格。翠亦苍,就是那个负责收购命理的人。” “普通人如果把全部命理都卖掉,就会失去在世上的存在。但卖一段的话大概没什么影响。比方说你注定要做个官什么的,你把做官的命理卖掉,那自然没有办法再有机会了。”优昙梵声说。 “恒沙沽命?我怎么没听过在东胜神洲的武林界有这种传说。”蔺即川疑惑道:“他来自哪个大洲?东胜神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西牛贺洲?是哪个国家的人?” 优昙梵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似乎,会在任何一个大洲的任何一个国家出现,行踪缥缈得很。” “唔。神出鬼没的,那可真是难办。”蔺即川接过任逸尘剥好的核桃塞进嘴里。 优昙梵声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她用的摄魂术,我好像有点印象。” 蔺即川来了精神:“你在哪里见过么?” “最近几年,武林上流传的那个传闻――东乡艳鬼。”优昙梵声拨了拨灯笼里的烛芯,惊起几只扑灯的飞蛾,院子里顿时明亮了不少。 自从在青云镇住下来之后,蔺即川就没有再走跳江湖了。他此刻只皱着眉问:“千湖之国东乡?我可没去过。” 优昙梵声说:“所以你没听过。那传说在东乡可是有名得很。只要你是东乡艳鬼要杀的人,就永远也逃脱不了。”蔺即川嗤笑道:“这么神奇?你知道我身边这位是谁吗?东胜神洲武林界的剑道顶峰!”优昙梵声看了他一眼:“你该说,曾经是。” “好好好。你接着说那个东乡艳鬼吧。”蔺即川拍开任逸尘的手,阻止他把核桃仁往自己嘴里送:“你给自个儿剥,我不吃了。” “据一个曾经成功逃离东乡艳鬼魔掌的人说,那些人之所以无法避免被杀的命运,是因为东乡艳鬼会摄魂术,用银铃儿勾魂。而那个人,刚好是个聋子。”优昙梵声停下来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所以我觉得,那个人,应该就是她了――东乡艳鬼。” “那个逃出来的人并没有见过东乡艳鬼的真面目,只看见了她穿着一袭艳红似血的裙子,裙摆很长,就像是一条红鲤鱼。” 正在剥核桃的任逸尘抬起头来,脸色刷一下变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有小天使来找我玩qwq单机是多么的寂寞qwq ☆、第 8 章 蔺采很痛苦地问他爹:“非得如此吗?” 他穿着一袭潦草的白袈裟,戴了顶傻里傻气的佛帽,一张□□脸看得蔺即川笑得喘不过气。 “好啦好啦,乖乖,跟着大师做功德是给自己积福嘛!”蔺即川安慰地把儿子哄了回去:“大师,犬子就麻烦您了。” 优昙梵声强忍着没有打他,默默示意蔺采跟着自己前往廉府。其实佛门也崇尚暴力,优昙梵声回想起自己的师兄师弟们打架时曾经差点把大日殿的房顶都给掀了,还是选择了给自己念念《心经》。 带着蔺采来到廉府时,那里已经被镇民们包围了。优昙梵声好不容易才钻出了人群,走到法座下时身上早已蹭满了脂粉气。蔺采的佛帽被扯了下来,一头长发打着结顶在头上,活像个稻草窝。 在法座上端坐下来后,优昙梵声担忧地看了一眼蔺采,环顾了一圈四周跪下来的镇民们,开始诵经作法。 那一边,蔺即川带着任逸尘去了衙门,打算问问当年任氏中药堂灭门的一事。 几个官差见蔺即川来了,依然还是十分热情地和他唠着嗑。当蔺即川提起十七年前任氏中药堂的事情后,一个年长的官差拍了拍脑袋,说:“我知道我知道!那年我刚任职,这件事儿还是咱们大齐议论了好一阵子的热闻呢!”蔺即川轻轻握住任逸尘的手,笑着问:“马大哥,能不能详细跟我们说说?我怀疑青云镇最近发生的事儿和当年那条地脉脱不了关系。” 那官差听他这么说,立刻道:“哎哟!我就觉着那条地脉到底是没弄干净!哦蔺道长我不是说您作的法不好,我是说,”他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还是廉家那个女孩子的冤魂不散!不过现在有优昙梵声大师来给她超度,这下子应该是没问题了。”蔺即川听得牙痒痒,只能追问:“那当年任氏中药堂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马官差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说:“咳,这事儿和皇家有关,本来咱们老百姓是不该多嘴,但我们大家都觉得实在是奇怪呀!” 他顿了顿,道:“那任氏中药堂在咱们青云镇是首屈一指的药店,里面的任家大夫医术精湛,用药也合理,从来没有坑过乡亲们的钱。但那年,上面下了搜捕令,说是任氏中药堂给宫女卖的不是安胎药而是堕胎药,差点就害死了皇嗣!但任氏中药堂好歹经营了有两三代了,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呀!” 任逸尘难受地抽气,将头靠在了蔺即川的肩膀上,蔺即川马上抚了抚他的头。几个官差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什么。蔺即川又问:“然后就这样草率地把任氏一族灭门了?皇上怎么断定那堕胎药就是出自任氏中药堂的呢?” 马官差道:“查了账本,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一副安胎药,一副堕胎药。”蔺即川问:“有两副?” “是的。但既然查到了是有卖出堕胎药,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不过我听说,任氏中药堂的老板曾经叫冤,说来买安胎药的是女子没错,但堕胎药是卖给一个男人的。哎,说得再多,任氏还是被株连九族了。”马官差感慨道:“那任氏中药堂的铺子后来没人敢拆,就在那边荒芜了,真是眼看他楼塌了!” 蔺即川摇摇任逸尘的手转过头去问他:“你还好么?”任逸尘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告别了官差,两人拖着手慢慢踱出了衙门。蔺即川在街边给任逸尘买了包糖炒栗子,一个个剥给他吃,忽然感叹了一句:“我怎么觉得又养了个儿子呢!” 任逸尘失了记忆后好歹良心见长,闻言就把栗子分给了他一半。 整整需要持续三天的法会在中午的时候暂停,优昙梵声和蔺采退到佛寺里休憩。 “我算明白了,原来做和尚也这么累!”蔺采捧着个茶壶不停地灌水,等到肚子都灌饱了才歇了口气。优昙梵声白着一张小脸,看上去特别惹人疼:“你到底是对我们佛门抱有什么偏见啊?” 一个小沙弥这时敲门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说道:“大师,外面有位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家女弟子找您。” 优昙梵声想了想青云镇上少女妇女们的热情洋溢,突然颇觉惊悚:“呃,我马上过去。”他叹了口气,满脸忧虑地走了。 蔺采撑着滚圆的肚子爬到床铺上,打算趁机睡个午觉。 走出房门,优昙梵声依照小沙弥的指示去到了后院。远远的似乎有个青衣青裙的女子,背着身站在树下。 优昙梵声几步走过去,清了清喉咙问道:“这位女施主……” 青衣女子转过身来,优昙梵声只听到耳中传来了清脆的铃声。 “大师!”小沙弥敲了好几次门,只得自己进到房里去,说道:“大师,下午的法会开始了呀――” 然而房间里只有蔺采倒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 蔺即川本来打算和任逸尘去任氏中药堂看看的,谁知道蔺采像被燎了尾巴的猫一样,急匆匆地跑来拦住他们说:“大师不见了!” “哎哟,一个两个的都不给我省心!”蔺即川哀叹道。 据那个小沙弥说,青衣女子戴了幕离,他没看到对方的脸,只记得那女子姿态轻盈袅娜,声音比一般女子要低沉沙哑。 优昙梵声失踪了,法会也不能暂停,佛寺里只好拉了几个修为高一点的去撑场面。但那些僧侣回来后都哭着说法会上的女子们见他们不是优昙梵声都纷纷开始抗议,甚至把他们从法座上轰了下去。 “去后院看看吧。”蔺即川说。 这间佛寺不算太大,后院倒是一方清幽之地。几棵繁茂的大树,一条流经佛寺的小河,还有几个供人休憩的蒲团。小沙弥指着其中一棵树说:“她当时就站在这里。” 蔺即川走到树下,看着几乎平整的沙地惊叹:“看来她很瘦嘛!” 蔺采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人家的轻功真好?”蔺即川涎着脸:“再好能有我好么?我的轻功可是遭你师叔撵出来的!” 这时任逸尘忽然咦了一声,走到树下那块空地旁,蹲下来看了看,问道:“这里土的颜色不一样。” 蔺即川也蹲下来研究了好一阵,说:“奇怪,这不是土吧。”他将那撮碎屑摊在手上嗅了嗅,忽然道:“我知道了,是松香!” 蔺采疑惑道:“松香?为什么是松香?” 蔺即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只有弹琴的人会随身携带松香,用来擦拭琴弦。”他站起来拍了拍手:“先不管这个,如果那个人就是她,是因为不想让法会举办下去才带走了优昙梵声么?” 蔺采抱住胳膊嘟囔道:“这样子不就没办法超度亡魂了么!” 辞别了佛寺里的僧侣,三人往家里走去。蔺即川想起没吃完的糖炒栗子,从怀里把那个袋子摸出来递给了从早上起就没吃过东西的蔺采。 蔺采嫌弃地看了又看,终于还是拿过来吃了。 “优昙梵声那个小白脸,不要管他,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自己回来然后宣布还俗了呢!”蔺即川笑得一脸奸诈,将一颗糖炒栗子抛得高高的,差点砸到了自己脸上。 “我说,你们一直在讨论的那个‘她’是东乡艳鬼吗?她真的是杀人凶手?”蔺采问道。 蔺即川想了想说:“大概是吧,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她最有可能。不过我现在只想从她手上拿回那条鱼,至于她和廉家的恩怨,我们管不了,也已经管不上了。”他把那颗冷掉的栗子塞进了任逸尘嘴里,后者只是默默的咀嚼着。 天色暗淡,蔺府在镇南,佛寺在镇北。他们走到镇东的时候,忽然看到天边远远的闪耀着不寻常的橘色光芒。 沉寂了一会儿,蔺即川忽然道:“耶?那边那个方向,好像是青云镇的坟地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对优昙梵声有点粉丝滤镜……其实他真的不算厉害(。感觉自己被打脸2333 ☆、第 9 章 青云镇的镇民都说,青云镇最近真是犯太岁! 火烧得其实不多,就是把廉家那一片祖坟都给燎了。蔺即川抱臂站在远处围观,叹了口气:“女人真是可怕!”蔺采斜了他一眼。 他们看着廉家的坟地再次成了一片焦土,都不再说话。 此时,有个镇民从土里捡起了一串东西,惊讶道:“这不是佛珠吗?”闻言蔺即川飞一样的冲了过去,从他手中抢过了那串被烧得半黑的檀木佛珠。 “是优昙梵声的佛珠!”他说。 佛珠被蔺即川拿回家了。 “你说大师还活着么……”蔺采犹犹豫豫地问。蔺即川把玩了一会儿那串佛珠,思索了一番:“这是她的警告,她要彻底毁了廉家,任何阻止她的人或事物都会被铲除。不过我想优昙梵声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只是可能不在青云镇了。” 蔺采疑惑道:“那他能去哪儿?东乡艳鬼总不会把他送回圣佛天吧。” 蔺即川放下佛珠,盯着院子里栽着的那株水百合说:“东乡?” 隔日蔺采身体微恙,蔺即川只好带着他去镇上的医馆里看病。 自从任氏中药堂出事以后,镇上唯一一家医馆就没了,镇民们要看病只能去到最近的碧霞镇上去。好歹前几月这里终于开了一家新医馆,镇民们也不用长途跋涉了。 医馆门前排了长龙,最近看病的人似乎比较多。 蔺家三口也拿了号牌站在树下等待,蔺即川实在闲得无聊,又拔下一支簪子在沙地上涂涂画画。蔺采抱着本《孟子》翻了一会儿,又开始左右顾盼,悄悄扯了扯蔺即川的袖子说:“我去上茅房。”蔺即川点了点头。 蔺采跑到附近的茅房,匆匆钻进去解决自己的问题,爽了之后吁了口气,神清气爽地提着裤子走了出来。 “哇!”刚出茅房他就被吓得差点掉了裤子! 一辆精巧的黑马车正停在茅房旁边,四下无人,只有微风吹起帘子,飘忽诡异。 蔺采抖成了筛糠,白着脸挪动脚步,想绕过那轿马车跑出去。 此时,马车的门帘突然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半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是的,只有半张,另外半张覆着一个可怖的恶鬼面具。下轿的少年一身看上去就华贵得不像话的红釉纹黑衣,头戴玉佩乌帽,桃花眼紧紧盯着蔺采。 “佛珠在你身上么?”他问。 蹲了半天腿都麻了的蔺即川把簪子在任逸尘身上擦了擦,重新簪进发里:“小采这孩子,是掉进茅坑里去了吗!”任逸尘使劲地看了手里的号牌一眼,指一指医馆。 “别排了,跟我去茅房捞他吧,指不定是忘带草纸了呢!”蔺即川说。 两人来到茅房,左右也不见蔺采的身影。以茅房为中心往外寻了几处也没找着他,蔺即川不停地唉声叹气:“我错了,真不该放他一个人上茅房!”说着在茅房旁边的树下蹲了下来,任逸尘见状也跟着蹲,但他突然抬起头来,啊了一声。 “银铃?”任逸尘抱着树干往上爬,好不容易把那串精致的银铃摘了下来。蔺即川看了又看,又拿起来摇了摇:“这该不会就是东乡艳鬼用来施展摄魂术的银铃吧?”他将银铃揣在身上,想了想道:“我看,果然还是要去一趟东乡!” 千湖之国――东乡,位于东胜神洲的最南端,气候湿热,降水充沛,国内河流湖泊众多,盛产水稻河鲜,故而也被誉为东胜神洲的鱼米之乡。 说走就走,蔺即川和任逸尘便回家快速收拾了包袱,准备赶到镇外的驿站雇马去了。 蔺即川问师弟:“走之前你要不要去看一眼任氏中药堂?” 任逸尘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背着包袱,两人来到了早已杂草丛生的任氏中药堂的店面前。那块结满蛛丝的牌匾上镌刻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然而物是人非。 走进宽敞寥落的大堂,迎面是一排排整齐的五斗柜,上面贴着泛黄的批,分门别类写着各种中药的名字。 走到柜台前,任逸尘看到那些包药的草纸,称重的秤杆,药捻子,墨笔,一应俱全,都没有被人收走,依然保持着它们原有的模样,只是让人看着更揪心罢了。他摸了摸那些陈旧泛黄的器皿,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蔺即川这里摸摸那里瞧瞧,走到柜台后面,从柜子里翻出了好几本落满灰尘的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他翻开一本看了起来:“是账本么……哎,药材购买清单。”他又去看另一本:“赊账记录。”几本册子都被他匆匆看了一眼,直到看见最后一本薄册子,他才来了点兴趣:“开刀?哇,师弟你们家真厉害。” 这是一本记录任氏中药堂给病人身体开刀的册子,蔺即川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眼睛盯住了一小段话:“镇北孙家难产妇,行以剖腹之术取婴。”他又往下看,在这段记录给难产妇动刀的文字旁边有一行小小的注释:“所行剖腹之术为九氏剖腹法。” “九氏?”蔺即川在脑海里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压根没听过。不过这很正常,他本也不是学医之人。 这时任逸尘过来问他:“快日中了,要出发了么?”蔺即川点了点头。 到了驿站,他们买了两匹马,牵着出了镇,来到了最近的樊城。 樊城处于大齐的游府郡,是大齐文人雅士最集中的区域,风气开放,而且随处可见许多不同于中原的异域风情。 樊城的街道宽广繁荣,玉楼林立。这边街的花台上有金发碧眼的舞姬姿态妖娆地慢旋细腰,勾人的双眼望一下就会被酥软了骨头。那边的三层楼阁中垂着葛帘,隐约可闻柔婉女声拨着琵琶在吟唱大齐耳熟能详的名家诗词。街边的商贩出售的也是东胜神洲各国的精美货品,偶有跨洲的宝物买卖,也是千金难求。 蔺即川一边看一边啧啧感叹:“师弟,这樊城简直是人间仙境嘛!我看先在这儿歇一晚上如何?”任逸尘牵着两匹马,觉得自己像是被蔺家父子联合起来骗了。 夜晚,华灯初上,樊城比白日还要热闹了。蔺即川和任逸尘酒足饭饱,正坐在饭馆的窗边端着茶慢慢喝。 “你也习惯喝茶了?”蔺即川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问。 任逸尘唔了一声,他觉得茶喝起来挺不错的。 蔺即川说:“诶,师弟你真是变了好多。我倒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呢。”他看着任逸尘笑了笑:“你不知道你以前……反正我觉得你那时很讨厌我!现在多好,我不用费心巴力地想着怎么讨好你了。” 他的眼里映着樊城那些灯红酒绿的烂醉颜色,直直地看到了任逸尘心里去。 “我……我没有。”任逸尘嗫嚅道。他不安地想解释,却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蔺即川不再看他,依然絮絮叨叨地说:“其实我挺想把我们以前师徒三人一起生活的事讲给你听,好让你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样的人。还有师尊那不负责任的老不死,现在想起来对你的成长做出最大贡献的明明应该是我嘛!”任逸尘安静地听着,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看了眼任逸尘身上的用那幅雪梅灯枝做出来的蓝衫,蔺即川把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向窗外说:“我还是喜欢看你穿白衣……咦?!” 他猛地站了起来,桌上的杯盏噼里啪啦跌在地上,周围人纷纷投来疑惑的视线。任逸尘见他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急忙想要把他拉回来。但顺着蔺即川的目光望去,他也顿住了。 楼下停着一辆奇特的黑马车,蔺采被五花大绑,一位看不清脸的黑衣青年正拖着他往车里塞。 蔺即川骂了句娘,杯子一扔就往楼下跑去。任逸尘赶紧提着荷包去结账。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蔺采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从他被这个黑衣少年绑走后不仅一口水一口饭都没吃过,那人还扬言他若骂一句就揍一下,还好蔺采拼命地护住了脸,他英俊的容颜才得以保存。 黑马车不用马夫,两匹马自动拉着就走了。蔺采趴在车里的地板上,背上还踏着少年的一只脚。 他饿久了,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你到底抓我干嘛?你都搜过了,我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 少年理都没理他,捧着块热气腾腾的玫瑰酥,小心地将半边面具掀开一条缝,一口一口地吃着。 蔺采的肚子咕噜一声,他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往少年旁边挪了挪。 他半撅着屁股,用膝盖一点一点蹭动身躯,趁着少年专注于吃玫瑰酥的时候,突然就扑了过去,妄图用他的铁头把对方砸晕! 但他没有计算好自己所处的高度,所以这一撞他并没能如愿袭击成功,反而是一头栽进了对方怀里! 蔺采冒着冷汗,勉强用一只手撑住了身体,他刚想开口,却发现少年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顺着目光往下看去,蔺采只见自己的手正按在对方的双腿之间。 他下意识地抓了抓,忽然觉得手感不太对。 “你……太监?”蔺采还没说完就被一记窝心脚给踹飞了出去! ☆、第 10 章 夜晚的樊城,热闹非凡,城西一家新开的脂粉欢场正在举行首次开业的歌舞表演。 在远离舞台的一个角落,黑衣少年一只手紧紧拽着蔺采,拖着他来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蔺采刚才被他踹得心口淤青,此时蹙着眉捂着胸,瘪瘪嘴在他身边站着。 邻桌的一个宝蓝色华服公子嫌弃地瞧了眼蔺采,故作风雅地摇了摇手上的白玉扇,大声对自己的同伴说道:“嘿,这金世楼怎么回事呀,什么货色都给放了进来。我看这地儿也就那样,咱们以后少来。” 少年听到此话,转过头去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对方立刻被吓噤住了。蔺采有些得意地冲那吃了瘪的公子哥儿挑了挑眉。 “你干嘛呀?”少年斜了他一眼,那半张美丽的桃花颜和半张恶鬼面在昏暗的光线里对比强烈,更显可怖:“要坐就坐下去,戳在这里挡道。” “噢!”蔺采只能在他旁边坐了下去,大半个屁股还晾在外面,准备着随时趁乱逃跑。少年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掐了他的大腿一下,蔺采当即疼得缩起腿,乖乖地向他挨近了。 这间歌舞欢场的舞台布置得极为精美,二十八盏赤铜攥花宫灯悬挂在涂满天女散花壁画的天花板上,照耀着整个台面,舞台的底座铺的是光彩熠熠的琉璃砖,连供伶人们登场用的扶梯也是水晶,甚至还用黄金打造了步步莲华台。今晚来看表演的多是纨绔子弟和有钱富商,爱的就是这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奢华。 此时台上是十二个楚腰软步的华衫少女,正轻盈地踏着莲华台表演一出《莲步》。蔺采看了半晌,再转过头看看黑衣少年,觉得那些女子甚至都没他长得好看。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阴鸷地瞪了他一眼。 “你很喜欢歌舞吗?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些?”蔺采问。 “大隐隐于市。”少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蔺采咬着嘴唇,愤愤不平地看着他。 “你很讨厌。”他说。 少年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看也没看蔺采:“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蔺即川扶着一棵树站着喘气,那辆诡异的黑马车带着蔺采把他甩了个团团转,最后还让他跟丢了!任逸尘正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看了眼周围来往的人群,犹豫着问:“要么先找间客栈休息吧?” 待呼吸平复下来,蔺即川摆摆手:“现在还不晚呀,我们再随便逛逛。城门早就关了,除非他能瞬移,否则那轿子不可能出去的。”他习惯性地托着腮,想了又想,忽然有了头绪:“最热闹的地方!” 街上行人匆匆,蔺即川随便扯住一个路人问道:“老乡,问一下,今晚大家都往哪里去呀?”那人道:“你不知道吗?城西新开的金世楼今晚开业大酬宾,还有歌舞表演哪!听说老板不惜重金请了东胜神州最有名的舞者和琴师,不过要花钱买位子的,咱们普通老百姓不过就在外面听听声儿罢了!” 蔺即川冲任逸尘挑了挑眉:“咱们听声儿去吧!” 当他们随着人流来到了金世楼时,正好听到里面传来歌姬们清妙的歌声,犹如夜莺般甜美。任逸尘抬头注视着那流光溢彩的楼阁,而蔺即川看了看金世楼那财大气粗的装潢扭头就想走! 他控制住自己迈出去的脚步,眼珠子四处瞟了瞟,琢磨着应该从哪里溜进去。 蔺采正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偶尔呸一声吐出壳,眯眼看着台上笙鼓齐奏的场景,他无趣地叹了口气。一旁的少年倒是看得很认真,眼睛眨也不眨,犹时不时看一眼蔺采,谨防让他跑了。 蔺采实在闲得慌,刚从怀里掏出那本《孟子》看起来,就听少年冷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我读读圣贤书也不行了吗?”蔺采苦着脸说。 少年一把将书夺了过去,翻了几翻,指着扉页上“蔺泓”二字问:“你叫蔺泓?”蔺采看了眼道:“不是,这是我爹师尊的书。我叫蔺采,我的名字也是师尊取的,意为博采众长。”他问少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的抿紧了薄唇,可以看清两颊肌肉绷起来的线条,明显是暗地咬着牙。 “寺心非庙。”他说。 蔺采鄙夷地看着他:“怎么有人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你要说是称号我还信。不说就算了,也是,我干嘛要问绑架我的人的名字!”他把书抢回去继续看了起来。少年也把头转了回去,盯着台上花团锦簇的光景陷入了沉默。 金世楼后院此刻空荡无人,一条修长的身影正艰难地挂在围墙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蔺即川在墙下翻着白眼,伸在半空中的两只手开始发酸:“师弟啊!” 任逸尘抱歉地看着他,双腿依然死死缠在墙上。蔺即川一直在保证:“我会接住你的,只要你松开手让自己掉下来!”任逸尘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着高达两三米的墙,他有点晕。 “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踏着千灯会上的灯装逼的!”蔺即川撸了撸胳膊,向他走得更近:“好啦,你赶紧给我松开!” 无法,任逸尘只得将身体往旁边一侧,直直地翻了下去! 一阵失重的感觉过后,他被人稳稳地抱在了怀里。睁开眼睛,任逸尘只见蔺即川欣慰的微笑:“你看,我都说了我会接住你。……好重啊,你赶紧给我下来。” 后院只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小屋,隐隐可闻从前殿传来的歌舞之音。蔺即川四处看了看,觉得算是安全,赶紧与任逸尘鬼鬼祟祟地往前院跑。 大概是金世楼里的人大部分都跑去忙活今晚的歌舞表演了,一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蔺即川正暗自庆幸,突然听见任逸尘小小地啊了一声。 他顺着任逸尘的目光望去,差点没被吓出一身冷汗。 一抹白影横在不远处的那条必经通道上,兜头遮脸的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蔺即川咽了口唾沫,扯着任逸尘的袖子慢慢地走近,同时兜兜转转地在心里给两人出现在后院一事编着无数借口。 “慢――” 蔺即川如果是只猫,此时大概背上的毛都炸开了! 白衣人和他们之间不过几步距离,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却开了口:“你们可有听到琴声?” 蔺即川和任逸尘对视一眼,不知道应不应该接话。 那人倒是没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又说了下去:“听到琴声的话就赶紧跑吧。”说完就翩翩然自两人眼前离去了。 “这年头怪人还真多!”蔺即川嘀咕了一句:“在这种地方听不到琴声才要跑吧。”任逸尘没有接口,皱着眉头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走啦走啦。”蔺即川拉着他继续潜入前院。 那一边的舞台上,原本耀眼明亮的宫灯被熄灭了将近一半,洒满地上的琉璃砖的新鲜花瓣发出阵阵馥郁的香味,一架造型奇特的琴被搬了上来。 与此同时,一位面带白纱、只露出一双淡灰色眼眸的金发女子也缓步登上了舞台。 她着一身素雅的松云流水金鱼纹的衣裙,只在耀如黄金的发间簪了一枚珐琅华胜,虽然没有露出全部容颜,但看上去竟有艳压群芳之势。 “她怎么不把面纱摘下来?”蔺采期待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没想到却遭来寺心非庙的一记眼刀。 不过也说不定她和你一样有半边脸都是不能见人的呢!当然这话蔺采只敢在心里说说罢了。 那名女子在琴前坐了下来,然而却只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按在琴弦上,蔺采眼尖,看了半晌忽然惊讶出声:“哎呀,她怎么只有一只手?” 台下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很多人都看到了那女子左手的衣袖空空荡荡,仿若无物。然而她竟是今晚歌舞表演的重头戏吗? 女子开始了弹奏,因为只有一只手,怎样也无法弹得过别人的两只手,那女子弹奏的目的也不在展示琴技,而是向众人呈现出了一段从未耳闻的琴曲。 那张琴似乎来自异域,声调不同于其他各国的传统的琴,别有一种特殊的缥缈之感,女子所奏的曲子也像是从另一个神秘的地域流传而来的,从一开始的空灵转向了哀q。台下嗡嗡的声响逐渐停止,众人无不沉浸在这如泣如诉的琴曲中。 蔺采也觉得这曲子悦耳非常,然而正当他欣赏得正入迷的时候,寺心非庙再次拧了他一把。 “你干嘛?!”蔺采怒了,少年只是将手指竖在形状优美的嘴唇上低声说:“快走!”然后便强行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不得已被拽着走,蔺采一边跟着他一边抱怨:“想走也让我听完啊,此曲只应天上有……”寺心非庙松开他的袖子,冷声道:“你再听下去,确实就是只应天上有了!” 不能明白他的话意,蔺采疑惑地看着他。 “她的琴声里,有杀气。”少年说。 此时,台上的女子抬起脸,眼神落在逆行而走的蔺采和寺心非庙身上,嘲讽似的弯了弯眼角。 寺心非庙只觉背上的冷汗瞬间就湿透了衣服,他像是被重压压得喘不过气,只能急急拖着没有武功的蔺采尽量不显眼地从这里离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然而好死不死,两人刚刚溜到后门的时候,迎面而来的竟是好不容易混进会场的蔺即川和任逸尘!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有小天使来找本仙女玩(づ ̄ 3 ̄)づ ☆、第 11 章 “小采!” 蔺即川反应得快,想趁着黑衣少年还没来得及防御救出蔺采,于是率先抽出背后的佩剑,朝那少年肋下刺去。但他低估了少年的武学修为,两人近身的时候,少年从衣襟里摸出了一管通体漆黑的软鞭,飞鞭稳稳卷住了蔺即川的剑身,少年随即向后发出一掌,将蔺采直直打飞了出去! 任逸尘因为失忆,所有武功都忘得一干二净,但他还是立刻向蔺采的方向冲了过去。然而少年的那一掌劲力十足,蔺采居然沿着弧线摔到了舞台上。 弹琴的女子稳坐琴后,长袖一挥,把即将撞到琴上的蔺采再次打飞了出去,这次他落在了台下,撞到一张桌子上差点没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跌碎了。 此时台下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公子们都吓得乱跑,大喊着杀人啦杀人啦纷纷往门外逃去。蔺即川长剑杀意凛然,式式都是杀招,过了几招后,寺心非庙的软鞭开始有些招架不住,眼看着任逸尘快要靠近蔺采了,他决意不再恋战,虚晃一招后足尖一点,运起轻功就往蔺采身边纵去。 眼看着任逸尘和寺心非庙都即将触碰到蔺采,一道无声的气劲突然袭来,任逸尘胸口一疼,脸色苍白地呕出了一口鲜血。寺心非庙抓过蔺采的后领,提着他就跑!蔺采像被老鹰叼着的鸡崽一样无力地摆动着双臂,那本《孟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任逸尘只来得及捡起那本书。 寺心非庙背着蔺采,两个人的重量使得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轻功没那么有优势了,蔺即川看准他足下卸力的那一瞬间,提剑挽花欲击,不料黑衣少年却一扬袖子,冲他散出了一把粉末! “啊呸!”蔺即川立刻的双眼就被迷住了,嘴里也飘进了一些,又苦又辣,呛得他直咳嗽,虽然如此,他的剑势依然没停,只是失了准确度,剑尖没有顺利刺中寺心非庙的腹部,而是没入了他的肩膀。 少年趁着蔺即川自顾不暇时,挣脱了他手中之剑的束缚,忍痛再次带着蔺采逃走了。 待蔺即川抹掉了脸上的粉,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师弟,你没事吧?”蔺即川收了剑,过去扶着任逸尘站起来。任逸尘摇摇头,关心地在他身上拍了拍,蔺即川忽然就一阵心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站在人走得空荡荡的大堂里,台上的琴师依然端坐着,右手姿态曼妙地一拨弦,清音泠泠,她拂袖而去。 “有必要吗?”蔺即川简直从心底讨厌那些故作神秘的所谓高人,比如他师尊蔺泓,比如失忆前的任逸尘。 任逸尘问他:“刚才那些粉末有问题吗?”蔺即川皱着眉闻了闻身上,只有一点淡淡的莲香与檀香。他说:“大概是为了迷我眼睛的,回去洗洗就行了。” 他突然觉得,方才台上的金发琴师,有点眼熟。 趁金世楼老板还没来得及找他们算账,蔺即川赶紧带着师弟溜了。 为了安全起见,两人随便在一家中等客栈开了间房。依蔺即川想,那少年受了伤,今夜必定无法动身离去,不如明天一早在城门处固守,来个守株待兔。 先为任逸尘运气调理了内伤,一趟下来后蔺即川满身大汗,不得不对任逸尘说:“师弟,让我先洗一洗吧。” 送来的热水只够一个人用。泡在松木澡盆里,蔺即川舒适地叹了口气,撩起水泼到身上,洗去那些沾在皮肤上的不明粉末。 粉末是洗去了,只是蔺即川又闻了闻自己,发现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皮肤上居然留下了粉末的莲花檀香。他苦恼地说:“拿香粉当暗器,什么人哪!” 任逸尘闻言好笑地望了过去。只见蔺即川侧着身子没在水里,黑发披散间露出一对丰润的肩膀。他微蹙的眉尖没有蔺采那样柔和,想来蔺采的远山眉是遗传自他的娘亲。他正鞠了一捧水往身上浇,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形成了小扇子一样的投影。 “哎,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味儿?气死我了。”蔺即川道。任逸尘只好走过去,伏在浴桶边,低下头敷衍地嗅了嗅,有一股好闻的莲花檀香。“好像是。”他说。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了蔺即川正在滚落水珠的锁骨上,顺着锁骨又来到了那对半掩在水中的淡红的果实上。他猛地朝后退了几步,坐回床上咳了几声。 蔺即川擦干了身体,从浴桶里跨出来,背对着任逸尘穿好了中衣。随后又披着外袍去叫店小二再烧一桶水。任逸尘此时却有些微微的反感,总觉得他太毫不在意了一点。 待任逸尘也洗簌完毕,夜已深沉。两人如上次一样同睡一榻,却是无言相对。蔺即川想了半天他们以前的那点零零碎碎的事情,自认能说的也没什么,有些话说了伤感情,反而还是不要提的好。 其实蔺即川也才发现,他们一同相处的大部分过去都是不甚愉快的,偶有一两次稀少的快乐的回忆,也是建立在对方痛苦的基础上。 思及此处,他除了晚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任逸尘还有点生闷气,也便淡淡应了,随即翻身背对着他。蔺即川无语地看着他的背部半晌,也默默转过身去。 你真活该!他想。从前那个眉睫乌浓、会因为提不起剑而憋红了眼眶的小孩子是被自己亲手丢掉的。 蔺即川还记得,那是任逸尘刚开始长个的时候。他身为师兄,并且跟着个品行歪扭的师尊,自然而然学得那一套轻薄的行径。 那时他兼当老妈子给师弟洗衣服,偶然发现师弟似乎长大了,便很差劲地拿着任逸尘的裤子去找他,本意是想给师弟上一堂正经的课,还没开口,裤子已经被心高气傲的任逸尘涨红着脸夺了回去,顺带着拔剑追杀了他八个山头,撵得他抱着一棵树在上面饿了整整两天一夜。 然后他们的关系就差得一塌糊涂。 任逸尘本来就高冷,对他爱理不理的,此后更是看见他就臭着一张脸,独处时周围温度能下降到结冰。 真是造孽。蔺即川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朦胧中他看见了小时候的任逸尘,白衣飒爽,眉目如画,只可惜手里的剑一点没留情就朝他刺了过去。 蔺即川突然一下子睡意全无,冷汗淋淋地睁大了双眼。 他尴尬地抱住了被子,夹紧双腿,脸色开始红起来。 “怎么回事……”蔺即川心跳加速,口干舌燥,不得已一只手伸下去来到腿间,只感觉那物事精神抖擞地立了起来,让他一时为难。 稍微转过去观察了一下任逸尘,对方呼吸平稳,应该已经睡着了。蔺即川放下心来,握住自己那玩意儿想着快点把问题给解决了。 他对这种事也是颇为生涩,当年因为喝醉酒才和蔺采的娘亲犯了错误,后来有了蔺采,不想给儿子找后娘,他也没有这方面的活动,有需求都是靠自己。 蔺即川弄了一会儿,依然还是没有出来,他反而比刚才更燥热了,有些难耐地松开了衣襟,他正打算再用力动一动,任逸尘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师兄,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干吗?” “这个……呃。”蔺即川正在动作的手被抓住,他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只能在心里崩溃惨嚎。 任逸尘没睡着,只是自刚才起蔺即川那边就一直小动作不断,悉悉索索的让他听了心烦。他捉住蔺即川的手转过身去,只见对方把脸埋在被褥里,只露出来小半片通红的耳朵,看上去特别可爱。 蔺即川只能尽量地把身体蜷起来,以此遮掩自己的异状:“没有……可能、可能是认床吧!你不用管我。”任逸尘嗯了一声,只是没有松手,反而更往他身边靠了过去。蔺即川都快把自己缩成个球了,他现在对一切外界刺激都敏感得很,任逸尘的呼吸喷在他的颈边,痒得让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护住了脖子。 “师兄,你的耳朵和脸都好红,”任逸尘又凑近他的肩胛处嗅了嗅:“咦,你身上的莲花檀香变浓了。”蔺即川猛地往后给了他一肘子:“说话就说话,你别靠我那么近,热死了。好啦好啦,松手,我没事,快睡吧。”任逸尘却没有听他的话,另一只手摩挲着探到了他紧紧护着的身下。 蔺即川急了,转过脸去问:“你干嘛?”任逸尘盯着他潮红汗湿的脸看了半晌,还是安静地松开了手。 两人再度背对着睡下了,蔺即川平复了一下呼吸,疲累地叹了口气。 “你以前也挺讨厌我的吧。”任逸尘突然说。 蔺即川没有回话。 第二天一早,两人饭也不吃,沉默地收拾行李赶到了城门蹲点。 城门照例是在卯时开的。迎着稀薄的暖阳,守门的士兵缓缓地拉开了那两扇沉重的城门―― 只见两匹骏马奔驰而来,拉着一辆鬼魅般的黑马车,似是等待许久,此时瞄准了城门大开的时机便飞一样地直冲出来! 蔺即川随即纵起轻功追去,而任逸尘眼前一花,就见师兄和那辆马车一齐不见了踪影。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无法追上蔺即川的。 而蔺即川似乎也忘记了。 ☆、第 12 章 蔺采死死抠着车壁,脸色发青地随着马车上下颠簸。一旁的寺心非庙肩上有伤,此时也白着脸为自己按住崩裂的伤口,时不时掀开帘子向后望望并痛骂一句:“你爹怎么跟个牛皮糖似的!” “这不废话吗!因为我被你绑走了!”蔺采实在无法忍受,弯下身子捂住胃部痛苦道:“我好像快吐了……”寺心非庙闻言恨不得把他踹下去,然而他终于忍了又忍,好心地从座位底下拽出一件华贵的回纹披风扔在蔺采身上:“要吐也给老子包起来!” 那两匹马简直像是吃了兴奋剂! 蔺即川也许剑术不如任逸尘,但他的轻功是从小冒着生命危险练到大的,自然没话说,很快就追上了黑马车。 他一边在树间上蹿下跳,一边还要注意马车的方向,还得避免被树枝刮到,实在是分身乏术。而且这种追缉的动作戏根本不适合他这样仙姿飘渺的人! 蔺即川更加确定那黑衣少年的十恶不赦了。 一人一马车从城门处沿着官道一直快来到了临近的另一座城旁边。蔺即川毕竟跑不过八条腿,此时追了许久已经有些气空力尽,想停下来使御剑术又怕被那马车甩下,只好咬牙硬撑,说什么也不能被削了面子。 “我倒要看看你能追多久!”寺心非庙重新包扎好伤口后,士气大涨地亲自掀帘子出去驾车,直接又把马车的时速提升了一大截。蔺采到底没有吐出来,因为他在提速后就直接晕过去了。 蔺即川落在一棵几十米高的树上时差点把脚崴了,还好他情急之下拔剑卡在树干上借力才没有摔下去。马车趁这时候一溜烟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茫茫树海,霎时就失了踪影。 “你老母的。”蔺即川一手握剑吊在树上,面色不善地骂了句街。“师弟,咱们……”他突然顿住了。 蔺即川才发现他的师弟再一次被自己弄丢了! 任逸尘背着包袱,一身看不去就不便宜的衣衫配上他无辜茫然的俊俏面容,吸引了不少女子前来搭讪。 “这位公子要往哪里去呢?需要指路否?”那些妙龄少女们纷纷凑上来羞涩地问,表示可以为他提供帮助。任逸尘只能微笑着,沉默地摇头,他想留在这里等蔺即川回来找他。少女们知晓他是外来人,见他不言语也不恼,反而更加热情地向他介绍着樊城的风土人情和著名景点,更大胆者已经开始拉着他的袖子了。任逸尘一时有些窘迫,他左看右看也没见着蔺即川,失望之余,他被少女们拉拉扯扯,不慎撞上了路过的一位蓝衣公子。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蓝衣公子看上去年岁尚小,脾气倒是挺大,被撞到后气愤地用白玉扇子戳着任逸尘的胸膛骂道:“这么宽的街也能走得撞上别人,真是没长眼睛的奴才!” 他的言辞过于尖锐,任逸尘还没说什么,身边那些少女们已经忍不住回击他了:“说什么呢?不就是撞了一下,要人道歉态度也好一点吧,谁真的是你家奴才了!” 蓝衣公子冷笑着勾起唇角,满脸看不起人的高高在上:“嘿,还真的就是……”此时在他身边看似侍卫的一男一女拉了拉他的袖子,还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少爷才忿忿不平地松了口:“我知道啦!还不是那个木头惹得我,真是晦气,走走走。”说完那两人就拥着他离去了。 任逸尘趁机摆脱了那些少女们的纠缠,随着人流,一路走向了昨晚刚刚离开的金世楼。 虽然昨夜的歌舞表演遭到了破坏,金世楼今天还是照常开张,不过因为是早上,所以客人并不算多。任逸尘靠着一棵树,凝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又看到了刚才发脾气的蓝衣公子,正和身边的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走向金世楼。 “昨夜吃了这金世楼的酒席还真不赖,听说早上有特制早点,是大齐没有的风味,这可得去尝尝鲜。”那青年公子似乎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摇着扇子一脸雀跃。 变故就在一刹那。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随即便痛苦地□□起来:“好痛啊!我的身体……好痛!好痛啊!”他身边那两个人着急地把他扶到了任逸尘靠着的那棵树下,想让他在树荫下歇一歇,然而那公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痛,问他哪里不舒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痛……全身都痛啊!”青年冷汗淋淋地扶着树干,因为剧痛而浑身无力,眼看着就要滑到地上,任逸尘看了不忍,走过去帮忙托住了他的身体问:“你需不需要去医馆……” 话还没说完,他瞬间就被鲜血喷了个满头满脸! 路过的行人纷纷惊恐地尖叫起来,任逸尘瞪大被血模糊的双眼,只看到那公子身上不断飙出血柱,之前还活生生的青年很快就成了一个血葫芦。任逸尘赶紧伸手一探鼻息,他已经断气了。 事情来得突然,那两个侍卫抱着尸体早已蒙住了,那女子吓得说不出话,男子白着脸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世子……世子死了!” “他说什么?世子?!” “天啊!世子死在这里了?是荣王爷的世子么?” “可能真是,当今天子只有荣王一个兄弟……”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有人报了官府,听闻是荣王世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樊城,知县吓得差点晕死过去,他知道自己的乌纱帽不保了,兴许还要赔上小命! 当天那条街被官府围得死死的,金世楼也要接受审查,不得不暂时关门,而任逸尘,作为世子出事时唯一一个接触过他的人,自然被严密地监控了起来。 他被戴上枷锁扔进了牢房里,对于他来说不能不是一场无妄之灾。 任逸尘虽然暗中被官差拳打脚踢了,但他只是担忧蔺即川回来后会找不到自己。 蔺即川匆匆赶回樊城来捡师弟,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影。只见街上行人都在讨论着什么,就拉了个热心人问了下,才知道出了大事了。 “惹到皇家去,这下难办了。”蔺即川头疼地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作死去劫狱……虽然他知道成功率很低,听说荣王震怒,已经亲自往樊城赶了,任逸尘必定会被监视得连苍蝇也难以接近。 他在一家路边茶馆里坐了下来,揉着太阳穴,耳边听到樊城的居民还在嘀嘀咕咕:“我早上离得近,可是亲眼看到的。那血,喷出来多高!”另一人道:“哎哟,我怎么觉得世子死得蹊跷!”蔺即川端起茶盏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又有人说:“哪儿呀,其实不止游府,我知道在咱们大齐其他地方,也有一些人死的时候和世子一个模样,不过他们都是江湖上行走的人,怎么世子也……”“嘘嘘嘘!”有人不安道:“说这些干什么,怕自己脑袋和身子长得不够牢么!”众人一时噤声,过了会儿便把话题岔开去了。 蔺即川付了茶钱就走了,他要往衙门去一趟。 “你怎么这么没用呢!” 寺心非庙嫌弃地替吐得昏天暗地的蔺采顺气,嘴里也不肯放他一马,仍在不停地数落他。 蔺采吐完了,气若游丝地说:“大哥,我没武功,还有你这马车驾得根本就是在飞!”他虚弱地捂着胸口,被寺心非庙搀扶着,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谁让你爹跟狗一样撵着。”寺心非庙冲他丢过去一只水袋,没好气地呛了一句。蔺采喝了几口水,总算是恢复过来了一点。他也懒得再辩论,直接头一歪,枕着青苔,闭上双眼歇了起来。 寺心非庙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蔺采,犹豫了半晌才说:“我不是要害你,只要你爹带着佛珠去找她。” 蔺采闻言,费力地睁开眼,气得心口疼:“你可以直接跟我爹说啊!” 寺心非庙没有言语,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还有,你要我爹去见的她是谁?”蔺采问。 “你最好期待你爹有足够的时间。”他只是这样说。 蔺采觉得自己再这样跟他待在一起,恐怕活不长。 夜晚,经过上午的那一事件后,樊城被禁止了一切娱乐活动,并且全城服丧。家家户户将冰凉的黑纱挂起,凭空添了一丝阴郁的氛围。 蔺即川换了身典雅的白衣,在夜色笼罩下来到了衙门。见门口没人守着,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此时还坐在衙门里的廖知县头上顶着一块湿毛巾,一边吃着护心药丸一边拉着李捕头的手哭诉,眼泪鼻涕一大把,看起来着实可怜。李捕头也叹着气,替他扶正了头上的毛巾。 “大人,草民蔺即川斗胆拜见。” 廖知县和李捕头双双看向门口,只见一位白衣翩然、负剑而来的青年,正双手抱拳站在堂下,朗声求见。两人对视一眼,廖知县问:“你有何事?” 蔺即川微笑着走了进去,一直来到廖知县面前才一字一句道:“草民恳请大人将世子剖尸查视。” 廖知县和李捕头听了这话,差点吓得没一屁股跌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庆祝本仙女完结了今天双更!!!!!然后本仙女马上就去开新坑辣w ☆、第 13 章 “大人先吃药。” 蔺即川不慌不忙地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还好心地替廖知县捡起了那块湿毛巾,搭回了他的头上。 廖知县捂着胸口,喘着粗气道:“你你你……你这是,你这是不要命了?!”李捕头在一旁用书给他扇着风,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无知草民,这可是世子!岂是那等乡野村夫,让你想剖就剖的?!” “诶,两位大人,若是你们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最重要的不就是查明世子的死因么?”蔺即川也不多言,只一一把利害关系摆出来给他们看:“若是你们查出了世子的死因,不仅能逃脱死罪,还能因此将功赎罪,不是一举两得?还是两位大人宁可让世子死得不清不楚,又丢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呢?” 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的廖知县苦着脸,口气稍微松了点:“谁说不想呢?但那可是世子!荣王已经在路上了。而且就算要那般行事,万一白白费了工夫与力气还是查不出来,到时候荣王看见世子的尸身……我看大家通通都到阴曹地府喝酒去算了!” 斟了盏茶给廖知县,蔺即川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大人您是想到时候把世子烂完了的尸体呈给荣王然后说自己查不出死因是么?若真如此,那草民也只好告退了。”说着他拂袖欲去,廖知县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等等……你有什么好法子?” 重新坐回座位上,蔺即川说:“请樊城会动刀的大夫来给世子剖尸,然后看看,他是否是因为血管爆裂而死的。” “你说什么?血管爆裂?你又是从何知晓的?”李捕头疑惑地问。 “大人,您这樊城甚少江湖侠客,大概是不知道在江湖上有和世子同样死法的人。”蔺即川道:“我也是江湖上走跳的人,依我看,世子也定是被江湖中人暗杀的。” 惊疑不定的两人眨了眨眼,廖知县问:“怎么……世子久居深宫,为何会与江湖中人有牵扯?再说了,你又如何断定世子和那些人就是死于同样的杀招的?” 蔺即川说:“我也不清楚世子与江湖中人的关系。再说了,只要能确定他的死因,最起码荣王那边好交代。大人您看如何?” 廖知县想了想,觉得左也是死路右也是死路,那倒不如自己开一条路!于是他咬了咬牙,点头道:“好。老李你吩咐下面的人去找顾大夫,咱们樊城几十间医馆就只有他会开刀之术了。” 蔺即川又道:“大人,能否让我见一见被你们关押起来的那个人?我想问他一点关于世子死时的细节。” 廖知县没有多心,只一挥手道:“老李,你带他去!” 李捕头领着蔺即川来到了那间潮湿阴暗的小牢房,从腰间解下钥匙开了门,然后又递给他道:“他就在里面,你问完出来后用钥匙锁了,再拿来还我。”蔺即川接过钥匙答应着进去了。 只一眼他就心疼地说不出话来。 任逸尘一身干涸的血迹,鬓发散乱地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把脸埋住,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躲在石窟里一边偷偷哭泣,一边盼望着师兄去找他的小孩子。 “师弟……”蔺即川低唤一声,走近他身边蹲了下来。 任逸尘慢慢抬起头,看着那熟悉的人半晌,平静地问:“你来啦?” 蔺即川抱住他,应道:“嗯,师兄来了。你不要怕,我会带你走的。”任逸尘把头埋在他散发着淡淡莲花檀香的怀里闷声闷气道:“好,我等你。”仿佛两人之间没有过任何的不愉快,他们再次原谅了彼此,又是相亲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相爱的一家人,就如同从前的许多次一样。 翌日,那位顾大夫被找了来,由他给世子的尸身动刀,蔺即川作为江湖人士也在一旁观视。 顾大夫虽然已过不惑,刀法与眼力依然是一流的。下刀的过程中他手也不抖气也不喘,轻轻松松地便打开了腹腔,又把四肢的肌肉层也掀开了,供蔺即川一一查看。 “果然。”蔺即川道。捻起破损的血管看了看,他十分肯定地说:“对方将发出去的气劲暗藏于世子的经脉中,待到时候一至就会撑破经脉,使世子爆体而亡。此人武功应是不凡,并且深谙导气之法,才能让世子毫无知觉地被埋入气劲。” 顾大夫擦了擦汗问:“但是世子为何会被江湖中人暗杀呢?” 蔺即川摇摇头道:“不管如何,多半与皇室内部脱不了关系。” 听他这么说,顾大夫吓得直摆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别让人听见!”说完他把刀用布抹净,珍惜地收回了刀袋里。 “不过顾大夫这一手刀法真是好。”蔺即川笑着恭维了一句。顾大夫得意地说:“那是!想我当初学医的时候,所有学徒里就我最能发挥九氏刀术的精髓……” 蔺即川咦了一声,问道:“九氏刀术?” “是呀。九氏刀术是开刀之术的始祖,我敢说我们东胜神洲所有医馆现在用的开刀之术都是来自于九氏刀术。”顾大夫道。 “那么,九氏刀术也能用于难产妇吗?”蔺即川问。 “这我不知道。”顾大夫说。 蔺即川盯着世子被盖上白布的尸身,想了想又问:“顾大夫,那您知道九氏刀术的创始者是谁吗?” 顾大夫哈哈笑道:“我只知道是名姓九的人留下来的,其余的没人清楚。而且不管你在何处都无法找到有关他的一点消息的。” 结束剖尸后,蔺即川把结果汇报给了廖知县,便打算去看看师弟,争取把他带出来。 这时一只白鸽飞过来停在蔺即川手上,他解下白鸽腿上的一个小竹筒,里面藏着一张小纸条。 读完了纸条,蔺即川便将白鸽放走了。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往牢房走去了。 寺心非庙驾着马车,蔺采无聊地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巴望着蔺即川能够快点赶上来救他。看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失望地放下了帘子,枕着双手躺在车里唉声叹气。 “够了吧你,跟个深闺怨妇似的!”寺心非庙翻了个白眼,十分看不起他的行为。 蔺采懒洋洋道:“我是怨妇那你就是开导我的小丫头咯!”寺心非庙一鞭子就抽了过去。蔺采滚到车内另一边,决定不和他狗扯羊皮:“我说这又是要去哪儿呀?” “湘府。”寺心非庙说。 蔺采闻言一下子来了精神:“刚好,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可以去看看传说中的千灯会!” 寺心非庙疑惑道:“千灯会?那是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大齐人呀?”蔺采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寺心非庙冷笑着说:“我确实不是大齐人,因为,”他顿了顿,看了蔺采一眼:“我来自东乡。” 蔺采受惊似的望着他,令寺心非庙感到了一阵凌虐的快乐。 任逸尘昨天靠着冰冷的土墙睡了一晚,现在腰酸背痛,正在活动骨头时,蔺即川就来了。 “师弟,委屈你了。”蔺即川心疼地给任逸尘捏肩捶腿,顺带在他耳边悄悄说:“我已经想了个法子带你出来,但你待会要配合我,就是这样……”蔺即川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弄痒了任逸尘,他不由自主偏过头去,又闻到了蔺即川身上虽淡却难以忽略的莲花檀香:“嗯?你身上的香味好像比上次浓了点。” 蔺即川眨眨眼,自己闻了闻身上后痛骂起来:“那个娘里娘气的小子别是个断袖吧,用的什么长效持久香粉!天啊,他要是看上小采了可怎么好,我才不要一个男儿媳妇!” “断袖是什么?”任逸尘好奇地问。 “……与你无关。”蔺即川尴尬道,掏出他给任逸尘新买的衣服说:“你先换了,然后我们去见知县。” 本来任逸尘想说他不爱穿白衣服,但看到蔺即川也是一袭白衣,便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将身上那件染血的袍子换掉了。 随后蔺即川便带着任逸尘去见廖知县。 “大人啊!”来到廖知县面前,蔺即川一脸笑意,趁机冲身后的任逸尘使了个眼色。 就在廖知县还一脸茫然的时候,任逸尘忽然一手指着廖知县的眉心,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大人您印堂发黑,眉间戾气,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廖知县一下子就被戳中了心声,拉住任逸尘的手就不放:“哎呀,原来您是看相的呀!快来帮我算一卦罢!” 任逸尘凭着蔺即川临时教的东西把廖知县唬地一惊一乍,又说自己和廖知县八字犯冲,待一起定有凶案,吓得廖知县一叠声问怎么办。 “让我跟着这位蔺大侠去调查世子身亡一案,”任逸尘看了眼笑眯眯的蔺即川道:“我们……我们两个刚好命格互补,待在一起能够万事化吉,必能保佑早日找到杀害世子的凶手。” 胡言乱语了一通后,廖知县死心塌地的信了,甚至把他们送到了衙门门口。走之前还拉着蔺即川的手一个劲儿地流眼泪:“蔺大侠,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拴在您身上了!” 蔺即川安慰道:“大人放心,草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直到骑着马走出了樊城,蔺即川才出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 任逸尘问他:“咱们现在去哪儿?真要帮他调查这事儿么?不找蔺采了?” 蔺即川挑了挑眉:“去湘府。那天我追着马车,隐约知道了他接下去的路线,只有湘府一条路。而且,”他道:“我托好友查了查,湘府确实有江湖人和世子是同样的死法,咱们可以顺道去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任逸尘不太赞成地说:“我还是觉得这种事儿尽量少掺和。” “你是在担心么?”蔺即川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放心啦师弟,天塌了师兄顶着!” 任逸尘无语地任由他揪着脸上的肉,只是嘴角也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 14 章 蔺即川说:“师弟帮帮忙,你就是吃一口牛肉面也毒不死的。” 任逸尘摇摇头,蹙着眉道:“我不喜欢。” 端着盘子的店小二看过来的眼神特别诡异。 蔺即川觉得任逸尘这人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这倔强的小模样和从前一比真是半点都没改! “你不吃我就给你灌下去。”蔺即川耐着性子淳淳善诱,就差把他的头直接按进碗里了。 “师兄你真讨厌。”任逸尘平静地说。 “我晓得,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蔺即川也特别心平气和地回了一句。 两人和睦地吃完了饭,骑着马走上官道继续赶路。 任逸尘吃饱了有些困,双眼迷蒙地打了个哈欠,头不由自主地一点点低下来。但他每一次要梦周公时都会被蔺即川甩马鞭的声音惊醒,久而久之他再也睡不着,使劲地揉了揉眼,愤怒地看向了自己那个一脸悠闲的师兄。 蔺即川得意地挥着马鞭,假惺惺地说:“噢,吵到你了么师弟?” 任逸尘不言语,只是鼓着腮帮子瞪他。 真是可爱!蔺即川美滋滋地在心里想。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与任逸尘之间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相处过了。 蔺泓控任逸尘那一款的正太,自打将二徒弟拐回家后,之前一直是他的“心肝儿”的蔺即川就没了地位。 蔺即川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一个人在外面做小流浪汉,如果没有被蔺泓收养的话,他估计也活不成个人样来。 “宝宝,你要和小尘好好相处哟!”那天蔺即川回家后,蔺泓朝他笑得恶心吧啦的,然后就从身后拽出来一个正在哭鼻子的小男孩。 任逸尘那时候只有四五岁吧,发如鸦羽,眉目通红,小小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放在嘴边,哭得抽抽搭搭的。 蔺即川很可怜他。 “弟弟,我给你吃糖吧!”蔺即川把蔺泓买给自己的酸梅糖分了给他,任逸尘犹豫地舔了一口,立刻就被酸得哭出声来。他被蔺泓抱在身上哄着,手里还不肯放下那颗糖。 后来就是噩梦、地狱、灾难和痛苦。 任逸尘幼时睡相豪迈,经常性的霸占了他的大半张床。蔺即川奉命照顾年幼的师弟,少不了半夜爬起来替他盖好踢掉的被子,长年生着黑眼圈。 夏天还要捉蚊子,摇扇子和讲故事。 两人一同练剑时,要替师弟拔剑,要给师弟收鞘,要教师弟运气,要把练习轻功的师弟从树上抱下来,要给伤了手哭哭啼啼的师弟买糖吃。 蔺即川觉得自己的童年要是没有任逸尘这个挨千刀的肯定会特别美满! 等两人长大了一点,总算麻烦事是少了,但他们的关系反而奇迹般的越来越差。 裤子事件过后,任逸尘简直懒得理他,每天板着脸和他背对而眠,练功时也必须和他分庭抗礼。 蔺泓粗人粗事,什么也没觉得,还以为他们仍是小时候那样的好兄弟。 一次蔺即川在外面受了挺重的伤回来,蔺泓让任逸尘帮忙给他包扎,他还是一脸冷漠地大力拉扯着布条,疼得蔺即川直抽气。 那天晚上蔺即川失眠了,伤口的疼痛令他辗转反侧。睡在一旁的任逸尘忍了许久,终于一掀被子出去了,还把门摔得震天响。 “死没良心的。”蔺即川嘟嘟嚷嚷地按着伤处,在空荡荡的床上伸直了腿,恍恍惚惚睡过去了。 半夜他被尿憋醒了,摸了摸身边冰凉的床铺,才发现任逸尘根本没回来。 他趿着鞋子,打着哈欠出去茅房,解决了之后清爽地打算回去接着睡。蔺即川睁着朦胧的睡眼走在回房路上,在看到了树上的那个黑影后,吓得立马清醒了。 他眯着眼睛辨认了半晌,终于喊出来:“任逸尘?!你到底在干什么?!” 靠在树上的任逸尘不声不响地下到地面,鼓着腮帮子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蔺即川听见房门一响,他回去了。 蔺即川走到树下,几块亮晶晶的东西在月夜里反着光,他蹲下去捡起来看了看,是酸梅糖。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望月吃糖?!蔺即川觉得自己师弟的品行很有纠正的必要。 他许久、许久没有吃过酸梅糖了。 第二天两人都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吃了早饭,照常去到小树林里,任逸尘练剑,蔺即川有伤在身,只在旁边拿了本蔺泓给他的《大学》看着。 任逸尘的剑势没有平时那样利落了,他时不时瞥一眼读书读得昏头涨脑的蔺即川,再继续行步运剑,长发如同一面旌旗,白衣飞扬。 蔺即川无意间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你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蔺即川忍不住问。 任逸尘哼了一声,只是收剑,自己也在另一旁坐下了。 两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言良久。 “唉,是师兄的错。”蔺即川不自然地道了歉,“老实说吧,自从你来了后,我还没试过和你闹掰这么久!”他朝任逸尘身边挪了挪,讨好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来:“你是不是想吃糖了?师兄不笑你。我今天早早出门去买了你最爱吃的酸梅糖,你要么?” 任逸尘猛地转过脸来看着他,胸口急促起伏,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勉强地问了句:“你觉得我很喜欢吃这种糖?” 蔺即川捧着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也对,就像你觉得我很爱穿白衣服一样。”任逸尘没再看他,只是夺过纸包,紧紧地攥在手里离去了。 留下蔺即川一个人在原地想了又想,很是不理解:“什么?我当初夸你穿白衣服好看,你不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往事如同黄昏的日光一样催人泪下,蔺即川看了眼任逸尘,他那个现在变得十分顺遂心意的师弟已经在马背上盹着了。 “没心没肺真好!”蔺即川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走的是官道,晚上只好顺便找处洞穴对付一晚。幸运的是,两人还在洞穴旁边发现了一眼泉水。 “如果是温泉那就更好了。”蔺即川泡在水里惬意地说。任逸尘一边往身上浇水一边道:“有水已经很好了。”他嗅了嗅,忽然说:“你好香啊。” 蔺即川愣住了,叹了口气:“那味道怎么还不散。”说罢将两只手搭在了岩石上,枕着石头休憩。 任逸尘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了岩石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真圆。” “快到八月十五了嘛!对了,咱们现在去湘府还能赶上千灯会。”蔺即川感叹道:“自从那一年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过千灯会了呢。”他本想给任逸尘继续回忆一下那些辉煌岁月,脸色却突然难看了起来。 蔺即川快速地将手伸进水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的小兄弟不知道为什么又站了起来! 偷偷看了眼一旁的任逸尘,蔺即川胆战心惊地背过身去,尽可能地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他咬牙把手覆盖上了那处灼热,想着快点完事,这时,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任逸尘朝他游过来了! “师兄……”任逸尘只看见蔺即川线条流畅的背部,水珠在上面闪闪发光,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莹润洁白,黑发如瀑,遮掩住那略显旖旎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的莲花檀香比刚才还要浓烈了不少。 “你,你别过来。”蔺即川压低了嗓音,微微有些颤抖地说:“洗你自己的去。”他异常的反应令任逸尘着实疑惑,便一下子游到了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臂:“师兄,你是不是抽筋了?” 是啊,而且还是那玩意儿抽筋了! 蔺即川在心里恨得直骂,想不着痕迹地从任逸尘手中挣脱出来,不料动作幅度过大,他差点撞上身旁的岩石。 “小心!”任逸尘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伸在水里的手偶然碰到了蔺即川身下的那一处,他愣住了。 “这是……”任逸尘纯洁地眨着眼睛看向蔺即川。蔺即川索性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说:“看什么看!这是男人的正常生理反应!想知道就撸你自个儿的去!”说着他打开任逸尘的手,负气游到了另一边。 任逸尘也跟了过去,一只手揽住了蔺即川的腰身,另一只手向下来到那物事上,趁着蔺即川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子就把它握住了! “你!”蔺即川又惊又怕,但是命根子在别人手里,他不敢轻易动弹,只能破口大骂道:“你给我松开!” “是这样吗?”任逸尘握着那东西开始上下动作起来,他贴近蔺即川变成淡红色的耳朵,细声细气仿佛在撒娇:“师兄,我忘记了,你教教我。” 蔺即川一只手卡在两人的身体之间,一只手还死死抵着任逸尘的肩膀想把他推开,然而他发现不知道何时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力气比他还大的青年,他现在是怎么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轻易地把他推开了。 “你……你放手……”蔺即川喘着气,感觉到任逸尘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的老二上游走,那强烈的刺激直接令它胀大了一圈。面对如此险境,他居然还有空模模糊糊地想,任逸尘还是有点瘦。 任逸尘把脸凑到他的脖颈处嘟囔道:“师兄身上的香味真好闻。”然后他伸出舌尖,陶醉似的在那里舔了舔。蔺即川身上的汗毛都快炸开了,他向后仰着头,盯着那轮明月绝望地想这算什么事儿啊,让我死了吧。 不多时,蔺即川就释放了出来。任逸尘的手顺着来到了他的腿根,那里的皮肤细幼滑腻,像是最上等的丝绸一样吸手。任逸尘有些舍不得把手挪开,蔺即川却突然皱着眉喊道:“痛!你放手。” 任逸尘不明所以地松开了手,他才看见蔺即川刚才被他不小心掐到的手腕处有一片薄薄的淡红。 “哎,怎么那么疼呢。”蔺即川很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腕子,把滚烫的手埋进了水里。随后他有些尴尬地转向任逸尘,严肃说:“以后再这样我就剥了你的皮!”他停了下来,又威胁道:“还要拔了你的树!” 任逸尘心情大好地看着他还没消去潮红的脸庞和耳朵,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 15 章 任逸尘身上的衣服有一大半都是他的。 两人洗完澡,拨了拨篝火,在洞里草草找了处比较平稳的地方就合衣睡下去了。 看着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师弟,蔺即川的老妈子综合症又发作了,苦口婆心地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师弟身上,又被对方强行覆到了他身上。两人推来让去的,最后还是蔺即川大发了一顿脾气,扬言他冻病了也没钱给治,任逸尘才委委屈屈地盖好了衣服。 “我容易吗我!你还想给我找事,病了还不是我来伺候!”蔺即川骂骂咧咧,又十分尽心地替任逸尘掖好了衣角,“起夜的时候记得给我把衣服穿好!” 任逸尘赌气似的哦了一声。 他们背对着背,篝火暖橙色的光把洞壁映照成了淡淡的浅橘灰。 过了许久,蔺即川才微不可闻地低声道:“师弟,你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的。”任逸尘只装作睡着了,此时眼睫却微微颤抖。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蔺即川又好笑又好气地发现自家师弟还是没能改掉爱蹬被子的臭毛病! “肚子饿不饿?”蔺即川问。任逸尘摇了摇头:“赶路吧。你不是说中午大概就能赶到柳县了么?” 柳县是游府郡的最后一处县镇了,通过柳县再往南走就到了湘府郡的地界。 中午两人果然顺利地来到了柳县。 柳县是处不怎么繁华的乡镇,和青云镇差不多,但还要大一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蔺即川和任逸尘下了马,把马拴在饮马棚,打算去找家饭馆先填饱肚子。 那边,一辆黑马车风尘仆仆地过来了,两匹马带着马车刺溜一声停在了饮马棚。 寺心非庙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淡青色藤纹袍,戴着幕离,轻轻巧巧地跳下马车,笑容满面地抱着臂,等待蔺采从车上下来。 蔺采磨磨蹭蹭地也下来了。 他也戴着幕离,却是打扮成了女子的模样:薄色对襟大袖上衣,下面系了一条绣满花菖蒲的紫青裙子,还套着双精致的珍珠鸳鸯鞋。 蔺采咬牙切齿地扶着寺心非庙的手端庄地从车上下来了,始作俑者还不要脸地凑到他耳边恶劣地说:“娘子,你穿成这样很好看。”气得蔺采哆嗦着差点咬破了舌尖。 他只能尽量压抑着怒气,在心里默默着背诵论语。 为了掩人耳目,寺心非庙特意给他们两人换了装扮,但虽然戴上了幕离,他依然不肯摘掉那半个恶鬼面具。 时近中午,饭馆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两人好不容易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蔺采问:“幕离可不可以拿下来?” “不行,拿了我就揍你。”寺心非庙悠闲地呷了口茶狞笑道。 蔺采啪的一下摔了茶杯,又在寺心非庙那透过幕离都能感受到杀气的目光下窝囊地把杯子捡了起来。 爹啊快来救我啊!蔺采欲哭无泪。 两人坐在位子上,一个恨地直抠桌面,一个乐地直笑。 寺心非庙将幕离挑起一半,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突然变了脸色。 朝着饭馆走来的,可不就是蔺即川和任逸尘! “运气还真好!”寺心非庙骂了一句,把一只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紧紧抓住蔺采的手腕低声道:“待会什么话也不准说,你敢动一下我揍你一顿。”蔺采不明所以,还是憋屈地点了点头。 蔺即川和任逸尘走进饭馆,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位置。 “师弟,再挑食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蔺即川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任逸尘瘪瘪嘴,默不作声地喝着茶。 过了不久,店小二过来送了饭。蔺采愁眉苦脸地看着那盘红艳艳的辣椒肉丝面,再看看寺心非庙面前的清汤挂面,讨好地问:“换一下行不行?我不太会吃辣。”寺心非庙斜了他一眼,蔺采立刻低下头去努力卷起面往嘴里塞。 他真的不善吃辣,一边吃一边眼泪鼻涕齐流,咳嗽个不停,只得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着,希望能减轻嘴里的灼热感。寺心非庙看着好玩,笑盈盈地欣赏他自虐般的吃着面的场景。 蔺即川他们的饭还未送上来,他便无聊地托着腮四处张望。忽然一个头戴幕离的女子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女子不知怎么弓着背,正在用力地咳嗽,嗓音不似一般女子那样纤细,举止行为更是匪夷所思,动作也太豪迈了。 这时,蔺即川只听到坐在那女子对面的男子嘲笑道:“吃点辣就这样,你可真没用。”他不由得再次看向了那薄色衣裳的女子,只听她带着哭腔道:“你行你上啊!” 蔺即川内心一动,手指用力之下,茶杯赫然碎成三瓣。任逸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嘘。”蔺即川示意师弟闭嘴,嘴角带笑,恶狠狠地盯住那一桌,寺心非庙莫名打了个寒颤。 等到那两人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准备离开时,蔺即川立刻拖起饭才扒了一半的任逸尘跟了出去。寺心非庙眼角余光瞥到他们,暗叫不妙,突然就伸出手去拦腰扛起了蔺采,飞奔着冲出了饭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个头戴幕离的男子扛着一个拼命挣扎的女子飞奔而去,身后还有另外两个白衣男子鸡飞狗跳地追逐,一时之间街上众人都指指点点地看热闹,被扛在肩上颠簸得快把胃呕出来的蔺采只庆幸自己扮成女子戴了幕离,好歹没有丢了自己的脸! 寺心非庙的伤还没好透,而且蔺采体重不比女子,轻易地使他的伤口再次崩裂了。他一路扭曲着脸飞跑,还要一路注意不被身后那两人追上,简直费了吃奶的劲。 眼看着饮马棚就在不远处,寺心非庙眼睛一亮,脚下仿佛踩了风火轮似的,蹭蹭蹭几步就跳上了马车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随手把蔺采往车里一丢,他啪的甩了缰绳,两匹马吃足了草料,瞬间就撒开了腿往前冲! “可恶!”蔺即川火速翻身上马,然而马车先行一步,早已绝尘而去,他和任逸尘不得不也快马加鞭地追上去。 一辆黑马车和两匹马的追逐战,两者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寺心非庙见状,更是咬牙挥鞭,一再地提速。即使蔺即川快把鞭子都给甩烂了,他和马车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眼看着追上马车无望,蔺即川索性缓慢地从马背上站起身来,打算伸出手去抓住车帘。任逸尘急得想要阻止他,但是蔺即川已经开始冒险了。 “爹!”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蔺采见状也吓了一跳,大喊道:“爹你别乱来啊!小心掉下去!”寺心非庙往后望望,又挥鞭提了速,马车和蔺即川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远了。蔺即川身形一晃,一串焦黑的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一下子就被马蹄踢到后面去了。 任逸尘仿佛忘了自己还在马背上,只低下头俯下身子去够那串佛珠。 蔺即川只听到后面传来马的嘶鸣和重物落地的闷响,回头看去时,马上已不见任逸尘的身影。 趁着他分神,黑马车抓紧时机从他们眼中再次消失了。 任逸尘为了捡那串佛珠,从马上跌下去把左臂摔断了。 “你不要命了?!”蔺即川一边替任逸尘固定伤臂一边咬牙切齿怒吼道:“你知不知道要是那马发疯了你的小命就没了?装什么英雄好汉?!”他将衣服下摆撕成条,把木棍缠在任逸尘手臂上,骂着骂着就下了大劲,任逸尘疼得皱起眉头,一张俏脸更白了些。 蔺即川稍微松了松手,任逸尘略有些受惊似的低声道:“那是大师的东西……而且你不是看得很重要么?” “再重要有你重要么?!”蔺即川骂道:“昨晚才说了别给我找事,现在就来了,你可真会挑,还不如着凉呢!”听了这话任逸尘莫名的有点开心,仿佛手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固定好伤臂,任逸尘把佛珠递给他,蔺即川嫌恶地说:“我不拿,谁拿谁倒霉!”他又道:“这下得找个医馆给你接骨了,还是先回柳县吧。” 任逸尘摇了摇头,站起来道:“还是继续走吧,马上就能到湘府了不是么,去那边再接。”蔺即川阴沉着脸瞪着他:“不早接,等你骨头长歪了就得砸了重接你知道吗!”任逸尘虚弱地笑了笑:“我不怕疼呀,”他咬住下唇,看了眼蔺即川含混道:“再痛我也受过了。” 疑惑地歪头看了看任逸尘,蔺即川有些不太想管他了:“随便你。痛了别叫我安慰就行。”任逸尘认真地点点头。 由于任逸尘伤了手,无法很好地御马,蔺即川干脆让他坐到了自己身后,两人同乘一匹马,牵着另外一匹,慢慢地走着。 任逸尘靠在蔺即川的背上,一手环着师兄的腰,闻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莲花檀香,像只猫般舒适地眯了眯眼。 寺心非庙确定他们追不上来后,才逐渐放慢了速度。蔺采蔫蔫地趴在车里,这次终于吐了一地红红白白的午饭,正躺在地板上脸色青白的装死鱼。 “你不要紧吧。”寺心非庙看不下去,暂时停了马车,赶他下去歇一会儿。蔺采细声细气地说:“谢主隆恩,奴才身体无恙。”他说着说着突然自己尴尬了起来,抬起眼只见寺心非庙冷冷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在天光下是一汪冰冻的湖泊。 蔺采吓得舌头都打了结,赶紧闭了嘴不再说话。时不时偷觑一眼寺心非庙,多番观察后发现对方并没有要殴打他的意思才放下心来。蔺采一边蹲在树下歇气,一边想这下摸了老虎屁股,他现下不发作,自己不见得不会被那心胸狭窄的小贱人狠狠蹂躏一番。想着想着他不由得苦着脸,只听寺心非庙不屑道:“还穿着裙子呢,你给我注意点形象。这样子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蔺采扯了扯发髻上的珠翠钗环,郁闷地叹了口气。 他忽然问道:“你给我梳的头梳得还真不错。” 寺心非庙一下子变了脸色,走过去就踹了他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求小天使呀qwq ☆、第 16 章 轻烟飞袅,低帘散香。 朱衣黑发的男子横卧榻上,眼眸半阖。他的容颜不很年轻,但保养得当,还是十多年前的那张玉人面。男子手执绘有霜雪墨竹图的绢扇,正随着曲调一下一下打着拍子。 琴师拨弄着弦,隔着影影绰绰的松涛色葛帘,她金发上的那枚珐琅华胜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你就一件饰品么?”男子懒声道,伸手拨弄了一下身旁的描金牡丹彩凤檀木柜:“这里大概有几件,你要就都拿去。” 女子低头一笑道: “但这枚华胜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此生我只会戴着它。” 男子略有些嘲讽地说:“可是哪个有情郎送给你的么?” “是我的仇人。”琴师淡淡道。她停下弹奏,抚上自己空荡荡的袖管:“断臂之仇,至死难忘。” “你还真是记仇。”男子打开折扇,盯着画在略微泛黄的丝绢上的墨竹图。他见过狂风暴雪中依然青翠欲滴的竹林,然而那风骨画在扇上是死的,就如同那个留在他心底的人一样,活着也像是死了。 琴师抬起眼,看着葛帘后那个全大齐身份最尊贵的男子:“您从未体验过众叛亲离的感觉吧?” “琴娘,对我说这话可是大逆不道。看在你是别国人的份上,我可以饶恕你一回。”男子的语气有些严肃,顿了顿,他又失落起来,说:“被人背叛的感觉,如何没有呢?” “呵,是小女子多嘴了。”琴师继续奏起她的琴。男子听着那凄哀的曲,忽然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琴师道:“讨命。” 她的淡灰色眼珠在斜照下来的日光里显得坚然冷硬,仿佛穿透了雾霭般的葛帘,看向了另外一片遥远清明的世界。 朱衣男子合起扇子,姣好的眉目间没有太多感情:“哦?好名字。” “可是这世上被欠下的命,岂是想讨就能讨的?”他微微笑道,从榻上起身,摇着扇子向外走去:“你可以离开了。今后,永远不要出现在大齐的皇宫里。” 站起来将手贴在胸前,琴师屈膝下跪,匍匐在地以额轻触男子的鞋尖,她用了自己国家的最高礼节致礼。 男子站着受了礼,又想了想道:“怎么上次你们明宫的使者来访时没对朕用这种大礼呢?” 琴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赋君抒出了畅音阁,看着日头不大就没用轿子,自己走着转去了皇宫的西南角。 那里坐落着大齐的冷宫。 由于高祖崇道,追求道家月白风清的人生感悟,故而大齐皇宫装潢不求奢华,而好清雅。宫殿一律用类似青岫玉、青琉璃或者苍澜石这样颜色清透明净的材质做瓦,淡藻色粉墙、柚木柱,低垂的扬枝栽物,飞檐墙角处一点点雪白或雪青的鸽子花,暗绘着采薇图的石板路边缘立着几处小神像。偶有一两座朱桥,潺潺流水里养着的只有花色不怎么注目的锦鲤。 去往冷宫的路中有一座竹山舍,云母为山,遍栽翠竹,仿佛清幽仙境。赋君抒停了下来,望着那块落满灰尘的牌匾冷笑了声。 那是他年少时的读书之地。 先帝子嗣单薄,在波谲云诡的宫中存活下来的唯有他与荣王两个孩子。为了这两个珍贵的后代,先帝对他们可算是百依百顺。赋君抒要一处竹山舍,先帝便为他建造,即使花费重金也在所不惜。荣王是幺子,更是被宠上了天,以至于养成了他骄纵的坏毛病,再也无法改,皇位才传给了赋君抒。 他站在竹山舍门前,那把扇子一下下打着自己的手心。牌匾上那三个飘逸清俊的字,和绘着墨竹图的扇子一样都是出自那个人的手笔。 那时候他们还小,一次拜见过新入宫的妃子后,赋君抒很认真地问他:“我将来要是做了皇帝就封你为妃怎么样?”那人却摇头说不好:“不行不行,我是男的。而且我以后不要待在皇宫里,我要去更高的学府求学!” “在皇宫里读书,还有哪里的学府能比得上?”赋君抒不服气地说:“你敢走,去到哪一处学府我就把那里给砸了!” 宽袍深衣、发戴玉冠的少年皱起了鼻子,不太高兴地说:“你真霸道,这样子的皇帝只会是百姓之祸。孔子主张以仁治国,学了那么久的书你竟都忘了!” 赋君抒咬着嘴唇,眼里聚起了泪水,他一下子发狠把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扫了下去,还把那些儒学经典一本本丢出窗外:“我不管!如果这些学说不能把你留下来,那就全都扔掉算了!我不要学了!” 少年沉默地跑出去,把那些书珍惜地捡起来拍着灰,他执着地背对着赋君抒,没有看他一眼。 后来他还是走了,去了那个东胜神洲最高的学府,而且经过那件事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赋君抒还记得那个雨夜,在深宫里,他自产婆手中接过那个不断啼哭的瘦弱婴儿,递给站在一边沉默的青年。 “你快走。”他说。 青年抱着婴孩,头也没回地走了。步履匆忙间他衣襟里插着的那把霜雪墨竹图的扇子就掉在了地上,他也没去捡,就这样走进了雨幕中。 弯下腰拾起扇子,赋君抒双手还沾着婴儿身上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哭了,在产婆诚惶诚恐的目光中泪流满面。 赋君抒走进了冷宫,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上摆着一架秋千。一个满头珠翠的女子穿着上好的织锦绸衫坐在秋千上,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步步走近的赋君抒。 “丽妃。”赋君抒打开扇子,遮住嘴角与她同样的恨意。 丽妃瞪着他,又看向扇子上的墨竹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赋君抒,你活该!你活该!”赋君抒眼神一冷,闪电般快速地伸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丽妃,朕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赋君抒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还是说你更想下地去陪你的家人?朕可以给你留个全尸,毕竟你曾是我最宠爱的妃子。” 涨红着脸的丽妃用力地抠着他的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垂死的尖叫,她嘶哑地断断续续道:“哈……哈哈哈……你为什么、为什么……宠幸我……是这张脸哈哈哈哈……你一直叫他的名、名字……我听到,呃!” 赋君抒阴沉着脸,面露凶色,手下再度用力,丽妃竟毫不畏惧地接着说:“……你有本事,杀了我!你……你只要活着,就永远……唔!” “哼,我的好丽妃,”赋君抒突然冷笑着松了手,丽妃跪在地上咳嗽,从喉咙里呕出淡淡的血丝来。她抬起头看着那袭朱衣,血的颜色,多么浓稠丑恶的颜色!“你知道么,你的荣王新近失了独子。世子死得很惨,浑身出血而亡。可惜,”他眼神一凛,弯下身在她耳边,犹如毒蛇吐信似的低声说:“你永远无法再去安慰他了,就和十七年前一样,那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还是同样的红,你记得吗?我的手上,沾满了你的血,那孽种的血,和他的兄弟一样的红!” 丽妃尖叫着捂住了头,鬓发蓬乱,衣衫不整,仿佛冷宫中其他的疯女人。 赋君抒笑着,摇着扇子走开了,他的心中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就像十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他看着青年抱走了初生的婴儿,打开折扇时突如其来的眼泪一样无解。 再次走过竹山舍,他只踢破了那扇破败的竹门。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 看着头顶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蔺采惆怅地吟了句诗,脱下绣鞋和罗袜把脚浸在了清凉的溪水里。寺心非庙走过来一脚把他踹到了一边去:“滚开,我要洗澡了。” “大家都是男人这么生分干什……”蔺采突然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光着脚连滚带爬地就往马车上逃。 寺心非庙站在原地,眯起眼睛阴沉地瞪着马车。 靠在车壁上,蔺采歇了口气,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甩自己一脸鞭子。都怪他健忘,又不记得那人身有残疾了。蔺采摸摸衣襟,那本《孟子》早弄丢了,没什么可以用来解闷,只能低声哼着小时候蔺即川哄他睡觉时唱的童谣:“月娘月光光,秀才郎,骑木马,过音堂,音堂水深深,娘仔去载音,载无音,载观音。观音爱吃好茶哩来抓,东陇东陇山,东陇芝娘会打扮,打扮儿夫去做官,去哩草鞋甲雨伞,返来白马夸金官。” 寺心非庙翻着白眼听着那从马车里传来的跑调的歌声,对着天上的明月叹了口气。 “再唱一句我就把你身上突出来的地方全部削掉!”他喊道。 蔺采简直要被吓死了! 洗漱完,寺心非庙掀开帘子,蔺采立刻乖乖地伸出双手让他绑上。 “真麻烦……这样我早上起来浑身都酸痛。”蔺采抱怨道。寺心非庙想了想,突然放下绳子悠闲地说:“好吧,那你今晚别睡了。” 于是,在荒郊野岭的深夜里,蔺采哀嚎着被吊在了树上,望月,吟诗,直到昏死过去。 蔺即川和任逸尘好运一点,他们找到了一处无主的小草庐,有张木板床能供两人稍微舒适地休憩一晚。 “我先说了,你疼别哼唧。”蔺即川铺好了床,体贴地让师弟睡在里面,他警告地说了句。 任逸尘点点头,虽然一直忍着痛,额头上冒着汗珠,但他宁可咬白了嘴唇都不吭声。蔺即川又有些心疼,替他抹了把汗说:“好吧,你可以哼得小声一点。” 两人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破窗子流淌进一片白亮的月光。 蔺即川枕着手,转头看向旁边为了保护伤臂而睡得直挺挺的任逸尘说:“等找回了记忆,你想去哪里?继续浪荡江湖么?” 任逸尘问:“什么是江湖?” “江湖就是……”蔺即川思索着说:“爱恨情仇,快意天下,今天你杀了我,明天你也可能被别人杀了。无数的人在里面沉沦,儿女情长……”他叹着气,补充道:“反正各种羁绊。师尊很久以前和我说过,江湖就像浆糊,一踏进去了,就算能够顺利脱身,也还带着一大堆黏黏稠稠的麻烦。” 任逸尘摇摇头说:“我不想。我和你还有小采一起生活不好么?” 蔺即川翻了个身,望着地上水银似的月光,没有回答。 任逸尘有些难过。 “只怕到时候你自己就要走的。”蔺即川低声道。 盯着可以蛊惑人心的微蓝的月光,任逸尘抓紧了身下的衣服,他听见隔壁,蔺即川的呼吸声逐渐减轻,趋于平缓。 他忍着痛小心转过去,撑起身体由上往下看着熟睡的蔺即川,他的眉目浸在月色中温润如玉,仿佛打碎了也还是一样的洁白。 任逸尘低下头去,在那浅淡的莲花檀香中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 17 章 一条红鲤鱼,摇摆着薄纱似的尾巴,静静地在菩提树根处的那汪水里吐着气泡。 那树高大漂亮,叶片犹如上等翡翠,光净明丽,一颗颗菩提子闪烁着斑驳的碎金色光芒。红鲤鱼在水中转了个身,一颗菩提子落了下来,跌在一个莲花形的琉璃盏里,长成了一片白生生的莲花。 鱼在菩提里。 鱼在莲花底。 蔺即川迷蒙地睁开双眼,他嗅到那莲花香,在他自己身上还压着任逸尘的一条腿。 “我真是输给你了。”蔺即川费力地把师弟的长腿搬开,扔在床上哐的一声响,任逸尘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问道:“天亮啦?” 大片白得剧烈的日光取代了昨晚的月色,同样明亮,一冷一热。 “起床吧,今天再赶一赶,晚饭前可以到湘府。”蔺即川说着敲了下任逸尘的胳膊,看对方愁眉苦脸地缩回手臂冷冷道:“疼吗?要是大夫说得打断了重接那是你活该!” 任逸尘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摸了摸背上的菩提树,觉得没什么问题才用衣服重新掩盖好。 蔺即川在一旁冷眼看着,忍不住也抚上了那纤细的树枝,谁知道任逸尘条件反射地把他的手打飞了。蔺即川啊了一声,只见自己手背上被打到的地方顷刻就泛了红,他觉得有点痒,就使劲抠了抠,没想到皮薄,一下子就抓出了血。 任逸尘见状,急忙从包袱里拿出一条帕子想给他包扎,蔺即川只说没事,把血迹抹去就算了。 两人收拾完毕,仍是共骑着一匹马走。 那两匹马是大齐所有马类中最普通的斑花驹,毛色驳杂,适宜负重,性情较为温顺,缺点是脚程不算快。蔺即川看那拉着黑马车的两匹通体墨黑、只有鬃毛雪白的马,就知道那是东乡名驹墨卷飞云,斑花驹和它的速度确实差别太大。 走在虫鸣阵阵的树林里,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蔺即川只觉得肺腑一片甘甜。任逸尘趴在他背上,鼻尖时时刻刻萦绕着那股莲花檀香,也是十分享受。 “哎,你看,那里有个人在对我们招手!”蔺即川突然说。 任逸尘抬眼一看,果然,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一个人正遥遥举着手冲他们示意。 等他们来到那人面前时,才看清了那是位长相清秀的青年。一袭丝锦白袍上绣着云淡风轻的葳蕤墨竹,乌发用一根岫岩玉雕琢成竹枝模样的簪子绾住,此时却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还黏在了脸上。他脸颊微红,气息不匀,想必是刚才曾奔跑过。 “两位兄台,在下姓归名思,本欲前往湘府医馆买药,但中途马匹不知怎么暴毙而亡,不得已只好以步代马。不过路途遥远,就算到了湘府医馆恐怕也关门了。在下家中有亲人急需用药,吾看两位只骑一马,不知能否将另一匹卖给在下?”青年拱手问道。 蔺即川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忽然问:“你是儒门中人?” 归思一愣,道:“是的……吾来自真儒成学。” 蔺即川闻言惊讶地说:“真儒成学?那可是东胜神洲儒门的最高象征!” “惭愧惭愧,在下能拜入儒门纯属幸运。”归思谦虚道。 二话不说,蔺即川立刻就把马借给他了,并且很热情地招呼他:“正巧,我们也要去湘府找医馆接骨,就一起走吧。”归思牵过缰绳,很不好意思地不断道谢:“多谢公子,汝实在是好心,真的很感谢汝。” “不用客气。说起来我师尊虽属道门,但他最崇尚儒学了,给我留了一堆记载儒门学说的经典,我儿子也有意进入儒门学习,虽然他程度可能比较差……”蔺即川说。 归思笑道:“若能进入高等的学府就学是最好的,但民间也有一些不错的学堂,汝可以让令郎先进去适应一下。” “我向来是不太清楚这些事,他也没说要去正经学堂什么的,我就让他小时候跟着镇上的先生读读书而已。我儿子今年也有十七岁了,此时进学会不会太晚?”蔺即川无奈地笑着说:“诶,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可能是从小没有娘在身边的缘故吧。” 任逸尘盯着他的后脑勺,想起蔺即川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蔺采娘亲的事。 归思听他这样说,神情却有些恍惚,只道:“……当然,是这样子,不过毕竟是孩子么,汝最好有点耐心。”他顿了顿,又说:“依吾的经验来看,令郎可能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蔺即川一听就问道:“咦,你也有孩子吗?” “不不不,吾说的只是真儒成学的门生而已。”归思立刻解释道。 他们两人就教育问题讨论得欢畅,任逸尘很无趣地撇过脸去。 未及傍晚,三人便进入了湘府郡的地界,在最近的康城下了马。 如果说游府是最风雅的国郡,那么湘府必定是最有钱的国郡! “不愧是万物钱为首的湘府,我看光是一个康城就抵得上咱们游府的郡首了!”蔺即川感慨道。 “‘疑似天上玉京家,八月十五灯封城’说的就是在湘府的郡首望京所举办的最著名的千灯会了。”归思说:“湘府既是能举办最奢侈的千灯游会的国郡,那么一个小小康城的富庶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蔺即川扭头向任逸尘科普道:“你记住,在大齐除了国郡之首神府之外,最出名的三个国郡就是――风雅仙都游府,江湖世都紫府和奢靡华都湘府。” 他们牵着马走在康城的街道上,边行边赞叹。蔺即川又说:“很多年前我曾去望京看千灯会,那时候已经繁华得不像样,真是不敢想象现在的望京会有多令人神往。” 归思道:“望京么,吾几月前刚去过。听说今年千灯会的灯全都用的是从明宫进口的茶白玉打造,以此哀悼荣王世子。虽说白玉灯看起来太素了些,但比起去年的青银折花灯,前年的琉璃走马灯,大前年的深海琥珀灯还是要更奢侈的。” 蔺即川听着就肉痛:“咳,我记得我那年看的灯还是比较朴实的红石重莲灯……” “那是玛瑙。”归思说。 蔺即川十分震惊! 跟着归思,他们来到了一处较大的医馆。归思说:“汝要接骨可以寻王大夫,吾先去那边的药柜配药。” 蔺即川于是带着任逸尘去找王大夫。 “大夫,您看需不需要砸了重接?”蔺即川问。 生着山羊胡子的王大夫对着任逸尘的伤臂看看又摸摸,十分肯定地说:“不用不用,这位公子恢复得不错,骨头没长歪。我给他换个坚实点的夹板,再开几幅药就行了。” “那麻烦您了。”蔺即川这才放下心来。眼见任逸尘正对自己微笑,他又瞪了师弟一眼。 重新上好夹板,蔺即川拿着王大夫开的药方去了药柜。归思正站在那里等待配药,见他们来了关切地问:“手已经接好了?” “算他运气好,不用重接,换了夹板吃点药就行了。”蔺即川说着把药方递给了配药师。 归思道:“那太好了。不过外伤这种毛病不严重倒还好,最怕那些治不好的顽疾了,简直能缠汝一辈子。” 蔺即川问:“是呀……你家人生的什么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先天的不足之症,最近不知怎么的又染上寒咳了。”归思叹了口气:“他和令郎一样只有十七岁而已。” “诶?我家小采是春三月出生的,你们呢?”蔺即川道。 “他是生在十一月的冬夜。”归思说。 拿好了药,归思在医馆门外向他们辞行:“多谢蔺公子相助,吾要回转真儒成学了,就在离康城不远的意贤都。就此告别,祝二位一路顺风。” 蔺即川有些不舍地问:“这么快就走了?不一起吃顿饭么?下个月的千灯会你要不要去看?” 归思笑道:“多谢好意,只是儒门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吾必须尽快回去。至于千灯会,如果有时间的话吾自然会去。蔺公子,暂别。” 与归思分了手之后,蔺即川四处看了看,说:“这样吧,今天走了一天了,咱们就找家客栈歇息,在里面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任逸尘总算骑上了马,心里还在可惜不能再近距离闻到师兄身上的莲花檀香,闻言便心情欠佳地点了点头。 几乎找遍了整个康城,蔺即川才找到了一家勉强算是中等规模的客栈,但依然豪华得让他不由得攥紧了荷包。 “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呀?”训练的体的店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蔺即川出了点冷汗,低声问:“住店……你这儿房间怎么算?” 店小二说:“上房一晚三十两,中房二十两,没有下房。” 蔺即川心想那你分什么上中?! “一间中房。”他说。 店小二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许久,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也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有夫妻大床房,客官换成这个吧,还附赠调节气氛的道具。”他谄媚又隐秘地眨了眨眼,蔺即川只觉得他看起来像是眼睛在抽筋:“谢谢不要!” 好不容易进到房间里,蔺即川累得把自己放倒在床上。任逸尘坐在桌边盯着他看,目光巡视到对方的腰与腿时特别多看了一会儿。 “真累,也不知道小采现在在哪里。”蔺即川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道。 任逸尘没有言语,他转而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出神。这间房里可以隐约听到楼下嘈杂的声响,特别是附近还有一家歌舞欢场,夜色上涌时,丝竹管弦便开始登台演奏了。 蔺即川凝神听了一会儿,道:“这曲子是……《浮世非梦》,演奏的居然不是艳曲。” 任逸尘听那曲子铿然中透着哀婉,唔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兴趣,蔺即川便道:“《浮世非梦》这首曲子最先的版本应是十分美好又祥和的,但却突然失传了,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这悲凉的调子。我还是很久以前听过的,只有一次,但却令人印象深刻。”似乎想到什么,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不再说话。 那边奏完了《浮世非梦》,另换了一首欢快盛大的组曲,蔺即川边听边随它打着拍子,烛焰似乎也在随着他跳动。 两人吃完了饭,洗漱后就挤挤睡了。由于奔走了一天,他们都累得半句话没多说。 烟花场所照例是要闹腾到丑时甚至寅时,但两人实在是太困了,连那舞乐声也不能影响到。 更夫敲着梆子悠长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刚刚过了子时。 突然,杂乱的声响传来,有许多人尖叫着死人了死人了。 蔺即川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但很快又睡过去了。 窗外是暗沉沉的天,木格子窗棱一笔一划,突出了颜色微弱的白绸纱。对面房檐上的一条身影静默而立,很快融进了夜色里。 ☆、第 18 章 “昨晚死人了?” 蔺即川和任逸尘坐在楼下吃早饭,蔺即川听着对面桌的议论被惊到了。 “那人死得真惨,浑身是血,我都快被吓掉魂了!”对桌的中年人口沫横飞,说到激动处不住地拍着手:“那些舞姬们一支《胡旋》才跳到最精彩的时候就被喷了一身的血!那人似乎坐得离舞台很近,真是……” 任逸尘正在咬包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了眼蔺即川,对方也一脸惊疑。 “……谁知道怎么死的!还是成无头悬案咯,反正下个月就是千灯会了,官府才没时间管。”中年人终于停下来喝了口茶润喉。蔺即川想了想,觉得这死法跟荣王世子应该是一路的,这代表凶手就在他们身边。从柳县离开时,廖知县给了他一块大齐通用的玉牌,应该可以凭此取得此地知县的信任。 于是吃完饭后,蔺即川和任逸尘就去了康城的衙门。 衙门里面已经有人先行一步在那里查看尸体了,一个仵作也蹲在一旁嗯嗯嗯的应着声,边看边不停地记录。 “沐先生,您没有剖尸就能确定他是血管爆裂而亡?”仵作的一句话让蔺即川不由得看向了他身旁的那个男子―― 如雪的白发令他显得有些萧然,但仿佛只是看的人眼睛酸涩,与他本身没有多大关系。他转过头与仵作说话时两片薄唇上下开和,脸颊也不那么饱满。偶尔扬起下巴垂着眼,只闪过眼角一道浅淡又注目的伤痕和他端正的细瘦鼻梁。 “你们是谁?”有个官差朝他们喊道。蔺即川连忙移开目光,从怀里摸出那块玉牌递给他看。 蔺即川进去和知县狗扯羊皮,任逸尘便走到那具尸体旁边,想要蹲下去看看清楚。 “闲杂人等不要靠近。”仵作没好气地冲他喊了一句。白发男子抬起头,正好对上任逸尘的脸,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任逸尘舔了舔嘴唇,小心地说:“不好意思。”刚想转身离开,那个一直盯着他看的男人就拉住了他的袖子。 男子的脸离任逸尘很近,他微微偏过头,在任逸尘的耳边说:“剑道顶峰?” 蔺即川一踏出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没等他做出反应,白发男子很快就放开了任逸尘,神色自若地走回去继续验尸。 “师弟,他跟你说什么?”蔺即川几步走过去严厉地问。然而任逸尘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刚才想过去看看尸体,被仵作呵斥了,他只是告诫我在衙门里不要随意妄为。” “哦?”蔺即川看向那个白发男子,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回过头来看着他。 那个人的眼里有许多种情绪,然而蔺即川只是一个晃神,他又转回去了。 “沐如杭先生,”蔺即川走过去,对那个白发男子说道:“知县让我和您一起处理这件案子,事关荣王世子。” “荣王世子?” 沐如杭站了起来,白发在阳光下十分刺眼,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如同深潭。他的声音十分好听,清亮柔软,像是拂晓时打在重重叠翠上的露珠。他温和地看了眼蔺即川说:“既然如此,我会尽力帮忙的。” 任逸尘冒着冷汗,看着蔺即川和沐如杭走到一起讨论凶案,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片刻后,三人坐在一家茶馆里喝茶。 蔺即川说,沐如杭听得仔细,时不时补充一些自己所知道的细节,只有任逸尘心神不宁地坐在那里,不敢看沐如杭一眼。 “你怎么回事?”蔺即川发现了他的异状,压低声音问道,并且偷偷在下面踩了他一脚。 任逸尘抿着嘴,对上沐如杭平静的眼神,他只能低下头,轻声说没事。 蔺即川也不再理他,又和沐如杭说道:“……所以我觉得这些案子应该都是同一人所为,而且可以从武林方面入手。” 沐如杭握着茶杯的手指白皙到有点透明,他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嗯,首先还是弄清楚凶手到底是怎么杀人的吧。” 蔺即川感觉到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如果把车子弄坏了,你是要走着去东乡?” 沼泽地上,一辆黑马车双轮陷在泥里,那两匹墨卷飞云早已挣脱了缰绳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着草。蔺采气喘吁吁地挽着袖子在马车后面推着,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马车也只往前移动了一点。寺心非庙嫌弃得要死,只好甩掉了靴子,从岸上下到沼泽地里,一把拉开他,双手一扛就把马车整个都给拉出来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寺心非庙轻松地把马车像扔纸团一样扔到边上安全的空地上,蔺采简直要被他气坏了:“你自己可以为什么要叫我来?!” “要不是你没用,我才不想弄脏脚。”寺心非庙冷冷道。他从沼泽地里拔出脚来,走到一边的小水洼里洗着。等他洗完水早就浑浊了,蔺采只能就着脏水匆匆蹭了蹭泥,袜子也不穿就套上了鞋子。幸亏寺心非庙没强迫他穿裙子了,否则刚才他一定会沉进泥里的。 “走吧,马上到望京了。”寺心非庙抬头看了看天,计算着待会到了那儿应该也还不算晚。蔺采气鼓鼓地坐会马车上,一股泥腥味就呛得他直咳嗽。 “我们能不能擦一擦这车,熏死我了。”蔺采说。 寺心非庙皱着眉头很是不解:“你怎么那么娇弱?” 蔺采只好痛苦地捂住了鼻子。 寺心非庙驾着马车,他这几日没怎么休息,都在全力赶路,以防被蔺即川追上。虽然入了望京很可能也被找到,但那里繁华,人多,要遁走也比较容易。 他看了眼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的蔺采,突然心底一股不舒服直往外冒。如果不是这个人他何必受这些苦?寺心非庙恨得牙痒痒,越看越想把他活活踹死。 渐渐的,金乌西坠,日光在树林里拢上了一阵阵淡紫的烟。在这似睡非睡的氛围中,蔺采困倦地陷入了黑甜乡。他在车里蜷成一团,时不时嘟嚷几句梦话。 寺心非庙也打了个哈欠,轻甩马鞭,两匹马的步伐没那么快了,是一种摇篮似的节奏。 就在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的那一瞬间,琴弦的一声清响,让寺心非庙骤然清醒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探进衣襟里,触到一片薄薄的铁制品,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来。他的目光一黯,还是抽出了绕在腰间的软鞭。 寺心非庙转过头去低声喊着蔺采,然而对方只是抱着软枕呼呼大睡,一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模样。 “这还是人吗?!简直是猪!”寺心非庙快被他气死了,一鞭子就抽了过去,正好打在蔺采的臀尖肉上,他疼得嗷一声就窜了起来,头重重地撞到了车顶。 “你干……”蔺采还没说完,寺心非庙就钻进了车厢里,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捂住了他的耳朵。两人挤在车厢里的一角,蔺采还不明所以,就听到寺心非庙用内力传来的声音:“我们危险了,那个人就在附近,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你都不能被蛊惑,不然就是死,明白吗?” 蔺采一个劲儿地点头,寺心非庙紧贴在他背后,呼吸喷出的热气直往他脖子里钻,他不由得往衣服里缩了缩。 马儿仿佛没有感知到任何异样,自顾自走着,夜幕低垂,林间小道十分寂静,那诡异的琴声也不再响起了。 僵持许久,寺心非庙放开了蔺采,屏息静听了一阵,觉得应该没事了,才一掀帘子出去查视。 蔺采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就听到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喊了句不好,随后就被一掌拍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 蔺采被拍飞的时候眼角余光只见金发女子纤手轻拨,一阵气劲袭向寺心非庙,他的乌帽和面具破裂成碎片,一头黑发披散,向后弯去的脖颈在夜色里显得十分白皙脆弱。 挂在树上的蔺采白着脸看着即将崩断的树枝,终于惨叫着被摔到了地上。他忍着痛尽最快的速度往前跑去,身后催命的琴声如浪潮涌来,没有内力护体的蔺采嘴角不断溢血,心口剧烈疼痛,眼前开始迷茫,但他还是拼命往前跑,试图逃离琴师的死局。 一个趔趄,他摔在地上,脚踝的扭伤令他无法再继续奔逃。蔺采抹了抹口鼻和嘴里持续淌出来的血,靠在树上喘气。他的胸腔一片火烧似的疼痛。 迷蒙间,他看到女子的那一头璀璨的金发越来越近,白衣翩然犹如鬼魂,背着琴,手里拎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的黑影应该是寺心非庙,一步步朝他走来。 “爹……师叔,师祖……救我啊……”蔺采一边喃喃自语道,一边四肢并用,不住地向后退去。“爹……娘……呜呜呜……救我啊!救我……!”眼看着退无可退,蔺采只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你下手快点,让我去了地府能够投个好胎。” 就在这时,一声兵器交击的脆响吓得他再次睁开了眼。一把距离脖子只有不到几公分的剑被另一把剑拦下了,顺着握剑的手一路望上去,蔺采一下子就愣住了。 金发的琴师抽剑回身,丢下寺心非庙,长剑如游龙朝蔺采身后那个女子刺去。 一身秀雅道袍的女子也不闪不避,剑势轻灵飘渺,瞬影万千,比起琴师来明显更胜一筹。几招下来后琴师也明白不可恋战,随即冷哼一声,旋琴在膝,以牙咬弦,泠泠琴音携着诡异暗劲破空而去―― 道袍女子自袖中扬出符纸,咬破指尖以血画符,催动符咒之时天雷轰动,全都悉数击向琴师! 琴音与雷击相撞,爆出震天动地的火花。道袍女子归剑入鞘,一手夹着寺心非庙,一手夹着蔺采,足尖一踏便运起轻功离去。 琴师避去天雷,同样纵轻功跃到树枝上,几下子就消失在密林中。 而这片空地留着雷击的焦痕,马车停在一边,被削掉了半个角,两匹墨卷飞云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月光下,一枚莲花玉佩掉落在泥土里,闪耀着莹润的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qwq ☆、第 19 章 一场白雪。 冰峰上有人负剑而立,一袭素洁的浮纹衣由下往上绣出藤莲,金丝银线点蕊,薄青晕染。白玉冠形似飞鸟啄花,乌发束成书生发型,半披在背后。 他取下背后之剑,将剑连带剑鞘一起插在雪地里,随即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悬崖下是一片突兀的繁华市景,一千盏红石重莲灯是血的颜色。 任逸尘被魇住了,满头冷汗,手指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被褥。一滴泪从他眼角滑下,他终于静了下来。 “冷……” 迷糊中听到任逸尘的话语,蔺即川刷一下把被子扔过去,盖住了师弟的脸,还压上了自己的一只手。半晌,任逸尘憋得差点喘不过气,猛地从梦魇中惊醒了。 他丢开蔺即川的手,拢了拢汗湿的长发,喘着气靠在床边。梦中那个看不清脸的背影冷寂又落魄,当他从悬崖边跳下去、落到那一大片血红色的灯上时,任逸尘竟感到一阵不明的心痛。 外面有人敲门,不重不轻的三两下,那好听的声音随之响起:“蔺公子,你们可是起了?” 蔺即川十分给面子地打了个鼾,任逸尘看了眼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师兄,只好披着外衣下去开门。 沐如杭早已梳洗完毕,衣着光鲜地站在门外微笑。看见开门的是任逸尘时他的目光闪了闪,脸上的微笑也跟着褪色了。 “蔺公子既然还没起,那我便不打扰了,我在楼下等你们就行。”沐如杭淡淡道。任逸尘嗯了一声就想关门,却被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卡住了,那只手白皙细腻,虎口之间并没有练剑之人应有的老茧。 任逸尘也不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沐如杭盯着他半晌,才苦笑着放开了手。 “……是我执念太重。”他自语道,转身慢慢离去。 “这也不是……谁的错。” 任逸尘只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关上房门,走回房间里。看着师兄那一脸欠揍的睡相,灵机一动,带着报复的心理,他把被子一拎便紧紧地蒙在了蔺即川的脸上。 不一会儿蔺即川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任逸尘翻身上床,骑在他身上,用一只手继续捂,直到蔺即川将头勉强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他才松了手。 “你!”蔺即川一脚就踹了过去! 沐如杭坐在楼下喝着茶,蹙着眉看见蔺即川和任逸尘互相撕打着就从楼上下来了。蔺即川恨得要死,满心里后悔小时候没有把这个讨厌鬼给一把掐死!任逸尘也气得要命,想着刚才不如直接把他闷死算了! “诶,两位一大清早的怎么火气就这么大?”沐如杭倒了两杯茶,见他们还气呼呼地瞪着对方,只好无奈地坐在了两人中间。 蔺即川喝了口茶,冷声道:“谁让有人犯贱来着!”任逸尘委屈地憋着一口气,愤愤地转过头去。 沐如杭摇了摇头,一人一边给他们夹了个包子:“好啦,吃个包子消消气,咱们今天还要查案呢。” 任逸尘哼了一声:“查案查案,小采都不知道死在哪里了,还有心情查案。” 蔺即川眉头一挑,越过沐如杭,啪一下给了他一巴掌:“有你这话小采死了我就找你!” “你们有完没完了……”沐如杭觉得心很累。 三人吃完早餐,又匆匆赶去了衙门。 沐如杭找出了历年来的案卷,仔细比对细节,蔺即川再一一记下来。 “昨天那个是云渡帮的二帮主,还有之前的几个道门弟子,儒门门生,加上这几年的宗卷显示,被害人基本都是武林界的。”沐如杭提起墨笔在纸上的名字上圈了一下,“但半个月前的荣王世子,”他换了只沾了朱砂的笔以示区别:“只有世子不是江湖中人。” “世子会是意外吗?”蔺即川问。 沐如杭想了想:“不太可能吧,就算那人是武林中人,但这可是皇家,怎样也要惧三分。何况杀的还是荣王的独子……算算路程,荣王快到游府了吧?” “可是杀害世子的理由呢?”蔺即川不解地说:“武林中人还可以说是有恩怨,世子长年久居深宫,有什么机会惹到武林人士?” 低下头,朱砂一点点把荣王世子四个字涂成了一片血红。沐如杭低声道:“有一种可能,但是你敢相信么?” 蔺即川也低下头去,看着朱砂在纸上写出小小的“皇家”二字。 “……有时候,不得不信。”蔺即川咬了咬嘴唇,把那行字用墨笔抹去了。 时值酷夏,蝉鸣稠密,明晃晃的太阳像面空白的镜子,反射出人世间的一切纷乱的思绪,只有它什么都没有,但依然戚戚亮着。 任逸尘坐在树荫下,手臂带着夹板,本来就不透气,还戴着大兜帽,简直热得发昏。他背上的菩提树最近长得很快,枝叶已经无法用头发和衣服掩盖,只好出此下策。 他靠在树上,看着地上不远处蹦q的麻雀,眼神一点一点又涣散起来。 他没有记忆,睡着时是不会做梦的,但昨晚那道人影,难道会是真实的场景吗? 门哐的一声开了,蔺即川走过去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醒醒,该走了!” 任逸尘被踹醒了,不满地揉着眼睛跟了过去。 沐如杭带着他们去了凶案的现场。 白天的烟花之地客源稀少,老板娘打着哈欠应付着他们:“哎哟,官爷,我可是真正不知情,好好的我们店里死了人,别提多晦气了!”空气中浓郁的香粉熏得三人都皱起了眉头。 “哟哟哟!”待老板娘看清了眼前三个俊美的青年后忍不住两眼放光:“官爷们,查案不如来玩呀,我去叫姑娘们下来!” “不不不……”沐如杭还没说完就被一胳膊拐了过去:“来呀来呀,姑娘们接客咯!” 蔺即川眼疾手快拉了任逸尘就跑! 对不起了沐如杭!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女人是老虎这句话真没错。”蔺即川跑得气喘吁吁,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任逸尘听着就问:“那,小采他娘……” 蔺即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任逸尘就很怂的不再问了。 过了很久,蔺即川才说:“……她不是那种人。” 两个人坐在街边的石凳子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任逸尘捧着碗蔺即川买的雪花冰,舌尖冻得通红。 “你不要么?”他问蔺即川。对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托着腮发呆。 蔺即川从来都觉得自己不是个特别重情的人。 不管是对谁也好,蔺泓,任逸尘,还是阮少嫣。 所以他觉得自己和阮少嫣会分开,很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阮少嫣也不重情,一点儿也不。蔺采刚满月她就一甩袖子走了,把还在吃奶的蔺采扔给蔺即川,自己跋山涉水地回北俱芦洲继续修道去了。 蔺即川也不想再去找她,横竖不知道她在哪里,蔺采从小到大也没说过想要娘亲。 他也不觉得是阮少嫣的错,各人有各人的追求,何况本来就是酒后的一场风流,醒来就忘,一走了之,除了蔺采是个意外,其余也没什么了。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剑,蔺即川叹了口气。 “尘啊,你以后找老婆,一定要擦亮眼睛,别走师兄的老路。”蔺即川忽然说。任逸尘咬着勺子说:“啊?” 又坐了会儿,他们终于看到沐如杭心力交瘁的身影。 “哟,玩得不错嘛!”蔺即川立刻就开了嘲讽。沐如杭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从衣襟里掏出来好几条姑娘们塞进去的手帕子。任逸尘闻着他身上的脂粉香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蔺即川说:“你要不要回去洗个澡?” 沐如杭点点头:“这样吧,你们去退房,我带你们回我家好了。” 蔺即川和任逸尘对视一眼,没有理会对方眼里的抗拒,马上高兴地说:“好啊!” 三人走在一条僻静的路上,谁都不想和浑身香气扑鼻的沐如杭挨着。沐如杭只能捏着鼻子自己走在前面,还有好几只蝴蝶绕着他飞了几圈。 “你就是在衙门当师爷么?”蔺即川问他。 沐如杭说:“不是,我也只是为了这案子才暂时……”他顿了顿,抱歉道:“具体原因,恕我不能明说。” 蔺即川也不再问他,只是心里的疑惑更加加深了。 很快到了沐如杭的府邸,隐藏在巷子的最里面,黑沉沉的乌木门上不是常见的门环,而是两个云头式白铜栓,看起来和中药柜上的一模一样。大门的门簪上雕刻灵芝祥云,延颐绘着六合同春。 沐如杭开了门,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川惊讶道:“你家好大啊!” 前院的九曲回廊倒吊着宝相垂庭,地上铺着青石板。不远处还有一方白生生的莲池,莲花正开,香远益清。 领着他们两人来到莲池上的一座亭子里,沐如杭说:“我先去备茶,你们坐。” 任逸尘好奇地凑近一朵半开的莲花,那淡雅的香味和蔺即川身上的香气差不多。他往下望去,水底几乎看不到,都被莲叶盖满了。 蔺即川也坐过去看了看:“这莲花长得真好,想必是沐如杭他精心照料的。” 他朝池子里看了一眼,突然在淡绿色的水中捕捉到了一点鲜艳如血的红。 “咦?”蔺即川趴在栏杆上,想要尽力看得更清楚。任逸尘却满脸冷汗地捂住了背部,痛苦地呻吟出声。 蔺即川转过头,只见他背上的菩提树仿佛受到什么感召,正在疯狂地抽枝发叶!任逸尘痛得受不了,蔺即川赶紧想要拉住他,但他却一头栽进了莲池里! ☆、第 20 章 佛像庄严肃穆,蒲团上,佛者淡青的袈裟逶迤在地,被烛火暖橙色的光映照着,呈现出一种玉似的质地。 优昙梵声鸦羽般的长发披散到了地上,他一再叩首,琥珀璎珞和孔雀石泠泠作响,一炷香快燃烧殆尽了。 “大师,佛怜众生否?” 艳红裙裳的少女跪在佛前,手执念珠,曼声询问。 “然也。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优昙梵声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那为何有人不得善终?为何有人生来为孽?” 少女细白的手指环住优昙梵声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大师,佛渡恶者否?” “佛渡一切众生。” 随着少女指尖的离开,优昙梵声额上渗出冷汗,他白皙的脖子上已然多了四道深深血痕,竟是皮肤被少女的手指活生生地撕了下来。 “那么,请大师渡我这恶者罢。” 手指流连在佛者身上,解开繁琐的袈裟,露出黑牙边藏蓝色衣袍和素白的中衣。少女柔软的指尖轻挑起优昙梵声身上的珠宝璎珞,一直伸进了他的衣襟里。 少女每移动一下手指,优昙梵声的冷汗就出得越急,眉头也痛苦地蹙起。不多时,白色的中衣就被鲜红染满,透过衣襟开合处,可以看见佛者躯体上的皮肤正在片片剥落。 “痛吗?” 少女艳丽的眉目在昏暗的烛光下宛如罗刹女鬼,她将那两片衣襟拉得更开,伸出粉嫩的舌尖贴在优昙梵声的肩头,轻轻一舔,就撕下了一小块皮。 “佛者,你能渡我否?” 优昙梵声被少女重重地压在粗粝的地面上,薄薄的肌肤被凶狠地蹭破,鲜血随着皮肤的剥落而溢出。 “……佛、佛渡众生。” 少女满意地笑了,手指游移间,又是一路的血色在佛者身上盛放开来。她舔着自己染血的指尖,摘下优昙梵声发上的一枚优昙婆罗花形状的玉石,将它用以固定的短勾刺进自己的耳垂,成为样式独特的耳。 “佛渡我,佛渡一切恶孽。” 火光一明一暗,明时的佛像祥和宁静,暗时的佛像森严可怖。它悲天悯人,它看众生沉沦。 “啪!” 烛花爆裂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十分清晰。 寺心非庙醒了过来,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痛,而且因为内伤的原因,无法运行真气。他先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面具不见了,立刻抓过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别藏了,我都看清楚了。” 被子掀起一个小角,寺心非庙警惕地瞪着桌子旁边那个正在悠闲地擦着剑鞘的道袍女子。 她生就一双灵动的远山眉,明目流转,脸部线条较为柔和,唇角有个俏皮的弧度,是张年轻的脸。秀致的道袍背后浮绣白鹿踏云图腾,肩上一枚黑玉扣垂下缀着流苏的衣带,宽大的回纹袖隐约可见缠枝纹样。她对上寺心非庙探究的目光,刷一下把闪着寒光的剑抽了出来。 “你是谁?” 寺心非庙谨慎地问。 “我叫阮少嫣。”女子将剑放回桌面上,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她在床前停住脚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犹豫道:“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做个木头的。” 手指紧紧抓住被角,寺心非庙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此时大概是深夜,窗外悠远的梆子沉沉敲响,是白月光渐渐落下的步伐。寺心非庙偏过头去,他知道蔺采昏睡在一旁,但他懒得动。 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再次抚摸上自己的半边脸,他咬着牙,狠狠地抠住了那残破的面容。 阮少嫣蹲在地上洗蔺采血污的衣服,揉了又揉,那血渍褪色成淡橘,又变成浅浅的黄。仿佛人生在世的痕迹,水稍微一洗就没了。 她拧干衣服,晾在了竹竿上,那一抹随风飘动还在滴水的衣摆仿佛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回到了那时候的岁月里。 除了自己,阮少嫣这辈子只给寥寥几个人洗过衣服。也就那么几次,她的心仿佛像是衣服一样泡在水里,又软又冷。 她在月光下拿起一块木料,从衣襟里摸出一把小刀开始削了起来。 起风了。 莲池里的莲花随风而动,水面被吹得起了皱,浮在上面的莲叶像是风的脚步,一片片顺着水波的纹路延伸出去,成为了微风能够看得见的形状。 任逸尘沉在池底,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池底竟不是泥塘,而是满目刺眼的白光。他喘了口气,手指突然摸到了一点滑腻的物体。 它会动,摇摆着薄纱似的尾巴绕着任逸尘的指尖游弋,那点鲜活的红在白上十分触目,是一滴血,也是一抹朱砂。 任逸尘伸出手去够它,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被人拽着衣领拖了上来。 “你没事吧?”蔺即川大力地拍了他几下,任逸尘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沐如杭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低声问:“你怎么跌进去了?” “对不起……”任逸尘说。 蔺即川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沐兄,能不能借一下你家的浴桶?” 坐在松木浴桶里,任逸尘满头白泡沫,正被蔺即川蹂躏似的搓着头。 “你有看到么?是不是红色的鲤鱼?”蔺即川边给他洗头边问。 任逸尘艰难地摇摇头:“我没看到,但是摸到了,有点像。不过好奇怪,那个池底居然是一片白光。” 蔺即川舀起一捧水浇下去:“要和沐兄说这件事吗?也许可以让他帮忙。” 蔺即川的手指按着他的头皮,任逸尘舒服地蹭了蹭他的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要!他……” 他嗫嚅了半晌才说:“他、我不想让他知道。” “嗯?” 蔺即川停下手,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问:“喂,他那天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给我从实招来!” “没有……真的没有啦!”任逸尘缩着脖子喊道。 蔺即川把手伸进水里想要去挠他的痒痒:“我让你骗人!” 两人闹来闹去,蔺即川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任逸尘的身体下方,他猛地缩回手去,发现任逸尘浑身僵硬,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哈!”蔺即川玩心大起,一下子就捞住了任逸尘的那玩意儿。感觉到那东西在手里慢慢胀大,蔺即川又坏心眼地捏了一下。 “师兄!”任逸尘抓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的动作,却被蔺即川另一只手梗住了脖子。“你你你……放手!” 蔺即川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嘿嘿嘿,师弟,你不是要让师兄教你么?不要害羞嘛!” 任逸尘一只手固定着不能动,和他玩闹一阵后已经是气空力尽,只能随着他的动作难耐地呻吟出声,脸颊染上酡红。他的呼吸急切地喷洒在蔺即川的手臂上,手也抓得越来越紧。 蔺即川尽量回想着自己那一点为数不多的经验,上下撸动着师弟的欲望。任逸尘咬着牙,由于对这事没有什么记忆,他很快就泄了出来。 “挺快的嘛!” 蔺即川笑道。任逸尘羞耻又愤恨地抠了抠他的手。 蔺即川的手臂沾上了水,被任逸尘紧紧抓住,痛感沿着手臂蔓延,他抽回了手,嘶嘶抽着冷气。 撩起衣袖,他看着手臂上的三条血痕不可置信:“你怎么这么野蛮,把我的皮都抠破了!” 任逸尘啊了一声,拉过他的手查看,焦急地就想从浴桶里爬出来给他包扎,蔺即川好说好歹把他劝回去了,自己扯了布条把伤口包了起来。 沐如杭在外面敲门:“洗好了么?出来吃点东西吧。” 两人收拾好后又回到了那间水上亭子里,沐如杭已经端上了茶和糕点。 蔺即川捻起一块绿豆糕,边吃边思索要不要把任逸尘的事说出来。想了想他随意地说了句:“沐兄,你养花还真有一手,就连池子里的鱼都比别地的好看。” 沐如杭斟茶的手顿住了,他疑惑地看着蔺即川,随即摇摇头说:“什么鱼?这个池子里从来都没有鱼。” 蔺采醒来后,迷茫地盯着挂着细布软帘的雕花大床。他转过头,寺心非庙半边脸埋在被褥里,被子拉到鼻子下方,睡得正沉。 我是在做梦吗? 蔺采双眼空洞地再度看向天花板,决定还是继续沉浸在梦乡里好了。 “小采,醒了就别睡了。” 蔺采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急忙撑起身体看向来人,疑惑地问道:“你……是你救了我们?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阮少嫣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后面:“你这里,有一颗黑痣。” 蔺采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惊讶地看着她。 “你到底……你到底是谁?”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答案,蔺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娘?”他哽咽着,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阮少嫣也红了眼眶,紧紧地抱住了他。 “娘,我是在做梦吗……你终于来看我了……”蔺采被抱在怀里,眼泪鼻涕统统糊到了阮少嫣的衣襟上。阮少嫣摸着他的头安慰道:“好啦,别哭了,男子汉不能怎么软弱!娘不在你也过得很好,我的儿子真棒。”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蔺采从怀里拉出来严肃地问:“你怎么不会武功?” 寺心非庙早已醒了,但他不想露出自己的脸,只埋在被子里冷眼看着蔺采和阮少嫣。他咬着嘴唇,有些难受地闭上了眼。 “你爹不教你武功吗?”阮少嫣把蔺采从被窝里拉出来,放到椅子上问。 “不是,我……我不想学。”蔺采小声道。 阮少嫣歪着头,双手抱胸,继续问他:“那你想干什么?” 蔺采静默了下来,他没有回答。 “好吧,”阮少嫣也不再追问,只温和地说:“饿了吧?先吃饭,去叫你的……” 她顿了顿,道:“叫你的朋友一起来。” 三人都有些尴尬地坐在饭桌前,阮少嫣看着蔺采,蔺采看着寺心非庙,寺心非庙已经戴上了阮少嫣做的面具,正盯着自己面前的碗。 “这是你的朋友吧?”阮少嫣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薄脂。” 蔺采愣了:“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阮少嫣瞪了他一眼:“吃饭吧吃饭吧!小采吃完饭你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这时蔺采痛呼一声,抬头望去,黑衣少年一脸冷笑,脚下更加用力地辗了辗。 ☆、第 21 章 蔺泓这种粗人,有时候也是会弹弹琴慕慕风雅的。 实话说,他弹得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挺好,但蔺即川和任逸尘都不喜欢听他弹琴。 无他,蔺泓只要一弹起琴来,就会开启长时间的伤春悲秋模式,西子捧心地在那边唧唧歪歪,让人看了就很想打! 蔺即川实话实说,任逸尘也跟着他郑重地点点头。 “死没良心的!”蔺泓委屈地给了两个徒弟一人一个爆栗,任逸尘瘪着嘴被他打,蔺即川直接就跳起来扯他的胡子了。 那年的春天,任逸尘外出斗殴受了重伤。 蔺即川没想到蔺泓那么抠门的一个人,居然会把自己的琴当掉了,只为了给任逸尘买齐昂贵的补药。 “小宝,你看我对我多好,将来记得要给我养老哈!”蔺泓说得情真意切,任逸尘也眼含热泪地点头,蔺即川靠在门上剔牙,鄙夷地哼了一声:“好像动动嘴皮子谁不会似的!” 蔺泓当即炸了:“你连动都懒得动!滚滚滚!” “好啊!”蔺即川衣摆一甩,当真就出去了。 任逸尘躺在床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心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二十二年前,他们还住在紫府的釉城,这里聚集着来自东胜神洲各地的武林人士,世道特别凶险,民风特别彪悍,治安特别混乱,属于官府也得看着办的地方。 蔺即川从小开始走跳江湖也有十几年了,要不是蔺泓一直屈着他要他修道练剑,大概他现在也能混个帮主当当。 沿着街道一直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整个釉城他早就烂熟于心,已经没有什么趣味了。茶叶泡得太久,甚至连那一点点香气也没有。 在釉城有一家最著名的酒楼,名唤思故园。白天是才子们吟诗作赋的风雅之地,夜晚便是纨绔们寻欢作乐的烟花场所。蔺即川从来没去过,但这一天他路过思故园时,忽然就被楼里传来的吟唱吸引了。 那是座四五层高的楼,垂着雅致的翡翠银勾葛帘,隐约可见帘子后坐着的人影正在弹奏琵琶。清甜的声音唱着才子们新作的诗词,琵琶拨弦三两下,已有铿然金石之声。 蔺即川站在楼下听了一会儿就来了兴致,决定上去看看。 “劳驾问一下,”蔺即川拉过店小二问:“现在在楼上吟唱的是谁呀?” 店小二道:“你不知道么?那是思故园最有名的吟唱歌者芙涉江姑娘。她每年只来三次,今天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回了。客官若有兴趣,可以上楼细听。”说着还很热心地引领蔺即川前往。 待蔺即川进到三楼后,才发现人其实并不多,都坐在坐垫上,而且还有几个年轻女子也正一脸憧憬地聆听着那动人心魄的吟唱。厅子里隔着一道帘,芙涉江就坐在帘子后。 蔺即川找了个位置坐下去了,旁边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女看了他一眼,蔺即川抱歉地回了个笑。 “涉江采芙蓉……这名字倒风雅。”蔺即川自言自语道。 那边芙涉江吟唱完,便重新调弦,开始奏一首曲调轻快明亮的曲子。蔺即川还是头一次听见。那曲子是一个活泼的少女在与情郎幽会时的羞涩欣喜,两人花前月下的美好,以及临近分别时的依依不舍。三段乐调三种心情,被芙涉江弹奏得出神入化,就算是不懂乐理的人,也能明白其中蕴含的感情。 “这曲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蔺即川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道袍少女回了句:“那是芙涉江自创的一首曲子,名叫《浮世非梦》。” 蔺即川说:“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和曲调不太符合……不过姑娘,你知道得这么多,是经常来听芙涉江的演出么?” 道袍少女挑了挑那对好看的远山眉,嘴角俏皮地翘起:“并没有,我只是恰好路过,被她的歌声吸引了。” 一曲《浮世非梦》弹完,芙涉江结束了她今年在思故园的演出。当她把帘子掀起一角时,蔺即川只看见了她长及脚踝的黑发和一点螺子青的衣袍。 此时蔺即川和名叫阮少嫣的道袍少女已经相谈甚欢了,两人一起结伴走出了思故园。 “原来你是北俱芦洲的人,不过我也是道门的,但没有和你一样能进那么厉害的道宗。”蔺即川说。 阮少嫣笑了笑:“我爹是那里的上师,我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对了,我初来东胜神洲,人生地不熟的,想向你打听一下,那个大齐著名的千灯会是在哪个国郡举行的?” “在湘府的郡首望京。你来大齐,是专门来看千灯会的么?”蔺即川问。 “唉,其实我是来找我妹妹的,她留了封信说要去看大齐的千灯会就出走了。道门事务繁多,爹走不开,只能让我来寻她。”阮少嫣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妹妹的任性十分头痛。 蔺即川感同身受地点头:“是啊!弟弟妹妹有时候真是灾难!” 他带着阮少嫣去了驿站,送她出了城门才回家。蔺泓还没消气,所以没给他好脸色看,任逸尘病殃殃地躺在床上,对着他也是连屁都不放一个。 蔺即川一边在后院劈柴,一边回想着自己的人生,只能忍不住摇头叹气。 “养儿防老,真是放他娘的屁,还不如说是养老防儿!”蔺泓在饭桌上,一张嘴也没有闲下来。蔺即川端着碗在喂任逸尘,听着蔺泓从外面传来的声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任逸尘见状,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师兄,之前是你不对。”他说。 蔺即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小尘,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蔺即川问。他伸过手去,喂了任逸尘一口粥。 任逸尘默默无语,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蔺即川也懒得问了,喂完饭就收拾好餐具,走出房间,打算拿去洗。 “你想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听到任逸尘在身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隔了几日,任逸尘可以下地了,蔺泓吩咐蔺即川带他出去随便走走。 他们路过思故园时,蔺即川发现里面依然有人在吟唱,但已经不是芙涉江了。看来她当真一年只来三日,也不知道其他时候她会在哪里演出呢?还有阮少嫣,从这儿到达湘府不用几日,应该还有时间等待千灯会,找到她的妹妹。 蔺即川想得入神,任逸尘盯着他安静的侧脸也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兄一向是大而化之,很少见他对什么上心。不管是对谁也好,蔺泓还是任逸尘。但他现在怎么就像是一副有枝可依的样子呢? 任逸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也许是蔺即川向他递过来酸梅糖,或者是夜里伴随着雷声的怀抱。 他记得自己有一次穿了身白衣,蔺即川夸他好看,那时他心里真的特别高兴。可这些他的师兄永远都不会懂,蔺即川就是这样气人。 两人各怀心事地走了一圈,又重新走了回去。蔺即川扶着任逸尘,心猿意马地想着一些别的事。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蔺即川抱过任逸尘的肩膀想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马上的道袍少女开口道:“蔺兄!我回来向你问路了!” 阮少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我不知道湘府该怎么走……” 任逸尘阴沉着脸,看着蔺即川和阮少嫣叽叽喳喳地说话,负气自己走回家去。 心大的蔺即川也没理他。 蔺泓见任逸尘自己一个人回去后有些奇怪。 过了不久,蔺即川兴冲冲地跑回家,一进门就蔺泓在那边咬耳朵,蔺泓听他讲完后,无语地点了点头。 “你既然要带她去湘府,那就把小宝也捎上吧。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又气他了,你没看他回来后那脸臭的。”蔺泓说。 蔺即川哀叹一声:“啊?我怎么了我又?!” 他走回房间,看见任逸尘抱着被子把自己埋在床上。 “你真是恶人先告状!”蔺即川一巴掌就拍到了任逸尘背上,差点没把他打吐血。 任逸尘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趴了回去:“那个女的是谁呀?” “新认识的道友!干嘛呀你,一股子酸味。”蔺即川倒在了床上,不屑地说。 任逸尘凑近他,见他也不闪不避,索性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蔺即川推了推,发现没推动,便说:“唔,她是北俱芦洲的人,要去望京找她妹,不认路所以托我带她去,师尊让我也领你去见见世面。” 把脸埋在蔺即川的肩窝里,任逸尘闷声闷气道:“是啊,我乡巴佬一个,快带我去看看。”蔺即川闻言,把他的头扳了过来狠狠地敲了个爆栗:“你不乐意直说!”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嫌弃地说:“阴阳怪气的!” 任逸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道:“师兄!一定要带我去啊!” 第二日,当蔺即川把任逸尘抱上马时,蔺泓还在念叨:“不该省的别省,小宝我还是给你雇辆车好了。”蔺即川不耐烦地拍了拍马脖子:“你的宝没那么娇弱,昨天睡觉时还死命踹我来着!” 任逸尘皱着眉瞪了他一眼。 “哎呀,小宝你快拿着这个烟花,出了什么事记得通知师尊,师尊来救你!”蔺泓还一脸悲壮地把一个联络用的烟花塞进了任逸尘的怀里。 两人好不容易摆脱了蔺泓婆妈的唠叨,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外。阮少嫣正无聊地趴在马背上拿着份江湖八卦在看,见他们来了就把报塞进了衣襟里:“蔺兄早呀。这就是你那个讨人厌的师弟?” 蔺即川的背脊一下子就僵硬了! 然而任逸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发作。 “……啊哈哈哈,是、是啊,”他笑得嘴角都要抽筋,连忙捧过任逸尘的脸就是一阵捏圆搓扁:“你看,其实他也是很可爱的嘛!” 阮少嫣诧异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句我是很喜欢少嫣哒!我也不会写恶毒女配什么的qwq ☆、第 22 章 蔺采郁闷地看着对面正在拨弄棋子的黑衣少年。 这时阮少嫣走了进来,抱着几件衣服笑道:“小采,娘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快穿上试试。” “娘,你什么时候回去?” 在穿好衣服后,蔺采问了她一句。 阮少嫣看了看一旁玩棋子的薄脂,说:“不急,咱们先一起去望京。你不是说你爹在找你吗,我觉得他应该也会出现在千灯会的。” 蔺采说:“我是不指望他了。不过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爹说你在北俱芦洲的啊?” 阮少嫣无奈道:“噢,我其实是出来找你姨妈的……就是我妹妹,她又跑来大齐了。”她边说边替蔺采理了理领子。 薄脂冷眼看着他们母子俩的互动,一手执棋,一手托着腮。阮少嫣像是想起什么,回头朝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他一笑:“我也给你买了哦!小小年纪为什么总穿一身黑,又不是去奔丧。” 蔺采嘀咕了一句:“可不就是奔丧嘛……” 碍于薄脂的威胁,他没敢和阮少嫣实话实说,只道他和蔺即川在帮助任逸尘寻找记忆的时候走散了,薄脂是他的朋友,两人准备在望京与蔺即川他们会和。他自己打算等到了望京,找机会摆脱了薄脂,再让阮少嫣带他去找蔺即川。 思及至此,他又看了眼被阮少嫣拿着件衣服在身上比来比去的薄脂。 原来他叫薄脂,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不过一想到对方的“隐疾”,蔺采又释怀了:反正人家也不算男的了…… 薄脂迫不得已,躲到屏风后去换衣服了。阮少嫣看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她又看了眼蔺采,忍不住笑了出来。 “娘,你在笑什么?”蔺采问。 “没有没有。”她说,“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 桌上放着份江湖日报,阮少嫣拣起来翻了翻,看着那些江湖上的纷纷扰扰,恩怨情仇,忽然有些感慨。 “哇,据说昨夜马帮的少帮主死在了勾栏院,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真是太可怕了!” 阮少嫣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报念给蔺即川和任逸尘听。 蔺即川说:“真的?杀人都杀到勾栏院里了,这世道真坏。” 阮少嫣坏笑道:“这下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任逸尘听到她的话语后,吓得将她看了又看,觉得对方简直就是女版的师兄! 一路上,阮少嫣和蔺即川有说有笑,只有任逸尘一直保持沉默,坐在马上四处看风景。 就在阮少嫣和蔺即川就江湖局势谈得风生水起时,任逸尘突然说:“你们看前面。” 林野荒径,对面迎来了一辆奇特的轿子,抬轿的四个少年头戴玉佩乌帽,螺子青衣袍上隐现回纹,统一生得眉目如画,宛如好女。阮少嫣仔细留意了下,发现他们的脚步飘渺轻灵,身上真气浮动,应该都是用轻功在行走的。 少年们抬着轿走近,与他们的三匹马刚好迎面对上了。 阮少嫣悄悄扯了下蔺即川的缰绳低声问道:“大白天的不会是见鬼了吧?还是说这是你们这儿的什么帮派?” 蔺即川额上冒出一滴冷汗:“真背时,居然遇到葬花宫的人……别说话,咱们和他们没仇,应该不会有事。先下马让路吧。” 阮少嫣见任逸尘也翻身下马了,只好跟着他们一起把马牵到一边去,等待少年们抬着轿离开。 轿子与他们错身而过时,阮少嫣抬起眼,风把帘子吹起了一角,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什么。 她在心里想了想:“……琵琶?” 蔺即川见轿子远去后,才松了口气。拍拍马背,示意两人上马继续赶路。阮少嫣本想问他有没有听见琵琶声,但话说出口却是:“你说他们是葬花宫的人,那是一个帮派么?” “嗯,葬花宫是个杀手组织,而且里面的成员都是……咳,”蔺即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才讷讷道:“他们,都是阉人。” 阮少嫣尴尬了一下,只得说了一句:“噢……那也算是身残志坚了。” 任逸尘实在没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蔺即川却觉得那螺子青的颜色很是眼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他们于傍晚到达了一处小镇。 任逸尘坐在床上,衣襟大敞,蔺即川正低着头在给他换药。 “你和她好像挺合得来。”任逸尘说。 蔺即川噫了一声:“真酸,我求求你别说话行么。”说完便用牙咬断了纱布,替他扎紧。 任逸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衣服整理好后就推门出去了。 “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又爬树去?”蔺即川问道。 “是啦,你不用管我了!”任逸尘懒洋洋地说。 他出了客栈,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反正他一直都知道蔺即川就是这个样子,又何必难过呢? 任逸尘抬头望了眼天上那轮圆月,白亮得如同银币,又像是一颗将坠未坠的眼泪。冗冗的月色墓碑一样沉重地塌下来,压在他的心上,潮湿冰凉,完全是泡在水里的夜。 隔壁楼上的歌女婉转唱着一曲《与郎说》,胡琴凄哀,衬着月色,更让人心寒。任逸尘在那间楼前停了下来,他迷茫地看着楼里热闹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奴有一段情,唱与郎君听。”歌女嗓音柔媚,手执红牙板,烛火明亮,她的脸上并不见悲色。 歌女下场后,又上来了一位金发女子。她两手抱着一架造型别致的琴坐在舞台中间,琴声响起,泠泠然如珠玉落盘。她弹的曲子分为三段,由于那张琴来自异域,所以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与传统的琴瑟都不一样。 任逸尘听了一会儿,自觉没趣,正打算起身离开时,旁边坐着的一位负剑的中年人突然啊的大叫了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浑身上下居然都开始喷出血来! 任逸尘睁大了双眼,一滴血溅到了他的眼睛上。 蔺即川慌慌张张地找到他时,中年人已经被抬走了。 “我听他们说,死的是真剑阁的一位剑师。”阮少嫣说:“好奇怪,他也是浑身出血而亡的。啧,你们东洲人都喜欢这样杀人么?” 蔺即川正色道:“哪里!我们都是正经东洲人。” 任逸尘眼上的血还没擦掉,此时已经干了,仿佛一颗朱砂痣,点在他眼尾,莫名添了几分邪气。蔺即川老妈子地替他把血痂扣了下来,恨不得能再拧条布给他擦把脸。 阮少嫣说:“这好好的人是怎么浑身出血的呢?会不会是某种诡异的武功?而且杀人者好像还是专挑武林中人下的手,哎呀,我有点怕。” 蔺即川安慰道:“无冤无仇的,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谁知道呢,万一他杀人只是追求刺激什么的。”阮少嫣说:“算了,咱们明天赶紧走吧。” 当三人沿路走回客栈,途径一条暗巷时,一阵琵琶拨弦音在寂静的黑暗里骤然响起,听在耳中特别清晰。 阮少嫣顿住脚步,手握上了背后的剑鞘。蔺即川和任逸尘对视一眼,都屏住了气息,仔细辨认着琴声来源。 然而,阮少嫣突然惊呼了一声。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巷子的短墙上,四个乌帽少年立在那里,抬着一顶螺子青的轿子,仿若鬼魅。那勾魂摄魄的琵琶音,正是从轿子里传出来的! “……这下玩大发了。”蔺即川也抓住了剑柄,咽了口唾沫。 就在这时,轿帘一掀,黑影快若闪电,一下子就从短墙上来到了三人面前―― 铿然一响,蔺即川手中的剑格住了一把琵琶。轿中人反身一旋,同时拉起琴弦,一道破空裂响夹着凌厉气劲,分为三路,向他们袭去! 阮少嫣手挽剑花,堪堪破去气劲,她从袖中倒出一枚玉符,点血为咒,扔向轿中人,那是她危急时刻用以保命的。 蔺即川与任逸尘则选择前后夹击,双剑同出,轿中人足尖轻点,腾空翻跃,手也在琵琶上快速拨出玄音,竟是一曲催命丧歌,暗藏着杀人取命的内力! 任逸尘大伤未愈,耳闻诡音,胸口气血翻腾,他的剑势慢了下来,露出了一点破绽,立刻就被玄音击中要害,嘴角溢出鲜血来。蔺即川的长剑剑路多变,横扫障碍,一举刺向轿中人。那人情急之下只能以琵琶抵挡,翠玉琴身上显出微不可见的裂纹,琴弦也跟着崩断。见状他杀气更盛,手中翻出了几支闪着寒光的毒针。 “小心!”阮少嫣一剑挥去,挡去几根毒针,还有一根却直直扎进了她的手臂里,痛得她立刻失了力,长剑哐当一声落地。 阴云散去,月光下泄,站在短墙上,怀抱翠玉琵琶的男子身穿螺子青衣袍,目光冰冷。他掀开轿帘钻进去,少年们抬起轿,飘然而去。 “你没事吧?!”蔺即川急忙拉过她的手,挽起袖子查视,只见乌青的毒素已经蔓延开来,在白皙的手臂上显得十分骇人。 阮少嫣喘了口气,勉强摇了摇头,从衣襟里摸出一瓶药丸,服下了一粒。 “你先暂时压抑毒性,我们回去客栈疗伤!”蔺即川替她捡起了剑,又问任逸尘:“师弟,你还撑得住吗?” 任逸尘捂着胸口,白着脸点了点头。 “那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回到客栈里,蔺即川先运气帮助阮少嫣疗伤,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蔺即川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阮少嫣忍着毒性发作的疼痛,从发髻里拔出一根簪子在桌子上划着,说:“刚才那个人的武功招数,明显是以琴御气。如果让气劲通过琴音进入武者的经脉,那么那些气劲就会跟随真气的运行存在体内,让人难以察觉,然后等到了一定时间爆发,就会冲破脉络,使人爆血而亡。你又说葬花宫是杀手组织,我才有这种猜想。” 蔺即川想了想,道:“也不无可能,若是能查看死者的尸体,可能会更有依据。” 阮少嫣说:“天啊,好可怕,我们以后会不会被追杀?” 任逸尘忍不住看了蔺即川一眼,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没事,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到达望京的!”果不出他所料,蔺即川十分豪气地这样说着。任逸尘闻言就叹了口气。 “你的剑术很精湛,应该是从小习武的吧?”阮少嫣问。 蔺即川受宠若惊:“哎呀,惭愧,我的剑法可没有师弟厉害。要不是他碰巧受伤,那个不男不女的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偶然看到了阮少嫣放在桌上的剑,回想起方才战斗时那把剑的威力,也赞叹了一句:“好剑,阮姑娘不愧是高门弟子。” “这把剑名为碧落,是我们阮家祖传的宝剑。其实这剑在我手上根本不能发挥出它应有的实力,我自小热衷于道门符法,对剑术实在是疏于练习。”阮少嫣带着愧意说。 蔺即川和任逸尘都愣了愣。 “碧落……?可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碧落?”蔺即川问。 阮少嫣道:“是的,怎么了?” 蔺即川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他干笑道:“噢!我的佩剑,名为黄泉。” 任逸尘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蔺即川的佩剑是蔺泓给的,名为黄泉,剑身泛着锐利的淡金色光芒,雕刻着奔涌的水纹。 阮少嫣拿过自己的剑抽了出来,那是一把凝结着皓然青霜的剑,同样也镌刻着飘逸的流云纹,看起来和蔺即川的黄泉剑十分相似。 两人都有些微微的尴尬,只能换了个话题。 咬着嘴唇把脸埋进枕头里,任逸尘狠狠地出了口气。 “小尘你还好吗?”蔺即川问他。 “我没事。”他闷闷地说。 ☆、第 23 章 夜晚,康城,随缘楼。 一色大红平金缎子垂下来,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琉璃宫灯熠熠生辉,反射着琥珀色的酒液。雅座之间互相用绘着高山流水的丝绢屏风隔开了,对着放下珍珠罗帘幕的舞台。 诗词赋唱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是一项由大齐众多文人墨客发展起来的活动,将才子们的诗赋交予谱曲师,再令盛名的乐者琴师伴奏,由吟唱歌者们演绎出来。这种风雅的游戏不但盛行于文楼,就连烟花之地也乐此不疲,无端形成了大齐慕文的风气。 此时台上跽坐着一名黛绿鹿斑染衣袍的男性歌者,头戴垂下两条红绫带的帛画乌帽,正斜抱着月琴低声吟唱。 “这是源于东乡的一种男性唱腔,名唤‘半’。唱念结合,沉稳悠长,配合月琴的古朴旋律,适合演绎长词、十六字令和短赋。” 沐如杭对此类风雅事项仿佛了如指掌,能够充分说出各种典故和史迹来,听得蔺即川和任逸尘两人都入了神,反倒没怎么关注台上的表演了。 歌者唱罢,站起来行了个礼,小步退出了舞台。 在等待下一位歌者上场演出的空隙里,蔺即川问道:“沐兄,今夜那个杀人凶手真的会隐于随缘楼么?” “我之前往康城所有表演舞乐的场所都询问了一遍,除了之前死了人的那间勾栏院,只有随缘楼今晚有歌舞表演。如果那人还要下手,在这里应该错不了。”沐如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复又笑道:“若是没有出现凶案是更好,不会多一个无辜的人了。随缘楼的诗赋吟唱演出算是康城里数一数二的,你们尽可欣赏一番。” 二人说话间,下一位表演者上台了。那是个身姿轻袅、步履娉婷的年轻女子,一袭石青素罗衣,褚色藤叶镶滚,袍角边缘翻着卷云纹。乌发大部分披散着,只在耳侧挽了个小髻,簪着一圈白珊瑚雕琢的茉莉花。她怀抱一把翠玉琵琶,淡眼浓睫,同样跽坐于席,纤手拨划,琵琶泠然乍响。 然后她开始了吟唱,嗓音清雅慵懒,琵琶声调低哑,令人闻之轻叹。 沐如杭说:“她唱的是小行歌,一曲分为八节,更长的大行歌最多有二十四节。看她弹奏琵琶时用的翻云手,应该还是资深的琴师。” 而蔺即川并没有在听他的话语。他只是隔着珍珠罗帘幕,盯着女子怀中的翠玉琵琶,手指把桌布揪出了一条条褶皱。 任逸尘发现了师兄的异状,奇怪地轻推了一下他。 蔺即川勉强笑了下,低声说:“我似乎,见过她手里的琵琶。” 两人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沐如杭问道:“你以前看过她的表演么?” “不,”蔺即川深呼吸了一下,“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我和她交过手。”他再次注意地看了下台上的女子,心里的疑云恍惚间被拨开了少许,露出了一些隐藏的真相。 女子还未吟唱完,蔺即川就朝沐如杭和任逸尘使了个眼色,自己站起身,悄悄向后台走去。 他尽量不显眼地绕过雅座,依靠屏风遮掩身形。当他来到了后场的时候,耳闻前方的女子琵琶声停,似乎已经结束了表演。 当蔺即川抬起眼时,目光正好对上了女子那头光可鉴人的及踝乌发。 “……涉江采芙蓉。”蔺即川看着她怀里的翠玉琵琶上,那幅鲜妍至极的芙蓉图说道。 芙涉江微微一笑,莲步轻移,从他身侧款款离去。 蔺即川在她身后问道:“琵琶上的那道裂痕,你没去修补么?” “呵。”芙涉江停住脚步,指勾琴弦,一道气劲迸发而去,削下了蔺即川鬓边的一缕发丝。她摩挲着翠玉琵琶琴身上的裂痕,嗓音低沉但是柔媚:“小小瑕疵,不足为道。你该庆幸,我今日不开杀戒。” 她回身,抬手抚上蔺即川的脖颈,低声道:“否则,这副皮囊亦将血污。” 蔺即川冷冷拨开她的手,只觉被触碰到的皮肤骤然间刺痛无比。 任逸尘和沐如杭此时也一路来到了后场。两人与芙涉江擦身而过,目光都停留在了她手中的翠玉琵琶上。沐如杭眉头微蹙,芙涉江冲他抛去了一个轻笑。 沐如杭看见蔺即川捂着脖子站在那里,便问道:“蔺兄,你无事吧?” 蔺即川摸了摸脖子上的那片皮肤,手中染上了淡淡的血痕,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还是说:“没事,我们回去吧。” 任逸尘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下疑惑,也只得作罢。 三人也无心再看表演了,便先回去了沐如杭家。 “也就是说,我多年前遇到的那个葬花宫的人就是芙涉江。当时的命案和现在的手法如出一辙,应该都是她干的。她以琵琶琴音御气,明面是吟唱歌者,其实暗中是以此杀人。”蔺即川向两人解释道。 沐如杭不置可否,只道:“有可能,其实多年前……”他犹豫地顿住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端起了茶盏。 蔺即川也没有问下去,他再次触到自己的脖颈,疼得呲牙咧嘴:“哎呀,沐兄,你家里有没有什么治疗皮肤病的药膏,我觉得有点疼。”任逸尘见状,担忧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是皮薄,没什么大事。”蔺即川说。 沐如杭起身去给他拿药膏时,一枚玉佩自他的腰间掉了出来。任逸尘刚好看见,来不及叫沐如杭,便先把玉佩捡了起来。 那是一枚莲花玉佩,雕工与玉料都不算好,但棱角处磨得水润光滑,一看就是长时间贴身佩戴的结果。任逸尘将它放在桌子上,看见穿着玉佩的绳子都已经老旧得断开了。 蔺即川看了就说:“想不到沐兄还是如此念旧之人。” 沐如杭拿了药过来了,看到玉佩被放在桌上,他很明显愣了一下。 “沐兄,你这块玉佩的绳子应该换一条了。”蔺即川笑着说。他本想多调侃沐如杭几句,但沐如杭仿若未闻,只是目光幽深地拿起了玉佩,将它仔细地看了好几眼,才放进了衣襟里。 “换不换都没关系了。”他平静地说。 蔺即川尴尬地笑了笑。 沐如杭又道:“对了,蔺兄,关于令郎被掳一事,你当真不需要报官么?” “不用了,毕竟官府也拿这些江湖势力没有办法,我相信那人不会无缘无故抓走小采的。”蔺即川苦笑道。 沐如杭闻言,也只能理解地点了点头。 三人说了一会话后,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蔺即川和任逸尘回到了房间后,蔺即川拿过沐如杭给他的药对任逸尘说:“师弟,沐兄说这个最好把上半身都涂上,后背我够不着,你帮我。” 任逸尘接过药,将淡青色的药膏倒在手上,说: “转过去吧。” 脱了中衣,蔺即川露出了肌肉匀称的身体,他的皮肤在烛火下光洁细腻。他趴在了床上,脖颈修长,窄腰翘臀,蝴蝶骨显出了好看的弧度。 任逸尘突然感觉有点不自在,但还是屏住呼吸,将双手覆了上去。 蔺即川皮肤微凉,与他紧张得出了热汗的手对比鲜明。任逸尘从肩处开始,由上而下,沿着背部游走。药膏融化开来,替蔺即川身上渡上了一层瓷器般的釉感。 “师弟,看不出来嘛,你按摩还有一手,挺舒服的。”蔺即川半眯着眼睛惬意地说。 任逸尘抚过他的蝴蝶骨,微突的脊椎,一路来到了腰侧。那纤瘦的手感令他一再流连,直到他摸到了蔺即川隐藏在裤子里的那条沟痕,他才猛地停住了,臊得满脸通红。 蔺即川疑惑地看着他蹭一下从床上跳下去,问道:“抹好了么?你又跑去哪里啊?真是的。” 等他洗完手和脸冷静下来后,蔺即川已经抱着被子快要睡着了。 感觉到他上床的震动,蔺即川侧着身子给他让位,让他睡在里面,还迷迷瞪瞪地说:“你睡过去点,别一到晚上就踢我。” 任逸尘嗯了一声,小心地贴近他的后背,将脸埋在他披散在枕上的长发里。 第二天一早,蔺即川就被任逸尘一脚踹到了床底下。 “真是气死我了!”他愤恨地瞪着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师弟,硬是仗着空间优势把他挤到了床与墙壁的夹角里。 两人真正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洗漱完毕,蔺即川推开门去,打算去寻沐如杭。 刚一走到中院里,他就愣住了。 一把绘着芙蓉图的翠玉琵琶,正斜靠在昨晚他们坐着的那张桌子上。 蔺即川走过去,拿起了那把琵琶,认真地看了几遍,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这分明就是芙涉江的琵琶。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抱着琵琶又看了看,突然发现了一处细微但是诡异的问题。 这把翠玉琵琶上,没有任何一道裂痕。它是完好无损的,就如同新的一样。 这时,沐如杭也走了过来,远远的打着招呼:“蔺兄,早啊。” 直到他走近,才看见了蔺即川手中的翠玉琵琶。沐如杭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动了动嘴唇,迎上了蔺即川询问的目光。 蔺即川看着他没有说任何话,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蔺兄,”沐如杭仿佛下定了决心,艰难地开口道:“这把翠玉琵琶,不是芙涉江的。”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梦到的。” ☆、第 24 章 天光破晓,三匹拴在树下的马甩着尾巴低头在吃草。蔺采打着哈欠跟在阮少嫣和薄脂身后,不住地在揉眼。 “小采,叫你昨晚早点睡,又不听话。”阮少嫣解开缰绳说了他一句,翻身上马。蔺采也骑在马上困顿地说:“我只是想把那本书看完嘛。娘你知道么,那本《琴女传》实在太精彩了,最后剑客死的时候我都差点哭了。” 薄脂闻言利落地翻了个白眼。阮少嫣也有些不赞成地说:“这种胡编乱造的文本还是少看点,江湖人谁不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整天想着情情爱爱,骨灰都不知道被撒在哪儿了。” 蔺采哦了一声,隔了会儿才低声问道:“所以,娘当初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我和爹,是这样么?” 阮少嫣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她低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马蹄踏碎了一地的晨露和日光,三人在沉寂中一路前行,也没有人想要出口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蔺采闷闷不乐地盯着阮少嫣挺直的背脊,薄脂冷眼看着他,一引缰绳,身下的马匹一时超过了两人走到了前面去。阮少嫣望着眼前那不停甩动的马尾巴,沉重地叹了口气。 风从密林间穿梭而来,那淡金的日光仿佛是一片片碎玉,自蔚色的天际纷纷扬扬洒下来,落在现在的人和以前的人身上。也还是一样的默然。 路还是同样的路,阮少嫣和蔺即川半天不说话,任逸尘根本也懒得开口,三人就这样前行着,偶尔一两声鸟鸣,更令人觉得辽远。 “咳,再行几里路就能到达意贤都了。”蔺即川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阮少嫣哦了一声:“穿过意贤都,然后就到望京了么?”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想道:“那妮子比我早出发三日,应该也差不多到了。”想着想着她又问:“意贤都这个地方,听起来怎么感觉和别处不太一样啊。” 蔺采就说:“听我师尊说,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都是儒门掌管的地盘,东胜神洲的儒门最高学府――真儒成学,就在那里。”他突然来了精神,说:“我想起来了,今年东胜神洲的三教御琴会不是快要举行了吗,就在意贤都啊。” 阮少嫣闻言也说:“对哦,每个大洲的三教历来都有的活动,今年你们轮到儒门坐庄啦?我们北俱芦洲今年刚好是道门,所以我爹他们现在忙得要命。” “哈,我师尊本来也想去凑个热闹,但他的琴刚好卖掉了,只能蹲在家里看报过过瘾。本来嘛,他弹得就不算好,又不拜在任何道门下,连参加御琴会的资格都没有。”蔺即川揭自己师尊的老底俨然是一把好手。任逸尘听他在外人面前这样不给师尊面子,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去。 阮少嫣敏锐地发现了任逸尘的情绪变化,随即转移了话题:“咱们来比比谁的马术更好吧!从现在开始,先到达意贤都的人就赢!” 说罢,阮少嫣清呵一声,扬起马鞭,迅速地超越了两人。蔺即川见状也追了上去。只有任逸尘,看到两匹马跑远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他根本不想看他们相谈甚欢的模样。 任逸尘便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远远的,他听到蔺即川在喊他:“师弟!你快点儿啊!” “知道了!”任逸尘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马鞭一抽,加快了速度追赶上去。 沿着小道,他循着两人留下来的马蹄印一路前行,却直到日上三竿都没有追到他们。 “奇怪,怎么走那么快?”任逸尘自觉不对劲,怀疑是自己走岔了路,可是那清晰的马蹄印却准确无误地向前方延伸着,此时他又听见了蔺即川的声音,在密林里显得有些空旷:“师弟,你怎么还没到啊?” 这声音,有古怪。 任逸尘勒住马,闭上眼睛凝神感受,突来的马蹄声令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逸尘,”蔺即川骑着马,微笑着从前面走来:“你真慢,快点走吧!”说着,他便朝任逸尘伸出手去。 任逸尘却突然拔剑而起,长剑毫不犹豫地就刺向了没有反应的蔺即川! 然而,剑尖仿若刺入虚空,蔺即川的身影像是一团墨渐渐在水里融化开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幻觉?”任逸尘收了剑,四顾周围地形,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这条道路一段通往林中,树林四周应都是平地小丘,然而现在却变成了隐约起伏的青山,就连正处正午的太阳都光线黯淡了许多,变为了半遮半掩的阴天。本是盛夏,但一声蝉鸣鸟叫也无,不知从何时起,周围变得一片死寂。 任逸尘下了马,安抚着焦躁不安的马匹,在心里思考:自己现在的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山魈精怪的迷魂术,要么是他误入了某些阵法。 他从衣襟里摸出一张符纸,双指轻擦燃起灵火,将能够助人看破迷障的符纸点燃,透过发绿的火焰,任逸尘再度观视。 周围的地形在火焰里很明显是正常的,并且看不出有任何阵眼的存在,任逸尘便否决了阵法的猜测。而且正常的灵火应是橙色的,变绿了,只能说明有其他的东西在作崇。 熄灭了符纸,任逸尘盘腿坐在树下,闭眼打坐。 他尽可能地将身体的感知与环境融为一体,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经由真气的环流让他接收到。他在明,要等暗处的东西先出手。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终于有了波动,就在任逸尘身处的东南方向,传来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任逸尘不动声色地握住剑柄,等待着那东西朝他靠近。 就在那东西蹿向他他的那一瞬间,任逸尘睁眼的同时长剑也应声而发,迎面而来的却是根根粗壮生刺的丑陋树藤,硬如铁器,一时之间竟然将任逸尘的剑缠得严严实实,无法撼动。 “树精么?”任逸尘咬牙掏出一张火符,以血为媒,火焰骤然腾空形成一条长龙,朝树藤的根部袭击而去! 此时那树藤根部突然动荡起来,一团绿光冒出,恍惚可见树精张牙舞爪的模样,火龙居然没办法对它造成伤害,反而是被吞噬殆尽! 就在这时,天外忽传来阵阵梵音,一串檀木佛珠突降,树精被佛珠上带着的圣洁佛力禁锢了起来,树藤也寸寸枯萎,腐化成碎屑。 任逸尘将剑收回剑鞘,就见那团绿光被一双白皙的手捧了起来。 “佛法无边,渡一切众生。” 黑发佛者为树精的元灵施行净化,绿光变成了柔和的白色,又渐渐变成了一棵普通的树苗。佛者将树苗重新置于土中,拾起了那串檀木佛珠。 “哎呀,这位少侠应是道门中人吧,怎会看不出这只树精是受了摄蛊呢?”佛者披着一袭雨过天青色袈|裟,笑意盈盈,说话却毫不留情面。任逸尘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向比较不好说话,闻言也只淡淡嗯了一声。 摄蛊是一种咒术,通常用于道行不高的精怪身上,是用以操控它们的邪术。 “少侠以后若再遇这种精怪,可尝试逼出它们的元灵,再用清心咒净化。” 乌发青年冲他双手合十打了个揖,又道:“此精已被我去除了摄蛊,少侠可按原路前行了。” 任逸尘点了点头,也对他行了个礼,牵过马就走了。 这算是一段有惊无险的小插曲,待任逸尘追上蔺即川和阮少嫣时,他们已经在意贤都的城门外等了许久了。 “师弟,你是走来的吗?”蔺即川头疼地问。 任逸尘也没有解释,只道:“进城吧。” 意贤都虽为儒门掌管的地界,与别的郡县倒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街道上来往的多是方巾深衣的学子,也很少看到寻欢作乐的场所,更多的是一些清圣学馆,传来朗朗读书声。 阮少嫣四处张望了一番后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儒门,这地方看得我都想读书了。” 三人边游览,边牵着马走到了一处琴舍旁边。 由于快到三教御琴会举办的时候了,此时正在琴舍里练琴的人有不少,释、道、儒三教的人都有看到。 “御琴会应该是在九月初一举行的,可惜我们要去千灯会,来不及观看了。”蔺即川道。 阮少嫣遗憾地说:“是啊,没机会参观东胜神洲的御琴会了。我还要赶紧带着妹妹回北俱芦洲,那边的御琴会也够我们忙活的。” 任逸尘不禁在蔺即川身边低声道:“你要看我可以……” 还没说完,蔺即川就大声说:“哎,你们快看,那边有一家茶馆在说书,说的好像是剑道顶峰的事!” 任逸尘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背影。 向茶馆走过去的时候,阮少嫣问道:“这个剑道顶峰是谁呀?他很厉害吗?” 蔺即川道:“雪剑擎莲冷独听,他是我们东胜神洲武林界的剑界传奇。听说他拜在曾以双剑灭一国的剑鬼的门下,尚未加冠就单挑三千剑师,只为证己剑道。自此之后他便一举成名,且整个东胜神洲再无人是他对手。传言道他的剑术甚至胜过了自己的师尊剑鬼,因此得封剑界的顶峰之号,称之为剑道顶峰。” 阮少嫣惊叹道:“这么厉害呀!那叫他来我们北俱芦洲试试。” 蔺即川脚下一个趔趄。 烛火无光。 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袈|裟下,掩盖着一具鲜血淋漓的躯体。 身上已无一处完好皮肤,长时间着地的双膝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纵使蒲团已被血红浸染,优昙梵声仍然没有痛嚎一句,只是日复一日跪在佛前,颤抖着念诵经文。 他顶礼叩首,双手结印,于淡白的微光中,释出一缕飘摇的魂识。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乾帝。莎婆诃。” 他忍着痛苦,将自己的魂识传递出去。 与此同时,身处千百里地之外的任逸尘莫名地有了感应。 他自身上掏出那串变得灼烫的焦黑的檀木念珠,只见被烧焦了的佛珠正在一颗颗褪去乌色,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那念珠也变了形态,原本平净光滑的表面,此时镌上了以梵文书写的金光灿灿的七佛灭罪真言咒。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好伤心……是我写的不好吗qwq下一本是狗血白月光三角修真,如果开预收有小天使会收藏吗qwq ☆、第 25 章 沐如杭怀抱绘着娇艳芙蓉图的翠玉琵琶,轻拨几下,其声清冽,如珠玉落盘。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按在琴弦上十分的相得益彰。 蔺即川和任逸尘看着他的动作,一个人喝茶,一个人托腮,两人都在等待着他的解释。 沐如杭放下琵琶,看着那方白生生的莲池说道:“这把琵琶,和这方莲池一样,都是自我梦中脱胎而来的。” “我天生带有异能,梦中之物可成为现实,但千日后,梦中化生出来的东西就会消失。”沐如杭拨了拨琵琶的弦:“我想,可能是昨夜我见过芙涉江的琵琶后有了印象,故而梦到了这把翠玉琵琶,然而我不知道她的琵琶上有裂痕,所以这一把由我梦中而来的琵琶便是完好的。” 蔺即川蹙着眉,满脸写着我不相信:“噢……那沐兄你的能力可真是……真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只得干笑了几声。 “我知道这很荒唐,但却是真的。不信你们过几日再看看,这方莲池已经快到了千日之期,很快就会消失了。”沐如杭恳切地说。 任逸尘在桌子下面的手扯了扯蔺即川的袖子。蔺即川本来快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唔,我相信你。……所以你才说莲池里从来都没有鱼?” 沐如杭点点头:“是的,这方莲池自化生以来,里面就只生长着莲花,我未曾见过任何一条鱼。” 蔺即川有些为难地说:“可是,那一日,我和师弟都看到了那条红鲤鱼,所以他才从亭子里跌了进去。不然你再让我们看一眼。” 犹豫了一下,沐如杭道:“那好,你们就亲自再看一看吧。” 任逸尘手还未好,蔺即川便脱了外衫,轻轻巧巧地踏进了被莲叶覆盖得密不透风的池子里。 他深吸一口气,纵身潜入了池底。 明灭的波光潋滟,蔺即川勉强睁开双眼查视,发现莲花的根部和池底果然如任逸尘所说,都是一片空白。看来沐如杭所言非假,他想道。 他想往前游去,但这池子看起来不大,却是深得很。蔺即川的水性一般,此时不得不浮起来换了口气,再继续往下潜去。 双手拨开莲茎,他在满眼的绿中看到了一抹隐秘又刺目的红。 红鲤鱼! 蔺即川按耐住兴奋的心情朝那红色游去,果然,一条摇摆着薄纱似的尾巴的红鲤鱼正安静地栖息在一丛莲叶的根部。 蔺即川尽量不惊动它伸出手去,但还没触碰到,红鲤鱼瞬间就摇着尾巴,一下子消失在了交缠错杂的莲茎深处。 “呼!”蔺即川浮上来后先是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然后他朝岸上的两人说道:“没办法,被它游走了,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一次我准备好了再去抓它。” 沐如杭递过去一块浴巾:“真的有一条红鲤鱼在里面吗?” 蔺即川点点头。 他又问:“你们为什么要抓那条鱼?” 任逸尘抬头看着蔺即川,眼里带着祈求。蔺即川只好道:“这个……实在是抱歉,沐兄,此事不便吐露。” 沐如杭理解地点点头:“无妨。不过你们最好赶在莲池消失之前将它抓获,否则我不知道那条鱼还会不会在那里。” 蔺即川道:“我明白,多谢。” 等他换了身衣服回来后,发现桌上堆着一些宗卷。沐如杭正拿着一卷翻着,眉头蹙起。 “出什么事了?”蔺即川问。 沐如杭叹了口气道:“凶案又发生了,听说在康城临近的意贤都。你知道那里虽说是儒门地界,但还是隶属康城的管辖。最近刚好快到三教御琴会举行之前的小琴会,在这个时候出事,官府急得要命,已经下了死命令了,让我们必须在小琴会之前查清楚。” 蔺即川啧了一声:“我们不是已经锁定芙涉江了么?不如就打听一下她在哪一间客栈,今天晚上来个瓮中捉鳖。” 然而沐如杭没有言语,只是嗫嚅道:“也……也不一定就是她。” 任逸尘和蔺即川对视一眼,都疑惑地看向了他。 “我……”沐如杭踌躇半晌,还是叹道:“算了,这事我会向官府说明的。至于夜袭之计,还是再说吧。” 蔺即川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道:“沐兄不习剑,是么?” 沐如杭愣了一下,但还是说:“啊?是的,我未曾使过剑,只会一点简单的拳脚功夫。” 蔺即川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待沐如杭出去衙门答复时,任逸尘对蔺即川说:“我看过他的手,和你的不一样。” 蔺即川摸了摸手上的薄茧,一边思索一边道:“确实,他的手根本不像练剑之人。但是……”他拔下头上的一支簪子在桌上画了一个玉佩的形状:“他掉下来的那块莲花玉佩,看那绳子的编结,明明是系在剑鞘上的饰物才对啊。” 任逸尘不知道怎么,竟然回想起了那个在他梦中出现过的身影。那把插在雪地上的剑,似乎并没有什么饰物。 他隐约觉得两者有种莫名的联系。 “哎,你发什么呆呢?”蔺即川问道。 任逸尘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了那串变了样的佛珠:“你看,大师的佛珠,昨天变成这样了。” 蔺即川盯着佛珠看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这是优昙梵声在施什么法术么?” 他触上佛珠光滑莹润的表面,那七佛灭罪真言咒的金光隐约更盛了一点。 是夜,风桐客栈。 蔺即川瞒着沐如杭,多方打听后,于夜晚只身前往了芙涉江住的客栈。 他进入客栈后,先是叫了盅酒慢慢喝着,等待楼下的客人开始稀少后,便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在来此之前,蔺即川将沐如杭的种种怪异行为都回想了一遍,认为他隐瞒着一些事实,也许就与芙涉江和琴声杀人案有关。 他今天来找芙涉江,也是为了这个。 上房只有四间,其中有两间是空着的。 蔺即川悄无声息地来到那两间房的门前,凝神细听。一间房里是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过了不久就传出了悉悉索索的脱衣声,蜡烛也随之被熄灭。 蔺即川尴尬地来到了剩下的那一间房前。 那间房里透着淡淡的昏黄烛光。蔺即川在上楼时早已收敛了一身气息,此时便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房里并不是万籁俱寂,有人在低声说着话,声音从一开始的轻微到越来越大。蔺即川听了,感觉像是在激烈地争吵。 “……你就为了这个将罪名栽赃到我身上?卑鄙无耻!”是一个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 “呵,也许一开始是,但之后呢?你的污名,可不全是我给的。你敢说不是么?”另外一个女子显然气定神闲,她的声音略低,慵懒妩媚。蔺即川很快就认出是芙涉江。 “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诬陷我……我就不会,就不会……你这个贱人!”那女子声音激动,大口喘着气,蔺即川能够听出她言语里的强烈恨意,甚至还感受到了她释出的杀气。 芙涉江面对她的愤恨只是嗤笑道:“对,我就是要他亲手毁了你,我就是要看你们互相怨恨,至死也方休!”说着椅子倒地一声巨响,有人站了起来。 “芙涉江!你该死,我要你死!我要你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房间里传来交手的声音,桌椅碰撞,杯盏落地,骤然琵琶声起,那个女子痛呼了一声,蔺即川听到液体溅在地上的声音,他不由得往前走了一小步。 就这一小步,芙涉江敏锐地察觉到了:“谁?!” 房门应声而破,芙涉江怀抱翠玉琵琶阴沉着脸,看着门外执剑而立的蔺即川。 “又是你啊,”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蔺即川一阵,眼神停留在他的脖颈处时,突然娇媚地笑了:“真是不知死活,那我就送你一程吧!” 蔺即川眼角余光只见房间里的另一个女子也握剑而上,便朝芙涉江攻去。 然而面对两人的进攻,芙涉江只是冷笑一声,对着金发女子朗声道:“我在千灯会等你!” 随后她一个翻云手,琵琶弦勾,震开的音波击中刚刚负伤的女子。眼看着蔺即川即将刺中自己,她从怀里扬出了一把粉末―― 蔺即川只闻到那股熟悉的莲花檀香,然后就觉得接触到粉末的皮肤都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啊啊啊!”长剑脱手,蔺即川痛苦地捂着脸和脖子,手上立刻沾满了鲜血和脱落的皮肤! 透过鲜血模糊的双眼,他只看到那个提剑的金发女子一边奋力将他推出粉末的包围圈,一边还在苦苦与芙涉江支撑着。眼看着单臂的金发女子被芙涉江打得震飞撞到了墙上,口呕朱红,一股凌厉的气劲突然自窗外直冲而来! “师兄!” 任逸尘焦急地奔到蔺即川身边,在看到他身上可怖的伤势后,他惊呆了。 “我没事……快走!”蔺即川勉强抓住他的手,被任逸尘一把背到了背上,血不断地从创口处流出,染红了两人的衣裳。任逸尘眼眶湿红,背着蔺即川冲出了客栈。 金发女子早在任逸尘进来的时候就趁乱逃走了。 此时在那一边,沐如杭手执一管通体莹润洁白、系着莲花玉佩的玉笛,正以笛音抵御着芙涉江的琵琶琴音。 “沐如杭?”芙涉江挑眉笑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沐如杭不答,指尖轻按,柔和的笛声冲击着琴音,芙涉江也绝不恋战,在翠玉琵琶上匆匆拨出一个音后就跃窗而去。 沐如杭便停止了吹笛,走到一盏破碎的灯面前,看着而因为芙涉江离去前拨出的音而裂开的痕迹蹙起了眉头。 他举起玉笛,看着那块垂下来的莲花玉佩,新换的绳子美观又牢固。沐如杭摸着许久未吹响的玉笛和玉佩,一颗眼泪就掉了下来。 蔺即川趴在任逸尘背上,身上脱皮的地方压着衣服火辣辣地疼,与此同时,身上还有许多处开始崩裂的伤口,那莲花檀香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令他难受地闷哼出来。 “师兄,我一定会救你……没事的……”任逸尘边往沐如杭家里赶,边泪流满面地说道。 蔺即川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想起自己以前,也曾这样背着重伤的任逸尘往家里奔。 那时候任逸尘在他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血堵在了嗓子眼,两人身上都是一片又一片的鲜红的血。那时候回家的路也和现在一样,又大又圆的月,又冷又清的风。他记得自己那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背着任逸尘,纵起轻功,心里期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师兄!师兄!”迷蒙间,他听到任逸尘带着哭腔唤他的声音,但他已经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意识很快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收藏qwq ☆、第 26 章 琴舍内,一名身穿淡紫色留仙裙的女子正坐在草枕上抚琴。她所弹的是一架通体乌漆、以朱金漆描绘苍山洱海的七弦琴。随着女子的素手翻拨,琴声如流水般潺潺泄出。 阮少嫣、蔺采和薄脂都和其他人一样,端端正正地跽坐在草枕上,聆听着紫衣女子的演奏。 那女子弹奏时的姿态沉稳优雅,手势复杂多变。虽说这是一首节奏偏快的曲子,她依然弹得不急不躁。 几朵皎洁的白梨花开在窄袖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时隐时现。由于她垂着眼注视铮然作响的琴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用螺黛描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仿佛蝴蝶的触角。 “真厉害,这曲《津上折梨调》重在考验琴师的手速,要求能同时使用三段小勾指和大行手,弹奏出两处和弦,差一个音就不算上等。看来此女功力十分了得,才能将这首曲子弹得如此行云流水。” 隔壁桌有人在低声感慨,坐他旁边的另一人便道:“何止,你看她所用的琴,朱金漆画着的苍山洱海图,可不就是那把名琴听夜么!” “名琴听夜?难道她就是真儒成学的叩琴之首――长泓听夜逸曲莺?” 那人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就是她啊!十七年前,逸曲莺正是以这把名琴听夜弹奏了长曲《莺啼序》,一举夺得了当年三教御琴会的魁首!” 蔺采听着他们热烈的谈话,看向了台上结束了弹奏、正抱着琴致礼的逸曲莺。 “逸曲莺自那年获胜后便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届三教御琴会。但现在看来,她今年有可能会参加,而且再次夺魁的希望很大呀。”邻桌男子的音量一时过大,就连台上的逸曲莺也侧目而视。 蔺采坐在一旁觉得有些尴尬,便凑过去好心地对那男子说道:“这位兄台,可否请你小声一点……”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阵短促密集的爆裂之声,蔺采的双眼顿时蒙上了一层血雾! “杀人啦!!!” 薄脂眼明手快将蔺采拖到了一边。众人都害怕地看着那个浑身不断喷血的男人,一边尖叫一边往琴舍外逃离。 阮少嫣浑身僵硬地看着那个已经断气的男人,她紧紧抓住蔺采的手,任由薄脂将他们两个拽出了琴舍。 “你怎么了?”出了琴舍,薄脂疑惑地问她。 阮少嫣喘着气,盯着自己儿子满头满脸的血,无力地闭上了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没事。 蔺采一边抹着头上的鲜血一边哀嚎:“天哪!怎么会这样子啊!”薄脂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给他递过去。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阮少嫣突然道。 薄脂看了她一眼:“其实,我还没有告诉你,有琴声的地方,都很危险。” 阮少嫣叹道:“那你这话可说得晚了。” 三人回去了客栈,蔺采迫不及待地钻进房里去洗头洗澡,阮少嫣和薄脂在外间坐着,两人都是无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过了好一阵子,阮少嫣才说:“当年这种事也发生过,我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见着了。”她顿了顿,道:“琴声。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她居然还在以这种方式杀人。” 薄脂蹙起眉,问道:“你好像知道是谁干的?” 阮少嫣低声道:“就是那个吟唱歌者,兰泽远道芙涉江。” 薄脂一下子怔住了。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阮少嫣,将言未语地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你……你如何得知,就是她呢?”他终于忍不住问。 阮少嫣道:“我与她交过手……错不了,肯定是她。” 薄脂看着她的侧脸,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蔺采此时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出来了。 “娘,我们明天就走?不看完小琴会么?”他问道。 阮少嫣道:“不行,太危险了,还是直接去望京吧,也没多少路。热闹的地方总归安全一点儿。” 蔺采闻言就笑了:“嘿,这话以前有人也跟我说过。”他望了眼薄脂,对方却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在沉思什么。 “小采,出去帮娘买个幕离……算了,我自己去吧。”阮少嫣刚想站起来,一阵眩晕,她又跌回了椅子上。 薄脂拉过他的手一搭,问道:“你身体真气运行不畅,怎么回事?” 阮少嫣疲倦地摇了摇头:“无事,当年中了芙涉江一根毒针,有些余毒一直逼不出来,左右也不影响什么。” “这怎么行?万一是慢性毒素呢。我还是帮你运气治疗吧。”薄脂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蔺采一边出门一边道:“那娘我出去帮你买了啊!” 他从客栈里一直走到了街上,两边的商贩繁多,各式各样的货品使人目不暇接。蔺采边走边看,顺手买了份江湖日报来看。 “咦,这说的是……持续多年的诡异凶案?”蔺采拿着报纸,站在树下停住了脚步。 他匆匆游览着纸上的每一行字。 “……七十余年间,大齐各地统发数百起爆裂出血致死案件,距调查全系为武林纠纷,至今仍为悬案。”蔺采将报上文字念了出来,摇了摇头。 “死者均为武林中人,死前均听过琴曲表演,武林界认为应与二十二年前的……哈?怎么没下文了?!” 蔺采将报纸翻来覆去,无奈地看着报贩卖给他的只有上一版的江湖日报,叹了口气,将它塞进了兜里。 他走走看看,和一家商铺打听到了幕离店的地址,转身往街巷深处走去。 这是一条栽满杏树的幽静街衢,窄窄的粉墙的巷子,盖着青瓦,淡绿的一丛丛的叶子自墙头伸进伸出,形成了阔大的伞盖。 幕离店就在街道尽头最深处的那一家。 蔺采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巷子里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就只有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此时他无意间抬头看了一下左手边的墙,吓得他顿时拔腿往前跑去! “啊啊啊啊!!” 眼见那人正站在白墙上方向下凝视自己,蔺采反应及时,一边跑一边想要呼救,但那道身影自墙头跃下,轻轻松松就伸手打中了他的后颈处。 蔺采半句话也没说就晕了过去。 金发女子提起他的衣领,背着他纵上墙头,隐没在了浓密的树丛中。 薄脂帮阮少嫣运气排出残存的毒素后,她便暂时陷入了沉眠。他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夜色浓重起来,还是不见蔺采的身影。 “买个东西也能去这么久!”薄脂头疼地想。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渐渐感到不对劲了。 看了眼仍在床上休息的阮少嫣,薄脂决定立刻出去寻找蔺采。 他在街上四处奔走,打听到了幕离店的地址后就往那条巷子里赶。 夜半,巷中寂静无人,圆月明晃晃地照耀着一片黑暗的道路,映出了各种各样的古怪的黑影。薄脂站在巷口顿了顿,迈步走了进去。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巷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直到走到了尽头那间已经关闭了的幕离店,他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是死巷子啊。”他想了想,原路返回,这次他看的是两旁的墙与树。 很快,他就在一棵树上发现了被明月反射出银光的丝线。 “琴弦?”他捻起一根看了看,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拴在树枝上的琴弦还系着一张小纸条,薄脂解下来看了眼,立刻便跃下了墙头。 距离意贤都的琴舍不远有一处竹林,金发琴师正轻盈地坐在竹枝上,她披着素雅的雪青薄衫,发上仍然只有简单的一枚珐琅华胜。蔺采被她用一条绳子绑着垂在半空中,他还没从昏迷中醒来。 薄脂很快便到达了竹林,在看到蔺采的样子时,他脸色阴沉地看向坐在上方的金发女子。 金发女子一挑眉,道:“来的居然是你。” “放了他。”薄脂冷声道。 金发女子抬起一只手,握住了绑着蔺采的绳子,她将系在竹枝上的绳结接了开来,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她道。 薄脂讽刺道:“你有什么话可说?关于那些被你残杀的人么?” “呵。”金发女子凄然地笑了笑,她的眼神落在身着黑衣、戴着半边木质面具的薄脂身上:“你觉得他们都是被我杀的么?” “难道不是吗?”薄脂反问道。 金发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那你为什么不觉得是芙涉江干的?因为她和你来自同一个组织,是么?” 薄脂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了起来,他暗暗握住了衣袖中的软鞭,没有言语。 “不用装了,我认识她比你来得要更早。芙涉江就是个贱人!你和她一样,都是一丘之貉!”金发女子突然松开了手,蔺采便直直地从好几米高的竹枝上掉了下去。 薄脂神色一凛,身形随动。软鞭挥出,堪堪卷住了蔺采下坠的身躯。但他很快闷哼一声,肩膀已经被一根雪亮绝细的琴弦穿透而出! 那处旧伤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琴弦,而且肩膀还被缠住了,血肉绞死在了琴弦中。薄脂咬牙一手抱着蔺采,一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块铁制镖片划断了琴弦。 收回断掉的琴弦,金发女子道:“芙涉江那个贱人现在就在康城,我会去找她。至于你,还想要欺骗那个女人多久呢?你的任务不过是引着他们去往东乡,好让她灭口吧。” 薄脂抿着唇瞪她。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金发女子从竹枝上立起来。 薄脂因为伤口的疼痛而不停地冒着冷汗,他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道:“你爱谁谁。” “你会知道我的名字,二十二年前,我曾是武林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噩梦。”金发女子说到此处,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她看了看已经开始微微发颤的薄脂,嘴唇抖了抖。 眼看着女子衣袖飘扬,纵身消失在了竹林中,薄脂终于松了口气,狼狈地向后倒退几步栽倒在了松软的土地上。 他喘着气捂住肩伤,那里现在一片麻痹,浑身也随之开始无力起来。他想,那琴弦里应该有毒。 蔺采的后颈红了一片,他仍无知无觉地趴在一边。 薄脂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盯着天上那轮大得离谱的圆月,脑海里反复回想着方才金发女子离去前说的话。 “我名魄罗琴雅,东胜神洲武林界,十二玄音之摄命琴姬。” ☆、第 27 章 大齐郡首,神府。 八月初五,夏暑未去。 隔着隐隐绰绰的画屏,朱衣乌发的男子斜倚在酒楼的栏杆上。拨开重重珠帘,他手持樽盏,望着下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将酒樽里浅薄的酒液一饮而尽。 一只白凤头鹦鹉儿掠过树梢,窝在一团玉兰花里聒噪地叫了几声,很快又展翅飞去。赋君抒将珠帘撩在银勾上,随意地往楼下扫了一眼,却被这一眼摄去了魂魄。 目光透过摇曳的葛帘和花树,赋君抒便看到了他。丝锦白袍上绘着霜雪墨竹,岫岩玉竹枝簪子松松挽起黑发,一双温和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身旁的深衣少年,唇瓣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赋君抒手里的杯盏还残存着一点薄酒,他的手一松,青铜樽骨碌碌就往楼下坠去。 眼看着酒盏快要砸中深衣少年的头,白袍青年随手一挥,衣袖翻飞间,酒觞已经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就在这时,赋君抒足下轻点,敛裾一跃而下,从酒楼上稳稳地落在了两人面前。他的袖子拂过白袍青年的脸颊,带着不加掩饰的龙涎香气。 当他落地时,白袍青年的青丝顿时四散开来,赋君抒的手里也多了一支岫岩玉竹枝簪子。他眉眼盈盈地望着对面一脸冷意的青年,将那支簪子递了过去,悬在半空中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深衣少年也被方才的变故吓了一跳,加上此时深刻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好僵笑着开口打破沉闷:“神竹秀大人,这位公子是您的旧相识么?” 神竹秀墨发凌乱,也没有伸手去接过簪子,只是冷厉地看着赋君抒,抿着唇不发一言。赋君抒心下凄然,只好对深衣少年笑道:“唔,我们多年前因为小矛盾而断了联系,至今已十载有七。今日得以重逢,想是不易,在下可是迫切希望能够重续前缘呀。” “这、这样啊……那,大人……”深衣少年望了眼依然不语的神竹秀,有些为难地蹙起了眉。赋君抒冲他轻微地摇了摇头,拉过神竹秀的袖子,不管他的挣扎,将他拉了就走。 “大人……!”深衣少年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离去的背影,他一时间怔住了。 酒楼下停着一辆朴素的青锥马车。赋君抒一把将神竹秀搡了进去,随即吩咐车夫御马。 两人的黑发交缠在一起,赋君抒倚在软枕上,手里把玩着竹枝簪子,看着对面那张仍是记忆中未曾改变过的脸。 “将簪子还吾。” 神竹秀转过头去,看着车壁上的淡彩图绘,那述说着长歌怀采薇的褚色画卷,他见过许多次。 赋君抒附身向前,两人头额相触,直直地看向了他的眼睛里:“我现在该称呼你为什么呢?是神竹秀大人,亦或是,我的,归思。” 谁也没有动。神竹秀平静地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汝不该这样的,皇上。这样的汝太可笑了,将簪子还吾罢,吾同汝一样,还有许多事务要去处理。” 赋君抒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将他扳过身去,从身边的小木柜里拿出一把梳子亲自为他梳头。 “……赋君抒,汝不必如此。”神竹秀抓住了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 他垂下眼,盯住车内铺着的九凤团花毯子,断断续续道:“吾帮汝,不是为了什么……汝不必如此。若汝觉得吾会威胁到汝……”话未说完,他就被赋君抒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两人许久,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神竹秀僵硬着身体,只觉得后颈被濡湿了一大片。那滚烫的眼泪烧着他,烧得他无路可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他开始颤抖起来,无力的身体任由赋君抒圈在怀里抱着。车厢仿佛也变成了颠簸的船舱,如同他当初远走时所乘的一样,是一颗漂泊的泪。 良久,赋君抒才松了手,背过身去扶着额头,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失态。 “跟我回去看看后再走吧。”他近乎祈求地说。 神竹秀心里一声叹息,他道:“皇上,汝真的不必如此。汝让吾去,吾会去的。” 马车沿着皇城的偏门入了小道。 两人下了车,一前一后地走在皇宫里的石板路上。神竹秀已经重新束好了发,赋君抒也恢复了常态,只是眼眶微红。 不管人世如何变迁,这皇城似乎也一直保持着自己原有的风貌。 神竹秀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些颜色素净的飞檐翘角,装饰用的青铜炉鼎上系着红绸带,杨花、白棠、鸽子树,还有菖蒲和小瓣樱,偶尔跃出来几只翠鸟,都是从前熟悉的景观。 走过朱桥,他们心有灵犀般来到了那处竹山舍前。 那里已经被修缮一新,沉香木的牌匾依然古朴典雅,镌刻着神竹秀亲手书写的三个字。 赋君抒推开竹门,绕过葱郁竹林和云母山,从前的那方湖泊原本一直生长着许多水生植物,因为没人打理,几乎要淹没了八角亭的底座。现在那里干净清爽,只有一两朵抽出花苞的莲花。 两人步入亭子里,赋君抒端出一套梨花木茶具,自青花瓷罐里舀了水出来烧。 “今年新供的大叶茉莉,是你最喜欢的。”赋君抒边往茶壶里填茶叶边道。 神竹秀默然地看着他流畅连贯的动作。 等水烧开的时候,赋君抒道:“十七年未见,你在儒门的地位竟这样高了。神竹秀这个称呼……应是四儒君子之一吧。” 神竹秀偶然瞥到他衣襟里插着的那把乌木骨的扇子,心里骤然疼得紧缩起来。他转过头去望着水气不断上升的茶壶,说道:“是的。汝……汝近来过得也好罢?” 赋君抒笑了一声:“我当然好,我若是不好了,大齐也要完了。”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见水开的声音,急促的像是不规律的心跳。赋君抒提起茶壶注水,茶香涌上来,他压着茶盖的手有些微颤。 赋君抒斟完了茶,自袖中掏出一块玉牌:“这个给你,下次要来……直接就可以进。” 神竹秀如他所愿收下了玉牌,看着赋君抒低垂的脸,他道:“皇上……喝完这一盅茶后,请容草民告退罢,以免耽误了陛下理政之机。况且,吾也要尽快回转儒门。” 赋君抒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杯子跌到地上泼洒出了一地余香。 “……我们之间,非要如此生疏么?”赋君抒难过地问道。 神竹秀叹了口气。他看着对面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子,他是儿时玩伴,他更是一国之君。 “那么陛下想要与草民谈论何事呢?”神竹秀问。 赋君抒握起拳,他浑身发冷,仿佛十七年前那个雨夜,冷得彻骨。他自一地薄薄的湿冷积水里拾起那把丝绢扇子,满眼是朦胧缭绕的白丝丝的雨帘,青的紫的疼痛的天,令他再也看不清任何颜色。 “他如何了?”赋君抒突然冷笑道,“那个孽子,你叫他什么呢?” 此时,无人品尝的茶渐渐的冷了下去,茉莉的香气也断了。 就在赋君抒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神竹秀开口了。 “平淑。他叫平淑。”他道。 赋君抒一下子红了眼眶,他哆嗦着转过身去,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嘶声道:“你怎么会答应那种要求?!” 神竹秀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他来不及地揩去泪,就匆匆道:“草民告退。” 踉跄着奔出竹山舍,神竹秀想要冲出这重重叠叠山穷水尽的皇宫。然而那出口太远了,实在太远了,他怎么也像是跑不出来。 赋君抒面无表情地孤身坐在亭子里,泪顺着脸滴在衣襟上。他抽出那把乌木骨的丝绢扇子,哗啦一声展开,看着上面的霜雪墨竹图,替自己斟了一杯冷茶。 茶满上,赋君抒端起来喝了一大口,面对空无一人的亭子,他只说:“好茶。” 深衣少年等在酒楼的树下,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暮色四合,他才隐约看见了神竹秀颓然走来的身影。 “神竹秀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少年几乎要热泪盈眶,他跟在神竹秀身边絮絮叨叨地说:“大人,刚刚儒门一直在派人找您,让您快些回去……” 神竹秀缓了缓气,有些低落地说:“知道了,先回湘府罢。” 少年见状,不敢再说一句话,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神竹秀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奇怪。 夜幕降临,真儒成学的大门点起了灯,当神竹秀领着少年走进去时,门口执灯的儒生都朝他敛衽致礼。 “汝先回去罢,小琴会的事,吾自去找主事商议。” 放走惶惶不安的少年后,神竹秀没有立刻去见主事,而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先回了一趟房。 他将自己放倒在床榻上,闭着眼睛陷入了浅眠。 “师尊?师尊……”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有人在轻声呼唤着他,神竹秀缓慢睁开酸涩的双眼,看也没看就问道:“平淑?” 少年清脆的声音低声说道:“师尊,早晨您还在神府处理当地儒门的事务时,主事就一直在找您。” “好的,吾马上去。”神竹秀自床上坐了起来,披上外袍后就匆匆离开了。 平淑送走他后,将房里的灯都点上了。他淡薄秀致的眉眼在烛火下像个玉做的雕像,玉冠绶带,素雅的衣袍上绣着墨汁淋漓的飘逸字迹。 房内的一张大几上,一尊孔子像前摆着香炉,袅袅轻烟徐徐而上。 另一边是放得密密麻麻的书架,一张书桌上笔墨纸砚凌乱,还搁着一个莲花形的透明琉璃盏。 平淑捧起那个琉璃盏,手指伸进水去,逗弄着里面的鱼。 一条红色的鲤鱼。 ☆、第 28 章 荣王世子六七的最后一日。 夕阳的余晖桃粉中带着重金色,淡淡洒在压纹薄绢画帘上,风起风落,帘子也如涟漪般徐徐波动。 荣王妃正跪坐在蒲团上,为自己的亡子诵经祈福。天下间虽没有父母给儿女戴孝的说法,但她还是固执地穿着一袭白衣,黑纱披发,使得她原本艳丽的面容憔悴了许多。 寺堂里空无一人,荣王妃手执念珠,一行清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淌下。 画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来,赋君抒换了身肃冷的玄色直裾,他没有进去,只是扶着门框,隔着帘子望见荣王妃单薄失落的背影。 “你求的佛,能让他复活么?”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画帘摔在门框上发出咯啦的声响。 荣王妃不为所动,她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佛珠。 回到了御书房,赋君抒自堆满了折子的案桌上拣起一份压盖着盘龙纹的朱色密函。 “荣王已于今日抵达游府。” 赋君抒扫了一眼,召来了内侍。 不一会儿,一个燃烧着火光的火盆就被捧了过来。 将密函的一角伸进火中,赋君抒看着那渐渐上行的火舌,松开了手。 窗外,最后一点温暖的橙色光芒也消失了。 虫鸣阵阵,晚风带来夜来香的馨气。 沐如杭坐在灯下翻阅着医书典籍,一页又一页,却始终找不到能够解开蔺即川身上奇特的毒的药方。 任逸尘坐在床边,用一块干净的毛巾不断拭去从蔺即川伤口中渗出的血。他们都是一天一夜未眠,眼睛全都熬红了。 “唔……”此时,昏迷许久的蔺即川终于呻吟一声,自无尽的梦魇中挣扎着清醒过来。他尚未开口说话,就先疼得直喘气。 “师兄!”任逸尘丢下血污的毛巾,趴在他的耳边急切道:“师兄,你好点了吗?师兄你不要怕,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蔺即川颤抖地自被中伸出手,蹭了蹭他泪湿的脸庞:“哭个屁……又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 任逸尘本想抓住他的手,又怕伤到他已经伤痕累累的皮肤,只好强忍着道:“沐如杭已经在找办法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蔺即川勉强地笑了笑。 “蔺兄,你现在全身皮肤都很脆弱,我暂且用布条帮你裹上了,在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不宜乱动。”沐如杭放下医书,走到床边替他诊脉,有些抱歉道:“这毒刁钻古怪,我医术一般,从来都没见过。” 任逸尘闻言,难过地低下了头。 蔺即川笑了笑:“说什么话呢,沐兄,已经很感谢你了。这毒想必是之前那个奇怪的少年给我下的,本来还不到毒发的时候,却被芙涉江提前触发。看来他与芙涉江应该关系匪浅。这是好事,我们又多了一条线索了。” 沐如杭叹了口气:“你别逞强,现在你身上的皮肤稍微碰一碰就要出事。我的医术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我想,不然还是求助于他人吧。” 他道:“武林界的七神医,若是能找到其中一人,蔺兄你的毒应该就可以解。” 蔺即川闻言忍不住笑道:“难不成你说的是东胜神洲武林界的一蛊四毒七神医?沐兄啊,那等分量的大神我只怕请不起。” 沐如杭啧了一声,道:“否则,就只有让给你下毒的人亲自为你解毒,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现如今,我只能帮你暂时延缓毒素的蔓延。” “没关系,时间应该足够的。我们明早就出发去望京吧,芙涉江不是说她会在望京么。”蔺即川道。 任逸尘和沐如杭都不赞成地瞪了他一眼。 “你开什么玩笑,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车马颠簸!至多撑到意贤都,你想体验剥皮的痛苦吗?”沐如杭严厉地说。 蔺即川果然安静下来思索了一番。 正当任逸尘和沐如杭都松了口气时,他突然道:“那就去意贤都吧!” 这次就连沐如杭都想把他给活活打死! 翌日,沐如杭找了辆马车,车内垫满了软枕,才把跟陶瓷一样易碎的蔺即川小心地放了进去。 “我警告你不准乱动,出了什么事你自己担着。”沐如杭最后仍是不放心地说道。 任逸尘点了点头:“我会注意。” “我又不是跟你说!”沐如杭气得摔下了车帘。 蔺即川看着他,忍着不大声笑出来,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把皮给笑裂了。 莲池里的那条红鲤鱼已经被任逸尘捉住了,此时正在缚命球里安然地游来游去。 虽说拿到了红鲤鱼,但任逸尘也没有想起任何一件事。蔺即川觉得此事应该还是要等找到优昙梵声才有办法弄清楚,看师弟一时半会无法恢复记忆,他心里莫名地又高兴又心酸。 为了不颠到蔺即川,沐如杭尽量以最慢的速度驾着马车。因为如此,一直走到了快要傍晚,他们才刚刚出了康城的地界,来到了中途。 沐如杭驾着车,冲车里的两人道:“看来今天到不了意贤都了,露宿一晚你们介意么?” 然而没人回答。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他奇怪地停下了车,一掀帘子,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隔着软垫,任逸尘正靠在蔺即川怀里睡得昏天黑地。蔺即川一手虚虚地环着他,冲沐如杭苦笑了一下。 “沐兄你放心,我待会把他踢出去守夜,你进来车里休息。”蔺即川道。 沐如杭摇摇头:“没事。”他靠在车上,问道:“蔺兄,那条红鲤鱼,我不知道你们要拿它做什么,但看它能在没有食物的状态下存活这么久,我也知道它并非凡物。路途颠簸,你们可得把它保管好。” 蔺即川点头道:“我知道,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沐如杭突然问:“蔺兄,你平常会做梦么?” “这个,肯定会啊,只是我没你那种神奇的能力。”蔺即川笑道。 沐如杭凄然一笑,将头别过去,望着逐渐下坠的红日轻声道:“可惜,惟梦闲人不梦君。” “什么?”任逸尘刚好在他怀里扭了一下,蔺即川没有听清楚,便问了一句。 “没什么,继续赶路吧。”沐如杭道。 夜色深沉,寂静的森林中只有虫鸣和车轮骨碌碌转动的声音。任逸尘自睡梦中醒来,见自己正靠在师兄身上,吓得一个劲直往后退。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事?!”任逸尘又慌张地向前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蔺即川摆了摆手:“傻子,我没事,你睡得可真好啊!做了什么美梦?” 任逸尘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 马车此时突然重重地颠了一下! 任逸尘想也没想就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蔺即川,待马车平稳停下后,他才松了口气。 “沐兄,出什么事了吗?”蔺即川问道。 沐如杭在外面道:“这……前面有另一辆马车。” 两人下了车后,就着浓烈的月光,都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通体漆黑的马车。 蔺即川当即道:“是那个黑衣少年的马车!” 他刚想走过去看个清楚,就被沐如杭一把拉住了:“你在这里等着,还是我和任逸尘去看看。” 任逸尘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马车边,他喊道:“这里有个沼泽,小心点!” 沐如杭和蔺即川对视一眼,蔺即川道:“一起过去吧,我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在月色下是暗沉的一块阴影,缰绳断裂,没了那两匹马的踪迹。任逸尘掀开车帘,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人已经走了。”他道。 沐如杭四下查视了一番,对蔺即川说:“蔺兄你不要着急,马车虽然有泥土的痕迹,但是人和马都不见了,他们应该是骑马走了,没什么大事。” 蔺即川看着那辆黑马车,不甘心地掀开车帘又看了一遍。 “你觉得他们会去哪里?”沐如杭问。 蔺即川摇了摇头:“我猜测是东乡,但现在看来,也许他们还在湘府,就在意贤都或者望京也说不定。” 任逸尘道:“那我们是要去望京还是意贤都?” 沐如杭蹙起眉:“只能先去意贤都。” 蔺即川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正打算走回马车时,任逸尘脚下突然一绊,硬生生扑到了地上,摔得浑身是泥。蔺即川哎哟一声:“师弟,你怎么平地都能摔?” 他把任逸尘扶了起来,却见任逸尘自地上捡起了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 “嗯?这是什么,玉佩?”蔺即川拿起来一看,顿时瞪大了双眼。 他将那块莲花玉佩看了又看。 沐如杭走在前面,半天没听到他们俩跟上来的脚步声,此时便疑惑地转过头去:“蔺兄,怎么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蔺即川手中拿着的莲花玉佩。 蔺即川将玉佩递了过去,道:“沐兄……这是,你的么?” 沐如杭的双手颤抖着,他盯着那块光净的莲花玉佩,轻轻地将它捧在了手中。 任逸尘拉了拉蔺即川的袖子,示意他看沐如杭的腰间――那里别着的玉笛上也系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莲花玉佩。 蔺即川看着沐如杭紧紧地捏着玉佩,滔滔的眼泪从他的脸上一直落到了玉佩上和手上,打出了湿润的痕迹。而他仿佛无知无觉,只是对着那块莲花玉佩流眼泪,白发在月光下显得萧瑟又冷寂。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道:“是……是我一名故人的。” 他拭去泪,将那块莲花玉佩收进了衣襟里。 “我们走吧。”他道。 蔺即川跟在他身后问道:“可是沐兄,为什么你的故人的玉佩,会出现在这辆马车边?” 沐如杭停住了脚步,语气忽然变得生硬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他转过身,面目在月色下青白相映,恍若鬼魅。 “而且,他已经死了。”沐如杭平静地说。他的目光落在任逸尘身上,自嘲般勾了勾唇角。 任逸尘一下子白了脸色。 三人气氛冷淡地回到了马车上,在外面生了堆火,任逸尘守夜,沐如杭和蔺即川无言地坐在车里。 沐如杭拿出了那块莲花玉佩,拿在手中不断摩挲。蔺即川借着车外的火光,看清了玉佩上遍布的磕磕碰碰的痕迹。他又仔细地看了看沐如杭腰间笛子上的那块,则是温润光滑,一点点损坏都没有。 蔺即川又看了眼沐如杭手中那块玉佩的绳结,心下了然。 那也是一个系在剑鞘上的结。 由此看来,这块玉佩一定是曾被系在剑鞘上,跟随着主人四处征战,才会造成了玉佩上的这么多道伤痕。 沐如杭将玉佩握在手中,疲惫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明月。 任逸尘靠在火堆旁边,不时拨一拨燃烧的树枝,他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那个梦中跃下悬崖的身影。 他当时在梦里叫他什么呢? “冷……什么?”任逸尘烦恼地蹙起眉。 ☆、第 29 章 阮少嫣自昏睡中醒来,发现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支结满了烛花的蜡烛。 “小采?薄脂?”她下了床,整个房间都走遍了,仍然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已是半夜三更,阮少嫣孤身在房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怎么回事,他们跑到哪里去了?”她越想越怕,最终还是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剑,打算出去寻找他们俩。 普一推开门,她的剑鞘清鸣,一道银光闪过,系在门框上的丝线便被斩断。 阮少嫣捻起一根来搓了搓,疑惑道:“琴弦?” 她忽然暗道不好,提剑就往外冲去。 深夜的街衢无比寂静,连更夫也懒散了起来,梆子敲得有气无力。阮少嫣施展轻功,匆匆略过一排排整齐的青瓦屋顶,心也如断断续续的梆子声一样忽上忽下。 她旧患初愈,很快就没多少力气了。立在树上喘气,阮少嫣无奈地靠在了树干上。 突然间,不远处“铮”一声响,阮少嫣敏锐地望向声音来源,握剑的手骤然锁紧。 雪青薄衫的金发女子架琴在膝,正用仅剩的一只手挑着弦。 “不要相信你身边的那个人。”她道。 仿佛只是一场诡艳的梦境,金发女子低声说出这句话后,便如鬼魅般消失在了阮少嫣的视线里。 “什么?”阮少嫣蹙着眉,不解地回想着金发女子方才的话。 她望着天际淡淡的薄云,自言自语道:“身边的人……是指薄脂么?” 天光大亮。 薄脂一睁开双眼,就看见悬挂着浣纱图重帘的床顶。 他的身体还有点麻痹,耳边却传来了动听的琴曲,空气中缭绕着安神香的气息。 顾不上还未恢复的身体,薄脂迅速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扭头就看到了被绢屏隔开的里间,抚琴的人影隐约可见。 “你是谁?”他肃声问。 琴声未止,女子灵秀的声音问道:“这就是汝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薄脂将手伸进怀里,摸出软鞭,冷声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呢?” 此时,坐在琴后的人闻言停止了弹奏,起身向外走去,绕过了画屏。 “怎么是你?”薄脂愣住了。 逸曲莺淡笑一声,敛袖对他做了个请坐的动作。 “汝该感谢吾的。” 小火炭盆上的茶壶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逸曲莺端着茶盏,白烟袅袅上升,遮住了她含笑的嘴角:“昨晚儒门紧急召吾回去商讨小琴会之事,吾本还在琴舍练琴,想连夜赶回去时,正巧在竹林那边的路上发现了汝们两个。”她斟茶的动作娴熟优美。 薄脂盯着她隐藏在雾气中的脸庞,也不想跟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蔺采呢?” 逸曲莺将茶盏递了过去,嫣然一笑:“他早就醒了,现在正在外面吃早餐。” “……”薄脂难堪地扶住了额头。 他站起来转身想离去时,逸曲莺在他身后道:“汝中的毒吾已经帮你解了。吾很好奇,那天晚上汝们是经历了什么?” “与你无关。”薄脂冷淡地说。 蔺采正坐在饭桌前吞着粥,看见薄脂来了,他连忙口齿不清地说:“哎呀,你饿不饿,坐下来一起吃呀。我跟你说,逸姐姐真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薄脂简直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你娘还在客栈等我们,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你赶紧吃吧。”他道。 蔺采无辜地看着他:“哦……你真的不吃吗?” 待蔺采和薄脂进去辞行时,逸曲莺已经回到座位上继续抚琴了。听了蔺采一大通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词,她只笑了笑道:“既是有人在等,那就快些回去罢。” “真是多谢逸姐姐了,希望您在御琴会上能再次夺首。”蔺采说着,偶然间看到她指下抚拨的琴上,苍山洱海图附近,刻着“长泓”两个小字。 他便问道:“咦,长泓?这把琴不是名为听夜么?” 逸曲莺嗯了一声,笑道:“没错,这把琴名为听夜。但长泓是制琴者之名。” 两人辞别了逸曲莺之后,便匆匆赶回了客栈。 阮少嫣正坐在房内发呆,看见薄脂和蔺采回来后终于松了口气,急忙问道:“你们俩去哪里了?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直到确认两人安全无虞后,她才放下心来。 蔺采安慰道:“娘,没事,让你担心了。”他看了眼薄脂,见对方摇了摇头,便道:“呃,我昨天,我昨天出去买幕离迷了路,幸好逸姐姐收留了我一晚,薄脂出去找我,我们早上在客栈门口遇到的。” 阮少嫣疑惑地问道:“逸姐姐是谁?” “就是逸曲莺呀!”蔺采道。 阮少嫣看了眼薄脂,勉强地笑了一下:“哦,是这样子,那可得好好感谢她了。你们没事就好,吃饭了么?” 蔺采急忙道:“已经吃了,娘,你吃了没?我出去给你买点吧。”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阮少嫣有些心神不定地说。 三人便退了客房,牵着马往城门走去。 一路上,阮少嫣几次偷偷打量薄脂,又看看蔺采,在心里暗暗疑惑。 她随意地问了蔺采一句:“小采,你和薄脂是怎么认识的?” “哈?”蔺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出了一身白毛汗,他干笑道:“啊……这、这个,我们就是,都是青云镇上从小玩到大的嘛,当然认识了!” 阮少嫣哦了一声:“这么说你们认识很久了嘛?”她状似无意地说:“薄脂,你是青云镇上的哪一户啊?我怎么记得青云镇上没有姓薄的人家?” 薄脂平静地说:“我是后来才搬过去的。” 蔺采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娘你不知道,后来青云镇上出了好多奇怪的事,我讲给你听吧!先说在镇上有一户姓廉的人家……” 夏暑酷热,蝉鸣阵阵。 阮少嫣道:“这离望京还有多远呀?” 蔺即川看了下四周,想了想道:“大概还有不到十里吧。”他转过头去问任逸尘:“师弟,你怎么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 任逸尘冷冷地说:“你想多了。” 蔺即川唔了一声,便又转过去和阮少嫣继续说着话。 别说剑了,两人就连背上的剑鞘都是同一个模样! 任逸尘只顾两眼冒火地盯着黄泉剑与碧落剑,竟连他们的谈话也不注意了。 “不过真奇怪,我们的剑倒像是一对呢。”阮少嫣脸颊微红地说。 蔺即川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啊哈哈,是啊,不过这把剑是我师尊给我的。” 阮少嫣道:“我有个猜测,这两把剑会不会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呢?”她顿了顿,见任逸尘的眼光也望了过来才说:“毕竟它们那么相像,连名字也很配。” 任逸尘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有可能,那我回去后得问问师尊这把剑的来历了!”蔺即川笑道。 此时,阮少嫣微笑的脸庞忽然扭曲了一下,她捂着手臂皱了皱眉。蔺即川见状急忙停下马来问道:“是那天的伤又复发了么?” 阮少嫣苍白着脸道:“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只是没过多久,她竟疼得连缰绳也握不住了。蔺即川啧了一声,跳下马去,将阮少嫣抱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马上:“我们两个共乘一匹吧,现在快点赶路去望京,我马上就带你去找大夫!” “这……”阮少嫣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她偶然瞥到了一边任逸尘深沉的目光,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下午时分,三人便到达了望京。 湘府郡首――望京,作为有钱中的有钱,望京真正穷得只剩下了钱! “太夸张了吧!为什么连瓦片都是琉璃!” 蔺即川啧啧感叹,阮少嫣也不断赞许着,只有任逸尘怨念地跟在他们身后,又憋屈又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这儿的医馆不知道在哪儿……我们还是问一下别人吧。”蔺即川道。 待他问完了路回来时,就看到任逸尘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望京最有名的白雪医馆在城南的宁广巷。” 蔺即川皱起了眉:“你这人……真是的。那我们便往城南去吧。” 夕阳昏黄的光线渐渐漫上来,阮少嫣忍着越来越疼的伤口默默走着,脸色苍白。蔺即川看了便问道:“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用啦,没几步路……”她笑道。 他们刚进入宁广巷时,从拐角处翩然走出了一个浑身雪白的年轻女子。 她挽着如雪的白发,皮肤白皙,身穿暗纹白衣,脚踏白色短靴,整个人仿佛就是一团雪白的朦胧雾气。 三人与她擦肩而过时,都同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气。一刹那,她猛然抓住了阮少嫣中针的胳膊。 阮少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为何抓着我的手?” “你中了毒?” 雪白的女子眯起眼睛,对着她微微一笑。 ☆、第 30 章 八月初五,望京城南。 “你们找白雪医馆?那就是我开的,跟着我走罢。”一身雪白的女子扬眉浅笑,带着蔺即川他们穿过宁广巷中的一扇扇流云孔门。 暮色逐渐涌起,仿佛桃金色的浪潮席卷而来,夏日澄澈明净的天际晕染着淡蓝淡青淡白淡紫,远远的已经能看见一轮悄悄的薄月。 女子身上寒气阵阵,步伐优雅,沉静中带着轻灵,明显是习武之人。 “你身上的毒还没蔓延开来,否则等发作了,你的手必废无疑。待会我帮你治疗的时候会比较痛,可别哭鼻子。”女子淡淡地对阮少嫣说道。 阮少嫣微红着脸道:“多谢大夫。敢问大夫尊名?” 女子道:“叫我雪娘就好了。” 雪娘将他们带到了白雪医馆,那是一座深阔的四进四出院落,挂着烫金牌匾,门口立着两樽茶白玉雕成的花。 “请进来吧。” 领着三人来到了坐诊堂,雪娘示意阮少嫣伸出手来。 将手搭在阮少嫣腕上,雪娘沉吟了一会儿,便道:“这毒刚好顺着手臂来到了肩胛处,要赶在它侵入心脏时及时拔除。”说罢她唤来了一个小婢女吩咐道:“将我的药箱拿来。” 蔺即川和任逸尘坐在一边等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起了周围的布置。靠墙的一排排药柜整齐划一,上面嵌着白铜栓手。旁边纹岩工具台上放着各种刀具,像是用来开腔剖肚的。除此之外还有火罐、铜钱和夹板之类的小工具。 任逸尘看着那些精致的器具,嗅着空气中馨淡的药香,眼神柔和了不少。 小婢女捧着药箱来了。雪娘开箱找出几根银光闪闪的长针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蔺即川和任逸尘道:“你们回避一下吧。”说着拉了一下串绳,放下了垂帘,将诊室分成了内外两部分。 “我们出去走一走吧。”蔺即川道。 两人走出了诊室,在偌大的花园里又逛了一圈。 任逸尘看着周围锦簇的花团,闷闷道:“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蔺即川可疑地微红了脸,咳嗽了一声道:“哪有的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互帮互助你我他,你不要思想那么龌鹾。” 盯了一会儿他的侧脸,任逸尘冷冷地自他身边大步走开。 “师弟,你去哪儿?”蔺即川不解地啧了一声,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任逸尘心下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馆的门口。 夜色渐起,医馆门口也点起了灯。任逸尘还未踏出台阶,就看见了门口聚集的众多人。 “来来来,赶紧快把姑娘抬进去。” 此时,人群四分开来,几个青年抬着一张简易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个道袍少女,正苦着脸在呲牙咧嘴地哎哟叫唤。 任逸尘见状,迅速地让开了路,让他们把那个女孩抬了进去。 蔺即川绕过人群,皱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扯了扯任逸尘的袖子道:“师弟,我们回去吧,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好说好歹把板着一张脸的任逸尘拖了回去,就见原本空旷的诊室里站了不少人,簇拥围着被放在担架上的少女。有人隔着帘子喊道:“雪大夫,麻烦您快点来看看病人!” 帘子一掀,雪娘探出头来,望了眼道袍少女问道:“这是怎么了?” “哎哟,您不知道,我们是杂耍人,小姑娘好玩,愣是从我们的高空铁索上掉了下来!还好她会点功夫,摔在了树枝上扭了腰,您赶紧给看看,我们担不起这个责呀!”一老者满头大汗,搓着手解释道。 雪娘唔了一声,又把帘子放了下去:“好的,再等一会儿就行了。” 没过一盏茶的时间,雪娘帘子一掀走出来道:“把她抬进来吧。” 阮少嫣也边整理着衣襟边低头出来了。 青年们此时正好抬着担架要进到帘子里去,阮少嫣侧过身子给他们让路,随意地一瞥,她骤然尖叫起来! “阮少矜!!!” 她扑过去一把揪住了道袍少女的领子怒吼道:“终于被我抓住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给我从实招来!!!” “姐……姐姐……我、我的脖子……”阮少矜痛苦地哀嚎:“我错了!先放开我啊!我不能呼吸了……” 深夜,白雪医馆的房间里。 阮少嫣阴沉地瞪着趴在床上的阮少矜,正在砸核桃的手一个用力,核桃应声碎裂。 蔺即川打了个寒颤,赶紧笑道:“好了好了,你妹妹不是没大事么?小孩子嘛,淘气一点很正常!” 任逸尘无语地看了眼床上明显已经不属于“小孩子”范围的阮少矜。 “你明天就跟着我回去!看爹不打断你的腿!”阮少嫣骂道:“学人家玩杂耍的走铁索?你行啊你!果然活腻味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阮少矜扶着腰,哼哼唧唧地反驳道:“我只是想试一试刚学的腾云术……” “狗屁!你那三脚猫功夫就别拿出来丢人了!”因为有外人在旁,阮少嫣格外地觉得没有面子,她将核桃夹得碎淋淋的,心里的火气越烧越大,恨不得直接把惹祸精妹妹一脚踹回北俱芦洲。 忍着疼痛扭过头来看着阮少嫣,阮少矜眨巴着浅蓝色的大眼睛祈求道:“姐姐,我还想看一看千灯会呢!我们看完千灯会再走不行么?” “滚。”阮少嫣心力交瘁地说。 走出房间,蔺即川伸了个懒腰,看着天上的明月问道:“哎,师弟,咱们要不要去看千灯会?听说真的是一千盏灯喔!” 任逸尘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他想了想,刚开口道:“我……” 话未说完,蔺即川又笑道:“啊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开玩笑的!是师兄不好,你要赶紧回去练剑才是正经事!好了回去睡觉吧!” 任逸尘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掰断了核桃钳。 第二天一早,阮少嫣就雇了辆马车,带着阮少矜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忙,我们要回去了,不然真的来不及。”阮少嫣微笑道:“真遗憾,本想看完千灯会再走的,但实在是没时间了。” 蔺即川便道:“没关系,你们有时间再来啊。到时候可以再来找我,我带你们去游览。” 阮少嫣不好意思地说:“嗯……谢谢。” 她最后看了看蔺即川,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任逸尘,冲他们两个微笑道:“那么再见啦!” 马车杳杳而去,蔺即川直到望不见了,才失落道:“师弟,咱们走吧。” 任逸尘冷眼看着,马头一调就走。 两人一路无话,蔺即川心思飘渺,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而任逸尘也垂着眼兀自沉默。 他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剑鞘,眼神落在蔺即川的背影上,晦涩难明。 “才回来!哎哟,小宝又瘦了!” 刚回到家,蔺泓就凑上去对任逸尘嘘寒问暖,心疼地直抽气。蔺即川在一边看着,嘴角抽搐地别过眼去。 第二日,蔺即川就没看到任逸尘的身影了。 “啊,你问小宝?”蔺泓十分平静地说:“他没告诉你吗,从今天开始他要闭关修炼。” 蔺即川哈了一声:“什么?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闭关呢?他要闭多久?出来后会不会变成骨瘦如柴的白发老头子啊?” 蔺泓只说:“就等着吧。” 从那之后就过了五年。 任逸尘什么时候出关的,蔺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川也不知道,他只从蔺泓口中得知,师弟已经走了。 蔺泓说:“他走之前让我叫你去千灯会。” 蔺即川叹了口气,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家师弟的脑回路。 他依言去了望京,还没见着任逸尘就先遇到了阮少嫣。 “蔺兄你也是来看千灯会的么?”阮少嫣笑道:“今年我终于抽出了时间来看看,听说千灯会上足足有一千盏灯,是真的吗?” 蔺即川愣了一下,才道:“哦?是啊,是真的啊。” 很小的时候,任逸尘也问过他相同的问题。 “师兄,听说千灯会上足足有一千盏灯,是真的吗?” 任逸尘靠着他的肩膀,两人坐在房顶上,蔺即川对着月亮给他比了几个手影,才笑着捏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说:“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看嘛!对,等你长大了就带师兄去看,我们亲自去数一数,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千盏!” 任逸尘没得到准确的答案,不高兴地鼓起了脸。 那一年的千灯会的灯,全是流光溢彩的红石重莲。那片点灯的杏子林就在蜉蝣山脚下,蜉蝣山终年积雪,是望京一道独特的美景。 此时,自山巅飞下了一只飘逸的仙鹤,长鸣三声后,悬挂着的红石重莲灯依次点燃,那些灯一盏又一盏,一朵又一朵,挨挨挤挤,层层叠叠,把黛蓝的天都映出了淡淡的红色。 蔺即川和阮少嫣并肩穿行在人群中,抬头就看得到那肆意盛放的莲花灯,两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浅红。 此时,自那一千盏红石重莲灯之上,骤然出现了比雪还臻洁的一抹白,正向蜉蝣山顶御剑飞去。地面上的游人都纷纷惊呼起来。 “那是谁?”阮少嫣也眯起眼睛望去,在看清那抹白色后,她兴奋道:“蜉蝣山这么高,他直接就能御剑而上,太厉害了!” 蔺即川也仰望了半晌。 凭着多年的相处和直觉,他越看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师……师弟?”蔺即川喃喃自语道。 身旁有人大喊道:“来了来了!是向剑道顶峰挑战的人来了!” “什么剑道顶峰啊,冷独听已经走火入魔成为武林魔头了!真希望那位少侠能够打败他,顺利为武林铲除一害啊!” 蔺即川浑身发冷地看着悬崖上那两个小黑影,他根本不认为闭关才五年的任逸尘能够打败剑道顶峰!就算他再天赋异禀,就算他再勤学苦练,就算他有盖世神功…… 阮少嫣奇怪地看了眼微微发颤的蔺即川:“蔺兄,你没事吧?” 蔺即川缓慢地摇了摇头,他愣了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不行,不行!我得阻止他……我得……他是疯了吗!” 他对阮少嫣喊了一句:“我过去看看!”便转身挤进了人群里。 阮少嫣急忙也跟了上去:“蔺兄!你等等我!” 两人犹如身在水中,人群变成了鱼群,他们逆流而上,被汹涌的浪潮一波波不断地打回去。 当他们终于游出了一个缺口时,悬崖上已经只余下了那抹显眼的白。 任逸尘白衣负剑,剑上有血。他望着那把连带剑鞘插在地上的剑,久久没有言语。 他往下看去,千丈山壁,无尽深渊。 蔺即川和阮少嫣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蜉蝣山的山道。任逸尘自悬崖上御剑而下,堪堪从两人头顶掠过去,一眼也没看他们。 蔺即川站在原地,只觉如鲠在喉。 “那个人,难道、难道是你师弟任逸尘?”阮少嫣惊讶道。 蔺即川叹了口气。 “你累了么,找一家客栈歇着吧。”他道。 那晚,在酒的作用下,两个人都醉了。 醒来的时候,蔺即川只看见那团寂寂跳动的火焰,扑哧一下暗下去,暗下去,直到重新亮起来,结出了一小朵烛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仙女要开学啦……qwq ☆、第 31 章 琴者,禁也。 儒风雅韵,清正疏和。 浅褚色画屏配着沉香木托,用淡墨绘着奇石远潭,学士倚松抚琴,焚香缭绕着飞鸟,一派幽深清雅的气象。 端丽的女子跽坐在画屏后抚琴,琴声寂然,阵阵回荡在宽阔的房内。 八月初九,小琴会。 逸曲莺一曲弹完,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她起身敛衽致礼,抱着琴走下了台。 多梅仙靠在柱子上对她说:“逸曲莺,吾赌汝这次不会赢。” “喔,”逸曲莺毫不在意地勾唇一笑:“谁和汝打赌了?” 指了指自己,多梅仙又点着逸曲莺手中的七弦琴道:“吾。吾和汝打赌,汝这次不会赢。”他挑起的长眉太过飞扬跋扈,逸曲莺看着看着,突然冷淡地嗤笑了一声。 她绕过多梅仙那绣着嶙峋梅枝的衣角,在离去前开口问道:“那汝下的什么注?” 多梅仙望着她傲然的背影冷声道:“名琴听夜。获麟操。” 逸曲莺的脚步顿了顿。 背对着多梅仙,她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成交。” 当多梅仙走入儒门琴舍内时,就看见神竹秀目光呆滞地盯着手中的令牌,专注得连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了都没反应。 多梅仙几步走过去,夺过了他手中镌刻着竹枝的牌子:“汝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傻了吗?” “啊?”神竹秀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吾还得去向主事报告小琴会的举办情况,以及九月御琴会的各项事务还没结算清楚……” “汝老实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多梅仙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他直起的膝盖上,神竹秀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 拔出发髻上梅枝模样的簪子抵在了神竹秀的咽喉上,多梅仙冷笑道:“神竹秀,吾自二十四年前认识汝以来,汝的一举一动何曾瞒的过吾?” 神竹秀苦笑道:“梅君,吾真的没事。这几日天气转凉,平淑又染上风寒了,昨夜咳嗽时,吾见那帕子上竟有不少血迹,故而担心至极,少不得整日神游。” “平淑这孩子从小就多病多灾的,汝也是费心了。”多梅仙将簪子重新插入发中,顺手又替他理了理衣襟。 神竹秀惨淡地笑了下,又道:“小琴会结束了么?” 多梅仙哼了一声。 “此前听闻梅君弹琴也是一把好手,若是有朝一日神竹秀能有此耳福便好了。”神竹秀笑道。 多梅仙看着他,没有出声。 “看来吾还是得再去抓几副药来。”神竹秀一边自语一边推门走了出去。 多梅仙坐到他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拣起了桌上遗留的几缕青丝。 “吾是脑袋有问题吗?”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真儒成学,贤君舍。 帘卷书香,烟散墨馨。 登上六九五十四层台阶,神竹秀推开了贤君舍那雕刻着“中庸”二字的大门,没有直接跨进去,而是先恭敬地呈上了手中的竹枝令牌。 大门口处立着的两只一黑一白的玉雕麒麟此时张开了紧闭的嘴。 神竹秀见状,收了令牌便走了进去。 “禀主事,今日小琴会开幕,三教琴舍安排妥当,没有任何特殊状况。并且在这两天内,释、道、儒三教都会派出各自的执守,以保证小琴会顺利结束。”神竹秀拢袖朗声道。 隔了一会儿,才见屏风后现出了一道隐约的身影:“如此甚好。今早小琴会开幕,儒门的琴者表现如何?” 房内的人半晌没等到神竹秀的回话,不禁疑惑地嗯了一声:“竹君,汝在听么?” “……啊!主事,十分抱歉。”神竹秀弓身谢罪,额上冒出一滴冷汗。 “汝无事吧?吾听说近来平淑的身体又不太好了。”那人问道。 神竹秀惶恐道:“无事,劳主事担心了。” 立在窗边的人影微微颔首,道:“汝下去罢。” 待神竹秀走后,另一道人影自层层葛帘后的案几上抬起头来笑道:“这神竹秀可真好玩,比多梅仙那个讨人厌的刻薄鬼要好多了!”说着就卷起了葛帘,露出了一张俊俏中又略带邪气的面容。 “唐主事,请汝严肃一点儿好吗?” 一名身穿淡荷色罗裙的女子发挽素钗,十分不赞同地看着歪在椅子上没个正形儿的唐多令。 唐多令笑道:“汝要吾严肃,好呀,从现在起吾便不说一句话了。聂主事,汝看这样的话吾严肃么?” 多年的同窗及同事,聂淮裳已经对他麻木了:“汝随意。” 坐回案桌前继续披阅卷折,聂淮裳很快就蹙起了眉:“这次御琴会分给儒门的参赛名额为何减少了?” 唐多令悠闲道:“还不就是执令决定的么。连两位辅君也同意了,就知道宗主肯定又是不插手。” 聂淮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执令从未与吾们商议过此事。” “那个老古板,做事一板一眼的,你等着吧,他会来与汝说明的。不过这名额减少也未必不是好事,万里挑一的去参加,说不定可以一洗吾们儒门十七年来未夺得魁首的耻辱呀!”唐多令笑嘻嘻地说。 而聂淮裳一时出神,手里不由自主下了死劲,一管上好的紫竹狼毫竟生生地折成了两半。当事人未曾说话,唐多令却在旁心疼地直抽气:“败家娘们,这可值五十两啊五十两!” 背脊一僵,聂淮裳被对方粗俗的话语震住了,停了半晌才毫无气势地骂道:“枉读圣贤书……” 唐多令踌躇了一会儿后说:“君子坦荡荡。” 出了贤君舍,神竹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琴舍那边有多梅仙坐镇,也许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去医馆给平淑抓药。 思及此处,神竹秀便离开了真儒成学,往医馆而去。 路过一间小小的寺庙,香烟缭绕的门口摆着几个蒲团,里面垂着竹帘,隐约可见摆着的菩萨像。 神竹秀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开了。 他不能信道,不能信佛,其实信了又能怎样呢?这人世间的爱苦别离太多了,菩萨也无法渡他出苦海。 一声叹息,神竹秀继续往医馆走去。 益康医馆里,钱大夫正抖着手,浑身冷汗地拆着蔺即川身上的布条。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蔺即川当即疼得啊了一声,布条上赫然可见一小块被扯下来的皮肤。 沐如杭忙道:“大夫,您看这样子要怎么办?” 钱大夫抹了把汗,苦笑道:“哎哟,这位公子应是中了奇毒,但是这毒如此古怪,我从医二十多年都未曾见过。” 任逸尘心疼地看着那染上了斑斑血迹的布条,想握住蔺即川的手,又怕自己碰坏了他。 蔺即川苦笑道:“无妨,多谢大夫。” “唉,我给你试着抹点祖传秘方,生肌长肉的,看能不能有点用处。”钱大夫起身去拿药 沐如杭道:“蔺兄,看来情况不太乐观,必须尽快找到高人替你解毒。” 蔺即川道:“可是沐兄,求人不如求己。更何况我能求谁去呢?”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白雪医馆……”他喃喃道,伸手拉了拉任逸尘的袖子:“你还记得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们以前在望京的时候……” 任逸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蔺即川的声音一下子低落下去:“喔,我忘了你不记得了。” 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对,得快点儿找到最后那条红鲤鱼的踪迹……” 任逸尘难过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紧紧地攥在手里。 此时,诊室的门帘被人掀了起来:“钱大夫,吾来抓药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蔺即川和任逸尘都望了过去。 蔺即川惊喜道:“这不是归兄吗?” 神竹秀站在门口,在看清他们后也道:“原来是蔺公子和任公子啊。” “这样啊,我看你上次就急匆匆地去买药,看来你家孩子的身体比较病弱。”蔺即川道。 “是啊,这几天愈发不好了,只能躺在床上。吾一趁有时间就立刻出来替他抓药了。”神竹秀神色有些颓然,他坐在凳子上等候钱大夫,手指不住地揉着额角。 蔺即川安慰道:“放心吧,他会好起来的。” 天际隐隐传来几声闷雷,湿凉的空气涌进来,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雨丝。 沐如杭看了看天:“这雨怕是会越下越大,要趁现在出去买伞。”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蔺即川拉住了,道:“沐兄不用操烦,让我师弟去吧。” 任逸尘点点头就往外面去了。 此时的雨还不是很大,任逸尘脚步匆匆,很快便赶到卖伞的摊子前买了三把伞。 一道闪电劈下,雷声阵阵,雨势骤然间就大了起来! 任逸尘举步维艰,满目雪白的雨帘,成为天然的屏障,将世间万物都隔开了。 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一方屋檐下避雨,任逸尘望着丝毫不见减小的雨心急如焚。 “这雨怎么突然间下得这么大了?”神竹秀抓好了药,烦恼地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 蔺即川道:“归兄,等雨停了再走吧。” 然而神竹秀担心着平淑,思索了一番还是道:“还是算了,真儒成学离这儿也不是很远。”说着,他将药裹好,毅然地踏出了医馆,冲入了茫茫大雨中。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视线一片朦胧,神竹秀一脚一个水坑,好几次差点因为看不清而跌倒。最后当他回到真儒成学时,整个人都一团狼狈。 湿淋淋地推开房门,神竹秀拨开罗帐问道:“平淑,汝好点儿了吗?” “嗯。师尊去哪里了?”平淑自床上撑起身体,皱着眉看着落汤鸡似的神竹秀抱怨道:“师尊,为什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要是汝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神竹秀抹了抹满是雨水的额头道:“吾没事。啊,要赶紧给汝煎药才是。” “师尊!”平淑一时气急,重重地咳了好几下才道:“师尊快去换衣服洗澡,药吾自己会弄。”说着他爬下床,将神竹秀推进了浴间。 “平淑,药吾放在桌子上了!”神竹秀叹了口气。 待他洗完后出来,只见桌子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神竹秀顾不得头发还未擦干,就撑着伞匆匆去了厨房。 炉火明暗交替,平淑正蹲着给炉子扇风,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袍,时不时咳嗽几声。 神竹秀急忙脱下了自己的袍子给他披上:“汝到底在干什么?!汝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虚弱吗?” 平淑笑道:“师尊,吾没事呀,这几日感觉好多了,血也不咳了,吾真没事的。”他拉好袍子,又问:“师尊,吾给汝熬的姜汤汝喝了吗?那是去风寒的,要趁热喝。” 神竹秀看着他在火光下仿佛一捏就碎的脸庞,心也如药汤一样煎熬沸腾。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搂住了平淑单薄的肩膀。 “汝先回去……这里吾来守着。”神竹秀低声道。他几乎快要忍不住汹涌的泪意。 “师尊……”平淑手足无措地被神竹秀推出了厨房,举着伞站在外面,他自雨声中辨认出了神竹秀压抑的啜泣,一方帕子从他的袖子里掉落进了水中。 那上面染着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第 32 章 天空是一种奇异的蓝灰色,白茫茫的雨夹杂着湿润的水气、清新的青草味,和泥土散发出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任逸尘靠在木柱上,望着丝毫不见停的大雨陷入了忧虑。 时间好像被迫停止了,全世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大雨,雪白的雾气缭绕,仿佛人间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瓦上,天色渐渐转成深沉的黛蓝,任逸尘犹豫地看了眼未见缓和的雨势,决定还是不再等了。 他打起伞,咬牙冲进了雨幕中。 他很快就全身湿透了,单薄的油纸伞被雨打得摇摇欲坠,任逸尘索性收了伞,直接奔行在漫天如练的暴雨中。 雨声震耳欲聋,除了自己的喘气声和脚步声,任逸尘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他在雨中奔走了好一段路后,忽然觉得雨势开始正在减弱。 就当任逸尘放缓了脚步,揉了揉溅入雨水的眼睛,打算看清楚路再走时,他猛然顿住了。 任逸尘站在雨中,盯着脚下的石板路,在那上面,此刻正一点点蔓延着淡绿的青苔。 仿佛被什么操控着,青苔犹如鬼魅的脚印,在石板路上游曳开来,越过了任逸尘,还在直直往前走去。 等到那诡异的青苔离开了任逸尘身边,雨势又开始变大了。在雨水的冲刷下,留在石板路上的青苔颜色愈加鲜艳。 任逸尘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蹲下来用手摸了一把地上的青苔。 但那确实和别的青苔没有什么两样,冰冷湿滑,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 雨还在下。 蔺即川和沐如杭坐在医馆里,终于等来了浑身湿透的任逸尘。 “怎么办,这雨太大了,现在也出不去。”沐如杭道。 蔺即川忙着让任逸尘把滴水的头发拧干,闻言也道:“是啊,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停,要是一直这么大,咱们难不成还在医馆待一晚上吗。” 沐如杭边思考边道:“奇怪,按理来说,今年大齐的雨季早就过了,为何现在突然会下这么大的雨?而且这雨要是一直这样下下去的话,难保不会变成洪涝。” 打杂的伙计也在一旁道:“是啊,往年的雨季在八月之前就过了。曾经有一次也是突来暴雨,持续了整整半个月,害得咱们的宛江发了大水。据说隔壁东乡也因为这场雨遭了大殃,千湖同涝,死伤不计其数呢!” 三人听了这话一时都有些怔忪。 任逸尘边松开水淋淋的头发,边剥下了袍角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绿色。 他搓了搓手指,又嗅了嗅,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些青苔是刚才他蹲在地上时不小心蹭到的。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雨却还是那样暴烈,蔺即川道:“不然还是坚持走过去吧。师弟,反正你全身都湿了,就麻烦你去驾车吧。” 沐如杭摇摇头道:“不,还是我来吧。” 三人撑着伞,勉强来到了马车处,沐如杭让蔺即川和任逸尘上了车后,自己也收了伞,冒着风雨驾起了车。 他们艰难地穿行在滂沱大雨中,马走了一会儿就不肯再动,任逸尘也下了车帮助沐如杭赶马,但依然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下,马匹受惊一跃而起,挣断了缰绳,一下子就冲进了雨幕中。 “遭了!”任逸尘率先追了上去,等沐如杭反应过来时,他也已经随着马匹消失了。 沐如杭急得掀开车帘道:“蔺兄,一匹马跑了,你师弟也跟着它不见了!” 虽然看不太清路,但前方传来的马蹄声还是能让任逸尘紧紧跟上。他奔跑在无尽的雨帘中,街道两旁黑魃魃的,连盏灯都没有。 不远处,马突然嘶鸣一声,任逸尘只听见了前方传来了马匹原地踏步的声音。 他跑了过去,还未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脚踩在积水里,任逸尘低头一看,不由得浑身发冷――那竟也是一滩深红色的液体。 马匹小声地鸣叫了几声又安静下来,在黑暗中不停地踱着步。任逸尘从衣襟中摸出一张蔺即川给他的火符,按照蔺即川教的那样以言咒点燃。 由于这种咒火符不怕水,任逸尘可以举着它走在雨中。他谨慎地往前走了几步,将火符移至了下方。 他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地上躺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黑发披散,浸泡在泥浆与血水里,一动也不动。 任逸尘蹲下去,试探地碰了碰对方的肩膀,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便大着胆子将那人翻了过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少女,双眼紧闭,口鼻溢血,腰腹狰狞的伤口几乎要了她的命,但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在她身旁丢着一把折断的佩剑,还生着一片鲜绿的青苔。 任逸尘丢开火符,将少女小心地背了起来。牵过一旁安静下来的马匹的缰绳,他的目光在那片青苔上停留了一会儿。 蔺即川和沐如杭在雨中等待许久,才终于看到了任逸尘的身影。沐如杭看清了他身上的少女后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找马的时候发现她的,她受了重伤昏迷,但还有一点儿气。”任逸尘道。 沐如杭便道:“那快点将她放进去吧。” 帘子一掀,任逸尘将少女放在了马车里,蔺即川咦了一声:“这是谁?” “不知道,但她受的伤很严重,是我刚才在外面发现的。”任逸尘道。 蔺即川帮忙将少女安置在了软垫上,当他拨开少女散乱的黑发时,突然震惊道:“阮少矜?!” 阮少嫣三人因为暴雨的阻挡,不得不中途暂歇,在一家客栈住下了。 他们只要了一间房,阮少嫣睡在床上,蔺采和薄脂打着地铺,将就着睡下了。 深夜,木格子窗因为风雨的打击而嘎吱作响,吵得让人睡不着觉。薄脂便翻身起来,想要将窗户固定一下。 他勉力推开被风吹得快要散架的窗门,一阵粗密的雨就泼泼洒洒地淋了进来。 好不容易弄好了窗钩子,薄脂却发现怎么也关不紧那两扇窗扉,借着闪电的白光,他看到了生长在窗棱上的一小片青苔。 “这里居然还有青苔。”他一边嘀咕一边剥去了青苔,顺利将窗门关上后就回去睡了。 木格子窗上糊着的白绸纱,突然隐隐约约现出了一只手按在上面的痕迹。 那手似乎水淋淋的,白绸纱上同样也染上了淡淡的水渍。 一瞬间,那手又很快消失了,水渍却开始缓缓地移动,由上往下,来到了窗钩子处。 啪嗒一声,窗扉被打开了,雨水也跟着泼了进来。 一片青苔在木地板上蔓延开来,渐渐来到了阮少嫣的床前。 那把放在枕头边的碧落剑忽现青光,铮然剑鸣过后,一切又重归于静。 第二日蔺采醒来的时候,他立刻啊地叫了起来。 “娘,你快看,这里怎么一夜之间长了好多青苔?!”他喊道。 阮少嫣下了床走过去查视,只见青苔从窗口一路长到了蔺采和薄脂睡的地板旁边,一直来到了自己床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 她拿起碧落剑,只摸到了一手的水迹。 “事有反常必为妖。”阮少嫣冷静道:“碧落昨夜定是感应到了什么,这把剑是我们阮家祖传的剑,能够震除邪崇,有它在,昨晚的东西应该不会再来了。” 蔺采正在查看窗户,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啊?昨、昨晚难道来了什么不干净的……” 阮少嫣道:“也许。” 薄脂突然拉开了蔺采,趴在糊窗扉的白绸纱上看了又看,道:“这里好像有个手印。” 阮少嫣便走过去看,她捻了捻湿漉漉的白绸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黄符,以灵火点燃了,放在白绸纱前一照―― 隔着绿色的火焰,一个清晰的手掌印渐渐浮现出来。 “妖物?”阮少嫣蹙起眉,不确定地推测道。 雨从昨天傍晚一直下到了现在,并且一直不见小,街道上此时已经开始积水了。 无法骑着马在这么大的雨中行走,三人只好另雇了马车,慢慢地去往望京。 沐如杭驾着马车,与他们擦身而过,停在了那处客栈门前。 “她怎么样了?”蔺即川问道。 沐如杭搭上仍在昏迷中的阮少矜的手腕,过了片刻才道:“伤很致命,要尽快求医。我们是要停下来还是加紧去望京?” 蔺即川道:“去望京吧,我们去找白雪医馆的雪大夫,她的医术是全望京最有名的。” 两辆马车在大雨中疾驰,一前一后,马蹄声伴着骨碌碌的车轮声,踏碎了一地水花。 蔺即川将手探在阮少矜鼻下,忽然道:“不好,她的呼吸开始断了!沐兄,麻烦再快一点儿!师弟,去那边的柜子里拿一丸续命丹来。” 任逸尘附身开柜时,那串佛珠一下子从袖子里掉了出来,正好落到了阮少矜的胸口。 只见一团淡淡的金光从佛珠上的七佛灭罪真言咒上散发出来,随后慢慢扩散,将阮少矜全身都笼罩在里面。 “这是怎么回事?”蔺即川和任逸尘都愣住了。 耳边只闻潺潺梵音如水,一个又一个淡金色的梵文字迹从光芒中升起,浮在半空中交织成了一幅绮丽的景象。阮少矜狰狞的伤口处被金光覆盖后,开始一点点好转了起来。 蔺即川只觉身上脱皮的地方一阵痒热,他试着解开了手上的布条,惊讶地看到原本血淋淋的伤口正在长出新的皮肤。 渐渐的,金光弱了下去,空中的梵文也像融入空气一样颜色变淡后消失了。 蔺即川看了眼阮少矜,虽然伤口还在,但气息已经平稳了不少。他触了触自己的脸和脖子,发现脱落的皮肤已经完全长好了。 任逸尘小心地拣起那串恢复正常的佛珠,上面镌刻着的密密麻麻的七佛灭罪真言咒已经消失了一半,遗留下同样光洁的佛珠,仿佛上面从来没有任何痕迹。 ☆、第 33 章 山色空蒙,遥天远云。 淡金的水自地下汩汩而出,蔓延成了一片金色的湖泊,又如飞鸟般再次腾空而起,连接到结满青霜的天际。 两岸遍生琼花琪草,湖心一朵大如蒲团的千瓣莲花托生其中,圣洁馥郁,如同佛陀的尊座。 荣王妃提着裙子,茫然地站在岸边,看着那不属于人世的种种景致,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她跌坐在岸上,惶恐不安地环顾四周,除去金色水流倒灌到天际时发出的哗啦声之外,这儿连一点其他的声响都没有。 正当荣王妃颤抖着站起身时,淡金的湖面上,从远处驶来了一艘奇异的画舫。 画舫壁上绘着鲜明精美的图案。一幅是深海龙宫,珊瑚玉台上文殊菩萨在讲经;一幅是菩提树下的一方莲池,佛陀端坐,头生龙角的少女虔心跪拜;最后一幅绘着的就是这里的场景,群山环抱,薄云浓树,淡金的水至地面奔腾入天。 珠帘一掀,自画舫内走出了一名手执秤杆的青年,儒雅清俊,垂发绶冠,肩上绕着一串佛珠,朴素的褚色外袍上绣满不起眼的蜿蜒枯木。 他遥遥冲惊疑不定的荣王妃微笑起来,温和的笑容如微风拂面。 就在画舫即将来到湖心时,那朵千瓣莲花突然自莲心中跃出一尾鲜红色的鲤鱼,它沿着连入天际的水流浮游而上,身躯越来越大,直到飞上天空的一刹那,它脱胎换骨,变成了一条巨大的红龙! 龙吟阵阵,它绕着倒流入天的金河盘旋,就见碧青色的天际也涌动起了波纹,仿佛和底下的金湖是同样的水面。 画舫平静地来到了怔忪的荣王妃的面前,青年迈步下船,对着荣王妃敛衽致礼。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荣王妃一边后退,一边勉强镇定下来问道。 青年半举起手中的秤杆,好看的眉目灵动清澈,他微笑道:“恒沙沽命,在下夜白藏。” 荣王妃自梦魇中醒来,浑身冷汗地大口喘着气。 她安定下来后,抬眼看了看紧闭的窗扉,那里透进来一缕淡淡的月色。掀起软绸罗帐,外面的墙上挂着她儿子的一幅字画。 荣王妃将脸埋在被褥里,痛哭失声。 “王爷驾到!” 随着御前侍卫的一声长呵,一顶深色马车疾驰而来,在樊城的衙门前停下。 荣王赋君颐掀帘而下,他板着脸,却是个略带稚气的长相,仿佛老气横秋的小孩子。 廖知县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抖得像筛糠,赋君颐冷眼看了他半晌,一脚就从他身上踏了过去。 半声也不敢哼,廖知县任由赋君颐自他背上走了过去,牙齿哆嗦着咬破了嘴唇。 “吾儿何在?”赋君颐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侍卫端过来的茶。 廖知县简直是爬进来的,此时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颤抖着回答道:“禀王爷……世子,世子在……在冰窑……” 赋君颐顿了一下,茶盏脱手而出,直直砸在了廖知县头上,滚烫的茶水淅淅沥沥淋了他满头满脸,和着被砸破的伤口流出的血蜿蜒流淌。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荣王自小被先帝宠得骄纵跋扈,除了同胞兄长赋君抒谁也治不住,他也就这样理所当然地蛮横到大。 “狗奴才,带路!”他站起身,狠狠地踹了廖知县一脚吼道。 冰窑的门被缓缓推开了,赋君颐大马金刀地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最中间的棺材里,无声无息地躺着他唯一的儿子。 “……长贤。”赋君颐走过去,双手按在冰凉的棺椁上,看着赋长贤苍白的遗体。 他伸出手去触碰到了赋长贤同样冰冷的脸庞,那身华贵的宝蓝袍子上沾满了干涸成深褐色的血迹。赋君颐握住了儿子僵硬的手,忽然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拉起了赋长贤的手,上面的皮肤明显看出来是被人缝合过的,带着丑陋的针脚。赋君颐忍着怒气,剥开赋长贤的衣服,就看到了毫无血色的腹腔上那道又长又粗的伤口。 赋君颐回过身,一下子就把廖知县踹飞了出去! “来人!给本王把他们都抓起来!”赋君颐怒吼道。 廖知县的手扒在门框上都迸出了血:“王爷!王爷饶命啊!王、王爷您听我解释!王爷……!” 赋君颐站在寒冷的冰窑内,赤红着眼看着衙门里的一干人都被拖了出去,才转过身去给赋长贤整理好衣服。 他梳理着赋长贤干涩了的头发,心里的愤恨一股股直往上冒。 “你若有一句假话,满门抄斩。”赋君颐坐在上首冷冷道。 廖知县都快晕死过去,此时便把事情原委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赋君颐听完他的讲述后,再次摔了一个茶盏:“荒谬!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谋害世子?!琴音杀人?血管爆裂?你以为本王会相信?!” “王爷明鉴……世子、世子死得蹊跷,我们也是没办法才……”话未说完,赋君颐直接把他踹晕了。 “给本王押下去收监!先关着,现在带着世子的棺椁立刻启程去湘府,全部抓了回来再一起腰斩!” 赋君颐拂袖而去,根本不理会大热天的尸体将会面临着腐烂的问题,反正这些他不管,自然要别人去焦头烂额。 荣王府内,正在上香的荣王妃突然一阵心痛,捂着心口栽倒在地。听到声响,婢女们从外头赶来,手忙脚乱将她搀扶起来,扶到了床榻上。 “娘娘,要去请太医过来么?”婢女焦急地问道。 荣王妃靠在软枕上,虚弱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 待遣退了婢女们,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黄纸。 纸上用朱砂批着“恒沙沽命命格”几个字,荣王妃匆匆扫了一眼,取来床边的小手炉,将黄纸塞进去点燃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荣王妃双眼紧闭,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赫然又是梦中那处奇妙的境地,天水相连,云横黛岭,淡金的湖泊上漂浮着一艘精巧的画舫。 “原来真的不是梦……”荣王妃喃喃自语,自岸上站了起来。 画舫渐渐驶来,待到靠岸后,自画舫上下来的仍是梦中的那个青年。 “王妃娘娘既然已经点燃了命符,是下定决心要与我交易了么?”夜白藏微笑道。 荣王妃失神了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坚定道:“是,我愿意以我的命格作为交换。” 夜白藏微微颔首,抬起手来点住了荣王妃的眉心。 荣王妃有些恐惧地闭上了眼,只觉身体变得轻盈了不少。在她的眉心处,一缕光芒被夜白藏以指牵引而出,渐渐凝聚成一团微金的光。 夜白藏将光团放在了秤杆上,看了眼刻度,道:“王妃命格共有七两重,扣去买卖部分,剩余二两一。” 他将微光分成两团,大的留在秤杆上,小的被他再次送回了荣王妃的眉心。 荣王妃睁开双眼,只见夜白藏对她微笑道:“交易成功,以荣王妃命格换取荣王世子一命。” “长贤真的能够复活吗?”荣王妃焦急地问。 夜白藏却没有回答她,而周围的景象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犹如雾气不断蔓延上来。荣王妃害怕地紧紧抱住自己,只觉一阵天翻地覆。 她惊喘着醒来,手里还紧紧地捧着那个小手炉。 那仿佛又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 荣王妃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个人冲去了王府内的祠堂里,望着那处新添的牌位怔怔落下泪来。 她扑在蒲团上泪如雨下,钗发散乱,看起来十分狼狈。 与此同时,在皇宫内的另一座古朴的院落里,悬挂在松枝上的古钟咚的自己敲响了一下。屋檐下的草枕上坐着一个白发男子,在听到钟声后,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窗外的阳光稀薄了起来,阴云密布,是大雨将临的征兆。 荣王的马车一路疾驰离开了樊城,直往湘府而去。赋长贤沉重的棺椁被放在另一辆马车上,堆满了冰块,用八匹马拉着。 赋君颐坐在车内,两个娇俏的侍妾正给他端茶递水,看他绷着一张脸也不敢多话,只静悄悄地待在一边。 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过了多久,赋君颐才端起冷掉的茶喝了一口,立刻又摔了杯子骂道:“没长眼的东西!茶冷了都不知道!” 侍妾们一叠声求饶,哆嗦地收拾着碎了的茶盏。 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赋君颐正要发脾气时,帘子外传来了侍卫惊恐的声音:“禀王爷!世子……世子……!” “你说什么?世子出什么事了?!”赋君颐一掀帘子,推开发抖的侍卫就自己下了车,快步来到了装着世子棺椁的马车前。 “把帘子掀开!”他喊道。立刻有人上前替他掀起了帘子。 当赋君颐看清了车里的状况时,他猛地怔住了。 周围也传来了侍卫们压抑的惊呼,赋君颐恍若未闻,只眼睁睁地盯着那个自棺椁中缓缓坐起的人―― 是已经死了很久的赋长贤,他僵着身子坐在堆满冰块的棺椁中,双眼无神,直愣愣地对上了赋君颐惊恐的目光。 “这……这!”赋君颐慌了,几步后退,看着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的赋长贤,喘了几下后吼道:“把、把他押住!”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不得不咬牙走上前去制住了赋长贤。他们将赋长贤自棺椁中拖了出来,轻手轻脚地放到了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赋长贤并没有变化,看来他没有变成僵尸一类的东西。 赋君颐看着自己那个诡异的独子,脚步虚浮,丝毫没有喜悦。 “把他关回去。”赋君颐低声吩咐道。 天际阴霾,仅存的一点儿阳光也被遮掩了,荣王的车队平静下来后,又继续沉重地往前走。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 34 章 西风呼啸,天色阴沉。 昨夜大雨倾覆,琉璃瓦上碧珠碎。整个皇宫望上去就如一片苍郁山林,清雅的粉墙柚柱间落花凌乱,枝头绿肥红瘦,看上去格外黯淡。由于雨势不减,天际无光,层层回廊也点起了青银摹花的宫灯,在阴沉雨天带来的白雾气里犹如一只只明亮的眼睛,在暗自窥探着。 神竹秀执着一把乌木骨的竹伞,站在皇城的角门上,踌躇了半晌。 “何事?” 守卫也发现了他,自雨中奔过来询问。 神竹秀慌乱地掏出了那块玉牌给他看,得到允首后才跟着宫人,匆匆进入了那仿佛一座山中野庙般的宫城里。 雨气朦胧,馥郁的青草香阵阵弥漫,这大齐宫城对于皇家来说过于闲云野鹤,威严不足,倒更像是一处世外仙境。尤其是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浓云薄雾,更突显出它的仙风道骨。 神竹秀想,若是当初他没有一心想着拜入儒门,而是听从赋君抒留在这里的话,想必日久天长,再怎样也会爱上这独特的地方。 只是他从来都不可能属于皇宫。 很快,宫人就将他领到了竹山舍前。 推开那扇崭新的竹门,神竹秀叹了口气,手指不由得抓紧了伞柄,在心中一遍遍复述着早已重复过无数次的说辞。 赋君抒倚在绣楼上,早已发现他了。天气略寒,炉子上正温着酒。 由于雨势不小,一路走来,神竹秀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上了三层楼后,他收了伞站在屏风外,仍不住地掸着身上的水珠,生怕弄湿了地上精美的毯子。 “进来吧。”赋君抒道。 神竹秀走进去时,他刚好正在斟酒,温热的酒气徐徐上升,带来了浓郁的香味。 赋君抒看他衣发皆湿,便替他取来了布巾和新的外袍。 “多谢皇上。”神竹秀不自然地笑道。 他换好外袍,不自然地擦着发,赋君抒也没有说话,两人便靠着空气中的酒香和窗外的雨声填补寂静。 沉默了一会儿,赋君抒才问道:“真稀奇,你居然会主动过来。从湘府到神府好像没那么近吧?” 神竹秀低声道:“是。之前是专门来这边的儒门处理事务的……今天,吾来,是有私事。” “哦?”赋君抒来了精神。他抿了一口酒,问道:“不知是怎样的私事能劳烦神竹秀大人亲自前来呢?”说着,他将樽盏推到了神竹秀面前,微一扬头。 进退两难地端过了酒杯,神竹秀蹙眉道:“陛下……草民着实不胜酒力。” 理解地点点头,赋君抒笑道:“对,朕想起来了。从前咱们两个一起偷了上供给母后的酒,醉得闹翻了天,还是被母后护着才没有受太大的惩罚。你当时才喝了几口就醉了,朕想想,三口还是两口来着?” 神竹秀道:“两口。” 赋君抒看着他,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清俊的少年,玉冠深衣,发垂绶带,写得一手好字,喝两口酒就会醉。他从皇宫里一直漂泊到了儒门,再也不曾回头。 手里握着那把丝绢扇子,赋君抒深深地呼了口气。 神竹秀则看着他手里的扇子陷入了沉思。 那是他唯一一件遗落在皇宫里的物品,那个雨夜,和现在一样冰凉,但他的怀里贴着一个热乎乎的小孩子,一转眼间竟也过去十七年了。 赋君抒将视线移到了出神的神竹秀身上,看着他的眉眼和微颤的睫羽,淡色的薄唇嘴角微垂,他从前还没有这样忧虑。 满含深意地看了神竹秀一遍,赋君抒突然戏谑道:“朕以前常说,爱卿若是女子,朕定将你纳入后宫。时过境迁,朕依然不忘初心那。” 神竹秀怔了怔,很快调整了一下表情,宽容地点点头道:“陛下说笑了,不过是陛下年少时的戏言,草民大度得很,未曾耿耿于怀。”赋君抒端起酒盏遮住上翘的嘴角:“朕晓得爱卿心胸宽广,但不知在爱卿心中,可有朕的一席之地?” 两相对望,神竹秀默默收起笑容,淡淡道:“陛下应是久居深宫,才会忘了空竹无心。” 赋君抒顿住了,平静地回想着两人方才的对话,只从中觉出了一丝落寞的况味。 就算不是这样,在他那种人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呢?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雨声沥沥,像是直接滴进了心里,濡湿了一大片,又清又冷。 神竹秀干笑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陛下,吾这次前来,实是为了……”他顿了顿,见赋君抒没什么反应才接着说下去:“实是为了平淑……” 哐啷一声,原本摆在窗台上的一盆茉莉被赋君抒轻轻推到了楼下,碎了一地。 他转过头,冷眼看着神竹秀。 “陛下……”神竹秀垂下了眼。 静默了一会儿,赋君抒才嘶哑着声音冷笑道:“你要我怎样呢?” 神竹秀忽然大大地震了一震。 颤抖着手端起酒杯,赋君抒强忍着怒气喝了一大口,有不少酒液洒在了衣襟上。他微红着眼,冲神竹秀喊道:“你还要我怎样呢?!他的命已经留下了!他本来不该出生的!是他运气好没有死!我也把他给了你!只要他永远安安静静地待在儒门,我能怎么害他?!我还能怎么害他?!” “不是的……陛下!”神竹秀慌了神,他看着有些癫狂的赋君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时之间,除了雨声,安静的内室便只听得到赋君抒激烈的喘息。 “……你走吧。”赋君抒压抑着情绪,以手按头,不让神竹秀看见他滚滚的泪。 神竹秀站起身,愣了半晌,才断断续续道:“不是的……他、他可能活不长了,”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吾知道不该找汝……吾知道。但是……但是……”他哽咽着说不下去,抓紧了衣角。 赋君抒恢复了平静,他抬起眼,看着窗外的雨道:“你们儒门不是神通广大得很,犯不着来找我。” “……差一味流青羽草。”神竹秀涨红了脸,只重复道:“吾知道不该找汝,但他毕竟是汝的……” “他不是!”赋君抒猛然吼道。 他疲倦地靠在窗扉上,心如死灰,低声道:“……你知道,我从来不曾拒绝过你什么。” “但这是最后一次。”赋君抒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神竹秀。 神竹秀见状,便屈膝下跪,躬身伏拜:“谢皇上,大恩大德,神竹秀没齿难忘。” 雨还在欢畅地下着,哗啦啦的一刻未曾停歇,街道上早已积起了水,并且还在越积越多。 望京的客栈内,三人正在饮茶。 蔺即川叹道:“这雨怎么还在下?连停都没停过。” 沐如杭边斟茶边道:“我觉得这雨不正常。而且再这样下的话,估计真要发大水了。” 三人冒雨到达了望京,由于天气缘故,只能待在客栈里闷着。蔺即川在客栈里四方打听,惊讶地发现白雪医馆居然已经闭馆了。 “客人您不知道么?白雪医馆十七年前就关了呀。”店小二说道:“就连雪大夫也不见踪影了,我小时候生病经常让她看的,她的医术是真的好。可惜不知道现在去哪里了。” 蔺即川听着有些怆然,也只能一声叹息。 “你说的白雪医馆也不在了,看来还是得另寻他法。”沐如杭闻言也道。 “嗯,还得等雨停了……”蔺即川看着窗外绵绵不绝的雨郁闷地说。 他往客栈楼下望去,只见白茫茫的雨中驶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看不清脸的少年。少年转身牵好了马,帘子一掀,车内有人举着伞下来了。 少年也撑开了一把伞,三把伞一路向着他们所处的客栈而来。 蔺即川收回了视线,喝了口茶。 只听得阵阵上楼的脚步声,店小二已经领着方才在楼下的人上来了:“客官们先坐,热茶马上就来!” “麻烦你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蔺即川手里的茶杯一下子就掉在了桌上! 沐如杭疑惑地看着他,任逸尘也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蔺即川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负剑的女子,喃喃道:“少嫣?” 此时,阮少嫣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随意的一瞥,她也猛地站起身来。 “爹?师叔?” 蔺采惊讶地跑了过去,一下子就扑到了蔺即川怀里:“爹!爹!我总算找到你了!” 蔺即川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仍看着阮少嫣,两人都一言不发。 任逸尘忽然就感觉一阵心慌。 ☆、第 35 章 阮少嫣将昏迷的阮少矜搬入了马车里,望了眼妹妹毫无血色的脸,叹了一口气。 她师兄楚羞举着伞站在一旁,阴沉着脸道:“走吧。” 蔺采拉着阮少嫣的袖子,吸着鼻子道:“娘,你现在就要走吗……” “小采,你姨妈伤得很重,我和楚师兄要尽快带着她回北俱芦洲治疗。抱歉……”阮少嫣抱着蔺采微红了眼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自腰间取下了那把闪着青光的碧落剑,郑重地递到了蔺采手中:“这把碧落剑娘就交给你了。”她才说罢,蔺即川就动了动嘴唇,但仍是没有说一句话。 楚羞已经为马套上了缰绳,正不耐烦地瞪着蔺采,声音平平地说了一句:“望师妹将碧落剑送出后不会后悔,阮上师那儿可不好交代。” 阮少嫣冷淡道:“爹既已将碧落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了我,我便有权决定剑的去向,不劳楚师兄费心。” 楚羞便转过头去,面上仍是一派平静。 蔺采握着剑,看着阮少嫣登上马车,帘子也放了下来。 楚羞马鞭一挥,马匹嘶鸣一声,拉起马车绝尘而去。 蔺即川咳嗽了一声道:“小采,走吧。” 雨还在不断地冲刷着大地。 阮少嫣知道阮少矜身受重伤之后,就以特殊的联系烟花叫来了师兄楚羞帮忙,才等了几个时辰,楚羞便很尽责地从北俱芦洲赶来将她们带回去了。 而薄脂见了蔺即川一行人也没有什么表示。 客栈内,薄脂一身黑衣冷肃,漠然地看着对面蔺即川一行人。 蔺采还在伤心,故而也没怎么说话,蔺即川则还在思考对敌策略,任逸尘和沐如杭不知该说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你抓走小采是为了什么?” 蔺即川终于打破沉默,问道。 薄脂哼了一声:“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这是第一个。为了那串佛珠。” 任逸尘忍不住问:“你要大师的佛珠干什么?他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这是第二个。优昙梵声在她那里,我只是执行她的命令罢了。”薄脂冷声道。 蔺即川道:“知道了。最后……你和芙涉江是什么关系?” 薄脂愣了一下,才低声道:“我们都来自同一个组织――葬花宫。” 蔺采目不转睛地看着黑衣少年举着伞走入雨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时才回过头来叹了口气。 “怎么,他走你还舍不得?”蔺即川斜眼看着他问。 “什么?我只是在庆幸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容易,本来以为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从他手里逃出来呢。”蔺采故作无谓道。 蔺即川不置可否地喝了口酒。目光落在摆在桌上的碧落剑,他仿佛被刺了一下,立刻就移过眼去。 任逸尘正在替他剥着核桃,见状愤愤地就把剥好的核桃仁塞进了自己嘴里。 沐如杭正巧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别过头去。 “其实不该让他就这么走了的。”蔺即川忽然道。 蔺采紧张地看了他一眼:“留着他把我气死啊?爹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蔺即川忍不住嗤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想什么。反正也清楚拐走优昙梵声的就是葬花宫的人了,不过她要佛珠干什么?” 沐如杭忽然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冷了不少?” 本该是夏暑时节,一场大雨虽让温度下降了一些,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空气中开始涌来一股股冻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深冬腊月。 此时一阵惊雷,四人一齐看向窗外,瓢泼大雨中隐隐可见那雪白的雾气越来越浓重了。 “哎呀,事情看来不妙。”沐如杭喃喃自语道。 到了当晚,雨也还一直没有停过。据说望京一些地势较为低平的地方已经开始淹了,自城内穿行而过的酌河也不知道是否要有洪涝。弄得被困在客栈里的众人都惶惶的。 四人开了两间房,任逸尘不愿和沐如杭同住,硬要和蔺即川一起挤,便只能让蔺采和沐如杭一起睡了。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打你,也是,我现在又不是打不过你!”蔺即川看着趴在床上扒拉着被子的任逸尘平静地说道。 任逸尘打了个哈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师兄,你舍得打我?” 蔺即川默默地别过眼去:“不看脸我绝对舍得。” 蜡烛被吹灭,黑暗中任逸尘感到蔺即川暖热的身体因为床铺的大小问题而紧贴着他,不由得有种心安的感觉。 “我最后告诉你一次,这次再踢我就真的分房睡了!”蔺即川不放心地警告道。 任逸尘把脸埋进被褥里,暖烘烘的睡气令他迷迷糊糊地嘟哝道:“好嘛……” 蔺即川替他压好了被角,也闭上眼睛睡去了。 黑暗中,只看得到黄泉与碧落散发出来的一点点微光。 夜过三更,雨声未歇。 雨点儿噼里啪啦打在窗扉上,掩盖住了窗门被缓慢推开的声音。 暗夜里,水渍在窗纱上蔓延,窗钩子轻轻一拨,随着嘎吱一声响,风雨刹那间淋了进来。 任逸尘翻了个身,把头贴在蔺即川的后背上,呼吸沉稳平静。 地板悄然无声,却有鲜绿的青苔开始在上面生长起来,一点一点靠近了挂着黄泉与碧落的墙壁。 此时,双剑忽然同时突发剑气,直直向着虚空而去,两道清鸣亦随之铮然响起,令床上的蔺即川和任逸尘都睁开了眼睛! “什么人?!”蔺即川喊道,翻身下床想要扑过去拿剑,却被一股冰冷的水团包裹住了身体,动弹不得,连呼吸也困难了起来。 任逸尘反应过来后也冲了过去,一脚踩在了湿滑的青苔上,水气也向他的腹部击去,仿佛变成了有形的利器,痛得他一下子就弯了腰。 那串佛珠顿时从他的衣襟里掉了出来,跌在地上的时候,蔺即川只觉身上的禁锢莫名减轻了一些。 佛珠又如上次一般开始散发出金色的微光,七佛灭罪真言咒漂浮而出,蔺即川奋力冲破了障碍,快步上前将黄泉剑与碧落剑同时出鞘―― 两道宏亮的光芒破空而出,伴随着剑气击向了空气中,只听得一声闷哼,一团水鞯奈砥迅速掠出了窗户,消失在了雨夜中。 佛珠也收敛了金光,恢复了朴素的模样,只是上面的七佛灭罪真言咒又消失了一段。 “是妖气。”蔺即川道。 门被人砰砰地拍响了,蔺采在外面叫道:“爹!师叔!你们出什么事了?!” 蔺即川开了门,只见蔺采和沐如杭都担忧地站在外面,他道:“你们先进来吧。” 两人进了房间,待蔺即川点起蜡烛后,都惊讶地看着那一地的青苔和雨水。任逸尘捂着肚子坐在床上,佛珠已经被他重新拾了起来。 沐如杭蹲下去摸了摸地上的青苔道:“这是……青苔?怎么回事?” 蔺即川道:“可能是妖物,但我没有看见他。” 蔺采打了个寒颤:“爹,师叔,那妖怪还会不会再来?” “应该不会,他被优昙梵声的佛珠伤到了。我觉得,那妖物应该就是引发大雨的根源。”蔺即川看着地上的青苔和水渍沉吟道。 “哦?是那妖物带来大雨的么?”沐如杭站起来,看着半开的窗户问道:“他从这儿进来的?” 蔺即川将双剑挂回墙壁上,想了想又把它们放到了床边:“也许。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这两把剑的来历,如果能找到我师尊……” 蔺采拉了拉他的手道:“爹,师叔,要不要过去我们那边睡?” “不用了,你们快去睡吧。”蔺即川道。 待两人走后,蔺即川看向任逸尘,才惊讶道:“你流血了!” 方才的剑气过于凌厉,在任逸尘的脸颊上现出了一道血痕,正在断断续续往外渗出鲜血。 任逸尘摸了一把脸,只摸到了一手淡淡的粘稠血色。 “别动,我拿药给你擦一擦。”蔺即川道。 为了擦药,两人坐在床上靠得很近,在昏黄的烛光下,任逸尘连蔺即川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见。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是否已经红了,只好微微偏过脸去不再直视蔺即川,手也紧张地握住了那串佛珠,他手上沾染到的血迹也被蹭到了佛珠上。 骤然间,佛珠白光大盛,两人都被吓了一跳,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团白色光芒自佛珠上剥离,渐渐升到了半空中,漂浮不定。 “这是什么东西?”蔺即川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团白光,却被它灵活地溜走了,一下子来到了任逸尘的背后。 任逸尘转过身去,就见那团白光乖巧地栖息在了他摊开的手中。 蔺即川和任逸尘盯着白光,两人都是一脸茫然,此时,白光中突然传出了一个熟悉的男声:“是我,你们无须害怕。” “优昙梵声?”蔺即川惊呼道。 任逸尘只觉得脸上一阵暖暖的痒意,他再伸手触摸时,伤痕已经彻底消失了。 治愈好任逸尘的伤后,优昙梵声的声音有些疲累:“我被她囚禁着,不得已将自己的魂识释出一缕转移到了佛珠上。” 蔺即川问道:“大师,你现在真的在她手中?” “对,这串佛珠是我佛门圣物之一,她要佛珠上的清圣佛力。”优昙梵声道。 他又道:“而且,据我感知,这诡异的大雨便是方才的妖物引起的。” 蔺即川道:“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好奇怪,什么妖物才能引发大雨啊?难不成是鱼妖或者龙精?” 优昙梵声沉吟了一会儿,飘到了地板上的青苔那里绕了几圈,又来到窗扉处查视了一番。 良久他才返回来,对二人道:“原来是他,怪不得。” “你已经知道是什么妖物在作怪了吗?”蔺即川问道。 优昙梵声嗯了一声:“昔年妖界的内乱是由十三枭雄混战引起的,他们虽然都被收服了,但死后身上的强大妖力逃窜而出,于六界之间游荡,附到了一些事物上便形成了新的妖。” 他示意两人低头看地上的青苔,又道:“他便是其中一股妖力依附在雨上所形成的暴雨之妖。” “……雨妖?”蔺即川不可置信道。 “是的,他隐于雨中,带来雨灾,青苔便是他的足迹。”优昙梵声道。 蔺即川和任逸尘两人看着那些湿漉漉的鲜绿青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啊,对了,那条红鲤鱼是不是找到了?”优昙梵声飘到了盛着鱼的缚命球旁边,转了几圈道:“我帮你将命理归还入体吧。” 白光聚集在鱼的下方,将它托出了缚命球,任逸尘闭上眼睛,那条红鲤鱼被优昙梵声以佛力自他的眉心缓缓送入体内。 眼看着红鲤鱼顺着光芒游入了任逸尘眉心里,蔺即川终于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楚羞先出来打酱油了 ☆、第三十六章 淡金的水流勃发激荡,向上腾飞连接到青色天际,湖泊中托生的千瓣莲花次第绽放。一条红鲤鱼自莲心中摇曳而起,沿着水流一路向上浮游,身躯越变越大,头上也生出了一对臻洁的龙角,尾鳍逐渐退去,却在快要接近天空的时候突然长啸一声,沉重地直直向下坠去。 非鱼非龙的生物跌落湖中,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它努力摆动着仅剩的鱼鳍,向湖岸靠拢而去。 它将生有龙角的头搁在了岸边,低声哀鸣着。 此时,从岸上的树林里走出了一位青年,他朝岸边走去,蹲在地上抚摸着鱼龙头上的龙角,似乎正在低声安慰着什么。 青年忽然转过脸来,原本模糊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额间一点朱砂痣,长眉犹如远山黛色描出,凌厉微挑的眼,唇边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伸出手来,虽然还是微笑着,眼底却充满欲说还休的悲q。 “冷……!” 沐如杭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大口喘着气,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莲花玉佩。蔺采在一边睡得正熟。 抚摸着玉佩上凹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不平的疤痕,沐如杭把脸埋进了膝盖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 沐如杭惊讶地看着不远处坐在桌子旁边的那个人,熟悉的脸,熟悉的衣着,除了背上因为没有负剑而空空荡荡,其余都是自己十八年来日夜盼望见到的…… “……冷独听?!” 楼下,四人连带着优昙梵声化成光团的魂识以及莫名出现、早已死去十八年的冷独听,神情各异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半天都没人说话。 任逸尘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过往的记忆都在翻腾沸涌,他看着对面的冷独听,蹙起眉犹豫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冷独听淡淡地笑了一下。 沐如杭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冷独听,似乎是害怕他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冷独听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蔺即川冒着冷汗,小声问任逸尘:“剑道顶峰又复活了,你俩的仇怎么办?是你把他杀了的。” 任逸尘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突然冷声道:“十八年前的千灯会上,我没有杀死冷独听,是他自己跳下悬崖的。” 蔺即川都快被他吓死了! 沐如杭闻言,诧异地看向了任逸尘。 “沐兄,忘记告诉你,他……他已经恢复一部分记忆了。”蔺即川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冷独听开口道:“他说的没错……当年,是我自己跳下了蜉蝣山。” 沐如杭微微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该不会是为了她吧?” 冷独听的神色有些颓然,他握着那块莲花玉佩,低声道:“……是我欠她的,我一辈子都欠她。” 沐如杭的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他抬手抚上了自己的眼角,那道细微的伤痕仿佛被火烫到似的,开始灼灼地烧起来,一直要把他烧成灰烬才罢休。 两人都沉默不语,蔺即川朝任逸尘身边坐近了一些,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蔺即川一阵茫然,终于反应过来,找回一部分记忆的师弟已经开始恢复正常了。 他盯着任逸尘神情冷淡的侧脸,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蔺采左顾右盼,有心想要说点什么,只好尽力找着话题:“那个……我、我想起来了,我和娘在一起的时候,曾经目睹一场命案。太吓人了,无缘无故的,那人死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还喷了我一脸呢!” 冷独听闻言,抬起头来问道:“浑身是血……是以琴声杀人么?” “啊?大、大概是吧?我娘说,她从前好像和那个人交过手……叫什么来着?哦对,芙涉江是吧?”蔺采想了会儿道。 蔺即川道:“对,就是芙涉江。”他看了眼任逸尘,问道:“师弟你想起来了么?就是咱们三人以前……” “没有。”任逸尘平静道。 “……是吗。看来还是得快点找到另外两条红鲤鱼才行。”蔺即川尴尬地笑了笑。 沐如杭和冷独听的脸色却都难看了起来。 “你说凶手是芙涉江?”冷独听问道。 蔺即川不明所以:“对啊,我、少嫣和师弟以前和她交过手,最清楚不过了,她确实是以琵琶琴音御气进攻的。哦,不过,我有一次听到了她和一个金发女子的谈话……” 蔺采突然道:“金发女子?我知道!她曾经绑了我,想要让娘过去找她。” 冷独听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终于忍不住道:“为什么你们认为芙涉江就是凶手?” 蔺即川道:“那不然还能有谁?等等,你是指那个金发琴师么?也不是没有可能……她也是弹琴的,不过芙涉江和她好像矛盾挺大的,那天我听她们吵架,那女子说什么芙涉江陷害她,芙涉江也承认了……” 沐如杭一下子就抓过他的手追问:“你说什么?是芙涉江陷害她?” 蔺即川看着对面情绪有些不稳的两人,犹豫地点了点头。 冷独听颤抖地捏紧了那块玉佩。 “原来如此……呵……”沐如杭喃喃道。他转过脸,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的冷独听:“冷独听……” “……我错怪她了,是我欠她的。”冷独听闭上双眼,一滴豆大的泪缓缓流下。 沐如杭难受地看着他压抑着颤抖的身形,忽然喊道:“你欠她的都还清了!没错,你是断了她一臂,望她不再作害,可你代替她顶下罪名,成为众人唾弃的武林魔头,还以死平息此事……冷独听,你已经不欠她什么了!” 冷独听没有说话。 半晌,任逸尘开口道:“你当年在悬崖上说的话,我还记得。” 沐如杭深深吸了口气。 “冷独听,你欠她的,确实已经还清了。”任逸尘道。 冷独听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将那块玉佩收好,看向任逸尘道:“关于你失去命理后滞留在黄泉碧落通道之间的事,你还记得吗?” 众人都看着任逸尘,却见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翠亦苍将你那段时间的记忆给消除了吧。”冷独听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蔺即川还没从刚才的对话里理清头绪,此时便皱着眉疑惑道:“等等,你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啊?黄泉碧落通道?翠亦苍?能不能解释一下?” 冷独听刚要开口,他的身形却突然飘渺了起来,沐如杭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已经穿透了他的袖子,急忙喊道:“冷独听!” 优昙梵声的魂识在空中转了几圈,散发出柔和的金光。任逸尘觉得胸口烫得难受,掏出那串金灿灿的佛珠,只见上面的七佛灭罪真言咒正在开始逐字消退,与此同时,冷独听的身影也稳定了下来。 “多谢大师相助。”冷独听白着脸道谢,优昙梵声的魂识虚弱地闪了闪黯淡的光,算是回答,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望着佛珠上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真言咒,任逸尘道:“大师,你不该再催动佛力,这不仅会使得你的修为一再消耗,你的魂识甚至将会永远消散!” 优昙梵声只道:“无事……” 沐如杭担忧道:“冷独听,你是我梦中幻化而来的,照理说千日后才会消失,怎么现在就……” 冷独听摇摇头道:“不,我不是由你梦中幻化而来的。”顿了顿,他继续道:“我的魂魄原本落在黄泉碧落的通道,是……是龙女的法力开始减弱,我才得以经由你的梦境自通道离开,来到人间。所以说,我现在只是一抹生魂。” 视线落在黄泉剑与碧落剑上,冷独听略有些焦急地说:“这两把剑很重要,一定得尽快还给龙女,否则她无法化龙飞上碧落,人间的时序就会出现问题!” 蔺采问道:“什么龙女?” 冷独听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气劲破空而来,他来不及闪躲,但因他是生魂的缘故,那气劲只是透过他的身体而去,劈在他身后的木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坐在一旁的沐如杭也被气劲削去了一缕发丝。 “……魄罗琴雅。”沐如杭艰难地说出了金发女子的名字。 魄罗琴雅凝眸看着没有什么反应的冷独听,嘲讽地笑了笑。 蔺采惊呼道:“那天晚上就是她绑了我!” 冷独听看着她发上那枚光艳如故的珐琅华胜,那空荡荡的袖管,身后背负的琴,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还没死?”魄罗琴雅低声道。 她一步步走近,一直情绪复杂地盯着冷独听,断臂处的陈年伤口隔了二十年,似乎又开始痛了起来。魄罗琴雅不禁踉跄几步,捂住了左边肩膀。 冷独听嚯一下站了起来。 “你没死……哈哈哈……你居然没死!哈哈哈哈哈哈!”魄罗琴雅大笑起来,忽然又停住了,看着将言未语的冷独听,她愤恨道:“你没死,我已经忍受了二十年的痛苦,你居然还没死!” 她边说边朝冷独听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咫尺天涯。 沐如杭忍不住喊了一句:“莎诃!” 魄罗琴雅一下子愣住了。 她忽然发现,他们三人之间,早已横贯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沟渠,回忆如洪水般翻涌而来,仿佛要将他们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开始回忆杀●● ☆、第37章 三月暮春,酌河沿岸的小瓣樱和垂枝桃开成了一片粉红粉白的花海。那片艳色自树枝上一路烧到了河里,落花逶迤,将整片河面几乎都盖满了,是一袭馥郁的席子。 画舫在花瓣河中穿行而过,垂着珍珠罗帘幕。船头坐着一个娇艳的春装少女,新月眉与一双风情万种的勾魂眼,带着湿润水光的乌发曳地,裙下甚至还赤着一双雪白小巧的玉弓。 别初赋坐在画舫里以扇掩面,听着少女的一曲檀板清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脆如珠玉的嗓音在小几上打起了节拍。 “士贞的唱赋如何?”另一位身穿玉色衣袍的青年推开相隔的屏风,盘坐在小几的另一端笑着问道。 扇子一合,别初赋笑微微道:“自然是好。但你几时也有兴致听曲儿了?” “怎么没有呢?对于我这个逍遥半仙来说,世上不可负者惟酒与诗歌。”青年笑道。 别初赋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青年端起小几上盛满酒液的樽盏,轻嗅了一下才微抿一口,随即道:“嗯,今年的胭脂酒酿得不坏。” 别初赋便也举起那酒觞,遥遥向船头的少女示意道:“士贞姑娘,不如入船内一起共饮?” 士贞闻言,稍一低头,显出了纤柔的眉目,她的声音犹如黄莺般婉转动听:“多谢公子,士贞不胜酒力,恐无法作陪。就请公子与半仙一同畅饮罢。” “你别去招她,士贞过不了多久恐怕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青年笑道,一口饮尽杯中的胭脂酒。 别初赋有些微怔,低声问道:“绝棠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绝棠子舔了舔唇,淡薄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有一双多情的笑眼,此时正望着别初赋道:“这天下爱听曲儿的可不止咱们,皇宫里也有不少哪。” “可士贞出身烟花场所,更是大齐的名妓,这也……”别初赋难以置信。 还未等绝棠子开口,外面便传来了士贞的惊呼和落水的哗啦声,两人神色一凛,掀开珠帘冲出去一看―― “冷独听!” 别初赋阴沉着脸,瞪着自己那个正费力将士贞从深水里抱出来的徒弟。 冷独听好不容易将士贞抱到了船上,自己还浮在水里。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少年人清俊的脸沾满了水珠。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额间朱砂为他凭空添了一丝艳色。 “师尊……”冷独听的语气有些不安。 别初赋摇摇头,将扇子插回衣襟中,足尖一点,腾空瞬间掠过水面,抓着冷独听的领子扬长而去:“替我向士贞姑娘道歉,改日再来拜访,回见。” 绝棠子啧了一声,脱下外袍披在冷得瑟瑟发抖的士贞身上:“士贞,我送你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罢。” 望着因为被别初赋踏过而泛起波纹的水面,他蹙起眉嘟囔道:“有你这种朋友,真是损我东舟悠客的面子。” 一路匆匆回到了住处,别初赋刚一落地,冷独听就被他甩到了地上。 “你是怎么回事?”别初赋压抑着怒气,坐在一块卷石上厉声问道。 冷独听跪在地上低声道:“弟子只是御剑飞行……不料学艺不精,还冲撞到了士贞姑娘……” 别初赋头疼道:“你都已经十七岁了,怎么连御剑飞行都学不好?” “是弟子的错,请师尊责罚。”冷独听俯身叩首。 府邸的门静悄悄开了一条小缝,黑发少年将头探进来巡视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别初赋就已经察觉了,直到少年踮着脚来到了距离卷石不远的一棵大树下,他才出声道:“小沐,别躲了。” 沐如杭吓得差点跌了一跤! “唔……别叔叔,我是来找冷独听的。”沐如杭从树下走出来,一看冷独听正跪在地上,心里直喊失策。 别初赋瞥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也真会挑时间。”他靠在卷石上,懒懒道:“赶紧走,看到你就来气。” 沐如杭闻言如获大赦,连忙跑过去拉起冷独听:“阿冷,别叔叔让你走了。” 冷独听咬着唇一动不动,坚持地看着别初赋。 “真够死心眼!走吧走吧,不怪你了。”别初赋不耐烦道。扇子一开遮住了脸。 “……多谢师尊。”冷独听刚要站起,双腿骤然一软,沐如杭眼明手快地搀住了他。 两人来到府邸外才舒了口气。 沐如杭撩起冷独听的裤管,只见他修长的小腿上一条狰狞伤痕正缓慢渗出血来,周围的皮肤被水一泡,已经开始泛白了。他心疼道:“对不起……如果不是你跟那群仗刀门的混蛋动手……” 冷独听放下裤腿淡淡道:“无事,你不要自责,是他们欺人太甚。” “……谢谢。”沐如杭猛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这是我从师尊那里求来的,对刀伤很有用!” “嗯,多谢。”冷独听接过药瓶对他笑了笑。 两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药香随着冷独听的涂抹而逐渐散发出来。沐如杭歪头看着他的侧脸,那根根分明的长睫在脸上形成了丝丝缕缕的阴影。 冷独听抹好药,将药瓶子递还给沐如杭:“你在出什么神?” “啊?没有。”沐如杭接过瓶子笑道。顿了顿,他忽然道:“阿冷,你知道么,釉城新近开了一家思故园,很受文人墨客的追捧,我几个师兄都去过了,说是很不错,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冷独听只道:“你若要去,我便陪你。” “好啊!”沐如杭笑得模样天真。他长相偏于清瘦,眉眼鼻唇都是一派单薄,却有一头光可鉴人的好发,平常没有束起,披散着仿若横云渡岭。 “那我今夜再来找你吧。”沐如杭看了看天色,抱歉道:“我是偷溜出来的,再不回去师尊发现了就要罚跪。” 冷独听理解地点点头:“那我今晚在这里等你。” 一百多年前的夜晚,月亮还是一样的臻白。府邸门前点起了灯,冷独听站在檐下,过了一会儿才看见沐如杭气喘吁吁地跑来。 “走吧!我认识路!”沐如杭说道。 由于临近花神节,街道两旁都摆满了花扎的各种造型的神龛,里面装了花神像。两人穿行在花海中边走边看,身上也沾染了一些香气。 思故园是座五层小楼,亭台上垂着翡翠银勾的罗帘,从楼内传出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悦耳动听,再加上歌女的嗓音柔媚,更是锦上添花。 沐如杭和冷独听并肩而行,一起进到了思故园。 由于刚刚开张不久,人还不是很多。一楼是吃酒席的地方,二楼表演诗词赋唱,三楼表演歌舞传奇,四五楼是客房。两人便去到了二楼,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台上正有一乌发及踝的少女正抱着把翠玉琵琶在演奏,她的嗓音低沉柔媚,生的一副桃花面。沐如杭听了半晌,道:“我去趟茅房。” 冷独听正在斟茶,闻言便道:“一起去。” 沉沉的云像鱼鳞似的点缀在黛色的天空,月光浅淡,光辉冷冷地洒在地上。 在朦胧的月色下,两人的身上都仿佛渡上了一层银。 沐如杭走在冷独听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想着这人一向是那么呆板固执,忽然很想逗逗他,便戏谑道:“阿冷,方才台上的那个姑娘你觉得如何?” “琴音雅正,唱腔悠远。”冷独听道。 “呆子,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咦?”沐如杭眨了眨眼,道:“阿冷,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不远处的抄手游廊,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伏在栏杆上小声啜泣。看那纤细的身形,大概是个女孩。 “过去看看。”沐如杭便拉了冷独听走过去。 那少女只顾伏在栏杆上哭泣,连他们走近了也没有反应。见状,沐如杭出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啊!”少女慌乱地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妆容凌乱、沾满泪水的脸,眼睛是少见的淡灰色。两人这才发现她还有一头金色的鬈发,只不过被剪短了,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沐如杭叹道:“你是明宫人?” 明宫国之人多为金发碧眼,不管是族群或是风俗都与大齐十分两样。该国奉孔雀为图腾,由于第一任孔雀王为女子,故而国中女子地位与男子并肩,甚至还要略胜一筹。明宫风气开放,女子不但可以登基称帝、入朝为官,还能穿着袒露双臂或双足的服饰。头发虽也可以剪短,但一般都是些农家女子或是被买卖的奴仆,上流社会依然还是以长发为美。 看这少女剪短的头发,沐如杭便知晓了她是被从明宫卖到大齐的流民。为了两国颜面,大齐的官宦之家一般不会用他们做仆从,这些人要么被卖去勾栏院,要么就只能做苦力。 少女揉了揉眼睛,小声道:“对不起……我、我没事……”她还带着异域的口音,显然还不太会说汉语。她身后还有一架造型特殊的琴,一看便是出自明宫。 冷独听问道:“你是思故园的琴师么?” “对。”少女拭去了眼泪,微微笑道:“我没有事,麻、麻烦你们了。” 沐如杭觉得她颇为好笑:“不用说麻烦你们,说谢谢就行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抱起琴,道:“莎诃。我叫莎诃。” ☆、第38章 芙涉江下了台,正坐在小几前饮茶。那边莎诃抱着琴匆匆来了,一头金发有些凌乱,被她随意用手指梳了几下。 “你去哪儿了?崔姐姐刚还在找你。”芙涉江见状便问道。 莎诃惶惶地朝她道歉:“对不起……我去,去茅……” “好了好了,”芙涉江不耐烦地打断她,对她一仰下巴:“快上台,崔姐姐已经替你顶了一阵。” 她蹙起眉看了看莎诃乱糟糟的鬈发,又道:“你过来一下。” 莎诃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头发便被芙涉江揪住了,她动也不敢动,任凭芙涉江在她头上鼓捣着。 “行了,这样看起来好一点。”芙涉江满意地说。她帮莎诃把头发用一把玉花鸟纹梳篦勉强固定住,看起来整洁一点。 刚说完,崔士贞就几步跑来了后台,见到莎诃她急忙道:“快,轮到你了。” 眼看着莎诃抱着琴上去了,崔士贞才舒了口气,坐在小几边,也跟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喉。 “崔姐姐,这么愣的一个人是从哪儿找来的呀?”芙涉江笑着问道。 崔士贞道:“啊,说是从明宫来的流民,本来是被卖去勾栏院里当清倌,主子偶然见了,看她弹琴实有一手,就给招来了。你别说,她自创的那曲《浮世非梦》还挺好听的。”她边说边将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挽好,修长的脖颈仿佛玉一般光洁白皙。 芙涉江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低声问道:“崔姐姐,那位爷什么时候来娶你?” “什么呀,你听他胡说。我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配得上,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崔士贞毫不在意道:“我这辈子注定徘徊于烟花之地,不可能脱得了身的。” 见对方如此轻描淡写,芙涉江有些不服气地说:“你又如何得知脱不了身呢?” 崔士贞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芙涉江自觉没趣,干脆走到一边,悄悄挑开了帘子朝外面望了望。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额间一点朱砂的清俊少年。 夜已深沉,月色渐浓,照耀在归家的路上。 冷独听背着睡过去了的沐如杭,走在幽远的巷子里。 “……我要吃那个。”沐如杭忽然喃喃道,一缕清口水直接滴到了冷独听的背上。 “好,回去吃。”冷独听只当他醒了,闻言便也顺势应了一句。 沐如杭趴在他背上又道:“师兄你怎么总是和我抢……小心我告诉师妹……你、你偷看她洗澡……” 冷独听才明白过来,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这条巷子仿佛就是他们年少的道路,虽然又窄又深,但也有一轮明月相照,纵是千山万水,也足以一往直前。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惊醒了沐如杭。冷独听也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去,只见是一块造型雅致的莲花玉佩。 “哎哟。”沐如杭从他背上跳下去,将玉佩拾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又从衣襟里摸出了另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来。 冷独听便问:“这是什么?” 沐如杭将其中一块玉佩递给了他,有些别扭地说:“那天在集市上看到的,觉得好玩就买了,我拿来系在玉笛上。这块就给你吧。” “好,多谢。”冷独听微微笑着接过了玉佩,将它郑重地放进了衣襟里。 隔日,沐如杭就在他的剑鞘上看到了那块莲花玉佩。 清明小雨,街上铺着一层随雨而下的落花,踩上去又软又滑。 由于沐如杭与冷独听没有撑伞,身上都沾着落花和雨。当两人走上了白玉桥时,忽然看到桥上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摆在地上的篮子里放着几支新鲜梨花,莎诃正站在旁边,有些不安地四处张望。 “你的梨花多少钱一支?”沐如杭走过去笑微微地问。 莎诃转过头来,在看见是他们后有些惊讶:“啊……两文钱。” 沐如杭正想掏钱时,一辆马车突然冲上桥来,三人急忙闪避过去。莎诃跑得慢了一点儿,就在快被奔腾的骏马踩踏到时,冷独听将她一把扑到了白玉桥的栏杆上。 莎诃的头发松开来,那把梳篦也跟着跌进了河里。 等马车驶走后,沐如杭还有些惊魂未定:“什么嘛,马车不是不能过桥的么,真气人!” 冷独听放开莎诃,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莎诃拢了把头发,忽然叫道:“我的梳篦不见了!” 莎诃焦急地在地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了一圈,然而一丝踪影也无,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该不会是掉进河里去了吧?”沐如杭道。 “怎么办……那不是我的……”莎诃红着眼圈,望了望桥下的河就想翻下去寻找,被冷独听拉住了:“别下去,河太深了,而且那把梳篦应该也被冲走了,你找不到的。” 他看了看白玉桥旁边的摊贩,跑过去买了一枚珐琅华胜。 “这个给你,用来赔梳篦应该够了吧?”冷独听将华胜递给她。 莎诃怔住了:“那怎么行……多少钱?我还你……” 沐如杭却拉过冷独听,冲她挤了挤眼睛:“没事没事,就当送你了,我们要走了,再见!”说完他拉着冷独听就跑了。 莎诃握着那枚珐琅华胜,她低下头看了又看,忽然微红了脸颊。 冷独听莫名其妙地跟着沐如杭一起跑,忽然道:“你的眼睛!” 沐如杭停下来摸一摸眼角,发现渗出了一点血迹:“可能是刚才被什么划到了。”他回想起方才躲避马车时曾经蹭到了莎诃的头发,估计就是那时候被梳篦划伤了吧。 “要是留疤怎么办?”冷独听掏出帕子,替他按在了眼底的伤痕上。 天上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当莎诃回到思故园时,身上几乎都湿透了,金发也湿漉漉地纠结在一起。 芙涉江看着她蹙眉道:“你的头发怎么又乱了?” 莎诃吓了一跳,急忙从衣襟里摸出一把同样的玉花鸟纹梳篦递给她:“这个,谢谢,还给你。”说完她就一溜烟跑了。留下芙涉江捧着那把梳篦自言自语:“哈?这把这么新,怎么会是我的呢?”但她也没追究,只把梳篦□□了发髻里。 这段时间外出卖花的钱为了买梳篦还给芙涉江,已经都被她花光了。但当莎诃回到房间,拧干头发再簪上那枚珐琅华胜时,她仍然有些开心地笑了出来。 那两位公子真是好人,她想。 当冷独听回到家时,别初赋正在亭子里与人对饮。 那个一身雪白的女子见了冷独听立刻笑道:“阿冷现在长这么大了?剑术练得如何呢?” 冷独听闻言便走过去对那女子致礼:“九姨。” 别初赋冷哼一声:“十七岁了连御剑术都使不好,我都不想说他了。” 女子嗔道:“好好好,那么剑鬼,你十七岁的时候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为么?” “九、世、雪!”别初赋咬牙一字一句道。 冷独听由于离九世雪不远,很快就被她身上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哆嗦,急忙运行真气护体。九世雪笑着挥手让他走开:“去练剑罢,免得我冻坏了你又要被你师尊吼了。” “是。九姨慢坐。”冷独听闻言便下去了。 别初赋合扇起身,望了望亭子底下的游鱼问道:“你这次来大齐又是要做什么?” 九世雪把玩着茶盏,慢悠悠地回了个眼风:“来做生意的,你可别挡了我的财路,到时候就不请你吃酒了。” “哟,我就那么稀罕你的两盅酒?再说你有什么生意可做,不如说出来让我入一股罢?”别初赋笑道。 抬起一只雪白冷香的手,九世雪点着他道:“我开医馆,你能做什么?替我多贡献伤患?” 别初赋扑哧笑道:“好啊,江湖盛名的鬼神医居然也要开始救苦救难了么?” “你不懂,我一向是最慈悲为怀的。地方我都选好了,在湘府的郡首望京,就叫白雪医馆,以后可要多多帮衬生意啊。”九世雪替自己斟了杯茶,闲闲笑道。 两人玩笑开了半天,九世雪才正了脸色,声音低下来道:“阿冷近来没什么事罢?” “没有。只是我看他根骨虽佳,却不是个适宜修仙的料,只能往剑术上发展了。”别初赋道。 九世雪点了点头:“命若如此,倒也无妨。不过自你成为散仙之后修为便停滞不前,这是为何?” 别初赋叹了口气,他用扇子支着脸,道:“只是有些倦了。” 冷独听独自一人在空地上练剑,一招一式,尽得真传,都是别初赋亲自教导。七月,便是江湖上一年一度的剑界盛会了,只要他能突破第八式剑招,别初赋便允许他参加。 偶然看到了剑鞘上的那块莲花玉佩,冷独听微微一笑,很快又继续沉浸在了剑术中。 于是那年的江湖,谈论得最多的无非是两件事。 一是剑界盛会上,年方十七的无名小辈冷独听一剑单挑三千剑师,迈出了他成为剑界传奇的第一步。 二是大齐的名妓崔士贞,嫁给了太子为妃。 “你看到没,崔姐姐嫁到皇宫里去,那排场可真大!”芙涉江拖着莎诃走在街上,边逛边感叹道。 莎诃任由她拉着,脑子里也在不停回想着之前所见的一切。她从小被卖到大齐,过得都是苦日子,只觉得那种仙人才有的生活距离自己简直太遥远了。 两人来到了釉城最繁华的地段,这里是江湖客们集中的区域。莎诃有些害怕道:“我们……快些回去吧,这里太……” 芙涉江却满不在乎:“怕什么。据说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剑界盛会,咱们去看个热闹!”说罢便强拉着她前往比赛场地。 冷独听正站在台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袍未曾沾染上一滴鲜血,惟剑上血迹斑斑。身侧亦无人敢与他并肩。他环视台下瑟缩的众人,将剑重新插回了系着莲花玉佩的剑鞘中。 芙涉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握着莎诃的手。 她的眼中只看得到那个一脸沉静的少年,修眉明眸,玉树临风,负剑立在台上,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莎诃也看呆了,她摸到了发间的那枚珐琅华胜。 此时,冷独听也朝台下看了过去,在目光触及到莎诃时,他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那笑看在芙涉江眼中却无比的刺眼。 “……他认识你?”芙涉江语气生硬地问。 莎诃愣了愣,才匆忙道:“不是……只见过面,说了几句话而已。” 说话间,冷独听自台上纵身而下,来到莎诃面前打了个招呼:“今天没去卖花么?” “……没、没有。”莎诃慌乱地笑了笑,只能说:“你是不是赢了?好厉害。” 冷独听微微一笑,又朝僵着脸的芙涉江点了点头,才道:“你们出来逛街么?” 芙涉江勉强笑道:“是呀,不知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冷独听。”冷独听道。 莎诃看着他,脸颊早已飞红。芙涉江也注意到了,手指不由得握成了拳。 冷独听便道:“那我先走了,你们逛。” 两人擦身而过时,莎诃猛然听到他在耳边的一句话:“那华胜你戴着很好看。” 她一下子就烧红了脸。 芙涉江咬着唇,慢慢重新在脸上堆起了笑:“我们回去吧,今晚还有表演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诶,寂寞如雪,小天使们不看我新文吗 ☆、第39章 芙涉江与莎诃睡在一间房内。木格子窗半开着,只漏进来青白的月亮光。芙涉江伏在栏杆上,举起手臂,月色把她的手镀上了一层玉一样的釉光。是轻青的。那轮圆月那么小,小得像一颗圆圆的、红黄色的泪。又或者她能随手撕下一片月色,托轻风微云送去,给那个人看看她窗前的月亮。 莎诃已经睡熟了,她宁静的睡颜看起来单纯又美好,像一樽瓷器,让人很想把她狠狠打碎。 “冷、独、听……” 芙涉江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细细咀嚼,笑了下,转身翻上床榻,一头乌发披散着拖到了地上也不去睬它。 崔士贞脸色凄楚地说自己无法跳出烟花之地的样子还在眼前,然而她终究是摆脱了,还嫁给了今后整个大齐最尊贵的男人。 芙涉江咬着自己的一缕头发,低声自言自语道:“……不见得我就要一辈子这样。” 她下定了决心,松了头发,便也沉沉睡去了。 隔日,她向思故园的主人提出了离去。 “你真的要走?还是觉得我们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座菩萨么?”思故园的主人名唤玉麒麟,是位身份神秘的女子。当初就是她自教坊内赎下了芙涉江,并且带在身边养育教导。 芙涉江面对她的诘问,平静道:“不是,我只想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 玉麒麟十指纤纤,涂着鲜艳的蔻丹,她点住芙涉江光洁的脸庞笑道:“喔?你觉得你的路是怎样的?” “至少,不是这样的。”芙涉江笑微微地转开了脸,抱着翠玉琵琶的手显出了青筋。 房中沉默了许久,只闻得空气中的焚香。玉麒麟望着芙涉江年轻的侧脸,终于道:“我允你。但有一个要求,一年至少回来三次。” 出了思故园,外面正在下着大雨。 芙涉江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首饰,背着琵琶,撑着一把伞就往雨里走了。 莎诃急急追出来,顾不上浑身都被淋湿,只拉着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走啦,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芙涉江微笑着对她说。 “你去哪里……为什么要走?”莎诃淡灰色的眼睛里盈着泪,衬着微红的眼圈,看上去楚楚可怜。 芙涉江没有回答,只是拉开她的手,眼神停留在她发间那枚珐琅华胜上,叹了口气:“再见。” 说完,她坚定地转身离去。 一直浮现在她脑子里的是那个额间一点朱砂的寡言少年,负剑而立,衣衫如同翅羽一样翻飞。 大雨滂沱。 芙涉江一路走去了殿乐坊。 殿乐坊是武林上最有名的组织之一,专门招收懂乐理的女子,授予与乐理相关的武学,坊中之人均以乐器为武器。芙涉江在殿乐坊门外跪了三天三夜,才换来了入坊的机会。 然而,坊主听她弹完一曲后,却淡淡道:“送客。” “为什么?我弹得不够好么!”芙涉江瞪着殿上那个一脸悠然的女子愤愤道。 坊主望她一眼,摇了摇头,道:“心太旷辽,身无去处。” 芙涉江抱着琵琶的手一时无力,她跪在堂下,两眼不觉滚下泪来。她抹去眼泪,拎起琵琶就走。 此后,芙涉江虽辗转于各大乐坊,却始终得不到入门之机。她也不肯回到思故园,只在每年去那里表演三次,因为这昙花一现的演出反倒积攒了不少人气,成为思故园最出名的歌者。 但她回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莎诃。 玉麒麟翘着指尖,替自己涂着蔻丹,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莎诃被殿乐坊的坊主亲自赎走了,你可以去那里找她。” 这对芙涉江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日同样下着大雨,她疯狂地朝殿乐坊跑去,乌发散乱,拖在泥泞的积水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莎诃刚好要走进殿乐坊里去时,猛地被人一把拉住,伞也掉在了地上。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个人身上,又冷又痛。 芙涉江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莎诃雪白的手腕上被她抓得开始青紫起来,但她没有喊痛,只是又害怕又喜悦地看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色扭曲的芙涉江。 “涉江……啊!”莎诃话音未落,已经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身子一歪跌在了泥水里。她捂着脸抬起头,看着芙涉江泫然欲泣,不由得抓住了她濡湿的裙角。 “你在干什么?” 芙涉江扭头看去,就见冷独听撑着伞,冷淡地看着她。 芙涉江微微一笑,一脚踩在了莎诃的手上。 “你、这、个、贱、人。”她在滂沱的雨声里一字一句道,声音妩媚低沉,落在莎诃耳中却如毒蛇吐信一般冰冷。 冷独听几步上前,推开芙涉江,将莎诃搀扶了起来。 他最后看了芙涉江一眼,眼神里透着厌恶:“你最好离她远点。” 这个眼神,她记了很多年。 当晚,芙涉江抱着酒坛,一个人醉倒在了酒馆里。她在虚假的梦中哭得一塌糊涂,然而莎诃与冷独听谁都没有走过去,向她伸出哪怕一只手。 也许她真的注定这样。 醒来的时候,芙涉江只看见了桌子上的一盏微弱的烛火,以及床边那个抱着她的翠玉琵琶,一身雪白、寒气缭绕的女子。 “你有恨。”她说。 芙涉江自床上撑起身子,看着火光里女子诡艳的眉目,冷笑道:“恨意滔天,又能如何?” 女子轻拨琴弦,划出一道气劲,打在了芙涉江身后的床板上,显出了深深的刻痕。她将琵琶重新放在芙涉江怀里,挽起她的一缕青丝,在她耳边道:“我能让你知道,恨,是最有力的武器。” “我名九世雪,一袭玉篇九世雪。” 九世雪的眼眸在烛光下仿佛黑曜石,她继续道:“入我葬花宫,这恨方有覆世之用。” “葬花宫……” 芙涉江垂下眼眸,又回想起了雨幕中,冷独听和莎诃依偎在一起的场景,她咬着牙,死死揪住了被褥。 隔了许久,她才低声说:“好。” 雕梁画柱的房内,香薰缭绕,垂着珍珠罗帘幕,造型别致的花型灯盏里点着烛火。 最中间的金露台上,摆着一顶螺子青颜色的玉佩乌帽,下面压着一件同色的男性衣袍。 芙涉江双手挽起了发丝,捧过乌帽,递到了身前,她卸去妆容的面色苍白,五官清雅。 九世雪此时也换了男装,仍是一身雪白,戴着白色玉佩乌帽,围着白狐裘。 “从今以后,你便属于葬花宫的情葬宫。”九世雪将乌帽戴在了芙涉江头上,冷声道。 芙涉江依言叩首,冰冷的砖地如同她的心一样硬。 与此同时,殿乐坊的大堂内,莎诃也跪在地上,她的金发已经留长了,挽着朴素的发髻,依然簪着那枚珐琅华胜。 “从今以后,你便承袭殿乐坊羽音之位,赐名魄罗琴雅。” 莎诃闻言叩首。 之后东胜神洲的江湖上,开始逐渐传出了武林界十二玄音之名。 排名前五的,便是殿乐坊这一届的五音之首――宫音、商音、角音、徽音、羽音。 其余皆是来自其他门派的琴者。 兰泽远道芙涉江,以葬花宫之人现身,在十二玄音中排行第七。 而江湖上也开始出现了诡异的杀人案,死者通常全身经脉爆裂,喷血而亡,经武林人士排查后,认为这是一种以琴音御气的武学。于是,矛头便基本指向了武林界的十二玄音。 沐如杭趴在亭子的栏杆上,拿着江湖日报说:“阿冷,这琴音杀人案怪异得很,莎诃会不会被牵扯到?” 眉头紧锁,冷独听亦有些担忧:“就算不是她们做的,一旦人云亦云,舆论也会让她们难办。” 一语成谶。 终于,莎诃在一次思故园的表演之后,被从琴音杀人案中幸存的人所指认,百口莫辩。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以琴音杀人的!”那名幸存下来的残疾少年指着她癫狂地吼叫,瞬间将她推入了地狱。 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幸存者逃出生天,他们异口同声,纷纷咬定莎诃就是凶手。 殿乐坊随即将她除了名,她面临着千夫所指的境地。 “十二玄音的魄罗琴雅如此凶残,应将她杀之以绝后患!”有人这样提议,于是莎诃被迫逃离了釉城,亡命天涯。 彼时,冷独听已被封为武林界的剑道顶峰。 他最终在湘府的蜉蝣山上找到了莎诃,并断去了她的左臂。 那日,莎诃捂着血淋淋的伤口,赤红着眼冲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冷独听!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你说过你永远不会对我刀剑相向,骗子!你骗我!更何况我根本没有杀人!他们不是我杀的!不是!” 冷独听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然而他只转过身去,归剑入鞘。 莎诃看着他的背影,半跪在了雪地上。 “我魄罗琴雅,从未对你说过谎。”她冷声道。 两人自此决裂。 沐如杭深知,就算事情真相晦涩难明,以冷独听的性子,会做出这种事,恐怕也是为了保护她。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之后,冷独听竟在剑界盛会上发声,承认了那些被残忍杀害的人是自己指使莎诃做的,为的便是保住剑道顶峰的名号。 别初赋知晓事情原委,听闻之后当即大怒,将冷独听直接打出了府邸。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剑鬼的徒弟,给我滚!” 一剑断恩义。 冷独听在大雨中跪了十几个日夜,沐如杭终于看不下去,忍着怒气走过去,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他没什么反应,俊秀的脸上红了一片,发丝凌乱,浑身泥水。 “冷独听,你为了她这样做,值得吗?”沐如杭问道。 他没有回答。 看着冷独听仍然这样跪在大雨里,沐如杭的心都要碎了。 一个月后,他便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这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很久之后,沐如杭收到了冷独听的一封信笺。上面写着八月十五的千灯会上,他将与无名小辈任逸尘一决生死。 他像疯了似的赶去望京,却只来得及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自蜉蝣山的悬崖上一跃而下,消失在了万丈深渊。 那天,莎诃也去到了蜉蝣山,当她看见仙鹤飞过,一千盏红石重莲灯逐次点燃时,也为这仿佛天造般的奇景静默了。 她亲眼看着冷独听坠崖。 待她登上蜉蝣山时,雪地上只剩下了那一把冷漠的剑鞘,系着一枚刻痕斑驳的莲花玉佩。 那枚莲花玉佩被她自剑鞘上解下,握在手里仿佛沉甸甸的叹息。 从此,《浮世非梦》便成为了一首悲伤的琴曲。 那个胜了冷独听的后辈,也成为了新一代的剑道顶峰――雪游千灯任逸尘。 别初赋在得知冷独听的死讯后,只有一声叹息。 而沐如杭,一夜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看看我的新文嘛●● ☆、第40章 天色阴霾,大雨滂沱。 八月十一,小琴会举办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此时的琴会上已经淘汰了一批人,剩下的都是三教内数一数二的琴界精英,只等着在御琴会上大展风采。 虽说小琴会不算是太正式的比赛,但也分出了冠首、次首和末首。 逸曲莺排行第二。 “愿赌服输。”多梅仙弯着眼睛看她,指了指那把名琴听夜。 悻悻地看了他一眼,逸曲莺将琴装进琴套内递了过去,对方却没有接。 “放心,不是现在,等汝参加完御琴会后再说罢。”多梅仙善解人意地说。 逸曲莺叹了口气,坐在桌边替自己斟茶。多梅仙见她心情不快,便道:“汝可知今日夺得冠首的那个佛门弟子是谁?” “佛门的人吾不熟悉。”逸曲莺冷冷道。 多梅仙知她必是心口不一,于是也顺势说了起来:“不熟悉也无妨,汝至少应该听过圣佛天的‘再来佛相’罢?” 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逸曲莺回想着之前小琴会上,那个一身雪白袈|裟、气度不凡的佛者,生得一张堪比女子的桃花面,御起琴来更是风姿绰约。她疑惑道:“汝……汝说他就是圣佛天的‘再来佛相’?” “然也。此人名唤神府步莲,生母乃是多年前的大齐名|妓崔士贞。”多梅仙道。 逸曲莺闻言便惊讶道:“崔士贞?吾知道她,可她不是嫁给太子后就难产而亡了么?” “崔士贞所生之子便是神府步莲。传言她生产那日,天际遍布佛光,于半空中隐约可见一朵千瓣莲花的圣影。圣佛天的宗主四谛如来见状,亲自去到大齐皇宫里,将崔士贞所生的皇子接生出来。”多梅仙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四谛如来对太子说,崔士贞乃锁骨菩萨,是一个圣者。慈悲施舍,世俗的愿望,她没有不曲意顺从的。来到人界沦于风尘中,只为度化众生。因为在尘世间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她便要重回极乐。太子将崔士贞剖尸查视,果见她全身骨骼经络交锁不断,色如黄金。” “而神府步莲便是天生佛者。因双足底下生有一对莲花胎记,又出身皇家,故而四谛如来为他赐名神府步莲,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之后更赐予‘再来佛相’的封号。”多梅仙说迁移到此处不由抚掌感叹:“想他出身如此煊赫,本就是天生佛骨,又得四谛如来亲辅,想必未来的成就不会逊色,也许会接任四谛如来,成为圣佛天的宗主也未可知。” 逸曲莺横了他一眼:“汝为何如此博学多才?” 多梅仙淡笑:“为了让汝不要过度介怀呀,输在他手下,没什么丢人的。” 无可奈何地唉了一声,逸曲莺起身走过去打开了窗扉,她伸出手去:“这雨来得猛烈,已经连续下了三日了。” “听闻酌河的水位上涨了不少,岸边的居民正在纷纷准备迁移。”多梅仙也看了眼窗外无尽的雨,漫不经心地说道。 逸曲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不对,‘再来佛相’从来都是名声在外,任何三教活动都未曾见过他之身影。为何此次他会特意来意贤都参与小琴会?” 多梅仙望了望窗外的倾盆大雨,只笑着说:“这雨怕是凶兆。” 意贤都的街道上积了一层水,神竹秀虽然尽力挑着路走,下摆还是湿了一大片。他从雨伞的边缘看上去,天空沉着诡谲的浓云,闷雷隐隐,偶尔透出几丝白亮的光。他忧心忡忡地看了几眼,脚步有些迟缓地在积水中行走着。 真儒成学的大门点着两排宫灯,在薄雾里逶迤如同游龙。神竹秀才踏上台阶,就见流水匆匆自阶梯上往下淌,他内心一惊,急忙来到了贤君舍。恰逢一个儒生自房内出来,见了他便惊喜道:“神竹秀大人,主事刚好在找汝。” 神竹秀顾不上浑身湿淋淋的,直接收起伞走了进去。垂着的葛帘已经被人卷起,聂淮裳坐在案前,正一脸焦虑地批着宗卷。 “主事……”神竹秀甫一开口,便被聂淮裳打断:“眼下大雨几乎成灾,酌河似有泛滥现象。恰巧十兰箴和逸菊明被吾派去北俱芦洲的儒门了,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小琴会已经顺利结束,汝尽快与多梅仙处理这件事,安排好前来意贤都的三教人马,儒门必须尽好地主之谊,务必保证下月的御琴会不受影响。” 神竹秀想了想,道:“可否将他们暂且安排进真儒成学的清儒阁内?” 聂淮裳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应允:“可以,如若客房不够,便命儒生们挤一挤,将桃李天下内再空出一些房间。汝领了玉牌去琴舍罢。” “是。”神竹秀接过玉牌,便急匆匆去往琴舍寻找多梅仙。 雨声震耳,聂淮裳有些心神不定地放下墨笔,托着腮双眉紧锁地出神。良久,隔壁桌的唐多令打了个悠长的哈欠,声音里还略带懒意:“不出两日,必有祸灾。” “闭嘴。”聂淮裳冷冷道。 琴舍内聚集着前来意贤都参与琴会的三教人员。由于大雨困路,他们只能暂时停留在这里,三三两两围着,或抚琴或谈论,倒也一派悠然。 席间,最触目的莫过于刚刚夺得了小琴会冠首的神府步莲了。 他的长相酷肖其母,新月眉和水伶伶的勾魂眼,偏偏又是一派清圣冷然的模样。雪白莲华纹的薄缎□□,头戴四佛七宝毗卢帽,浓密乌发曳地,垂着符带与璎珞。此时他正跽坐于草枕上,手结不动明王手印,敛睫诵经。 多梅仙观察了许久,终于从嘴里发出受寒似的嘶声:“啧啧,何等端庄圣明。不愧是‘再来佛相’。” “梅君既是如此崇拜佛者,何不前去与他共同研讨佛法?”逸曲莺在一旁嘲讽道。 “吾可不敢无端打扰佛者修行。”多梅仙哼了一声道。 神府步莲似有感应,睁眼收了结印后,他便自草枕上站起,走到了窗边。 暴雨声势浩大,神府步莲将窗扉拉开一条缝,探出一手浸于雨中。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他的掌中,水流蜿蜒而下。不多时他便收回手,凝视着水淋淋的手掌,半晌,才运气将雨水蒸发入空。 神竹秀全身湿了大半,也顾不上礼仪了,只急着要寻多梅仙,在琴舍的二层楼内四处张望。 就在顾盼期间,他猛地被一个人撞上了。 “抱歉,吾……”神竹秀还未说完,对方却没有睬他,径直走掉了,一袭艳红的裙摆仿佛鱼尾般游曳着,带着一种奇诡的美。 神竹秀只来得及看见那人的背影。 隔得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多梅仙朝人群中望了一眼,忽然疑惑道:“神竹秀怎么来了?” “梅君。” 神竹秀也看见他了,便朝他们那边急急而去。 多梅仙问道:“何事?” “主事吩咐吾们将三教中人集体安置进真儒成学。”神竹秀缓了缓气道。 逸曲莺道:“但此时雨也太大了。” 多梅仙反驳道:“哪一日的雨不大了?” 神竹秀见他二人拌嘴拌个不停,便摇了摇头,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问道:“吾现在要寻道门与佛门的统领,汝们知道是哪位么?” “吾去寻道门的统领辛瑕阕,佛门的带队神府步莲就在窗边,交给汝了。”多梅仙拍拍神竹秀的肩膀便先一步离开了。 逸曲莺好心地示意他看向那抹宁静的身影。 神竹秀点点头,朝着神府步莲走去。 “敢问阁下可是圣佛天的统领?”神竹秀来到窗边,冲那名佛者敛衽致礼然后问道。 神府步莲笑微微地颔首,道:“这雨是该停了。” “……” 神竹秀十分费解,难道佛门都是这样神神叨叨的么? “万物有灵,时序亦不可错乱。”神府步莲仿佛在自言自语,但依然对神竹秀微笑着,见他面色有难,又问道:“何事?” ……简直要命。 神竹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道:“吾儒门主事邀参与琴会的三教成员入真儒成学就住,可否请统领安排一下佛门弟子?” 神府步莲忽然脸色一变,沉声道:“晚了。” 神竹秀还未反应过来,神府步莲便将两扇窗扉大开―― “这……!”在看清楼下的情形后,神竹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琴舍仿佛坐落于汪洋之上,只见楼底下是一片滚滚的白浪肆意汹涌,缭绕着厚重诡异的雪白雾气,并且水位还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上涨! 就在神竹秀发愣的时候,多梅仙奔过来一把拉住他焦急道:“不好,楼下不知何时涨起了水,并且还有妖雾蔓延起来!” 妖雾是由过于强烈的妖气凝结而成,不仅容易遮掩视线,造成障碍,更重要的是它会侵蚀功体。且功力越是深厚,被侵蚀就越可怖,曾有人被妖雾困在其中,活生生侵蚀成了一具人干! 来这里参与琴会的三教中人大部分都没带什么高端的庇护法宝,所习武学也基本是攻击型偏多,这在妖雾里没什么优势,反而容易成为被侵吞的目标。 许多人也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琴舍内顿时人心惶惶,纷纷议论着。 “汝身上可有带任何联络用的烟火?”神竹秀蹙起眉问道。 多梅仙啧了一声:“没用,吾已经发过了三枚,儒门要是能接收到的话,不至于到现在还未有支援前来。”他顿了顿,又道:“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水就会淹上来了。” 神竹秀有些怔然,盯着窗外的大雨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危急之时,神府步莲突然道:“便让贫僧为众人辟一法门罢。” 闻言,两人都望向了气定神闲的神府步莲,眼中充满了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41章 一份朱色密函被放在金漆托盘上,上面压盖着肃穆的蟠龙纹。 蟠龙,伏而未升,乃下等之龙。 而蟠龙纹便是赋君抒赐予赋君颐之龙纹。 暗沉的房内,只燃着为数不多的几盏垂叶灯,龙涎香沉默地弥漫着,紧闭的窗扉外雨点一刻未曾停歇,孜孜不倦地敲打着大地。 赋君抒倚在椅上,随意地捻起那份密函,只是当他看清了密函上的内容时,却突然脸色大变,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在了地上。 “……死而复生?哈哈哈哈哈哈!” 他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弓着身子伏在桌面上,笑得直不起腰,心口处却骤然疼痛起来,只能用手紧紧地按压着胸口,等待痛苦消失。 此时,门外传来低低的敲门声,内侍又送来了奏折。 “下去。”赋君抒冷声道。 待疼痛稍微减轻后,他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份加急的奏折。 左相的奏折说的是近来大雨肆虐,酌河一带将要有洪涝的危险,恳请赋君抒在宛江泛滥之前先开国库救灾,修筑加固堤坝。 下一份奏折又是完全不同的声口,认为现今盛元王朝对大齐虎视眈眈,不宜消耗过多人力与财力。 而上奏者,正好是身为荣王妃父亲的右相。 右相权倾朝野,与之勾结的党派被称之为激进派,与左相的保皇派互相抗衡。 赋君抒微眯起眼睛,如果荣王与荣王妃的这门婚事不是先帝亲自定下的话,他一定不会留着廉家这么一个烫手山芋。 心口的疼痛又重了起来,赋君抒丢开奏折靠在椅子上,目光瞥到一旁多宝架上摆着的民间小瓷器――他小时候的玩具之一,一个小人弓着腰在行礼,白团团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伸手将瓷人拿了过来,赋君抒点着那冰冷的陶瓷,看着那微笑,渐渐的自己脸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扳倒右相、荣王妃、小人。 赋君抒轻轻一松手,瓷人跌在地上豁啷啷摔了个粉碎。 内侍犹如鬼影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赋君抒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朝自己俯下身来。 深夜时分,宫人们手提宫灯,撑着二十八骨节垂盖宫伞,穿行在大齐森郁的山林皇城里,那风与树的呼声让暗色长夜更显得恐怖渺茫。 按大齐的规矩,王爷与公主的府邸都设在皇城内部,帝后宫殿位于最里层,他们便处于中层,隔开了外宫与内宫,称之为“小京”。 荣王府外站着守夜的卫兵,点着几盏暗淡的白灯笼,黑纱依然悬挂着,在雨夜里透露出阴森森的奠堂的气息。 忽然,一群身着苍蓝软甲的内宫侍卫手执长矛,行动迅速,几下就包围了荣王府邸。 “干什么?”守卫队长慌乱地询问,但他很快也被制服了,内宫侍卫们将守卫全部禁在原地,一拨人看守,一拨人直接进到了荣王府内。 宫人们惶恐不安,只得任由内宫侍卫大肆翻检起来。荣王妃被吵醒了,被侍女们搀扶出来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内宫侍卫道:“奉皇上之命,彻搜荣王府!”说着展开了手上金色的诏书,上面盘旋着尊贵龙纹。荣王妃苍白了脸色,颤抖着身体,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要搜什么?”过了一会儿,荣王妃自袖里掏出一块羊脂玉佩塞进一个内宫侍卫手里问道。 内宫侍卫斜了她一眼,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皇上突发心疾,请来国师占卜,发现源头竟在荣王府。这就叫我们来搜查了。” 荣王妃惊恐道:“怎么可能……?” 她还未理清楚,一个内宫侍卫就自房内冲了出来,高声喊道:“找到了!” 众人一时都看向了他手中,只见那是一个一只手大的偶人,上面用血色写着古怪的字句,插满了长针。 巫蛊! 荣王妃哗然变色,身子一软就直直跪了下去。 “将荣王府内众人全部关押!”内宫侍卫一声大喝,整个荣王府顿时鸡飞狗跳起来,哭的哭喊的喊,饶是荣王妃被贴身侍女死死护着,也被内宫侍卫们硬是押着关进了地牢。 一朝事变,第二天的早朝上,右相廉书玄脸色铁青地瞪着那个被盛在盘子里的巫蛊,又对上座上那位年轻君主面无表情的脸,知道自己完了。 三日后,荣王妃被贬为庶人,流放北地。廉书玄与廉家虽不用负担连襟责任,但他也被降职革查,直降四品。由于巫蛊事件,皇朝内部的势力又开始重组,保皇派获得更多支持,激进派没了领头羊,慢慢有了瓦解的趋势。 而救灾事项也顺利通过了。 下了朝之后,赋君抒径直去了淑妃的住处。 不知道怎么,大齐皇室子嗣一向单薄,灵山公主赋玉藤是赋君抒唯一的女儿。她之生母不过是个地位卑微的美人,并且早已过世。赋玉藤便被赋君抒拨给了为人一向敦厚的淑妃照养,住在了淑妃的百鸟宫。 当赋君抒来到内室时,赋玉藤正嘟着嘴在桌上练字。她天生聪慧,活泼好学,才四五岁的年龄便能吟诗作赋,又因为是独女,故而很受赋君抒宠爱,更赐予“灵山”封号,意为世外仙灵宝山。 “朕的灵山又在写字了?”赋君抒将赋玉藤一把举了起来,笑着问道。 赋玉藤惊叫着抱紧了赋君抒,随后也咯咯地笑了起来:“父皇,灵山头昏,快放我下来。” 她生得娇俏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爱,由于生母是明宫人的缘故,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和微卷的褐发,头佩孔雀尾翎七宝冠,一身方领窄袖褶皱流纹裙,打扮得颇有异域风情。 淑妃亲自端来茶盏,看他父女俩和乐融融的模样不由得抿嘴微笑。 “灵山到七岁的时候就要搬出去了哟。”赋君抒将赋玉藤抱在自己膝上对她说。随后他又转向淑妃:“也应该为她选首席女官了吧?淑妃你有没有见过合适的?” 在大齐皇室中,皇子与公主年满七岁便要搬进自己专有的府邸,且皇子要选择一位伴读,公主则是首席女官,一般都从世家中筛选,像赋君抒从前的伴读便是还没成为神竹秀的归思。伴读与首席女官在未来都将是皇子公主的心腹,故而人选要求十分严格。 淑妃为难地看了赋玉藤一眼,小心道:“有召世家小姐们来与公主同处过,但公主似乎没有满意的人选。” 赋玉藤坐在赋君抒膝上把玩着他的绶带,闻言便道:“我要那个矮矮小小的,穿浅紫色衣服的女孩子!” 赋君抒望向淑妃,淑妃回想一番后才犹豫道:“紫色衣服……是说玉府魏家远房所出的魏新竺么?”赋玉藤欢乐地摇手摆脚,一叠声道:“就是魏新竺,我要她做我的首席女官!” “是魏家远房?不是本家啊。”赋君抒蹙起眉,有些不太满意。这魏家在朝本就不算显贵,远房更不知道有多落魄了。 “父皇父皇!我就要魏新竺!我就要魏新竺!”赋玉藤不依不饶,只在赋君抒耳边嚷嚷不休,淑妃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害怕赋君抒责备自己没有管教好公主。 但出乎她意料,赋君抒只是捏捏赋玉藤的脸颊道:“灵山想要谁那就是谁罢,只要灵山喜欢就行。” 淑妃不禁暗自咋舌,在看出赋君抒对于赋玉藤的宠爱程度后,她又心急自己至今还没能怀上皇嗣,明明有赋玉藤在身边,机会应比别的妃嫔要多才是。思及此处,淑妃微红了脸悄声道:“陛下……” 赋君抒放下赋玉藤,道:“父皇回去了,灵山要每天都练字喔,知道了么?” 赋玉藤点点头:“知道了,父皇走好。” 淑妃只得咬咬牙,无奈地送走了赋君抒。 窗外闷雷暴雨,院子里的古松被雨打落了一地松叶,两盏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也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而在静若无人的室内,天花板绘着星阵,壁上悬挂着大张天相图,衔月蟾蜍铜炉升起袅袅白烟,刺绣上古瑞兽白泽降世的密织重帘遮掩住两个对弈的身影。 白子,黑子,纵横在同一张棋盘上。 “廉家要失势了。” 白发玉冠、墨纹羽衣的国师跽坐于席,而在他面前的棋盘上,白子已然将黑子吞噬殆尽。 赋君抒坐在对面,将黑子一粒粒拾起,丢回了棋盒内。 白泊世目光冷冽地落在赋君抒身上,他的声音却微带着笑意:“陛下,如今廉家要倒了,也不能让左相一支独大。” “朕明白。”赋君抒捻起一粒白子,将它落在了天元位置:“当年朕拔除丽妃家族后扶持了左相,他对朕可是感恩戴德得很,如今眼见右相楼塌了,应该也会安分一阵子。” “那么,玉府魏家如何?”白泊世温声道:“魏家分支多,在朝为官的也不少,何况如今灵山公主也到了该选首席女官的年龄。” 赋君抒没有去想白泊世为何会知道赋玉藤选择魏新竺做首席女官,反正这个国师的神道就在于他仿佛知悉天下事一般。阖着眼想了想之前赋玉藤的话语,赋君抒道:“便是魏家罢。” 白泊世微一点头,顺手下了一枚黑子。 湿冷肮脏的地牢内,荣王妃抱着膝缩在角落里,鬓发散乱,衣衫污秽,脸上泪痕遍布。三日后,她将被流放至北地,那是一处靠近盛元王朝的边境乱界,去到那里无疑就是死。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荣王妃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目光呆滞,看得人毛骨悚然。她从尊贵的荣王妃变成了下等的流民,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夜已深沉,巡逻的守卫凑在一起闲磕牙,偷偷摸摸地开小差,没人注意到关押着荣王妃的地牢。 一阵轻微的风吹了进来,荣王妃昏沉的头脑有些清醒,但仍迷茫地睁大双眼盯着地面发呆。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点血红的颜色,她才终于眨了眨眼。 那长长的裙摆,就仿佛一尾红鲤鱼。 ☆、第 42 章 多梅仙在儒门的资历比神竹秀、十兰箴和逸菊明都要深,知道的也更多。 他犹记得自己当初接下多梅仙这个袭号时,那位古板的执令对自己语重心长的淳淳教诲。 “最后这点很重要,汝要时刻谨记。”萧执令沧桑的目光落在懵懂的多梅仙身上,面对稚嫩的后辈,他叹息一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永、远、不、要、和、佛、门、动、手。” 多梅仙当即笑道:“执令,吾看佛门的人都很和蔼,一个个的菩萨心肠。汝对佛门是有什么误解罢?” 萧执令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半晌,才道:“汝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现在多梅仙觉得他真是彻底明白了。 虽然他宁愿一直不明白! 脚底下是即将要被诡异妖雾与洪水淹没的琴舍,头顶上是一片不断砸着豆大雨点的深青色天空。琴舍内的三教中人都一脸懵逼地抬头往上看,嘴巴不约而同张成了圆形。 是的,他们站在琴舍内直接看到了天空,因为房顶被整块掀开了! 神府步莲双手散发璀璨金光,像擎着一片纸似的将那块屋顶悬浮在半空中,被雨水淋湿但依然艳丽的脸上带着微笑,身上金光笼罩,脚下盛开了一朵千瓣莲花的虚影,看上去简直恍若圣洁佛像:“诸位,请从琴舍上方逃生罢。” 没人敢答应他。 最后还是道门统领辛瑕阕见怪不怪地咳了一声,将佩剑化成虚形,使出了御剑术:“多谢佛相相助,既然如此,我们便都尽快离去罢。” 这才陆续有人使用御剑术、腾云术和幻形法,纷纷自神府步莲开出的口子里一涌而出。 逸曲莺皱着脸,道:“吾不使剑,也不会那些法术。” 多梅仙闻言叹了一声:“怪不得儒门在三教中最没地位,比法术比不过道门,比暴力比不过佛门!”言罢,他拔下发上的梅枝簪子,轻一念咒,只见那发簪自白光中蜕变成了一柄镂雕方正块字的青铜色厚重长剑,与多梅仙飘渺的身形不太相符。 见逸曲莺和神竹秀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多梅仙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挑起长眉:“看什么看,要走就快点上来。” 不得不说多梅仙从前应是个不错的剑者,御剑术使得挺娴熟,与那些道门之人不相上下。逸曲莺和神竹秀都站在他身后,眼看着多梅仙御剑闯入了那片空茫茫的白雾中。 “切忌不要动用真气护体,否则容易被妖雾发现并吞噬。”多梅仙道。 但他要使用御剑术,就必须在妖雾中运气,神竹秀望了望周围雪白的雾,发现已经完全认不出方向,他担忧道:“汝无事罢?” 多梅仙道:“还好。” 这妖雾似乎比想象的要更古怪。 三人乘剑绕了一圈,根本找不到出口,永远都只能看见雪白的雾气腾腾,而且就连一个人都没看见,十分不合常理。 “怎么回事?妖雾也能迷惑视线么?”逸曲莺问道。 多梅仙焦急地蹙起眉:“也许是,看这妖雾如此浓厚,应该是最厉害的一种了,其妖气有可能出自于妖界枭雄,和一般等级的妖雾不能相比。” 话音未落,自浓雾中便发出了一道掌劲,直直打向了毫无防备的三人! “小心!”眼看着那雄浑一掌冲神竹秀和逸曲莺而去,多梅仙咬牙翻手使出了一招风雪寒梅,堪堪挡住了那道掌劲,自己却被震得口呕朱红,脚下的佩剑踉跄着光芒散落,三人眼看着就要跌入虚空。 此时,神竹秀顾不上不能使用真气的禁忌,双手贴上多梅仙的背部,企图用内力抚平多梅仙的伤势。 “汝在干什么?!给吾住手!”多梅仙察觉到神竹秀的举动,却突然暴喝一声,回身将他的手打开了,那逆流的气劲便在他经脉中四处冲击,多梅仙忍不住又吐了口血,脸色苍白地被神竹秀搀扶着。 逸曲莺也看不下去,道:“汝不要逞强!”说罢,自己也运用起真气,输入到了三人脚下的佩剑里,使得御剑术能够依靠真气的环流而继续维持着。雨水就算在雾里也大得很,没有了遮蔽,多梅仙又受了伤,三人有些寸步难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要尽快找到突破口。”逸曲莺道。 神府步莲见众人都出去后,方才踏着莲华步升入了妖雾中,将房顶安安稳稳地重新覆盖在了琴舍上。他捻着手中那串七宝佛珠,冷眼注视着周围的雾气,闭上双眼,自眉心间放出神识,探寻着那作怪的妖物。 只见那团淡淡的金光在空中巡游了一番后,果断地飘到了东南方向。 收回神识,神府步莲手结圣印,念动佛咒,自他胸前浮现出一个闪烁的e字,佛光普照之下,出现的赫然是佛门绝学度世梵行! 只见那道金色佛光追逐到东南方向,强悍又凛冽的佛门清圣之力寻到了源头,顿时冲破了妖雾的屏障,将雪白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 “妖孽现形!”神府步莲一声清喝,七宝佛珠被甩到了那金光聚集的地方,化成了一方沉重枷锁,试图禁锢妖雾中裹着的东西。然而那冲天的妖气居然不畏惧神府步莲的七佛圣枷,竟是与佛力绞成一团,直直朝着神府步莲而去! 神府步莲不慌不忙,双手结成莲华禅,抵御住了那波妖气强烈的攻击。 “臭和尚,汝这七佛圣枷用来对付魔族便罢了,也敢对着妖族的撒野?” 一道清亮的男声自妖雾中响起,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然而却是闻声不见人。 神府步莲对于如此挑衅之词没什么反应,只道:“出来罢,我知道你是谁了。” 笑声自雾中再次响起,重重叠叠,仿佛环绕在四周,静听就会发现这是个魇术,功力不深的人若是听到,很容易就被迷惑了。神府步莲心下了然,屹立不动,身侧梵文渐起,形成了一道金光灿灿的保护圈。 “既会用七佛圣枷,又知道吾之身份,汝难不成就是圣佛天现任的宗主?” 妖雾开始荡漾开来,自一片雪白中慢慢显出了一个青年的身影。他浮在空中,身躯半隐半现,一头颜色浅淡的发仿佛墨入清水,眉目如水般动荡不可捉摸,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袍也不能让人看出是什么颜色。他就如同融在雾中的水珠一样,折射着其他光来为自己增添色调。 “雨妖,应有晴。”神府步莲看着他,吐出了一个名字。 应有晴也盯着面前这位同雾气一般雪白的佛者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抚掌而笑,眼里带着厌恶的神气:“好好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汝与梵踪确实如出一辙。” 神府步莲气定神闲,道:“如今圣佛天之宗主,乃现在圣尊――四谛如来。” 应有晴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弯起嘴角嘲讽道:“哦?” 圣佛天的宗主由三位圣尊接掌,第一位是过去圣尊,不灭燃灯梵踪,第二位就是现在圣尊四谛如来。 当年妖族十三枭雄乱世,就是梵踪出面镇压,虽然他将十三枭雄以七佛圣枷禁锢,但那些妖气由于太过强盛,始终游弋在六界之中。 暴雨之妖的前身,便是妖族十三枭雄之一的水妖。 神府步莲看着应有晴,问道:“你带来的这场洪灾,你想如何收尾?” 应有晴倚在雾团上笑道:“汝们佛门自己解决便好了,何况这雨只不过是随吾而来,又不是吾要让它下的。” “如此,那贫僧便不得不插手了。”神府步莲目光一凛,自翻飞的袖间释出一道梵印,正是降妖伏魔的佛门圣功无上涅咒! 一朵圣洁的千瓣莲花自虚空中徐徐盛放,应有晴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他没想到这佛者所学竟都是只有宗主才能接触到的佛门秘籍。眼看千瓣莲花愈开愈大,应有晴将妖雾中的妖气全部尽力吸引到身上来,凝成一个巨大的诡异水团,与此同时,雨点也下得更大更密,他用自己的暴雨邪崇阵对上了神府步莲的无上涅咒。 梵音阵阵吟唱,神府步莲默念言咒,佛帽破碎,黑发四散,身上发出的金光逐渐变深,开始成为灼烫的火红色,仿佛凤凰涅之火熊熊燃烧,暴雨被这火焰尽数蒸发,雨势一时之间竟减小了许多。 “佛门的怪物,居然自烧修为开启无上涅咒对抗吾之暴雨邪崇阵,那吾岂能让汝失望呢?”应有晴指尖轻画,写出一个雨字,自身也运起真气抵抗,更是加强了暴雨邪崇阵的威力,那暗黑色的雨滴也变得连涅之火都无法消灭,遮天蔽日地盘旋在神府步莲周身,妄图以此耗尽他的修为。 神府步莲额冒冷汗,他的修为正在被无上涅咒不断蚕食,那火光逐渐弱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被乌黑暴雨包围。 突然,一道厚重凛然的剑气直破雨阵而来,一下子就把应有晴的暴雨邪崇阵击了个粉碎。 “是谁?!”应有晴怒视来人,只见对方御剑而来,额间垂着一颗白玉珠,发簪雪白珊瑚,衣袂飘散似仙。 神府步莲虚弱地抬眼:“辛统领……” 辛瑕阕翻剑上手,雪色剑身闪过白芒。他之功体属寒,一招落雪无瑕,再度劈开了涅之火,同时身形顿移,快速将神府步莲背在了身上。 “破阵就要有同死的觉悟!”应有晴一手点额,乌黑妖气便源源不断自眉心处涌出,逐渐凝出一个巨大暗影,雨水雾气环绕周身,犹如夺命修罗,嘶吼着攻向辛瑕阕与神府步莲! “雪拥千里!”辛瑕阕长剑幻动,分出无数剑影,同时又以内力催生寒冷雪气,将近身的雨水冻结。很快,冰封之相便自他周围扩散开来,那暗影也一时受阻。 只是他忽略了妖雾还残存着一丝吞噬功体之力,猛地因为冰霜蔓延而被侵吞了功力,嘴角也淌下了鲜血。 神府步莲见状,将那串七宝佛珠抛入空中,只见佛珠顿时燃烧起来,圣光葳蕤,照亮了暗影。它痛苦地挣扎着,竟也开始消散。 “走!”神府步莲道。辛瑕阕便立刻背着他,顺着被扯出的开口逃离了妖雾。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仙女最近沉迷作业和阴阳师……已经好久没码字了(哭泣 ☆、第 43 章 雪白雾气仿佛水面被搅出了涟漪,开始出现阵阵动荡。困于雾中的三人眼见周围环境出现变动,都暗自提高了警惕。 这片妖雾,似乎还隐藏着什么。 多梅仙气息不顺,心口隐隐疼痛,只得靠在神竹秀身上让他疏导真气。逸曲莺勉力支撑着御剑术,真气大量消耗,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依吾看,方才的掌劲大约是同样困在雾中的人发出的。”逸曲莺道。 神竹秀叹了口气道:“那这样说来,不止吾们被妖雾困住了,连修为远在吾们之上的前辈也遇险了。” “不要担心,若神府步莲能够劈开妖雾的话,大家都会没事,但若连他也中招的话,那便难说了。”多梅仙蹙起眉,看着周围滚滚的白雾,皱起了鼻子:“这雾气真难闻。” 他们没有伞,全靠神竹秀和逸曲莺共同分出部分真气抵御。两人脸色都见苍白,多梅仙感到神竹秀的手在微颤。 他刚想阻止神竹秀继续替自己输送真气时,突然脚下一个震动,竟是白光一现,长剑重新变回了梅枝簪子! “这是――!”三人来不及反应,全部掉落进了白茫茫的浓雾中。 多梅仙奋力想要抓住神竹秀,却被雾气遮掩住视线,身体没有下坠感,但眼前一片空茫,仿佛身处太虚幻境。 “清神言!”他察觉不对劲,急忙运起儒门术法,但迟了一步,他只觉头脑中剧烈的疼痛瞬间炸开,一下子就扰乱了心神。 他双眼紧闭,再次睁开时,却见自己身处儒门内部的桃李天下。 “……”多梅仙自檀木椅上站起,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发现这里确实就是桃李天下内的一处房间。 字卷,香炉,圣贤像,藏书阁,笔墨纸砚,如果是幻境也太过于真实了。 耳边骤闻闷雷声,多梅仙走到窗户旁边,推开了窗扉。 窗外是沉沉的寒冷的雨夜。 他盯着那轮浅浅的月勾陷入了迷茫,直到外面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多梅仙打了个寒颤,这种恐怖的感觉简直就是“有吏夜捉人”。 “谁?”他听见自己问。 门外的人道:“是吾。” 是神竹秀。 多梅仙眨了眨眼,慢慢走过去开了门。 他一下子就被震住了。 门外,浑身湿透的神竹秀怀里揽着一个包裹,可以听到细细弱弱的婴儿啼哭声。他抱歉地对多梅仙一笑,惨白的脸上只有一双玉石般润泽的眼睛是亮的。 “汝……”多梅仙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明白了。 神竹秀仍然抱着婴孩站在那里,他说:“多梅仙,汝别这样,吾明早就去找主事……” 多梅仙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把门摔上了。 “多梅仙!梅君!汝怎么了?”神竹秀在门外拍着门,喊着他。 梅君,梅君,他喊着他。 多梅仙咬着嘴唇,力道大得出了血,他的双眼透露出一点清明,趁着这空隙,他拔下发里那根梅枝簪子,毫不犹豫地将它往心口捅去! 周围的景象很快就仿佛褪色一般散去了。 一片雪白。 神竹秀喘着气,口鼻间不断溢血,他方才为了抵抗幻境,一掌拍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累极了,头脑昏昏沉沉,无力地任由自己继续在浓雾中越陷越深。 但在白雾里,却突然燃起了一小抹火光。 “你愿意与我交易么?” 那个青年修眉俊目,脸带微笑,浅绿色衣衫上浮绣苍蓝色明月山水图,头发用一根“命”字样的簪子固定住。 逸曲莺捧着一个小巧的手炉,点点头道:“吾愿意。” 然后从她的眉心处就飘出了一抹颜色多变的光带。青年一手轻挥,将一段艳丽的大红大金色光带裁剪下来,成为一片薄薄的布似的东西收回宽大的袖子里。 “逸曲莺以后妃之命,换取……” 那人的声音又飘渺了起来,身影也消融了。逸曲莺睁开双眼,只见怀里不知何时抱着一把用朱金漆描绘苍山洱海图的七弦琴。 “怎么回事……”她喃喃道,做梦一样迈动了双腿,朝着雪白的雾气中走去。灯与琴逐渐消失,她仿佛飘在云端。 此时,一股寒冷无比的雪气突然弥漫开来,逸曲莺没用真气护体,被冻得瑟瑟发抖,神智倒是清醒了不少。 她四处张望,只见浓雾因为受到那寒气的包围,居然开始凝结了起来。 很快,她身边就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妖雾似乎失去了吞噬与迷惑的作用,被冻成了雾凇。 正当逸曲莺无措之时,一名浑身雪白的女子踏着雪花冰霜缓步而来。她雪发白肤,围着雪白狐裘,身侧寒气萦绕,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恍若冰湖底下的石子。 “你……你是谁?”逸曲莺看着她走近,忍不住问道。 女子这才站立在原地,身上的冰寒雪气更加奔腾着往四周扩散。 “一袭玉篇九世雪。” 逸曲莺只觉得眼前白光大盛,再一晃神,她已经来到了一间大堂里。 只见不少三教中人都在这儿,一些负了伤,一些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但他们都在小声地议论着那个一身雪白的女子。 逸曲莺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多梅仙和神竹秀,不禁有些担忧。 “统领!”几个道门弟子突然惊喜地喊了出来,只见辛瑕阕背着神府步莲匆匆而来,两人身上都有血迹,应该都是受了内伤。 辛瑕阕先将神府步莲安放到一张软榻上,自己才开始打坐疗伤。 佛门弟子也都围了过去,神府步莲脸色苍白,气息不匀,手执一串焦黑的佛珠,还有一点力气能够安抚众人。 “我无事。方才那名女子应是来帮助我们的。”神府步莲道。 辛瑕阕蹙起眉,低声道:“她身上有鬼气。” 那些道门弟子也纷纷附和道:“我们被困在妖雾中时,突然发觉有一股强悍的阴寒鬼气冻结住了妖气,这才寻得缺口逃了出来。” 神府步莲沉吟半晌,道:“鬼气……她难道是鬼族之人?” 话音未落,九世雪身形一现,带着浑身血的神竹秀和多梅仙回到了大堂。 “梅君!竹君!”逸曲莺惊呼道。 其他儒生慌忙将他俩搬运到了榻上,只见多梅仙胸口插着梅枝簪子,鲜血淋漓,但神智尚清,还能勉强说几句话。而神竹秀内伤沉重,已经彻底昏迷过去了。 九世雪自袖中变出一个药箱,先替多梅仙点穴止血,解开他的衣服,用工具小心地取出梅枝簪子,再替他撒药包扎。 至于神竹秀是内伤,九世雪便替他运输真气,修复起受损的经脉,也忙了好一阵,神竹秀的呼吸才平稳下来。 待安顿好两人后,九世雪才转向了神府步莲。 “唔?自烧修为,就你们佛门的人最常用。”九世雪打量着黑发披散的神府步莲闲闲说道。 神府步莲微微一笑:“多谢姑娘相助。能否请问姑娘姓名?” 九世雪眯起眼睛,道:“在下一袭玉篇九世雪。但最能为人熟知的名姓,大约应是鬼神医罢。” 辛瑕阕惊道:“鬼神医?!莫非是东胜神洲武林界一蛊四毒七神医中的鬼神医?” “正是在下。”九世雪道。 鬼神医是七神医中最神秘的一个,没人知道他的名姓,更无人见过他之长相,谁也不清楚鬼神医的名号是如何流传的,但他确实存在,并且医术高超诡异,不输其他任何神医。 “原来九姑娘就是鬼神医,”神府步莲颔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道:“之所以誉号为鬼,与九姑娘的身份可有关系?” 九世雪收了笑容,道:“是,你们也看出来我身上带有鬼气了罢,不瞒你说,我确实有一半鬼族血统。” 辛瑕阕道:“依九姑娘身上鬼气的浓郁程度来看,那一半鬼族血统恐怕十分纯净。但不知九姑娘为何要救我们?” “好歹我也是鬼神医,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九世雪还未说完,突然道:“咦?和尚,你的佛珠怎么开始发光了?” 众人一时都看向了神府步莲手中那串焦黑的佛珠。 神府步莲松开手,只见佛珠飘旋上空,散发出阵阵金光,佛珠上因为被火灼烧过的黑迹也随之褪去,露出了原本光洁的表面。 “七佛灭罪真言咒?”神府步莲双手结印,佛珠上的梵文熠熠闪光,渐渐组成了一幅惊人的景象。 神府步莲盯着金光中那显出来的人影,眉头越蹙越紧。 “佛相,在下优昙梵声,来自大日殿。”优昙梵声的样子看了简直让人害怕,鲜血淋漓、面目全非,有些地方甚至能够看到森森白骨。 神府步莲压下焦虑,道:“你释出魂识附在了佛珠上?出什么事了?” 那金光却黯淡了下去,景象变得模糊了起来,优昙梵声断断续续道:“……我现在在望京,被她囚禁了……她已前往神府……” 金光骤然灭了。 神府步莲拣起佛珠,对一位佛门弟子道:“露涯,这里暂且交你掌管,我要前去望京。” 露涯吃了一惊:“可是佛相,御琴会……” 他还未说完,神府步莲已经先一步化光离去了。 辛瑕阕道:“你们这位佛相,可真是……”他顿了顿,无奈地笑了下。 “这下怎么办?”露涯简直焦头烂额。 ☆、第 44 章 梨花漫山遍野地开着,那些枝枝桠桠犹如缀满小白珍珠的软臂,挣扎着伸向半空。天色是浅浅的青白,密不透风的浓云遮掩住了阳光,使得天气变得水阴阴的。 廉紫笏围着一条雀羽叶纹披帛,七重沙绸的结花纽边百镂裙,淡薄玉色中透着青褚,绣出层层仙台楼阁和云狮飞鹤。她自袖中掏出一面小圆镜,照了照脑后蓬蓬的发髻,那里梳成了近来京城中最时兴的小南式,簪着几支玛瑙笄。 那位荣王陛下是出了名的骄纵纨绔,足足迟到了快要半个时辰,才一脸不耐烦地踏着遍地落花前来了。 今日暮春,大齐有一个风俗便是未婚男女可以在春日相约赏花,以定心意。虽然对于他们俩来说没什么必要,但荣王的父亲,也就是温元帝,认为应当让这对已经有了婚约的青年能彼此熟悉一下。 赋君颐撩起绘着翻浪纹的衣摆坐了下来,满脸写着“我很烦不要惹我”,端起桌上的茶盏就喝了一大口,看也不看廉紫笏。 “荣王殿下……”廉紫笏堆起了笑,见赋君颐没有答话,只得继续敷衍下去:“不知荣王殿下是否听说过,这玉峰山的梨花品种是有名的‘翡谭龙雪’。花开重瓣,外层一抹浅翠,犹如绿水,内层洁白无瑕,蕊丝金黄修长似龙须,仿若白龙出水,故有此名。” 赋君颐冷哼道:“小姐真懂。” 廉紫笏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之间也静默下来,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有些委屈,旁人都以为她能嫁给荣王是天大的福气,虽然暗地也说多半是因为她父亲从前是温元帝的伴读,故而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又看了眼对面捻着朵梨花在把玩的赋君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赋君颐突然问。 廉紫笏一个愣神,便见他又蹙起眉,赶紧道:“回殿下,臣女廉紫笏。” 赋君颐哈了一声:“紫笏?好名字,看不出来廉书玄的野心还挺大。” “……承蒙殿下夸奖。”廉紫笏涨红了脸,几乎觉得羞耻。 赋君颐托着腮,毫不在意地看着廉紫笏眼里隐隐的泪光,又问道:“你能说出大齐所有的梨花品种么?” 廉紫笏怔了怔,犹豫道:“这……” 她还未说完,赋君颐便补充道:“全说出来,我就给你哥哥赐封禁卫军总长。” “是……”廉紫笏咬着唇,开口道:“翡谭龙雪,白凤栖枝,红云飞霜,千枝瑰叶,横川仙,天青碧,紫玉烟,冰蟾月,倒挂钟,陀山,绿泊,若兰,百金……” 赋君颐待她一口气说完才大笑了起来:“廉小姐还不如进宫养花,倒比做王妃要来得轻松呢!” 廉紫笏顿时明白过来,再也忍不住眼泪,捂住脸哭着跑走了。 她真想一耳光扇到那个自以为是的荣王脸上! 此后许多年,她也这样被气过来了。廉紫笏知道自己比赋君颐要大,他又是个小孩子脾气,处处都得顺着。当初实在是因为温元帝对于廉书玄太过抬举,廉家不敢说句不好,才让她嫁入了荣王府。否则也不会和现在这样,夫妻俩像是怨侣。 接到赋长贤死讯的时候,廉紫笏晕了过去,醒来时下人们战战兢兢地说荣王还在宫外未归,她只有一声叹息。 廉紫笏费力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处红色的空间内。 “……马车?”感受到了身下的颠簸,她喃喃自语道。目光一转,对上那个影影绰绰的艳红色身影时,她猛然惊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捧丰容的乌发,背对着廉紫笏梳发的身影纤细窈窕,一袭浓烈的红衣,裙摆层层盛放犹如鱼尾。透过那面腰圆大镜,廉紫笏隐约能够看到那人诡艳的脸庞,以及梳妆台上摆着的一顶红色玉佩乌帽。 “你是谁?!我为什会在这里?”廉紫笏惊恐地大叫,后退着撞到了车壁上。 那人梳发的手未曾停下,连声音都雌雄莫辨:“送你回廉家也不好么?” 廉紫笏怔住了,哆哆嗦嗦道:“……你说什么?回廉家?三日后我就要被流放了……如何能够回家?” “荣王妃已在狱中畏罪自杀。”那人冷声道:“如今这世上再无廉紫笏了。”他说罢,将玉佩乌帽戴在了头上,缓慢地系好了绶带。 艳红色的身影终于转过来,廉紫笏望着那张脸,斜掠的睫羽掩着一双似睡非睡的秋水瞳,眼角晕染着薄薄胭脂色,除了眼睛,那脸型、那鼻子、那嘴,廉紫笏竟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你到底是谁……”她低声问道。 那人在满目血红中对廉紫笏微笑起来:“东乡艳鬼,廉无色。” 夜雨滂沱,院门深闭。 屋内只燃着一豆灯火,廉书玄坐在案边沉思,他看上去仿佛老了许多,旁边,他的夫人正用帕子悄悄拭泪。 “……夫君,”隔了许久,廉夫人才敢开口:“笏儿明日便要被流放了……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么?”说着她又呜咽着滚下泪来。这几日,她鬓发里的银丝也跟着多了起来。 廉书玄叹道:“还能怎么办?本来照例,宫中搜出巫蛊的一律都要斩头处死,流放已经是皇上给我面子了。” 廉夫人闻言不禁大放悲声:“我不相信笏儿会做出这种事!她从来不懂巫蛊之术,更无害人之心!一定是冤枉,一定是啊!夫君为何不让皇上详查,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闭嘴!”廉书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还看不出来么?!皇上是铁了心要拔除我们廉家!什么巫蛊,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夫君慎言啊!”廉夫人吓得脸色惨白,压低了声音劝道。 此时,窗外的雨势更大了,哗啦哗啦的雨声充斥了整个房间,烛火跳动着,映出两张苍老悲q的脸。廉书玄和廉夫人沉默无语地盯着那火焰,两人都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仿佛它下一秒钟就要熄灭,如同风雨中的廉家一样。 廉书玄握住了廉夫人的手道:“若是能暗中派人一路上照应笏儿……”他很快就说不下去,以袖掩面。 忽然,窗扉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雨水淋了进来,廉夫人急忙走过去想要将窗户关好。 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一颗梨树下时,她惊叫了一声,后退几步栽倒在了椅子上。 “鬼!有鬼!”她吓得大喊,廉书玄奔至窗边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那棵被暴雨打得光秃秃的梨树下,一抹血红色的身影悄然而立,看到廉书玄时,那人笑了笑。 一道电光照亮了暗沉沉的雨夜,廉书玄不可置信地颤抖起来。 “夫君!那是什么?”廉夫人忍着害怕问道。 廉书玄哆嗦着关上了窗门,抹了把汗道:“什么也没有,夫人一定是看走眼了。” 两人都有些心神不宁,廉书玄喝着茶压下心里的恐惧,脑子里却回想起了几月前,自游府迁来的一支廉家分支告诉他的事。 廉书玄与游府廉家算是堂亲兄弟的关系。他多年前也隐约听说过,那个与自己女儿廉紫笏同一辈的廉红鸢,未婚先孕,丢尽了廉家的脸。最后听说她是死了,但十七年后,廉家人又疑似遭遇她之鬼魂的报复,弄得家破人亡,不得不来投奔在京城颇有势力的廉家本家。 他是不信鬼神之说,只当有人借机搞鬼,很可能是保皇派为了一举铲除廉家作的乱,将来可以用廉红鸢的事来将他一军。但现在廉书玄觉得事有蹊跷,也许那些廉家人说的是真的。 “夫人,”他定了定神,道:“很晚了,歇息罢。” 廉书玄拿起桌上的烛台和伞,正要与廉夫人一同出去时,他觉得脸上滴到了一点冰凉的水珠。 他反射性地举起烛台,就看见了房梁上,那艳红色的犹如鱼尾般的裙摆。 “笏儿!”先行一步出去房外的廉夫人惊叫起来,廉书玄惊疑不定地也跟着冲了出去,只见明日就要被流放的廉紫笏晕倒在雨水里。 等他再次走回房内时,那人已经不见了,只在桌上放了枚精巧的银铃儿,压着一张云纹笺。 廉书玄将云纹笺展开了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廉紫笏换廉家人。” 他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知道自己应当赶快去往安置那些劫后余生的廉家人那里看一眼,但他的双腿却仿佛陷在泥塘里,寸步难行。 廉书玄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佛经,终于泪如雨下。 赋君颐坐在马车里,掀开了一角的帘子捎进来雨水的气息,清湿清湿的。他回身看向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赋长贤,烦躁地问道:“你到底看出些什么没有?” 那大夫抖着手都快哭出来了:“回王爷,草民看不出世子有何问题……” “废物!”赋君颐懒得多话,一脚把他踹下了马车。 赋长贤面色青白,低垂着眼睫乖巧地坐在车里,赋君颐从未见过他如此安静的模样。 “长贤?”赋君颐再次试探地叫了一句。 没有回答,赋长贤只盯着自己的手心,时不时眨一眨眼。 赋君颐简直怀疑是自己在梦魇,忍不住将手贴在了赋长贤的鼻子底下,有淡淡的气流。他又不放心地抚上了儿子的心口,那里也沉稳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跳动着。 不管别人怎么折腾,赋长贤只是像个活死人一样沉默着。 赋君颐垂下手,替赋长贤理好衣襟。 他大力掀开了车帘,任凭雨水淋了自己一脸。 ☆、第 45 章 蔺即川和任逸尘照样睡在一张床上。 只不过两人背对着背,蔺即川睡在外,盯着桌上的一豆灯火,任逸尘睡在内,也是许久都不发一言。 他们保持着这个状态僵持了大半个晚上,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种相看两相厌的日子。 蔺即川终于叹了口气,任逸尘的身体也动了动。 “你……你想起来多少事了?”蔺即川问。 任逸尘拿眼睛数着被褥上连续回旋的e字纹饰,漫不经心道:“冷独听、蔺泓、你。” 蔺即川怔了怔。 感觉到蔺即川翻过身来,任逸尘的身体不免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然后他就被蔺即川抱住了。 任逸尘一下子就愣了,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挣了挣,但蔺即川把他抱得死紧,力道大得简直像是要把他掐死。 “对不起。”蔺即川闷闷道。 “……你说这个干什么?”任逸尘疑惑道。 他从来不觉得蔺即川有哪里对不起他,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 蔺即川见他不回答,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师弟,那你究竟讨厌我哪里?” 任逸尘哑口无言。 “你是记恨小时候剑术比不过我被我嘲笑的事吗?还是你第一次……咳,然后我拿裤子调笑你?”蔺即川道。 “……我没有。”任逸尘低声道。 虽然他只能想起来一些残破的记忆,但也足够让他明白了。 只是他不敢也不能说。 蔺即川的呼吸犹如最轻薄的羽毛一样撩拨着他的身心,那灼烫的气流阵阵喷洒在任逸尘的脖颈上,又痒又酥又麻。他的手紧张地揪紧了自己的袖子,蔺即川还抱着他,微凉的唇瓣不经意间贴着他发热的脸,让他一个战栗,忍不住猛然翻过身去反抱住蔺即川,大力地将他的双肩压在被褥上。把头埋在蔺即川的肩胛处,伸出一点儿舌尖滑上那依然脆薄的皮肤,在上面留下了湿亮的痕迹。 “你干什么……现在怎么变得跟狗一样,动不动就又舔又咬的。”蔺即川还当他是爱赌气的小孩子,好笑地揽住他的肩背,完全没意识到任逸尘已经悄然挤开了他的双腿,一手也离了他的肩膀,一路向下来到了胸前。 隔着薄薄的中衣,他不经意间掐上了那还疲软的小肉粒,用发热的指腹缓慢摩挲着。蔺即川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胸口那地方有些莫名其妙地刺痛和微涨。他见任逸尘还趴在自己身上,便打了个哈欠道:“师弟,你困了吗?咱们睡吧睡吧。” 忽的一下,蜡烛被一股气劲熄灭。任逸尘的武功至少恢复到可以自保的程度了。 任逸尘侧躺过去,贴着蔺即川的背,但双手仍环着他的腰腹。蔺即川很快就睡过去了,沉稳的呼吸没有任何异常。 黑暗中,任逸尘枕着他的长发,一只手微颤着挑开了他的衣襟,在触到那光洁的皮肤时他深深吸了口气。 他记得在温泉里的时候,还有更久之前,他曾偶然撞见过蔺即川自渎。 他的手覆上了蔺即川并不算单薄的胸口,以指缝揉搓着那渐渐硬挺起来的肉粒,舌尖也含入了蔺即川的耳垂。他不敢太用力,蔺即川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时常在梦魇中出现。 那颗肉粒颤巍巍站起来了,被任逸尘玩弄得越来越大,蔺即川不愧直了这么多年,愣是半点反应也没有,睡得比谁都香。 任逸尘的另一只手便从后面直接探入了他的裤子里,挤到了腿间,稍微分开了双腿,那里的皮肤丰盈滑腻,他甚至不小心触到了后面那微微翕合的地方。 蔺即川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叉着腿就翻了个身,把任逸尘的手压在了身下,他毫无知觉,甚至把脸埋在任逸尘怀里蹭了又蹭,本就松散的衣襟更加大敞。任逸尘的呼吸一滞,抽出一只手来拉过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身下,十指相扣。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窗扉处透出一点微光,雨声轰然,掩盖住了房内旖旎的春|色。 蔺即川的上衣全部缠在手臂上,露出大片胸膛,上面点缀的两颗肉粒直接肿大了一圈,布满了晶莹的水光。他的裤子也扯到了脚踝,被任逸尘紧紧搂着,一手搭在他硬热的物事上,一手被他枕在头下。偶尔蔺即川的呼吸有些急促,任逸尘就停下动作,轻柔地舔|弄着他的嘴唇,勾出那条舌头,但小心翼翼的不让他无法呼吸。 任逸尘放开挟持他的手,让他松松环住自己,一手掰开了他的腿,让蔺即川夹着自己滚烫的肉刃。看着蔺即川没有被惊醒,任逸尘又大胆地缓慢抽动了起来。他微微用力掐着蔺即川的腰,吻着他的眉眼、鼻峰和湿软的唇,身下的燥热再次胀大,蔺即川终于有些难耐地哼了一声。 任逸尘轻啄着他的脸庞,身下的挺动更加快速,直把蔺即川腿间都磨红了。 “唔……热死了……”蔺即川喃喃道,下意识把头偏过去躲避任逸尘的亲吻,被任逸尘温柔地含住舌尖,安抚地撩起他微湿的长发拨到一边。他抓起蔺即川的一只手,从指尖开始舔舐,直到指缝间到处是黏糊糊的涎液。任逸尘另一只手又握上了蔺即川微勃的性|器,若即若离地触摸着,仿佛隔靴搔痒。 蔺即川小声地喘了喘,不舒服地想要挣脱他的桎梏。任逸尘下身便加快了速度,滚烫的手掌覆盖住蔺即川的胸口,压着乳珠狠狠揉捏。 又过了一会儿任逸尘终于泄了出来,他抹掉那些浓稠的白液,一本正经地将它们涂上了蔺即川的身体。腿间、股缝、下腹、乳|头,全都闪着淫靡的水光,黏糊糊的带着麝香味。他慢条斯理地涂抹完之后,才替蔺即川重新穿好了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衣服。 蔺即川根本没醒过来。 多年后,他面对蔺采的询问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说师叔喜欢我什么?大概是我心大吧。” 此时,优昙梵声的魂识突然闪了闪,旋转着飘到了半空中。 他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清圣佛力,就在不远处! 隔壁房间里,沐如杭和蔺采睡在床上,冷独听则独自在一旁打坐。 骤然间,他猛地睁开了双眼,走过去推开了窗扉。 雪白的雾气正在悄然弥漫起来。 “……又是他。”冷独听合上窗门,走过去推醒了沐如杭。 “怎么了?”沐如杭揉着眼睛问。 冷独听低声道:“外面起了妖雾。” 沐如杭愣了愣,道:“这时候,妖雾?难道是你说的那个雨妖么?” 冷独听点点头,看了眼熟睡的蔺采,道:“去隔壁把他们叫起来吧。” 蔺即川被敲门声吵醒时,任逸尘抱着他睡得正香。他一把搡开师弟,迷迷糊糊地下床走去开门。 门外,沐如杭擎着烛台,一脸担忧地站在那里。 “沐兄,发生何事?”蔺即川睡眼惺忪地问道。 沐如杭道:“外面起了妖雾,很可能是那个雨妖又来了,咱们出去看看。”他顿了顿,蹙眉盯着蔺即川脖子上暗红色的痕迹道:“呃,蔺兄,你们房里蚊子很多吗?” “什么?不知道啊。”蔺即川抓了抓头,只觉得身上很黏腻:“只是热了点是真的。” 他转过去见任逸尘也醒了,身旁漂浮着优昙梵声的魂识。 “师弟,沐兄说那只妖怪又来了。”蔺即川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任逸尘慢腾腾地也穿着衣服,听到优昙梵声在耳边说着什么。 “嗯?佛相是谁?”他问。 蔺即川看着他:“师弟你在说什么呢?” 任逸尘脸色变了变,道:“大师说,那雨妖刚刚受了气,这次来势汹汹,怕是不好对付。虽然圣佛天的‘再来佛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但我们能不能撑到他来还很难说。” “求人不如求己。”蔺即川拿起黄泉剑,将碧落剑递到任逸尘手中:“师弟你就暂时用这把剑吧。” 任逸尘神色复杂地接过了碧落剑,抚摸着剑身,他不发一言。 他们走出房门,与沐如杭他们会和,四人两魂一起走下楼,进入到那茫茫白雾里。 蔺采抱紧了蔺即川的胳膊,优昙梵声和冷独听走在两侧。浓雾中,黄泉剑与碧落剑散发出了微光,照亮了不见天日的前路。 “对了,那日魄罗琴雅走后,冷兄你都没继续说下去,黄泉碧落双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蔺即川问道。 冷独听道:“说来话长。我死后,自奈何桥来到了鬼界,本来应前往轮回,却意外跌落到黄泉里,更去往了一处神秘的地方。”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条巨大的红鲤鱼,每当时节轮转,它就会自黄泉飞上碧落,化成红色的巨龙。它告诉我,它是人界的守神,名为婆竭罗龙女,那个地方就是黄泉与碧落的交汇处。龙女掌管人界的自然秩序,如果它飞不上碧落,人间的时节就会混乱,灾祸四起。” “而黄泉碧落双剑的来历是源于我的师尊,剑鬼别初赋。” 冷独听说到这,又看了一眼那两把闪闪发光的双剑。 “他当初借助他之好友九世雪的身份打开了人间与阴界的通道,来到了黄泉碧落交汇处,与龙女做了交易,分别取下了它的一片鱼鳞和龙鳞,锻造出了黄泉剑与碧落剑。之后他便用这双剑灭了海国遗珠。他虽把剑还给了龙女,但不久后鬼族爆发五王论战,龙女被迫化为鱼形出逃到人间,即将搁浅时被一人类少年所救,便将碧落剑赠予了少年,而那人,正是阮少嫣的祖先。”冷独听说罢,顿了顿,又道:“龙女说,我是那人的转世,与它前世有缘,故而才能来到黄泉碧落交汇处。” 蔺即川沉吟半晌,问道:“那么黄泉剑又是如何来到我师尊手中的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龙女只说黄泉剑莫名失落了,至于为何在你师尊手上,你应该去问他。”冷独听道。 这时,原本平静的雾气突然起了变动,众人一时都警惕起来,盯着那越来越大的漩涡,心下都有些忧虑。 优昙梵声在空中转了几下,任逸尘只觉得佛珠开始发烫了。 “大师!不可啊!”他急忙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补更到这啦 ☆、第 46 章 神府步莲化光而行,在暗沉的雨夜中一路疾驰,即使嘴角开始溢血也没有放缓速度。 一阵眩晕,他猛地捂住了心口,捻在手里的佛珠滚烫得烧了起来,金光顿时四散,在夜色里仿佛星子一般明亮。 “优昙梵声,莫做傻事。”他喃喃道,再次咬牙加快了速度,血也流得越急。 雪白的雾气翻涌而来,雾中的道路晦涩难明。佛珠散发出的佛力开辟出一条混沌的生路,伴随着七佛灭罪真言咒的逐渐消退,优昙梵声魂识的光芒越来越黯淡,任逸尘将他护在手中,依然阻止不了魂识正在消逝的事实。 “大师,你快停下,佛珠上的真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言咒已经不多了!”沐如杭焦急道。 优昙梵声之前将全部的魂识都释出了,等于说他的身体完全无知无觉,如果最后魂识消逝无法归位,那就是彻底的活死人了。 “我只能助你们最后一次了。”优昙梵声的魂识低声道,奋力将自己升上了半空,白光大胜照亮了浓雾,优昙梵声将残存的佛力彻底释放出来,任逸尘手里的佛珠终于全部褪去了七佛灭罪真言咒,轻微的脆响之后碎成了齑粉。与此同时,一道宏亮金光冲破了妖雾,形成一道保护圈的样子将几人笼罩其中,隔开了妖雾的侵蚀。 优昙梵声的魂识彻底熄灭了。 快要到达目的地的神府步莲终于呕出一口鲜血,自半空中直直砸到了地面上,心口强烈地疼痛使他寸步难行,只能在暴雨和积水中尽力撑起身体,一点点靠近那片雪白的雾气。 “大师!” 然而,再也没有回答。 众人一时心下惨然,冷独听神色凝重:“他的魂识已经去往阴界了。” 蔺即川问道:“能够把他救回来吗?” 冷独听道:“除非我们能打开阴界与人间的通道,才有机会以活人之躯前往阴界。” 他又道:“九姨……就是九世雪,若是能找到她,说不定就有办法。” 此时,那佛光有些黯淡了,沐如杭便道:“我们还是尽快沿着大师辟出的道路走吧!” 蔺即川和任逸尘都使出了御剑术,黄泉碧落双剑在白雾中熠熠生辉,剑身震荡出的剑气竟使得妖雾不敢靠近。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妖雾的中心,看到了那个倚在一团团雪白雾气中的青年。 应有晴盯着他们的护体佛光与剑气,毫不在意地弹了弹指尖道:“雕虫小技。” 铿然一声响,本就无法坚持过久的佛光便碎了一地,黄泉碧落双双出鞘,化为两道剑芒朝着雨妖飞速而去! “暴雨梨花!”应有晴挥手释出无数夹杂着雨点的雪白妖雾团,它们都变成了一柄柄尖利的匕首,对上那两道单薄的剑芒,胜负很快分出。众人赶忙运起真气抵御着,谁知那些妖雾来到身边竟都炸开了,水花四溅,每人身上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雨滴。 应有晴眼眸一沉,笑微微道:“心魔邪气,汝们能抵挡得住么?” 冷独听因是魂魄,不受心魔邪气的影响,但见其余众人都愣在原地,目光涣散起来,他便心知不好,却又无能为力。 黄泉与碧落剑气四窜,发出嗡鸣,冷独听抓过双剑,只见自剑身隐隐显出了鳞片的纹路。一股浩然神力正从剑里源源不断地流入他身上,冷独听反应过来,一手抓住了蔺即川。 “蔺兄!快握着黄泉剑!”冷独听将黄泉剑递到迷茫的蔺即川手中,死死扣住他的手,两人双手紧握,黄泉与碧落顿时爆发出了无比耀眼的光芒,一金一青,交织成为了一道绚丽的流虹。 应有晴见那流虹朝着自己袭击而来,哼了一声:“暴雨妖盾!” 一大片漩成涡的雨水组成了巨大的雨盾,但那青金色流虹直击盾心,竟隐隐有冲破之势!应有晴一手撑盾,一手探入自己虚浮的心口,托出了一团乌黑的雨凝成的内丹。此时他的内丹上浮现出了血色,应有晴也以消耗修为的方式加催了暴雨梨花的迷幻作用,也将雨盾生生扩大了好几倍。 双剑清鸣,黄泉剑上腾起红鲤鱼的虚影,与碧落剑上的红龙一同长吟,两道红色身后都带着金黄泉水与淡青雾气,形成了一扇屏障。沐如杭等人都在神力的影响下清醒了过来,就见冷独听与蔺即川双手握剑,身形都开始飘渺虚浮了起来! “冷独听!”沐如杭抓过他的手,惊恐地发现仿若无物,而他的下半身已经开始看不清了。 就在此时,另一道佛力自雾气外破空而来,一举打碎了应有晴的雨盾! 神府步莲的曳地青丝如同旌旗飘扬,他手结明王诛魔印,脚踏莲华,身后一柄巨剑的虚影悬空朝下,直直击向了应有晴。 应有晴微微瞪大了双眼:“圆明寂照?臭和尚汝是想当场坐化是吧?小爷吾才不和佛门秃驴一起死!” 巨剑尚未刺穿雨幕,应有晴就用妖雾掩身遁走了。 白雾散去,神府步莲身上佛光未散,他看了眼即将消逝的冷独听,对着任逸尘道了句:“得罪了。”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任逸尘便感觉背上的菩提树疯狂地生长了起来,同时伴随着树根抽离脊柱的剧痛,让他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 任逸尘的身躯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不断长大的菩提树了,只见神府步莲双手合十,半空中e字浮现,任逸尘瞪大双眼,从喉咙里发出了破碎的呻|吟。 而那株菩提树竟自他的身体上逐渐剥离了开来。 “你在干什么?!”蔺即川喊道。 神府步莲没有理他,一下子就把带血的菩提树连根拔起! 任逸尘顿时昏了过去,背上的伤口巨大狰狞,皮肉翻开,鲜血汩汩涌出。 蔺即川扶起昏迷的任逸尘,看着那株闪着佛光的菩提树在神府步莲手里缩成小小的一粒菩提子。 神府步莲指尖轻划,冷独听背上就裂开了一个口子,那颗菩提子飘了进去,很快开始生根发芽。终于,冷独听的身形闪过金光,完完整整地落在地上。 “任逸尘!”蔺即川心疼地要命,怒视神府步莲:“你疯了吗?!” “抱歉。”神府步莲本来已经气空力尽,但仍提起最后一丝佛力,替任逸尘疗伤,直到那道伤口完全恢复后,他才收了手,下降到了地上,疲累地打坐。 沐如杭捏了捏冷独听的手,又摸了摸他背后新长的菩提树,叹道:“这么神奇?” 任逸尘不久便醒来了,茫然地问道:“刚才怎么了?” 蔺即川道:“你摸摸后面。” 于是任逸尘背过身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咦了一声。 神府步莲道:“抱歉,我将你背上的菩提树给了冷独听。” 任逸尘点点头,横竖他现在也不需要菩提树借命了,放着反而是负担。 “在下神府步莲,乃圣佛天光明殿之‘再来佛相’。”他道:“我感应到优昙梵声魂识熄灭,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能否请你们告诉我?” 蔺即川便从一开始优昙梵声找到他们说起,把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神府步莲听完后叹了口气道:“去阴界寻找他之魂魄么?但如果没有千灯照亮,光是打开阴界与人间的通道也没有用。” “千灯?照亮?”蔺即川看了眼冷独听,对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你知道为何每年八月十五,人们都要大肆铺张举行千灯会么?”神府步莲问道。 沐如杭道:“难道不是因为中秋佳节增添雅兴?” 神府步莲微微摇头,继续道:“那是一部分。举办千灯会真正的原因其实已经很少人知道了。每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届时阴界与人间会有一条通道可以出入,所有的鬼魂都会提着灯照亮来到人间的道路。到了八月十五,人间月亮正圆,与鬼界的月亮互相辉映,就能再次打开鬼门,但双月的光芒不够鬼魂原路返回,而此时他们手中的灯已经不亮了,于是人们就替鬼魂点燃千灯,以此照亮他们回到鬼界的道路。而这就是最初千灯会的由来。” 蔺采吸了口气:“什么?原来七月十五鬼门开是真的!” 沐如杭道:“今年暴雨肆虐,现在都快八月十五了,也不知道千灯会是否取消了。” 神府步莲道:“几位道友,若不嫌弃,请让我与你们同行。” 冷独听道:“多谢大师相助。” 浓雾散去后,他们才发现天已微微发亮了。而雨势滂沱,地上积水甚至到达了小腿。 “此雨妖不除,必是祸害。”神府步莲蹙起眉,低声念了句佛号。 顿时地上的积水都如海潮一样退去了。 夜半,马车在雨中疾驰。 赋君颐昏昏欲睡,但与古怪的赋长贤同坐,又使他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说来讽刺,他竟在儿子死后才有机会将他细细端详。 一声闷雷,赋君颐叹了口气,摸了摸赋长贤的头。这时他猛然感觉周围的气温一下子下降了许多,甚至可以在空中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他打了个寒颤,掀开了一角车帘,将头探出去张望着。 待看到车顶时,赋君颐愣住了。 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正坐在那儿,周围寒气阵阵凝结出了霜花,雨点也变成了冰雹砸下来。 ☆、第 47 章 荣王妃廉紫笏在牢中畏罪自杀一事震惊朝野。 赋君抒听到内侍报告这个消息时,阴沉着脸捏碎了手中的一方镇纸。 “陛下,是要验尸还是直接下葬?”内侍问。 长舒一口气,赋君抒揉了揉额角,想了会儿才道:“算了,下葬吧。” 他放下手,嘴角扯出一个让人看了就发毛的笑容:“再怎么说,朕也是念旧情的人。” 八月十二,荣王妃葬礼。 随同下葬的,还有游府廉家仅剩的七名族员。 廉书玄和廉夫人看着缩在床上角落里的廉紫笏,都叹了一口气。 “夫君,笏儿以后能不能好起来?”廉夫人又抹起了眼泪,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刚刚脱离死路,如今又变成这个痴痴傻傻的模样,她难受地又犯了心悸。 廉书玄抖了抖嘴唇,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他只知道自己女儿好歹捡回了一条命,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夫人,这种事陛下岂有不知情的?他最终还是留情了。”廉书玄低声道。 廉夫人眉头紧锁,没有接他的话。 廉书玄只好走了出去。远远的他听见自己夫人咬牙切齿的话语:“当初就不该答应先帝御赐的婚事,让笏儿活生生进了火坑!” “闭嘴!”廉书玄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抬头看着黑青的天,那湿冷的雨点仿佛直接打在了他骨髓深处,寒意渗人。廉书玄脸上露出了一抹决绝的狠戾。 他既然绝情到可以随时牺牲穷亲戚,也一定会再次爬回原先的位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多年的人脉,并不是赋君抒一朝一夕可以斩断的。 “王爷……王妃已殁。” 赋君颐听了没什么反应。 传信的侍卫便举着那份诏书直挺挺跪在雨里,直到赋君颐不耐烦地吩咐启程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掀开车帘重新回到车子里,赋君颐就看到九世雪正扳着赋长贤的脸看了又看。 “看出什么了?”赋君颐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说出这句话了。 九世雪道:“奇怪。” 她放开搭在赋长贤身上的手,转过脸来对赋君颐道:“依世子的模样来看,像是有人将他三盏魂火重新点燃,再以诡术催动,然而世子的魂魄并不在体内。” 赋君颐捧着手炉微眯了眼眸。他没有言语,过了半晌才道:“也就是说,我儿子其实就是活死人。” “很遗憾,是这样的。”九世雪靠在软枕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闲闲道:“王爷,世子的魂魄,我也许可以帮您找回。” “哦?”赋君颐淡笑道:“说吧,你帮我的原因,或者是,要求。” 九世雪微弯了嘴角:“王爷明鉴。既然世子的魂火还能被重燃,就说明他还未入六道轮回。只要王爷能够将千灯会上的灯全部借我一用,我自能从鬼界将世子的魂魄重新带回,到时候世子的魂魄归位,身为鬼神医,我也有办法让他的身体恢复健康。” 赋君颐往狐裘里缩了缩,冷眼盯着对面那个雪白的女子,在心里思来想去地谋划了一番。末了他终于道:“只是如今大雨肆虐,千灯要找地方点燃,怕是困难了些。” 九世雪道:“不瞒王爷说,我去鬼界,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雨灾。” “唔。”赋君颐点点头,看向依偎在九世雪身旁的赋长贤。 这孩子外貌与廉紫笏比较像,性格却和他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从前赋君颐有赋君抒管着些,但廉紫笏对赋长贤严厉不起来,赋君颐也不是个好榜样,而赋君抒看不起自己这个侄子……赋君颐眼神一暗,他自是明白的,他就是从小嫉恨赋君抒样样比他强,才会样样都比不过兄长。 但是又怎样呢?他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赋君抒的位子他懒得坐,赋君抒的女人他可劲玩。那个丽妃,要不是看在她那张脸还有几分清新脱俗的姿色,赋君颐根本不会多看她几眼。他要什么女人没有?他也知道丽妃因为某些原因恨着赋君抒,他才不想管,那女人乐意他就陪她玩几把,就算事情捅破,他还是荣王,她就只能是弃子。 赋君颐其实从来没在赋君抒脸上看过那样可怕的表情。 那天赋君颐和丽妃在她的思竹宫里颠鸾倒凤,被恰巧来找丽妃的赋君抒发现了。 那时丽妃还在他身下欲|仙|欲|死,赋君颐半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只要不涉及到皇嗣,赋君抒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那次,赋君抒盯着丽妃红潮遍布的脸庞,身上第一次有了杀意。 “出来!”赋君抒看着床上交缠的男女冷声道。 赋君颐刚释放过,声音还有些懒洋洋的:“再等会儿。” 罗帐一下子就被赋君抒扯掉了,他将赋君颐拉开,粗暴地拽着丽妃的头发将她赤身露体的拖下了床。 “你走吧。”赋君抒头也没回地说。 赋君颐哼了一声,慢腾腾走到外面穿好了衣服。 待他要走时,才听到了丽妃隐忍的哭泣。 赋君抒倒是全程没说一句话。 后来,他就听说丽妃被丢进冷宫了。但他下次晋见赋君抒时,又还是看到丽妃和他坐在一起相对无言。 之后丽妃有孕,差点流产后,赋君抒便将她变相地软禁在了思竹宫中。 赋君颐看热闹不嫌事大,再次去到了思竹宫,就看见丽妃简直憔悴得不像样,一张好好的花容月貌都谢了。 “丽妃娘娘可得保重身体啊。”赋君颐笑着看向她。 丽妃理都没理他。 赋君颐自觉没趣,刚想走时,又听丽妃在那里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说给他听:“思竹宫……哈哈哈哈哈哈!思竹,只是他思念的到底是竹还是人呢?!” “丽妃娘娘,思竹不过是个名称。”赋君颐道。 丽妃僵硬地转过头来盯着他,哆嗦着嘴唇道:“你看过那幅画么?那个人就是竹,赋君抒思念的就是竹啊!”随后她又哈哈笑得更厉害了,挺着肚子,看上去有些像是失心疯。 “……疯女人。”赋君颐对她彻底没了兴趣,匆匆离开了思竹宫。 再几月后,丽妃产下畸胎,赋君抒龙颜大怒,因为在大齐的风俗里,产下畸胎的原因便是母体犯了罪孽。 丽妃被打入冷宫,其家族因为势力不大,也被赋君抒借机铲除了。 此后赋君抒一直没有子嗣,后宫里也塞了不少女人,最后仍是只有一个灵山公主。 背地里那些老臣都说,是因为大齐皇宫的布置使得宫里阴气过重,幼儿难养,且阴盛阳衰,妃嫔们才不易生男。 赋君抒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朕的灵山能顶一百个赋长贤。” 这话传到了赋君颐耳朵里,他硬是被气笑了。 赋君颐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丽妃有什么值得赋君抒那样生气的,就凭那张还不错的脸么? 九世雪看着他低落地捧着手炉缩在狐裘里,皱着眉笑道:“王爷这样怕冷?看来我还是出去呆着比较好。” “随你便。”赋君颐懒懒道。 露涯本来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青年,在无上殿几十年了都没被委以重任过,这次神府步莲随便把他拉了出来代替,他受宠若惊之余仍是有点束手束脚的,好容易达到了真儒成学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都说佛门最暴力,道门最清闲,儒门最有钱。”一个同|修环视了一圈房间的摆设后感叹道。 有人也附和道:“这书架用的是沉香木,孔子像用的是金丝檀木,点的也是最贵的三两一根的真常香……哦,灯里燃着的是鲛脂烛?” 露涯本来瘫在椅子上,突然就被一本从天而降的书砸到了头。 “抱歉!”一个正伸手在够书架上的书的少年吓了一跳。 “……不要随意乱动。”露涯把书捡起来拍了拍,告诫了少年一句。他顺手翻开了手里的册子,发现是一本手抄的《论语》经注。 露涯看了几页,觉得抄书的人确实写得一手好书法,不过儒门的确应当是三教中最重视这些的宗门了。他翻到首页,那里小小题着抄书者的姓名。 “长泓……”露涯念道。 他蹙起眉想了想,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桃李天下内的一间房里,神竹秀已经清醒过来了。平淑蹲在床边睡着了,手还抓着神竹秀的衣角。 “平淑,起来。”神竹秀轻声将他哄醒:“别睡了,当心着凉。” 平淑揉了揉眼睛,微笑道:“师尊,吾没事呀。汝感觉好点了吗?” 神竹秀无言地点点头。 他想起了在妖雾的幻境里所经历的一切。 平淑胸前鲜血淋漓,他倒在床上不停地咳着,血从他嘴里淌下,直到没有呼吸。 他在幻境里差点崩溃,这个孩子,他亲手抱到儒门来养育了十七年的孩子,差一点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思及此处,神竹秀紧张地握住了平淑的手:“汝近来还咳嗽么?” 平淑摇摇头:“自从吃了师尊抓的药就好多了。” “平淑……”神竹秀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垂下了眼帘。 “师尊,何事?”平淑问道。 神竹秀心跳开始急促起来,他断断续续道:“汝……汝是否想知道……汝之身世……” 平淑沉稳的目光令他渐渐安静了下来,神竹秀终于还是一声叹息。 “师尊,吾不想。”平淑低声道:“吾有师尊就好了。”他将头抵在神竹秀的手掌里蹭了蹭:“师尊,吾没有关系的。” 神竹秀看着他单薄的眉眼,那确实有点像赋君抒,就连这孩子倔强起来的神情,简直也和他一模一样。 “知道了。”神竹秀别过脸去,一行清泪就缓缓流下来,打湿了枕畔。 平淑安抚地靠着他,就犹如十七年前那个雨夜一样。 窗外大雨倾盆,整个房间似乎也变成了风浪中的小舟,然而这世上只有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就算是即将穷途末路。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和本仙女玩嘛w ☆、第48章 应有晴大概实在厌恶佛门中人,卷着雨水和妖雾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多日暴雨,天首次微弱地放晴了。 几人走在石板路上,神府步莲功体受损,加之优昙梵声之事,看上去有些恹恹的,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沐如杭不放心地盯着冷独听,时不时问一句:“阿冷,你感觉怎么样?” 冷独听点点头,看到他满头的白发突然一阵心酸。 “……对不起。”他喃喃道。 沐如杭愣了愣,下意识地捋了捋发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她那日走,你怎么没解释清楚呢?” 冷独听淡笑道:“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他们两人并肩而行,就算脚下的路曾经不同,但现在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沐如杭看着天上薄薄的一层蟹壳青,又怅然道:“你走后,我再也没见过别叔叔了。” “是么……师尊大概去四处漂泊了罢。”冷独听微微一笑,轻声叹了口气:“也许在别的地方又会再收弟子,传承他的剑术。” 沐如杭也只能勉强笑道:“那你总归是大师兄。” 几只飞鸟掠过树梢,扑腾着翅膀飞走,这条石板路仿佛格外地长。他们本是原路返回,走了一会儿忽然发觉不对劲。 第一个出声的是神府步莲:“诸位暂且停步,这里好像出什么问题了。” 众人一时停在原地,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改变,只是路好像无限延长了,怎么也走不到客栈。 蔺即川环视了一番道:“障眼法还是鬼打墙?”他思索了一会儿,醒悟过来:“不对,是阵法!” 沐如杭问道:“可会是那个雨妖下的困阵?” 神府步莲道:“不像,首先这阵里没有妖气,其次,下阵的人好像不是为了攻击谁,而是要保护什么似的。” “难道是客栈里的人也发现妖雾后下的保护阵?”冷独听问。 神府步莲蹙眉沉吟:“这样罢,我们不顺着这条路走,另辟蹊径。” 于是,五人的脚步转向了四周的旁道和小树林。 然而,不管是从别的小道走还是干脆横穿树林,到最后他们仍是会回到原来的那条石板路上。 “我觉得还是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何种阵法吧,不然这样乱走也不是办法。”冷独听道。 蔺即川道:“咳,我师尊曾授予我一招寻找阵眼的道术,不如让我试一下吧。” 任逸尘嗯了一声:“你说的那招是破阵子?” 沐如杭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挥手让黄泉剑出鞘,蔺即川道:“他老人家的品味至今仍是个迷。” 蔺即川手执黄泉剑,横剑指天,一手刺破眉心逼出血珠,同时口念言咒,将血抹上了黄泉剑身。 四周环境顿时如波浪翻涌似的扭曲起来,自黄泉剑上释出的皓光在空中寻找阵眼,奇怪的是光芒并没有汇聚在一起,反而犹如天女散花般四散开来,足足分出了四十二股往各个方向袭去。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阵眼?”沐如杭道。 蔺即川在皓光释出后就归剑入鞘,手结法印催动破阵术。只见那四十二道光芒各自寻到归处后,在那些地方都化出了一只奇异的眼睛。 神府步莲在看到四十二道光束时便反应过来,直到那些眼睛出现,他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是佛门阵法。”神府步莲道:“大悲千眼阵。” 他佛珠一甩,以手结印,身上释出无上圣洁佛力,逐个向四十二阵眼击去,那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金光灿灿的眼睛顿时碎裂开来,景象再次变幻,那客栈便现出形来,他们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就在客栈门口,两只熟悉的铜雀灯一左一右站在那里。 神府步莲收回佛力,道:“看来这客栈中有佛门中人。” 蔺即川道:“看来这阵法果然是为了保护客栈而设的。”他刚想走过去推开客栈大门,措不及防,从客栈内发出一股气劲,便冲他的颈间而去! 任逸尘的碧落剑没有出鞘,便发出一道剑气与那气劲在半空中迎面相对,削掉了蔺即川的一缕发丝。 “蔺兄小心,这恐怕是个阵中阵。”冷独听道。 骤然间,自那客栈里传来了泠泠琴音,仔细听去,却是琵琶与筝的合奏。 “大悲千眼阵里还有双音幻阵?”神府步莲蹙起眉思索,若是佛门中人,会琴的基本都去参与小琴会了,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未等他们寻到应对之法,那琴音便仿佛水浪一样涌来,众人不得不谨慎应对,纷纷运起真气护体。神府步莲双足微点,脚下金光四溢,无数朵臻洁的莲花瞬间绽放,形成了一片莲海。 “莲渡苦海。”神府步莲盘坐于半空,那些小莲花顿时被白色灵光点燃了起来,琴音发出的波动似乎是被莲花阵挡了下来,逐渐微弱。 但神府步莲身上还有伤,血丝自嘴角溢出,他饱提内元,莲海更加蓬勃生辉,灵光绕着客栈不断燃烧。双音幻阵似乎在崩裂,周围的景象扭曲得更快了,此时,自客栈内又飞出了一大群鸟雀朝他们袭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蔺即川不得不扬出一个八卦盘,以符开启了守灵阵,在众人身侧画出灵力聚成的保护圈。那些古怪的鸟雀纷纷扬扬自天上俯冲而来,一近身便会燃烧,沐如杭看了眼地上落着的烧得焦黑的符纸惊讶道:“咦,居然是以符纸变化出来的灵鸟,这得消耗多少言咒啊?” “可恶,如果我们也有御琴的就可以对抗双音阵了。”蔺即川望了望半空中的神府步莲道:“大师好像快撑不住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靠着守灵阵的庇护一鼓作气冲进去吧。” 正当他们往客栈奔去时,突然一声脆响,四十二道光芒闪烁后,大悲千眼阵已破,客栈内的双音幻阵也受影响放缓了进攻速度。神府步莲见状,直接将佛珠弹飞,佛珠化为一道强悍的金光,直直击向了客栈内。 只听琴音骤停,双音幻阵竟自行解除了。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客栈内传来了一道声音:“抱歉,方才将诸位误以为是歹人,现在请入罢。” 神府步莲拭去嘴角血迹,脚步已经有些踉跄,蔺采扶着他,蔺即川问道:“大师,要进去吗?” “进入一观。”神府步莲道。 众人走进客栈,发现四下空无一人,只好往楼上而去。此时筝音再起,却已是平静祥和的雅乐。 待他们走进二楼的大堂里时,终于看见了内中抚琴的人。 一位仙姿翩然的青年双膝架筝,黑发鬓边杂白,以两对白燕钗束起,点缀绛绒簪缨,如流水般泄下。鹤氅皂绦,浮绣卷纹流云,气度从容。而另一边的人作男子打扮,头戴玉佩乌帽,身穿螺子青衣袍,乌发曳地,怀抱翠玉琵琶。 “芙涉江?!”蔺即川首先认出她来。 而神府步莲却看向那抚筝青年,他身上明明带有佛门清圣之气,却又是一副道门遗风。 冷独听沉着脸,芙涉江率先对他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青年道:“抱歉,方才的大悲千眼阵是为了对抗暴雨之妖,而双音幻阵是防止他破了外阵继续进攻才设的。”他自席上站起,行了个礼道:“鄙人谈霏羽。” 神府步莲将目光移到了那把筝上,筝身绘着流羽仙鹤与千瓣莲花。 “羽莲筝?”神府步莲讶然道:“这不是宗主的筝么?” 谈霏羽看向神府步莲:“这位佛者来自圣佛天?” 神府步莲对他回礼,道:“这把筝,我曾在宗主居所见过,为何会出现在先生手中?” “鄙人与贵宗宗主确有一段前缘。”谈霏羽道:“佛者若读过刘梦得诗作《鹤叹二首》,便能明白。” 鹤叹……神府步莲盯着面前的谈霏羽,半晌后才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你之身份了。” 许久之前,在神府步莲还小的时候,四谛如来曾拾回一只雏鹤,将之抚育长大,后来这鹤便时常往返圣佛天,多年未曾失约。但神府步莲不知道,这鹤竟然已经得道修成人形,更被四谛如来授予了一些佛门武学。 “此筝便是宗主所赠,若佛者回转圣佛天,能否替鄙人传以问候?”谈霏羽微笑问道。 神府步莲颔首:“定不负所托。” 芙涉江坐在席上,她没朝冷独听看,冷独听也不睬她。 “谈霏羽,双音幻阵我助你结了,人情已还,就此别过。”芙涉江抱起琵琶冷声道。 谈霏羽点头:“多谢芙姑娘。” 她站起身,最后再看了冷独听一眼。 七十余年,再浓的情也淡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其实来来去去的水月云天又有什么不同呢?风景是一样的风景,不过是红尘里的人又换了一拨,演绎着同样的快意恩仇,爱恨情痴。 沐如杭蹙起眉,转向谈霏羽:“谈兄为何会与芙涉江一道呢?” 谈霏羽道:“同为十二玄音,自有少许交情。我这几日与芙姑娘偶遇,恰好和雨妖交过手。我们昨夜来到这儿时,见妖雾四起,便一同将客栈内的客人都送往另一处安全地方了,本来想等雨妖入瓮,谁知来的却是你们。” “既然你这几日皆与芙涉江同处,那可有见过一名金发女子前来找她?”沐如杭问。 冷独听出声道:“沐如杭。” 沐如杭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叹了口气。 “真的没必要了。”冷独听淡淡道。 ☆、第49章 九世雪背着赋长贤,施展轻功在密林间上下飞跃。 远远的可以看见天边聚拢着一团浓黑的乌云,裹着雨水和雪白雾气,穷追不舍地跟着两人。 “百鬼夜哭!”九世雪利用自身一半的鬼族血统,将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都召唤至身边,庞大的阴寒鬼气遮天蔽日,形成了与应有晴的妖气互相抗衡的屏障。暴烈的雨点都变成了冰雹,妖雾的行动也有些迟缓了。 应有晴乘着雨云,顺手将缭绕在身侧的鬼气一掌打散,闲闲道:“所以说吾最讨厌遇上鬼族,永远都这么寒气四溢的,汝们鬼界是不是就是个大冰窑啊?” 九世雪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你是十三枭雄的后身,要像那些寻常妖物,本女侠早就把你的内丹捏碎了!” “小鬼娘,想要捏碎本大爷的内丹就来试试啊。”应有晴突然想起什么,又笑道:“据闻人死为鬼,鬼死为,今日本大爷就大发慈悲,助汝成罢!”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墨黑雨云便猛地蹿升而上,再次纠成了可怖的巨大暗影,向着九世雪覆盖而去。 “真是烦人的妖族!”九世雪翻了个白眼,背着赋长贤奋力跃进了氤氲的鬼影里,裹着鬼气一路往前逃去。 赋君颐的车队被雨妖盯上了,确切的说,是空壳子赋长贤被盯上了。 应有晴在云端笑得奸诈,说要掳了赋长贤做傀儡,九世雪坐在车里被他烦得要死,索性冲出来与他正面对敌。 赋君颐惊恐地看着九世雪背了赋长贤引开了应有晴,一团漆黑的暴雨乌云随同那抹雪白的身影离去,简直画面感十足。 “……咦,”赋君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才发现不知道九世雪会带着赋长贤去哪里,自己也可能找不到他们。 侍卫战战兢兢地询问往哪里走,赋君颐啧了一声,吩咐道:“继续往望京。” 九世雪好不容易摆脱了应有晴,带着赋长贤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小世子呀,等你重生之后可要记得好好感谢本女侠。”九世雪倒在山洞中的草堆上伸了个懒腰,对一旁呆滞的赋长贤自说自话。 她望了望洞口外的天,有些困顿地闭上了双眼。 稀稀拉拉的雨声,掩盖住了轻浅的脚步,九世雪微微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保持着睡姿。 有人掀开了洞口的藤蔓,一路逆光行来。 在那人走近的同时,九世雪就已经认出她来了:“涉江。” 掸了掸身上的水珠,芙涉江在看到赋长贤时有些惊讶:“他不是死了吗?” 九世雪支起身体来:“没死透,还有点救呢。” 芙涉江没有接话,也在草堆另一旁坐了下来,怔怔地盯着地面发呆。 “你知道他?”九世雪问。 “嗯,荣王世子,是她杀的。”芙涉江淡淡道。 九世雪啊了一声:“魄罗琴雅?” 雨声减小了,几乎听不见,洞中一片寂静,芙涉江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荣王若是知道世子是她杀的……”九世雪又蹙起眉:“不过她为什么要杀世子?” 芙涉江摇摇头,显然也是并不知情。 两人于是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芙涉江才道:“师尊为何出现在此?又为何要帮助世子还魂?” 九世雪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芙涉江边听边思索,最后才道:“师尊,既是要借千灯开鬼门,为何不让我去找谈霏羽呢?” “谈霏羽?那只仙鹤?找他干什么?”九世雪不解地问。 芙涉江道:“师尊不知道么,自从七十余年前开始,点千灯的人就是谈霏羽啊!” 九世雪愣了:“他?难道他是用自己得道成仙的道行点的灯?” 原来,千灯会上的千灯,其实并不是普通的灯,必须要用灵火、内力或者真气点燃,修为低的人根本无法支撑一整晚千灯的消耗,就算是得道高人也要斟酌,因为以自身修为点千灯也并不划算。 九世雪倒没想到,谈霏羽会自愿以道行来点燃千灯。 芙涉江还未回答,就见洞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魄罗琴雅。”芙涉江抱紧了手中的翠玉琵琶。 魄罗琴雅厌恶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赋长贤身上,她的脚步顿住了。 “你们想让他还魂么?”她冷声问道。 芙涉江想的反而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点口音都没有了。 九世雪道:“是又如何?” 魄罗琴雅讥笑道:“不如何,横竖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芙涉江突然反应过来:“要杀世子的人,难道是……” 轰然雷鸣,魄罗琴雅在逆光中露出一个微笑:“是啊。” 九世雪默然无语,她转过脸去看了眼赋长贤,只有一声叹息。 “……你还想对我说什么?”魄罗琴雅眼神冷冽地看向芙涉江。芙涉江面对她的杀意却只淡淡地笑了下:“没什么好说的了。” 魄罗琴雅什么时候离去的,九世雪和芙涉江都没有注意。 “今日是八月十三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九世雪想了想,有些担忧道:“马上便是八月十五了,如果不能按时点上千灯,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芙涉江道:“谈霏羽如今正在望京,师尊可以到那里找他,他身上混杂有佛力和仙气,很容易发现的。” 九世雪看着她:“那你呢?” 芙涉江道:“回去葬花宫。” 这大概是她唯一的归宿了,她从以前开始就感激九世雪,如果没有她在那时候拉了她一把,兰泽远道芙涉江,根本不可能成为十二玄音之一。 “师尊,皇家深似海,能不沾身尽量不沾身罢。”芙涉江道。 九世雪叹了口气:“自己作的孽自己还,当初若我没有答应别初赋替他打开鬼门去寻龙女,大概也没有这些事了。” 她顿了顿,又问:“无色呢?” 芙涉江道:“她从东乡来这儿了,我之前替她拐的那个和尚好像快死了。” 九世雪笑了出来:“唔,那不是白费力气了。” “所以我才笑她,就是让那和尚死了也没怎样,还专门带着他回来。”芙涉江对此嗤之以鼻。 她又道:“师尊,那我走了。” 待芙涉江走后,九世雪也再度背起赋长贤,一路朝望京赶去。她身后纠集了不少孤魂野鬼,形成一股阴寒的雪白冷气,遮掩住了视线。 那边,魄罗琴雅独自负琴走在密林中,她没有撑伞,任凭雨水将自己浑身都淋湿了。 马车骨碌碌的转轮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十分明显,魄罗琴雅也没有避开,驾车的侍卫被这个突然出现在路上的金发女子吓了一跳,待看清楚后才喝道:“谁?!别挡路,滚开!” 赋君颐在车内道:“出什么事了?”说着就掀开帘子,亲自探出头来张望。 在看到面无表情的魄罗琴雅后,赋君颐居然大开尊口道:“这位姑娘,需要进入车内避雨么?” 侍卫闻言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魄罗琴雅微微低头,赋君颐只看得见她低垂的眼睫:“多谢公子。” 到了车里,魄罗琴雅像个最普通的女子一样微红着脸面对赋君颐,看起来羞涩又紧张。赋君颐平常最喜欢清纯的女子,此时不免存了调笑之意:“敢问姑娘芳名?” “莎诃。”魄罗琴雅轻声道。 “姑娘是明宫人?为何独自一人在山林雨中行走?”赋君颐问。 魄罗琴雅便顺势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吾本欲前往紫府,谁知中途下起暴雨……” 赋君颐的护花之心蠢蠢欲动:“如此,那姑娘不妨与我同行……” 耳朵贴着车壁的侍卫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啊?不用了,多谢公子好意。”魄罗琴雅笑道:“便让小女子以曲谢助罢。”说完她将琴拿了下来架在膝上,素手拨弄出琴曲如水流淌。 赋君颐也止了话语,玩味地欣赏起了琴曲。 他双眼微闭,不知怎么,听着那琴曲,想的却是廖知县说的话。 琴声杀人……经脉爆裂……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魄罗琴雅似有所感,指尖一挑,一根雪亮的琴弦便铮然断了。 “小女子还有要事,就此别过。”魄罗琴雅抱起琴,从容地下了马车。 赋君颐掀开帘子,盯着她的背影用内力对影卫道:“盯着她。” 影卫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离开了。 赋君颐坐回垫子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深夜,九世雪带着赋长贤进入了望京。 “奇怪。”她盯着街上的游魂,他们都呈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暴戾之感,身上勃发的鬼气使得街道两旁的瓦片都结满了霜。 九世雪暗道不妙,应有晴的妖气引发了鬼魂的躁动,他们急需大开鬼门返回鬼界,若是一直滞留在人间,恐怕会引起灾祸。 她于是背着赋长贤,打算找一家客栈歇脚。然而现在夜深了,许多客栈都大门紧闭,门口连灯也不点。 只有不远处那一家客栈,门口立着两只铜雀灯,正幽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九世雪松了口气,急忙朝那家客栈走了过去。 刚一走入那家客栈的外围,她便感觉到了一股灵力的波动,竟是她身上的阴寒鬼气无意中触动了客栈的保护阵法! “真麻烦。”九世雪啧了一声,她对于阵法了解不深,要破阵就只有硬冲。 那阵法已经开始构建起来,将九世雪和赋长贤阻挡在了客栈外。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本仙女军训累死还更新你们就鼓励我嘛…qaq ☆、第50章 傍晚,暮色如水翻卷涌起,漫过苍澜石的瓦片和院落内几株虬枝峥嵘的古松,低垂的古钟久久才“咚”的响一声。薄云里起了一轮淡淡的月,天是澄净的青蓝色,仿佛古佛座前青灯的火焰,光丽清圣。 雨变小了,滴滴答答的琉璃珠打在房顶,碎成了点点晶莹的玉屑。 这是座三进三出的古朴院落,平顶瓦房,系在屋檐下的两盏描绘山水的白瓷灯笼透出微光。格子丝绢拉门,青石砌成了小小的几段台阶,通上屋檐下的回廊,那里铺着草枕,可以直接坐下来。 只有寥寥几声鸦鸣在静谧的院子里响彻。 院门被人推开了,两个赤铜拉环磕在门上,发出微薄的清鸣。来者未带发冠,一头白发披了满身,素衣胜雪,气态沉静,正是大齐国师白泊世。 白泊世走入院落,轻轻拨拉开了绢门,来到了暗沉沉的室内。 他擦了火石点灯,照亮了一室寂静。 房间正中垂着薄帘,隔着一个白玉祭台,上面摆着一盏镂银灯,瘦弱的火苗在灯里将熄未熄。白泊世蹙起眉,双手轻拂,火的芯子就仿佛喘了口气似的亮了一点。 白泊世看了那盏灯一会儿,重新走出了房间。 他跽坐于廊下的草枕上,望着彻底沉淀为靛青色的天空,雨声淅沥,微凉的空气里传来淡淡的松香。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外面有人在焦急地一声声喊着。 白泊世外出探视,发现是个提着宫灯的内侍。见到白泊世后便松了口气道:“国师大人,陛下让您去百鸟宫一趟,公主殿下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有什么脏东西!” “我这便去。”白泊世道。由于时间紧迫,他只得用发带将雪发匆匆束起,随着那内侍赶往百鸟宫。 百鸟宫内灯火通明,白泊世进入内室后,看到赋君抒、淑妃和太医们都围在床榻边,灵山公主躺在被褥中,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隔一会儿还会开始浑身抽搐起来。 “国师,快来看看灵山!”赋君抒见他来了,赶紧让出一个空位。 白泊世挤进了人群里,看了看赋玉藤,只见她眉心发黑,目露血色,明显是鬼魂作崇。 “圣咒明阳,洁净周全。” 白泊世覆掌于灵山公主的额上,体内浩然仙气不断涌入她体内,渐渐逼得那鬼魂哀声逃窜出来,同时散发出的阴寒鬼气也使在场众人都打了个寒颤。 眼见着赋玉藤的呼吸平缓了不少,赋君抒阴沉的脸色方才好转,淑妃也用手绢子按了按通红的眼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国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之前的……”淑妃本想说巫蛊二字,看见赋君抒冷冷扫过来的眼神她又吓得顿住了。白泊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替赋玉藤掖好了被角:“淑妃娘娘放心,只不过最近快到孤魂野鬼返境的日子,灵山公主人小体弱被缠上了而已。我已将鬼魂驱逐,皇上将圣佛天高僧请来给公主念念经就罢了。” 赋君抒点头道:“最近宫里是不太干净,顺道做场法事也好。” 白泊世回了个礼,瞥了赋君抒一眼。 安抚好淑妃,赋君抒跟着白泊世去到了他的白泽宫。 说是宫,那也只不过是一座不大的院落,气度和大齐皇宫的仙风道骨倒是十分相配。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白泊世拉开门,让赋君抒进到里面。 赋君抒环顾了一下室内,几日前两人对弈的棋盘仍是原样,白泊世点起香,又将薄帘拉开了。 “陛下,此灯所代表的意义,自您登基时我便向您解释过了罢?”白泊世落座后,看着赋君抒的眼睛温声道。 赋君抒垂下眼,道:“朕明白,国师。” 当他还是幼童时,便被父皇带着前去拜访国师白泊世了。 他不知道那个一头雪发的男子的来历,但他知道,大齐有多少世,他就活了多少世。他是大齐的象征,亦是大齐王朝的守神。传说每个王朝都有其守神,无论大小强弱。而白泊世,便是大齐的守神。 每任大齐皇帝登基之前,都要得到白泊世的钦定,否则便无法坐上皇位。 在他们上位后,还要点燃那盏镂银灯里的火,那代表了他们在位时大齐的国运。火旺国盛,火灭国亡。 “如今火势低微,代表国之灾厄将临。”白泊世道。 赋君抒闭上眼,以手扶额,他的眼睫微微颤抖着。白泊世又轻声道:“荣王妃擅改天命,大齐势必为此举付出代价。” “那么之前赋长贤的命,不能换来运火的重燃么?”赋君抒道。 白泊世翻开一册书卷,上面记载着许多晦涩难明的古语。他看了一阵,道:“他之性命将返,我之替命轮便失去作用了。” 之前,白泊世用替命轮将赋长贤的命换取了国运之火的重燃,然而荣王妃的换命之举,却使得他功亏一篑。 替命轮是种术法,用特殊的回转金轮将真龙之命替续衰弱的王朝国运,但命轮只能往一个方向转动,若是被替之命还返,便会引发灾祸。 赋君抒没有儿子,他自己正在位也无法献命,而当白泊世测算出赋长贤符合要求时,他着实踌躇了很长时间。 白泊世并不在乎赋君抒选择以谁的命来替续国运,他只是大齐守神,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这个王朝。 若是没有大齐,就没有他白泊世。 所以他愿意折损修为用替命轮帮助赋君抒,重燃大齐国运之火。 赋君抒突然问:“国师,那该如何阻止赋长贤重生?” 白泊世沉吟不语,将手中的古卷翻了又翻,才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昏黄的灯火下,赋君抒已经离开许久了,只剩下白泊世在静默中合眼沉思。 一年年时节更替、轮回,一代代国君上任、继位,白泊世在这座白泽宫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仿佛一个永远被禁锢着的鬼魂,看一辈辈人在这片皇宫里出生、长大、病痛、死去。 他清楚每一位国君的人生,说得出每一代皇室的史实,犹如走马观花一般,花开了花谢了,他还在锦簇中独自观看。 “以白为姓,承袭白泽之贤,泊世为名,顺应栖止之意。”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青年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大齐开国之君,崇道修仙,在位一百八十年后,终于得道,飞升而去。 他让他自虚无中诞生,留下了一座世外仙境般的皇宫,囚禁了他一生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 泊,栖止,停留。 世,人间,红尘。 他便在这人世间漂泊,上百上千上万年。 “这如画江山予你,替我好好看着罢。” 院子里的古钟响了一声,白泊世猛然惊醒过来。他凝神细听,镂银灯中的火焰又跳了几下,显得更加黯淡了。 不,不对,不是古钟的声音。 云板四响,正是丧音。 “丽妃娘娘殁!” 冷宫里,丽妃吊在房梁上的身影让人看了十分惊悚。她穿戴齐整,发挽珠钗,身披册封正衣,甚至还画了妆,花钿面靥,脸上一派艳丽。 人群里,赋君抒面带倦容,冷静地看着丽妃被内侍从梁上解下来的尸身,白泊世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是缢鬼,丽妃被害了。” 赋君抒嗯了一声,他知道缢鬼引诱索命,法事必要做了。 他仍是盯着丽妃,她隆重的装扮简直可以直接下葬。赋君抒只喜欢她素着一张脸的模样,丽妃一开始也会玉冠束发,一袭深衣,扮了男装取悦他。只因为赋君抒说,喜欢看她这样子的清秀俏丽。 已经有内侍来询问丽妃下葬的规格,赋君抒抿唇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册封为后,以皇后之礼下葬。”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赋君抒不发一言,自顾自离去。 只有白泊世敢跟在他身后,两人冒雨走在皇宫的山林里,路边的宫灯散发出幽幽光芒,勉强照亮了前路。 “陛下,收回指命罢。”白泊世道。 赋君抒没有言语。 白泊世看着他固执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丽妃真是可怜,到死了都还是你的挡箭牌。” 赋君抒的脚步顿住了,他猛地转过身来,赤红着眼怒视一脸沉静的白泊世。 “望陛下深思。”白泊世不卑不亢地对他行礼,返身离开。 赋君抒也回头朝寝宫走去,心里怅然若失。宽敞半黑暗的道路回荡着雨声、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宁静中带着混乱,匆匆促促。风吹过树梢,他的一帘热泪压在眼底闷住了视线,他仿佛走在黑水淌漾的黄泉路,身侧的宫灯是白光凄然的火焰,灵台上的蜡烛。 一阵冷风吹来,他的眼泪顺势而下。 夜雨,冷灯。 平淑的病情加重了。房间里点起了火,被褥紧紧堆在他身旁,但他只是咳嗽,偶尔以帕子捂嘴,马上又将那手绢揉成一团。 他躺在床上,在心里默背各种儒学经典,目光瞥到手绢一角那淡淡的红,立刻又移开了视线。 他不想死,他也不想拖累师尊。 平淑费力地爬起来,将染血的手帕丢进了火炉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啊…… ☆、第51章 洪水滔天,自遥远的地平线怒吼着滚滚袭来,形成一道巍峨的浪屏。 暴雨如注,天际昏沉,玉楼山的峰上,一人拂尘在握,背负长剑,手额现出印阵,自身上散发出浩然仙气。 “我今持咒,大道无上。” 他的手势结出几个复杂的灵诀,瞬间,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便粲然出现,伴着将来势汹汹的洪水挡住了。随着青年的动作,水势自结界两边分开,尽入江河湖海。那人再次运起仙术,拂尘翩然指天,顿时阴云尽散,晴空霓虹,连绵的雨灾顷刻结束。 一团乌黑的浓云裹着妖雾,自半空中盘旋几圈后迟迟没有离去。 玉楼山上的青年见状,覆手再捏印诀,一道沛然正气击去,云雾终于急速奔离。 “恶哉妖物,为祸人间之罪终将不容于天。”青年拂尘一甩,腾云而去。 应有晴狼狈地暂时逃离,这次来的是仙者,和佛门尚未成佛的和尚又不大一样了。他们最以降妖为乐,并且已入仙道,实力雄厚,就算他是妖族十三枭雄的后身也无法正面对抗。 “此地不宜久留,本大爷便到别处去罢!”应有晴依然悠哉悠哉地卧在云上,随风而去,飘到哪里是哪里。 八月十五,湘府望京。 由于雨灾已去,千灯会便照常举行了,日落之前,许多人都忙着挂起那一盏盏茶白玉做的灯,杏子林里一片雪白,与蜉蝣山顶的积雪互相辉映。 九世雪靠在树上,对树下的冷独听和沐如杭喊道:“阿冷,小沐,上来看!” 沐如杭道:“九姨,没空!当心你的鬼气,连树上也结霜了!” 九世雪撇撇嘴,余光又见一只雍容仙鹤斜飞入空,盘旋在杏子林上。 那晚,九世雪夜闯客栈,本想直接硬破了谈霏羽设下的大悲千眼阵,但她释出的鬼气却令冷独听和沐如杭察觉到了,从而让谈霏羽解阵放她入客栈。 蔺即川一见她便惊讶道:“雪大夫?!” 九世雪打量了他和任逸尘一会儿也笑道:“咦,小道长是你们啊,多年不见了,那位阮姑娘呢?” 难为她还记得。 其实当初在救治阮少嫣时,九世雪便认出了那毒正是自己的爱徒芙涉江所下,她便没有声张,出于护短心理,她没有帮阮少嫣彻底逼出毒素,那是残留了一丁点。 蔺即川有些尴尬,就没说什么,蔺采闻言便道:“我娘回北俱芦洲了,雪大夫你认识她吗?” “你娘?”九世雪眼中精光一闪,暧昧的眼神就在蔺即川身上飘了又飘:“原来如此。” 任逸尘看着九世雪八卦的模样,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九世雪又看向冷独听,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阿冷,没想到还能再看见你。” 冷独听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初听闻他死讯,九世雪方知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便提了几坛酒去找别初赋,两人一言不发地对饮了一整晚。她记得别初赋的酒量挺好,但他那晚却醉得一塌糊涂。 冷独听也微微点头,迟疑了半晌才问道:“师尊……可还好?” “别初赋啊,自你出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九世雪无奈道:“他倒是给我寄过信,话语里听起来像是和他的那个死对头千山刀神在一起厮混呢,还说又收了徒弟,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这样啊。”冷独听淡笑着不再说话了。 但沐如杭还是听得出他声音里的失落。 九世雪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道:“你师尊那个老不死的,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没必要替他担心。”说完她转向了谈霏羽:“对了,谈公子,我尚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谈霏羽问道:“是关于千灯会么?” 九世雪笑道:“正是,谈公子应该也看到了我身旁的荣王世子,我想借着千灯会的灯开启鬼门。” 蔺即川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雨,担忧道:“可是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吧?” 谈霏羽却摇摇头,面上带着点神秘的笑意:“放心,待到八月十五那一日,雨必会停。” 众人见他语气笃定,有些面面相觑。 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暴雨果然停了,就连听闻将来的洪涝都神奇地销声匿迹。 谈霏羽化为仙鹤,盘旋在天准备着点灯。 蔺即川拉着任逸尘来到了一处缓坡平台上,那里可以看见整片灯海。 两人坐在草坡上,微风轻拂,杏子林披挂着一千盏灯,仿佛落了一层白雪。 蔺即川竟有种隔世之感,他稍微偏过头看着任逸尘安静的侧脸,低垂的眼睫,鼻峰、微蹙起的薄唇,弧度优美的下巴,他看过许多次,但从没仔细端详。 任逸尘道:“你看我干嘛?” 蔺即川笑道:“没有没有,看你好看呗。” 任逸尘斜了他一眼。 “师弟啊。”蔺即川枕着手躺在了草坡上,他舒了口气,回想着那一年的千灯会,那一千盏艳红的红石重莲灯,任逸尘白衣负剑,踏灯而去,那身影与他从前纤瘦的小模样重叠起来,让蔺即川一阵恍惚。 任逸尘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文,便也跟着躺倒了。两人静静相对,心里翻涌着截然不同的情绪。 “师兄,”任逸尘开口道,他看着蔺即川转过来的脸,那坦然的目光仿佛照妖镜一样令他无所遁形。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臂一用力便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从上往下俯视着不明所以的蔺即川。 任逸尘的声音如坠泥塘,艰涩缓慢:“师兄……其实,其实我……” 蔺即川看着他,眨了眨眼:“什么?” “我……我不是讨厌你……”任逸尘终于略有些心酸道。 蔺即川愣了愣,突然欣慰地笑了起来:“是吗?我还以为……那你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一遇到我就那种样子,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似的。我也不想你把我当成假想敌,如果你愿意说出你的心结……” 任逸尘未等他说完,便低头吻了上去。 蔺即川听到他将“我爱你”吞咽了进去。 两人双唇相接还没有多久,蔺即川便反应过来,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一合。 任逸尘痛得往后一缩,捂着嘴蹙起眉,蔺即川终于回过神来,就看见任逸尘放下手时那一抹淡淡的血色。 “你的嘴怎么样?”蔺即川紧张地掏出帕子替他按住了伤口,擦了一阵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将手绢丢在了他怀里,一脸纠结地看着任逸尘吞吞吐吐道:“你……你刚才……” 任逸尘叹了口气,道:“算了。” 蔺即川骇然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蔺即川都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如同飞来峰上的石块一样摇摇欲坠,在半认同半敌对的状态下,偶尔有点大的颠簸就很难让人习惯。他没试过多爱一个人,又或者说他害怕太爱一个人。 蔺即川之所以诧异倒不是窥到了任逸尘的心思,一直只觉出他的敌意,猛然让他知道了他的爱就仿佛白日幻境,根本不真实。而且对任逸尘不公平,他对他并没有那么爱,他替任逸尘觉得不值。 他那一口简直就像咬在了自己身上,也许是整个人麻木了才不痛。然而流血的不是他。 “别这样看我。”任逸尘低声道。 蔺即川收回视线,仍是茫茫地盯着下面的灯海。暮色四合,蜉蝣山顶的积雪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薄云缭绕。 他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然而任逸尘却恍若无事地离开了。 蔺即川看着他淡然的背影,觉得自己可能根本没有认真了解过他。 九世雪在一棵树的树梢上冲他大喊:“蔺道长,要开始了,快下来呀!” 他也喊道:“我来了!” 夜色沉下来,万事俱备。仙鹤在半空中清鸣一声,向下俯冲翱翔,随着他飞过,那一盏盏茶白玉灯逐次亮起,渐渐照亮了黛色的天际,那素白的灯里燃着的火仿佛摇曳的雪花。 众人一时无话,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年一度的奇景,灯光照亮的不仅是人间,还能引领鬼魂们返乡。而这一切都是谈霏羽消耗修为换来的,仙鹤边鸣叫边朝远方飞去,那灯火过了一半,却不再燃起了。 “这是怎么回事?”九世雪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她的视力看得最远。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冷独听道:“莫非是谈霏羽出了问题?” 神府步莲道:“不好,他的修为撑不住了。” 却见仙鹤返身飞回,那些未燃起的灯仍是保持原样,黯淡地垂在杏子林上,已经点起的灯也将熄未熄。众人都心急地看着谈霏羽无助地在空中盘旋,与此同时,大片大片的寒气也开始弥漫。 “不好,万一点灯仪式中途停止,鬼魂会因为找不到光而暴动的。”九世雪严肃道。 谈霏羽哀鸣起来,拍着翅膀,浑身冒出淡色青光,他看起来似乎准备要孤注一掷。 就在这时,天边有人乘云而来,拂尘一挥,脚下的灯便一盏盏亮起来,谈霏羽飞过他身边,青年便离了云,跃上了仙鹤的背。 “哇!小采快看!有神仙!”蔺即川睁大了眼睛道。 谈霏羽载着青年飞到了众人所处的楼上,待那人自他身上下去后方才变为人形。 “谈兄,这是你的友人么?”九世雪问。 青年仙者面若白玉,发戴冠帽,长眉入鬓,额嵌珍珠,仪态俊逸,秀致绝俗,一袭曳地玉黄道袍,袖口袍角点缀黛蓝回纹,扣着织锦腰带,披着墨色吉祥方圆图披风。 “前世入世,至于九泉。来生无生,不到红尘。”青年拂尘一甩,对众人微一致礼:“在下无生仙令狐息。” 作者有话要说:  令狐息大概会是…我挺多文里的npc吧23333 ☆、第52章 月圆之夜,千灯游会。 辽阔的夜幕下灯火辉煌,一千盏茶白玉灯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笼罩在杏子林上仿佛落雪。 小楼上,令狐息看着那些熠熠的灯,脸色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谈霏羽在旁向众人解释道:“这位仙尊便是我之恩公,我受他点化得道,为了报答遂成为了他之坐骑。” “原来如此,谈兄方才真是把我们吓到了。”九世雪道:“既然现在千灯已点,我们便可以准备开启鬼门了。” 令狐息闻言回身,他的眉眼纤长,带着一种锐利的光,直直看向九世雪:“你们要去鬼界?” 谈霏羽道:“是的,他们要去寻找同伴丢失的魂魄。” “呵,”令狐息笑了笑,他缓声道:“生死有命,强行改变既定的轨迹不会有好下场。”他又看了眼赋长贤,掐指捏诀测算后,微微摇了摇头。 谈霏羽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不由得蹙起眉。 九世雪道:“好与不好,也要试了才知道。还是说仙尊有什么建议呢?” 令狐息思索一番后道:“若你们当真要去,我可替你们护持,以保你们在鬼界的过程中不受干扰,但请替我从鬼界带回一物罢。” 九世雪想了想问道:“不知仙尊想要何物?” “一个玉匣,被埋在二道黄泉的那颗桃花树下。”令狐息道。 九世雪一惊:“在桃花树下?不行,我不可能带得走和桃花树有关的任何东西。” 拂尘一甩,令狐息的掌中出现了一根墨玉簪子,簪头雕刻成了一朵盛放的姚黄牡丹,花叶分明,栩栩如生。他将牡丹簪递与九世雪道:“用这根牡丹簪就可以换取那个玉匣。” “……”九世雪只好半信半疑地收下了。 “至于佛相,你之身体不适宜再入阴界,便在外面休息罢。”令狐息道。 神府步莲略一思考,点了点头。自袖中将那串佛珠递予任逸尘:“拿着这个,它会与优昙梵声有感应。” 任逸尘便小心地收下了。 令狐息道:“可以开始了。” 九世雪闭目手起,慢慢的,自楼外的灯海中飘来了几盏灯火。 “拿着灯火,这是替我们照亮道路的重要工具,待我们返回时,也必须有灯火才能找到路。”九世雪道。 蔺即川向蔺采道:“你就别去了,留在这儿等我。” 那边,令狐息也跽坐于席上,拂尘挥洒,手结阵印,身侧也点着一盏灯。他以自己的修为替九世雪护持,确保在鬼门顺利开启后,他们能顺利往返。 “你们赶紧去吧,这两个孩子我会照看。”谈霏羽道。 九世雪凝神发力,身上的阴寒鬼气浓浓地蔓延开来,整个房间如坠冰窟,几人连忙运起真气护体,九世雪黑沉的双目似乎也泛起了幽绿色。 天上的圆月光芒更胜了,众人在雪白的鬼气中,隐隐绰绰看见明月光如同水银一般流泻而来,白雾中出现了许多忽明忽暗的灯火,仔细看去,每一盏都是今年千灯会上的茶白玉灯。 “跟着那些鬼魂们走。”九世雪的声音仿佛在水中传出来的一样模糊不清,蔺即川、任逸尘、冷独听和沐如杭都提着手中的茶白玉灯,紧紧跟在她飘渺空灵的身影之后。 一脚踏出去的感觉就像在云端漫步,眼前只有茫茫的雪白雾气,但和妖雾不同,是一种柔和阴冷的感觉。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脚下正是那千灯的灯海,头顶的明月直直穿透了雾障照耀在身上,身躯逐渐下沉,直到穿过灯海,落到薄薄一层的土地上,然后又开始下降,下降,眼前的雾气也逐渐淡淡的散去了。 “这里便是幽冥地府的大门,俗称鬼门关,通过幽冥地府,才能去到鬼界。” 几个人落在一条飘忽的道路上,四周一片漆黑,仿佛身在虚无宇宙,只有鬼魂们手中的漫漫灯火照明。九世雪在之前便用自己身上的鬼气替他们作了掩护,领着他们跟随众鬼一起前行。 很快,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座辉煌巨大的琉璃牌楼,砖壁上辟圆券门三个,壁下为青、白石须弥座,座上雕刻着地狱众生图,让人望之生畏。鬼魂们一一通过牌楼而去,九世雪也带着他们光明正大地进入了。 那座琉璃牌楼仿佛是道屏障,穿过牌楼后,景象顿时变幻成了一片幽娴的山水。起伏的山峦云烟笼罩,恍若世外仙境。在淡青的天穹下,万山之巅坐落着一座奇特的九重回旋宫。 “那便是幽冥地府,也叫九泉摄狱,与黄泉之下的鬼界统称阴界。每个新进入阴界的鬼魂都必须去那里登记身份,才能通过幽冥地府去往鬼界。”九世雪边走边低声对他们说道:“我们还是要走个形式,进去幽冥地府里,不然是无法到达鬼界的。” 沐如杭问道:“可是我们又不是鬼魂,幽冥地府会放我们进去吗?” 九世雪笑道:“不用担心,我与九泉狱主都很相熟。” 他们站在山脚下,看着那些鬼魂都纷纷提着灯向上飞去,九世雪略施法术,几个人便也随着她一起飞上山巅的那座九重回旋宫。 那座宫殿庄严华贵,飞檐峭壁,由于是依山而建,宫殿上盘旋着九条长楼,仿若霓虹绕身。屋顶的瓦片也是琉璃,立着无数可怕的众鬼雕刻,檐下挂着招魂幡和黑绸纱,门前唯一的一条道路两边摆着阴阳八卦的香炉,三香袅袅腾起淡烟。 待落在道路上后,他们与鬼魂一起沿着正门而去。 迎面的是九道牌坊伫立在前,牌匾上分别浮着不同的字眼:泉、衙泉、黄泉、寒泉、阴泉、幽泉、下泉、苦泉和溟泉。眼看着鬼魂们三三两两通过了不同的牌坊,九世雪道:“九泉摄狱分工明确,每一处都掌管着不同的鬼魂,依赋长贤的死法来看,我们便去掌管刑亡横死之人的溟泉摄狱那里吧。” 于是,他们去往了标着溟泉二字的牌坊,走过牌坊,才算是正式进入了九泉摄狱的溟泉摄狱。 溟泉摄狱,摄刑亡横死,故而来到这里的鬼魂们个个都怨气冲天,强悍的阴寒鬼气遮天蔽日,把溟泉摄狱变成了处于冰天雪地中的宫殿。即使有真气护体,除了九世雪和冷独听,其他人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待这些鬼魂们都登记好了我们再进去吧。”九世雪嘟嚷道。 任逸尘看蔺即川抱着胳膊嘶嘶抽气,面色青白,便把外袍脱下来披到了他身上。蔺即川吓了一跳,急忙脱掉了袍子重新给他披上:“你干嘛?又想感冒气死我是吧?” “你……”见蔺即川死活不肯穿,任逸尘只好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九世雪也将自己的狐裘裹到了沐如杭身上,只穿着一身飘逸的雪珠白裙,和冻成虾米的众人相形之下要洒脱很多。 “再忍忍,等他们都过去了再走。”九世雪安抚道。 受冻的三人只好挨着取暖,沐如杭将狐裘分了一半盖在蔺即川身上,没有任逸尘的地方了。眼看着任逸尘一言不发地忍着,蔺即川啧了一声,把他冰冷的双手拉过去搁在怀里捂着。 终于,最后一个鬼魂也进入了。九世雪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众人提起灯便走入了那座结满霜花积雪遍地的溟泉大殿。 这是座空旷的宫殿。 由大门进入后,只见地上铺着晶莹剔透的镜面云石砖,立在上面隐隐可以窥见倒影,前殿两边是一排排红底金字的牌位,密密麻麻写着无数个名字,代表了尚在人间但终会遭遇刑亡或无辜横死的人。有时候,当一个牌位突然变成黑底白字时,就代表着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们走过前殿,通过一扇四方门来到了正殿。 正殿似乎弥漫着淡蓝色的薄烟,头顶绘着各种刑亡和横死的惨状,墙壁嵌着书阁,满满放着无数宗卷。一道绢帘垂下,隐约可见一人坐于帘后的桌椅旁边。 “醒君业。”九世雪道。 帘后的人顿了顿,有些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方才掀了帘子现身。 醒君业盯着九世雪和她身后的几个人拧起了眉:“你又想干嘛?” 他是个高挑的青年,五官都着墨浅淡,是稍有些朦胧的俊俏,面上黥着一抹血色图纹,赤红流云钗束起雪发,一袭花果枝叶纹样的孔雀蓝袍子,外罩玉色交领绸夹方衣,脚蹬银白鹿皮靴。 九世雪赔笑道:“醒君业,能不能让我们进入鬼界,寻找一个名为优昙梵声的佛者的生魂?” 醒君业闻言,在壁上的书架里拣出一份宗卷翻了翻:“唔,优昙梵声确实在鬼界……”他抬眼看了看冷独听:“等等,这个生魂?” 沐如杭紧张地看了眼冷独听。 “你是如何脱离了鬼界前往人间的?”醒君业严肃地问。 冷独听和盘托出:“自黄泉碧落交汇处的婆竭罗龙女那儿。” 醒君业啪一声合上了宗卷:“冷独听,你私自从鬼界逃离至人间,按律应受魂魄分离之刑,但你现在被菩提树赋命,阴界刑法对你不管用,请随我前去阴律司领取判决。” 九世雪拉住了他的袖子:“醒君业。” 冷独听上前隔开了两人,对醒君业道:“我随你去,九姨,你暂且带着他们去寻优昙梵声吧。” 沐如杭问道:“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吗?” 醒君业皱了皱眉:“不行,你们以活人之躯进入阴界本就犯规。” “小沐,”九世雪冲他使了个眼色又道:“醒君业,那请让我们进入鬼界吧。” 醒君业将冷独听拉到一边,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动作。 九世雪道:“走吧。” 四人提起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沿着溟泉摄狱的正殿一直走向了鬼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自己写的bug挺多的…orz ☆、第53章 自溟泉摄狱的正殿出来后,眼前只有一条分成三段的望不见尽头的道路,在浩荡的云雾缭绕中,路边点着长明灯。 “这就是黄泉三岔路了。”九世雪道,遥遥一指飘渺的前方,“沿着三岔路中间的这条一直走,就能够到达忘川河与奈何桥,过了奈何桥,就能进入鬼族的境地――黄泉夜都。” 蔺即川望了望黄泉三岔路的两边,问道:“那这两条另外的路是通往哪里的?” 九世雪道:“那是黄泉二道,是黄泉之水流经的地方。一条通往黄泉碧落交汇处,也就是婆竭罗龙女的所在地;而另一条,通往鬼族的桃花树。两道黄泉水最后会在中心领地黄泉夜都汇集。” “桃花树?就是那位仙尊要九姨你去换取玉匣的桃花树么?”沐如杭问。 “是的,”九世雪道:“你们看看天上。”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眼里的天空竟是一片淡淡的粉色! 蔺即川叹道:“这颜色是怎么回事?你们鬼族的品味怎么和我师尊一样恶俗?” 九世雪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这是桃花树啊!黄泉二道其中一条路生长着的桃花树将鬼界的天空遮掩起来了,你们看到的粉色就是桃花。而黄泉二道那一边是黄泉碧落交汇处,黄泉自地底奔涌入碧落,故而那里的天空在鬼界是独一无二的青色。” 四人提灯往中间的黄泉路而去,长明灯影影绰绰,耳边骤闻诡异空灵的歌声,九世雪提醒道:“注意不要被这些酆都鬼唱迷惑了,那是无法投胎转世的游魂们在引诱新鬼,只要被这些歌声蒙蔽了心神,就会成为那些鬼的替身。” 蔺即川便掏出八卦牌再次开启了守灵阵,四人踏着八卦行步走在黄泉路上。 渐渐的,眼前的浓雾薄云消散开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水色漆黑、深不见底的长河,河岸边开着无数如梦如幻的血红色曼珠沙华,随着微风不断摇曳,隐约可见花底下散落着的森森白骨,还有一块古朴的巨石屹立在花丛中。只见一座三层华桥横跨在黑河之上,上层红,中层玄黄,底层墨黑,桥下的河水流汹涌澎湃。 “那便是三生石、忘川河与奈何桥了。奈何桥有三层,平生行善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走中层,恶贯满盈的走下层。你们别去看那些曼珠沙华,它们是靠蛊惑生人才长得那么好。”九世雪道。 随着众人的走近,那座桥也看得越清楚了,三层桥上分别走着不同的鬼魂,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四人手里的灯光芒有些减弱,九世雪连忙一挥手,阴寒鬼气翻上,给他们制造了一层浓浓的屏障。 九世雪低声道:“不要管那么多,咱们直接走过去,只有进了黄泉夜都才能找到优昙梵声和赋长贤。”她提着灯,率先走上了那道玄黄的桥面上。沐如杭、蔺即川和任逸尘都跟在她身后,身侧行满了鬼魂们,大部分都是平常的市井模样,偶有一两个特别贵气逼人的,甚至还看得到一些三教中人。 透过桥的两边,可以看到垂下来的悬挂的大红灯笼,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气洋洋的感觉。桥下的忘川河哗啦啦流淌着,偶尔卷起来一两团黯淡的白光,九世雪面有戚色,道:“那是不小心掉进忘川河的鬼魂,之后就会魂飞魄散了。” 这时,沐如杭被其中一些鬼魂猛地撞上了,他来不及反应,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翻越桥面跌入忘川河中! “小心!”九世雪眼明手快把他拽住了:“小沐,万一活人掉下去了,便会永远沉沦在忘川河底徘徊了!” 沐如杭惊魂未定:“谢谢九姨,我知道了。” 奈何桥似乎很长,走了好一会儿四人才下了桥来到地面上,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黄泉夜都的大门了。 九世雪有些兴奋道:“快,和鬼魂们一起进去,等过了时间门就要关了!” 蔺即川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今天已经是鬼魂返乡的日子了,那我们到时候怎么回来人间?难不成在鬼界再等一年?” “放心吧,只要我们手中的灯不灭,我就可以打开鬼门,你别忘了我身上有一半鬼族血统。”九世雪道。 他们跟随着众鬼,来到了那道城门前。 这是一道巍峨的城门,黄泉夜都四个字镌刻在阴木牌匾上,九道奇特的铜链自淡粉色天空上伸下来,牢牢拴在了城门上,像是上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禁锢着鬼界的出入口。进入黄泉夜都的鬼魂们都纷纷把手里的灯火悬挂在了城门旁边的铜架上,堆出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灯海,似乎又复现了人间千灯会的盛景。 九世雪道:“我们得把灯藏起来。”说罢,她手一抚,那盏茶白玉灯便收缩成了一朵光花,飘到了她发鬓上。她再度施法,将三人手里的灯也安置妥当了。 “行了,准备进入黄泉夜都吧。”九世雪指指城门。 不知怎么,任逸尘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提高了自己的警惕。 溟泉摄狱正殿,醒君业批好了宗卷,收拾一番后便对冷独听道:“现在随我前往阴律司罢。”他本想给冷独听套上枷锁,但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冷独听默默无语地跟着他出了溟泉摄狱,在九条长楼的顶层,便是文武四司殿。 赏善司,主御鬼魂的生前善行,凡是所造福报功德,均在此司上表。 惩恶司,主御鬼魂的生前恶行,凡是所造罪孽业报,均在此司记录。 检查司,主御鬼魂的死后德行,凡是所造非祸非福,均在此司审议。 阴律司,主御鬼魂的死后品行,凡是所造违纪判道,均在此司裁决。 这是四座仿佛悬浮于空中的宫殿,每座宫殿下都有一条长楼连接。醒君业领着冷独听,走上了通往阴律司的楼道。 这条长楼七弯八拐的,仿佛就像是山道。长楼其实算是一道游廊,两端垂着薄薄的轻纱,挂着招魂铜铃,风一吹过,那层层叠叠回荡的铃声便合奏起来。走一段就见身旁点着两盏苦海莲花灯,旁若无人地散发出幽幽甜香。 两人来到了阴律司的门口,门上安着一副金雕玉镂的枷锁,醒君业将双手伸入枷锁内叩了叩门。 隔了一会儿,门上的枷锁自行开启,大门也缓缓打开。 醒君业和冷独听走了进去,就见前殿空空荡荡的,只挂着一幅幅卷轴,上面写满了鬼界的各种律法条规,字迹苍劲有力,末端还盖着小圆红章。走过这间空房,他们绕过了一道云母屏风,便进入到阴律司的正殿。 这正殿布置得像是微型的地狱,四壁绘着恶火刀山、血腥刑罚,高大书架雕刻成了众鬼四抬,就连淡黄色的灯火也变得阴森森的。一位身披鹤领袍的青年窝在太师椅上,雪发四散,抹额歪斜,正在闭目养神,垂下来的一只手扣着铐子样式的铜镯,却是只见白骨。 醒君业道:“灵真宰司,溟泉摄狱主醒君业拜访。” 灵真这才微眯起眼,他盯着冷独听看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游魂擅离阴界,受魂魄分离刑。” “宰司,确实如此,但冷独听案例特殊,他已向菩提树借命,现今不算生魂了。”醒君业解释道。 “哦?”灵真蹙起眉,站起来点着书架上的一排排书,很快就有一本飘了出来落到他手中,翻开书页看了看,他从中拿出一道刑咒:“那便行以火烧魂魄刑律,略施小惩。”他用只剩白骨的手将那道刑咒弹到了冷独听身上。 醒君业来不及阻止,冷独听已被地狱热火灼烧,他痛苦地跪倒在地,浑身大汗,他背上的菩提树甚至开始呈现出焦黑的模样,但他并没有说一句话。 “宰司,不如交予检查司审议再执刑罢?”醒君业道。 灵真啧了一声:“麻烦,那你方才怎么不直接带着他去找千衡?”他擦了个响指,刑咒便回到了书中。 冷独听低声喘着气,背上的菩提树骤然散发出柔和的佛光,抚慰了他备受煎熬的魂魄。醒君业抱歉地看着他,问道:“你还好罢?” “没关系。”冷独听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他自地上站起,还对灵真微微致礼。 醒君业又带着他去到了检查司。 “嗯……这种情况以前好像也有过。”千衡温声道:“我的看法是,既然都已回魂了,便也没必要再追究之前的功过,他现在是人间的人,不是阴界的鬼魂了。” 冷独听有些诧异地看了千衡一眼,没想到他是个这么容易说话的人。 醒君业沉吟半晌,只好道:“那……依宰司的意思是,就放他回去人间吗?” 千衡道:“是的,顺便将他之前记录在案的档案也消除掉。” 他看了看桌上微斜的司南,随即瞥了眼醒君业:“溟泉摄狱主,今天是一年一度鬼魂们返回阴界之日,你没放什么别的东西进来罢?” 醒君业干笑了一下:“宰司说笑了,自是没有的。” 千衡似笑非笑道:“那就好。”他的嘴角带笑,眼里却是深沉而望不见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唉…其实我都不想看我的文… ☆、第54章 出了阴律司宫殿后,醒君业对冷独听道:“现在你可以回到人间去了。” 冷独听道:“摄狱主,请让我进入鬼界吧。” 醒君业厉声道:“不可能!你已经逃脱了鬼魂身份,又因为千衡宰司的宽宏大量而避了刑罚,我不能再让你继续破坏阴界的规矩!” 还没等冷独听继续说话,醒君业反手一掌,将他打出了九重回旋宫。 那一掌并没有真正打在他身上,冷独听很快就摔到了黄泉三岔路上。 “黄泉二道和黄泉路……”冷独听自地上爬起来,将那盏灯拿出来照明,他拨开浓雾,踏上了正中间的黄泉路。 酆都鬼唱,空灵飘渺,长明灯寂寂而亮,黄泉路空空独行。冷独听身上的菩提树带有清圣佛力,在他身侧辟开了屏障。自他上次前来鬼界,业已过去十八年。无法转生的游魂依然在黄泉路上苦苦回荡,唱出凄哀的歌声,仿佛雾海中失舵的舟船。 水声渐起,冷独听知道忘川河与奈何桥就在不远处了。他提着灯,隔着薄雾注视那块三生石。他在上面看到了一尾巨大的红鲤鱼搁浅在岸,岸上的青衫少年正在替那条鱼一瓢瓢浇水,神情专注。红鲤鱼感激地轻鸣了几声,一把青色的长剑被它用尾巴卷起来,抛到了少年的身边。 “是送给我的吗?”少年惊喜道,“谢谢你,我会好好保存的。” 影像逐渐淡去,冷独听才发现自己正踩在曼珠沙华的花丛里,手抚着三生石,茶白玉灯光芒黯淡,菩提树的金光却盛了不少。 冷独听叹了口气,收回手,转身朝着奈何桥而去。 桥上空无一人,冷独听想到城门可能会关,便匆匆向黄泉夜都的大门奔去。没想到还是迟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一步,他只看到一片绚烂的灯海,那道巨大的城门已经被锁上了,九道锁链绷得直直的,人力无法硬开。 思索了一会儿,冷独听只好原路返回,再次走过奈何桥,又回到了黄泉三岔路的起点。 这次,他往黄泉二道的黄泉碧落交汇处而去。 当黄泉夜都的城门紧紧闭上之后,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起来,最终,一片热闹的集市自朦胧的云雾中脱胎而出。奇异的淡粉色天空下是与人间别无二般的街市,玉楼林立,人声鼎沸。 九世雪道:“这是进入黄泉夜都后的第一站,鬼街。” 鬼魂们三三两两聚在商铺前,可以看到那些商铺都在贩卖类似寿衣、寿鞋、纸人和纸马等死后要用的东西,鬼魂们统一用冥币元宝购买。 九世雪带着他们直直往街道尽头走入:“这里是给轮回系鬼族买卖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里面的外城。” 蔺即川问道:“轮回系鬼族?你们鬼族也分派系啊?” “废话,”九世雪白了他一眼,道:“轮回系就是一切普通人死后变成的鬼,数量最多;真生系是由黄泉浊气化生而来的鬼族,在鬼界中处于王侯地位,执掌大统;他化系鬼族是妖、魔或者修道者堕入鬼道而来,也有和我一样身上带着另一半不同血统的鬼族;罗刹系是鬼界战斗力最强的鬼族,由罗刹女后统领;而系,则是真生系鬼族死后经由桃花树瘴气重生而来的。” 四人穿过鬼街,抬头望去,只见尽头处有一红柱牌楼,上书“外城”二字。与此同时,他们还看到在那天际有一轮明月高照,散发出幽幽光辉。 “那是阴界的渡亡之月。”九世雪见他们盯着月亮看便道:“如神府步莲所说,当阴界的月亮与人间的月亮相互辉映,就能够打开鬼门。” 任逸尘摸了摸怀中那串佛珠,自从进了鬼界后,它依然没什么反应。 “九姨,为什么阴界也会有月亮?”沐如杭问道。 边走入外城,九世雪边说:“这是个关于鬼族始祖的故事。传言很久很久以前,当黄泉初辟之时,黄泉的源头浊气翻涌,在一股透过地层的月光的照耀之下,诞生了鬼族始祖。因她出生之时看见皎洁月光,故自取姓氏为藏灯。藏灯氏随着黄泉之水浮出地面,进入了人间,从此人间有了生老病死,故名为渡。藏灯渡统领了鬼族之后,负责了人间生灵死后的归宿,与天帝安排的幽冥地府安然相处,两者统称六界之中的阴界。天帝大为赞赏,问藏灯渡所欲何物,藏灯渡却奢求只属于人间的月亮,天帝无法应允,藏灯渡便要求将自己变为阴界之月。天帝遂了她的愿望,从此藏灯渡化成的一轮明月便成为了阴间的月亮――渡亡之月。而渡亡之月的光芒照耀到了黄泉之上,由此还诞生了鬼族中专司掌灯与守月的族群夷月氏,而藏灯氏也是后来真生系王侯的始祖。” “正是因为藏灯渡将自己变为月亮,鬼界才不是一片黑暗,是她给鬼界带来了光明。”九世雪说道,神情颇为动容。 黄泉夜都的外城比鬼街要更宽阔辽远,来往的也不再是自人间而来的单一的鬼魂们,多的是其他类型的鬼族。他们在千百丈的地底下生活,就如同人类在人间一样。 九世雪道:“他们有可能会在这里,我们留意一下周围。” 于是,几人纷纷打起精神,盯紧了身旁来来往往的鬼们,任逸尘也摸出佛珠缠在了手腕上。 蔺即川偶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他以为是那怪毒又发作了,但摸了摸脸,却拈下了几片花瓣:“咦?为什么会有花瓣飘来?” 九世雪看了眼他手里的花瓣,忽然大惊失色:“我们快去旁边的商铺避雨!”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从天上开始飘下了无数桃花花瓣,大街上的鬼们见了花瓣都开始左右逃窜,九世雪便拽着他们跑起来,随着鬼群涌入了一间茶馆里。 沐如杭问:“九姨,到底发生何事了?不过是些花瓣,你为什么说是避雨呢?” 九世雪替他们仔细掸去了落在身上的花瓣,道:“因为下雨了啊,鬼界的雨就是桃花花瓣。” 蔺即川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别笑啊,桃花花瓣确实就是鬼界的雨,而且带有很强的桃花瘴气,要是长时间被桃花瘴气包围,魂魄就会变成桃花树上的桃花。所以每一片落下来的桃花花瓣,曾经都是一个人的魂魄。”九世雪道。 沐如杭听了心下戚然,垂下了眼眸盯着桌面。他的一头白发混在鬼群中疏松平常,倒是蔺即川和任逸尘,黑发如墨,有不少鬼们都在指指点点。 九世雪对他们俩低声道:“忘了告诉你们,在鬼界只有真生系王侯是黑发,其余的种群以白发为多,你们要不要找点东西把头发藏起来?” 蔺即川道:“没得遮,爱看看。” 桃花雨还在下,茶馆外面能看见淡淡的瘴气弥漫开来,渐渐形成了桃花色的屏障,看上去如梦似幻,却是满含凶险杀意。 四人坐在桌边,听着周围鬼们的闲言碎语,恍惚间竟有种身在人间的错觉。 几片桃花花瓣随风飘来,落在桌面上,让鬼界看起来似乎永远是暮春时节。 “我们什么时候走?”沐如杭问道。 九世雪边喝茶边说:“等雨停了就走。你们也喝茶啊,这是鬼界特有的月芽茶……”她还没说完,有人就打招呼似的拍了她的肩头一下。 “……赤娣!”九世雪惊喜道。 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孩正笑嘻嘻地看着她:“阿雪,许久不见,你居然舍得回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九世雪拉过赤娣坐到身旁,抱歉地笑道:“我在人间的事情比较多,忘了回来看老朋友了。” 赤娣扁了扁嘴:“人间有那么好吗?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回来了。怎么样,你有找到伴侣吗?”她俏眼一扫座上的三人,掩着嘴笑道:“哇!这三个都是你的小郎君么?” 三个男人都尴尬地看向了九世雪。 九世雪也扑哧笑道:“才不是,是我在人间的小辈和朋友啦!” “是这样啊――”赤娣拖长了声音,笑容狡黠:“你们好,我叫赤娣。” 赤娣长得很美,穿着白襦黑裙,披件翡翠玉扣的红色锦缎长领衣,最奇特的是她有一头艳红如火的长发,高高束成了马尾。 “你好。”三人都礼貌地对她说道。 赤娣又转向九世雪:“阿雪,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九世雪道:“既然遇到你,就请赤大小姐帮个忙。我们要寻两个魂魄,一名优昙梵声,是个佛者,一名赋长贤,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寻人么?”赤娣以手支额,想了想道:“若是新鬼,可去鬼街看看;没有的话,先在外城找一下,然后再去夜都吧。”她的目光在沐如杭、蔺即川和任逸尘身上巡视一番后道:“只是他们若进入了夜都,保不准不会被发现,那里可不比九泉摄狱,你知道藏灯氏都小心眼得很。” 九世雪道:“赤大小姐,这种话你少说吧。” 赤娣哼了一声,把头甩过去不屑道:“那些真生系王侯呀!每逢出战靠得还不是我们罗刹族,他们就只会在一旁摇旗呐喊,什么都不干就白白享受鬼界的供奉,反正我可不乐意!” “……你什么时候继位?”九世雪勉强支开了话题问。 赤娣闻言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快了吧,女后说,等我继位了就要挑选夫婿,好讨厌啊!”她叹了口气,望了望窗外的天,又道:“我帮你们出去看看雨停了没。” 待她走后,九世雪又解释道:“赤娣是罗刹族的继承人,每一任罗刹族的女后都是由最美丽的罗刹女继位。其实虽说真生系是王侯,但罗刹族一向会立女后,系有暗帝,他化系与轮回系臣服于真生系。而夷月氏比较特殊,通常一个年度只会诞生一人,地位崇高,类似于人间的国师,但在他们度过了自身所属的年代后,便会将自己散作月光,重新照耀在黄泉之上,诞生出下一任夷月氏。” 不一会儿,赤娣就回来了:“雨停了,可以走了。” 四人便随她走出了茶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能留言就更好了… ☆、第55章 黄泉二道,水流翻涌。 金色的黄泉水不急不缓地流动着,水面像是洒满了金屑似的耀眼生辉,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烟。天际飘下瓣瓣零落的桃花,随着水流而去,向着不可知的远方。 黄泉水底下也是同样的金光四溢,一片柔和的朦胧,平静无波,桃花树虬曲的根枝自四面八方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树根网,布满了整个黄泉地底。 蔺即川浮在黄泉之上。 除了流水声,四周万籁俱寂。身侧是一盏盏漂流的河灯,一团团微弱的烛光闪闪烁烁,仿佛每一盏灯火都是一个死去的魂魄的沉默的眼。蔺即川伸出手去够住了一盏,河灯的内侧用蝇头小楷写着对逝者的哀悼与思念。他看了一阵,手一松,河灯飘走,他仿佛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跟着去了。 蔺即川依然浮在水面上。他侧过头,就看见有一人立在桃花树突起的盘曲树根上,白衣负剑,修眉俊目,容仪秀致。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任逸尘仿佛没有看到他,仍是十八年前那个一战成名的剑道顶峰,他的眼里没有他。雪游千灯任逸尘,他和当年踏着千灯离去一样足尖点着河灯飞渡黄泉,几瓣桃花落下来,却是片片不沾身。 “师弟……”蔺即川听见自己轻声唤道。他忽然觉得自己手里握着什么,展开手心一看,却是一个小小的潦草纸包,里面的糖块已经变得黏糊糊的。 他给他的酸梅糖,他一直没有吃。 蔺即川不懂为什么。 糖块顺着他的手心跌落进水,一颗两颗,一年两年,无数时光沉淀在黄泉之下,轻而易举的就被消融殆尽。 “师兄,你在发什么呆?”任逸尘在一旁出声道。 蔺即川猛地回过神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仍是处于热闹气派的外城,不禁哑然失笑:“大白天的怎么也做起梦来了……”顿了顿,他道:“没什么,我刚才好像有点失神。” 九世雪在前头远远道:“小心把魂魄遗失在鬼界喔!” “不会的。我真要弄丢了,师弟你要把我捡回去,就和我小时候带你一样。”蔺即川笑道。 任逸尘本来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闻言便蹙起眉不说什么。 蔺即川没等到他的回答,不知怎么有些失望,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一行人几乎快要走遍整个外城了,却还是不见优昙梵声与赋长贤的身影。 赤娣道:“看来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夜都内城了,但去到那里你们会有被发现的危险,确定要进入吗?” 见几人坚定地点点头,赤娣便道:“那好吧,我们现在去夜都。” 黄泉夜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界中心,真生系王侯掌权之地。 步入小夜道,周围的景象再次幻变。 只见一座通体金黄的宫殿浮于半空之中,与那轮圆月十分接近,似乎触手可及。又有一片巨大的黄金色湖泊倒悬在天,分出两道水分别涌向两旁,一直隐没到天际,另有一道从上至下奔流,最后落在宫殿下方的一方玉砌的池子里,散出无数碎沫与光点。这情景看起来就像是黄泉路与黄泉二道。 在黄金池的周围是座座玉楼,与人间皇城差不了多少,甚至要更奢华。再外围才是普通的府邸、集市、街道、商铺。 九世雪兴奋道:“你们看,天上的那座宫殿就是夜都,那片湖泊是黄泉源头,而下面的便是真生系王侯出生的地方。” 三人面对这奇景有些震撼,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与此同时,正好有一道光束自天上倒悬的湖泊中奔流而下,直直扎进了底下的玉池里。玉池中的黄泉水受到感应似的翻涌沸腾起来,不多时,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身披黄泉水幻化的纱衣,颈上带着一串湛蓝色的璎珞,便自玉池里跨了出来。 于是,自天上的宫殿中落下了一道霓虹,少女见状,无师自通地起身乘着霓虹而去。 这一幕更是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赤娣望了一会儿后道:“新出生的真生系,生来带有蓝色璎珞,得名玺。” 沐如杭惊讶道:“赤姑娘你怎么知道?” “看那,天上的御令写着。”赤娣冲天上努了努嘴,众人抬头观看,便见空中确实用黄泉水拼出了“玺”这个字,过了一会儿字迹才消散。 九世雪也道:“真生系王侯出生时身上都有一串不同种类的珠宝,他们把这叫做黄泉之光。其实这东西还不就是自人间通过黄泉流入阴界的河灯所化的,因为黄泉源头连接着的就是人间的地底,这些河灯寄托着人们对亡者的哀思,会化作最美丽的宝石沉在黄泉之下,每当真生系王侯由黄泉浊气诞生时,它们便会随着真生系的出生而重见天日。” 蔺即川想到了方才似梦非梦的癔境。 黄泉仍在平静地流淌,几人站在原地,沉默地回想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赤娣首先开口道:“那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她话音刚落,自小夜道上就转出来几个黑发的真生系鬼族,乍一见沐如杭、蔺即川和任逸尘,都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有生魂!”一个女孩子尖叫起来,吸引了不少其他鬼族的注意。 “遭了!偏偏是藏灯玳,她看我最不顺眼!”赤娣咒骂一句,道:“快,趁侍卫还没来赶紧跑!” 几人连忙顺着小夜道匆匆逃离了夜都,只是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又是身在阴界,他们都有些力不从心。 赤娣道:“阿雪,我掩护,你带着他们出城,往黄泉二道跑!” 九世雪闻言,却咬牙一掌将她击飞。 “抱歉,此事你不要掺和!”九世雪喊道,回身刹住脚,周身鬼气弥漫开来,形成了遮天蔽日的雪白浓雾,追兵便一时半会看不清楚他们。 “小沐,带着他们原路返回,往黄泉二道去!”九世雪大喊。一手架着卫兵的长矛,一个回旋踢踹飞了另一个卫兵。 沐如杭道:“放心!” 赤娣眼见着九世雪势单力薄,忍不住手结法印,顿时一大片赤红色的莲花灼灼而放,火焰冲天,替九世雪阻挡了不少卫兵的进攻。 跟在后面的藏灯玳盯着她冷哼一声:“赤娣,你就尽管与真生系作对吧,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就从来没怕过你们!”赤娣怒道,一朵火焰红莲冲藏灯玳飞去,精确地点燃了她的衣袍。 趁着藏灯玳惊声尖叫时,赤娣迅速冲入混战圈,拉过负了伤的九世雪,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城外跑。 “阿雪,你没事吧?”赤娣不放心地问。 九世雪笑了笑:“皮肉伤而已……唔!” 赤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九世雪身子一歪,将她重重扑倒在地,她们抱着滚了几下,地面上就淌满了鲜血。 “阿雪!”赤娣惊恐地看着那根正中在九世雪后心上的长箭,她抬头望去,藏灯玳手执弯弓,一角衣袍焦黑,正冷笑着看着她。 “……藏灯玳,”赤娣抱起九世雪,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说罢,她脚腾红焰,瞬间化光而去。 沐如杭三人奔至了忘川河,见身后无人追来,不由得有些讶异。 “我们还要不要往回走?还是等九姨她们?”沐如杭问。 任逸尘道:“等一下吧,大师和世子还没找到,我们对阴界又不熟悉。” 于是他们便暂时留在了奈何桥上,等待赤娣和九世雪与他们会和。 不一会儿,一朵红莲夹光而来,他们就见赤娣抱着生死不明的九世雪,神情冷肃地落在了桥上。 “九姨!发生什么事了?!”沐如杭看着九世雪被血染红的衣物焦急道。 赤娣沉着脸,道:“我开了红莲火杀阵,那些走狗暂时追不上来。我现在要带着阿雪去黄泉二道的桃花树那里,让桃花瘴气复生她,她有一半的真生系血统。” 沐如杭说道:“那我们跟你一起去吗?” 赤娣道:“抱歉,你们已经被发现了,再次进城的风险很大。只剩下一个办法,等我复生了阿雪之后,我们再由黄泉二道偷偷进入黄泉源头,但那很危险,因为黄泉浊气时刻会伤害你们,你们愿意尝试吗?”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沐如杭道:“可以。” “那我们即刻出发吧。”赤娣道。 四人踏上奈何桥,看到九世雪的尸身,都有些戚然。 走到桥中间时,蔺即川偶然望向了河岸旁的曼珠沙华。那些血红色的花朵妖娆多姿,美丽梦幻,蔺即川看得入了神。 忽然,他就瞥见了花丛中的那个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正在抚琴,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长发披散。 蔺即川猛地一惊,一个名字在唇边将说未说,他害怕自己看不清楚,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随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蔺即川从小看到大,化成灰他都认识。 “师尊!” 蔺即川大喊道。 蔺泓抱着琴,像是要向他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隔着花海,蔺即川瞄到了蔺泓手里的七弦琴,朱金漆绘着苍山洱海图。 他一个晃神。 任逸尘眼见蔺即川被曼珠沙华迷惑住了,急得直叫他的名字,想把他自迷魇中唤醒。但蔺即川充耳不闻,反倒是走到了桥边,盯住了脚下波涛汹涌的忘川河。 “师兄……”任逸尘也走过去想拉住他。 蔺即川却突然一下子就翻下了桥! “快拦着他!”赤娣大喊。 任逸尘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他眼睁睁看着蔺即川跌入忘川河,很快消失在了墨色的河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怎样也炸不出评论,画作业好累,你们就当我碎碎念吧 ☆、第56章 白昼已至。 千灯会上的一千盏茶白玉灯已经被收下来了,此时,杏子林恢复了苍翠,阳光照耀下,这儿的季节又从大雪变回了初秋。 令狐息身前的那盏灯光芒微弱。 “仙尊,他们在阴界无事吧?”谈霏羽有些担忧地问。 令狐息沉声道:“这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蔺采卧在软榻上睡得正香,赋长贤靠在他旁边,双眼呆滞地瞪着地面,看起来有些可怖。神府步莲在草枕上打坐,闻言便睫羽轻颤地睁开了双眼。 此时,他们五人所在的茶楼已经开始营业了,一些客人走上来想落座,都被令狐息和神府步莲的逼人圣气吓住了,意意思思地又走下楼去。 “仙尊,佛相,不然我去让店家把这层楼包给我们罢?”谈霏羽道。 令狐息和神府步莲都异口同声地淡定道:“不用。” 蔺采醒来后,朦朦胧胧间看到身边的赋长贤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直直地从软榻上跌了下来。赋长贤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时至正午,无人再来。 就在谈霏羽以为客人都被那两位大人吓走了时,唯有一人丝毫不惧,大马金刀地就朝楼上而来。 那人虽身着便服,但尊贵之气仍无法掩饰,面貌堂堂,却眼下带青,一看便是长年溺于酒色。 身后的侍卫纷纷跟上来,在赋君颐看清了眼前之人时,他惊怒交加地吸了口气。 “长贤!” 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赋长贤身边的所有人,扬眉喊道:“给本王统统拿下!” 侍卫们一涌而上,令狐息不动声色,只轻飘飘一挥拂尘,赋君颐和他的部下便全都定在了原地。 “你!”赋君颐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脚底下就跟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令狐息看也没看他,只是淡然道:“王爷请息怒。” 赋君颐猛地一个趔趄,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便立刻奔到了赋长贤身边,将自己的儿子看了又看,确认没什么不对劲后才松了口气,暂时掩去了脸上的怒火。 “九世雪那个女人呢?她不是答应替本王为世子找回魂魄吗?”赋君颐习惯性地用他命令式的口吻问道。 没人回答他。 赋君颐眼睛一瞪,怒道:“喂!本王问你们话呢!” 神府步莲安然一笑:“贫僧并不知情。” 令狐息干脆理都没理他。 “你们!”赋君颐气得想招人把他们先给绑起来,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下还被禁锢着,只好平息了一下怒火,冷声问道:“请问,九世雪姑娘在何处?” 令狐息不言,神府步莲不语,蔺采不敢说话。谈霏羽只好出来打圆场道:“王爷莫急,九姑娘已进入阴界替世子寻找魂魄了,仙……现在是这位高人在替他们护持呢。” 赋君颐见只有谈霏羽对他好言相向,不由得对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多了丝好感:“唔。你叫什么名字?” 谈霏羽一愣,道:“鄙人谈霏羽。” “不错,要不要考虑以后跟着我?”赋君颐撩起眼皮道。 令狐息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 谈霏羽冷汗直冒,只得笑道:“王爷说笑了,鄙人本是山野散人,闲云野鹤惯了,只怕没得白白辜负了王爷好意。” “哼。你们最好别耍花样,本王就待在这里等九世雪回来。”赋君颐坐在软榻上理直气壮道。 “请便。”令狐息冷冷道。 他微一点头,被定住的众人便都松了桎梏,忙不迭地跑到赋君颐身旁,警惕又好奇地盯着令狐息、谈霏羽和神府步莲看。 几人也毫不在意,纷纷做着自己的事。 赋君颐看了几眼赋长贤,又烦躁地叹了口气。此时,内侍走来,送上了一封密函。 在看到信中的内容时,赋君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又看了眼信的署名。 廉书玄。 赋君颐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将密函随手撕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到了内侍身上。 廉老头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他赋君颐也非是轻易就被煽动的蠢货。 大齐皇城,白泽宫。 白泊世端坐于室内,手握一柄造型特殊的金轮,口念言咒,缓缓拨动了轮轴。 那金轮便散发出金色光芒来,白泊世静坐不动,身上也现出了白光。 “谨以真龙之命,替续王朝运火。” 金轮拨动,无可逆转。 直到确定赋长贤之命完全消逝后,白泊世方才停下转动金轮的手。 而那盏镂银灯里的火却没有亮起多少,琉璃灯罩上灰蒙蒙的,仿佛阴云密布的天。 “不祥之兆也。”白泊世叹道。 他将金轮收好,拉开丝绢拉门走了出去。 古松上挂着的钟无动自响,白泊世望着明净的琉璃青的天空,天幕下是山与树与水,清清落落的宫殿。这个皇城,美丽的囚笼。 白泊世压抑下心头的疼痛,闭起双眼,手中仿佛沾满了鲜血似的令他自己感觉恶心。 “泊世,我最爱这两句诗了。你看,‘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对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也出生十年了罢?” 那人笑着说。道袍翩然,手中一卷诗书,当真像是江湖中寻常的一介布衣,而非王侯。 白泊世也知道他没有真龙之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而今何止十年灯。 这片天幕始终是太过于单薄了。 廉府内,廉紫笏正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忽然缓缓地落下泪来。 “笏儿……”廉夫人忍着眼泪,低声唤道:“今天看了很久了,咱们明天再看,啊?” 然而廉紫笏没有理睬她,只是自顾自看着那字迹飞扬的卷轴,上面盖着赋长贤的印。 廉夫人心酸无比,还是掏了手帕子出来拭泪。 廉紫笏出神地望着字画,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了上去,摩挲着上好的压纹纸,她痴痴笑了起来,嘴里喃喃念着的名字连她自己也忘记了, “……长贤,长贤。”她道。忽然一阵晕眩,廉紫笏脱力跌在了地上,廉夫人急忙与丫鬟将她搀扶到了床上,却见廉紫笏气喘不止,脸色苍白,眼看着竟像是无力回天的样子! 廉夫人慌了神,一个劲儿地喊:“叫大夫!快叫大夫!”廉紫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露出一个濒死的微笑。 “娘……”她有气无力道。 廉夫人惊了一惊,回握住她瘦弱的手掌喜极而泣:“笏儿!笏儿你认得出娘了吗?” 廉紫笏淡淡笑着,安抚似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那幅字画上,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娘……长贤死了。”她怔怔道。 廉夫人啜泣着握紧了她的手,痛哭失声。 “娘,我也要……去啦。”廉紫笏的笑容带着解脱,她的眼神也开始涣散了,廉夫人心知不好,只得无助地趴在床上,尽可能地贴紧自己的女儿。 “咳,长贤,长贤,娘来了……”廉紫笏突然双目圆睁,呵呵笑着说道,手逐渐松开,头奋力向上抬起,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廉夫人眼睁睁看着廉紫笏咽了气。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如梦初醒,梗在喉中的声音由小变大,终于嚎啕大哭。 茶楼内,赋长贤双目慢眨,而后猛地往下倒去,赋君颐连忙将他扶起来,却见赋长贤的尸身居然开始沙化了! “长贤!这是怎么回事?!”赋君颐怒吼道。他想阻止儿子的身体碎裂成沙消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赋长贤经历着诡变。 神府步莲睁开眼来,见状便道:“世子的魂魄,已经彻底消散了。” 赋君颐怒不可遏,他踢翻了软榻,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还想闯过去让令狐息帮忙,却被谈霏羽拦住了:“王爷请息怒!” “你不是在替那个女人护持吗?!你快说,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我儿子的魂魄会消散?!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告诉我!告诉我!”赋君颐双目赤红。 令狐息拂尘一甩,赋长贤化成的沙便也随风而去了。这更让赋君颐暴怒,他看了看一直挡在他面前的谈霏羽,想要动手让他滚开。不料这时,令狐息却开口了:“不是九世雪的问题,世子的魂魄是被外力催散的。” “外力?”赋君颐眼眸一眯。 他想起了方才廉书玄呈给他的密函里的内容。 赋君颐跌坐到了椅子上。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如果廉书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是为了什么?那个他从小到大都比不过的兄长,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做?! “丽妃……?”赋君颐喘着粗气,想到了唯一的一个可能。 他紧握的双拳青筋毕露,甚至渗出了血。 他在大脑的急速飞转中,甚至还回忆到了他与廉紫笏的初次会面。在那一片梨花的天空之下,两个人都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 然而,他唯一的兄长将他的人生毁了。 “王爷,是否要起驾回宫?”内侍战战兢兢问。 赋君颐睁开了眼,他将头抵在掌心中,半晌,终于道:“不。” 他恶狠狠地瞪着令狐息身前的那盏灯,又道:“不是现在。”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直到又一封密函送来,廉紫笏的真实死讯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赋君颐连撕碎密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原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碍着你什么了?”他自言自语道。“既然你将我当成假想敌……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他阴冷的笑声仿佛回荡在冰窖里,那里盛放着他的妻儿,他的一生。 “赋君抒,”赋君颐冷下眼,“我错信你了。” ☆、第57章 忘川河底,一双白皙的赤足轻飘飘踩在密布的森森骨骼上。一步一莲华,照亮了黑沉沉的忘川河水,那团金色佛光包裹住天青色袈裟的佛者,让他能够在忘川河底波澜不惊地行走着。 不远处,一位青年在水中跋涉的身影映入眼帘。 优昙梵声足点白骨,划开水波,逐渐靠近任逸尘。 就在蔺即川翻下忘川河时,任逸尘也随即跟着他一跃而下,沐如杭根本来不及抓住他。赤娣啧了一声,道:“我们先去桃花树那儿,忘川河与黄泉二道是相连的,说不定到时候他们也会在那里。” “在忘川河里待太久不是会永远沉沦在河底吗?”沐如杭焦急道。 “任逸尘身上的佛珠能保护他一阵子,至于蔺即川,就只能看天意了,我们就祈祷任逸尘能快点追上他吧。”赤娣道。 两人无奈地走下了奈何桥,匆匆朝着黄泉二道行去。 任逸尘在忘川河底艰难地睁开双眼。 他身上的那串佛珠散发出金光,将他整个人圈在其中,漆黑的忘川河水在身旁咕噜咕噜冒泡,任逸尘突然看见了一星半点的光尘在河水中随波逐流地漂浮着。 他怔了怔,忽然像是被蛊惑了似的伸出手去。 在触碰到那颗淡蓝色光尘的一瞬间,任逸尘就感到心里一阵难受,无数从未体验过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他的眼角甚至被逼出了眼泪。 任逸尘仿佛快要不能呼吸一样捂住心口,不知不觉间松开了触摸光尘的另一只手,很快,那种感觉便消失了。 身边又飘来了几颗不同颜色的光尘,除了蓝色还有红色、金色、黑色和绿色等等。任逸尘疑惑地触上了红色光尘,他顿时感到怒气冲天,连忙松了手。任逸尘又再次碰一碰黑色光尘,心里却是一股浓重的绝望。 “七情六欲啊……”任逸尘轻声道。 那些亡魂们死后的爱恨情仇,都沉淀在忘川河底。 不一会儿,任逸尘感到手中的佛珠开始发烫了,他立刻警觉起来。 他继续往前走去,蔺即川的身影他看不到,金色的佛光指向深不可测的前方,他只能一路跟随。 不知走了多久。 佛珠越来越烫,简直快要烧起来似的。就在任逸尘的手已经握不住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影影绰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大师?”任逸尘不确定道。 优昙梵声接过他手中的佛珠,只见佛珠顿时燃烧成了一朵盛放的千瓣莲花,散发出的金色佛光几乎照耀了整个忘川河底。 “跟着佛相为我们指点的道路而去罢。”优昙梵声温声道。 任逸尘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朝着佛光的方向浮游而去。 “师尊!” 蔺即川喊道,然而蔺泓没有理他,只是抱着琴自顾自往前走去。 蔺即川慌了神,一个劲儿只想追上蔺泓,他拼命地跑,他想问蔺泓这么些年来到底去哪儿了,他想告诉蔺泓他最宝贝的徒弟任逸尘都已经回来了,他还想说蔺采今年也十七岁了,师尊你只看过他一眼。他想大喊师尊等等我。然而蔺泓的身影开始虚无飘渺起来,很快就消散了。 等反应过来时,蔺即川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竟在忘川河里。 “唔!”猝不及防呛了口水,蔺即川终于手脚并用地在河里扑腾起来,他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后,开始左顾右盼,却并没有发现可以靠岸的地方。 无奈之下,他只得继续往前游去。因为泡在河水里有些时候了,他逐渐感到身体沉重了不少,似乎有一股力气在把他拖下去,拖下去沉到水里。 想起九世雪的警告,蔺即川有些防备起来。他浮在水面上,尽可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此时,在雾蒙蒙的忘川河上,现出了许多色彩斑斓的光尘,蔺即川没空欣赏,但他发现那些光尘不是毫无规律地乱飞,而是按照一种既定的路线往前聚集而去。蔺即川心想反正也找不到路,不如就跟着这些奇异的光尘走吧。 于是,他一边忽略不断想往下沉的身体,一边咬牙跟着光尘游去那未知的目的地。 游了一段路后,那浓雾逐渐散开了,河水慢慢从乌黑转向了淡金色,下坠的感觉也没有了。蔺即川心头大喜,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却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啊!……这是什么?”他盯着那虬曲粗大的植物根系发了一会儿呆,才恍然大悟:“黄泉二道的桃花树?我居然从忘川河游到了黄泉里了?” 蔺即川忽然有些晃神。这场景与他之前见过的简直是一模一样。他在黄泉二道的桃花树这儿,只不过四处少了一盏盏河灯。 他继续跟着光尘往前游去,那些桃花树根又多又密,游了半天他都没看到树干。终于又过了一阵子,他才看到了那骇人的粗壮树体。 一棵巨大无比的桃花树,树干几十人横抱才能围过来,往上看去,几乎看不到顶端,只能透过粉色的天空猜测树上桃花的数量众多。蔺即川一时之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扶着树根远远地看着。 那些光尘此时开始飞向了桃花树干,纷纷融入了树干里。 蔺即川从黄泉里爬出来,站在树根上,他看了看自己脚下,突然发现了一点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同的东西。 白色的,一缕一缕类似发丝的线状物正铺在桃花树下的黄泉之上,蔓延开来,形成了浮在水面上的一片白色的原野。他忍着不适捡起一缕来搓了搓,惊讶地发现那确实就是人的头发! 与此同时,蔺即川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震动,就从他立身的桃花树身上传来的。 几瓣桃花飘落下来,落在了他的肩上。蔺即川忽然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胆敢孤身一人来到桃花树下的生魂吗?你可真是不怕死。” 蔺即川吓了一跳。那声音微有些嘶哑,是个男声,仿佛就是从桃花树中传出来的一样。他试探地跳过层层盘在一起的桃花树根和浮着的白发,绕了大半圈,终于讶异地看到了那个对他说话的人。 大半身被禁锢在桃花树干里的青年,一头雪发铺在黄泉之上,露出一双淡绿的眼眸,冷冷注视着停住了脚步的蔺即川。 “很可笑吧?我的样子。”那人自嘲道。 蔺即川愣了一会儿才道:“不……你、你是什么人?” “我啊,我是鬼族的异类,是他们唾弃的对象,是不被承认的杂种。”青年哼笑道,用能自由活动的双手捻起了浮在黄泉上的桃花瓣,又无趣地将花瓣撕成了碎片。 蔺即川无话可说,只能搭讪着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说你就是桃花树?” 青年抬起眼:“我不是。但这棵树是我带回鬼界的。” 蔺即川哦了一声,又问:“请问我如何才能回到……回到黄泉路呢?” “你回不去了。”青年阴冷地笑了一下。 “……为什么?”蔺即川强撑着微笑问。 青年闲闲道:“很简单,你方才在忘川河水里泡了那么久,刚才又在不知不觉中接触到了桃花瘴气,你的魂魄很快就会变成桃花树上的桃花了。” 蔺即川毛骨悚然:“不是吧……我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对……” 话音未落,蔺即川只觉得头脑一片昏沉,身体似乎也变得轻飘飘了起来,一直往上方腾空。 他迷迷糊糊间只能随着身体的变轻而恍惚着,来不及说出一句话,他的思绪已经混沌起来,又逐渐沉淀成一片荒芜。 树下的雪发青年冷眼看着蔺即川的身形变得透明,慢慢幻化成了一朵桃花的模样,飞去了桃花树上,隐没在了茫茫花海中。 “就待在桃花树上陪我吧,无路可去的生魂。”青年吹去了身边的一朵光尘,在他手中幻化出了一个精致的玉匣,将光尘悉数收进了里面去。 玉匣里,各色光尘熙熙攘攘,红白蓝绿金紫青粉褚黑。 “生前何必多情,死后还不是万物皆空?”青年笑叹一句,将收集了所有光尘的玉匣再次埋在了桃花树下。 “大师,为何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走出忘川河底?”任逸尘问一旁的优昙梵声。 优昙梵声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有种可能,我们只是在忘川河里兜圈子。” 任逸尘蹙起眉,他看着周围黑沉沉的河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或许……”优昙梵声突然伸出手去,唤回了那朵千瓣莲花,施加以清圣佛力,顿时,莲花燃烧加剧,灼灼的无形佛火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自忘川河深处传来的吼声震天令两人暗暗心惊。只见乌黑河水泛起了漩涡,夹带着血腥死气的亡魂们的怨愤之力,瞬间对二人形成了暴烈的冲击。 “不好,我们之前不应该在河底待得太久,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绮罗兽!”优昙梵声半惊半恼道。 佛光堪堪抵住了攻击,千瓣莲花上的光芒渐弱,就见自那黑沉的忘川河深处走出了一只毛皮雪白、双瞳赤红的异兽,它狮身鸟尾,头生碧玉长角,正盯着前方毫无反手之力的任逸尘和优昙梵声,身侧隐隐浮动着血红色的符咒文。 绮罗兽低吼一声,双眸微眯,那飘忽的血咒刹那间光芒大盛。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等我拿到电脑就开qaq ☆、第58章 忘川河水汹涌奔腾,卷出一个金色的光球,里面包裹着优昙梵声和任逸尘,千瓣莲花在优昙梵声手上微弱地发出光芒。 绮罗兽也跃出了河底,那条白影携带血咒迅猛地朝二人扑去。 优昙梵声反掌一推,千瓣莲花化作火光直直朝绮罗兽飞去,冲破了绮罗兽身侧的血咒。绮罗兽怒吼一声,碧玉长角发出绚丽的流光,顿时,罡劲蔓延开来如滔滔江水,震荡着方寸之间。那朵千瓣莲花在半空中燃烧旋转,阵阵佛光大耀,绮罗兽嘶鸣着退开了几步。 “我们快走!”优昙梵声道。 但是绮罗兽几步就来到了两人跟前,任逸尘一掌打去,绮罗兽摇头晃脑地闷吼了几声,趁着它没来得及追上,优昙梵声带着任逸尘乘着佛光一闪而去。 二人只能顺着忘川河往原路走。 任逸尘道:“大师,我师兄掉进忘川河里了,我要怎么找到他?” 优昙梵声啧了一声:“那就麻烦了,他没有东西护体,很可能会沉沦在河底或者……”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魂飞魄散的话。 任逸尘迷惘地看着他。 “……别着急,也许他顺着忘川河去到了黄泉二道也说不定,咱们就去黄泉二道找找看吧。”优昙梵声竭力安慰道。 任逸尘点了点头,沉默地垂下眼。 那一边,沐如杭和赤娣带着九世雪匆匆奔赴黄泉二道上的桃花树。 “赤姑娘,九姨不是完全的真生系鬼族,真的能够依靠桃花瘴气复活吗?”沐如杭担忧道。 赤娣也有些不是很确定地犹豫道:“总要试一试,也许可以呢?” 两人很快来到了桃花树下。 “好……好大!”沐如杭惊讶道。赤娣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棵遮蔽着鬼界天空的桃花树,神色也很是震撼。 此时,赤娣敏锐地发现了周身弥漫的桃花瘴气,连忙道:“你赶快用真气护体,不然被桃花瘴气侵蚀到就会变成桃花树上的桃花!” “怎么最近来这里的生魂那么多?”一个懒懒笑着的男声突然说道。 赤娣与沐如杭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声音的来源。 桃花树下,白发男子以手支额,玩味地看着前来的二人,目光在九世雪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那个……您就是桃花树下的那位大人?”赤娣恭敬道。 沐如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青年闻言,却是嘲讽地笑了笑:“哦?罗刹族的小女孩,你认得我啊?我以为,整个鬼界除了真生系以外,没有人会再提起我。” 赤娣呵呵笑道:“嗯。大人,我的朋友,她需要用桃花瘴气复活……” 青年扫了一眼九世雪,道:“他化系?桃花瘴气救不了她。” “可是她有一半的真生系血统!”赤娣急道。 “那又如何?我说她没救就是没救。”青年冷声道:“快滚,小心我把你们变成桃花树上的桃花!” 一股不明浩力袭来,赤娣和沐如杭被震退了几步,自九世雪的衣襟里掉出了一根墨玉牡丹簪,斜斜插在了桃花树根上。 青年看到那根牡丹簪后,目光骤然一凛。 “……这东西,你们从哪里得到的?”他低声问。 赤娣舔了舔嘴唇,小心道:“是、是一名道者托我的朋友拿来与您交换玉匣的……” 青年顿住了,他看着那根牡丹簪,良久才叹了口气。 “何必呢……”他喃喃自语道。 而后,赤娣和沐如杭便惊讶地看到那根牡丹簪自树根上飞向了青年手中,他的身体也自桃花树干中缓慢剥离出来,直到完整地踏在了黄泉水面上。青年抚摸着牡丹簪,反手一化,一个玉匣就出现在了手中。他随手把玉匣抛到了沐如杭怀里,又将九世雪的身体托了过来。 一阵浓烈的桃花瘴气包裹住了九世雪,眨眼间,她的躯体又重新显出了生命迹象。没过多久,九世雪便睁开了双眼。 “阿雪!”赤娣惊喜地扑到了她身边,见她无事终于松了口气。 九世雪也冲她笑了笑,站起来对青年致礼道:“多谢尔虞大人。” 尔虞的绿眸子依然盯着手里的牡丹簪,神情专注,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 九世雪只得作罢。 “阿雪,你既然没事那我们便走吧,那个蔺即川掉进忘川河里去了……”赤娣道。 “什么?!那任逸尘呢?”九世雪震惊道。 沐如杭道:“任兄也跳了进去,我们根本拦不住,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 九世雪思索一番后道:“忘川河连接着黄泉,他们要么在黄泉碧落交汇处,要么在桃花树……”她抬起眼看了看尔虞。 尔虞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不管怎样,要趁出事前找到他们。”赤娣道。 就在这时,异兽的怒吼声阵阵,一团佛光也飞速自半空中掠过,最终气空力尽地跌落进黄泉水中。 优昙梵声和任逸尘狼狈地趴在桃花树根上,那只绮罗兽穷追不舍,四蹄一踏,凶猛地冲他们呲牙咧嘴。 “退下。” 一道男声传来,绮罗兽仿佛惊了一惊,立刻顺服地熄灭了气焰,犹如小狗一样乖乖地蹲在了桃花树根上。 “呀,是任逸尘!”九世雪喊道,“我们在这里!” 优昙梵声和任逸尘便艰难地朝着他们游了过去,沐如杭和九世雪一人拉一个,将他们拉上了桃花树下盘根交错的根系上。 “蔺即川呢?你们有没有看到他?”任逸尘方一上岸便焦急道。 “抱歉……我们还没找到他。”九世雪道。 任逸尘的眼神黯了黯。 优昙梵声道:“放心,蔺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九世雪看向优昙梵声:“这位便是……圣佛天的高僧么?” 优昙梵声微笑着致了个礼。 站在桃花树下的尔虞一直冷眼看着任逸尘,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眸子里露出了感兴趣的笑意。 “喂,”他开口道。 众人都看向了他,等待着他的话。 尔虞道:“我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个生魂在哪里。” 任逸尘眼睛一亮,追问道:“他在哪里?” 尔虞指了指头上的那棵桃花树:“他已经变成了桃花树上的桃花。” “什么?!”九世雪和赤娣都大惊失色。生魂变成了桃花树上的桃花,那就意味着永远被囚禁在桃花树上,直到桃花落下,魂飞魄散。 任逸尘的胸口狠狠地起伏了几下,他目光阴冷地看着一脸悠闲的尔虞。 “当然,他并非没救了。”尔虞口风一转,又道:“只要你能从桃花树上的千万朵桃花里找到他,那么,他就可以恢复人身。” 除了任逸尘,其他人都蹙起了眉。这棵桃花树如此之大,树上的桃花何止几千万朵,简直就犹如恒河沙砾一样无穷无尽,别说这些花都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不一样,从这么多花里找出唯一的一朵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九世雪放低了声音恳求道:“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虞大人,能不能帮帮我们把蔺即川的魂魄带下来?” “桃花树上的桃花又不归我管,我也无法找到他。”尔虞道。 优昙梵声道:“可是,要在如此多的桃花里找到唯一的一朵……” “我去找。”任逸尘突然出声道。 他看着微讶的尔虞,一字一句道:“我要去找他,麻烦大人您,告知我去到桃花树上的办法。” “……” 尔虞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出来。 “好,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做到。”他目光闪了闪,用一种明显不信任的口吻说道。 随后,尔虞敲了敲桃花树干,自天空中垂下了一条光带。他道:“顺着这个,你就能去到桃花树上了。” 任逸尘点点头,转过身对众人道:“我上去找师兄了,抱歉可能要让各位久等。” 优昙梵声道:“无事。祝你成功。” 任逸尘再次鞠了一躬,然后便踏着光带,朝着桃花树顶端而去。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淹没在桃花海中,再也看不到。 沐如杭忧心道:“他真的能找到吗?” 九世雪笑了下:“谁知道呢?也许真的有奇迹也说不定。” “对了,九姨,阿冷他……”沐如杭还未说完,突然惊喜道:“阿冷!” 只见冷独听正缓步朝他们走来,神色无异。 九世雪也吓了一跳:“阿冷?醒君业放你出来了?” 冷独听来到他们身边才道:“嗯,醒君业看似要将我赶走,其实是助我去到了鬼界,我从黄泉二道一直走,才来到了桃花树下。”他环视一圈后问道:“嗯?蔺公子和任公子呢?”目光又落在优昙梵声与赤娣身上,他更加疑惑。 沐如杭道:“蔺兄变成了桃花树上的桃花,任兄要把他救出来。” “变成了桃花?”冷独听惊讶道。 “具体的我和你说罢。”九世雪将他拉到了一边去。 尔虞自从桃花树中脱身后,就一直靠着树干,盯着他们一言不发,手里把玩着那根牡丹簪。 赤娣也悄悄看着他,有关这个“鬼族异类”的传闻,其实一直都流传着,只是除了要依靠桃花瘴气复活的真生系,一般其他鬼族没事不想也不敢跑到这里来观望他。 “小妹妹,你看够了没?”尔虞猛然转过头,绿色的眼珠子冷冷地盯着赤娣。 赤娣被他吓到了,急忙溜去了九世雪身边。 尔虞哼了一声,不知怎么,又在心里苦笑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可以去看看本仙女的新文《圣僧,玩心吗》哦qwq ☆、第59章 天还蒙蒙亮,门就被哐哐哐拍响了。睡在床上的任逸尘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了耳朵继续沉浸在梦乡中。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即任逸尘的身体就被一双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师弟师弟起床啦!师弟师弟起床啦!” “啊!你好烦!”任逸尘一开始还勉强装睡,到最后终于受不了,委屈地大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揉眼睛,扁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蔺即川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睡成了鸟窝的头发道:“师弟,今天是八月十五噢!师兄带你出去赶集!” 年幼的任逸尘眨了眨眼,立刻喜逐颜开:“真的吗?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要去就快点起来收拾!”蔺即川说罢就匆匆跑了出去。 任逸尘艰难地迈着小短腿,从床榻上爬下来,他自己不会梳头,只能先穿好衣服出去洗脸漱口,等待蔺即川回来帮忙。 任逸尘站在天井旁边梳洗时,蔺即川已经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新衣服。 “师弟!师尊给你买了新衣服呢!”蔺即川见他头发乱糟糟地又皱眉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梳头啊?” “我不嘛,有师尊和师兄就好了。”任逸尘擦完了脸嘀咕道。 蔺即川翻了个白眼,还是将他拉回屋里梳头去了。 “师兄,我们要去哪里赶集啊?”任逸尘坐在椅子上兴奋地问道。 蔺即川正帮他挽发,见他一直乱动就恶声恶气道:“坐好!不然不带你去了!” 任逸尘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等待蔺即川意镣瓯稀 “咱们今天去釉城的望月街,听说还会有烟花表演哦。”蔺即川语气欢快道。 任逸尘的眼睛也亮了,但他突然顿了顿,开口道:“师兄……我们能不能去望京看千灯会啊?” 蔺即川满意地松了手,对着铜镜又打量了一番:“不行。” “为什么啊?师兄,今天是八月十五啊!你用轻功带我去好不好?带我去好不好?”任逸尘哀求道。 蔺即川却不为所动:“不行。” “……”任逸尘一下子红了眼圈,赌气不再说话了。 直到蔺即川领着他出门后,他仍是怏怏不乐地沉默着。 “你这孩子,下次再去嘛!今天师兄带你去看烟花还不好么?嗯?别生气了。”蔺即川安慰道。 任逸尘还是不理他,只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距离。 蔺即川也不想再哄他了,自顾自走在前面,一次都没有回头。 等到他再看时,赫然发现他好像是把任逸尘给弄丢了! 热闹的望月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矮小的任逸尘在人潮中只是微不可见的一颗水滴。他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的面孔,怎么也找不到蔺即川的身影。 “师兄……师兄……”任逸尘快要哭出来了,他走到了一处屋檐下,坐在那里抱着双膝,等待蔺即川的到来。 那一边,蔺即川也在苦苦寻觅师弟的踪迹,他几乎要一路从望月街找回家了,仍是看不见任逸尘,不由得思索是不是那个坏孩子自己藏起来不让他找到,但又不敢回家禀报师尊,他知道蔺泓听到任逸尘走丢后一定急得跳脚。 “还是回去再看看吧……”蔺即川自言自语道,重新又走去了望月街。 任逸尘坐在屋檐下,已经快要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上去就像个小流浪儿一样可怜。 直到快要傍晚,蔺即川才终于发现了他。 “小尘啊!”蔺即川一把将他抱起来。 任逸尘立刻哭了起来,他揪着蔺即川的衣襟,把自己的眼泪鼻涕统统抹了上去。 “师兄,我饿。”任逸尘赶在蔺即川想打他之前眨巴着眼睛说道。 蔺即川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你可真是我的祖宗啊!” 于是,蔺即川还是带着师弟去吃了牛肉面。 任逸尘不是很喜欢牛肉面的味道,皱着眉头纠结了半晌,才在蔺即川的半是劝说半是威胁下吃完了一碗面。 “师弟,咱们走,师兄带你去一个绝妙的地方看烟花!”蔺即川说道。 任逸尘不是很高兴,他只想着,远方的望京应该已经已经挂上了千灯吧? 蔺即川纵起轻功,带着任逸尘跳上了望月街最高的一栋楼的屋顶。 圆月高悬,朦胧夜色下,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如同散落在天空中的珠宝一样熠熠生辉,任逸尘和蔺即川看得都入了神,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赞叹。 “真好看!”任逸尘的小脸被烟花映出了五彩斑斓的颜色,他拽着蔺即川的袖子,靠着蔺即川的肩膀。 烟花结束后,任逸尘还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天空回味着。过了许久,他终于满足地叹了口气。 “师兄,听说千灯会上足足有一千盏灯,是真的吗?”任逸尘问。 两人就这样坐在房顶上,看着头顶那轮明月幻想着千灯会上的一千盏灯。蔺即川笑着说:“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看嘛!对,等你长大了就带师兄去看,我们亲自去数一数,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千盏!” 任逸尘没得到答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两人很晚才回到了家,任逸尘困顿地直接睡下了,蔺即川帮他脱去了鞋袜,盖好被子,才打着哈欠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一株橘子树,树上结着的还是青色的橘子。蔺即川爬到树上将不多的橘子一颗颗摘下来,全部捧到了房间里。 任逸尘早已睡过去了,蔺即川点起一盏油灯,就着微弱的烛火,将橘子全部剥开来,一瓣瓣酸涩的橘子堆在桌子上,气味又清又冲,蔺即川小心翼翼地将完整的橘子皮全都用针线缝好,只留着顶端一个口子,放进去一截蜡烛头。 等他全部弄好后,天已经快要亮了。 趁着夜色还在,蔺即川将一盏盏橘子灯都挂回了橘子树上。然后他回到房间里,叫醒了昏睡的任逸尘。 “师弟师弟起床啦!”蔺即川在任逸尘耳边说道:“快起来看千灯会!” 任逸尘缓缓从睡梦中醒转,还迷迷糊糊问道:“什么……千灯会?” 蔺即川将他抱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此时,任逸尘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看着那棵橘子树,树上挂着一盏盏橘子灯,闪着微弱却又坚定的光芒。它们闪烁着,如同远在望京的一千盏灯一样。 “好看吗?”蔺即川黑着眼圈问道。 任逸尘靠在蔺即川怀里,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那些橘子灯,蔺即川便将他又往上举高了些。 “好看……”任逸尘摘下了一盏橘子灯,捧在手里,喃喃说道。 “好看就行。”蔺即川笑了笑。 任逸尘看着他,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哈哈,师弟你呀。”蔺即川也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天光破晓,橘子灯的光辉被掩盖住了。 那枚被他摘下来的橘子灯,就一直挂在房檐下直到风干。 后来,在任逸尘闭关的那五年里,每年的八月十五,蔺即川都会做上许多盏橘子灯挂在树上,然后取下一盏,挂在房檐下。 虽然再也没有人将它摘下来。 一阵阵桃花的馥郁香气传来,任逸尘睁开了双眼。 他在一片花海中,看到了一小点温暖柔和的亮光。 橙黄色的、带着橘子的清香。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朵桃花已经自己飞进了他的手掌心。 “师兄……”任逸尘的一颗眼泪砸到了桃花花瓣上,那朵桃花也回应似的散发出了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光带将他送回了树下,尔虞看到他手里的那朵桃花,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而后,桃花慢慢变大,终于幻化成了蔺即川。 他还处于昏迷中,被任逸尘抱着。 “你……”众人都一脸惊愕,只有任逸尘一直焦急地盯着昏迷不醒的蔺即川,冲尔虞问道:“我师兄怎么还没醒过来?” 尔虞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道:“等回到了人间,他自然就会醒过来了。” “……不过,你是如何找到他的?”尔虞又追问了一句。 任逸尘道:“他告诉我的。” 纵使蔺即川变成了桃花,但他最深处的记忆还是被任逸尘感知到了。 原来他曾为他做过一树的灯。 他忘记了,但他还一直记得。 就算不承认,但蔺即川的内心深处,还是没有和他自己所认为的一样不重情。 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 “既然蔺公子也找到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到人间了?”优昙梵声道。 九世雪道:“啊!还有赋长贤!” 尔虞靠在树上,忽然道:“赋长贤?那个魂魄已经彻底魂飞魄散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九世雪大惊失色。 “大概是……外力作梗吧。”尔虞语焉不详地弯了弯嘴角。 九世雪叹了口气:“这下可没法和王爷交代了。” 冷独听道:“九姨,现在鬼门已关,我们应该怎么回去人间?” “你已经不是真生系鬼族了,现在是无法打开鬼门的。”尔虞突然道。 九世雪白了脸色,她完全没预料到这一点。 “不过,”尔虞又道:“我可以替你们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这是我第一本文…不足实在太多了,改都改不了,所以希望各位小天使多多包容,我会努力成长的qwq ☆、第60章 “我可以替你们打开。” 尔虞轻飘飘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都兴奋起来。九世雪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问道:“真的吗?” “你要感谢那个让你来换玉匣的死人脸。”尔虞道。 “……” 九世雪憋着笑暗想,死人脸指的难道是令狐息么? 尔虞不再多说,将牡丹簪收好后,他便以手结印,顿时,黄泉水犹如受到召唤似的奔腾起来,自沉沉黄泉之下,逐渐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河灯。这些河灯带着光芒,开始飘向了天际,并织成了一张密布的灯网。 如果说人间的千灯已经够震撼双眼了,那么当鬼界的千灯停在半空中时,那种感觉更是难以言表,这些被称为“黄泉之光”的河灯,本来要以珠宝的形式重见天日,此时却替他们照耀着归家的路途,在空中为他们引路,直到最后熄灭成为小小的光尘,再度沉淀进黄泉之下。尔虞顺利点起了千灯,他道:“快走吧。” 九世雪与赤娣告别后,率先跃向天空,自发髻上取下被她隐藏起来的白玉灯。其他人也逐一效仿,优昙梵声没有灯,蔺即川的灯在掉进忘川河里时便熄灭了,他们只好取下了天上的河灯,跟着九世雪一起踏上重返人间的道路。 任逸尘背着蔺即川,手里提着两盏灯,朦朦胧胧的雪白雾气又蔓延开来,遮掩去了视线,与他们初进阴界时一样。只不过这次他们由尔虞直接送去了人间,不用再通过九泉摄狱了。 “等等,黄泉碧落双剑要怎么办呢?”沐如杭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冷独听道:“我去过龙女处了,她表示双剑放在人间暂时没有问题。” 沐如杭道:“那就好,但是万一雨妖又开始作乱的话该怎么办?” 优昙梵声微微一笑:“有仙尊在,他不会的。” 很快,他们穿过了雾障,四周却突然涌起了水波,将毫无防备的众人手里的灯全部熄灭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九世雪强撑着在水里以阴寒鬼气辟出了保护圈,他们在一团冰霜的包裹下浮出了水面。脆薄的冰层逐渐裂开来,天光大盛,身边流动着的竟是潺潺河水! “妖怪啊!!!” 河边正在工作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纷纷丢下了工具四处乱跑。几人狼狈地爬上了岸,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不知怎么被尔虞送到了酌河一带! 九世雪叹了口气:“他大概是为了避开九泉摄狱和四司殿的耳目。” “不管怎样,能回来就好了。”优昙梵声又化成了一团魂火停在了任逸尘肩上。 沐如杭四处望了一会儿,忽然道:“他们是在修筑堤坝?” “暴雨不会再来的。”优昙梵声道。 蔺即川的神智逐渐归位,缓慢地睁开了酸涩的双眼,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树下,头顶是葱郁的树丛,脸侧是柔软的青草,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之前变成桃花树上的桃花时,蔺即川只感觉仿佛沉进了记忆的深海,一幕幕在他心底最深刻的画面依次上演,有蔺泓,任逸尘,阮少嫣,甚至还有从前与他一直对掐的隔壁山头的万剑宗弟子…… “师兄。” 一张脸挡住了天光,发丝垂下了形成了屏障。蔺即川抬眼望过去,就见任逸尘抿着唇看他。 “嗯。” 他只淡淡地应了一句。 然后蔺即川就感到额上滴落了一些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庞、脖颈、锁骨一直滑下去,让他的心犹如浸泡在冰冷的水中。 任逸尘哭了,蔺即川伸出手挡在脸上,那泪烫得他无处可躲,烫得他备受煎熬,他居然有一点害怕起来。任逸尘把脸埋在他的肩胛,就如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蔺即川没有推开他,他也来不及推开他。 蔺即川的心狠狠缩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使他无所遁形。 任逸尘……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师弟吗? 进入阴界前任逸尘对他吐露的心事成了蔺即川一直回避的现实,但他在桃花树上还能记起自己在任逸尘闭关时的心情,他到底为什么要等他?他是不是也早就发觉了任逸尘的心思却不敢细想呢? ……我是在骗他吗?还是骗我自己?我到底在怕什么? 蔺即川深深地叹了口气。 “行了,”他终于将任逸尘的头扳了过来,掏出帕子擦去了他的眼泪。“我还没死呢。” 蔺即川安抚地拍拍任逸尘的肩膀,从草地上爬起来:“这是哪里?” “酌河沿岸。”优昙梵声自任逸尘肩头处盘旋而来,吓了蔺即川一跳:“哇,大师你又变成球了?” 优昙梵声咳嗽一声:“待贫僧找回躯体你再说这话试试。” 几人在这处小山坡上歇了一会儿,九世雪使了个缩地成寸,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望京。 此时正值傍晚,日暮西垂,几人回到了那座茶楼。他们惊讶地在客栈楼下发现了荣王的车队,不由得面面相觑。 “看来荣王已经到了。”九世雪道。 蔺即川和任逸尘对视一眼,他们都想到了之前的廖知县。 登上了楼梯来到了谈霏羽他们所在的三楼,一眼就看到赋君颐正瞪着走进来的众人,手指按在椅子的扶手上青筋暴起。 “来人!给我拿下!”赋君颐暴喝一声,立刻有侍卫蜂拥而上,九世雪眼神一凛,鬼气蔓延开来,在茶楼里形成了冰天雪地的景象,冻住了侍卫的脚步。 赋君颐阴狠地看着她。 令狐息拂尘一甩,身前的灯熄灭下来,他轻一挥手,那个玉匣便从九世雪怀里飘到了他手上。 “诸位慢聊,在下先行一步。” 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乘上变为仙鹤的谈霏羽拂袖而去。 “这人……”九世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赋君颐重重地咳了一声。 “王爷,有话好好说。”神府步莲也自榻上起身,颔首微笑道。 优昙梵声飞过去,绕着他转了几圈。 神府步莲擎起那团光芒,手里的那条任逸尘还他的佛珠此时受到感应,散发出了阵阵金色佛光。 “佛相。”优昙梵声在他手上停了下来。神府步莲嗯了一声,将光团隐进了佛珠里。 赋君颐突然像是没有力气似的坐回了椅子上。 他在人生的数十年中第一次感到了无措,他一直不曾过多在意的家庭彻底破碎了,然而他再也无法补救。 “荣王。” 一片沉寂中,突来一人,金发负琴,冷然站在栏杆上,丢下两个赋君颐的影卫。 “不必跟踪我了,世子确实是我杀的。”魄罗琴雅道。 冷独听连再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魄罗琴雅看着赋君颐,她的嘴唇抖了抖,终于道:“……是我杀了世子。” 沐如杭顿时有种心力憔悴的感觉,他几乎是瞬间就知道魄罗琴雅的目的了。 “要押我收监么?”她苍白着脸轻笑道。 九世雪衣袖一挥,收起了阴寒鬼气,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自投罗网的魄罗琴雅。 赋君颐挥了挥手,侍卫们只是象征性地将她围住。 “是谁?”他只问了一句。 魄罗琴雅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问是谁?!”赋君颐怒吼道。 眼看着那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冷独听背上的菩提树忽然佛光大盛,迅猛地生长了起来!那些繁茂的枝叶冲散了侍卫,甚至顶出了房顶,向四面八方疯长而去!冷独听被那庞大粗壮的树根压在了地上,身躯艰难地承受着菩提树生长而带来的重量。 “来人啊!护驾!”赋君颐被菩提树的树枝直接顶到了天上,正抱着树枝大叫。侍卫也左一个右一个的挂着,其余人都是一脸茫然,唯有神府步莲一声叹息。 魄罗琴雅被一根树枝递到了楼外,她低下头努力寻找到了下方的冷独听,看见他嘴唇开合,对她无声道快走。 “……”魄罗琴雅狠狠地扯下了发间那枚珐琅华胜,一扬手就丢了下去。然后她踏着菩提树枝一跃而下,再也不见踪影。华胜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被冷独听握在手中。 冷独听看了一会儿后才松开了手,他的身躯被树根缠绕着,呼吸也逐渐变得微弱起来。神府步莲辟开虬曲的枝桠,将手按在了菩提树的树干上。 随着佛力的不断灌入,疯长的菩提树开始安静下来,树枝慢慢的重新缩小回去,变回最初微小的模样。但冷独听的背部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树根骤然胀大留下的伤痕十分可怖。 “阿冷!”九世雪捂住了嘴,沐如杭飞快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捧起了昏迷的冷独听。 神府步莲再倾佛力,冷独听背上的伤口很快就好了,只是那株菩提树却萎靡不振,枝叶也呈现出了干枯的样子。 “随我们回圣佛天罢,我带你们去光明殿找殿主治疗。”神府步莲对沐如杭道。 沐如杭的视线落在地板上那枚珐琅华胜上。 他最终还是没有捡起来,只点了点头,将冷独听背在了身上。 九世雪忙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神府步莲又道:“你们可以先走,我还要先处理优昙梵声之事。” 蔺即川道:“对啊,那条红鲤鱼还在她手上……” “便亲自会一会她罢。”神府步莲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十章就完结了终于不用看到自己这么尴尬的文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丽皇后下葬完毕,紧随而来的便是宫中法会的召开。 自圣佛天远道而来的佛者们要在皇宫中念上整整七天七夜的经,以确保超度亡魂、驱净邪灵。 暮色苍茫,薄淞宫外的甬道上缓缓驶来一驾马车,最终停在了紧闭的朱门前。 车帘一掀,自车上走下来一位打扮朴素的青年,目如鹰隼,气度不凡,整个人就像是一柄隐于鞘中的刀锋。他推开了薄淞宫的宫门,朝着这处暂时安置着高僧们的宫殿走去。 院中无人,佛者们尚在法场还未回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整个宫殿被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所笼罩,只有偶尔响起一两声喑哑的鸦鸣。 青年目不斜视,脸色严峻地直接走进了室内。 床榻上,一名僧人躺在那里,早已没有了气息。 他面带惊恐,视线向上,手仿佛爪子一样微微张着,看起来像是要去抓什么似的。 顺着他的目光,青年望向了房梁。 那里闪着一点儿若隐若现的银光。 “叮”一声,一枚精巧的银铃儿从房梁上掉进了青年的手心里。 直到快要酉时,才有一些僧人陆陆续续回到了薄淞宫。 “雷音下午说他不太舒服,不知道现在好多了没。”叹妙伸了个懒腰,推开了宫门。 广目却指指门外的那辆马车:“你看,这是谁的马车?莫不成还有哪个佛者没来?” 叹妙看了半晌也是一头雾水:“咦,没听说还有谁要来啊?咱们圣佛天的不是都来齐了么?” 两人疑惑地踏入院中,一眼就看到了院里那株广玉兰下站着的青年。 “……那是谁?”叹妙与广目面面相觑。 但他们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睛。 雷音的尸体同样放在广玉兰树下,几朵落花覆在他身上,他死不瞑目。 “雷音!”叹妙怒目看向那个神秘青年:“你是谁?!为何雷音会变成这样?!” 青年沉默地看他一眼。 “你到底是谁?”广目也冷声问道。 就在此时,宫门大开,来者赫然是大日殿四位住持之一的竺法尊者。 “尊者!雷音他……”叹妙刚想说话,竺法尊者也看到了雷音的尸体,他微蹙起眉,便冲叹妙稍一摆手,示意他别说话。随后竺法尊者先是在叹妙与广目讶异的目光中对着青年行礼,然后便道:“见过凛台主。法会过程中,有一个僧人出事了。” “嗯,这个僧人,在我来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青年道。他略一思索,托出了一枚银铃儿:“我猜,他之死应和此物脱不了干系。” 竺法尊者诧异地也自袖里掏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银铃儿:“这是彻听死时,在房梁上系着的。” “嗯?”青年举起自己手里的那枚银铃儿,放在耳边轻轻摇晃了几下。 “摄魂术。”他道。 竺法尊者道:“凛台主,真抱歉,本来殿主邀您前来东洲是想让您参与法会,但现在出了此事,殿主抽不出身,能否请您协助我们破解此案?” 青年点了点头:“今夜便先带我前往彻听出事之地看看吧。” 夜半时分,仅有大日殿殿主留守在法场念经,其余人都退下了。竺法尊者带着青年前去了彻听死亡的偏殿――当时彻听本来要去取置于偏殿的长明灯,最后却被发现死在了供台边。 两人走到了偏殿,彻听的尸体还摆在原地,盖着白布。 青年几步上前掀开了布,发现彻听脸上已经被绘上了佛门镇压凶尸的符咒。 “不知道怎么回事,彻听死后有尸变的倾向。”竺法尊者解释道。 彻听双目同样望着房顶,一手弯曲如爪向上抬起。 青年看了一阵后,便道:“尊者,彻听与雷音身上,都少了一样东西。” “……难道是?”竺法尊者仔细打量了彻听的尸身一会儿后,突然发现了异样:“他的佛珠不见了!” 每个圣佛天的僧人都佩戴有一串佛珠,一般都是他们遁入空门时由宗主亲自赐予,带有一定的佛力,能够助他们修行。而被发现死亡时,彻听与雷音的身上都没有了佛珠。 “凶手是为了佛珠?”竺法尊者又想起了什么:“这可是皇宫,有谁能够在宫中肆意行凶呢?” 青年冷笑了一声:“连魂魄都残缺的恶孽,也妄图通过佛力稳固自身吗……” 他顿了顿,道:“尊者,此事便交予我吧。” “多谢凛台主。”竺法尊者感激道。 与青年分别后,竺法尊者回到了薄淞宫,僧人们已听叹妙与广目描述了一番,此时见他回来,都七嘴八舌地询问起了雷音的死亡以及那个竺法尊者都对他恭敬无比的青年。 “那个人就是凛徒言。”竺法尊者只说了一句。 立刻就有人惊讶道:“妙语非今凛徒言?!从前的刀界尊皇?!” “居然是他!凛徒言不是已经半路出家,归入北俱芦洲的佛门了吗?!” 竺法尊者道:“对,因为他近日恰好来到东胜神洲,所以殿主便邀他共同参与法会了。” 凛徒言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他在佛门有多少建树,而是由于他在刀界的地位。虽说千山刀神是当今东胜神洲武林界公认的刀界顶峰,但凛徒言之前的盛名也非一时可以消逝。他真正达到了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境界,所以他从未有过佩刀,却能于千里之外瞬间取人首级。也是在他遁入空门后,千山刀神才得以荣登刀界至尊之位。 “居然是凛徒言……那么彻听和雷音的死因应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叹妙兴奋道。 竺法尊者的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偏殿中,凛徒言盘腿坐在彻听的尸身旁。 他神色肃穆,抬手解下了外衣,随着层层衣衫的落下,露出了一片雪背。 那上面有一把长刀的刺青,绘得栩栩如生,如同实物。凛徒言催动真气,背上的刀锋开始闪耀出了夺目的光辉。 雪发乌衫的刀灵自凛徒言背部的长刀刺青里幻化而出,睁开了双眼漂浮在半空中。 “泣寰,找到她。”凛徒言道。 泣寰刀灵在地上彻听的尸身旁边绕了几圈,歪着头问道:“画符咒是害怕他尸变啊?这并不是摄魂术,是傀儡魇。” 凛徒言嗯了一声:“彻听中了傀儡魇,雷音就是摄魂术了。” “要找那个红衣服的少女吗?”泣寰刀灵化作一道刀光,隐入了夜色中。 扳过彻听的脸看了看,凛徒言将手点在了他的眉间。那里空荡无物,他的魂魄被带走了,或者是魂飞魄散,仅剩下一具躯壳。 “炼制傀儡,你想要做什么呢?”凛徒言自语道。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种可能:“以魂养魂?” 白泽宫中,白泊世头痛地靠在软枕上,那盏镂银灯里的灯火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居然也开始出现透明了。 “陛下啊……”他低声道。 赋君抒握住了他的手:“国师。” “廉书玄,赋君颐,小心他们。”白泊世断断续续道。 “呵。”赋君抒惨淡地笑了一下,他看了眼那盏灯,神色寂寥。国运之火微弱,万一熄灭了,这个大齐王朝就完了。 白泊世咳嗽了几声,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皇上……皇上,皇上。” “我知道了,国师。”赋君抒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自白泽宫走出来后,赋君抒没有回寝宫,而是径直走向了宫中特意辟出来的法场。 他在法场外围伫立了半晌,聆听着那庄严的诵经声,思绪一时迷惘起来。 突然,一点细碎的铃声仿佛牵引住了他的脚步,赋君抒不由自主地朝着铃声响起的地方走过去。 红色的……红色的衣服……赋君抒双眼空洞呆滞,缓慢地走向了那一抹红色的身影旁边,他的魂魄正在逐渐脱离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要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他化天言!” 千钧一发之际,凛徒言纵身而来,身后是闪着寒光的无形刀影,当中劈下,惊起天地共震! 赋君抒的魂魄被他以指尖一点血重新送回了身体里,他微一晃神,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在皇宫里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再一抬头,只见凛徒言与一个看起来非男非女的红衣人正在厮杀。 “你只有一魂,因此才要施行傀儡魇夺人魂魄吧。”凛徒言虽然手中无刀,却自有一派不容小觑的气势。泣寰刀灵化作了刀影浮在他身后,刀尖直指廉无色。 廉无色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此时便开始思索逃离之法。她自袖里取出了一枚银铃儿,念动言咒,很快四周便传来了铺天盖地的铃声,正常人只要听到就会心智混乱,甚至是失魂落魄,凛徒言巍然不动,口中也念念有词,散发着金色佛光的经文自他口中溢出,形成了一道难以撼动的屏障。 “哼。”廉无色见自己的诡铃音不起作用,无奈之下只想匆匆逃离。但凛徒言哪会让她轻易离开,反手一推,一股沛然真气击去,廉无色立刻口呕朱红,随着她的血喷出来的还有一条奇异的红鲤鱼。 “嗯?”凛徒言双眼微眯,飞身而上,在廉无色将红鲤鱼收回去之前将它夺到手上。 廉无色只得匆匆咬牙离去。 凛徒言手里的那条红鲤鱼,无水也自由自在地在他掌心里摇摆着尾鳍,看起来十分奇异。 泣寰刀灵看了半晌才道:“这东西好古怪。” “先收起来吧。”凛徒言幻化出一个白玉瓶,随便地就将鱼放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完结了_(:3」∠)_ ☆、第62章 深夜,大齐皇城城门外,一队黑马银甲的卫兵悄然踏着一地月色而来。 “什么人……”守卫尚未说完,就统统被一剑封喉,身首分离。 城门若无其事地开了,骑兵队一路长驱直入,直到来到了小京的城门之外。 两扇华贵的朱门缓缓推开,走出来的赫然是廉书玄。他的手上握着一半虎符。 由于大齐这一代只有赋君抒与赋君颐兄弟二人,先帝在此之前就将虎符分为两半,兄弟二人各执一半,分别可以调动三分之一的兵力,剩下的三分之一兵力则掌控在镇国将军手中。而镇国将军正远在大齐与盛元王朝的边界。 赋君颐事先通过暗卫将虎符交到了廉书玄手上,由他里应外合,上演一出逼宫。 自小京中涌出的是更多的兵力,他们都是从城外的地道而来,沉默地往内宫袭去。 赋君抒被凛徒言带到了自己的寝宫。 “方才那是……”赋君抒惊魂未定。 凛徒言先冲他致了个礼才道:“陛下莫担忧,不过是些低级精怪罢了。” 赋君抒镇定下来后,打量起面前从未见过的青年:“阁下是?” “在下凛徒言,来自北俱芦洲佛门――大悲世。应圣佛天之邀前往大齐王朝助阵法会。”凛徒言答道。 “嗯,麻烦大师了。”赋君抒闻言肃然起敬。 此时,感受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波动,凛徒言立刻反应过来:“陛下,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往内宫赶来。” “什么?!”赋君抒大惊,在脑中思索一番后,他蹙起眉,咬着牙啧了一声。他的虎符现在在御书房,而且就算拿到虎符,依照这个速度,也已经来不及调兵遣将了。 赋君颐……我们兄弟当真要落得这个下场吗? 凛徒言道:“陛下,他们已在内宫城门外了。” 赋君抒道:“大师,请你去通知薄淞宫和法场中的佛者们,让他们全都尽快离去吧。” “……”凛徒言沉默半晌,应允道:“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他走后,赋君抒加快脚步,打算趁着赋君颐还未攻来之前,去百鸟宫将赋玉藤送出去。 一路上,他思绪纷乱,心中无悲无喜。 白泽宫内的白泊世,已经衰弱到了一个程度了。他强撑着自榻上下来,走去那盏镂银灯前,盯着那朵几欲熄灭的火焰,双眼紧闭,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不会让你的天下就此覆灭。”他喃喃自语道,伸出手去探入了火光里。很快,白泊世整个人都散发出了耀目的白光,他的身影在白光中若隐若现,最终完全消逝,与镂银灯里的国运之火融为一体。 那盏灯火骤然亮了起来。 内宫的城门上,泣寰刀灵衣袂飞扬,凡是试图一闯城门者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斩首。 普通人是看不到他的,士兵们都以为是圣佛天的佛者在城门上施展了什么法术,因而不敢向前半步。骑于高头大马上的赋君颐怒道:“给我砸!” 凛徒言与泣寰刀灵用心音交流:“别多事,只放赋君颐进去就够了。” 泣寰刀灵眉目一挑,赋君颐驾马而入,其余人虽然没有被斩首,但还是都被拦在了城门外。 赋君颐见状,不畏不惧,抱着玉碎的心态孤身一人闯进了内宫。 赋君抒让淑妃带着赋玉藤进入了另一条地道,嘱咐她赶紧出宫躲入母家。 “父皇……父皇跟我们一起走……”赋玉藤哭喊着不肯松手,赋君抒狠狠心将她的手掰开来,关上了地道的门:“赶紧走!” 他一个人走出了百鸟宫,鸟舍里的各色珍贵鸟类都噤声似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在一片寂静中,赋君抒听到了零碎的马蹄声。 赋君颐长剑在手,驾马而来,他直闯入百鸟宫,本来是打算劫走赋玉藤做人质,没想到赋君抒就站在百鸟宫里。赋君颐一剑挑去了他的发冠,赋君抒的黑发披散下来,看上去狼狈不堪。 “赋、君、抒。”赋君颐眼神阴冷,一字一句道。 赋君抒定定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他们虽不是一母所出,但终究是手足,相伴许多年,如今却被他一手摧毁了。 “你想怎样?”赋君抒平静地问道。 赋君颐下了马,他神色癫狂,猛然伸出双手掐住了赋君抒的脖颈。 “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他低声道,看着赋君抒渐渐涨红的脸继续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毁了我?!就因为丽妃……不,丽皇后吗?那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 赋君抒很快就喘不上气来,他艰难地看着赋君颐,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你再说、再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 闻言,赋君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同时他手上也不再收敛,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眼看着赋君抒就要被他掐断脖子时,突然天降惊雷,直接劈裂了百鸟宫的屋顶! 沉重的瓦片和房梁瞬间滚落下来,赋君抒和赋君颐都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无法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些重物埋在了下面。 直到天雷终于不再劈落,百鸟宫已成一片废墟。 赋君抒自眩晕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处在房梁于瓦砾的交汇处。赋君颐被死死压在了房梁下,当时是他借着手上的力气,下意识地将赋君抒推了出去。 “……赋君颐。”他颤抖着声音,疯了似的扑过去,想将赋君颐拖出来。 可房梁压得太紧了,他只摸到了赋君颐一手的血――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来的血,还是热的。 赋君抒抓着他开始僵硬起来的手,终于落下眼泪。 他的弟弟,他唯一的手足。 就算两人从小到大都不对盘,长大后也相看两相厌,但他们身上,终究流着同样的血。 赋君抒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血,似乎也随着赋君颐的离去而流逝了。 “皇弟……”赋君抒靠近他的额头,眼泪一颗颗落下来,打湿了赋君颐的脸颊。 他想起那一年,他在思竹宫里冷冷地问丽妃道:“你爱他?” 丽妃跪在地上,衣衫不整,她轻笑一声,咬着牙道:“对,那又如何?” 赋君抒想了想,发现自己的内心竟毫无波澜。 没错,在看到丽妃与赋君颐颠鸾倒凤的时候他是很愤怒,但也只有一点儿。 他只是不愿意看到那张与他如此相似的脸上在别人身下露出那种表情。他甚至想,就算丽妃说她想跟了荣王,他可能也会同意。 只是他当初不肯示弱,再加上那个不该出生的孩子,那个人抱着孩子离去时说的话,让赋君抒陷入了怨恨之中。 一切都是他所引发的错误,而且再也无法补救。 那个人是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白泽宫内,镂银灯内的火焰灼灼明亮,它得以继续跳动着,继续维持着大齐王朝的国运。 大齐顺雍年八月二十六日,天降异雷,劈损百鸟宫,致使荣王薨。 关于荣王赋君颐逼宫一事,在国史上闭口不提,只是廉家最终被赋君抒连根拔起,当了替罪羊。 白泽宫也从此再无人驻守。 白泊世将自己与大齐的国运之火融为一体,虽然因此失去了形体,却挽救了即将熄灭的灯盏。 那日过后,圣佛天的佛者们不得不多滞留了好几日,待荣王下葬后方才离去。 关于彻听与雷音被杀一事,凛徒言私下与大日殿殿主讨论了一番,不知怎么到最后也不了了之。 凛徒言原本是要来东胜神洲寻人,因法会之事耽搁了一阵子,此时便打算自大齐前往平朝,但受佛友所托,不得不又弯去意贤都主持另一场平常的祈福经会,替寻常百姓们念经祈福。 “这条鱼你打算怎么办?看起来并非凡物啊。”泣寰刀灵问道。 凛徒言道:“不急,待我完成手上的事再说罢。” 来到意贤都,凛徒言径直去往了祈福经会的寺庙。 此时已有许多人来到了祈福经会,正中的法座上坐了一些正在念经的佛者。 凛徒言知晓法会不能被打扰,便走入了人群中,打算等待下一场的法会再上去。 他在人群中犹如一尾逆行的鱼,实在是挤不进去,只好放弃了这条道路,转去了寺庙的后院里。 有一个人站在一株菩提树下,捧着一个琉璃盏,凛徒言还未走近,一眼就看到了琉璃盏里游着的那尾红鲤鱼。 “嗯?红鲤鱼?”泣寰刀灵用心音兴奋道。 凛徒言走到那名身着墨竹袍的青年身边,礼貌地询问道:“请问,这条红鲤鱼,阁下是从何处得来的?” 神竹秀吓了一跳,见凛徒言微笑着看着他,便道:“喔,这条红鲤鱼是吾之徒某日下水游玩时得来的,您问此鱼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凛徒言道:“只不过我刚好也得到了一条与这一模一样的红鲤鱼。你是儒门之人?” “对。”神竹秀向他行了个礼:“正巧听闻此地有祈福经会,吾徒近日病重,吾便依佛者之言带着他最喜爱之物前来为他祈福。” 凛徒言道:“他一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神竹秀苦笑一声:“多谢公子吉言。” 待神竹秀走后,泣寰刀灵又道:“我刚才发现,白玉瓶里的那条红鲤鱼,对那个儒门之人手里的红鲤鱼似乎有感应。”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很乱,我自己写不清楚,是我的问题qwq ☆、第63章 悠远的笛声散入夜色中,清幽淡雅,是一曲《折杨柳》的调子。 沐如杭坐在房顶,手执玉笛,垂眼独奏。身旁坐着蔺即川和任逸尘,两人都默默听着他的笛音,抬头望着那轮圆月,任由随风而来的落花披了满身。 “其实真是感谢你们。”沐如杭忽然停下吹奏,微微一笑道。 蔺即川道:“无妨……不,沐兄你为何道谢……” 沐如杭叹了口气,抚摸着玉笛上的莲花玉佩,神色有些寂寥:“如果不是遇到你们,阿冷也无法重获新生,而且还有莎诃……魄罗琴雅之事,也是通过你们才让我们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顿了顿,又道:“都结束了。” 蔺即川和任逸尘都没有说话。 “这曲《折杨柳》就当做饯别吧,明日我和九姨就要带着阿冷去圣佛天求医了,也希望你们能顺利找回剩下的红鲤鱼。”沐如杭对他们笑了笑。 蔺即川也笑道:“借你吉言。还有,一路顺风。” 沐如杭下楼去后,蔺即川和任逸尘还在屋顶上坐了一会儿。 蔺即川忍不住还是去看了任逸尘的侧脸,他的思绪又开始飘忽起来,直到任逸尘转过头来问他:“你看我干嘛?” “没有没有,看你……”蔺即川边说着,自己却愣住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又长长地舒了出来。 他躺倒在了嶙峋不平的瓦片上,盯着明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任逸尘看着他。 良久,蔺即川才听到他说:“师兄,我喜欢你啊。” 蔺即川咬住嘴唇,偏过头道:“你说的喜欢,是和喜欢师尊一样的喜欢吗?” 任逸尘道:“不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想永远跟在你身边,你以前照顾我,我现在保护你。我想亲你,想摸你……” 蔺即川闻言立刻大喊一声:“停停停!” 任逸尘无辜地看着他。 “你……唉,你是从哪里学了这断袖的毛病。”蔺即川有些无奈。 任逸尘静默了一会儿,才道:“师兄,你知道么,那一年我闭关的时候,差一点就走火入魔了。我看着满眼的石壁,只觉得仿佛左一个右一个都画着你。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但我对你的喜欢难道就不是喜欢了吗?” 蔺即川怔了怔:“我没有说不是啊,但是、但是,我……” 任逸尘只是回了他一个淡然的微笑。 待他下去后,蔺即川独自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 他的心里乱成一团,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年千灯会上,任逸尘白衣负剑,翩然而去的背影。他看了那么久的背影,竟是隐藏着这样令人震惊的心情。蔺即川甚至还想起阮少嫣,那他对阮少嫣到底有多喜欢呢?是和任逸尘一样的喜欢吗? 他有些恍惚,自己喜欢阮少嫣难道比不上喜欢任逸尘吗? 他一直用什么来逃避呢? 蔺即川想起自己当初,也并不是因为有了蔺采才勉强和阮少嫣在一起的,他确实想和她好好过下去的,但阮少嫣却毫不留情地走了。 阮少嫣走时跟他说了一句话。 她说蔺即川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因为不管是我对你的爱还是你对我的爱,都不够让我们在一起。 “是这样吗……我对你的爱和你对我的爱都不够让我们在一起吗?”蔺即川看着天上浮云蔽月,喃喃自语。 任逸尘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蔺即川上床的动作,便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让出了更多空位来。蔺即川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下后,一直不停地翻来覆去,最后他看着任逸尘的脊背,终于没有再动过。 他想知道,就算他真的是在不知不觉中爱着任逸尘,那么任逸尘对他的爱和他对任逸尘的爱,就足够让他们在一起吗? 蔺即川又不愿去想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拉过被子陷入梦乡中。 翌日,九世雪和沐如杭便带着冷独听前往位于平朝的圣佛天了。神府步莲则带着他们,顺着优昙梵声魂识的感应,一路去往意贤都。 他们中途在距离意贤都不远的富平津落了脚。 富平津是处不大的小郡县,由于酌河渡口坐落于此,因此各路人马来往频繁,颇有几分热闹繁华之感。 四人坐了渡船上岸,正巧遇上富平津祭拜水神娘娘的庆典。 民众们扛着八抬大轿,上面端坐着水神娘娘的神像和鲜花贡品,一路鞭炮齐鸣,花屑飞扬,一直从酌河渡口□□去往水神娘娘庙,再由僧人念经祈福,最后民众们跪拜上香,从而完成整个仪式。 他们四人行走在人群中,唯有神府步莲十分惹人注目,不停地有人朝他双手合十地鞠躬,弄得蔺即川和任逸尘躲闪不及,也被结结实实地敬了几个礼。 “大师……我们能找个地方歇脚么?”蔺即川实在受不了被视线围观的煎熬了。 神府步莲点点头,看到刚好附近有一间寺庙,便带着他们进入了。 有佛相的面子,寺庙里的住持将他们安排进了客房。 “你们可以去外面看看热闹。”神府步莲道。 他在客房里打坐,至于蔺采有些累,就早早睡下了。 于是蔺即川和任逸尘便随着祭拜的人群,将富平津繁华的地方都逛了一下。 富平津最出名的莫过于水上苑市了。几十艘豪华宽敞的画舫以锁链相连,横贯在距离酌河渡口处不远的水面上。在水上苑市不仅可以买卖交易,还能吃喝玩乐,欣赏歌舞表演,故而吸引了不少从别地前来的富商和纨绔子弟。 夜幕降临,画舫点起了金碧辉煌的琉璃灯,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音此起彼伏,夹杂着水波拍岸和买卖吆喝,这情景竟不似人间。 蔺即川和任逸尘便坐着游览船只远远地观望,船头一盏荷花灯,照亮了幽暗的河道,他们航至拱桥底,发现这里聚集着不少随波而来的河灯――都是今天供奉水神娘娘的民众放的。 “真好看,和鬼界一样。”蔺即川道。 任逸尘将手浸入水里,感受着水流随着船只的前进穿梭而过,他没有说话。 又行到一个桥底,蔺即川突然握住了任逸尘的手。 “……”任逸尘还没反应过来,船出了桥底,他又松开了。 任逸尘蹙起眉盯着他,蔺即川却不朝他看。 一只用橘子皮做的河灯飘了过来,任逸尘心神一动,将它捞了起来,放在了蔺即川面前。 蔺即川看着那盏灯,不知怎么,眼眶竟有些湿润。 “真好看,和师兄从前做的一样。”任逸尘道。 蔺即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结结巴巴:“你……你想起来了?” “嗯。”任逸尘没说是在桃花树上时蔺即川告诉他的。 “一点小玩意儿而已……”蔺即川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失踪后我就没再做过了。” 任逸尘挪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把头倚在了他的肩膀上。蔺即川好笑地任他靠着,将那盏橘子灯捧在手中。 任逸尘道:“我闭关时,你有做过橘子灯吗?” “……没有。”蔺即川僵硬道。 任逸尘也不戳破他,只笑了笑,拿过橘子灯看了又看:“师兄,再漂亮的灯,终究还是有熄灭的时候。” 他直起身子将橘子灯重新放入水中:“等原来的灯熄灭后,我也给师兄做橘子灯吧。” 蔺即川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船已靠岸,他只能跟着任逸尘步上了地面。 他们回到寺庙时已经挺晚了,两人这次没住一间房了,寺庙空房多,四人都是一人一间。 蔺即川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垂下来的床幔,上面精工绣着心经,他一字一句默念着,慢慢地平静下来。 也许他不应该再逃避。 待到天光破晓,神府步莲睁开双眼,手里的佛珠一闪一闪,散发出微弱的金光。 “优昙梵声,你有感应到自己的躯体这附近吗?”神府步莲问道。 优昙梵声在空中转了几圈,那团魂识也跟着闪了闪:“似乎不在富平津,应该是意贤都罢。” “那便加紧前往意贤都。”神府步莲道。 他走出门,今日是个阴天,白茫茫的云遮蔽着阳光,神府步莲望着天际,微微有些疑惑。 “这种气息……”他喃喃自语道。 优昙梵声也不安地转了几圈:“不应该啊,雨妖不是被驱走了吗?” 神府步莲掐指一算,脸色有些严肃:“不是他,他已不在东胜神洲了。” “难道是……”优昙梵声想到了一个可能:“人间的时序终于开始混乱了?” 天降异象,必先有日月失光。 神府步莲道:“看来黄泉碧落双剑上的法力还是要归还回去,不能再拖了。” 同一时间,平朝绮山上,一人立于山巅遥远天象,眉头紧锁。 “黄泉、碧落……”他身影一晃,拂袖而去,竟是直直从山顶跃下,踩着脚下的一柄长剑虚影,乘风而去。 天色越来越不正常了,到了正午,竟已开始一片暗沉,仿佛黑夜降临。 神府步莲带着蔺即川三人急急赶往意贤都,半路上望见诡异的天象,他暗道不好。 当他们在下午赶到意贤都时,天已经完全变成一片漆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上专业课了,宝石基础,唉,说好开新文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第64章 阴暗的天,无风无雨,无日无月,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仿佛天地被一块漆黑的巨幕从头到脚遮盖起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神府步莲四人来到意贤都后,异象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该不会是什么天谴吧!” “完了完了,这下子我们没救了!” 这间客栈里暂住的客人不少,此时大都人心惶惶,惊慌失措。神府步莲几人也在其中,他只看着黑沉沉的天色眉头紧锁。 “大师,你之前对我们说天地失序,要将双剑归还龙女,可是我们要怎么做?难道再去一趟鬼界吗?”蔺即川问道。 神府步莲道:“嗯,唯有那一法。但现在,不知是否来得及……”他顿了顿,双眸微眯,忽然低声道:“影魔。” 蔺即川骤然一凛。 影魔为人心阴暗面所化,是所有负面心绪的结合体,它们通常难以消灭,除非能将人心的阴暗净化,否则,影魔一旦开始滋生,就会越来越多,互相牵扯而生。 “啊啊啊,爹,那是什么?!”蔺采惊叫起来,指着浮在半空中的一个巨大半透明黑影。 神府步莲手结法印,口念明咒,一道佛光迅速朝那形态尚未稳定的影魔击去,顿时将它打了个粉碎。 “你们赶紧走,离开这间客栈去寻优昙梵声的躯体,我要结阵对抗影魔。”神府步莲又将自己的佛珠抛了过去,盘腿坐下,闭目施法,自他周身腾起无数庄严经文,金灿灿的佛光大盛,逐渐往外扩散,直到将整间客栈都包围了起来。 蔺即川心知这里还是交给专业的好,便拉着蔺采和任逸尘匆匆跑出了客栈。 三人行在空无一人的阴暗街上,周围到处是浓稠的黑暗,蔺即川点起了灵火,掏出八卦盘,按照指示一步步前行。 “好黑。”任逸尘道。 他们走了一段路,发现佛珠并无感应。 蔺即川疑惑道:“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师弟,你问问大师有感觉吗?” 任逸尘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后他的脸色忽然苍白了起来:“等等,大师并不在!” “……哈?!”蔺即川傻眼了。 最后还是蔺采灵机一动道:“他会不会留在了佛相身边?”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暗道不好。 就在他们留在原地犹豫之时,蔺采转过头去看了眼身后的黑暗:“我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用隐身决吧。”蔺即川刚想掏出符纸,就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劲击中!他几乎没有防备,立刻口吐鲜血,踉跄几步后勉强站稳了。任逸尘眼疾手快扶住他,背上碧落剑出鞘,闪出青色剑芒对抗住暗处那再度袭击而来的气劲! 周围的环境猛地一变,三人只觉心头无比压抑,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蔺即川稳住紊乱的气息,黄泉剑上手,与任逸尘一同警惕地查看了起来。 然而只有安静在不断蔓延。 “我想起来师尊曾告诉我的目幻怪……”蔺即川小声道。 目幻怪是种奇异的精怪,由人死后的执念化生而来,平常基本隐身于暗处,若是你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它,那它就会幻化成你最害怕的东西。 蔺即川这辈子所惧怕的无非是……师弟任逸尘的剑术。 毕竟这可是持续了许多年、几十个山头血淋淋的教训。 “……所以,我们难道要闭上眼睛行走吗?”任逸尘蹙起眉。 蔺即川叹了口气:“要对付目幻怪,唯有这一办法能不受它干扰。” 三人一齐闭上双眼,顿时便觉身侧的莫名压力少了一些。 “拉着我的手。”蔺即川道。他手执八卦盘,依照真气的运行辨别前路。 然而蔺采好死不死地微微睁开了眼睛,目光正巧对上了隐藏着的目幻怪,顿时,山崩地裂般的吼声响起,三人同时被吓了一跳,就见面前立着一只身形庞大的…… 公鸡。 “小采!!!”蔺即川悲愤地怒吼道。 蔺采吓得手脚都软了:“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啊!” 蔺采小时候确实是因为青云镇上凶悍的公鸡而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被那只鸡追了几条街后,他仍是被啄了好几个包,从此蔺采见了公鸡就绕道走。 “它一直追着我们……”蔺采趴在任逸尘背上都快哭出来了。 此时,正当他们一路跑公鸡一路追时,黄泉碧落双剑突然双双爆出剑气,两道璀璨的光芒同时击中了那只公鸡,只闻它哀鸣一声,顿时消散而去。 蔺即川停下了脚步:“咦,怎么回事?”他看了眼手里的黄泉剑和任逸尘手里的碧落剑,只见双剑剑身的光芒尚未褪去,反而越来越强盛,几乎快要将暗夜照成了白昼。 在一金一青交织而成的光幕中,一抹飘逸的身影踏光而来,挥袖间,黄泉碧落双剑竟幻化成了两朵光尘,被他收入袖中! “你在干什么?!把剑还给我们!”蔺即川对来者怒目而视。 “我必须把这两把剑上的法力还予婆竭罗龙女。”那人道。 任逸尘沉声问:“你是谁?” “我?”男人笑了笑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我名别初赋。” 祸国剑鬼别初赋?! 蔺即川和任逸尘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别初赋无疑是东胜神洲武林界的传奇,只听闻他自从冷独听死后便退隐江湖,不问世事,没想到他们竟有幸得以一睹别初赋之真容! “抱歉,此事皆因我而起,现在我要带着双剑立刻去往鬼界平息人间失序之事,我送你们回去如何?”别初赋道。 蔺即川愣了愣:“唔,那双剑……” 别初赋道:“很抱歉,可能无法归还你们。” “算了,那你便带走吧,横竖也是从你手里流传而出的。”蔺即川道。他明白人间失序是大事。 别初赋冲他们行了个礼,便幻化出了一柄长剑,令他们一同乘剑而归。 客栈内,神府步莲额冒汗珠,咬牙撑着法阵,只是他之前旧伤未愈,又几度使用佛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佛相。” 一团白光飘忽而来,落地之时骤然幻化成了优昙梵声的模样。他面目安详,端坐于神府步莲对面,同样手结法印。 “你要干什么?”神府步莲忍不住蹙眉,出声喝止。 优昙梵声微微一笑:“就算寻得我之躯体,也不过是一残废而已。趁着我还有一点法力,便让我助佛相一程罢。” 神府步莲想要阻止他,却见优昙梵声已经开始加入到法阵中来,浑身散发出金光,令神府步莲结起的平魔阵再次加强了对影魔的禁锢。 “优昙梵声你给我住手!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魂飞魄散!”神府步莲怒道。 “优昙梵声无惧也。” 神府步莲只能眼睁睁看着雨过天青色□□的佛者双目合上,身形飘渺如同火光中的千瓣莲花,他开始透明起来,与此同时,平魔阵金光大盛,被困其中的众多影魔都纷纷被清圣佛力净化、驱散。 “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乾帝。莎婆诃。” 神府步莲低声念起七佛灭罪真言咒,以自身修为渡给即将消逝的优昙梵声。 暗夜沉沉,泣寰刀灵漂浮在半空中,突然一指前方的一片密林道:“我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 凛徒言瞥了他一眼,几步走向前去,钻入密林内。 只见一辆小巧的红色轿子正停在那里,四角还垂挂着眼熟的银铃儿。 “里面有人。”泣寰刀灵道。 掀开轿帘,凛徒言骤然一惊,伸手探在了轿子内那人的鼻子下。 “没死,但是快了。”泣寰刀灵补充道。 “佛门中人?”凛徒言看到了那袭□□,想了想,便将那个无声无息又血肉模糊的青年搬了出来。 泣寰刀灵道:“他的魂识只剩下一缕了。你要帮他么?” 凛徒言不语,只是将青年背在了身上,道:“走,前方我感应到了佛门阵法的气息,很可能是有佛者在启阵对抗什么,我们去看看。” 凛徒言匆匆行在暗夜道路上,离得越近,他越能感受到那股佛力的逐步减弱,这使他不由得担忧起来。 终于赶到了那处客栈后,凛徒言停下脚步,道:“是平魔阵。” 他没有莽撞破开平魔阵,只是催动佛力,助客栈内的佛者将平魔阵重新加固起来,直到最后一只影魔消逝,凛徒言方才踏入了客栈。 神府步莲胸前早已晕染着一片血迹,他还没有停止渡修为给优昙梵声,凛徒言见状,情急之下将快要气空力尽的神府步莲一掌推开,亲身上阵。 “这个人就是那魂识的身体!”泣寰刀灵突然道。 凛徒言闻言便顺势将优昙梵声虚弱的魂识送回了他的身体中。然而回到了原身的优昙梵声仍是气息奄奄,眼看着撑不了多久。 “他必须尽快得到医治。”凛徒言收了佛力道。 神府步莲对他敛衽致礼:“多谢佛者相助。” “无妨,救人要紧。”凛徒言道。他又盯着神府步莲看了半晌:“你是圣佛天之人?” “正是,在下神府步莲,来自圣佛天之光明殿。”神府步莲道。 作者有话要说:  满课是我听过最动人的词语 ☆、第65章 神竹秀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隔了不知多久,他才悠悠醒转,揉着眼睛转过头去,他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却被那人微温的手捂住了嘴。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平淑仍在房内睡觉。 赋君抒无声地望着他。 “……”神竹秀微蹙起眉,还是使了个眼色让他一起出房间来。 两人走出了桃李天下的房间,穿过雅风回廊,廊壁上面悬挂着不少风雅字画,每个墨汁淋漓的字托在纸上都像是悬空的。赋君抒边走边看,他瞥了眼面前神竹秀的一头乌发,不由自主地抬手捋了捋自己鬓边已经杂白的发丝。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走出了桃李天下,来到一处亭子间里时,神竹秀才停下了脚步,脸色淡然地看向了他:“有事?” 赋君抒难看地笑了一下:“嗯。……赋君颐死了。” 神竹秀顿了顿,过了许久,他才像是呼吸困难似的低声道:“……然后呢?” “我想带他走。”赋君抒看着神竹秀的眼睛道。 “不可能!”神竹秀猛然抬起头,直直地瞪着赋君抒:“汝不能这样做,汝不能这样做!” 赋君抒冷下脸,哼了一声:“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欺身向前,掐住神竹秀的下巴,看着他吃痛的表情和微微颤动的睫羽,心里一阵凌虐的快感:“他现在是赋君抒唯一的子嗣,皇室的血脉,朕为什么不可以带走他?” 神竹秀冷静下来后握上了他的手:“那又如何?吾不会让汝带走他的。” “你以为你是谁?”赋君抒松了手,嘲讽地笑道。 “吾谁也不是,吾只知道他是吾一手养大的孩子,他病得很重,吾不会让汝带走他。”神竹秀看着赋君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赋君抒哈哈大笑起来,倒退几步坐到了石椅上。 “是啊,”他神情恍惚地笑道:“他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朕不要他,朕不要他!” 神竹秀看了他一眼,心里反而没什么感觉了,就像是一片荒芜的死水,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浪。 赋君抒发了一会儿愣,径直站起身自己踉踉跄跄地走了。 一个什么东西从他的衣襟里掉了出来。 是那把丝绢扇子,绘着熟悉的霜雪墨竹图。 神竹秀看了半晌,方才弯下腰拾起,然而眼泪已经滚滚地落了下来。 他觉得太累了,这么多年下来,真的太累了。 这大概就是他与赋君抒的最后一面了吧。 他漠然地将扇子重新插回衣襟里,抹了把脸重新走回了桃李天下。 平淑的床像座有廊檐的小房子,挂着层层幔帐,他躺在被褥中,双眼有些迷蒙地看着神竹秀走近他的床铺。 “师尊……咳、咳咳。”平淑虚弱地抬起一只手,很快就被神竹秀紧紧握住了。 神竹秀俯下身,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好一点儿了么?” “嗯,师尊,吾好多了。”平淑露出一个微笑,他感到神竹秀的眼泪落在脸颊旁,又湿又冷。 “吾不会让他带走汝……”神竹秀道。 平淑很快又撑不住似的昏睡过去了,他的眉眼像赋君颐,神情却是赋君抒的模样。 神竹秀一阵恍惚,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景象似的立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 他自桃李天下内跑出来,从雅风回廊一直跑到了卷鲤门下,被垂下来的无数卷轴狠狠地打了几个耳光才回过神来。 打醒他!让他从这场持续了十七年的梦魇中醒过来!神竹秀捂住脸,泪水滚滚而下,很快就模糊了视线。 过路的儒生们都惊讶地看着神竹秀蹲在卷鲤门下掩面而泣,但无人敢上前一步去询问缘由。 此时,有人走了过来,儒生们纷纷敛衽致礼,多梅仙站在神竹秀身前,一下子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汝丢不丢人?”他道。 神竹秀迷惘地看着他。 “起来。”多梅仙强硬地将他的脸扳了过来,神竹秀湿漉漉的眼泪不断滴在他手上。 “……梅君,吾知道。”他吸了吸鼻子,用力拨开了多梅仙钳着他脸的手。“汝别这样看吾。” 多梅仙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御琴会开幕在即,竹君还是少为闲事分心才好。” “抱歉,吾知道了。”神竹秀闻言正了正脸色,冲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多梅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那袭白袍上绣着的霜雪墨竹图,与多年前一样傲然凛立。 他抬起手,那上面满是水光。 九月初一,御琴会。 天降异象已经消失了,人间重新回到平静之中。 逸曲莺上台之前还不停地拉着多梅仙确认:“神府步莲真的没来么?他真的不参加御琴会么?” “是啦是啦,佛门都说了他身受重伤,已经提前回到圣佛天了。”多梅仙又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 逸曲莺抱着琴仍是疑疑惑惑:“吾怎么没听过?” 多梅仙怒道:“汝又不是负责御琴会的!赶紧给吾上台!” 御琴会在意贤都的一方露天琴台举行。 当蔺即川和任逸尘来到这里时,正好是逸曲莺在台上弹奏一曲《浮霞瞰山》,那把朱金漆绘着苍山洱海图的七弦琴让蔺即川顿时愣在了原地。 此前,他们回到客栈后,遇上了那位佛门高人凛徒言,任逸尘因为对他手中的红鲤鱼产生了感应差点出手伤人,最后还是凛徒言替他将红鲤鱼归还入了身体。 “我曾在一名儒门之人手里见过同样的红鲤鱼,”凛徒言道,“他穿着袍子上绣有霜雪墨竹图,很好辨认。” 蔺即川和任逸尘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们所见过的一个人―― “归兄?” 于是,神府步莲带着优昙梵声回圣佛天治疗,由于凛徒言要去平朝,途径青云镇,便顺路带着蔺采回去,只有蔺即川和任逸尘两人前往这次由儒门主办的御琴会,以求再遇归思。 任逸尘看了眼发呆的蔺即川:“你在看什么?” “啊?”蔺即川回过神来,才道:“她手里的那把琴……你有印象吗?” 蹙起眉远远地望了望,任逸尘半晌后才道:“没有。” 蔺即川无语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的记忆果然还没完全恢复,那不是师尊从前弹过的琴么?” “师尊?他的琴?”任逸尘眨了眨眼睛。 “嗯,虽然不太确定,但那把琴我看过许多次,怎么也不会弄混的,除非有两把一模一样的琴。”蔺即川笃定道。 逸曲莺的演奏结束了,她抱起那把七弦琴致了个礼就下了台。 蔺即川低声道:“我们跟着她去看看。” 他本想抓过任逸尘的手,但却被不露痕迹地躲过了,蔺即川苦笑一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挤出了人群。 “如何?”逸曲莺下了台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笑眯眯地问多梅仙。 多梅仙哼了一声:“一般,幸亏没有神府步莲,否则汝能否夺魁仍是悬念呢。” 逸曲莺翻了个白眼,也不同他扯皮,只把琴摆在桌上细细查看起来:“方才吾弹奏时,觉得有几段琴音似乎不太正,多梅仙汝要借琴之前也许得等吾先修好。” “吾不急呀。”多梅仙微笑道。 蔺即川刚踏入琴舍内时,一眼就看到了那把放在桌上的七弦琴,他几步走了过去,就看到了在苍山洱海图的附近刻着的“长泓”二字。 “长泓……”蔺即川难以置信,他听蔺泓说过,他的字就是长泓! 逸曲莺和多梅仙对视一眼,彼此都对蔺即川突如其来的行为很是奇怪。逸曲莺笑着问了一句:“公子,莫非汝识得这名长泓?” 蔺即川伸出手抚摸起名琴听夜,在琴尾有一处小小的刻痕,他还记得,是小时候偷玩蔺泓的琴时不小心弄坏的。 蔺泓当初说为了换钱才将这把琴卖了,难道他是卖给了面前的这个女子吗? “抱歉,”蔺即川道:“姑娘,请问您是在何处得到这把琴的?” 逸曲莺顿住了。 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会儿,才道:“……与汝无关。” 多梅仙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却又被她瞪了回去。 “……这样啊,那么打扰了。”蔺即川笑了笑,也没有再追问,只拉过一旁的任逸尘走出了琴舍。 多梅仙道:“汝是怎么了?” 逸曲莺没有回答,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抱起琴匆匆走了。 “奇怪。”多梅仙眯起眼睛嘀咕道。 任逸尘被蔺即川拉走时也没多大反应,待蔺即川停下来后才问道:“如何?” 蔺即川在脑子里思来想去了好一阵子,才道:“师弟,我们去儒门问一下吧。” “……你想问什么?”任逸尘很是不解。 “问一下……蔺泓。”蔺即川低声道。 真儒成学的大门,辉煌华美,一排排宫灯立在白玉石阶两旁,门口的儒生见了蔺即川和任逸尘两个生面孔,都一同上前询问:“汝们是谁?” 蔺即川拉了下任逸尘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开口道:“我们是道门派出来的弟子,统领有事转达你们儒门。” 任逸尘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 “嗯?那汝们两位有信物否?”一名儒生问道。 “呃……”蔺即川傻了眼。 “放他们进去罢。” 有人忽然在身后道。 几人转过头去,儒生立刻恭敬道:“神竹秀大人。” 神竹秀点了点头,朝蔺即川和任逸尘笑了下,便光明正大地带着他们进入了真儒成学。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五章!!!完结倒计时!!! ☆、第66章 “许久不见了。” 归思,或者说是神竹秀,笑颜温润地看着蔺即川和任逸尘。 蔺即川笑了笑:“嗯,许久不见,归兄……哦,神竹秀大人,多谢你方才为我们解围。” “不用客气。汝们来真儒成学是有何事?”神竹秀问。 “能否……能否让我们见一见真儒成学的主事或者其他的什么领袖?”蔺即川犹豫道,“我想询问一些事情。” 神竹秀思索一番后才道:“这个,汝们想询问何事?” “关于……”蔺即川顿了顿,道:“不知你知不知道,儒门是否曾有一位名叫蔺泓的弟子?” 神竹秀想了想:“蔺泓?吾没听过呀,不过也许是吾资历尚浅的原因,若是汝们真的想知道……吾去试试看能否让主事见汝们一面罢。” 蔺即川惊喜道:“真的?那便再次感谢归兄了。” 待神竹秀先去寻找主事时,任逸尘终于开口问道:“为何要来儒门寻找师尊的?” “你还没记起来?从前师尊给我们看的最多的,难道不是各类儒门经典么?”蔺即川道。 “这样能说明什么?他从前是儒门弟子吗?”任逸尘问道。 蔺即川叹了口气:“我也不确定,但我总觉得,师尊应和儒门脱不了干系。” 在等候的过程中,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卷鲤门下,那里悬挂着许多儒门门生的书法作品,一幅又一幅地垂下来,宛如层层叠叠的幔帐。蔺即川抬头四望,在一片片或飞扬跋扈或端庄圣严的字迹中,偶然瞥见了一幅特殊的字。 蔺即川草草扫了一眼,立刻被署名吸引了目光―― 蔺泓。 那两个字在卷轴的末端犹如一双墨眼,同样静悄悄地看着他。 蔺即川默念着那个名字,那一笔一划,都确实是从前熟悉的模样。 “师尊……”蔺即川绝对忘不了,那就是蔺泓的字迹,那个蔺字由蔺泓写出来,t里的‘隹’字往往都要变成‘住’,这习惯正好也被蔺即川学到了,而且再也改不了。 任逸尘也看到了那幅字,沉默地与蔺即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蔺公子,任公子。” 就在他们愣神时,神竹秀快步走来道:“请随吾去见主事罢。” 三人一路来到了贤君舍的门口,登上六九五十四层台阶,神竹秀推开门让他们进去,自己留在门外等候。 蔺即川正在打量四周的摆设时,重重帘帐后的青年就发话了:“这位公子,汝在看什么?” “……没什么,请问,您是主事么?”蔺即川小心翼翼道。 唐多令卷起葛帘,以手支颐,目光在两人身上各自扫了一圈后才懒懒问道:“汝们要询问何事?” 蔺即川咬了咬唇,道:“主事,不知真儒成学里,是否曾有一位名为蔺泓的弟子?” 唐多令肃起眉眼,沉吟半晌后才道:“有。” “真的?”蔺即川和任逸尘同时出声。 “嗯,不过,”收敛起笑容的唐多令难得看起来严肃了:“此人背弃师门,叛儒从道,实为真儒成学之污点!” 蔺即川和任逸尘闻言,都面露疑惑地再次看了看对方。 唐多令道:“二百一十七年前,蔺泓自言欲入道门修行,毅然离开真儒成学,从此不见踪迹。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居然还有人前来探听他之消息,汝们与他是何关系?” “这个……蔺泓,是我们的师尊。”蔺即川轻声道。 “哦?”唐多令笑了起来:“那他没有和汝们提过他之过去么?” 两人都是默然。 蔺泓确实,从来没有提到过他之过往,他们自小也从未问起。 蔺即川回想起那次在鬼界,当他被曼珠沙华蛊惑的时候,那抹花丛中的身影以及那把背着的七弦琴……他道:“多谢主事,我们便告辞了。” 转身之际,他们只听到唐多令说:“蔺泓离开真儒成学之时带走了些许儒门经典,汝们要是见过的话,麻烦取回来还予。” 两人走出贤君舍,就见本来等在门外的神竹秀不见了踪影。一个深衣儒生规规矩矩地对他们作揖道:“神竹秀大人有事在身,已先行回去了,大人吩咐吾来送汝们出真儒成学,请随吾来。” 蔺即川道:“麻烦你了。” 在儒生的带领下走出真儒成学后,蔺即川才道:“我们等到明日的御琴会后再去找那名女子吧。” 任逸尘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他才问道:“你想得到什么结果?” 蔺即川顿住了。 “如果,如果那把琴是他的卖给那名女子的……”蔺即川嗫嚅道。 还没说完,任逸尘就道:“是他的那又如何?他已经失踪十七年了不是吗?就算你知道了他弃儒从道,他的琴莫名其妙出现在其他人手里,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盯着蔺即川的眼睛道:“他走的时候,有说什么话么?” 蔺即川永远记得那个暮春之日,阮少嫣刚刚离开了不久,他抱着才满月的蔺采一个人蹲在房顶上喝酒。蔺泓当时默默地接过了啼哭不已的蔺采,把喝醉的他洗漱之后扛到了床上。 待蔺即川醒来后,只看见蔺采被放在摇篮里睡得香甜,还有留在桌上的又一本儒门经典。 那是蔺泓给他的最后一本。 回想至此,蔺即川的鼻子一阵发酸,他愤愤道:“他没有!但是,如果他还活着却不出来见我们的话,我就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任逸尘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走,回家!”蔺即川道。 任逸尘知道他说的那个家,是他们师徒三人一起生活过的紫府釉城。 他被蔺即川拉着走在路上,垂下眼来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任逸尘不由得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自从第二条红鲤鱼回归之后,他的记忆更加丰富了,他回想起了很多两人之间过往的童年记忆。他记得和蔺即川练剑,从来都是真刀真枪地开打,如果蔺即川用剑柄把他砸到淤青,他就要给蔺即川添上几条血痕。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不肯退让,但是每当隔壁山头的万剑宗弟子上门挑衅甚至与蔺即川相杀时,他又是绝对不肯让任何人伤到蔺即川。 他只有我才能打,你们算什么? 任逸尘宁可自己被万剑宗的那帮小贱人群殴都不肯让蔺即川帮他哪怕一剑。 他很奇怪,把蔺即川对他的好和坏都牢牢记着,仿佛把每段记忆都深深刻在了心里,任何人都不能抹去。 他在石窟闭关,每每闭上眼睛就会心里浮现出蔺即川的身影。 期间他差点走火入魔,自虐一样自断经脉以求通悟,花了五年就将境界大大提升了一截。 他在千灯会上看到蔺即川和阮少嫣,却装作没看到一样。 任逸尘也问过自己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但想了很久,他发现也许自己不是真的怕蔺即川会从此疏远他还是怎样,他或许只是害怕蔺即川原本平静美好的生活会被自己打破。 就像从前他自己一个人呆在山洞里,当看到逆光而来的蔺即川的身影时,他松了口气,但也问了他为什么要来找他。 也许在心底深处,他一直都是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在蔺即川心中到底处于什么地位吧。 “……哎呀,我忘了黄泉碧落被别初赋带走了。”蔺即川忽然苦恼道。 任逸尘这才反应过来:“你要干吗?” 蔺即川道:“用御剑术。” 任逸尘默念言咒,自掌心里化出了他之佩剑斩雪。斩雪剑通体洁白如霜,散发着盈盈光辉,剑身上有七处翡翠眼,象征着斩雪剑的七种杀招。转眼间,斩雪剑就被任逸尘化成了虚影踏在了脚下。 “走吧。”任逸尘朝蔺即川伸出手去。 蔺即川不可否认自己居然有点心乱。 任逸尘啧了一声:“怎么了?” “没有没有!”蔺即川立刻站到了他身后,看着任逸尘带着他御剑而飞。 蔺即川此时的心情挺复杂的。 桃李天下内,神竹秀正慌乱地扶着平淑,替他一下一下顺着背。 平淑咳了好几下,直到手帕子上见了血才舒了口气。 “平淑……汝还好么?”神竹秀颤抖着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问。 平淑安抚地摇了摇头:“师尊,吾没事呀……咳咳咳!”他骤然又重重地咳嗽起来,吐出了更多的鲜血蔓延在洁白的帕子上。 神竹秀看着那片刺目的红色,只觉得心被毫不含糊地摔成了碎片。 “平淑,”他道,“汝等等吾,吾去给汝请大夫。” 说完神竹秀就匆忙跑了出去,平淑根本来不及叫住他。 “师尊……师尊……”平淑轻声唤道,垂在被褥上的青白的手紧紧抓住了染血的帕子。 神竹秀没头没脑地跑了出去,他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随便去哪里、随便请哪个大夫都好,只要他能治好平淑,无论多少钱他都愿意出! “竹君啊。”有人见了他唤道。 是抱着琴的逸曲莺。 “竹君,”她走近神竹秀,蹙起眉看着他问道:“汝怎么了?是平淑又不好了么?” 神竹秀喘着气道:“……吾要去,找大夫。” 逸曲莺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低声道:“竹君……吾有个办法,汝愿意尝试么?” 神竹秀看着她,猛然醒转过来似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码字本仙女一晚上画完了15张作业!!!但是发烧三天了好难受qaq完结倒计时!!! ☆、第67章 逸曲莺替神竹秀斟上了一杯清茶。 屋内焚香袅袅,垂帘挽纱,窗外望得到曲水流觞,风鸣鸟语,端得是一派清幽气象。 “汝可以说了。”神竹秀心神不定地端起茶饮了一口。 逸曲莺开口道:“汝听说过恒沙沽命么?” 神竹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素手拨弄琴弦,逸曲莺道:“人生来带有命理、命运和命格,而恒沙沽命,便是一个收购这三样东西的组织。”逸曲莺见神竹秀的眼睛睁大了,又道:“十七年前,吾就是同恒沙沽命做了交易,以自己的一段命理换取了这把名琴听夜。” “……真的?”神竹秀难以置信道。 逸曲莺点点头:“汝若是需要,便在入睡前默念心愿,没出问题的话应该就可以去到恒沙沽命了。” 神竹秀发了好一会儿呆。 许久,他才道:“汝……汝为何要以命理换取名琴听夜?” “这么说吧,当年吾是为了能够代表东洲儒门参与三教御琴会才和恒沙沽命做了交易。”逸曲莺撩起眼皮淡淡回答。 神竹秀自顾自发了会蒙,此时突然难以置信的盯住逸曲莺:“汝用什么命理换的琴?” “后妃之命。”逸曲莺笑了笑,冲他抛了个媚眼。 “……汝、汝!居然是汝!”神竹秀一脸震惊:“那时赋君抒和吾说儒门有个弹琴的女弟子他看着挺顺眼,琢磨要么纳入后宫算了。后来吾没听他再提起过,还以为是玩笑话!” 逸曲莺满不在乎地拨了拨弦:“那种命理吾不需要,汝心疼?” 神竹秀委婉地说:“没有啊,就是汝留着想必也看不上他。” “妄议天子,汝口气还不小嘛。”逸曲莺说。 “哪里有!吾只是替汝庆幸。”神竹秀轻轻扇去鼻尖萦绕的袅袅薄香,嗓音一时有些低哑:“毕竟,在他那种人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呢?” 逸曲莺沉默半晌,终于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汝好好想想罢。”逸曲莺最后道。 神竹秀出了她的房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恒沙沽命……真的能够用自己的命去换来平淑的健康么? 他想得入神,便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走来的人影。 多梅仙力道控制得很好,神竹秀后颈没有淤青,很顺从地就倒在了他怀里,多梅仙抱着神竹秀将他放在了床上。 方才逸曲莺与神竹秀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 “恒沙沽命么……”多梅仙笑了下,坐在桌旁,看着神竹秀安静的睡颜,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刺入了掌心,直到指尖发白。 神竹秀初入真儒成学时才十七岁。 那年他被懵懵懂懂地领到多梅仙面前,萧执令对他说道:“多梅仙,他以后便是汝之后辈,凡事记得多多教导他。” 多梅仙瞥了那少年一眼,不冷不热道:“吾知道了。” 待萧执令走后,神竹秀小心翼翼地对他致礼,尚未开口便被多梅仙打断了:“汝不用担心,吾不是什么好人。” “……”神竹秀听了这话,要笑不笑地皱眉看着他。 多梅仙哼了一声:“过来,吾先带汝熟悉一下真儒成学。” “是。”神竹秀不敢多言,赶快就跟了上去。 多梅仙边走边侧过头看他低垂的眼睫,这样的人,看似温和,实则坚韧非常,确实十分符合竹之品性。 神竹秀啊。多梅仙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对这个名字念念不忘起来的。 起初他总是毕恭毕敬地唤他梅君,后来两人熟悉了,神竹秀对他也总是和对待常人一样不温不火。能让他情绪波动的唯有平淑和那个人,那个注定和他牵扯不清的人。 多梅仙记忆最深的就是那一夜,神竹秀抱着刚出生的平淑,拍开了他的门。 他告诉了他这个孩子的身世,他也说了自己与赋君抒曾经的关系,然而多梅仙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隐隐约约有种预感,只要留着平淑,总有一日,神竹秀会因为他而不顾一切。 他猜对了。 神竹秀曾对他道:“平淑是吾的命。” 平淑是他的命。 多梅仙思及此处,颤抖着手抚上了神竹秀苍白微凉的脸。 “吾从未为汝做过何事……便是这一次罢。”他俯下身,在神竹秀低声道。 他脱鞋在榻上坐定,手指轻点自己的睡穴,在眩晕感袭来之前,于心中默念着。 仿佛身入秘境,多梅仙睁开双眼就见身侧雾气朦胧,隐约可闻水声潺潺,像是站在河边。他试图运气拨开浓雾,却发现周身的行气似乎像是经脉被锁一样迟滞。 “有人么?”他放声道。 雾气修炼散开,多梅仙眼前只有一条金灿灿的长河,以及一艘正在向他驶过来的精美画舫。 “欢迎来到恒沙沽命。”夜白藏自靠岸的船上走下来,对他微笑道。 多梅仙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好一阵子,才开口问道:“汝……汝是?” 夜白藏稍一颔首:“在下夜白藏,负责命格之买卖。梅君想与我做交易么?” “……吾之命格,能否换取平淑之生机?”多梅仙定下心神来问道。 夜白藏轻道“得罪了”,以手点在多梅仙眉间,过了一会儿才说:“不行。” “不行?”多梅仙失望道。 “嗯,你的命格不够。”夜白藏抱歉道。 多梅仙还未再次开口,雾气再次弥漫过来,令他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夜白藏消失在他面前。 多梅仙猛然睁开双眼,就见天色已经沉下来,房内没点灯,漆黑一片。 神竹秀仍在昏睡。 多梅仙靠在床柱上,看着自窗外洒进来的月光,静静地等待着神竹秀醒来。 “……”隔了许久,神竹秀的手才动了动,缓慢睁开了双眼。他迷茫地看了眼多梅仙,哑着嗓音问道:“梅君……?吾当才是怎么了?为何会在这里?” “无事。”多梅仙道:“吾方才,去寻了逸曲莺所说那个组织――恒沙沽命。” 神竹秀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床上一跃而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多梅仙:“汝……汝是说……” “吾只是好奇……不瞒汝说,吾去问过了那名负责命格交易之人,他说,吾之命格不足以换取平淑的痊愈……”多梅仙还没说完,就被神竹秀冷静地打断道:“梅君,汝为何这样做?” 多梅仙一时语塞。 他与神竹秀对视半晌,忽然匆匆躲过了他的目光,断断续续道:“吾说过……吾只是好奇……” 神竹秀叹了口气,他勉强地笑了下:“梅君,汝不用这样。” “……为什么?”多梅仙艰难地开口问道。 “什么?”神竹秀坦然地望着他。 多梅仙道:“汝为何……汝为何对平淑这样好?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 “不,”神竹秀轻声道:“他只是吾十七年前抱来的孩子,他和赋君抒没有半点关系。” 他站起身:“梅君,吾先走了。” 多梅仙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他将神竹秀方才睡过的枕上遗留下来的几缕发丝再次拣了起来,束成一束。 神竹秀啊。 他一边低声念道,一边将头抵在冰冷的床柱上,紧紧地攥住了那束发丝。 神竹秀快步走回了桃李天下,平淑撑着没有睡,正在等他回来。 “平淑,”神竹秀摸了摸他的额头:“汝身体如何了,怎么不快点睡下?” 平淑微笑道:“师尊,汝回来吾就睡了。” 神竹秀在他身边坐下,犹豫半晌后才道:“平淑,有件事……吾要告诉汝……” “何事?”平淑问道。 静默了一会儿,神竹秀却突然又道:“无妨,吾记错了,没事没事。” 平淑便也不再问了。 画舫上,夜白藏端着酒盏冲对面身着碧色衣衫的青年道:“你怎么了?从方才起就心神不定的。” 翠亦苍耷拉着头,蹙着眉苦恼道:“不知道呀,从刚才起心口就一直有点闷闷的,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 夜白藏嗤笑道:“能有什么事?别初赋之前将黄泉碧落双剑上的法力归还的时候这儿天地共震,也没见你这么娇弱。” “我不和你扯皮。”翠亦苍做了个西子捧心状,恶心得一向温文尔雅的夜白藏难得的啧了一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我说你这模样,你从前的那两个徒弟怎么就没想着揍你……”夜白藏还未说完,就见翠亦苍猛地抬起头,匆忙起身来掀开了画舫上垂着的珍珠罗帘幕。 淡青的天际上,一枚若隐若现的烟花正在无声地盛开起来。 夜白藏也走出了画舫,看着天空惊讶道:“这个烟花,难道是你……” 翠亦苍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苦笑道:“看来不出面不行了。” “唔?你是说……”夜白藏惊吓道:“是他们?” 翠亦苍咬咬牙道:“我先过去一趟。” 他被夜白藏拉住了:“可是你要以什么面目出现呢?翠亦苍?还是……蔺泓?” “……”翠亦苍叹了口气:“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真相了。” 夜白藏笑了笑:“你真的是个特别没有同情心的人!” 翠亦苍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才知道吗?” “我不是才知道,我只是……对你无话可说了。”夜白藏回到了画舫中:“你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居然一直掉收…爸爸们我真的越写越烂了吗求提意见啊别一言不合就走啊(哭泣 ☆、第68章 蔺即川忍了许久才把手搭在了任逸尘的肩上。 “你站得稳吗?”任逸尘出声问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蔺即川被他吓了一跳,马上又把手缩了回来悻悻道:“站得稳。刚才风太大了而已。” 任逸尘面上没有半点反应,心里却暗自笑了下。他操控着斩雪剑直直往前飞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伴随着蔺即川刻意压低的呼吸。 “冷吗?”任逸尘突然问。 蔺即川眨了眨眼,干笑道:“不会不会,很暖和。”说完他自己都想捶自己一拳了,明明凛风一下下刮在两人身上,他还睁眼说什么瞎话……蔺即川郁闷地打了个喷嚏。 没想到任逸尘不言不语,却悄然渡了真气过去给他。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那座自小居住的山头,郁郁葱葱的山林中可以看到几座挨在一起的青瓦平房,院子里一棵枝叶如伞盖的橘子树,上面还挂着青色的果实。 任逸尘和蔺即川下了地,踏在了久违的土地上,那种感觉很难形容,两人一时都沉默着,只细细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 “师弟,你还记得么?你当年被师尊体罚的时候,每次都用剑气在门上乱划,”蔺即川走上前去摸了摸那扇被任逸尘折腾得千疮百孔的木门笑道:“我都帮你担了不少次了,你一次都没感激我,可真没良心。” 任逸尘咳了几下,脸上难得有些红:“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没怪你。”蔺即川笑道。 两人推开落满蛛网和灰尘的大门,走进了院子里。 任逸尘忽然咦了一声。 蔺即川这才发现,十七年前他自树上解下来的那些橘子灯,都还原样堆放在桌子上,一盏盏都快干枯成了陈皮,沾满了融化又凝固的蜡油,看上去极其恶心。 “呃,我忘了打扫掉了。”蔺即川心虚道。 任逸尘抬起头,只见屋檐下也挂着一盏风干的橘子灯。 蔺即川见他不发一言,便道:“怎么了?” “没有。”任逸尘居然难得温柔地笑了笑。 蔺即川打开了内室的门,立刻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屋内的摆设一点没变,只是蒙着一层灰。书架上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册,蔺即川走过去拍了拍书架,立刻腾起了一阵烟尘。 “不行,太多灰了!”蔺即川皱着眉头道。 任逸尘捏了个法决,凭空吹来一阵风,很快将灰尘扫出了窗外。 蔺即川拍了拍手戏谑道:“幸好你没对着我们吹。” 他抽下书架上的一本描红册,那是小时候蔺泓教他们写字用的,上面涂满了他与任逸尘稚嫩的笔迹,一横一撇一捺,看起来有些歪歪扭扭的,很多时候都是蔺泓抓着他们的手写的。 “诶,这不是你自己写的么?”蔺即川指给任逸尘看,那三个软趴趴的字明显就是小孩子依照字形“画”出来的。 任逸尘嘴角抽了抽:“找你要找的书吧。” 蔺即川于是开始专注地翻找起来,当他停下来打算歇一歇时,才发现任逸尘不知道怎么竟然不见了。 “这家伙又跑去哪里了……”他嘟囔道,翻开了一本很眼生的蓝皮册子。 他看了一眼,立刻就顿住了。 那上面满满的写着他的名字。 蔺即川、蔺即川、蔺即川……一个又一个,一遍又一遍,字迹从幼稚到沉稳,墨迹从旧到新。 他的手微微颤抖地抚摸着泛黄脆弱的纸张,仿佛能够投过这些纸,看到从前的任逸尘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时候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从来没有理解过任逸尘的心。 蔺即川将蓝皮册子塞进了衣襟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转眼间,暮色四合,蔺即川点起了灯,他还是没找到蔺泓留给他的最后一本儒门经典。但他也不想再继续找了,蔺即川拿着灯笼走到外面去,惊讶地发现任逸尘原来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那棵树上。 “喂……”蔺即川喊了一句,见任逸尘没理他,便也飞身上了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任逸尘看也没看他一眼,他手边摆着一个敞开的小纸包,里面是几颗黑不溜秋的东西。 蔺即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们童年时期经常吃的酸梅糖。 “你……你刚才是出去买酸梅糖了?”蔺即川犹豫道。 任逸尘嗯了一声,侧过脸平静地看着他。 蔺即川拈起一块酸梅糖放进嘴里,仍然是熟悉的味道,酸味过后就是淡淡的回甘,让人越吃越上瘾。 晚风习习,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坐在树上,一边吃着酸梅糖一边看着远方的山景。 “你,真的喜欢吃酸梅糖么?”蔺即川问道。 任逸尘笑了下:“嗯。” 蔺即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你不喜欢,就和你不喜欢穿白衣服一样。” “也许吧,但是总有一日我会喜欢上的,比如现在,我已经喜欢上吃酸梅糖,也习惯于穿白衣,这些都是从前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妥协的东西。”任逸尘漫不经心道。 “是吗?那你也改变得太快了。”蔺即川道。 任逸尘看了他一眼:“不,这不是因为改变的快或慢,这是因为我想去改变,所以我尝试了,而且我成功了。” 蔺即川好笑道:“嗯,所以你觉得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么?” “我并没有这样说。”任逸尘淡然道,“很多事情你以为会一直保持原样,但其实日久天长,海枯石烂,它还是会改变的。” 蔺即川不再说话了。 两人看着山脚下那逐渐点起的万家灯火,都陷入了沉思。很久之后,蔺即川才道:“喝酒吧!” 他飞身而下,去到了原来的地窖里,将蔺泓遗忘在里面的几坛子女儿红统统搜刮了出来,拍开封泥,凛冽酒香扑鼻而来。 “来,喝吧。”蔺即川举起一坛冲树上的任逸尘示意道。 任逸尘便下了树,拿起了另一坛子酒也闷头喝了起来。 很快,几坛子酒都被两人瓜分干净了。任逸尘酒量实在不行,已经双颊通红、眼神迷离,连步子都开始歪歪扭扭了起来。反观蔺即川只有一点儿迷糊,眼光却还是清明的。 “哈!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蔺即川指着快要趴在桌上的任逸尘笑道。 任逸尘抬起头,茫然地看了哈哈大笑的蔺即川一眼,随即不满地撇了撇嘴,摇摇晃晃地就想往房间里走去。 蔺即川丢下空了的酒坛跟了上去,就见任逸尘一直把自己稳稳地放倒在了床榻上后才安然睡去,蔺即川不禁微笑起来,坐在床边凝视着他的睡颜。 任逸尘、任逸尘、任逸尘。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这个名字,有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个发如鸦羽的倔强小孩子,有时候是那个冷淡傲气、剑术精湛的单薄少年,最后他还是看向了彼时彼刻正香甜地睡在床榻上的青年。 那时候他总爱和任逸尘打打闹闹地玩笑,但他绝没有想过,自己的师弟会那样喜欢他。诚然他也是喜欢任逸尘的,但那在一开始还是有点不一样。 然而现在呢? 蔺即川忍不住这样问自己。 他真的会改变吗?就和任逸尘从此喜欢上吃酸梅糖、习惯于穿白衣服一样,对任逸尘也像是他对自己那样子的爱吗? 任逸尘闭关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要年复一年的做橘子灯呢? ……也许,他果然是希望有谁能再次摘下树上的灯吧。 哪怕迟了点,哪怕灯已经不再亮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任逸尘不是说过,等这些灯熄灭后,他就要给他再做橘子灯吗? 蔺即川仿佛着了魔,他悄悄伸出手去,轻柔地摩挲起任逸尘的脸颊。 任逸尘被他蹭得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师弟呀……”蔺即川叹息似的俯下身去,贴在任逸尘的额头上,颤抖地印下了一个吻。 他的睫羽抖得不像样子,过了一会儿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马上抬起头来,慌张地替任逸尘掖好了被角。 他快步走了出去,推开房门让夜晚的清风吹醒自己昏胀的头脑。 床榻上的任逸尘在蔺即川走出门后,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第二日清晨,任逸尘走出房门就看到蔺即川在把那些发霉的书册一本本都拿出来放在阳光底下晒。 “那些被师尊带出真儒成学的儒门经典都被我找到啦。”蔺即川见他来了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任逸尘沉默地点了点头。 蔺即川又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枚烟花:“你看,这个居然还在。” 任逸尘才发现那是以前蔺泓给予他们的求救烟花。 “不知道还打不打得出来……”蔺即川嘟囔道,随意地捏了个决。 没想到那烟花竟就自顾自飞上了天空,炸出了烟火。 蔺即川和任逸尘面面相觑。 “……原来还能用啊。”蔺即川笑道。 任逸尘望了一会儿天上逐渐消散的烟花,突然道:“你说,师尊会不会看到烟花就来找我们了?” 蔺即川闻言也双眼发亮:“诶!对哦!如果他真的还在……”他顿住了,冲任逸尘无奈地笑了下。 两人站在原地等了半天,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影。 “算了,等我把这些书晒好搬回去后,我们就回真儒成学去找神竹秀要回最后一条红鲤鱼吧。”蔺即川道。 于是,他们又待到了第二天早晨。任逸尘再度幻化出了斩雪剑,两人便乘着剑往意贤都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爸爸们收藏,马上完结了,有兴趣可以看看我的新文哦 ☆、第69章 近几日天气稍冷,故而空中的风吹在身上也是一股瑟瑟的寒意。蔺即川不由得朝任逸尘的后背靠了靠。 “……”任逸尘想了想还是解下来自己的外袍递过去,蔺即川连忙道:“不用……”却被任逸尘不容置疑地裹在了衣袍里。 当两人快要落地时,任逸尘忽然道:“抓紧我的手。” 蔺即川不明所以,当他刚抓住了任逸尘的手时,斩雪剑马上一个俯冲,吓得蔺即川立刻抱住了任逸尘。 两人来到真儒成学已是午时,蔺即川请门口的儒生回去通报,过了一会儿便得以进入。 在路过卷鲤门时,蔺即川特意停下来再次寻找了一遍,却发现那幅仅存的蔺泓的书法作品已经被人收下去了。 贤君舍内,唐多令难得有了忙碌的一面,正在低头批阅宗卷,见了蔺即川和任逸尘到来并没有什么反应。 “主事,这些是师尊留下来的儒门经典,您看看有没有遗漏。”蔺即川捧上书册道。 唐多令只是随便拣起几本看了一眼:“嗯,汝们可以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道了个谢便出来了。 “怎么了?”任逸尘见蔺即川有些恍惚,便开口问道。 蔺即川道:“无事,我们赶快去找神竹秀要回最后一条红鲤鱼吧。” 只是他们站在偌大的真儒成学里,根本就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蔺即川眼明手快拉住了过路的一个儒生:“请问一下,神竹秀大人他在哪里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那名儒生奇怪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道:“神竹秀大人?要么在春秋讲学场,要么在桃李天下内罢。汝们找他做什么?” “无事无事,你能不能给我指一下这两个地方的位置?”儒生便好心地给他们指了两个方向,蔺即川打了个哈哈,拉着任逸尘就匆匆走了。 事实上神竹秀并不在这两个地方。 他与多梅仙正带着平淑外出求医。 “平淑,再坚持一下……”神竹秀替还在发烧的平淑在额上盖上湿毛巾,哀求似的轻声说道。 平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勉力伸出手来松松握住了神竹秀,那滚烫的温度烧得神竹秀一阵心慌。 外面驾车的多梅仙猛地一拉缰绳,马匹嘶鸣一声停下了,他连忙掀开车帘,帮着神竹秀把平淑搬下了马车。 然而,医馆内的众多大夫都看了个遍,所说的无非都是差不多同样的话语。 神竹秀的心渐渐冷了下去,他仿佛溺水之人抓紧最后一块浮木一样抓紧了平淑无力的手。 “没用了没用了,回去吧。”最后一个大夫也摇头说道。 多梅仙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神竹秀,咬咬牙道:“吾们去下一间医馆!” “……师尊,”平淑挣扎着睁开了双眼,他道:“不用麻烦啦,吾们回去罢。” 神竹秀沉默半晌,终于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嗯,吾们回去罢。” 他平静地看向多梅仙道:“梅君,走吧。” 多梅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汝在说什么?” “吾说,回去真儒成学罢。”神竹秀又说了一遍。 下一刻他就被多梅仙揪住了衣襟:“汝在说什么?!汝是要放弃了吗?!” 神竹秀没有掰开他的手,只道:“梅君,他已平白得了十七年了,如今,若是缘分将尽,吾便放他走。” 他的眼中聚起了泪,最终滴落在多梅仙手上。 “……随便汝。”多梅仙沙哑着嗓音松了手。 回程的路上,三人都不再说话。 当他们来到桃李天下时,才发现蔺即川和任逸尘都站在门外等候。 “汝们为何在此?”神竹秀问道。 蔺即川道:“那个,归兄,听闻你手上有一条特殊的红鲤鱼是吗?” 神竹秀蹙起眉:“啊……是的,怎么了?” “抱歉……此事不知从何说起,但那条红鲤鱼对我师弟特别重要,能否……能否把它交给我们?”蔺即川小心翼翼道。 神竹秀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在平淑耳边问了句,见他点头才道:“嗯,那便请汝们进来罢。” 多梅仙与神竹秀将平淑搬回了床榻上,神竹秀又从多宝阁上取下了那个琉璃盏,将它递到了蔺即川手中。 “谢谢。”蔺即川感激道。然后便与任逸尘打算离开。 神竹秀望着床上的平淑,叹了口气。 他对多梅仙道:“不然,还是吾去恒沙沽命用命格换罢……” 刚走到门口的蔺即川与任逸尘闻言突然顿住了。 “等等,”蔺即川忍不住询问道:“归兄,你刚才说什么?恒沙沽命?!” 神竹秀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蔺即川看了看虚弱的平淑,又看了看憔悴的神竹秀。 “……你想用命格交换他的生机吗?”蔺即川道。 “嗯。”神竹秀道。 此时,床榻上的平淑出声道:“师尊……不要这样。” 平淑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靠在床柱上低声道:“师尊,就算一定要这样做的话……也要吾自己……汝不要这样。” 神竹秀心疼道:“平淑……” 蔺即川和任逸尘看了都有些心酸。 平淑握住神竹秀的手,刚想说什么时,一阵雪白的雾气突然在房间中翻涌起来,众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都眼睁睁看着白雾一寸寸蔓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蔺即川道。他的手在白雾朦胧中被任逸尘抓住了,他震了一震,忽然有些心安的感觉。 待到雾气消散过后,一位手执秤杆的青年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 “是汝!”多梅仙惊讶道。 夜白藏微笑道:“是。我前来询问平淑,是否欲与我做交易。” 平淑的眼睛亮了亮:“汝就是能够交换命格之人么?吾愿意。” 神竹秀拉了拉他的袖子,转向夜白藏问道:“等等,如果卖出命格了会怎样?” 夜白藏温声道:“不会怎样,平淑命格尊贵,分量足够让他换取健康的身体。” 平淑朝神竹秀微笑道:“师尊,不用担心。” 夜白藏走到床边,令平淑躺了下去,指尖轻点他之眉心,顿时代表平淑命格的光团被夜白藏牵引而出,他又将光团一分为二,一部分收好,一部分重新回归平淑的眉心处。 不一会儿,平淑慢慢地睁开眼睛,视线对上床边眼圈微红的神竹秀,把手从暖烘烘的被子里伸了出来。 神竹秀心里紧张得要死,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师尊放心,吾没事。”平淑苍白着脸笑了笑,心里的快乐几乎要满溢出来了。 此时夜白藏外袍上的枯木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一寸寸的抽枝发芽,很快那些娇艳的花蕊儿就爬到了衣襟处。蔺即川兴致勃勃地盯着看了半晌,最后由衷地赞叹:“简直是变戏法嘛!” 对于他的夸奖,夜白藏矜持地颔首微笑。 他顿了顿,又向蔺即川和任逸尘说道:“对了,你们是否见过了翠……” 话未说完,他就像是一股融入空中的雾气一样逐渐变得透明起来,最后又在房间里神奇地消失了。 “翠……?”蔺即川咀嚼着这个字,忽然明白过来:“他是想说翠亦苍?!” 任逸尘几乎都快忘记了关于优昙梵声所说的那个名为翠亦苍的男人。 蔺即川道:“师弟,他为什么要问我们是都见过了翠亦苍?” “……不知道。”任逸尘低声道。 “对了,这最后一条红鲤鱼,要怎么才能回到你的身体里呢?难道我们要再去圣佛天找那些和尚吗?”蔺即川头疼道。 任逸尘刚想说话,突然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控制不住地就要倒下,蔺即川赶紧扶住了他,却见任逸尘身体里隐隐发出诡异的淡红色光芒,竟是那其他两条红鲤鱼将要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的模样! “师弟!”蔺即川只能眼睁睁看着任逸尘疼得靠在自己身上,他根本无力阻止任逸尘的命理正在逐渐流失。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翠色衣袍之人骤然出现,反手一推,就将三条红鲤鱼全都归入到了任逸尘的身体里! “你?!”任逸尘惊讶道:“翠……翠亦苍?” 蔺即川从未见过这个人,却对他莫名其妙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与翠亦苍对视良久,所有的线索犹如珠子在脑海中串成一段,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翠亦苍平静地看着他们,唇瓣微启,最终还是选择了闭目幻形―― “……师尊。” 蔺即川和任逸尘不约而同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眼前的翠亦苍变了面目,赫然是从前与他们相处了许多年的蔺泓。白面无须,双眉微八,目露慈光,嘴角轻往下撇,梳着简单的发髻。 不一会儿,翠亦苍又变回了他原本的样子。 “小……”他顿了顿,还是道:“蔺即川,任逸尘。” 两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蔺即川咬住唇,退了几步走到了一边。任逸尘只是冷冷地看着翠亦苍,一动不动。 这种被人骗了这么多年的感觉并不好受。 翠亦苍也知道,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们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吗?我今天就都告诉你们罢。” “出去说吧。”任逸尘率先走了出去。 蔺即川默默跟在他身后,看也不看翠亦苍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跪谢看到这里没有取收爸爸们,明天最后一章了,今天圣僧玩心吗发表了哦 ☆、第70章 在任逸尘诞生之时,翠亦苍便发现了他的存在。 天煞孤星的命理吸引了翠亦苍的注意,他便打算等到任逸尘稍微长大一点后,再亲自上门向他的父母讨要。 他在等待任逸尘从婴儿长大的这段时间里,又意外地收留了孤儿蔺即川。 他当时想着,养一个孩子以后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是不错的,便暗中把蔺即川当成了继承人培养。 任逸尘四岁时,他就以蔺泓的身份前去任氏中药堂将他带走了。 而关于顶云善枝坐化时手里莫名出现的菩提子,便是翠亦苍的另一场局。 传统贮存收买来的命理的方法是用以象牙雕琢而来的缚命球,下面再吊上缚命玉来保存,然而这种方法很容易使命理流失。翠亦苍发现顶云善枝手里的菩提子却是最好的容器,只要他拿到菩提子,使他成长为菩提树后,就可以以这棵树上的菩提子来贮存命理。 但后来翠亦苍没想到,优昙梵声为了追回这颗由顶云善枝坐化时的顿悟所化的菩提子与他周旋许久,翠亦苍后来答应归还,但由计生计,扬言除非优昙梵声能够找到天煞孤星的命理,并将之卖给他。于是优昙梵声找到任逸尘时,恰逢中药堂灭门案,任逸尘心灰意冷,认为是自己的天煞孤星命理害死家人,便听从翠亦苍的诱导卖掉了命理,失却了记忆,被翠亦苍带去了黄泉碧落交汇处。而优昙梵声虽得到了菩提子,却悟出这颗菩提子的因缘,加之心有不忍,便将它给了任逸尘借命。 这是翠亦苍没有料到的。 后来他拿到了天煞孤星的命理,便回到了黄泉碧落交汇处,再也没有见过蔺即川,而由于缚命球失了功效,导致任逸尘的三段命理流失,翠亦苍无法,只得再告知于优昙梵声,令他协助回到人间的任逸尘。 “那你和儒门到底是怎么回事。”蔺即川听完后只问了一句。 翠亦苍道:“从前我收过一位名为蔺泓的制琴者的命理,他后来为了赎回那段命理,便以自己制作的那把名琴听夜交换。后来我曾有一段时间蛰伏于真儒成学,用的就是他之身份。随后,逸曲莺与我交易,听夜便到了她手中。” 蔺即川冷笑道:“所以卖琴根本就是你在骗人,你最初收留我、骗走任逸尘,都是有自己的目的。” 任逸尘看了他一眼。 “师弟,我们回去吧。”蔺即川半句话都不想和翠亦苍说了,拉起任逸尘就走了出去。 翠亦苍站在他们身后,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任逸尘一路被蔺即川拽着没有半点反应,直到走出了真儒成学的大门,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蔺即川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低声道:“……真没想到。” 他抬眼拍了拍任逸尘的肩膀:“走吧。” 任逸尘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走吧。” 这段路他们一起走过,如今也应一起回家。 踏上斩雪剑时,蔺即川看到了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方走出真儒成学的翠亦苍,他也正抬起头看着他们。 师尊,再见。 蔺即川无声道。 神竹秀自贤君舍内走出来时,就见多梅仙站在门外等他。 他见状便想要努力地微笑一下,却遭来了多梅仙的白眼。 多梅仙嫌恶地一挥手:“干嘛呀汝?别摆出那幅吾有苦衷的模样,汝要真心想走,有人能够拦住吗?” 神竹秀苦恼地瞪着他。多梅仙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上去真是可恨又可爱。 神竹秀向聂淮裳和唐多令提出了离去,两人商讨了一阵子便同意了。 “竹君,吾们尊重汝的决定。”聂淮裳平和道。 平淑听闻后,执意要跟着他一起走。神竹秀犹豫半晌,终于答应了。 多梅仙邀他离去前往他之梅君苑一趟。 两人以茶代酒对饮,许久之后,多梅仙才道:“保重。” 神竹秀笑了笑:“吾会的。” “对了,”多梅仙又漫不经心地从身旁的琴套里取出一把琴:“吾把逸曲莺的名琴听夜借来了――汝不是说过想听吾弹琴吗?” 简直不可置信!神竹秀打了个寒颤:“逸曲莺?名琴听夜?汝是不是和她做了什么肮脏的……” 多梅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吾只是和她打了个赌。”神竹秀关心地追问:“什么赌?” “与汝无关,不听就滚出去。”多梅仙哼了一声。 神竹秀愣了愣,苦笑了下,将衣襟里的那把绘着霜雪墨竹图的丝绢扇子取了出来道:“梅君,大家相识一场,此物便留予汝做个念想罢。” 话音刚落,平淑就在门外道:“师尊,吾们可以走了。” 神竹秀嗯了一声,眼眶有些微红。 “走走走,别哭哭啼啼坏了吾弹琴的兴致。”多梅仙接过那把竹木扇随意地插进衣襟里,不高兴地背过身去开始调弦,神竹秀听出来是《折杨柳》的调子。 汝这又是何必?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再说任何话了。 一曲《折杨柳》结束,神竹秀站起身,道:“梅君,吾走了。” 多梅仙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梅君,吾走了。”神竹秀固执地又说了一遍。 “……”多梅仙终于开口道:“一路走好。” 他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那里面包含的感情,神竹秀又岂能不知? “保重。”他只道。 然后神竹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淑,走吧。”他来到门外,对平淑吩咐道。 一路上不断有儒门弟子向他们敛衽致礼,直到走出了真儒成学的大门,平淑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难过地问:“师尊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神竹秀摊开空荡荡的双手,看着上面牵牵绊绊的纹路说:“吾怎么能够?” 事到如今,他还怎么配当清正磊落的竹君子? “师尊……”平淑几乎哽咽,他已经从神竹秀处听闻了自己的身世。 神竹秀握住平淑微温的手,感觉两人掌心的脉络一寸寸顺服贴合,仿佛余生都将纠缠着生长在一起,开出柔软的花。 这也就足够了吧。 蔺采正在家晒被子的时候,就见蔺即川和任逸尘两人踏着斩雪剑而来。 “哇!师叔你的剑好帅!”蔺采赞叹道。 “呃,师弟……你,你要留下来吗?”蔺即川看着任逸尘犹豫道。 任逸尘不置可否。 那晚,待蔺即川和任逸尘都回房睡去后,任逸尘独自一人离开了。 他们原来的家里,那株橘子树上的橘子统统被任逸尘连夜带到了青云镇。他就坐在院子里,回想着从前蔺即川所做过的那样,在那石桌上一点一点地将所有的橘子都做成了橘子灯,然后挂在了院子里的桂树上。 还有一盏橘子灯被他挂在了房檐下。 第二日蔺即川醒来走出房门时,就见到了满树的橘子灯。它们在阳光下虽然闪耀不出自己微弱的明亮,却仍是安静地在树上散发出光辉。 蔺即川的双眼立刻就模糊了。 在朦胧泪眼中,他看到任逸尘白衣负剑,站在挂满了橘子灯的树下。 青云镇上最近出现了一名俊美的青年,他总是与蔺道长一起结伴出现,两人看起来似乎关系很好。这引起了青云镇上许多未婚姑娘们的强烈兴趣,导致了街上粉光脂艳的女孩子们一时之间竟多了不少――她们大部分都是想一睹那名青年的面容,然而看了也没用,蔺道长会微笑着告诉她们,此人是他之师弟,并且早已名花有主,烦请各位不用再打听他是否婚娶。 姑娘们闻言便少不得唉声叹气一番,然后又将目标转向了尚未长成但也依然风姿卓越的小蔺道长,毕竟他们都是一家人,近水楼台也能得个月不是吗? 所以自从任逸尘在青云镇上落脚之后,小蔺道长反而更受姑娘们的欢迎了,导致他现在出门都时刻想要戴上幕离,买个菜也像是在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 猪肉摊上的四姑娘见了蔺采就打趣道:“小蔺道长,你最近可是青云镇的香饽饽呀!” 蔺采苦恼道:“别说了,我买完菜就走。” 恰好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路过猪肉摊,一见蔺采在这买猪肉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摩肩擦踵的,差点把蔺采挤到了地上摔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待她们走后,蔺采方才唉声叹气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四姑娘很不同情地扑哧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酒窝:“我看蔺道长出游返乡后变了不少。” “是啊,”蔺采拍了拍身上的灰,“这都得谢谢师叔。” 蔺即川和任逸尘并肩行走在山路上,两人走累了就飞身上树歇一会儿,眺望眺望远方的风景。 “师弟,吃糖么?”蔺即川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乌黑晶莹的酸梅糖。 任逸尘微笑着拈起一颗放进嘴里,两人各自的手都被握在对方的手里,犹如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一样被妥善保护着。 这也就足够了吧。 蔺即川和任逸尘确实无法奢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那对他们来说也是八千里路云和月――有些太远了。在任逸尘诞生之时,翠亦苍便发现了他的存在。 天煞孤星的命理吸引了翠亦苍的注意,他便打算等到任逸尘稍微长大一点后,再亲自上门向他的父母讨要。 他在等待任逸尘从婴儿长大的这段时间里,又意外地收留了孤儿蔺即川。 他当时想着,养一个孩子以后来继承自己的衣钵也是不错的,便暗中把蔺即川当成了继承人培养。 任逸尘四岁时,他就以蔺泓的身份前去任氏中药堂将他带走了。 而关于顶云善枝坐化时手里莫名出现的菩提子,便是翠亦苍的另一场局。 传统贮存收买来的命理的方法是用以象牙雕琢而来的缚命球,下面再吊上缚命玉来保存,然而这种方法很容易使命理流失。翠亦苍发现顶云善枝手里的菩提子却是最好的容器,只要他拿到菩提子,使他成长为菩提树后,就可以以这棵树上的菩提子来贮存命理。 但后来翠亦苍没想到,优昙梵声为了追回这颗由顶云善枝坐化时的顿悟所化的菩提子与他周旋许久,翠亦苍后来答应归还,但由计生计,扬言除非优昙梵声能够找到天煞孤星的命理,并将之卖给他。于是优昙梵声找到任逸尘时,恰逢中药堂灭门案,任逸尘心灰意冷,认为是自己的天煞孤星命理害死家人,便听从翠亦苍的诱导卖掉了命理,失却了记忆,被翠亦苍带去了黄泉碧落交汇处。而优昙梵声虽得到了菩提子,却悟出这颗菩提子的因缘,加之心有不忍,便将它给了任逸尘借命。 这是翠亦苍没有料到的。 后来他拿到了天煞孤星的命理,便回到了黄泉碧落交汇处,再也没有见过蔺即川,而由于缚命球失了功效,导致任逸尘的三段命理流失,翠亦苍无法,只得再告知于优昙梵声,令他协助回到人间的任逸尘。 “那你和儒门到底是怎么回事。”蔺即川听完后只问了一句。 翠亦苍道:“从前我收过一位名为蔺泓的制琴者的命理,他后来为了赎回那段命理,便以自己制作的那把名琴听夜交换。后来我曾有一段时间蛰伏于真儒成学,用的就是他之身份。随后,逸曲莺与我交易,听夜便到了她手中。” 蔺即川冷笑道:“所以卖琴根本就是你在骗人,你最初收留我、骗走任逸尘,都是有自己的目的。” 任逸尘看了他一眼。 “师弟,我们回去吧。”蔺即川半句话都不想和翠亦苍说了,拉起任逸尘就走了出去。 翠亦苍站在他们身后,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任逸尘一路被蔺即川拽着没有半点反应,直到走出了真儒成学的大门,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蔺即川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低声道:“……真没想到。” 他抬眼拍了拍任逸尘的肩膀:“走吧。” 任逸尘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走吧。” 这段路他们一起走过,如今也应一起回家。 踏上斩雪剑时,蔺即川看到了下方走出真儒成学的翠亦苍,他也正抬起头看着他们。 师尊,再见。 蔺即川无声道。 神竹秀自贤君舍内走出来时,就见多梅仙站在门外等他。 他见状便想要努力地微笑一下,却遭来了多梅仙的白眼。 多梅仙嫌恶地一挥手:“干嘛呀汝?别摆出那幅吾有苦衷的模样,汝要真心想走,有人能够拦住吗?” 神竹秀苦恼地瞪着他。多梅仙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上去真是可恨又可爱。 神竹秀向聂淮裳和唐多令提出了离去,两人商讨了一阵子便同意了。 “竹君,吾们尊重汝的决定。”聂淮裳平和道。 平淑听闻后,执意要跟着他一起走。神竹秀犹豫半晌,终于答应了。 多梅仙邀他离去前往他之梅君苑一趟。 两人以茶代酒对饮,许久之后,多梅仙才道:“保重。” 神竹秀笑了笑:“吾会的。” “对了,”多梅仙又漫不经心地从身旁的琴套里取出一把琴:“吾把逸曲莺的名琴听夜借来了――汝不是说过想听吾弹琴吗?” 简直不可置信!神竹秀打了个寒颤:“逸曲莺?名琴听夜?汝是不是和她做了什么肮脏的……” 多梅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吾只是和她打了个赌。”神竹秀关心地追问:“什么赌?” “与汝无关,不听就滚出去。”多梅仙哼了一声。 神竹秀愣了愣,苦笑了下,将衣襟里的那把绘着霜雪墨竹图的丝绢扇子取了出来道:“梅君,大家相识一场,此物便留予汝做个念想罢。” 话音刚落,平淑就在门外道:“师尊,吾们可以走了。” 神竹秀嗯了一声,眼眶有些微红。 “走走走,别哭哭啼啼坏了吾弹琴的兴致。”多梅仙接过那把竹木扇随意地插进衣襟里,不高兴地背过身去开始调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帷灯匣剑 作者:少女癖 弦,神竹秀听出来是《折杨柳》的调子。 汝这又是何必?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再说任何话了。 一曲《折杨柳》结束,神竹秀站起身,道:“梅君,吾走了。” 多梅仙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梅君,吾走了。”神竹秀固执地又说了一遍。 “……”多梅仙终于开口道:“一路走好。” 他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那里面包含的感情,神竹秀又岂能不知? “保重。”他只道。 然后神竹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淑,走吧。”他来到门外,对平淑吩咐道。 一路上不断有儒门弟子向他们敛衽致礼,直到走出了真儒成学的大门,平淑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难过地问:“师尊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神竹秀摊开空荡荡的双手,看着上面牵牵绊绊的纹路说:“吾怎么能够?” 事到如今,他还怎么配当清正磊落的竹君子? “师尊……”平淑几乎哽咽,他已经从神竹秀处听闻了自己的身世。 神竹秀握住平淑微温的手,感觉两人掌心的脉络一寸寸顺服贴合,仿佛余生都将纠缠着生长在一起,开出柔软的花。 这也就足够了吧。 蔺采正在家晒被子的时候,就见蔺即川和任逸尘两人踏着斩雪剑而来。 “哇!师叔你的剑好帅!”蔺采赞叹道。 “呃,师弟……你,你要留下来吗?”蔺即川看着任逸尘犹豫道。 任逸尘不置可否。 那晚,待蔺即川和任逸尘都回房睡去后,任逸尘独自一人离开了。 他们原来的家里,那株橘子树上的橘子统统被任逸尘连夜带到了青云镇。他就坐在院子里,回想着从前蔺即川所做过的那样,在那石桌上一点一点地将所有的橘子都做成了橘子灯,然后挂在了院子里的桂树上。 还有一盏橘子灯被他挂在了房檐下。 第二日蔺即川醒来走出房门时,就见到了满树的橘子灯。它们在阳光下虽然闪耀不出自己微弱的明亮,却仍是安静地在树上散发出光辉。 蔺即川的双眼立刻就模糊了。 在朦胧泪眼中,他看到任逸尘白衣负剑,站在挂满了橘子灯的树下。 青云镇上最近出现了一名俊美的青年,他总是与蔺道长一起结伴出现,两人看起来似乎关系很好。这引起了青云镇上许多未婚姑娘们的强烈兴趣,导致了街上粉光脂艳的女孩子们一时之间竟多了不少――她们大部分都是想一睹那名青年的面容,然而看了也没用,蔺道长会微笑着告诉她们,此人是他之师弟,并且早已名花有主,烦请各位不用再打听他是否婚娶。 姑娘们闻言便少不得唉声叹气一番,然后又将目标转向了尚未长成但也依然风姿卓越的小蔺道长,毕竟他们都是一家人,近水楼台也能得个月不是吗? 所以自从任逸尘在青云镇上落脚之后,小蔺道长反而更受姑娘们的欢迎了,导致他现在出门都时刻想要戴上幕离,买个菜也像是在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 猪肉摊上的四姑娘见了蔺采就打趣道:“小蔺道长,你最近可是青云镇的香饽饽呀!” 蔺采苦恼道:“别说了,我买完菜就走。” 恰好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路过猪肉摊,一见蔺采在这买猪肉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摩肩擦踵的,差点把蔺采挤到了地上摔个狗吃屎。 好不容易待她们走后,蔺采方才唉声叹气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四姑娘很不同情地扑哧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酒窝:“我看蔺道长出游返乡后变了不少。” “是啊,”蔺采拍了拍身上的灰,“这都得谢谢师叔。” 蔺即川和任逸尘并肩行走在山路上,两人走累了就飞身上树歇一会儿,眺望眺望远方的风景。 “师弟,吃糖么?”蔺即川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块乌黑晶莹的酸梅糖。 任逸尘微笑着拈起一颗放进嘴里,两人各自的手都被握在对方的手里,犹如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一样被妥善保护着。 这也就足够了吧。 蔺即川和任逸尘确实无法奢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那对他们来说也是八千里路云和月――有些太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爸爸们我完结了,有兴趣可以看我的新文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