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荆地棘》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天荆地棘》作者:木三观 文案: 风流侯爷不慎落马变总受……1VN 小侯爷冷酷无情,出生高贵,占有欲强,器大活好,并且具备多年的总攻经验,但是有一天,他死了……然后活了过来 雷点:万人迷受,渣受,三观不正 作品标签:名门望族 架空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强强对抗 HE 第1章 在柳祁咽下了毒药的那一刻,作为天潢贵胄小侯爷的他已经死了。柳祁从此没了,世上却多了一个人叫常自碧。 明明一步一步将他逼得家破人亡、身败名裂的是太皇太后,但说要风光大葬、珍而重之的也是太皇太后,这太皇太后甚至在他的棺木旁怆然涕下,满口的说损失了国之栋梁。 直到火烧一样的痛感从胃部点燃,他在无边的黑暗中被巨大的疼痛撕扯得清醒过来,他都不敢完全相信神医常无灵给他的是假死药。他总觉得常无灵没必要为他在太皇太后那儿搞阳奉阴违的那一套。一旦被太皇太后发现了,那常无灵的命是保不住了。 他当时还暗暗为常无灵的处境而担忧过,现在却只盼着常无灵去死,赶紧的。 常自碧其实不是在遭受凌辱之后才产生恨意的。常自碧刚醒来,皮肉都是剧烈的疼痛,痛了一个月,拆绷带的时候,对着菱花镜看,镜中的人已经不是柳祁了,镜里头是一张漂亮得男女不分的脸。常自碧看到这张脸就已经开始恨常无灵。就是类似于整容整坏了想砍医生的那种感觉。 更别说之后的事。 常自碧现在浑身一丝`不挂,像一尾白肉鱼那样,双手被粗麻绳吊起来。他的脚尖绷紧的话,还是能点到地面的,但是这样反而更难受。被挂了半天,他的手臂已经酸软得很,常无灵仍在旁边看着。常无灵的皮肤颜色比较深,明明是个终日把自己关在药馆不见天日的人,不知为何皮肤就是黝黑的,他眼瞳的颜色就更深了,像是墨一样。 常自碧不记得自己被吊在这儿多久了,但他倒很佩服常无灵也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对面,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常自碧到很想暴起大叫:“到底干不干?你不干我不干!”但他现在倒不大敢这么跟常无灵叫板,因此他讨好地说:“您光看着做什么?” 无疑,常无灵很喜欢常自碧柔顺的样子,但不代表他次次都会买账。这次常无灵就不肯买账,只淡然地继续做着,但目光却似毒蛇一样在常自碧光裸的肌肤上游移。常自碧觉得常无灵病得不轻,心中对常无灵厌恶得很,但为了少受些苦,他又讨好地说:“我想要您。” 每次他真挚地说,我想要您,心里真正的话都是,我想要您死。 常无灵总喜欢把他锁起来做,似乎这样就能够完全掌握主导的地位。常无灵慢慢地挪到常自碧的背后。那常自碧的手臂被吊得酸了,为了借点力气,那脚尖绷紧着点地。不想常无灵从背后握住他被抽过骨头的细腰,往后一抬,那双腿也站不住了,顿时悬空了。常自碧忽然有些无措,双脚不自觉地晃动起来。他这种无助的反应显然取悦了常无灵,常无灵的胯下又硬涨了几分。 自碧却讨厌无助的自己,但这些年他已被调教得很温顺,先于思考的,他就已经顺着常无灵的动作将臀`部翘起来,那常无灵刚刚一直看着被吊起的无助的自碧,已是欲`火焚身,也懒得再忍耐,便顺着自碧的迎合,将胯下昂扬插进那早已适应欢爱的甬道里。 自碧的身体,不是柳祁的身体了。骨头被动过手脚,不仅是脸庞变了,连腰部也细得似不盈一握一样,那后`穴在性`事中柔软湿润,比他那张嘴巴更能侍奉,总逢迎得常无灵欲仙`欲死。那被改造过的自碧,也在这种性`事中分外沉醉,一时连恨那常自碧都不记得,哪里知道天地,只知道挺着那臀`部,柔顺地承袭着对方剧烈的抽送。 但常无灵总舍不得让自碧太过沉迷,像现在这样,他就忍不住握住自碧的阳`具。那阳`具在二人开始调教不久,就已经被常无灵折磨坏了,任是自碧再沉迷肉欲,那东西也不能抬头,软垂着在胯间,在常无灵看来倒是十分可爱。因此常无灵将那软软的阳`具握住,又用力掐了一把。 就算那儿不能用了,但始终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那么一掐,钻心的痛立即传上了自碧的脑袋,自碧一张潮红的脸顿时失去血色,但也是因为吃痛了,后`穴也是猛然一缩,吸得常无灵甚为爽利。常无灵趁机抖动两下,便在里头射了出来。 第2章 常无灵是太皇太后最信任的大夫。 他并不入太医院,也不侍奉别的达官贵人。实际上,他大概也不是很喜欢讨好那个年事已高又心胸狭窄的妇人,只是唯有讨好了这天下间权势最大的女人,他才可以保证一个极好的研究环境。也可以保证常自碧挣不开他的束缚。 对外而言,常无灵是个医术近乎于妖术的大夫,常自碧则是一个品貌端庄的朝廷命官。二人乃是表亲兄弟。无灵为兄,他自碧为弟。 常无灵甚少出门,常自碧得空就爱往外头去。一开始常无灵还会限制常自碧,后来渐渐就算了,只要自碧不要去见柳祁的旧情人就可以了。 当年柳祁有权有势的时候,玩男宠玩得全京师都闻名。说到男宠的储备量,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那娈童的数量说出来,常人听了都要肾痛。唯有这个柳祁玩得开心,玩得轻松,玩出水平,玩出风格,当然,现在他那孽根都被常无灵玩坏了,也没得弄个什么花样。 说起来,京师盛传,当今的中书令大人也曾经是柳府的男宠,后来柳府败落,他脱了贱籍从良,考取功名,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中书令姓魏,单名一个略字,端的是珠容月貌,行动似玉水清流,说是个普通民男出身,他就过于精致了,若说他曾为娈童,却又没那些脂粉俗气。 湖水清澈,湖边尽是无边柳色,水榭上,常自碧剥着手中的果子,那陪酒娇娥忙来,要帮他剥,他微笑着拒绝了,又道:“姑娘青葱一般的手指,哪里能干得了这个?”谁知道常自碧心里想的是不能让这个臭婊`子碰他吃的东西。他素来是个恶毒至极的人,他有时也会寻思这奸险恶毒到底是使他沦落的罪魁、还是让他成功的法宝。 那娇娥乃是一个著名的官妓,见得达官贵人也多,却只说常自碧从来是个君子。她又斟了一壶酒,正站起来要说什么,却见中书令魏略大人款步而至。柳祁死了好久,也没人再提起魏略乃是柳祁的男宠了。魏略如今这丰神俊貌,不知倾倒京中多少女子。那娇娥又婉转一笑,只道:“魏大人也来了。” 他在此,魏略到此,可谓是偶遇。这种偶遇让常自碧有点头痛。每次他见过魏略,回去都会被常无灵收拾一顿。常自碧便故意别开视线,一边漫不经心地咬着手中酸酸甜甜的果子。魏略忽然到了他的身边,声音清亮地说:“太傅大人。”常自碧轻轻抬起头,装得有些吃惊地说:“魏大人也来了?” 魏略在他的座位旁边坐下,笑着说:“太傅也爱来赏青啊?”常自碧答道:“也就出来,散散闷气。”常自碧说着,又看了看魏略,却见魏略笑得轻轻的,模样好似个心思细密的君子。谁还记得多年前,魏略在柳府里还是个骄横至极的少年,偏偏有柳祁将他捧在手心里,内府里没有一个人敢惹他,都说这个娈童最为俏丽漂亮又最为恶形恶状。 柳祁离府了一阵子,回去的时候,却又听见娈童告状,说魏略对他人恶语相向,言语之恶毒可使得那个受骂的人要投井。柳祁闻言,问道:“投了没?”那个娈童一愣,却道:“什么?”柳祁又问道:“投了井了没?”那娈童愣了愣,才说:“好不容易拦下来了。” 柳祁是一个坐拥男宠无数的汉子,同时也是一个公务繁忙的男子,他没太多时间分给这些小打小闹。莫说是没有投井,就是真的淹死了,他也不见得有空去看一眼。他如果要抽空,还是觉得去看看魏略比较好。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想。 他想什么就做什么,就是要潇洒,不然他争权夺利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 魏略彼时还是个少年,身量较为削薄,宽大的绫罗袖子里伸出白生生的手,手里拿着一条翠色的孔雀羽毛,百无聊赖撩拨着雕花鸟笼里的金丝雀。柳祁见他的样子,一阵恍惚。 如果时光能够回去,他可能不会再指使常无灵将魏略削骨改容。那时常无灵还是柳祁的家臣,魏略则是常无灵首个削骨换皮的案例。不得不说,即使是第一次,手工有些欠缺,但已经很让柳祁满意了。魏略原本那张脸已经看不见痕迹,五官轮廓都变得和柳祁意中人的分毫不差。魏略却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是别人的脸。他以为自己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也以为自己自然的就能得到柳祁的宠爱。 柳祁轻轻拥住了魏略,魏略才慌张地回过头,看见是柳祁,却冷冷地哼了一声。看着魏略那傲慢的样子,分明与记忆中那个美人的样子重合了,柳祁眼神更为柔和,语气也很温柔:“你倒是越发傲慢了。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可恶。”这明明就是柳祁故意养出来的,他要一个模样、性格都是那个样子的娃娃。然后他就要到了,没什么难的。 魏略便笑道:“我只怕爷是来拿我的错处的!”柳祁轻轻一笑,说道:“哦?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魏略不愿意申辩,便扭过头去,不肯说话。他原想说是那个人先来轻贱他,他才回击的,但这样的辩解却显得俗套又无力,他索性不说。柳祁心里倒很明白,却说:“你不说,就我说了罢。”魏略咬了咬唇,说:“你爱说就说!”柳祁便道:“你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可是不是错?”魏略闻言一怔,那柳祁又抱紧了他,说道:“别为些不值得的人气坏自己的身子。”魏略哪里料到柳祁说的是这个,鼻头一酸,一颗心忽然又软和了,说道:“如果他真的跳井了可怎么办?”柳祁不以为意,抚慰道:“不过发送几两银子的事,你难过什么?”魏略当时就愣住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记忆中的魏略,是个飞扬跋扈的少年。和眼前这个清雅的青年判若两人。 常自碧打量着这位中书省的魏略,心里暗道:装的,都是装的。 心狠手辣的柳祁不也能装成这个温润柔和的常自碧吗? 常自碧又咬了一口果子,这果子脆生生的弹得牙肉也有些疼了。常自碧皱起眉来,看了看水里游着的鱼儿,忽然又听见魏略跟他说:“太傅在想什么?”常自碧答道:“我在想以前的事。”魏略闻言,脸上一阵波澜,却又很快平伏,只笑道:“这也奇怪。太傅似乎从来不提自己过去的事,像是根本没有往事可言一般,有时我都觉得太傅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常自碧对于魏略这试探性的言语感到厌烦,但他仍扮演着那个有礼貌的君子角色,故只能微笑不语。 魏略却说起了皇帝废后的事,只道:“皇上打算废后,也不知阁下是什么想法?”这个少年天子想要废后,谁能给意见,不过意见最大的还是当属太皇太后,谁叫太皇太后是皇后的亲姑奶奶。常自碧自然知道这件事是近日朝野的焦点,可他实在不想探讨,只道:“这是皇上的家事,做臣子的可不好说。”魏略闻言一笑,说:“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只是昨天皇上问起来了我的看法。”常自碧这才对此次谈话产生了兴趣,问道:“那魏先生是怎么说的?”魏略微微一笑,答道:“也是可巧,我也就说了您刚刚的那句话。”魏略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点狡黠的神色,露出少年时的样子来。这看得常自碧有些恍惚,半晌说道:“陛下必不能对此话满意。”魏略却道:“说得好像您能对我这话满意一样。” 少帝确实对魏略的应答不大满意,但他也深知这位年轻的臣子不敢说什么话。只是魏略刚好在御书房递送,少帝心中想起这么一件事,便顺口问起而已。当魏略习惯性地客套说“臣不敢言说皇室家事”后,少帝就说了:“嗯,朕知道了。”魏略一时就怔住了,似乎才想起少帝的风格就是这样的。少帝向来寡言,偶尔跟他说起一句话,魏略却这样把天聊死了,真是活该一直被常自碧踩在头上。也是可叹,他和常自碧明明是同一届科举考入的,但常自碧似乎总事事压他一头。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常自碧想着天子意图废后的事情,心情不觉有些愉快。少帝隐忍了那么久,终于向外戚发难了。少帝自登基,从来对太皇太后言听计从,这是他头一回挑战太皇太后的权威。常自碧真是急不及待地想看太皇太后倒霉。 魏略一直看着常自碧唇边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说话。 魏略想起柳祁说过的话:“得了个好的玩物,喜欢的那几天自然捧在手里宝贝一样的供着,过了那股劲儿,该怎样还是怎样。到底也不过是一个玩意儿。”魏略这样转过头一想,自己就是那个玩意儿了呗。 第3章 直到柳祁临死之前,魏略都不大敢问那句俗套的:“你爱过我吗?”他感觉问出这句话无异于自取其辱,故他看着卧病的柳祁,问道:“你后悔吗?”柳祁有些不解地看着魏略:“什么?”魏略自嘲一笑,道:“看来小侯爷是不认识‘后悔’两个字的!”柳祁当时病痛缠身,只虚弱地一笑,说道:“我只是没听明白略儿的意思。” 略儿……明明做过那么无情的事情,柳祁说出“略儿”这个词儿的时候,语调还是温柔得叫魏略心痛。魏略说过要把柳祁狠狠报复,将他踩在脚下,但看到他落魄,却又忍不住关心。这是不是犯贱?既然犯贱了,就一贱到底,做人就是该这么从一而终、初心不负! 魏略定了定神,问道:“你有没有后悔辜负过我?”柳祁闻言,温柔地说:“当然。”魏略看见柳祁如此温暖斯文、气定神闲,便知道这是谎言了。那柳祁又继续那暧昧的语调,压着嗓子说道:“我从不知道世上只有你这样爱我。若我知道了,当初……唉,当初的事说来也无济于事了。我只望你把我忘了,不要再记恨我,也不要放不下,这对你都不好。但我对你是至死不忘的——虽然我也离死不远了。”魏略怨恨自己此刻的清醒,柳祁说得那么婉转柔顺,他为何不傻兮兮地相信了就好了? 柳祁知道魏略想要什么答案,便给了他。是不是真话根本不重要。 实际上,柳祁也没认真思考过到底有没后悔对魏略做的事。现在常自碧回想起来,仍觉得没什么好后悔的。他甚至会自我中心地说:“魏略当时不过是花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的娃娃。如果不是我,魏略不过就是在别的地方为奴,肯定不会有今天的造化。” 真正让柳祁感到“后悔”的,那就是傅魅。可能世上还是有轮回的。柳祁在傅魅自杀后将他救回,却将他换皮成另外一个人,企图完全霸占他。柳祁倒不曾想到,自己的缺德事居然启发了常无灵。报应不爽,这些祸患通通落回到柳祁头上。也是如此,柳祁才知道自己对傅魅做的事是多么的不可原谅,怪不得傅魅总恨他。 但现在不同了,傅魅以为柳祁已经死了,便也没那么多仇恨。常自碧那么温和,又会说话,大概能让傅魅喜欢吧? 全京师都知道,傅魅是金太尉的情人,傅魅在京师便是横着走,大家也只能避让。只是横着走也太累了,傅魅喜欢坐轿。一顶软轿,轿帘要滚金边,轿顶要有宝石,最好在日光下能够耀眼生光,谁曾想到清俊优雅的太尉养着一个俗不可耐的男宠。 傅魅从轿子里走出来,眨着那双嵌在脸上显得过大的眼睛,观赏着两岸的风景。当初动刀的时候,医者就质疑说傅魅天生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如果把脸庞削得太小太尖,眼睛会显得很大很奇特,但柳祁十分坚持。毕竟柳祁才是老板、是大佬、是官爷、是甲方,医者只能够无条件服从他的审美。最终出来的效果,虽然说有些诡异,但却又确实离奇的好看。 傅魅看见魏略、自碧二人,那乌灵灵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你们也在呀?”魏略一边掰着手里的糖糕,一边笑道:“敢情这儿是傅郎包起来了,我们都不能来?”旁人听见魏略这么说话,肯定以为他讽刺傅魅,唯独傅魅与他是多年的交情,习惯了他这夹枪带棍的言语。且傅魅看着魏略这样的神态,总能想起以往无拘无束的自己,便一点不计较,反而高高兴兴的,说道:“若是我包了这儿,那肯定是谁都不能来——除了你们两位。” 魏略早习惯了傅魅这些腔调,爽朗地笑起来,只他又忍不住要用眼光余光去瞟自碧,却见自碧也是满脸笑容。常自碧斟了差,将杯盏往傅魅边上一推,说道:“这儿的春茶极好,傅郎可以尝尝。”傅魅便接过来吃下,又说:“果然好茶。”常自碧不觉唏嘘,若他还是柳祁,傅魅难能轻易就吃下他给的吃食,还一点防备都没有? 魏略对傅魅说道:“你倒自在,却不见太尉?”傅魅便道:“他去了邵郡军营巡视了,大概好几天都不会回来。”魏略才似想起来这么一回事。那常自碧却道:“太尉倒放心得下你一个人。”傅魅笑道:“他有什么放心不下?这儿天子脚下的,我又那么大的一个人,光天化日的还能丢了不成?” 这话真不好乱说,还真的就丢了。 傅魅原本坐着软轿回去,那顶轿却在穿过六指儿巷的时候停下来,再没出来。人们在六指儿巷里面找到了轿子,却没找到人。 倒是常自碧看见了。常自碧倒希望自己没看见。 傅魅就躺在常家医馆里。即使紧闭双目,那浓厚睫毛构成的阴影也展示了傅魅的眼睛多么大。常自碧站在这床榻旁边,难得地露出了惊色。常无灵看着常自碧的反应,细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常自碧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倒很快冷静了下来,说道:“哥,这是干什么?”常自碧名义上是常无灵的族弟,人前人后也是以兄弟相称。 无灵答道:“我说过了,他的皮、骨都是师父做的,我想揭开看看,我做的比他的差在什么地方。”常自碧心中暗呼不妙,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却道:“按您说的,岂不是要将魏略也弄过来才好对比?”无灵却道:“也不用费这个功夫。我做的我自己记得。” 常自碧觉得常无灵这个举动太过不寻常。 自碧想起当年在柳府,由于是个丫头养的,十分不得宠,从小遭人欺负。他当时还小,根本不懂得怎么应付。他的奶妈却让他息事宁人。柳祁却道:“息事不一定能宁人!让人觉得好欺负,只怕越退让越不安生了!”奶妈却道:“这还是得看的。”柳祁便问:“看什么?”奶妈答道:“你不能看别人做了什么样的事,而该看别人为什么做这件事。”柳祁明白了,夫人养的孩子能欺负姨娘养的孩子,姨娘养的孩子只能欺负他这个丫头养的了。他不够惨,对方的自尊心就得不到满足,若他越要顽抗,便越遭欺侮。所以他每每被欺负都故意演出可悲懦弱痛苦的模样,对方便心满意足,久而久之他的顺从使人丧失欺负的欲`望,他甚至会帮这些庶子找其他更弱势的、更好玩的目标,以跟班的姿态去一起蹂躏他人。渐渐地,他竟也靠着这种小伎俩从受害者荣升加害者的一员了。 动机比行为更重要。 常自碧认真地考虑常无灵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认为常无灵真的是为了研究傅魅的骨头皮肤才把人绑来的。不然,常无灵一早就可以这么做了。常自碧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又不敢确认。他只说:“我倒不觉得您这个行为足够明智。”无灵闻言果然露出了怒色。常自碧从他的反应又确认了几分,便话锋一转,说道:“他死不足惜,我担心的是您。”无灵脸色又和缓了一些,说道:“哦?难道你是怕太尉找我寻仇?” 自碧露出一丝惊讶,问道:“难道您真的不怕太尉?”无灵冷笑道:“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又何须害怕?”自碧却道:“除非他死了,否则他就是掘地三尺,也会将谋害他心上人的凶犯找出来。难道您要将太尉也杀了吗?”无灵却道:“我可没这本事,我只需要将手脚弄干净就够了。” 常自碧的目光轻轻移到了傅魅的脸上,傅魅睡得倒很安稳,看来无灵是用了猛药。那常自碧迅速将目光收回,心中计算着每一个微弱的可能。 常无灵是在考验我吗? 自碧一直对无灵的行为感到难以理解,看不透对方的动机,对于自碧来说是特别烦心的。他看不穿对方的目的,就会有点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才好。他原以为常无灵帮助他,是为了成全其主仆情谊。可事情很快就变了味,那常无灵根本没打算做他的忠仆。在常无灵侵犯他的时候,他想过常无灵喜欢他的可能。但又觉得不对,常无灵对他很残酷,又从不会亲吻他、爱`抚他,只将他当成器具一样摆弄,虽然表现出一定的占有欲,但似乎与爱无关。 常无灵似乎对自碧长久的沉默有些不耐烦,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自碧这才确认下来:“常无灵在等我的回应。所以他感兴趣的不是傅魅,是我。” 第4章 自碧这才抬头看着常无灵,慢悠悠地说:“我想说的已经说了。”常无灵挑起眉,说道:“你建议我不要动他,因为他是太尉的心上人?”自碧给了他一个确认的点头。那常无灵却冷笑说:“到底是因为他是太尉的心上人,还是因为他是你的心上人?” 果然。 常自碧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又轻轻地眨了眼睛。常自碧忽然觉得很好笑,但他又极力忍耐着那亟待爆发的笑声,因此他喉咙里发出了不自然的咕噜声。听起来有点像猫的呼噜声,有时常自碧睡得香了也会发出这个声音来。常无灵其实很喜欢这个声响,可他才不会说出口。 常自碧忽然跪了下来。跪倒,对于常自碧来说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他从来很容易跪,虽说是侯爷家的儿子,但真的是从小跪到大,这一点在无灵看来是无法理解的,因此无灵颇为震惊。在惊讶过后,无灵心中掠过一阵恼怒:“你这是在求我放过你的心上人吗?” “是。”常自碧动了动喉结,压下了满心的笑意,缓缓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柔情,“我求您放过您自己。” 无灵大为震惊,又是一阵的烦躁,烦躁得像是掉进了有一百只田鸡在此起彼伏呱呱叫的池塘里。呱呱呱——呱呱呱——呱你妈!无灵暴躁至极,抓起台面上的薄身刀刃,要往傅魅身上刺去。常自碧也是吃了一惊,他只道常无灵的性情果然别扭得天上地下仅此一家,老羞成怒的样子也激烈得与众不同。 谁家公子害羞起来会捅人? 就咱们常家的。 常自碧连忙拉住无灵,又说道:“哥!”无灵听了这句软软和和的“哥”,心头也是棉花一样。到底常自碧每次服软的示好示弱,都能让常无灵心中那片池塘风荷珠露倾倒不已。然后常无灵就会开始干他,猛烈地干,将他干到要死要活的。 常无灵的皮肤太黑,所以脸红起来不明显,加上那做作的摆谱,让常自碧一直没看出来无灵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常无灵冷哼一声,想将常自碧挣开,但又没下得去狠心将他推撞在地,便任由常自碧的手挽着自己的臂,故作冷硬地俯视着半跪的自碧。那无灵道:“你还骗我?你果然是舍不得傅魅!” 常自碧似乎已经解开了心底的谜团,一时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的心底是冷酷的,但眼底却布满柔波。纵驰欢场的他比谁都会暗送秋波,送多了就腻了,送少了又淡了,柳祁总能把这个尺度把握得不多不少,似仕女图上的眉峰,端的是不浓不淡。 自碧没说话,只是保持着那个神色,静静地看着常无灵。 就这样轻易地将常无灵击败。 常无灵终究是将那把刀放下来,转而用手捂住了自碧的眼睛。常无灵恶狠狠地说:“你瞪着我做什么?”自碧的眼睛被捂住了,便用嘴巴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说:“我瞪您了吗?我都不知道。”常无灵才不信他不知道,这个柳祁,从一开始就是骚里骚气的。 从他们认识的一开始就是。 有的人的骚,是骚在皮肉上,柳祁的骚,是骚在骨子里。 这话是常无灵说的。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嗯,在心里说的。 当时常无灵还是不敢跟小侯爷叫板的。常无灵一直在山里跟着一个叫石药的巫医学习各种近乎黑科技的医学。石药似乎是得罪了什么权贵,在侯府的庇护下才能活下来,并且手握大把资金进行研究。石药是个天才,常无灵也是。所以石药对常无灵还是比较好的,毕竟常无灵聪明有天赋,更难得的是心无旁骛。比不得那些熬不住寂寞的小伙子,常无灵一心一意想的就是怎么样提高自己的医术修为。因此,将常无灵举荐给小侯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侯爷认识了常无灵之后,就对他大加赞赏,还说他比石药更符合自己的需求。主要是因为石药是个很有医德的人,常无灵却不大知道医德是个什么东西。 石药毕竟是个和尚,把学医当成功德在做。常无灵则是把行医当成一种艺术。艺术是没有对错的。 小侯爷提出什么新奇的想法时,石药都会说人命关天别闹了我的小侯爷,常无灵则会说放着我来看我的表演。小侯爷最后会更喜欢谁,结果可谓是一目了然。 当初小侯爷买了魏略回来,觉得他的身量体格很适合改造成替身的样子,石药却拒绝做这件事,说这个改容的手术还没有成熟。倒是常无灵自告奋勇,帮魏略动了刀,出来的效果还不错,虽然说把魏略的脑子搞坏了,让魏略失忆了还落下头痛的毛病。但小侯爷觉得失忆了更好,愉快地给常无灵一个五星好评。 后来傅魅自焚,烧得皮肤都烂了,小侯爷将傅魅扛到石药面前。石药亲自操刀,将傅魅救了回来,并且帮他换了一张皮。小侯爷开始指着那个傅魅说,希望这儿怎样、那儿怎样。常无灵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小侯爷如获至宝那神采飞扬的样子,眉梢眼角都是春暖花开的喜悦。小侯爷甚至还问:“能不能把他也弄失忆?当然头痛病就可免了。”石药嘴角颤抖,说:“不能!” 柳祁知道自己长得好,柳祁也善于把握别人的喜好,所以他总能现出个讨人喜欢的样子来。就算常无灵只是柳祁家养的职员,但因常无灵高超的业务水平和较高的不可替代性,柳祁对常无灵也是比较温柔客气的,也会尽力地露出可亲的样子来。尽管故作柔和客气,但骨子里的傲慢是不改的,这个样子,不知咋的,常无灵就觉得很骚。 小侯爷很骚。 骚在哪儿? 说不出来。 得出的结论就是他骨子里就是骚的。 骚里骚气,呸。 第5章 常无灵到底没有开了傅魅的颅。 也如常自碧所愿的,没有伤到傅魅一根头发。柳祁自化身为常自碧以来,一直被常无灵折磨着。他原本只是将常无灵对他的欺辱,当成只是常无灵单方面的发泄。怎么看,常无灵都是个心理状态不大正常的人,过分拘谨,过分的自我,又过分的无趣。常无灵在山里长大,跟着石药学医,生活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伴侣,他生命里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类似于娱乐或者发泄的渠道。柳祁以为自己就成了这个渠道。 现在常自碧忽然醒悟了过来。 在他醒悟过来之后,一切就变得顺利得多了。 他想让常无灵按他的意思行动,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常无灵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原本他还拿着刀可以捅傅魅,原本常自碧还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常自碧跪着,说道:“我不敢说。”常无灵不知道他不敢什么,他却觉得现在胆怯的人明明是自己。那常无灵甩手就给了常自碧一个耳光,打得他的脸颊红红的。 常自碧抬起头来,眼汪汪地说:“您想怎样就怎样吧。” 常无灵冷道:“你又骗我,我想开了傅魅的颅,你怎么就不让了?”常自碧便道:“凡是做过的事,必然会有把柄留下,只看在找得仔细不仔细。如果傅魅死了残了,太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常无灵便道:“我把他带来了这儿,没有人知道,除非你告发我,谁又能知道是我?” 常自碧却道:“这世间没有‘天衣无缝’,从来都是‘百密一疏’。太尉在朝是辅政之肱股大臣,在外又是统领天下总兵的大将,难道怎么都查不动这一桩命案吗?再说了,就算他没有证据,只要生了疑,有了宁枉勿纵的心,要您的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常自碧说得是句句在理,而且一句没捎带傅魅,字字都似在为常无灵的安危操心。就好像真的是傅魅死不足惜,只怕害了常无灵一般。 常无灵冷哼一声,却道:“你倒口若悬河,刚才还说不敢说呢!”柳祁一愣,又低下头来,只道:“我不敢说的也不是这个。”常无灵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你不敢说的是什么?”柳祁却仍不肯说,只道:“哥,您就听我一句劝。不要难为自己。现在收手,还是可以善后料理的。” 常无灵拉着柳祁往外走,柳祁闹不明白常无灵还想做什么,只勉力支撑着。但他如今只是个文弱书生,已不是当初那个健武少将了,只被拖着往外挪。那常无灵将他拖到外头,又将他丢到池塘里。那池塘原是养着荷花的,故泥泞甚多,可谓是一片泥沼。柳祁冷不防被丢进去,也是有些惊讶,但倒也不怕,他原来就胆大,又会水,不怕这些的,只迅速地攀住了池塘边缘,满脸不解地仰视着常无灵。 常无灵说道:“你泡这儿冷静一下,待想清楚了要说什么,再来找我。”说完,常无灵转身就走了。那常无灵的步子很稳健,从他的身量和行动可以推测,这常无灵是练家子。柳祁第一次见常无灵的时候就知道他应该是会武的,不过石药和尚也是会武的。那石药说练武最能强身,所以弟子们都习武,柳祁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常无灵平常做事,细心又灵巧,倒看不出武人的样子,不想这股蛮劲儿都用在房`事上了。 常无灵的脚步是往主屋的,与傅魅所在的屋子方向相反,这倒让柳祁放下心来了。他泡了在池塘里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确实不够冷静。尽管他能应对一切,但涉及了傅魅的性命,他心底还是太过急切,总想着将傅魅救出来。 池塘的水漫过了柳祁的肩膀,柳祁仰头看着一层一层的荷叶,心思似荷叶上的水珠一样抖来动去,不得安宁。忽然之间,那天上也是乌云密集,霎时间便是无数的水珠从天上降下,毫无留情地打在了柳祁仰着的脸庞上。柳祁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耳边又是哗啦啦的响声,似乎是雨珠撞着荷塘的声音。 常无灵原在屋里捣着药,忽然听见窗外的雨声,也是一阵恍惚。他似才想起柳祁在荷塘里泡着,却想着,活该他多泡久一点,冷冷他发热的头脑。却是常无灵的头脑先发热起来,常无灵站了起身,往外走了去。他猛一推门,却见一个瘦弱的青年站在门外,浑身都被雨水沾湿,更显得体态纤毫毕现,那脸上全是水,漆黑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脸色更白。这是柳祁,被他亲手改造过的,好看的不得了的柳祁。 常无灵喉头轻微了动了动,才发出了类似责骂的声音:“你傻了不是?”柳祁似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常无灵。常无灵受不了他这样无助的目光,便别开了头,看着庭院里被打得乱颤的树叶,又说:“你站在这儿多久了?”柳祁轻轻答道:“并不是很久。”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很容易就被雨声覆盖,但常无灵还是听清楚了,常无灵问道:“为什么不进屋?” 柳祁却微微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常无灵恨不得摇着柳祁的肩膀,大吼:“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大声地再说一遍,敢不敢?”但常无灵没有,常无灵冷冷地说:“那你回去继续泡着吧。” 柳祁闻言一怔,半晌又扭过身去,确实是一副想回去继续泡着的样子。倒是常无灵看着柳祁满是泥的鞋袜,叫住了他,还是让他入屋了。柳祁轻轻一笑,蹲在了屋檐下,说道:“我在这儿就可以避雨了。”这样的柳祁,神态柔弱,语气天真,真的似个人蓄无害的孩子。 常无灵倒有点懊悔给柳祁这个相貌,倒使柳祁更具有迷惑性了。 柳祁半闭着眼睛,就在屋檐下乖乖地蹲着,水珠从他的头发末尾滴下来,滴在常无灵的心里。常无灵仍紧抿着嘴唇,半天却终于开了口:“你到底想说什么?”柳祁始终知道,这不在于柳祁想说什么,而在于常无灵想听什么。柳祁埋没起嘴角的笑意,淡淡地说:“我不想说了。” 常无灵气得发抖,却仍然一副棺材脸:“不想说就别说。”柳祁知道常无灵口不称心,便仍忍不住笑意,唇畔隐隐有些上翘,看起来似一只猫。常无灵看着他的神态,愣了愣,半晌有些气恼地要转身回屋,柳祁却道:“我说出来你也不信的。”常无灵似完全没察觉自己像是被柳祁的一言一语牵着走的木偶,仍完全依照柳祁心意地回过身来,问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 柳祁轻轻一叹,说:“我觉得自己有病。”常无灵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是有。”柳祁倒忍俊不禁,却道:“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里的。”常无灵却道:“这个你也一直有。”柳祁倒也不好反驳,却道:“我记得以往傅魅总很无奈地问,柳祁到底喜欢我什么?他对柳祁已经足够无情和鄙夷了。柳祁说,他就是喜欢这种无情和鄙夷。”常无灵闻言一愣。柳祁又悠悠说道:“现在倒是淡了。”常无灵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跳得像琵琶曲《十面埋伏》那么激烈。柳祁看着常无灵的眼睛,用极轻柔的声息和极坚定的语气说:“又不像我对你,越来越浓。”这“越来越浓”,四个字说得极为清晰,却又极为暧昧,好像喝醉之前呵的最后一口气。常无灵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柳祁又垂头一叹,说道:“你总说我是贱`货,我都不得不承认了。我真贱啊。”最后这句话,柳祁说得又凄楚又疲惫,说完他就缓缓地合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雨声仍在,啪嗒啪嗒地在屋檐边上,屋檐下还是柳祁,一言不发。二人的沉默维持了好一阵子,常无灵安静了许久,才说:“你起来。”对于常无灵的命令,柳祁总是很服从,因此柳祁便站了起来。常无灵扶住了他的肩膀,手心沾满了衣服上的水。柳祁睁开眼,直视着常无灵,半晌,柳祁又闭上眼,仰起头,踮起脚,将冰冷的唇印在常无灵的嘴上。 他们二人交`合多次,如今才是第一回 亲吻。 柳祁耳边全是纷乱的风雨,但常无灵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常无灵从来不知道恋人间的亲吻是怎么回事,倒是柳祁认真地教学。舌头如何描摹唇齿的轮廓,舌尖与舌尖间如何轻薄地游戏,那柳祁都言传身教,使常无灵很快懂得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常无灵初次亲吻,倒很积极,又乐意学习,双手将柳祁按进自己的怀里,低着头一直亲吻,很快就夺回主导权,肆意地侵占着柳祁的口腔。柳祁默默地仰着头,脖子有些酸,嘴唇也有些疼,却忍着没有抗议。 === 常无灵的初吻! 第6章 在他俩头一回亲吻之后,便是自柳祁成为常自碧以来,头一回没有上锁的亲热。 以往每一次交`合,柳祁都是被锁着的,那常无灵总是从背后闯入,犹如野兽一样,像是炫耀一样的控制着柳祁,侵占他的身体,每次都像发泄、像凌辱。 如今他们的身体却有许多接触,常无灵觉得自己第一次离柳祁那么近。柳祁躺在地上,身体完全敞开着,冰凉的胸膛贴着常无灵的胸膛,似是心跳都能连在一起。原本常无灵将柳祁的双腿抓在手里,但后来觉得使不上力,那常无灵才放开柳祁的脚腕,双手撑在地上,不想柳祁的双腿立即缠上常无灵的背,小腿上柔软的肌肤一直摩擦着常无灵的肉`体。常无灵忽然觉得很快活,这比将柳祁抓着或是锁着都有趣得多。 柳祁没有被困着,是自愿地张开双腿,自愿地用细长的腿将常无灵的背勾住,自愿地抬着臀`部,迎合着常无灵每一次猛烈的撞击。柳祁随着常无灵的动作,发出极为动听的呻吟,好像很快乐又好像很痛苦。常无灵才发现,这样的姿势可以让他更好的观察柳祁的神情,柳祁皱着的眉头,咬着的下唇,都显得艳丽无比。但尽管快活得一阵颤栗,柳祁下`体还是软垂着的,看着倒很可怜,因此常无灵甚至考虑让柳祁的阳痿病好起来。 常无灵疯狂地挺送着,感受着那紧实腔道包裹的快感。这快感倒是相互的,柳祁的身体极为敏感,他也不是什么在乎廉耻的人,只用力得扭着腰,卖力地呻吟,又软声哀求道:“快一点!啊!哥,给我快一点!”常无灵听得浑身都要炸开一样,一下一下猛烈地送入最深处。柳祁尖叫着,似是快死了一样,双腿仍紧紧地缠着常无灵的腰。常无灵也忍不住放了出来。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最后,柳祁轻轻地呼吸着,好似好累,又好似轻松了。常无灵压在柳祁的身上,不自觉地蹭了蹭柳祁的侧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个动作是多么的亲密。 柳祁素来知道,满足之后的男人是最好说话的。但他也知道,有些男人对于枕边人分外多疑。大概常无灵属于后者,故柳祁并不敢唐突地提起傅魅的事。不过,他也相信常无灵属于大多数男人,在满足之后总是更好取悦。故柳祁伸手轻轻圈着常无灵的黑发,细声说道:“其实我喜欢这样。”常无灵现在对柳祁嘴里的“喜欢”两个字分外敏感,瞬间就抬起头来,问道:“喜欢怎样?”柳祁笑弯着盈盈的眼睛:“这样。”常无灵只觉喉头一阵发紧,却又觉得不满足起来,抄起了柳祁的细胳膊细腰,又鏖战一场。 柳祁却忍不住说:“地板凉。”二人在地板上都不知做过多少回了,倒是没一两次在床上正经做过才是真的,柳祁从未抱怨过一回,如今常无灵听了这话,冷笑道:“你倒娇气起来了。”柳祁便默然不语。那常无灵搂着柳祁的身子,确实觉得这肌肤冰凉,又道:“你身子冷着,我抱着也不舒服。”柳祁便将头搁在常无灵肩上,说道:“可不是。”那常无灵无奈地将柳祁抱起,放到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去。 这还是柳祁头一回上常无灵的床。柳祁在柔软的被褥里轻轻的吟哦着,像只慵懒的猫,可那微微翘起的眼角和闪满精光的眼眸,却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又得意,又满足,又漂亮,又狡猾,这个样子,骚里骚气。 常无灵一边入侵着柳祁的身体,一边评价着:“骚狐狸。” 常无灵像是不知疲倦一样,那窗外的雨都已经歇了,他还未歇,一味地在柳祁身上逞凶斗狠,逼得柳祁节节败退,从床上滚到地上,发出冬瓜掉地上的咚咚声。常无灵一把将他捞起来,翻了过去,又从后面顶进去。柳祁和常无灵交`合虽多,但甚少见常无灵如此投入和放纵。 原来平时常无灵还是有点理智的。 柳祁无力地哼哼两声,只说:“哥,您饶了我吧。我要死了……”他明明知道这样的求饶根本不顶用,还可能火上浇油,可实在没办法。常无灵到底摸了摸柳祁的脸,只觉柳祁的额头滚烫起来,方住了手,脸上倒有一闪而过的懊悔的神色。 柳祁见状,终于安详地合上了眼睛,像是死去一样。常无灵明知他只是累了要合眼,但心神仍然有些慌乱。柳祁忽然想起,他当初刚死而复生,就一直被常无灵玩弄。常无灵不知从哪儿学来那么多折磨人的手段,将柳祁弄得生不如死。倒不是柳祁要死,但身子确实顶不住,那常无灵才开始为柳祁解绑。后来柳祁仍然消瘦,病情也不好,似是心病难解,那常无灵才终于答应让他进入书院,考取功名。 常无灵倒发现了,柳祁是鱼,那权力就是水。柳祁这一辈子都在汲汲于权力,从未放弃过的往上爬,在这途中无论他遇到多少不测和险阻,他都不会气馁,也不会被风雨所摧残,反而越战越勇。但将他绑在家中,无论如何好吃好穿的,他也会在瞬息间枯萎。常无灵根本不愿意柳祁再入名利场,但却不得不如此。 柳祁如今躺在床上,身上发着热,常无灵不担心这点小病会把他折磨死,只是看着柳祁难受,他仍忍不住有些不快。 常无灵虽为医者,却很少这样照顾人。他静静思考,这一辈子从小在石药门下长大,似乎还没见过普通情人是怎么相处的。倒是石药有个朋友是个药王,也是隐居山林的高人。石药那时带着常无灵一起去拜会这位药王。那药王是个中年男子,面目和身形在常无灵的记忆中很模糊,倒记得是个很健朗的人,不像一般中年男人那样体虚。药王有个伴侣,是个柔美的男子。那时候常无灵才第一次知道男男是可以有这样的关系的。 石药与常无灵在药王家中下榻,那常无灵半夜起来,听见男子细碎的呻吟声。那常无灵便轻手轻脚地往那声源走去——平常的话,常无灵断不会做这种事。那常无灵可谓是对他人极度漠不关心的一个人,也没什么这方面的好奇心,然而正是当夜,青春期的他好不容易萌动了一回,忍不住循声去探究。 灯火是闪烁的,却仍映得黑漆漆的铁链发着寒光。那柔美的男子扭动着腰肢,雪白的肌肤是一道又一道的红彤彤的鞭痕。药王用脚踩着男子的下`体,好像是很看不起他一样,碾压了几下,那男子却闭着眼睛,发出了类似痛苦的声音,但身体还是很顺从的。药王对他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这些行为好像是一个无情的酷吏,那男子又似是个受尽欺辱的囚徒,可他俩的眼波间都是醉人的爱意。 常无灵一时深受触动,只道:原来男子间是这么一回事啊。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常无灵也渐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然而已经回不去了。在对柳祁的暴力征服中,常无灵才能给获得那点安全感。只要柳祁解开了锁链,就似仍是那翩翩风度的公子,举手投足都是惹人生厌的怡然自得,仿佛他从不为谁而改变。明明他已经被常无灵彻底地改造了一回,但常无灵仍感觉不到自己对柳祁的控制和占有。好像没有,除了锁着柳祁,击打柳祁,冲击柳祁。在痛苦中绝望地高`潮、无法自拔地流泪、违背心意地被愉悦灭顶,这样的柳祁,才是属于常无灵一个人的。 然而,满目柔情的、可怜又天真的,这样的柳祁,是不是也只有常无灵见过呢? 柳祁并不知道常无灵在这一晚是如何辗转反侧,但柳祁倒是睡得很好。不知是因为太累了还是病了,还是因为他已经不再恐惧常无灵了,他睡得分外安稳,醒来的时候已经退热,但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他从卧室起来,走到外间,看见常无灵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严肃又认真地整理着手头上的病案。 常无灵听见脚步声,才缓缓抬起头,看柳祁赤着脚,站在门边,似是有些惺忪,那常无灵又觉得有些心痒,但却考虑到柳祁的状况,压抑了一下自己,说道:“你坐下。”柳祁依言坐下。常无灵装作认真整理病案的样子,一边说:“我让人给你告假了。”柳祁皱起眉,他非常不愿意缺席早朝,但仍点了点头,说:“谢谢哥。”常无灵又说:“我叫人把饭送进来。” 柳祁却道:“金太尉什么时候回来?”他不直言傅魅,只问金太尉,暗示的意味却也十足。常无灵冷哼一声,说道:“你放心。”说了“你放心”三个字,柳祁就真的放心了。其实柳祁相信常无灵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太皇太后手下工作那么久。这太皇太后么,柳祁是见识过的,权势极大,心眼极小,侍奉的人动辄得咎,那常无灵无官无职的,却掌握着太皇太后的生死,又叫太皇太后十分信任,可见是很不易的。 所以这次常无灵抓了傅魅,才叫柳祁很是不解。 常无灵又说:“其实是有别的人要绑傅魅,我把他救了回来,你信吗?”柳祁闻言一惊,却道:“哥说的,我当然信了。只是谁有这个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干这种没王法的事?”常无灵冷笑道:“那就是不信了?”柳祁又道:“为什么不?而且我信不信有什么打紧的,只看太尉信不信。”常无灵却道:“太尉是个好说话的。”柳祁也笑了,笑容中却有几丝冷意:“谁不知道太尉待人宽厚、生性豁达,只是不知怎的,开罪过他的人都死了。”常无灵闻言一怔,却似讥笑一样:“你说小侯爷柳祁吗?”柳祁一笑,说:“也不止是他罢。”说着,柳祁又对常无灵柔声说道:“我倒不希望您开罪他。”常无灵便道:“你放心,我谁都不开罪。” 这话倒是不假,常无灵入京以来,身居这个太皇太后心腹的位子,却真的是谁都不开罪——当然,除了柳祁。 在朝廷各个大臣而言,公认脾气好的确实是金太尉。当然,大臣们脾气真的软乎乎的人还是不少的,但都是为势所迫,唯独是太尉大人掌天下兵权,又是辅政大臣的身份,为人也很和气,所以大家才赞扬他。说到底,小人物的好脾气是不作数的。 常无灵和金太尉见面的次数很少,但常无灵总能一眼认出他。说到底,长成金迦蓝这样的人,在一百个人里也能一眼认出。首先,他的身量就比一般人高大,人群出突出一个脑袋来,那脑袋偏偏还好看得很。然而,金迦蓝今天没有平日好看,略显狼狈了,不似平常那样风度儒雅,大抵是因为他听说傅魅出事了,便急忙从邵郡星夜奔驰回来,只是粗服乱发的,仍不损其英姿。金迦蓝将迷迷糊糊的傅魅抱进怀里,又对常无灵不住言谢,那常无灵忙辞了,只道:“不足挂齿。” 柳祁站在一旁看着,只想着太尉哪里就能轻易糊弄过去了,他只等着东窗事发那一天。 === 原本确实想写死黑医生的,但现在对他产生了感情啊……所以应该不会死吧 第7章 但出乎意料的,接下来的日子非常风平浪静。 金迦蓝自然心中有疑惑,总不信谁敢绑架傅魅。然而,大理司那儿办案,金太尉也亲自一一过问,只得出一个结论——常无灵恰好路过,见窄巷中有辆软轿,巷子里倒没旁人,唯独一个傅魅中了药,昏迷不醒,便将他带回了医馆救治。怎么看都是一个见义勇为的故事。细查之下,那傅魅回家坐的却不是自己的轿子。原本傅魅的轿子坏了,便坐了魏略的。魏略自己骑马回家,不想惹出这个乌龙来。那么说来倒是有人想绑魏略,发现轿子内的不是魏略,便放弃了,将那傅魅丢在路边。金迦蓝倒觉得稀奇:“虽说不该有人敢动我的人,却又有谁敢绑架魏略这个朝廷命官?” 常自碧也打听了这些情况,方不得不信了,常无灵说得居然是真的。但常自碧又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救傅魅?”他倒不信常无灵医者父母心,也不信他稀罕一面救人英雄小锦旗,更何况,若常无灵真的喜欢柳祁,难道不妒忌傅魅? 常无灵平日不会理柳祁的发问,但因为现在心情好,才解释道:“让太尉欠我一个人情不好吗?”当然,他也有试探柳祁心意的意思,一开始才弄出一副要整治傅魅的样子。却没想到,他没把柳祁试探出来,反倒被柳祁给试出真意了。 柳祁又问:“那绑人的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吗?”常无灵答道:“就看了个背影,但看身形……似乎是异族人。”柳祁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常无灵斜觑柳祁一眼,道:“魏略究竟是什么来历?”柳祁知道现在正哄得常无灵开心了,总不能撒谎,便诚恳地答道:“我也只是从奴隶贩子那儿买回来的。但他换皮前什么样子你也是看见过的。”常无灵点头,说道:“他原是个异族人。” 最近天家与外族通商频繁,京城也不少异族人士,一时要查探也很不容易。加之但从身形判断,也不够准确,好比金迦蓝从身量看也非常异族,且在异族人士中也算高大。 比起来,虽说曾将魏略按着傅魅的样子整,但那是少年时的事,魏略是越长越不似柳祁理想中的样子。脸上的骨骼仍自然而然地立体起来,步入青年来,身形体态变得高状许多。傅魅有时还戏言,说魏略这该不是韭菜精化身,哪有长得那么快的。阳光下直照下,近看也能见得到魏略的眼珠子没傅魅那样漆黑,而是较为浅色,有点像琥珀。但也从未有人疑心过魏略是异族人。 魏略吃了半碗糖水,仍听着傅魅的话,只道:“所以这是李代桃僵了?”傅魅笑道:“托您的福,我也没僵。”魏略却道:“还好没有,不然太尉迁怒于我,我可吃罪不起!”傅魅却笑了,又说:“我家大人素性慈善,怎么会因此跟你计较?”魏略却低头不语。 傅魅见魏略吃了半碗糖水就似腻了,不觉失笑:“你又不爱吃甜,何必天天来这长安楼?”魏略却不甘心地又挖了一口,强行咽下,说道:“长安楼的甜品独步天下,就是我不爱吃甜的也喜欢吃!”傅魅托着腮看魏略,却道:“听说常自碧得空就会来长安楼,你该不会是为了与他偶遇吧?”魏略闻言,不知何言。倒是傅魅又笑了笑,说:“这样也好的,你别老是挂心旧人了。” 这里所言的旧人,自然是柳祁。 那傅魅仍不知道柳祁和常自碧的渊源,便仍为魏略祝福,只道:“我看常自碧是个谦谦君子,只不知道他吃不吃你这一款。”其实傅魅也未必就觉得常自碧完美无缺,但估摸着总不可能比柳祁更坏了吧?才有此一言。 柳祁满肚子坏水,可魏略偏偏喜欢得不得了。 柳祁在世时,以喜好男色出名,但为了保住自己侯府嫡子的位置,还是不得不服从压力,娶了个太皇太后家的亲戚女回来。彼时柳祁权势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连太皇太后都敢正面硬杠,对那夫人自然不怎么样。偏生那时,魏略还蒙在鼓里,连柳祁有了夫人都不知道。柳夫人彼时倒听说了,柳祁宠的娈童成千上百、来来去去,但多年来一直不厌倦地捧在手心的只有一个叫略儿的。 柳夫人当时怀着孕,却饱遭冷落,忍不住来见见这个魏略是什么货色,如何能勾留住柳祁的心。须知道,让柳祁动心是很容易的,但把他的心留住却很难。柳祁宠起一个人来的时候,果然似能将全颗心都捧出来了一样,使受宠者不会生一点疑虑。故许多柳祁宠过的人恃宠生娇,那柳祁却一直纵容,只纵得那人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又将其轻易抛弃。魏略知道自己终究有些不同,但这些不同估计也抵不过柳祁天性上的凉薄。 魏略很早就接受了自己是男宠的事实。只是柳祁对他的青眼有加和与别不同让他多了好几分妄念和执念。且柳祁让他学习诗书,又亲自指点他琴棋书画,好似亦师亦友,亦老师亦炮友。这也让魏略比其他娈童不同,魏略读过书了,有文化了,本身又聪明,这成为他痛苦的根源。 如果一个人时运不济,还是不要读太多书比较好。 魏略表面上总喜欢横行霸道,但实际上倒没那么多欺压别人的心思。他原来只是看出来,小侯爷喜欢他趾高气昂、骄纵刁蛮的样子。说到底,小侯爷是在他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有时候,魏略却又能在别人身上找到柳祁的影子。好比是那个常自碧,又好比是柳离。柳离就是那位夫人生的孩子。那夫人当时来找魏略,魏略却并不知道这是柳祁的夫人,只以为又是什么上门找茬的外室,倒是头一回见女的,便不客气地讥讽起来,不想把那柳夫人气得动了胎气。魏略方知道那是柳祁明媒正娶的老婆,还怀着身孕,只道:“这回我的宠也该到头,命也该到头了。” 柳夫人动了胎气,乃至其后难产而死,柳祁都没有跟魏略说过一句怪责的话。魏略却深感不安,到底当时魏略还不知道柳夫人容易动胎气、之后难产死,都全因为柳祁的意思和常无灵的手段。柳祁对魏略的宠溺,怎么看都已经是不寻常了,魏略再愿意摆正自己的位置,也总不免得时时陷入被爱的幻梦里。偶尔能从梦中清醒片刻,都是因为他听说了哪个娈童受宠了、又被抛弃了,或是自己忽然也想明白了些,但很快,柳祁的温情无限又能使他缓缓下沉,泥足深陷。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5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最终,魏略是一下子痛醒的。 魏略养在柳府内府的内院的深处,平时连外院的人都见不着,与世不通,不然也不至于连柳祁娶妻生子都蒙在鼓里。却在那一天,柳祁带了一个外人进来见他,还是一个男人。柳祁是玩男人的高手,内府内院里什么品种的男子都有,国内的国外的,有鸡儿的没鸡儿的,应有尽有,但魏略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美男,看着是个极仙风道骨的人,但眼神中不怒自威,既像个与世无争的神子,又似个杀伐果断的人。魏略不觉一阵警惕,只怕自己比不上人。柳祁却笑着介绍,说这位是迦蓝。魏略不知道谁是迦蓝,但金迦蓝却似乎认识为了一般,定定地看着魏略的脸,可谓是凝瞩不转,近乎失礼唐突。但柳祁却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晚上,柳祁与魏略温存过后,便恋恋不舍地说:“唉,你看那迦蓝,人品贵重,相貌端庄,你跟了他,定然不会吃亏的。”柳祁说了这话,魏略虽然难过,但并没有过分纠缠。这倒出乎柳祁的意料之外,他以为自己把魏略已经养得骄纵无比,出了这样的事,必然要大闹一场。甚至柳祁做好了把魏略绑到金迦蓝府上的准备。 第8章 魏略似乎一早就预料到有一天被柳祁抛弃。 他看过许多被柳祁抛弃的人,下场都特别凄惨。大概被柳祁养着的时候,脾气都养得很刁,无事喜欢踩众人,一旦失去了依仗,便成了众人踩了。魏略甚至自嘲地想道:“他能想到把我送给一个长相英俊的达官贵人,也算是不错了。” 柳祁像是安抚一般地说:“迦蓝会对你很好,比我对你还好,爱你爱得很,并且唤你做天略——傅天略。”魏略一阵茫然,说道:“傅天略是谁?”柳祁淡淡地笑着答道:“是你啊。”魏略一听就知道了柳祁在说谎。 他不是傅天略。 魏略心里那个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柳祁一直有意无意地引导魏略的穿着、言行、性格,再说,柳祁平时虽然宠爱各种不同的男子,但其实特别偏爱有着骄横性格和鲜艳衣着的美人,说到底,柳祁都在找一个人的影子。大概柳祁和迦蓝找的都是同一个人,那个叫傅天略的人。 而他叫魏略……伪的天略。 这些年来,柳祁那一声声或高或低、却都极尽温柔的“略儿”,唤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据说是一个死人。那傅天略在多年前引火自焚,尸骨无存,却又化作一丝幽魂,萦绕在魏略与柳祁的枕边,如柳祁所愿地,每每短暂地附身魏略,给柳祁一刻或一时的安慰。而魏略本身是怎样的,不在柳祁考虑的范围内。 后来,魏略甚至知道,连自己这张脸,都是傅天略的。他原本根本不长这个样子。他近乎绝望地追问柳祁,他原本到底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来自什么地方,但柳祁都残忍地拒绝回答,甚至告诉他,想要好好活下去,就乖乖的当傅天略,去做迦蓝最爱的人。 魏略的骄横或许是为了讨好柳祁的装扮,但骨子里那份小小的骄傲却是真的。他没有刻意伪装成那傅天略的样子,也没有刻意地讨好他的新主人。而那迦蓝也不负众望地、不过几天就看出了魏略是个冒牌货。尽管如此,金迦蓝并没有勃然大怒地驱赶魏略,反而帮魏略脱离贱籍,让他去、考取功名,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这也才有了魏略成为中书令的这一天。 魏略也原以为自己会妒忌傅天略,可看到傅天略也遭到了换皮削骨的酷刑,被另造了一个“傅魅”的身份,那魏略却又释然了:“柳祁爱的都是他心里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虽然不是我,也不见得就是傅天略了。” 而且,他也挺喜欢傅魅的。他也感激金太尉,所以现在金太尉和傅魅过得蜜里调油的,他也是挺乐见的。是真的没有妒忌,也没有羡慕,柳祁死了之后,他的心里都是空落落的,没装进去什么复杂的情感。 直到常自碧的出现。 常自碧有点佩服自己,无论晚上被怎么样折腾,只要不生病,他都能坚持着早起上朝、料理公务。常无灵总在心里腹诽:“权势就是柳祁的药。” 柳祁还记得自己从小受多少折磨,都是因为无权无势所致。后来他学会了追名逐利,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但这些物质带来的好处,其实他不在意,他喜欢的是那个角逐、掠夺的过程。那种让自己双手可以翻天覆地的力量。 常自碧原本身体不好,也不爱料理自己,是在常无灵开放了权限,让他参加科举开始,常自碧才天天乖乖养病,化身养生达人,认真锻炼,饮食按时,就是因为常无灵的缘故,纵欲伤身这个恶习没得改。但常无灵也不会经常要,只是偶尔而已。大抵是常无灵也清楚自己那套上来就咵叽一顿捆绑咔咔一顿啪啪啪的方式不宜太过频繁,那常自碧肯定受不住的。因为常无灵要得不多,偶尔来一发却似刑讯,倒使他们之前的性`事带着一种或是惩罚或是侵占的意味。 现在常无灵学会了接吻爱`抚前戏那一套,便开始要得频繁许多。因他觉得这个不大伤身。常无灵既然要,那柳祁就会给。到底柳祁本来就是个纵欲的人,只是对象只有一个,有点不习惯。 常无灵的日子不比柳祁清闲,其实钻研学习是一件很劳累、很费时的事情。无灵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他想起自己原是山野间的弃婴,被石药捡了回去养着。石药给他起了名字叫常无灵,意思是说:“药石无灵才是常理。”人生病是天然的事,生病就死了,那也是自然的事,人生了就是要死的,再好的医者再强的药,也只是让人死得慢一些。而他们医者,毕生心血,就是为了慢了的那么一些。 某一刻,常无灵觉得心累,便走到了房间,看柳祁伏在案上,看着桌上垒砌的公文。常无灵有时还想讥讽:“床上的时候半夜常常熬不住,看公文的时候倒能通宵达旦。”但他没有,他只是专横地将公文合上,对柳祁说:“去睡。”柳祁虽然对自己的健康很上心,但一旦沉浸在工作里头,总是会忘记休息和吃饭,这都需要常无灵提醒。柳祁原本对常无灵的话视为命令,不敢违背,但如今却渐渐识得讨价还价,只柔着声线说:“先让我看完这本。”常无灵也发现柳祁已经有些不服从了,但却没有真正为此气恼。但常无灵却不想显得容易屈服,便说:“不可以。” 柳祁似乎已料到常无灵会这么回答,并无真正在意,只笑道:“那哥哥什么时候睡觉?”常无灵一语不发。那柳祁又道:“我们可以一起睡吗?”常无灵冷道:“为什么?你想在我睡梦中把我掐死吗?”柳祁闻言不觉失笑,只想说常无灵的讲法很有意思,但柳祁并不会使这样低劣的伎俩。柳祁甚至想说:“怎么可能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但柳祁自然不愿意说实话,便叹了口气,不做声了。 最后,常无灵还是和柳祁一起睡了。 他们就是睡觉,单纯的睡觉。常无灵察觉到柳祁的疲惫,所以没有碰他。那柳祁这几天疲于应付常无灵,又加上公事一些杂务缠身,确实累了,沾了枕头就睡着。常无灵倒记起当初刚把柳祁变成常自碧,那常自碧夜夜失眠,以至于常无灵不得不用药使他安眠。但宁神药的副作用也很明显,常自碧晚上能睡着,白天却也昏昏沉沉,了无生气。 如今柳祁已经没有这个问题了,现在还睡得很好呢。那双总是转着计算着的眼睛已经闭着,眉头也舒开,一脸温驯无害,可爱得很。常无灵支颐看着柳祁的睡颜,又想到柳祁终于能在身边安然入睡,心中竟然有些满足。那柳祁此子,不知让多少人不得安眠,又让多少人就此长眠,自己倒能呼呼大睡。 小侯爷真是个害人精,常无灵默默想道,但又忍不住轻手轻脚地给柳祁掖了掖被角。 晚安了,害人精。 柳祁翌日起早,更衣换裤的,又穿了新作的衣裳,出门游荡。他偏偏要去长安楼。长安楼是个好地方,客似云来,食物可口,且他经常能在此与魏略偶遇。 记忆中的魏略是喜欢甜食的。柳祁皱眉一想,却觉得好像这记忆有些偏差。 他凝神思索下来,傅天略肯定喜欢甜食,魏略么……因为傅天略喜欢甜食,柳祁总给魏略吃甜的,那魏略也会欢天喜地的吃了下来,所以他觉得魏略嗜甜。 傅魅和魏略掰着糖糕在吃着,二人说说笑笑的,好似很亲近的朋友。傅魅抬头看见柳祁,不觉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常太傅,好巧啊!”柳祁见着傅魅展颜一笑,嘴唇也不自觉地翘起来,轻轻说道:“是傅郎啊。”魏略见常自碧来了,便也笑容满脸的,又请柳祁坐下。那傅魅又对常自碧说起前些日子的事,只道:“我总想着什么时候登门致谢,可又想常神医不喜欢旁人打扰,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谢意才是!”常自碧便道:“何须客气?太尉已经跟兄长致谢过了。”傅魅却道:“他是他,我是我,我还没说声谢。”柳祁听了这话,不觉轻轻一笑。 那傅魅又对魏略说道:“但听他们说,那些人像是冲着你来的。你最近可开罪了谁?”魏略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谁在暗中企图对自己不利,但表面上的镇定还是要维持的,总不能失了风度。故魏略翩翩一笑,说:“我还能得罪谁?只能是你了!” 柳祁也拿起了盘子上的糖糕,正是傅魅掰过的那一块。柳祁拿着那糖糕仔细地咀嚼起来,眼睛却看着傅魅,那傅魅正吃着同一块糖糕,且是吃着津津有味,嘴角勾起,眼睛闪着光,正和魏略绘声绘色地说着常家内府的景色。那傅魅说常家极漂亮,可惜不欢迎外客,不然他定时时去拜访。 魏略一边应着傅魅的话,又一边将余光往柳祁的脸上瞟去。那柳祁察觉到这道视线,便迎上魏略的目光,露出礼貌又温柔的笑容来。这个好看又虚伪的模样,总让魏略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不觉是一阵失神。那傅魅原本正和魏略说着话,却见魏略看着常自碧出神,不觉好笑,便道:“我是个多余的!”魏略听了这话,便也有些窘迫,耳朵稍微红了一些,又干咳两声,只道:“我看常太傅这两天的气色好了不少。”常自碧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勾留,便撇开话头说道:“说起来,最近京中是不是来了什么外宾?” 傅魅便道:“你是太傅,难道还没听说吗?”常自碧笑道:“听说是听说了,但不敢断定。”傅魅便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三危国那个十四王子确实来了,也拜访了太尉,皇上也是知道的。”魏略闻言一怔,又说:“三危国的大公主可是太尉的亡妻?” 常自碧便笑道:“我也听说过当年太尉大婚的盛景。迎娶的乃是三危国的长公主敖雪,只可惜成亲当晚,公主就失足坠江而亡了,所以那个十四王子是敖雪公主的幼弟了?”提起这事,傅魅一点也不尴尬,坦然又平和地说:“是呀,就是这么一回事。”魏略却道:“倒没听说过三危国有个十四王子……”傅魅便道:“可不是,那十四王子的生母身份极为卑微,那十四王子说是王子,但从没享受过王子的待遇啊。似乎是数年前三危国暴乱,他拼死护驾立了功,三危大王才正式将他封为王子。”魏略听了这话,却不知怎的,又想起柳祁来,便一阵心酸。 傅魅其实也想到柳祁了,柳祁出身不好,不受重视,后来立了军功,当了一阵子的权臣,不过最后也是死得很惨了。那傅魅又想,那王子毕竟是个王子,倒不至于落得柳祁的下场吧。 柳祁其实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来,但也不好感伤,只干咳两声,又问道:“那十四王子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来了?作为他国王子,好歹说一声,咱们也好迎接,如此怠慢,不免失了礼数了。”傅魅却道:“他又不以外使身份前来!他说是来游玩的。他又说自己从小不受重视,只有敖雪公主对他好些,所以他也是来祭拜的。” 敖雪公主个性比较豁达,大概真的对这个幼弟较为和善。敖雪的幼弟,名叫敖欢。 柳祁第一次见到敖欢,是在皇宫大内。敖欢说不以外使身份进京,但大家都知道他来了,总不能真的不理他。所以皇帝还是召了他入宫,进行了非正式面谈。彼时柳祁也正有事禀告天子,少帝便让柳祁进内了。那柳祁一入御书房,便看见歪坐在阶下的敖欢。 柳祁是见过敖雪公主的,敖雪公主确实貌美,但身材也过于高大的了,估计是三危国族人都是老面团,加点水就能砰砰的长。敖欢的身量比柳祁大一号,但因为腰窄腿长的,都不觉得笨重,而且脸蛋儿一副幼龄感,小下巴大眼睛翘鼻子,满脸就写着个“俏”字。双目隐隐有些碧绿的颜色,发色也颇为奇异,在灯光下会泛出暗红色的光泽。 柳祁拜见了天子,便又拜见了这位外族王子。那敖欢一笑,说:“你就是太傅啊?太傅是做什么的?”柳祁没有说话。天子却对柳祁说:“爱卿,无事的话你也可以退下了。”敖欢听了,觉得好奇,只道:“爱卿?又爱又卿的?你们天家的人说话真肉麻啊。”柳祁闻言一怔,只道:“那你们三危国的王是如何称呼其臣下的?”敖欢便道:“这也好问?难道你没有名字吗?”柳祁便道:“当然有。”敖欢又问:“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柳祁便道:“鄙姓常,名自碧。”敖欢问:“什么自闭?”柳祁无奈一笑,说:“旧柳犹青,平芜自碧。自碧。”敖欢呵呵一笑,说道:“我汉语没有那么好。” 柳祁便将自碧两个字写了出来,敖欢看了便笑道:“这自碧,是什么意思?自然而然就绿了?”柳祁闻言不觉失笑。 在敖欢面前,柳祁露出不少笑容,但实际上,柳祁却自然地憎恶敖欢。敖欢明明和他出身相似,都是名门里因生母而遭受不公的人,为什么敖欢可以这样的开朗? 敖欢不仅开朗,还很爱笑,嘻嘻哈哈的,像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他和柳祁最不像的地方,就是对于母亲的态度。 他说:“天子的骑术很好,但比不上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全天下最好的驯马娘子。”少帝听了也有些讶异,估计是想不到一个王子会大方地说起自己的母亲是个驯马的女奴。然而,敖欢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的骄傲还真不是假的。 柳祁明明爱着自己的母亲,但却从不肯开头提及,甚至谁说起他的母亲,他都要恼恨。然而,敖欢却会提起自己的生母,语气里满是骄傲和自豪。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6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第9章 敖欢还会哈哈大笑地说起自己被欺负的经历:“皇上肯定没有掉进过粪坑吧!我就被扔进去过,别人认为我是被淹过去了,其实我是被臭昏了!”少帝从来不苟言笑,也不爱闲聊,实在接不住敖欢这话,故柳祁只好开口,笑道:“但王子还是安然无恙,可见是幸运的。”敖欢对柳祁一笑,说道:“你叫我敖欢就可以了。”柳祁便用他特有的软绵绵的腔调说:“是的,敖欢王子。” 敖欢说:“我娘把我从粪坑里捞起来,又把我丢进河里洗,那滋味啊!真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说着,敖欢又笑了起来。柳祁这么看着,觉得敖欢似真的把这次会面看得很不正式。那敖欢没有身为王子的自觉,只似和一个刚认识的人天南地北地闲谈一样,若说他和金太尉这样聊天,那应该是很投缘的,但和少帝是很容易聊不下去的。在柳祁印象中,少帝从不参与没有主题的交谈。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大多数是没有主题的,聊点什么,东扯西扯,为的是促进感情、或打发时间。到底谁会真的在意你昨晚吃的是鱼还是鸡?这些谈话明明是没有实质意义,也不为解决某个问题而存在,但在人际关系中又非常必要。但少帝一向不注重人际关系,他作为天子,确实可以非常任性地拒绝参与这样浪费时间的对谈。 柳祁也习惯了自己叭叭叭说一堆的,少帝就回一句“好”、“不行”或者“朕知道了”。但敖欢大概不会很习惯,少帝也大抵知道自己不能够对外宾太冷漠,所以不时地点点头,装作认真听的样子,但接话回话的任务就完全落在柳祁肩上了。当然,柳祁拥有多年的应酬经验,和敖欢这样开朗健谈的人交流,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敖欢笑点很低,经常被柳祁一两个段子逗得哈哈哈,柳祁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但是少帝真的不喜欢这样浪费时间的交谈,用现在的话来说,少帝就是一个注重效率的人。他要每分每秒都花在刀刃上,所以他的每分每秒都要过得有意义,这样漫无目的的聊天使他极不愉快。那敖欢却很享受这样挥霍时间的乐趣,又笑嘻嘻的,只是转头又看着皇帝半晌,只道:“有句话,外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少帝答:“那就不讲。” 敖欢一时愣住了。这是柳祁不觉哈哈哈起来,这是柳祁坐在这儿那么久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 柳祁又道:“您不知道,咱们皇上非常率真自然。”柳祁说这话的时候,那股幸灾乐祸的笑意仍堆在翘起来的眼角,看着有点狐狸的样子。敖欢一时怔住了。那陪侍的大太监却以为敖欢感到不自在,连忙打圆场:“刚刚有人来报,太皇太后那儿有事召见。”少帝在这场无意义的会面中听了这话,简直喜从天降,便立即说要去见太皇太后,顺势的柳祁和敖欢也就离去了。 柳祁与敖欢一同离了书房,那敖欢又对柳祁说:“我看天家皇帝的性情,我那句不当讲的话确实是不当讲啊。”柳祁闻言便好奇问道:“不知道敖欢王子想讲的到底是什么话?”敖欢便也笑了:“既然是不当讲的话,又怎么好跟君子说明呢?”柳祁见敖欢的笑,也是一股子骚味堆在眉梢眼角,颇有点从前柳祁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柳祁又打量敖欢,这敖欢是三危国年纪最小的王子,年龄大概比柳祁小得多,说不定比少帝年纪还轻,满脸都是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只是柳祁回忆当初,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可没什么意气。那个时候,他虽然被人称作小侯爷,但还是跟在小王爷屁股后面当跟班,比那些真正的佞人还会谄媚逢迎。 敖欢是个小王子,虽然说不受宠,但处境比柳祁好那是当然之事,却又不知为何,柳祁总是看他不顺眼,看着他这么潇洒风流,自己就一肚子火。 敖欢见柳祁有些悻悻然,便以为他为刚刚那句玩笑生气,只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先生算是个太傅了,肚子不能撑船,也能撑艇吧?倒是饶了小人这一遭。”柳祁听见敖欢这等言语,不觉露出礼貌的笑容,忙道:“王子言重了。自碧没有那个意思。”敖欢却淡淡一叹,说:“自碧啊……旧柳犹青,平芜自碧,几度朝昏烟雨。令尊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么一个伤感的名字呢?”柳祁闻言一怔,说道:“小王子不是汉语不好吗?”敖欢哈哈一笑,说道:“哎呀,那只我说个段子。结果你们都不笑,不会欣赏我的幽默。”柳祁心想:“那句‘自然而然就绿了’真特么幽默,叫人怎么笑出来才好!” 柳祁又对敖欢说:“倒是小王子说被同宗室的兄弟丢进粪坑,怕也是段子吧?”敖欢却道:“怎么就是段子了?”柳祁却道:“别人对王子会否作出这种事?”敖欢又道:“你错了,我是近年才封的王子,之前是从我母亲在马场当奴才的。”柳祁便道:“既然是奴才,宗室贵族哪里又能看得见你呢?”敖欢却笑道:“咱们三危国不比你们天家规矩多,宗室贵族经常往马场跑,和奴才也熟络,不然我的母亲如何能够承宠?”柳祁便道:“那你们宗室子弟也够不讲究的,还能一路跑到粪坑去?”敖欢闻言一笑,说:“哎哟,我的好太傅,你没听说过别人吹牛不要戳破吗?” 柳祁心想,少帝忍不了和敖欢聊天,除了闲谈无趣之外,还在于明知对方吹牛还不能戳他牛皮吧。 敖欢又对柳祁说:“咱们确实去粪坑了,你真不知道,咱们三危民风和你们甚不一样。什么王子太子的,照样泥巴里摔打着的。只是这粪坑确实不是他们推的,是我自己跳得,故意讹他们。叫大王训斥训斥他们。”柳祁闻言一怔,道:“你们大王信了?”敖欢便道:“有什么好不信的?大人总觉得小孩不会撒谎。到底那些臭毛孩子一直欺负我,也是真的。闹得差点出人命了,大王训斥过后,他们也收敛了一些。”柳祁忽然想起,三危国那个大王真的是比较忠厚的。柳祁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耍过类似的伎俩,却被老侯爷一眼识破。想到这个,柳祁又更嫉恨敖欢了。 后来柳祁一打听,敖欢还是说谎了。那敖欢根本没跳粪坑,他扯着个宗室子弟,一起滚进了粪坑。子弟想向上爬上去,他还死抱着人家大腿不放,满口喷粪地说:“咱们一起死在这!”所有人都被他吓到了,不过他确实也说的是真的,是他妈妈将他捞起来又丢进河里了。他母亲习惯了儿子的疯癫,把人拉了上来之后,就拖着敖欢丢进河里,叫他清醒清醒。 那三危国真的是养恶霸的好地方。好比当年敖雪公主在兄弟姊妹中最为受宠,表现为能够直接拿着斧头和大王对抽。又是敖欢的性子最合敖雪公主的口味,敖雪时常庇护他,故三危大王也很纵容。那些宗室子弟都知道敖欢平常读书的时候人模狗样,但一旦疯起来能跟人玩命,是真特么的不怕死,渐渐的就谁也不惹他。 柳祁却看着那眼睛圆滚滚笑容甜丝丝的敖欢,总觉得他不像是这样的疯子。 敖欢脸长得跟个孩童一样,身体却很魁梧,似大刀之上立了只长尾雀。长尾雀有圆乎乎的脑袋,多彩而不俗艳的羽毛,看起来倒是与世无争、人畜无害。 柳祁也不至于光看脸都认同这个人,他比谁都知道不可以貌取人。比如他么,端的是弱不禁风的一个书生,谁知道他肚子里都是些什么蛇蝎的心肠。常无灵也认为柳祁表里不一,这家伙装得仁义君子的样子,实质上是只骚狐狸精。 常无灵见柳祁回来了,便负手而立,那大黑脸上是阴晴不定。柳祁明知他心里郁闷,却不理论,一边笑着一边解着头上簪冠,任由长发似瀑布泻落,回眸一笑说:“哥。”那常无灵不禁露出动容之色,又暗骂了他一句骚狐狸。 每次柳祁见过魏略、傅魅回来,都会遭到作践,但这些天来,常无灵和柳祁关系软化,常无灵自己也乐见柳祁不再瑟瑟发抖,实在不好意思再把那黑铁锁链拿出来,可他又噎不下这口气,只觉得那柳祁应该是从头到脚都属于自己,因此柳祁和那些臭东西吃酒说笑就已经可以算是戴绿帽了。 常无灵仍在纠结要不要给柳祁上锁,柳祁却已走近,牵着常无灵的手,说道:“我今天一直想着你。”常无灵微微后退、侧过脸,看着似乎在讨嫌柳祁,实际上却是害羞。柳祁哪里看不穿,只又靠近了一些,将头靠在常无灵肩膀上,又说:“我今天跟傅魅打听过了,他们似乎一点也不疑心你,我就放心了。”常无灵听了这话,醋意消退了大半,语气却仍很冷:“这是什么道理?原本就不该疑心我!”柳祁便轻轻一笑,说:“当然不该,但只是不疑心你,又疑心不上别人了。你原以为这样可以给太尉做个人情,却不知道这事件太过蹊跷,若不彻查清楚,你不但讨不了好、还落一身骚!”常无灵仍板着脸:“你教训我?”柳祁忙软着调子说:“关心您。” 常无灵扭过头去,仍是别扭,那柳祁便一边卸着镶玉的腰带,一边把手探入常无灵的衣服内,吹着气细声说:“我可想哥了,不知道哥想不想我?”常无灵被他撩拨得一身的欲念,便只将柳祁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 锁链? 说什么锁链?把柳祁锁起来又哪里能看得见他跪在床上扭腰摆臀那个骚样子了? 柳祁把常无灵伺候得妥妥帖帖的,那常无灵也忘记了要教训他这回事了。柳祁便将头枕在常无灵肩上,又轻声说着:“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常无灵眯着眼睛说:“真的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找出来谁要害魏略?”柳祁轻轻一嗤,却又说:“这不一样吗?既为了哥,也为了我。如果魏略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我知道了,不是掌握了一个很好的砝码吗?”常无灵便说:“你疑心他与三危贵族有关?”柳祁不觉颔首,又说:“这时间上也对得上。怎么那么巧,敖欢入京就碰上这种事了?又一件,除了敖欢之外,还真没有人敢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的做这种事了吧?更何况你又说与异族人有关。” 常无灵却说:“你要查这件事,少不得要跟魏略多接触了,看你也很欢喜的。”柳祁便一叹,说:“欢喜啊。我和魏略多见面,不就可以多见见离离了?”常无灵闷声不语。 柳祁专业搞男宠,迫于形势娶了老婆,也是为了传宗接代,故通共只有一儿一女。那儿子柳离一直养在宫中,如今年纪大了,大约要被正式封为侯爷,就能够离宫住在侯府。魏略和柳离走得近,顺带着,柳祁也能多见见柳离。至于柳祁的女儿,则仍在宫中,因为准备着和亲外族。那柳祁自然是不得与她相见的。 柳祁从床上起来,身上一阵阵的恶寒,大抵是因为和常无灵太过亲近导致的。他实在开始佩服那些欢场小官,到底是怎样的毅力才能够十年如一日地笑脸迎人、满脸陶醉地侍奉那些令自己恶心的对象? 第10章 柳离极像年轻时的柳祁,气质儒雅,文质彬彬,不但模样好看,言谈也总很适宜。只是他长于深宫,无父无母的,头顶一个佛爷似的太皇太后要顶礼膜拜,故不能像柳祁那样花天酒地,也没有过过一天灯红酒绿的日子。倒是他无一点玩乐的时间,终日读书习武,文章、武艺远在当年柳祁之上。 柳离从马车里出来,便看见常自碧和魏略齐齐站着,在侯府门前等着他。柳离倒是一阵惶恐,忙说道:“常太傅也在?”常自碧听了这话,知道自己与柳离生分,但也是无奈,便一笑说:“也是恰巧路过,看看侯爷有什么用得着的。”现在倒是风水轮流转,转到他那倒霉儿子封侯了。 柳离与魏略、常自碧一同入府,心中忐忑不安。他想着朝廷两个大员来他门口迎接他,他一个毫无依仗的孤儿怎么受得起?这魏略、常自碧都属于少年天子的宠臣,而非太皇太后一派,太皇太后知道这事,也不知又怎么猜忌自己了。 柳离心中默默一叹,但脸上仍照常言笑。常自碧看着柳离这滴水不漏的表现,不觉欣慰,却又明知柳离心里不舒服,便趁早告辞了。他既然要走,魏略也是要辞的,柳离忙要相送,魏略又笑道:“怎么受得起侯爷相送呢?我们两个自去就是了。”柳离却道:“既然我是侯爷,又是客随主便的,当然是我说了算。还是让我送一送两位,也不过几步路。” 柳祁明白柳离不喜欢张扬,从正门离开不好,便故意说:“我正想去东街,还是走侧门吧。”柳离只道正何意,便送了魏略、柳祁到仪门外,又客套了几句,如此方罢了。 魏略便与柳祁出了门,那魏略倒笑道:“柳侯爷倒很多礼。”常自碧便道:“我听说魏大人和柳侯爷很相熟,不想他待大人还是这样客气,可见确实是个多礼的人。”魏略便道:“这孩子在宫里熬着不容易,性子是比较谨慎些。”柳祁想着自己当年是长大了才开始接近太皇太后,尚且有吃亏得罪的地方,不知这柳离小小孩童就进宫与太皇太后同处,是怎样的光景? 这原是侯爷府侧门到外街的一条窄巷,地上没什么脏污,大概是侯府的人也会收拾这经常出入的小路。两侧石墙也是干干净净的灰白,墙侧还探出养在侯府内的树冠,枝丫茂密,却仍能投下光斑,落在柳祁的侧脸。原柳祁低着头,心中愁闷,不曾察觉阳光落在自己睫毛上是何等好看,又使得魏略移不开目光。魏略似感应到常自碧心中的忧叹,也不觉悠悠一叹。常自碧听见他叹气,便抬起眼来,那柔软多情的眼波,与昔日柳祁无一点差异。也不过是这么一眼,魏略倒觉得心神飘荡,半天回不过来。却待魏略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环住了柳祁的腰,二人的脸贴得极近。魏略分明知道这个举动颇为失礼,但又无法抽回手,因为他低头,看到柳祁的表情。 柳祁的表情一点也没有被唐突到了的意思。 温暖的阳光落在柳祁微微翘起的嘴角,如同魏略情不自禁的吻一样。 柳祁与魏略轻轻啄吻了两口,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动,二人似要被抓包的年轻情人,慌慌张张地推开了对方,端的是满脸羞红。 马蹄声是从外街转入来的,待马蹄跑近了时,历练老成的柳祁与魏略也端起了朝廷大员那波澜不兴的样子,故骑着马的人并没看出什么异样。柳祁抬眼看着,那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鲜衣少年,眉眼带着不畏惧一切的意气,正是那个使他嫉妒不休的敖欢王子了。 敖欢笑眯眯地说:“好巧啊,自碧先生!” 魏略似乎还没见过敖欢,因此有些疑惑,那柳祁正要介绍,却见敖欢已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又对魏略说:“先生你好啊,我叫做敖欢。”魏略微微颔首,说道:“鄙姓魏,单名一个略字。”说着,魏略打量敖欢的身形及面孔,说道:“敖公子是外族人?”敖欢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含笑答道:“我这张帅脸真的不低调啊!” 敖欢忽然伸手,拉起魏略的手臂,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咱们去喝酒好不好啊?”魏略被这人的热情吓了一跳,但这些外族人确实平常拉拉扯扯的,也不好说什么,魏略便道:“这自然是好事,我还有公务在身……”敖欢闻言,圆滚滚的眼珠子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只把人放开了,而后又一笑,拉起了常自碧来,说:“那我们去喝酒?”柳祁想把手抽回,力气却拗不过这个骑马吃肉长大的少年,那柳祁只好僵在那儿,笑道:“我也有公务在身。” 敖欢呵呵一笑,说:“你有什么公务?”常自碧便道:“这倒不好和您说了。”敖欢一脸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机密吗?”常自碧答道:“既然是机密就不可以说了。”敖欢闻言,才将常自碧的手放开,一脸失望地说:“啊……哈好可惜。”这表情天真烂漫,就似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 敖欢永远都似一个顶单纯的孩子,就像魏略永远像一个书院里的先生。 柳祁养魏略养了很多年,却从未发现过魏略文青沉稳的那一面。所以多年后,柳祁以常自碧的身份认识作为文官的魏略,颇为惊讶于他气质的转变。他原本还以为那学者沉重的样子是魏略为了当官才弄出来的包装,现在相处下来,柳祁才知道当初后院里那恃宠生娇的样子才是包装——为了获得柳祁宠眷的包装。反而是柳祁自作聪明,被蒙在鼓里。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7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发现真相的柳祁,心中是五味杂陈。 魏略在常自碧身边可以做自己,这也挺好的。柳祁和魏略说了要有公务在身,那是放屁,都是糊弄敖欢才说的,但他们还是往内阁殿去了。刚刚那个一个窄巷里的吻弄得魏略八爪挠心,浑身得劲又不得劲,他走在柳祁三步之后——这是他平日的习惯,常自碧比他官高一品,因此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他习惯性地走在常自碧身后。他从背后看着常自碧,感觉他比记忆中的柳祁腰部要细上许多。那常自碧的腰身可谓细得不盈一握,能媲美得过宫廷舞女。魏略顶着他的腰身看,不禁又想起他刚刚是怎么拥住这腰的,又暗恨自己不多摸几把。 常自碧似乎感觉到背后那两道灼人的视线,忽然地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魏略。魏略倒是自持得很,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常自碧说道:“大人有什么公务?”魏略便走近几步,说:“国事繁忙,要多少公务有多少公务。”这个倒是真的,工作是做不完的。看你想不想找事干。 常自碧看看他,又是一笑。二人进了议事厅,众人见了他俩,连忙拜见。他俩又往内堂里走。这座内阁殿专供内阁人员使用,官品高的成员有属于自己的书房,比如常自碧、比如魏略。他俩的书房不在一处,当二人走到院落尽头时,便得分头而行。 常自碧回到自己的房里的舍人忙来为他斟茶,又说:“今日大人不是告假了?”常自碧慢吞吞地露出一个笑容,缓缓说道:“不过告半天假。”舍人又整理了一些书件,呈阅常自碧。常自碧和魏略也都是在内阁从舍人做到今天这个位子的,故不少舍人都拿二人作为榜样学习。这舍人为人细心,端详着常自碧阅读文件的速度比平常慢了不少,每每看了几行字就陷入不知所谓的沉思,工作态度极端散漫,和平常大相径庭。 舍人只忙着添水磨墨,又忽然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那舍人却笑道:“不知是谁呢。”常自碧按起笔头,淡淡说:“该不会是魏中书吧?”那舍人前去开门,却笑道:“可巧,大人正说呢,就是魏大人。”魏略笑眯眯地进了屋,又道:“怎么说起我了?” 常自碧见魏略进屋,看着光影在他身上洒落出更多的年轻气息,不觉轻轻抚摸自己掺着银丝的鬓角。众人都说常自碧容貌好,就是有点少白头。那常自碧倒想说,自己其实也是老了,比不得魏略是真的年轻。魏略进了屋内便坐下,又和常自碧不着边际地寒暄了几句。舍人倒了茶便默默退下。魏略见舍人走了,仍有些拘谨,但身子却微微往常自碧倾侧了一下,常自碧满心以为他要再吻自己,却不想那魏略伸手指着常自碧案上的纸,说:“大人心细如尘,也会写别字啊?”常自碧这才将目光放在文件上,发现自己果然把字写错了,一时怔住了,却也莞尔:“人哪能不犯错的?多谢魏大人指正。” 说着,常自碧便举笔改正,魏略看着常自碧的神态,忽然一阵感伤,又突然地握住了常自碧抓笔的手。常自碧也是有些怔忡,呆呆地看着魏略,这个神态的让常自碧显得天真愚笨。魏略明明知道常自碧既不天真也不愚笨,却看他这个呆样,一时也被迷住了,身体又前倾一些,二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却又没有贴上。常自碧觉得尴尬,试图挣开魏略的手,却并没有挣动。魏略感觉到常自碧的挣扎,有些恍惚地道:“你的力气真小。” 常自碧脸上不觉闪过愤恨的神色。 柳祁是武将之后,当初已军功封侯拜相,如今却被昔日男宠说力气小,这口气真的教常自碧半天噎不下去。 却就是那愤恨的样子,让柳祁的气质从常自碧的面皮里透出来,魏略是几乎整颗心都颤抖了起来,脖子再往前倾了一寸,嘴唇终于贴了上那因愤怒而有些颤抖的唇上。 第11章 柳祁气得眼角都发红了,可是在魏略看来,这点怒气好像幼稚、好像娇痴,唯独就是不吓人。柳祁愤愤然的,但也不至于和魏略闹翻,往后退了两步,这次魏略没有握紧他的手,便由他溜走了。当魏略回过神来想抓紧的时候,伸出手指只能抚到该人半片衣袖。 柳祁扭过身去,脸上颇有些别扭,但这点不自在瞬间退散,微笑又浮上脸上来。柳祁说:“你先去忙吧。”这句话仍是轻轻柔柔的, 听不出气来。但魏略偏偏知道他生气了。魏略便趋近了一些,作揖说道:“是我错了。”柳祁忙笑道:“大人何错之有?”魏略便笑道:“那不然就是大人的错了。”柳祁心中冷笑,却道:“哦?阁下该不会想说是我太过迷人的错吧?”这倒套路得很,这一招可谓是柳祁玩剩下的。 魏略脸色不改,却道:“当然不是。”柳祁便道:“那就罢了。”魏略却继续说道:“继续你我都没错,那就最好了。”柳祁不觉失声,讪讪笑着,不爱搭理他。魏略却说:“那卑职先告退了。”魏略向来自傲,也不认为输了常自碧什么,还是头一回这样柔柔顺顺地说一句“卑职”,柳祁听了,却一点也不受用,脸上仍笑:“慢走。” 柳祁气得发疯,心想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以往让他踩在脚底的人,现在一个个的都踩到他的脸上了。 魏略原想为柳祁顺气,但想着柳祁正在气头上,无论如何也顺不过了,且那柳祁薄怒却堆笑的模样,看着倒更美貌可口了。柳祁昨夜没睡好,今日也没精神,在书阁里昏昏沉沉的,舍人倒很会察言观色,说这隔间里铺好了小床,可让柳祁眯一会儿。那柳祁便往小床里躺下,半日头来,都是惺忪的,忽然想起魏略少年时水葱似的模样,笑得好,谈得好,十指也是水葱一样,柔软的,握在柳祁手里似一团棉花。还能弹琴,只弹柳祁爱的曲子,每一个停顿、每一次转调,都最符合柳祁的品味,高高低低,都只为柳祁一个人弹弄。 “啊……”柳祁忽然醒了过来,似乎是被什么动物的鸣叫声弄醒的。 据说是皇后知道皇帝喜欢清静,偏偏在后宫里养成群的鸡鸭鹅以及各类噪声很大但不大会伤人的动物,每天喔喔喔呱呱呱嗷嗷嗷的。这些动物也是厉害,在后宫里能吵到这内阁殿来。柳祁不觉一笑,只想道,皇帝废后是志在必得,这些鸡鸭鹅以后也不知是什么下场。 舍人见柳祁醒了,又来奉茶,供柳祁漱口,又拧了巾子给柳祁摸脸。柳祁抹了抹脸庞,忽感这巾子颇为柔软,放在手里捏了两把,仔细打量,却是件绣着精致花纹的绢帕,不是议事殿里随便拿来的粗布,应该是此人的私物。那柳祁斜眼觑了那舍人,若是上午值班的那个舍人,必然会慌忙低头,只这个舍人却微笑迎视了柳祁一眼,才状似恭谨地低头。柳祁问:“你是叫方尤是吗?”方尤语气似很欢喜:“是的,难为大人记得。”柳祁将那绢帕放回方尤手里,说:“听说你的新科的进士。”方尤道:“不过一读人谁不知道大人乃当年恩科状元,使人好生钦佩羡慕。” 柳祁好歹是个贵族,自幼有好老师指导,天资也不错,但文章也不可能一等一的,到底他的心不在做学问上。那回他以常自碧的身份考试能上金榜,不过仗着自己从前就认识主考官,知道主考官喜欢什么文字,他就故意写成那样。果然能得到殿试席位,他也是官场老油条了,上了金殿,在天子跟前应答自如、对答如流,难道还能输给愣头青书生吗?这才让他做成了这个状元。 柳祁新科状元,但也是从这个内阁舍人里混起来的,心里也明白眼前这个名叫方尤的舍人很有心思。那柳祁便笑了笑,更方尤多闲叙了几句。方尤也颇为自如地应答。柳祁和方尤说了几句闲话,却忽听见皇帝召见,柳祁忙抖擞了心情,前往见驾。 天子不在正书房见他,只在御花园一处池塘,皇帝一个人在池塘边看着水里的游鱼。这御花园一角颇为开阔,四处没有躲人的地方,倒算得上是一个谈话的到地方。柳祁来到皇帝身边时,悄悄打量四周,果然是四下无人,只是五十步外站着一个侍卫。柳祁也认得,那是天子颇为宠信的侍卫,名叫流星。 柳祁见这个阵仗,心中倒是有些虚了。但天子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时,还是看到那个泰然自若的常太傅,而不是一个心中发虚的病柳祁。 天子看了这柔顺斯文的常自碧一眼,目光又似垂柳一般映在池塘,就平平说了两个字:“柳祁。”常自碧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很平静的,虽然第一次听见天子这样叫他的时候,他确实是吓得魂不附体,膝盖先于意识地发软。 柳祁一直不安,但却没想到身份真的会被揭破。他甚至想过,如果他被查出问题的话,应该是太皇太后首先知道。毕竟太皇太后麾下有那夏炎盛,夏炎盛掌管着内卫府。内卫府是太皇太后设立专门探查情报的机构。柳祁以常无灵族弟的身份考取功名,原本那履历也是清清白白的,没想到天子在与常自碧相处中却起了疑心,觉得常自碧言谈举止和履历上的出身不符,命夏炎盛细查。夏炎盛细查方觉异常,联系到柳祁服毒之间种种蹊跷,推理可能是柳祁与常无灵串通,诈死偷生。 因此,天子才忽然诈常自碧,常自碧也是措不及防,一时间脸色露了端倪。那常自碧却硬撑着问:“陛下在唤谁?”天子说:“你。”常自碧却笑道:“陛下记错了,臣姓常……”天子却冷淡地打断了他:“爱卿观人于微、善于体察圣意,必然知道朕平生最恨绕圈子打哑谜。”常自碧那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腔,但嘴里吐出的语音却是平静的:“臣当然知道皇上喜欢直肠子的人。那臣也就直说,简单的一句,臣不是柳祁!”天子已经笃定了他的身份,但却没有耐性慢慢盘问他,要知道,想从柳祁口里套出真话也不是不费功夫的。天子不愿意浪费这个气力,因此他说:“朕说你是,你就是!”柳祁反而辩无可辩:“陛下既然这么说了……” 天子又淡然一笑,说:“还是你想让夏炎盛问你这一题?”柳祁听了“夏炎盛”这三个字,背脊也是浮起一层冷汗。他知道夏炎盛非常擅长严刑逼供,经过他的手,掉一层皮也算轻的了。但这皮肉之苦倒在其次,让柳祁震撼的是,这句话表明了夏炎盛暗中背叛了太皇太后,已经投靠了少帝。 柳祁细想来,却又不觉得意外了,夏炎盛虽然曲意逢迎主上,但他到底还是武将之后,腹中满腔抱负,完全是为了讨太皇太后的好才当起了探子酷吏,又被太皇太后当成狗一样使唤,日久难免不生怨。且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皇帝却青春年少,跟着谁比较有前途,也是一目了然的。 想到夏炎盛已经是天子的人,而天子又得知了一切,柳祁想着自己还是老实点招认算了。天子能这么明白地跟他说,就是没想要他的命。天子相信他柳祁捡了一条命还要爬回来京城,就是为了杀太皇太后报仇。这也不假,柳祁确实想着要借皇帝的力量杀死太皇太后。皇帝也需要他。 在那之后,天子却只字未提常自碧是柳祁的这件事,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今天,少帝却忽然将他召来此处,屏退众人,喊了他一声“柳祁”。柳祁慌忙跪下。少帝却说:“免了吧。”柳祁便慢慢站了起来。少帝依旧看着湖水碧波,眼波是凝瞩不转,嘴唇又轻轻开启:“朕一定要废后。”柳祁忽然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心中忍不住雀跃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起兴奋的红晕:“当然,皇上所言当然……皇上是天子,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皇上要杀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要死了,常无灵还能活吗? 柳祁那漆黑的眼瞳里似掉进了星星,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的兴奋有些超乎天子的想象。但天子很快又觉得合理,毕竟太皇太后害了柳祁全家,柳祁恨之入骨也是当然的。天子对柳祁说道:“朕打算让夏炎盛办。”柳祁连忙笑道:“依臣看,让夏炎盛固然办得,只是也不好看了。不如让常无灵办,神不知、鬼不觉,自然而然的,皇上这边也能省去很多麻烦。”天子闻言有些错愕:“让常无灵?”柳祁便道:“他的医术如此神通,又一直侍奉太皇太后,由他下手最为合适。”天子却沉默不语。柳祁知道天子是不太信任常无灵,故他继续说道:“常无灵当年能够帮助柳祁假死,就已经是死罪了。如今叫他去做事,他哪里还有退路呢?”天子便道:“他果然可靠?”柳祁便道:“臣能大胆举荐他,自然是认为他可靠。若皇上实在不放心,可让夏炎盛在旁监视就是了。” 皇帝却道:“事情完了之后……”柳祁知道,常无灵医术太好,又缺乏仁心,还参与到皇帝毒杀太皇太后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皇帝肯定不愿意留他的。柳祁想要的就是这个。故柳祁便说道:“事情完了之后,臣会处置好他的。”皇帝闻言一怔,却道:“他莫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柳祁嘴边浮现一丝虚无的笑:“难道夏炎盛没禀报皇上?还是他们内卫府没有监视常家医馆?常无灵是救我还是辱我?” 天子和夏炎盛经常和柳祁见面,但神态都很自然,让柳祁几乎想骗自己说他被虐的事无人知。但这是不可能的,皇帝既然起了疑心就把他家底都查穿,不可能不让内卫府监视常家医馆。常无灵在家里做事非常随意,对柳祁操干凌辱的事情,天子大抵是知道的。 天子倒总似一个闷葫芦,听了柳祁这突破底线的话,神色是丝毫不变,只微微颔首:“朕知道了。”虽然天子内心想说的是:“朕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之间的情趣啊?” 第12章 皇后被废,势在必行。 而废后,和其他所有皇帝的政令一样,最大的阻挠都来源于太皇太后为首的外戚。但少年天子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该干嘛干嘛,太皇太后生病,他伺候得跟个孝子贤孙一样,谁也比不上。柳祁原本观望着,认为天子大概会一直隐忍,直到熬死太皇太后。毕竟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还天天玩男宠,活不了多久的。天子年纪那么小,还怕将来无望吗?天子突然起了杀心,也是有点出乎柳祁意料。 这背后的曲折,柳祁是不知道的。原来不是天子坐不住,他向来泰然,是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住,命令夏炎盛向皇帝下慢性毒。夏炎盛一看这立大功的机会到了,连忙将此话向皇帝禀报。天子得知后也不甚惊讶,但所谓敌不动、我当然不动,但敌欲动、我就要先动了。 “只要太皇太后一死,我就能向皇上讨旨,亲手杀死常无灵。”柳祁心中欣忭不已,“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到时候常无灵的表情。” 常无灵到时的表情,柳祁现在是不知道的。但柳祁现在的表情,却看在常无灵眼内,那眉梢眼角都是如沐春风一般,是少见的生动活泼,端的是风情无限。常无灵看着柳祁这张忽如春花绽放的脸,便知道:“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害人的毒计了吧?”常无灵大抵是猜对了,却不知自己就是那瓮中之鳖。 常无灵伸手揽住柳祁,低头索吻。柳祁兴致不错,便昂着头奉承着,也感觉到腰部被揽得更紧了,加上这热吻,使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也就是这么一会子,柳祁已被弄得衣衫不整,他却又似想起了什么一样,轻轻将常无灵推开,说道:“哥,你似乎很久没有打我了。” 常无灵闻言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想:不打就不打,难道柳祁还想讨打吗? 柳祁果然是来讨打的,只问道:“哥为什么不打我了?”常无灵便冷冰冰地答道:“怎么?三天不打你,你自个儿倒皮痒了?”柳祁轻声笑了,好像是讥笑,却不知是自嘲还是嘲人:“在哥的眼内,我不就是个贱`货吗?”从前床事之中,柳祁总自称骚浪贱`货,常无灵听他这样,也是受用的,却也不知怎的,现在常无灵听见柳祁自称贱`货,却又快活不起来,脸上不自觉的就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柳祁原本想要常无灵打打自己,熬点皮肉之苦,来坐实他在皇帝面前说的话。毕竟最近他和常无灵关系太好了,不知道内卫府那边会不会跟皇帝说些什么。如今柳祁仔细打量常无灵的神色,便知道现在自己要讨打,估计常无灵也下不了手。常无灵没好意思看柳祁,便也看不出来那柳祁眼中的嘲讽之色更浓,其中也夹杂些许失望。这默了半晌,常无灵干咳了两声,说:“我也该入宫面见太皇太后了。”柳祁看了看钟漏,问道:“这也比平常早了。”常无灵却道:“无妨,闻说圣上龙体欠安,太皇太后命我前去诊脉。” 柳祁听了这话,便觉得大有文章,思前想后一番,却握住了常无灵的手,满脸忧虑地说:“若陛下与太皇太后意见相左,哥要站在哪一边?”常无灵闻言,眉心微动,却道:“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哪里轮到我想这个?”柳祁却道:“那如果他们都有用到您的地方呢?”常无灵闻言一怔,便道:“我不能想象。”柳祁却将常无灵的掌贴到自己脸上,沉声说道:“在您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您就知道您是背叛太皇太后,更遑论……更遑论桩桩件件柳祁曾指使过您做的事……”常无灵心中了然,问道:“你是叫我为皇上效力吗?”柳祁无奈说道:“这就是你我的出路了。”说着,柳祁动情地滴下两滴鳄鱼泪。常无灵不自觉地用拇指揩去柳祁眼角的泪痕,说道:“我懂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8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太皇太后命令了夏炎盛找内务府间人去给皇帝下毒,皇帝也很顺从她心意地染上了疾病。太皇太后却还是不太放心,便安排常无灵去给皇帝诊脉,好确认皇帝真的中毒了。而常无灵到了太皇太后跟前,便肯定地说:“圣上确实有中毒的迹象。”太皇太后这才安心下来,她想着总不可能夏炎盛和常无灵都出错了。 柳祁一个人在家里,盘算着怎么让常无灵祭出蒙尘的锁链和小皮鞭。 想想都有点变态。 魏宅原本是傅魅的家,傅魅后来和太尉住一起了,这宅子便让给了魏略。魏略升了好几次官,也没有换地方住,也算是表现自己纯朴节俭的美德。 柳祁站在这庭院之中,略有些恍惚,这儿已经没了一点傅魅昔日住过的样子。他记得,以前傅魅在这个院子里种满梧桐树,一到时节,菶菶萋萋绿渐滋。现在这儿,却已是疏梅带雨开,瘦竹随风摆,颇为萧瑟。魏略到底不似傅魅喜欢热闹富贵的景象。 其实柳祁也喜欢萧瑟残破多于富贵热闹,可他看着傅魅那爱折腾的样子,心里就欢喜得很。 庭院里如今落着斜风细雨,柳祁在这美人靠上坐着,看着那带雨的疏梅瘦竹,等着主人的接见。原本魏略在家里听着雨写着字,却见仆从报告说常自碧来拜会了。魏略颇为惊讶,又有些惊喜,纠结了半天,让人把常自碧带到东轩里坐着,那儿疏朗舒畅,看景也好。魏略又苦恨自己没多少好东西,连款好茶都不能给人家上,想了半天,还是那仆人提醒,说好些天前傅魅送过一罐雨前龙井,魏略一直没开过,可以拿来给常自碧喝。魏略想着,这好茶有了,却没有名贵茶具,连忙叫人开库房。好在傅魅在这儿还是留下不少名器的,魏略平常也不用,只一直封存着罢了。 那仆从见魏略这样头痛的,却笑道:“小人所见,常太傅也不是什么眼高于顶的人。且他看见老爷生活简朴,说不定也很赞赏呢。”那仆从对魏略是很欣赏的,就算魏略的简朴是有给皇帝刷好感的嫌疑,但魏略也确实是个实打实的清官,然而平日出门高官的排场还是要有的,因此日子也是紧巴巴的。 但魏略知道,自己这种清苦,是不会被柳祁欣赏的。 而且给柳祁用的,当然要是好东西啊。 魏略的生活状况,柳祁没有特别打探,但也大概能猜到。到底魏略确实是从不掺和那些有利可图的事情,若非少帝特别青睐魏略,恐怕魏略一早就被朝中的权贵们给除掉了。柳祁有时看着魏略也会觉得好笑,魏略平日也算是潇洒风流,但在少帝跟前偏偏很木讷。魏略时时回去也会懊恼自己在少帝跟前不能像柳祁一样应对自如。柳祁倒很想笑魏略自寻烦恼,那魏略老实巴交的样子,才是他得到少帝信任的原因。如果他跟柳祁一样老道,恐怕也到不了今天这个位子。 因此柳祁接过了粉彩缠枝花红茶碗,啜了里头柔润的龙井茶时,心中倒也有些惊愕,不想魏略府里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柳祁又斜眼看了看那仆从小心翼翼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揶揄道:“该不是你们主子把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了吧?”那仆从闻言脸上一怔,讪讪笑道:“常太傅是贵人,当然要用上品招待。”柳祁仔细打量手里这个茶碗,只觉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这是自己以前送给傅魅的。 柳祁送过许多东西给傅魅,没有一件是次货。但傅魅对这些东西的态度却比对次货还不如,若非傅魅骨子里是个守财奴,肯定就把东西摔碎了。原来傅魅当初不敢拒收柳祁的东西,但收了也不想用,摔碎了又觉得糟蹋东西,便留在了宅子里,当礼物送给魏略。魏略也不爱用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便放着没动。如今又拿了出来,柳祁眼看着这些名贵的器物一件件地往他面前摆,心中那真的是五味杂陈,笑容险些都挂不住。 魏略却全然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只以为是傅魅搬家的时候带不动这许多东西,便留下了当礼物,却不知道傅魅平日看着那么富贵,但是骨子里是个一分钱掰作两块花的主儿,哪里能随便遗下那么多名贵物件。魏略踱到了廊下,看着柳祁一袭青色的衫,一双白色的鞋,却因天雨而沾上泥污了。 魏略只觉可惜,又走了过来,一边笑着一边跟柳祁说话:“常太傅,怎么想着今天来了?”柳祁见魏略来了,便放下手里那只扎心的茶碗,露出笑容:“怎么不能来了?魏大人在忙?”魏略在柳祁身边坐下,说道:“凭哪一天来都好,怎么就选了个雨天?好好的白鞋都沾湿了。”说着,魏略轻轻看了仆从一眼,那仆从便低头退下了。 柳祁眨着眼睛,笑了笑:“忽然想见你了,就来了,哪管什么下雨下雪的?”魏略闻言一怔,没堤防前几天还有些冷漠尴尬的柳祁,今天忽然跟他说起这样甜蜜的话来。原本那天魏略在书房里吻了柳祁,柳祁心里窝火得很。好歹柳祁也不算随便发脾气的人,在内阁遇见魏略还是笑眯眯的,但态度上已经很疏远了。魏略心里正是懊悔,又不知该怎么跟柳祁赔不是,尴尬得很了,没想到现在柳祁又来了,还是这样的态度。 柳祁确实恼恨,恼恨自己无力遭人调戏,现在看见魏略摆出这些器物,那恼恨又更添了一层,只是他也不能怫然而去,因为他记得自己今天来的任务——给常无灵戴绿帽。 柳祁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但发生了那么多事,他也能原谅自己这些疯癫的想法,甚至还乐在其中。 第13章 魏略和柳祁饮着茶,口中是雨前龙井特有的那昂贵的香醇。东轩外仍飘着细雨,似柳祁若有若无的眼波。魏略闹不懂柳祁此刻的神态是什么意思,好似是勾留邀约,但魏略又怕自己误解,再惹得柳祁不快。 柳祁心中有些悻悻然,脸上仍微笑,那带笑的眼神瞥往林间。他记得这原来是一片梧桐树。当时魏略已经被柳祁所弃,重逢的时候,他也闹不懂魏略怀着何等心思,居然在柳祁的茶里下药,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将柳祁艹了。魏略的目光也顺着柳祁的走,探入那一片园林,仿佛也探入了当初的记忆之中。饮了药的柳祁,似一滩春水。这回忆如同这细雨一样伴着斜风飘到魏略心头,使魏略的喉头一阵发紧。 柳祁眼角瞅了魏略一下,心中暗道:“今天他是阉了还是废了,规矩得很啊!” 魏略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笑说道:“不知道常太傅光临寒舍,有什么指教?”柳祁答道:“没什么赐教,我是来兴师问罪的。”魏略一阵讶然,又问:“不知道我所犯何罪?”柳祁冷笑一声,道:“魏中书的记性可真差。数日前你对我的唐突,难道转眼就忘了?”魏略不曾想柳祁突然将这件事往台面上摆,也是十分讶异,只是魏略仍平平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柳祁听见魏略这不当一回事的口吻,那恼恨又添一层,只冷笑道:“看来魏中书是惯于此事,居然是满不在乎的。” “不,常太傅误解了。”魏略连忙摇头笑答,“因为当时阁下并未说什么,我还以为是阁下满不在乎。若您当时打我一个耳光,或是踢我一个窝心脚,我自然跪地求饶、磕头认错。”柳祁听了这油腔滑调的话,怏怏不乐:“那倒是我的不是了。”魏略便站起来,作揖道:“岂敢。这厢给您赔礼了。”柳祁闻言,不觉失笑,却不理会,只又倚在美人靠上,一手搭在栏杆边上,一边睇着轩外凉风飞雨。 魏略仍站在一旁,歪着头看着柳祁,柳祁却不肯看他,只给他一个侧颜。魏略想了半天,才说:“寒舍还有些奇珍玩意儿,常太傅不嫌弃的话也能来把玩把玩。”柳祁听了这个就生气,心想还能有什么奇珍,不都是他送给傅魅的那些。柳祁别过脸去,并不理他。魏略却认为这闹别扭的柳祁别有一番风味,比平常还诱人。那柳祁感觉到魏略灼人的视线,心中明白那魏略起了什么歪心邪意,这原是柳祁自己招惹的,却又有些不甘,脸色更不好了,但他仍低头脱下了自己的鞋袜,露出那双玉白色的脚来。魏略很是好奇,又问:“太傅怎么脱鞋了?”柳祁便道:“鞋袜湿了,穿着不舒服。”魏略却道:“那我让人给你拿一双新的。”柳祁一笑道:“先别忙。”魏略未解其意,却见柳祁已开始宽衣解带,又道:“我的衣服也湿了。” 魏略倒是呆立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柳祁却是一脸坦然,将外衣除下,身上仅着里衣,更显得腰身狭小。魏略仍觉诡异,不觉说道:“太傅的腰也太细了些。”柳祁想到这个就头皮发麻,却柔声道:“你来摸摸看吧。”魏略惊愕不已,只说:“太傅的意思是……?”柳祁冷笑一声,语气几乎是挑衅的:“你不敢?” 这到底是光天化日的,好在已经将下人屏退。魏略伸手圈住柳祁的腰身,那腰身细削得毫无道理,就算是瘦了,也不该如此。那魏略忽然感到一阵心疼,轻轻地将柳祁环在怀里,又用脸颊在他鬓边厮磨。柳祁抱住了魏略,这才实打实地感觉到魏略的体格脱离了少年的稚嫩,已显示出一个外族人的骄横来。 柳祁与魏略的身体紧贴,故魏略身体上一些微妙的变化,柳祁是感觉得到的,好比魏略胯间那硬烫的反应。柳祁不觉有些诧异,这不还啥都没做吗?那魏略也不是什么纯情处男,哪里就这样敏感了? 柳祁便在魏略耳边吹气,笑道:“这些年,中书令身边都没有人吗?”魏略淡淡一笑,低头含住了柳祁的耳垂,含糊地说:“身边没有,心里有。”柳祁喜欢怎么样的挑`逗,魏略永远记得。魏略抱着比以前瘦削不少的柳祁,用着比以往更温柔万分的挑`逗,妄图在柳祁身上挑起欲`火。但更多的,只是挑起了柳祁的羞耻、愤恨与不甘。无论魏略怎么努力,柳祁下`体的那根东西还是软塌的,毫无生气。魏略感到极为惊异。以往的柳祁渔色无数,一直龙精虎猛,一个打一百个,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柳祁心中如何不恨,魏略越弄他,他就越恼恨,只他仍不能发作,便闷声说道:“你呀,别白费力气了。”魏略也明白其中尴尬,只苦恼地笑道:“可你不乐意,我哪里能做下去?”柳祁衣衫半退,脸上已染了红霞:“我怎么不乐意了?”魏略便尴尬地瞥了柳祁的下`体一眼,无声地表示“你嘴上说着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柳祁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实,便主动地扯掉下裳,翻过身来,双手仍握住栏杆,背脊却凹出一个迷人的弧度,露出那已经有些濡湿的臀来。 魏略对这个变化惊异得说不出话来。柳祁现在被调教成这个身骨,心里也是悲愤交加,但脸上却似毫不在乎,还一脸笑容地问:“我都这样了,你到底行不行?”是男人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不行,魏略掰开了柳祁那圆润的臀`部,将那手指探进粉色的秘穴之中,来回抠挖,讶异地发现随便搅动两下就已满手的粘腻。柳祁却早已欲`火焚身,只骂道:“别整这些没用的!快上!”魏略也便顺风驶船,提枪上马,将胯下之物一下挺送进那早已饥渴的小`穴之中。柳祁有些惊异这几年魏略发育得那么好,那家伙又大又长,塞得他那饱经人事的后`穴满满当当的。柳祁呻吟两声,那后`穴麻痒得很,便猛吸着肠道里的那根阳`物。这使得魏略受用无比,双手握住柳祁的细腰,倾身往前,让阳`物擦过柳祁最敏感的那一点。 柳祁没想到时隔多年,魏略对自己的身体还是那么熟悉,一下就刺中要害,浑身都颤抖起来。不同于常无灵的粗鲁蛮干,魏略这动作倒似轩外的和风细雨,使得柳祁浑身暖起来,却又不够火热。柳祁咬牙劝道:“魏中书……”不想那柳祁的声音已变得媚气得很,那魏略听了,胯下又涨了一分,却淡然回应:“嗯?”柳祁恨恨道:“快一点。”魏略一笑,说:“下官明白了。”这话音刚落,柳祁背后就已是暴风骤雨般的撞击声,密密麻麻的,魏略的小腹不住地撞着柳祁柔软的臀肉,不过一会儿,他们联结的地方已是湿漉漉滑溜溜的一片,映着淋漓的水光,比园林那雨湿的小径还更泥泞不堪。 轩外仍下着细雨,淋在了梅树上,也扑在了柳祁满布红晕的脸颊上。这风雨扑面,让柳祁感觉分外冰凉,更显得背后的鞭挞尤其火热。柳祁扶着栏杆,弓着腰,似一只猫儿,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确实受用无比。魏略太过了解他,很容易就在他身体内燃起难以言喻的快感,使身体早已被调教得敏感无比的柳祁瞬间忘却了一切,忘却了之前的恼恨、羞耻,只没羞没臊地沉沦在这欲海之中。 魏略看出来柳祁已经屈服在快感之中,只觉满心涨涨的幸福,又握住了柳祁的下巴,使他的头转过来,那一张俏红的脸沾满雨珠,似是带露的桃花。魏略忍不住倾身往前,含住了那红艳艳的唇珠。迷失在性`事之中的柳祁颇为乖巧地奉承他的亲吻,微微张开了嘴巴,欢迎魏略攻城略地。魏略自然也不推辞,温柔又坚定地侵占了这温软的口腔。柳祁紧紧闭着眼,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在情事中有被呵护的感觉。 柳祁笃定着,魏略这个呆子永远爱着自己。 像是印证柳祁的猜想一样,魏略呵着气,在他体内越发猛烈地抽`插。柳祁嘴唇被封住,只能发不出不清晰的呻吟,顺着魏略的攻击,摆动着柳枝一样的腰身,直到魏略紧绷着全身的肌肉,将阳`物插入柳祁体内的最深处,一动不动,却又热烈地喷射出热液。柳祁喘着气,流着汗,好似很疲惫,却又觉得酣畅淋漓,快哉。 魏略不想追问柳祁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知道问不出来。只能等柳祁自己愿意说的时候说了。他也不打算问柳祁近年来有过多少男人,看柳祁这变得骚气的身体,这数字说出来恐怕魏略得吐血。故魏略只闷声不吭的一直艹他,变换着各种姿势,不断地艹,艹得柳祁最后都失神了,一句话说不出来。魏略看着柳祁那软垂的阳`物很不顺眼,最后还是做了点努力地亲了亲他的阳`物,不想柳祁立即似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推开了他,脸上尽是痛苦羞愤之色。 魏略连忙给柳祁盖上衣服,柔声道歉。柳祁气才稍消,也顺势穿戴起来,心想不趁着现在把衣服穿好告辞,恐怕这憋了多年的魏略能把他搞到明天天亮。魏略也知柳祁体弱,不能过分勉强,便也帮柳祁穿戴,又说道:“你能只和我好吗?”柳祁闻言一怔,没想到魏略忽然提这个,且提得那么直接。柳祁便绑着腰带,道:“那我得好好想想。”魏略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也就白问问。”柳祁闻言,倒是有些怔忡。 魏略又道:“你既然说了要好好想想,就要好好想想,别来敷衍我。”柳祁原本只想说说场面话,但半天却有些认真地说:“嗯。”魏略心中大喜,他原来知道柳祁若滔滔不绝信誓旦旦,那必然没戏,若柳祁这样含糊不清的嗯嗯呃呃的,反而有可能。魏略又道:“你是坐马车来还是坐轿子来?”柳祁知道他的意思,若是坐马车会有些颠簸,不适合他现在的情况。柳祁却是怀着目的来的,当然不会坐马车,便答:“坐的软轿。”魏略才点头,却也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魏略又将柳祁送到轿子里,看着他走了,才放心。 柳祁在轿子里坐着,只觉浑身酸痛,只是这酸痛却是比较愉悦的。柳祁托着腮想着:“还是和略儿比旁人更契合。”只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回去,除非常无灵傻了疯了,否则肯定看得出来他干了什么。依常无灵那性子,必然要大刑伺候。这原也是柳祁求仁得仁了,但柳祁仍觉得有些胆怯,想到那些久违的虐待,他就头皮发麻。 但他也笃定常无灵不会伤他的性命,就算常无灵敢下杀手,相信潜伏的内卫府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柳祁在医馆里闲逛着,留心着眼前,总想确定到底谁是内卫府的细作,但他又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十分多余。并且他确实疲惫,便慢慢地回到了房间里歇息,等待常无灵的拷问。 常无灵入宫了,又要应付皇帝、又要应付太皇太后,估计没那么早回来。 柳祁不自觉地想着,如果常无灵在应对的时候出了差错,被皇帝或者太皇太后宰了,这该怎么样?算是好事吗?那起码他就解脱了。可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一则他不觉得常无灵能出什么岔子,二来他还是更希望常无灵死在自己手上。 疲惫不堪的柳祁躺在床上,脑中全是这些混乱的想法,片刻间,脑子就混沌昏沉,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柳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常无灵正躺在他的身旁,睡得很沉的样子。柳祁这才蹑手蹑脚地起了床,他不想在早晨被常无灵揭发奸情,毕竟他还想去上个早朝。柳祁快速地梳头洗脸,便出门去了。上早朝的话,就少不得会遇见魏略,二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却是如常地进行自己的工作。 柳祁完成了日常的差事,早早的就回了家,打算让常无灵虐一虐自己,不想常无灵已经出门了。柳祁扑了空,越发觉得不甘,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没事就想着找虐是什么毛病? 那仆人又道:“这宫里传来了急召,说太皇太后突染时疾,请常神医入宫侍疾。故恐怕他会好几天不得归家了。”柳祁听了这话,心中打了个激灵,确实是很激动,又有些惶惑,不想皇帝下手那么快。 过了半晌,柳祁又不安起来,皇帝下手却没先知会他,这使柳祁忽然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恐慌感。他转念一想,少帝心思重,不太能够完全信任一个人。而下毒的时候,也用不到柳祁,少帝不需要步步通知他。少帝能在御花园密会他,并采纳他的建议起用常无灵,这就是已经是最大的信任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9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第14章 柳祁又考虑到,自己匆忙入宫,追问事情进展,只会显得心虚迫切,反而会引起少帝反感。他越是平淡越是泰然,才越能教少帝放心。少帝现在也很忙,除了处理政务,还得天天到太皇太后宫里伺候着。这太皇太后年纪大,容易生病,每次生病少帝都跟贤孙似的在旁边侍疾,表演非常敬业。太皇太后心里也不认为少帝真心孝顺,并且少帝长得太像已故的神圣皇后,太皇太后看着他心里就膈应。 太皇太后又想着:“这少帝不是我的亲孙子,而是圣后的血脉。”一想到这点,她就颇为煎熬。当初在伏圣后的棺木前,她可是志得意满地觉得自己赢了。谁又想到这一天? 太皇太后躺在床上,有些难过地动了动身子,少帝连忙询问。那急切又虚伪的模样,教太皇太后又记起伏圣后当年争宠的嘴脸。太皇太后有些气恼,却没什么精神了,只说:“我躺累了,想坐起来。”少帝便放了一个滚枕在她的玉枕上垫着,才搀着太皇太后坐起。太皇太后斜倚着枕头,问道:“太后和皇后呢?”少帝答道:“朕已经吩咐她们去神殿为您斋戒沐浴七七四十九日了。”这分明是隔离,太皇太后心惊也心凉:“我能不能活到四十九日后也难说呢。难为她们了!”少帝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娘娘安心养病即可,何必口出不祥之语?”太皇太后哈哈笑了两声,不想这大笑震荡了她的胸膛,使她疼痛起来。她不觉捂住胸口,眯眼看着皇帝,又道:“真是可巧,之前还是陛下病着,如今倒轮到我了,陛下就好了。”皇帝答:“是的。”太皇太后沉默半晌,说道:“夏炎盛反叛了?” 皇帝答道:“夏炎盛是忠臣,何来反叛?”太皇太后闻言,闭上双目,似泄气一般:“好一个‘忠臣’!我可错看他了。”太皇太后确实错看了夏炎盛,她第一眼看见满腔抱负的将门之子,居然是看上人家的鸡儿,要人家给她做男宠。那夏炎盛好不容易推脱了,太皇太后就让他帮她找男宠、做间谍,这对于夏炎盛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从一开始,她就没能得到夏炎盛的忠诚。 太皇太后心念数转,缓缓睁大眼睛,眼瞳中满是浑浊:“你知道什么?”皇帝有些疑惑:“何解?”太皇太后冷笑道:“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皇帝反问:“娘娘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太皇太后无奈一笑,说:“你的身世?”皇帝便道:“朕很清楚自己的身世,朕就是哀帝独子。”太皇太后听明白了,摇头说道:“当初我就说要除掉你,并且这个想法一直没有动摇过。然而你知道为什么你能活到现在?”皇帝没有回应,但看着太皇太后的眼神却分外透彻,仿佛已经预知了太皇太后会说什么一般。太皇太后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金太尉忠于你……你是不是不肯相信?他手握兵权,但他不贪恋这个,你让他放手,他还巴不得……”皇帝打断了这个垂暮老人絮絮叨叨的话,到底他不喜欢听别人啰嗦。但他忍了太皇太后许多年,忍着、顺从地、专心地听这个毒妇唠叨,可他如今不必再忍了,故他打断了她的话:“朕知道了。”太皇太后苦笑道:“你知道什么?”皇帝答道:“朕知道,你想我放过他。”太皇太后愣了愣,半晌虚弱地说:“是……” 少帝抬起眼皮,他明白,太皇太后为金太尉求情,就是太皇太后投降的信息。少帝不是太皇太后的血脉,金太尉才是。所以太皇太后爱极金太尉,将一切最好的都捧到金太尉面前,让金太尉位极人臣,让金太尉娶个公主为妻,让金太尉受到的敬仰比少帝受到的还多。 从一开始,少帝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在这个美丽而恢弘的皇宫里,从来是举目无亲、四面楚歌。 太皇太后也不得不相信,少帝的冰冷、难缠和阴沉,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但她对此并无太多懊悔,她只恨自己没有看着金迦蓝长大,始终没能给金迦蓝一个皇族的身份,她又懊恼自己太顺从这个独子,居然默许了金迦蓝的妇人之仁,放纵着少帝,眼巴巴地看着少帝羽翼丰满,如今她想狠下心来翦除,也是为时已晚。 但现在太皇太后什么都不想了,悲凉抽空了她的力气,她虚弱地说道:“你就让我见见他吧……”这个“他”,当然值的是金迦蓝。不然还有谁能让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变得满目柔情?少帝答道:“这是当然的,只是不巧,他前天已被指派去邵郡练兵了。”太皇太后又惊又惧,胸腔再次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要将她的肺部撕裂,使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半天,全都是血。 金迦蓝去了邵郡练兵,闻说太皇太后病重,便请求回京看望太皇太后。少帝允准了,金迦蓝赶回京师,终于见到了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彼时已是神志不清、昏迷不醒了。金迦蓝便日日来探望她,有时候太皇太后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但那苍白的嘴唇也吐不出什么清晰的字句来,看着金迦蓝的眼神全是哀伤和绝望。也是如太皇太后所言,她没能熬过那七七四十九天,一个月不到,她就溘然长逝了。 柳祁听闻太皇太后的死讯,自然松了口气。可他心里也不大痛快,只因这太皇太后的死,他没参与多少,不太过瘾。他原想亲眼看着太皇太后死掉,在她跟前表明自己的身份,把她给活活气死。可惜,太皇太后就这么死了。柳祁幽幽叹气。柳祁渴望的这点痛快,大概只能从常无灵的死上找回来了。 少帝的态度简直让柳祁辗转反侧、夜不成寐。那柳祁觉得少帝倒是比傅魅更是一个磨人的妖精。无论是傅魅还是少帝,他都想讨好,但无论是傅魅还是少帝,似乎都挺看不上他的。万幸的是,少帝的看不起会稍加掩饰,并不是出于礼貌而掩饰,而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少帝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所以无论柳祁知不知道,都得装一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样子。 因此,无论柳祁这些天多么的忐忑不安,以至于每一步都走得似在火炭上一般,他也不但不敢多问一句,甚至连一个求知的眼神都不敢递给皇帝。这些天过去了,皇帝似乎也很满意他的表现,终于单独召见了他。太皇太后已死,皇太后不敢摄政,现在终于真正地还政于上了。因此皇帝召见他谋事,也不必到御花园一角偷偷摸摸的。柳祁光明正大的来到了御花园中心的亭榭,恭恭敬敬地叩拜了皇帝。 那水榭建在湖中心,对面就是唱戏的亭台,亭台上的歌声和丝竹声顺着水波传来,颇有些缥缈仙乐的味道。少帝在塌上斜躺着,半闭着目,似乎在专心听戏。侍人们都在水榭的阶下听候差遣,非召不敢上台,毕竟少帝从小就不爱旁人接近。故水榭上,只有柳祁这个奉召而来的外臣,还有大太监以及贴身侍卫站在一角。柳祁抬起目来,见仍是上回那个叫做“流星”的侍卫。柳祁忽然觉得有趣,流星原本是金太尉的人,少帝登基之后,金太尉将流星调入宫中充当侍卫,尽管是皇帝心腹,但流星同时也一直与金太尉交好。如今太皇太后驾崩了,想必下一个倒霉的就是金太尉,不知道这流星现在尴尬不尴尬。 如此想着,柳祁看着流星的眼神多了两分玩味。那流星被看得不自在,冷冷地撇过头,却也不发一言,倒是少帝先开口了:“太傅。”柳祁方将目光收回来,垂头敛目:“臣在。”少帝没有多说什么,给了流星一个眼神,流星便识相地退到阶下了。少帝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说道:“这是常无灵做的药。”柳祁闻言冷笑道:“常无灵做的药必然是极好的。”少帝道:“你拿去吧。”柳祁便将药瓶折进袖里,又见少帝开口:“小才。”那大太监名字就叫小才,皇帝登基的时候就是他伺候到现在的了。那小才垂着头,笑着上前,他已训练有素,不用少帝过多交代,就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少帝便道:“你领太傅去看看常无灵吧。”小才恭敬答道:“是。”柳祁闻言大喜,将那瓶灵药紧紧握在了手心,只觉那药瓶冰凉的,又湿漉漉的,原是他激动得手心都冒了汗。 他可以去杀常无灵了?! 小才带着柳祁往水榭后头走去。那少帝见二人走了,又托着下巴,目光扫往阶下的流星,流星便乖乖地走了回来。少帝认为那流星心眼比较单纯,很多时候少帝做事都会绕过他,使他不必知道太多。流星也习惯了被排除在外的冷落感,只不自觉地看向渐行渐远的常自碧,头一回觉得这个儒雅的太傅大人使人讨厌。也许是流星那嫌恶的眼神过于直白,少帝微笑说道:“你讨厌他?”那流星愣了愣,半晌才诚实地点了点头。少帝轻轻一笑,说:“那朕杀了他?”流星瞬间浑身都僵住了,汗毛竖起,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一只惊到了的猫。少帝握了握流星发冷的手,笑说:“闹你的。” 柳祁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看流星那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给自己招惹了什么麻烦。他仍揣着药,顺着小才的引路,到了水榭几百步外的一处小楼。那小楼原是给少帝听过戏了,来吃饭饮酒歇息用的。如今空着,就等着柳祁来执行他的任务。小才并不进入,只站在门外,请柳祁自行处理。 柳祁也想起,自己在少帝面前是如何大包大揽,信誓旦旦说要亲手处置常无灵,帮少帝善后。那柳祁踏进小楼,往楼梯上走,越走就越能闻见熟悉的药草香气,越走就越能听见那熟悉的捣药材声,不必走近,不必细看,他就确定常无灵在那楼上。 他要杀了常无灵。 越接近常无灵,这个念头就使他越紧张。 杀了他! 杀了他! 第15章 常无灵捣药,也不知为的什么。原本这种机械又繁琐的事情可以让药童去做,但常无灵却也挺喜欢捣药的,这样机械重复的事情,可以让他心静。 柳祁总是让他静不下来。 常无灵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柳祁了,好像已经很久了,但想起来也不过一些天而已。自从他打造了常自碧以来,他们还未曾分离过一天一夜。这让常无灵产生了错觉,使他觉得常自碧真的是自己做的骨血,还融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身体的部分岂可分离呢? 这些天没见,柳祁还是老样子,那个很美、很美的样子。更值得注意的是柳祁的气质越发地显现出来了。以前的柳祁一直低眉顺眼,努力地在常无灵跟前收敛自己,可现在的柳祁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走得似张开了扇尾的孔雀——自以为是、嚣张漂亮,将招展的尾巴亮到最大,却不知道这样会露出个屁股。 看着这样的柳祁,常无灵漆黑的眸子里又多了点笑意。 柳祁在药柜旁边坐下,斜着脖子看常无灵,姿态又慵懒又自在。这样的柳祁脸上就分明写着八个字:“趾高气扬”、“小人得志”。常无灵只好说:“你似乎很高兴。”柳祁轻轻一笑,说:“是啊,哥。”这声“哥”说得轻柔,但又好像有些讥诮的意味。柳祁又环顾四周,问:“酒在哪儿?”常无灵答道:“大约在楼下吧。”那柳祁今天穿着厚底皂靴,踏在小楼的木头地板上很响,他那脚下噗嗒噗嗒地往楼下跑去,似一个孩童一般,倒是可爱得紧。没过一会儿,那柳祁便又噗嗒噗嗒地跑了上来,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有酒瓶和酒杯。大约是柳祁跑得急了,平素苍白的脸上有些泛红,脸容更为活色生香。常无灵不觉伸指揩了揩柳祁白里透红的脸皮,指腹触碰处柔软又温暖。可惜了这么一个漂亮温暖的躯体,包裹着一颗冷心。 平时常无灵的触碰使柳祁蒙羞,但现在柳祁却一点都不介意,仍满脸都是真挚的笑容,给二人斟了满杯,又举杯说道:“我们喝一杯,敬太皇太后。”常无灵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但也是一闪而过,半晌,他只举杯应道:“敬太皇太后。”二人仰头饮了酒。柳祁在楼下选的是陈酿,口感绵软,滑入喉咙似清泉流过一样舒畅。柳祁连斟了数杯,喝得眼角有些发红,更具媚态。常无灵不觉伸手勾住了柳祁的下巴,看他颇为灵动的脸。常无灵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你今天真的很高兴,是为了什么?”柳祁便将手勾住常无灵的脖子,仰头笑着答道:“为了您啊。”常无灵皱起眉:“为了我?” 柳祁又斟了一杯,笑道:“你再喝一杯,我就告诉你。”常无灵便又吃了一杯,这酒明明很好,但常无灵吃过后却一脸的苦相。那柳祁用手指刮着常无灵的脸,笑道:“瞧您呐,知道的说您不胜酒力,不知道的以为您吃了屎。”常无灵道:“我平日少饮,但也不至于两杯就不胜酒力。”柳祁闻言凝神看着常无灵那凹出深痕的眉心,半晌温柔地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那您是怎么了?”常无灵原仍是那傀儡一样的无情木偶脸,被柳祁这么几下撩拨,便终于破了相,脸皮似裂了一样,崩出那些难堪至极的表情来。他的声线似被酒液灼伤,声音沙哑:“你下了药?” 柳祁哈哈一笑,说:“说什么呢?”这抵赖颇为无力,毕竟柳祁那骄傲嚣张的笑容是毫不掩饰的。那柳祁袖口露出的瓶身,那洒在杯口没清干净的药粉,那明显就是阴阳壶的酒瓶,无一不把柳祁的行为泄露。柳祁素来不是不谨慎的人,他露出这么多的破绽,就是要让常无灵看见的。他要让常无灵知道,他要让常无灵痛苦,他要让常无灵自愿饮毒酒。 常无灵就算看出来了,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他问:“是陛下吗?是他逼你杀我吗?”这询问的语气颇为绝望,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一根稻草一样。柳祁笑得前合后仰的,半天才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答道:“您可别冤枉了圣上。明明是我求着他把这个机会给我的。”常无灵的腿立即就软了,双手勉力地撑住了桌面,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颤动,也不知是药效还是他过于激动。 这些年来,常无灵总是石像一般的冷静、从容,又像是狮子一样的孔武有力,唯独这一刻,他冷静的脸崩裂了,他健壮的身躯抽空了,犹如一片风中的枯叶,在柳祁跟前瑟瑟地发抖着,随时跌落泥里。常无灵浑身发抖,双眼渐渐有些失焦,尽管他看东西越发困难,但仍不遗余力地在柳祁眼中寻找一丝、哪怕只有一丝、一星、或者半点的怜惜与不舍,却只是徒劳,柳祁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眼中全是志得意满,那张苍白无神的脸,如今似春花一样灿烂。 常无灵的凄惨滋润了他。 常无灵最终没有倒地。他只是简单地吐了一口气,指着柳祁袖中的那瓶药,说道:“这瓶药是我亲手调的。”柳祁说:“陛下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柳祁不得不说,皇帝倒是很有心思,让常无灵服自己做的毒、吞自己作的孽。常无灵苦笑:“这不是毒药。” 柳祁一下愣住了。 他像是在最高兴、最热烈的时候,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 柳祁看着常无灵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那常无灵脸上的神色渐渐平伏,恐怖的想法又渐渐爬上了柳祁的心头。刚刚常无灵气息紊乱、脚步不稳,不是因为毒药,是因为柳祁。因为柳祁正大光明地把自己的内心的阴暗挖了出来,因为柳祁毫不忌惮地揭露了对常无灵的无情欺骗,常无灵才会那样,常无灵的狼狈是因为伤心,不是因为伤身。 这个认知让柳祁尤其崩溃。 常无灵凝视着柳祁,刚刚的柳祁还是志得意满、风采闪耀的,现在却忽然黯淡无光,呆若木鸡,这瞬息之间,判若两人,却又都牵动着常无灵的心。常无灵一时恨自己、一时又恨柳祁,心中也是纠结,爱恨交加,眼中几乎崩出泪来,可他又生生忍住,仍恢复他古井无波的深沉:“圣上问我讨这瓶药,是说给你的。”柳祁一怔:“给我的?” 柳祁一脸的茫然,看着是多么的可爱,可他刚刚还顶着这张常无灵亲手打造的脸皮,做了那么可恨的事情。常无灵却竭力维持着平静,唯有柳祁慌乱时他平静,方能显出他的自持来。他素来如此,如今更要稳住了。那常无灵轻轻一嗮:“当日皇上召我入宫诊脉,脉也没给我摸一下,就直接问我可愿效忠于他。”柳祁闻言一笑:“皇上果然还是那么直白。”常无灵答道:“我也是一怔,但我入宫前,你已经提示过我,要我效忠天子,所以我才不至于太过慌乱。”柳祁冷笑:“那你还不谢我?” 常无灵暗恨之,咬牙道:“那我谢谢你,小侯爷。”这句“小侯爷”刺中柳祁心病,那柳祁不觉讪笑:“谁是小侯爷?老宁侯死了,柳祁也死了,你要喊‘小侯爷’,恐怕得到柳离跟前喊去了。”常无灵见柳祁生气,自己心中的郁闷才减轻一点儿:“柳祁,你以为你得到了圣上信任?”常无灵果然是常无灵,和柳祁太熟稔了,这份熟稔又不亲切,冷冰冰的直接切入柳祁的七寸。 柳祁想听下去的时候,常无灵却不说了。柳祁记得常无灵自小习武,身材健硕得很,却不知道常无灵内心有些嗜血,被石药和尚勘破,石药便让常无灵终日在烈日下站桩,练他的定力。因此柳祁记忆中的常无灵是可以一动不动的。如今常无灵也像当年在烈日下站桩一般的,浑身的肌肉一块也不动,似石头凿出来的假人。若非常无灵的眼眸中射出灼人的光芒,柳祁真以为常无灵忽然死过去了。 这话说到了柳祁最关注的部分,常无灵却来个装死,真的让柳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柳祁恨不得用铲子把常无灵那紧闭的嘴唇撬开,但又不能,且柳祁一贯的虚伪,也不敢露出捉耳挠腮的焦急样子来,唯恐落了下乘。他却不知自己的焦灼在常无灵眼皮底下无所遁形。 常无灵明明很了解柳祁,明明知道柳祁是不可能爱上自己的,柳祁平常逢迎人的时候做小伏低,能够做得出哈巴狗的样子,但事实上,柳祁的自尊心强得近乎脆弱。这样的柳祁岂能爱上折辱他多年的常无灵呢?常无灵稍微动动脑子都能够察觉出里头的蹊跷,可他就是不肯动一动脑子。 柳祁柔软的笑,温柔的吻,还有多情的勾留,都教常无灵舍不得动脑子。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0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现在柳祁亲手扎他一刀了,他被迫清醒过来,就算是痛醒的,也该当明白人了。他一旦当上了明白人,就知道怎么拿住柳祁。柳祁这人头一位的就是他的荣华富贵,第二就是要报别人伤过他的仇,第三就是要霸占看得上眼的好东西好人物。所以柳祁这些天来的打算就是巴结圣上,获取荣华,然后杀常无灵,陷害金太尉,报他的仇,再把傅魅夺过来,霸占绝色了。 常无灵心中暗笑,可惜现在柳祁一件也办不成了。 柳祁正想追问常无灵,却听见一声声缓缓的、脚步踩在木梯子的响动。有人上来了。柳祁直觉知道是谁,便满脸恭顺的先弯下了膝盖,果然少帝从楼梯中走出。少帝看见柳祁,又看了看常无灵,问:“你们都活着?”这倒是显然易见的,少帝也发现自己难得地说了一句废话,不过自嘲的一笑:“那就好,你们两个都是朕的爱才,都好好的活着罢。”柳祁一时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茫然抬头:“陛下……”少帝答道:“你们得和睦,共同为朕分忧。朕话搁在这儿,你俩中若有一个出事了,朕就算在另一个的头上。”柳祁忽然呆住了,那常无灵也是一怔,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垂头答应了。 第16章 常无灵当初答应了为皇帝效忠,那实在是假话。少帝大约也知道。当初常无灵为太皇太后效忠,表面上也是谨守本分、鞍前马后,实际上却能为柳祁一句话而谋害太皇太后。常无灵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自己的心,而他的心给了柳祁。 这些天,皇帝让常无灵留守宫中,不与外界的任何人接触,也是因为事情需要保密。也有隔开常无灵和柳祁的意思。有时候,少帝会和常无灵叙话,看看他的想法。不想,少帝和常无灵在某种程度上很合拍,那就是他们都不爱闲谈,也不爱说无用的话。少帝很不喜欢那些嘴里停不下来就爱东拉西扯的人,当然,流星除外。但谁也不能跟流星比,是吧。 那天,室内只有皇帝和常无灵,没有旁人伺候,少帝只好亲自剥柑橘,一边淡淡地说:“常自碧就是柳祁吧?”常无灵一时冷汗都要飙出来了。少帝淡淡一笑:“没事的。他都跟朕说了。”常无灵却是满脑子的“这不可能,柳祁怎么可能承认”。少帝却道:“朕当这件事没发生,你还愣着?还不谢主隆恩?”常无灵这才回过神来,敛定心神回答:“既然是没发生的事,小人要谢什么?”少帝闻言轻笑:“很好。你倒是比柳祁痛快许多。”说着,少帝将一片橘子放入嘴里,轻嚼了两下,浅色的嘴唇变得有些湿润,让人想起繁密夏树上最饱满的果实。常无灵忽然想起少帝是伏家血脉的传言,只说那伏家每一代都有一两个长得祸水一样的魔胎,见那少帝容貌,方觉得传言不虚。 少帝说道:“柳祁贪毒。”这几个字倒很简略,却字字如刀,常无灵打了一个激灵,也顾不得避嫌,只说:“他虽然有些贪毒,但却是忠君的,也有他的才。所谓天子用人是论才不论德的……”少帝抬起掌来打断了他:“先生调配一剂药吧。”常无灵僵硬地挺直着腰板:“皇上?”少帝笑道:“你调配一剂药,务必要治好他的贪毒。七日之后,朕拿给他治一治这毛病。”常无灵那是听得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看着皇帝。那皇帝却已站起来,整了整曳地的衣摆,说:“柳祁想你死,你知道吗?”常无灵顿时脸如死灰:“这……怕有什么误会……”少帝伸手拍拍常无灵的肩,说:“七日之后,记得。”说完,少帝便扬长而去。 这常无灵听少帝的意思,似乎是要他调配一味毒药,来杀死柳祁。人死了,自然什么贪毒都没有了,真的是很对症啊。那少帝又说是柳祁想常无灵死,常无灵不敢否认这个可能,却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心想,那少帝从无戏言,这药是一定要七天之内交出去的,之后皇帝也是一定会把这药给柳祁的,故常无灵还是做了出来,奉献给了皇帝。皇帝笑问:“这药如何治贪毒?”那常无灵便道:“这叫‘祛毒散’。”少帝问道:“这是什么名堂?”常无灵答道:“所谓贪毒,大约是贪凉而至湿毒吧?夏季人们贪凉,喜饮冰食冷,喜肥甘美味,常太傅也不例外,我看他确实因为饮食失调而有些湿毒之症。用了这散,可以祛湿清毒。”少帝闻言,倒掌不住笑了。少帝平常寡言少笑,如今一笑,当真倾国,若太皇太后还在生,看了之后只怕又生气,只当是那狐媚子伏圣后重生了。 常无灵知道自己这样搪塞圣上,恐怕会触怒龙颜,不想却是有惊无险,那少帝并无加以责罚,还郑重其事地将那药瓶收了起来,说道:“先生如此心意,太傅知道必然感激。朕会亲手将这个交给他的。”常无灵认为躲过了一劫,松一口气,便也谢恩了。 没想到,最后少帝是将这瓶药给了常自碧,常自碧满以为这是毒药,便拿着来给了常无灵。现在会想起来,常无灵仍觉心有余悸,如果当初他真的制了毒药,将毒药给了皇帝,那皇帝是不是就会把毒药给常自碧,那常自碧是不是就能如愿以偿地亲手毒死常无灵?常无灵是不是就会一命呜呼? 常无灵一时脑袋涨涨的,根本闹不清少帝的意图。 柳祁回到常家医馆的时候还是懵的。但他还是收拾心情,快速地卷了细软跑。这个家他是待不下去了,一刻也待不下去。 尚幸他今日进宫之前就打点好了行李,并且嘱咐人给雇了骡车。他原本的计划是杀了那可恶的常无灵,这常家医馆他也不待了,换个地方住去。现在没杀得了常无灵,那他更是要离开了。还好这些年来他规行矩步,为官清廉,医馆里没几件东西是他的,收拾起来也很方便。 柳祁自己也坐在了骡车里,听着车轮辘辘的声音,忽然有一阵感伤。他撩起帘子,回头望去,见着那苍色的石壁上点点苔痕,何等熟悉,那是困住他这么多年的石墙。如今他是决然地离去,没带走什么,也不留下什么。这个石墙之内,既有他的血,也有他的泪,更多的是他的不甘与愤恨。 这堵墙,再也困不住他了。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回首这些年,被常无灵围困折辱的这些年,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何等的纤细又何等的皓白,似个什么了,那柳祁忽然在四面封闭的、狭小逼仄的轿厢里怨愤地低泣了起来。眼泪打湿了手背,倒显得肤色更白,血管更青了。 “常无灵啊,他合该死。”柳祁啪嗒啪嗒地掉着泪,嘴里还颤抖地低喃,“没有人比我更恨他了!” 柳祁早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是个离皇宫不远的小院子。那庭院不大,小小的也五脏俱全。柳祁也不想住太大的地方,再大也不过是像以往柳公府一样。对此他已经提不起兴趣了。奢华布置,还是娈童美男,他都不敢拥有,便只好装出个朴素的样子来,哄着那少年皇帝开心了。 柳祁别府而居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都推测是不是他和常无灵兄弟阋墙了。有的人还亲自问柳祁,柳祁却推说以往自己身体不好,才住在医馆里,现在身体好了,就搬出来,堂兄弟一起住着也不好。那些人听了,便听出别的意思来,又笑道柳祁年纪到了,有娶妻纳妾的意思了。柳祁心想,自己何止到了娶娇妻纳美妾的年纪,其实已经到了有儿媳嫁女儿的年纪了! 柳祁的女儿柳思原本也该在今年出嫁,执行这一早就定下来的和亲计划,但由于太皇太后死了,举国致哀,此事不得不暂缓。那几个蛮族向来都很蛮横,天子为了安抚他们,让使者带着重金去虞族解释,说今年和亲不成。岂知虞王和气得很,表示非常理解,又说齐大非偶等等的话,似乎有悔婚的意思。 听说虞王想悔婚,那柳思恨不得跳舞歌唱庆祝。 但柳祁却没那么乐观。柳家覆灭,是因为柳祁策划了和亲虞族的事情,才让柳思、柳离锦衣玉食地长大。可以说,和亲是这对姊弟富贵荣华的保障。没有了和亲,也不知道他俩会怎么样。 真的是养儿不够百年,却要怀千岁的心。柳祁将手拂过自己的鬓角,看着镜中的霜雪,不觉感叹,自己明明已生了白发,眼中也满是沧桑,为何各人都认他作年轻人。就因为这张好看的脸蛋吗? 他解下了发冠,让长发倾斜,那头发还是乌黑的,就是鬓边的许多霜白。他有时也拿这个取笑,说华发早生,便也有人说他忧国忧民才生的,也有人说他这样更有魏晋风流之感。他一概笑着应和,心里想的都是你们这些马屁精拍马屁都拍不到点上。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魏宅,魏略柔情万分地抚摸自己的头发,还亲吻他发白的鬓角。 柳祁忽然想见他,非常想。 第17章 以前柳祁想见魏略,没有见不到的。毕竟略儿被他养在后院里,想来哪有招不来的道理。但现在魏略是中书令了,除非是皇帝,不然总没有呼之则来的道理。故柳祁想见魏略,却见不到了。原来他这天来魏宅却扑了个空。魏宅的管家认得这是太傅大人,便颇为殷勤,告诉他魏略去了宁侯府了。柳祁听了“宁侯府”三个字,一阵恍惚。 当年宁侯府破败,柳祁被逐出侯府,只能住在一个极为简陋的草堂,又遭太皇太后迫害,身子一下就垮了。魏略那么那么恨柳祁,却在柳祁走到绝路的时候,那么那么的心痛。魏略当初定下了一千七百个报复的法子,还写在了册子上,最后柳祁真的落魄了,魏略倒一个都舍不得用上,还把那册子用来烧火给柳祁深秋里取暖。柳祁瞅着了纸片上未烧尽的字,笑着说魏略没胆气。魏略只笑笑了,不说话。柳祁会靠在魏略的肩膀上,笑着说秋天好冷啊,以前都没觉得。魏略就说以前你银丝炭烧着、狐裘锦貂披着,能知道什么叫冷? 柳祁便淡淡一笑:“我记得当年去北塞征讨,那才真叫冰天雪地,倒不觉得甚冷。现在京师的秋天都抵不住了,可见是我不行了。”魏略听了,几乎心碎,想着:从今再也不恨他了。 如果对柳祁的感情里撇掉了恨,那就只有爱恋和思念了吧。 魏略有时看着柳离,总能看出些柳祁的样子来。柳思柳离这对双胞胎长得不像生母,肖似生父。柳思长得大了,出落了女子的模样来,就只剩柳离长得似个小柳祁,也难怪太皇太后总看他不自在的。柳离却又比柳祁文静儒雅得多,大约和柳祁不同,柳离从小到大没做过亏心事吧。 柳离一边斟茶一边看着魏略,又笑道:“我看最近魏叔心情不错。”柳离平常需要叫魏略为魏大人,但私下称他为叔。那魏略无奈一想,春去秋来的,自己已经是叔字辈了。只是看着魏略和柳离倒像是同龄人,没看得出来大他许多。那魏略举了杯,正想说什么,却见有仆从前来,说常太傅来了。 柳离闻言有些惊讶:“他来做什么?”只是想着太傅大人前来,他总不能拒不招待,便忙让人招呼常太傅进来。那柳离又转过头来,对魏略说:“上回搬家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他怎么也在?到底是什么回事?”魏略只觉得怎么说不对,只好笑道:“他是我的朋友,也很关心你。”柳离就算信了前半句,也很难信后半句。他和常自碧真的是没见过几面,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怎么就关心起来了。 柳祁来到茶室,见自己的座位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也都一应摆好,柳祁只道:“可不是打扰两位清静饮茶了?”柳离忙说:“不过饮茶闲叙,哪来打扰不打扰之说?太傅能够驾临寒舍,我倒觉得很荣幸。”柳祁闻言不悦,想道:“离离,你好歹也是个侯爷,说话太过卑微是失了身份的,也显得很没水平。即使遇到权臣宠臣,言谈间也该有所进退,不卑不亢才是。”柳祁当年当着小侯爷虽然有卑微时,也仅仅在小王爷跟前才那样,到底身份是可以自持的。但这些柳祁才能说出口的教训,常自碧只能和着茶汤一并吞进肚子里。 柳离在宫里过得憋屈,才总是谨小慎微。柳祁这样想来又原谅了他,便展颜一笑,道:“您身为侯爷,口中谦虚太过,知道的说侯爷多礼人不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嚣张。”柳离细想一下,才笑道:“太傅说的是。”三人又不咸不淡地叙着话,说的都是些春花秋月无关紧要的事。也不知是父子同心,还是柳祁善于讨喜,柳离和他说话的语气也渐渐熟稔起来。 他们三人聊了一个下午,柳离不知觉地就对常自碧感到亲近,生了相逢恨晚之感。柳祁倒是很知道聊天的艺术,正是要聊到兴致很高却又并未阑珊的时候结束最好,偏偏是意犹未尽方能在对方心里下一个钩子。柳祁率先告辞,那魏略自然也一并告辞,柳离脸上不禁有些轻微的失落。他的朋友少之又少,平常也很容易寂寞,原本柳祁是很喜欢被人对他露出这样失落的表情的,偏偏自己那久违的儿子脸上露出这个神色,柳祁看他的眼神更为柔和了几分,手轻轻抬起,但又想起什么似的,慢慢将手重新放了下来,对柳离说:“不必送了。” 午后的斜阳落在柳祁的睫毛上,泛出极为柔和的金光。柳离也是一怔,忽然想起小时候坐在父亲膝上,数父亲睫毛的时光来。记忆中面目模糊的父亲眉眼忽然清晰起来,眼睛不大,眼皮的皱褶却很深,就算是半闭着眼睛,眼皮上也能看出来明显的折痕,还有那层纤长又浓密的睫毛,颤动的时候好像羽蝶。 魏略、常自碧还是从上次离开的侧门那儿走,从窄巷里出来。魏略没有雇马车,柳祁也没有,他们两个人并肩走着。巷子虽然窄,但他们也不需要臂膀贴着臂膀的,可他们偏偏如此,文人装束的他们宽袍大袖,两片云袖飘荡着又似纠缠着。魏略的手从宽袖里探出握住了对方的手。魏略觉得柳祁像是从蜜汁缸子里泡了好几年一样,浑身变得又香又软,连那双手都变得柔软细腻。魏略忍不住捏了捏。这样调戏的动作,总能够惹怒如今的柳祁。可柳祁却忽然对魏略没什么脾气了,只斜眼睇他,见夕阳下的魏略越发明媚,也忍不住勾起唇角。魏略看他这样,一时失神,又探头在柳祁的唇上蜻蜓点水了一吻。柳祁想加深这个吻之前,那魏略就直起身来,一副假道学的样子。 柳祁问道:“你记得你上次在这儿做什么了?”魏略闻言笑道:“记得,我把你得罪了。”柳祁忽然觉得没意思,便将魏略的手甩开,径自往前走了。魏略又快步跟上。柳祁却又站住了,魏略便也站住。柳祁见四下无人,忽将魏略按在墙上,玩心大起道:“在这儿。你敢吗?”魏略一怔,随后笑笑将柳祁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说:“不敢。”柳祁觉得十分没脸,讪讪地走开了。魏略却仍亦步亦趋地跟在柳祁的后头。 二人快步走着,还没到繁华的街道里,就看见几个蔬菜贩子挑着担子经过。柳祁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提出了邀请,被拒绝了倒不提,反而是怕魏略答应了。那柳祁扭过头,看魏略仍是那笃定的样子,又想,魏略大概是知道我会后悔才不答应的。 魏略又邀请柳祁一同去长安楼用饭。二人用饭的时候倒没说什么,魏略点的菜都是柳祁素日爱吃的。柳祁也想点几个魏略爱吃的菜,却又想:“我知道的都是‘略儿’常吃的,魏略现在什么口味了,我又怎么能知道?”略儿的饮食喜好,很多都是按照傅魅的来,略儿就算不喜欢,大概柳祁也不会十分清楚。柳祁只怕自己点了略儿吃的,魏略却不吃,这样场面岂不尴尬?便索性只让魏略点菜,点了一桌都是柳祁喜欢吃的。 酒饱饭足的,又该吃水果了。魏略一边剥着橙子一边笑道:“我们头一回相见,你记得么?”柳祁有点混沌,在想到底是柳祁魏略初见、还是常自碧魏略初见。但柳祁思索一番,问的应该是常自碧与魏略初见,故常自碧便推开窗,往外看去,指着窗下那棵大树,说道:“是不是这棵树下?”魏略也走到窗边,任由凉风扑面,消散一些酒气,说道:“那是我头一回和自碧说话呢。当时你还戴着状元帽,簪着花,只是因为被众人逮住喝多了,有些狼狈,帽子也歪了,簪花也跌了。”柳祁想起那一天,也是有些恍惚。魏略又说:“我原想和你多说几句话,却见那常无灵先生来了,说要接你回去。”柳祁闻言,身形一僵,探询似的看向魏略,却见魏略神色如常,他才自悔心虚,只道:“魏略如何能知我和常无灵之间的事?”魏略只说:“听说你身子不好,他素来看得紧,现在你们别府而居了,他大概也不管你了吧?”说到这个,柳祁心情也畅快了些:“对,我也不想叫他终日管着,好没意思。” 魏略微笑道:“难得还能有个人管得住你!”这话让柳祁的心情顿时坠入低谷,柳祁冷道:“这可不曾。”魏略不想一时失言又惹怒了柳祁。那魏略只觉这个脱胎换骨的柳祁比以往难伺候多了,动不动就要恼人的,也找不出个缘由。只是柳祁恼一阵又好了,只笑道:“虽然他不管我了,但我这身子还是要仔细养着,也是时候回去歇息了。”魏略只道:“刚才我已叫人备了马,不嫌弃的话咱们可以一同回去。”柳祁回头见魏略那模样就喜欢,只笑说:“怎么会嫌弃?” 两个大男人挤马车里也奇怪,况且只有女子才动不动坐马车图受用的,他们男儿多爱骑马。有时白天路上人多骑马不便就罢了,如今夜晚天黑少人,那二人对京师又熟路,抄着少人的捷径跑着也很方便。魏略骑马在前头领路,柳祁也懒得在夜色中分辨南北,只随他带路走着,只是跑着跑着,魏略便勒住了马,柳祁也停了下来,一脸不解。魏略从马背上跃下,笑问:“你认得这儿?”柳祁也跳了下马,抬头看朗月当空,明月洒在一堵高墙旁探出的花枝上,那柳祁仿佛才想起他们今天白天才来过,道:“这不是侯府外的那个窄巷吗?”柳祁没听见魏略的回答,却听见魏略轻轻嗤笑了一声,身影就已经压了过来,将柳祁堵在墙角。 柳祁虽然有些吃惊,但很快回过神来,微微抬头就立即迎上了贴下来的嘴唇。四周寂静无声,唯有他俩在这儿,大气不敢喘一声儿,唯恐惊动了红杏枝头的鸟雀。就这样、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吻着,交换着甜腻的呼吸。 柳祁身体敏感,很容易沉溺在性`事之中,而魏略则很容易沉溺在柳祁的气息之中,二人也算是一拍即合。柳祁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忽然觉得下`身一凉,原是裤头被解开了,丝质的裤子松垮垮地掉了下来。一条腿被魏略挽起来,柳祁来不及感叹魏略的手臂比少年时粗壮许多,就感到一根粗长滚烫的阳`物往他后臀顶上来了。柳祁轻轻呻吟了一声,放松了呼吸,欢迎他的到来。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1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魏略的嘴唇压着柳祁的,又轻轻松开,感受到柳祁的吐息顺着话语飘在魏略的耳边:“魏中书,您还真敢呀?” 枝头的鸟雀飞去了,它的羽翼轻薄,叫声细碎。柳祁的叫声比它更细碎。 魏略将柳祁抵在墙上,下腹用力地挺动,那柳祁身体薄削得很,散着一头乱发,一下一下的被撞着,快要被钉死在这堵墙壁上了。柳祁哼哼两声,说“轻一点儿”。那魏略便体贴地放轻了一点,不过半晌,柳祁又说“重一点儿”,那魏略便重重地打桩,捣得那处软肉湿滑粘腻的一大片。柳祁那条腿无力地打着颤,幸亏魏略一手挽着他的腿,一手扶着他的腰,否则他得化作一滩春泥黏在这墙角了。 忽然那两匹马有些惊动地啸鸣起来,柳祁是上过沙场的人,敏感得很,登时清明过来,只推着魏略说:“你听听。”魏略此刻不想听柳祁呻吟之外的声音,但却也无法,只跟着他竖着耳朵听着,似乎真有细碎又急促的脚步声趋近。柳祁才似想起前不久方有人要绑架魏略。魏略也似记起这件事,一阵后悔。 柳祁一边勒紧裤腰一边说:“还是先回去罢。”魏略虽很不得劲,也只能同意,正要跃上马背,却见几条黑影从拐角处闪出。那柳祁、魏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臂上一痛。那柳祁想起傅魅当时就是中了飞针的,不觉心惊,只是心无端跳快了两拍,便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18章 阳光当然温暖,洒在沉睡的柳祁脸上,却又会给他一种瘙痒感。这种烫贴的瘙痒使柳祁渐渐转醒。他感到有些眩晕,眼前的东西有点模糊,但随着神智的回笼,他的视野又重新清晰起来。他看到了琉璃瓦顶,室内还有一尊高高的神像,石刻的脸庞上八只眼睛俯视着自己。他居然被石像的眼睛瞅得一阵发憷,花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这是四方神,只有塞外蛮族才会信的。 随着塞内外互通有无之频繁,现在连京师也有些四方神庙了。 柳祁这才发现自己头枕蒲团,身上盖着一层锦缎,这锦缎厚实,花纹繁复,应该是原本盖在神龛上的。他想起昨晚的事情,也是一阵心惊,猛地撑起身来,却感觉一阵怪异。他感觉自己的臀丘里似乎有些暖暖的液体流了出来——那样的触感——柳祁顿感难以置信,颤颤巍巍地伸手往臀`部摸了一把,将手拿出来果然见手指上沾着带着腥气的白浊。 柳祁撑起身来时觉腰身酸软,他原以为中了麻药的缘故,现在想来可能有别的缘故。然而他头脑昏沉,对中了药针之后发生的事可谓是一概不知。那柳祁扶着神龛,颤悠悠地站起来,只觉屁股洞里的东西汩汩溢出,柳祁不由得一阵羞愤,那么多的东西,决不能是一次射出的,不知道昨晚谁在他身上干了多少次,才能填得满至溢出了。他甚至有些害怕不只一个人碰过他,不然奸他的得是一头牛啊。 柳祁听见外头隐约有了人声,且颇为吵杂,绝不止一人,吓得脸容失色,看着窗外的日光判断,这大概是神堂开门了,便有香客前来。柳祁如此一想,便不觉皱眉,难道昨晚有人在四方神的眼皮底下把他干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卒不忍想。 柳祁不觉头痛欲裂,但感觉后庭那阵湿润,已经有些濡湿了他的大腿,他连忙要取汗巾拭擦,却发现自己的亵裤都没穿着,汗巾自然也不翼而飞,他登时一阵脸忽红忽白的,急忙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随身带的绢帕,胡乱地擦了一下大腿。既然亵裤没穿,外裤又颇宽松,只怕那些液体会顺着腿淌出来会被人看到,故他不得不夹紧着屁股,像一只鹅一样摇晃蹒跚地从偏门走了出去。 外头是日光大盛。 柳祁认得这儿是京师最灵验的四方神庙,不仅是来自塞外的人会来参拜,也有不少本地的香客前来。柳祁虽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神堂里醒来,身体上又有这些令人蒙羞的痕迹,但他更关心的是魏略的去向。柳祁绷紧着臀`部,走路的姿势便因此有些僵硬,没走几步就停一停,四处张望,想寻找一些线索。 “这不是自碧吗?” 柳祁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回过头来,见敖欢一脸春风地走过来,那笑容跟太阳一样炽热。柳祁见是他,也只能虚伪地笑笑:“原来是敖公子呀,真巧。”敖欢笑道:“自碧也信奉四方神吗?”柳祁不信神不信佛也不信有鬼,不然他夜晚怎么睡得着。故柳祁呵呵干笑两声,说:“我听说这儿香火好,也来凑个热闹罢了。”敖欢又问:“那也是难得,今天是休沐吧?自碧不用上早朝也起得这样早啊。”柳祁仰着头说:“不早了,都日上三竿了。”敖欢却笑道:“现在是日上三竿不假。但从城里来这儿也得一段路,又要洗漱打扮的,想必自碧今天要起早才能现在就到啊。”柳祁一下噎住了,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同时用力夹紧菊花。 敖欢侧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倾身凑近了柳祁,再吸了一口,说:“好香啊。”柳祁往后躲开一些,只想道:“现在到底是犯了什么桃花煞,三不五时就该有一两个男人的来轻薄调戏。”那柳祁只想说老子都没洗澡一身汗还香你麻痹,但嘴上仍勾出一笑:“这是昏话。”敖欢却道:“不,你身上有那‘风香’的味儿。那是四方神神堂常点的香。大概是你去拜神的时候沾上了。”柳祁心想:莫不是真的在神堂里躺了一夜不成?连香气都沾满了一身了。 柳祁完全不愿意和敖欢继续聊下去,他一心一意想的是快点回家洗澡穿亵裤。故柳祁只说要回家了,那敖欢却道:“可巧,我也打算回去了。”柳祁笑道:“真的有这么巧!”那敖欢又道:“自碧是怎么来的?”柳祁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可他只能说:“雇车来的。”敖欢便道:“那车还在吗?”柳祁很想硬说车还在,但他知道这个谎是撑不住的,便只说大概走了,敖欢便顺理成章地邀约柳祁一同坐车回城里。毕竟这四方神庙在郊外,柳祁也不可能酸软着腰身夹着屁股一路走回去,只好含笑答应了。 马车倒是很平稳,轿厢也十分宽敞,敖欢和柳祁两个大人坐在里面也不局促。 柳祁因此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故他笑问:“敖公子经常来这四方神庙?”敖欢笑答:“是啊。”柳祁说道:“我还以为敖公子不信鬼神。”敖欢好奇地“哦”了一声,弯起那双闪烁着星光似的大眼睛问道:“何出此言?”柳祁也说不上来,只说:“就是这么觉得。”敖欢笑道:“我确实不大信这个。但这庙祝是我的一个旧友。我是特意去看他的。”柳祁笑道:“原来如此。”柳祁撩起轿厢的帘子,往外看去,却见赶车的人身形矫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柳祁淡淡说道:“难道公子是和女眷来的?”敖欢问道:“何出此言?”柳祁便道:“若非携了女眷,只须骑马则可,何必费工夫弄这么一大架的马车,路也不好走。敖欢忽然笑了起来,却不回答他的话。 敖欢的笑容十分灿烂,也很有感染力,但全仗着他长了这么一张讨喜的俏脸。柳祁不知为何,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人见人爱的敖欢。敖欢坐直了身体,说:“自碧坐得很直啊,绷得那么紧,比平常还甚啊,该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柳祁确实不适,也不想把背挺直,只想瘫着,但紧绷臀`部的时候难免腰腹也用力,便形成了这个直挺挺的姿势。被问起这个,柳祁忽感羞恼,脸上却是微笑:“敖公子说笑?如果不适,哪里能挺得直?” 敖欢不说话了,只是笑。敖欢的笑是真的好看,真的甜,浅粉色的嘴唇似春樱,弯弯的露出贝齿,雪白的牙齿算得上整齐,但却偏偏两边露出尖尖的虎牙,破坏了整齐的齿列,然而又生出几分俏皮之感。许多人夸奖敖欢的虎牙长得漂亮可爱,使高头大马的他顿时可亲起来,然而柳祁只觉这两只犬齿苍白又锋利,有点可怖。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这宽敞的车厢忽显得闷了起来。仿佛空气也不曾流动,敖欢的气息越发强烈,使柳祁感受到威胁。柳祁一向触觉敏锐,凭着天然的直觉就能感知到危险。像昨晚那两匹马嘶鸣的时候,是柳祁先汗毛竖起,敏锐地察觉到危机的迫近。对于危险的洞悉,他几乎没有失算过。 无论敖欢长得多么可爱,都不可能让柳祁放松警惕。 在敖欢眼里,柳祁就像是一只弓起背的猫。 敖欢轻松地笑了笑。柳祁也故作轻松地回应了一笑。只是他该感到轻松的,直至马车到了柳祁家门口,也没什么异动。柳祁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触觉是不是出错了。敖欢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又朝柳祁伸手,说:“咱们不兴什么骑奴,我扶着你下来吧。”天家的贵人习惯踩着骑奴的背脊下马车,或是用个小板凳,但敖欢两者皆不用。平日的话,柳祁也可以自己跳下来,可今天不一样,这一路夹屁股夹得他大腿发麻,无处使力了都。 他只得硬着头皮接受敖欢的好意,伸手握住了敖欢的手掌,敖欢的手掌是习武人的手掌,宽大、粗糙、温热,柳祁还没反应过来,敖欢的手已将他拉了过来,柳祁不期然地往敖欢身上栽过去,栽得那样重,结结实实地摔在敖欢结结实实的怀里。柳祁小小地抽了一口气,因为吃惊而放松了肌肉,股间又湿漉漉地流了些精水出来了。柳祁不想自己憋了一路在这一关头破功,又羞又怒的,耳朵染上了浅浅的绛红。 然后,柳祁感到敖欢硬了。 妈的,尴尬。 第19章 这样的尴尬没有维持多久。柳祁很快就推开了敖欢,淡定地道谢并告别。敖欢也仿佛不曾硬起一样,露着那孩童一样的笑容与之告别。 柳祁很不高兴,若为他这个不高兴分析成因的话,第一大概是他重造再生之后就没停过被男子调戏,第二个原因,就是他担心魏略。他怕魏略出了事。 但魏略再要紧,也比不过他自己的事。因此他还是得先沐浴更衣,尽管沐浴之前他已让人去魏略府上探询。办事的人倒很利索,在柳祁洗了个特别彻底的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还梳好了发髻之后,那人便回来了,带来的消息却让柳祁高兴不起来:魏略仍未回府。 他觉得找敖欢的帮助并不会很大,实际上找夏炎盛会比较好。可这件事他总觉得不能让内卫府插足,内卫府若彻查起来,恐怕得牵连出柳祁买卖异族战俘的事来。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在少帝一念之间。柳祁拿不定少帝的心思,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隐隐觉得少帝对自己的评价其实很低,在少帝心中,说不定他的地位还比不上常无灵。 柳祁沐浴的时候,其实觉得怪异,身上一点情`欲的痕迹都没有,可能对方比较轻手轻脚吧,然而股间却有些微妙的刺痛。他忍不住低头掰开自己的大腿看,这才发现大腿内侧有牙印,只是红红的一圈,其中两点牙痕尤其尖,咬出了绛红的两点,显然刺破了皮肉。 妈的。 柳祁心中暗骂。 柳祁有时都讶异,自己对敖欢的忍耐度是不是太低。每次自己对着敖欢就没好脾气,虽说表面上礼数做足,可他心里就是牙痒痒的,腹诽之中还能夹杂脏话。须知道他以往不能说是骂人不吐脏字,应该说是几乎不会骂人。该动手就绝不含糊,不该动手他就含笑忍着。 总之不骂人。 骂人总似落了下乘。 柳祁又来了四方神庙,指名道姓的说要见庙祝。庙祝原想推脱不见,但整个四方神庙的香客都被赶走了,庙还被官兵围了起来,他不见也得见。那庙祝果然是异族人,乃是一个魁梧汉子,尽管站那儿不动,也使人感觉他浑身都是力量,说他是个上香念佛的庙祝,还真是无人信。 柳祁见得人多,一瞅这个所谓敖欢旧友的庙祝,就知道他是个死士之流的人物。那柳祁笑着坐在圈椅上,说:“阁下是叫剑骏吗?”剑骏抬眉答道:“是。”那剑骏的态度倒是不卑不亢:“不知道常太傅因什么缘故将咱们寺庙重重围住?”柳祁笑答:“‘重重围住’倒算不上,不过叫几个官兵守住了门口罢了。原来是我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想翻找翻找。”剑骏却道:“常太傅好大的威势,丢了一件东西就能劳动官兵搜索了?不知道天家皇帝知不知道您这样厉害?”柳祁哈哈一笑:“言重了!这东西确实要紧,但我也只是区区一个普通文官,当然没这个权利。故我先去了大理司报案,大理司也认为很重要,才发了令使人过来的。这倒是合法合理的。” 剑骏听了,也不好纠结,便放缓了语气问道:“哈哈,既然如此,倒是我误会了。不知道大人丢了什么物什,这样要紧?若我见着了,也好帮个忙。”柳祁见这剑骏一进一退的,倒很能拿捏,便想道,这可不是个普通死士,估计是敖欢跟前什么得力的人。那柳祁手中拿着折扇,敲了敲圈椅边角,似在思忖,半晌勾起一笑,说:“不必劳动先生。我已让人搜了。” 剑骏倒不介怀,他笃定柳祁搜不出什么来,到底魏略也不在这个寺庙里头。他这样站着,似一口钟一样,稳得很,似四面来风都吹不倒他的。柳祁倒有些羡慕敖欢能刮来这么一个人物给他卖命。那柳祁一向想要个得力的心腹,但似乎拿到手里的都不尽如人意。那柳祁又想,自己也想有个骨头很硬的、能护着自己的母亲,以及位高权重又能多看自己几眼的父亲,这些都没有。敖欢都齐全了,柳祁愤愤想着,敖欢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把魏略也夺去? 妒忌,妒忌,柳祁握住折扇的骨节有点发白。这点发白却吸引了剑骏探究的视线,柳祁到底很敏锐,察觉到了之后便放松了手脚,给了剑骏一个波澜不兴的微笑。柳祁正想说点什么来掌控节奏,那官兵却来了,抱拳道:“禀大人,在剑骏庙祝的房间里发现了禁物!”剑骏脸色一凛,心想这断无可能,但他回过头去看柳祁,却见柳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那是柳祁有心诬陷,故剑骏也收起一腔子辩驳的话,冷眼看着柳祁。柳祁见剑骏是个明白人,便笑道:“好了,劳烦跟我去大理司走一趟吧。” 虽然柳祁严重怀疑这件事是敖欢干的,但没有真凭实据,当面质问敖欢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唯一的线索可能在这个四方神庙,然而柳祁也不觉得自己能在这儿找到什么痕迹,所以他才打起了这个“敖欢故友”的主意。敖欢把他的魏略绑走了,他就把剑骏放进大理司里大刑伺候。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2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剑骏被带去了大理司,做好了被逼供的准备,没想到也没有人要问他什么。柳祁只对人们说:“不必问了,直接上刑吧。”下属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但也没多问,拿着刑具就往剑骏身上过一遍了。剑骏倒是条硬汉,眉头也没皱一下,更别说求饶了。只是刑还没上三道,就听说敖欢来了。 敖欢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焦灼的神色,只是笑着的。这种笑容,柳祁很熟悉,因为柳祁脸上也挂着这么一个虚伪的、面具式的笑。只是因为敖欢长得甜美,所以那笑容看起来分外真诚一点。 柳祁请敖欢坐下,绝口不提魏略或者剑骏。他不愿意做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敖欢倒似没所谓,开口第一句就问:“不知道剑骏怎么得罪大人了?”柳祁呵呵一笑:“这是什么话?他没有得罪我。”敖欢便问:“那怎么把他关起来了?”柳祁拿着折扇,放在勾起弧度的嘴边:“呵呵,敖公子的消息会不会太灵通了一点?人刚带来,您就来了!”敖欢便也笑了:“您的人前脚刚离开神庙,庙里的人后脚就跑我那儿求救了!谁叫您的动静弄得那么大,想叫人不知道也很难啊。”柳祁却道:“可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动静小,难道要夜深人静的时候迷晕绑架才好?”敖欢哈哈笑了:“这虽好!又怕打扰了别人半夜办事。” 柳祁闻言,脸上险些挂不住,还好他的假笑已成多年习惯,一时半刻是不会破功的。敖欢微笑着倾身往前,凑近了柳祁一些,嗅了嗅他似的,鼻子动了动,半晌弯着粉红色的唇说:“好人,你就放了剑骏吧。”敖欢这个语气神态,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柳祁见了不觉身躯一震,眼睛微微睁圆了些,盯着敖欢那浅色的瞳孔。 敖欢笑着,又凑近了一些,嘴唇似乎擦过了柳祁的脸颊,柳祁忙往后一躲,不想却是连人带着椅子的往后栽倒。柳祁心里闪过一句脏话,脸色煞白的想着跌倒是小、丢脸是大,却不想并没有跌倒,反而是被拉入了敖欢的怀抱。敖欢的行动迅捷,胸膛也非常结实,可见真是个塞外健儿。 柳祁心想:妈的,还不如跌倒,现在才是真特么丢人。 敖欢轻抱着他,笑道:“怎么了?”那敖欢并不用力,故柳祁稍微一挣动就挣开了。那柳祁心中是真的慌,可动作还是斯条慢理的,那恰如其分的微笑更是特别稳固的妆容,不会被冒出的冷汗洗掉。然而柳祁的耳尖还是如早晨那样微微红了,故敖欢还是礼节性地硬了一下。 柳祁坐回太师椅上去,还是那个稳如泰山的高贵太傅。 敖欢也坐回自己的客座上去,还似个安分守己的外宾。 柳祁微微一笑:“真是失礼了。您刚刚说什么来着?”敖欢便端坐笑道:“没有、没有。只是我总觉得……这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敖欢马上想起自己上回跟皇帝说“这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皇帝就冷硬回答“那就不讲”,现在还觉得有些尴尬。尚幸柳祁不是少帝那种风格的人,故柳祁很给面子地回道:“但说无妨。”敖欢便笑道:“我总觉得太傅对我的敌意很大啊。”柳祁闻言一怔,却笑道:“这是哪里话?你我不过见过几面,且……”敖欢闭着眼都能猜到柳祁要说什么,故敖欢马上打断了柳祁即将说出口的无聊客套话:“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莫名。”柳祁不觉住了嘴。敖欢似乎有些苦恼地说:“我对自碧可是一见倾心的。” 去你妈的一见倾心。 柳祁微笑道:“公子的汉文确实不好,您是想说‘一见如故’吧?”敖欢开朗地笑了笑:“是吗?大概吧!” 柳祁尽量放松自己的肌肉,便往后靠着太师椅顺帖的椅背,伸展着颀长的腿部,又翘起脚,这态度有些散漫又无礼了。可是对面敖欢看着他,眼中的温度却加深了。柳祁不自觉地想撕烂敖欢的笑容。柳祁看着他,总能感受到自己的笑容已经不是面具了,贴在脸上太久,面具已成了他的一张脸皮,要揭也揭不下来。有心人看见了,只觉得虚伪恶心。正如柳祁看着敖欢的笑,那柳祁又想:敖欢看着自己,会不会也是这个感觉?自己想撕烂敖欢的笑脸,那敖欢会不会也想撕烂自己的? 敖欢忽然开口,打破这一刻尴尬的沉默:“我以往有个旧友。”柳祁有些好奇地挑起眉:“是剑骏吗?”敖欢笑了笑:“我的人缘很好,旧友不止一两个。”柳祁又有些剧烈的妒忌起来。柳祁的人缘也算得上好,却又算得上很差。像剑骏那种朋友,他是一个也无的。 敖欢说:“我想说的这个旧友……我与他从少时就失散了。”柳祁定定地看着敖欢,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愕。敖欢却轻松地笑笑,半晌却又认真起来。这还是柳祁头一回看见敖欢认真的样子。敖欢认真起来,连眼睛的颜色好像都深了,不再是那透彻的轻浅的碧色:“真的是很好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希望你也别伤害剑骏。” 第20章 柳祁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相信了敖欢那毫无证据支撑的说辞。剑骏从架子上解下来,精赤着的上半身有许多血痕,但剑骏似是一点都不痛的样子。剑骏这点冷漠孤傲,叫柳祁忽然想起常无灵来了。剑骏没察觉柳祁的晃神,便道:“阿欢来了吗?” 阿欢…… 柳祁这才意识到剑骏或许还不是敖欢的下属,还真的是敖欢的朋友。柳祁的笑容变得冰冷:“当然来了。你对他那么仗义。”剑骏像是听不出柳祁的意思,只说:“他对我也是一样的。”多么的理所当然。柳祁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死吗?”剑骏只道寻常:“当然。”柳祁一时怔住了,半晌只能讪笑:“你们塞外儿女真是仗义。”剑骏却道:“我们只是没有你们这些人那么惜命罢了。” 柳祁才似想起来,敖欢平日那样,却有许多不要命的事迹。这个剑骏一身死士的气质,想必也不是什么惜命的人。这两个人倒还真是一拍即合。 那柳祁别过脸去,叫人给剑骏赔礼,只说是误会了、得罪了。剑骏冷哼一声,只道:“有心做、没胆认。只推下属出来认罪?”柳祁笑了笑,侧过耳朵像是听不清一样:“什么?”剑骏也不爱跟这些油腔滑调的人争辩,只一脸凛然地走出去了,连上衣也懒得穿起来。 敖欢在门外等他,见剑骏露着满是伤痕的上身出来,打趣道:“哎哟,你连个衣服都不穿!在天家这样子可不行,会被说有伤风化的!”剑骏对敖欢道:“你闭嘴。”敖欢便听话的闭嘴了。 柳祁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寂寞。 寂寞的人很可能会去喝酒,柳祁就去长安楼吃酒了。他记得上回来长安楼,还是和魏略一起,这还是昨天的事情。今天那魏略就消失无踪了。他想着,大概过两天早朝的时候就能见到魏略了。或许敖欢没骗他,就算敖欢骗他,大概也不敢真的绑架朝廷命官,总得在休沐日完了之后放人。不然朝堂上少了个一品大员是很显眼的。 柳祁喝了几杯之后,脸上就有些发红,他心想自己以前还是千杯不醉的,酒桌上不知喝倒过多少纨绔子弟,现在却不行了。柳祁却也知道适可而止,不要勉力而为,到底酒就是一种消遣,不值得为之玩命。那柳祁喝完一壶就结账了,步伐有些虚乏,便叫店小二雇车送他回去。那伙计确实与柳祁相熟,所以也很识相地雇了辆翠幄的宽骡车,这也是平素柳祁会坐的,这伙计牢记于心。却不想那伙计记得太牢了,忘了柳祁已经搬家,竟习惯性地叫车夫把柳祁送回了常家医馆。 柳祁昨夜过得坎坷,今天酒有些吃多,便在骡车里合眼小憩,不觉就睡着了。不想柳祁醒来的时候,却见模模糊糊的,竟是熟悉的景象。这景象过于熟悉,以至于柳祁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待他思绪回笼,便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儿原是常无灵的房间。 “真是阴魂不散。”柳祁顺手摸起枕边的折扇,烦躁得往床边敲了敲。果然这两声叩击声引来了浑身漆黑似乌鸦一样的常无灵。常无灵仍是那黑衣黑裤的打扮,头发松散地用乌木簪子在头顶盘了个道士髻,明明是居家休闲的打扮,却仍拦不住那冷飕飕的气质。 柳祁盘着腿在床上坐着,似质问一样地说:“你是怎么把我弄来的?”常无灵哑然失笑,半天说道:“是你自己吃醉了酒说错了路名。”柳祁不觉得常无灵撒谎,因此有些尴尬,执着折扇扇了扇风,故作淡定地微笑说:“那真是失礼了。”说着,柳祁便捡起床边的鞋袜穿了起来。 常无灵看着柳祁光裸的脚踝,还有侧过脸来露出微红的耳尖,喉头一阵发紧。柳祁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常无灵幽深的目光,这让柳祁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他太熟悉常无灵的眼神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常无灵似有所感,便扭过头去,将目光从柳祁的肌肤上移开,转而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柳祁穿好了鞋袜,便站起来说“告辞”。常无灵却道:“你何必怕我?”柳祁轻蔑一笑:“我怎么会怕你?”常无灵便伸手去搭柳祁的肩膀,感受到常无灵的接近,柳祁皮肤上猛起鸡皮疙瘩,他先于反应的就缩开。常无灵看着落空的手掌,脸上却没失落的表情,只看向柳祁:“那你躲什么?”柳祁冷笑:“我不害怕,就是恶心。”常无灵失笑,佩服柳祁那往人心口捅刀子的本领。 柳祁决定再也不随便在外喝酒了。 休沐的日子很快过去,到了上朝的日子,那魏略却仍没来,太监却报说魏略称病不来。柳祁心中极为疑惑,下朝了又往魏略府上去,说要见他。魏府的下人却说魏略在常家医馆休养着。柳祁困惑不已,他原不想再见常无灵的,但现在也不得不往医馆去。 常无灵见柳祁来了,不算十分惊讶,但脸上仍浮起一层粗糙的笑意。这层笑意肤浅又客套,大抵是因为有着外人,常无灵才给他这么一个毫无诚意的笑脸。柳祁看着医馆内这处小屋,小屋外头站着几个异族人,似乎是侍卫一般的人物。柳祁见常无灵作戏似的笑,便给常无灵演示了一个教科书式的客套虚伪又好看的笑容:“魏中书的病怎么样了?”常无灵说:“这与我无关,我非主诊。” 主诊的医者从门内走了出来,那人皮肉紧实,精神矍铄,实际上年纪不轻了,眼角有着深刻的皱眉,眼里都是沧桑世故。敖欢跟在老者身后,目光触及柳祁,便露出一丝笑。那老者就是药王,也就是常无灵小时候常和师父去见的那位药王。药王也笑笑,仔细打量了柳祁的面目,又看向常无灵,拍了拍他的肩,亲切地说:“进步还是很大的。”常无灵忽感无地自容。药王这意思显然是说常无灵的技艺。魏略是常无灵第一个操刀的病例,错漏百出,倒在药王面前现眼了。现在还得药王还善后。 柳祁探究似地打量着药王,那常无灵便介绍说:“这位是先师的朋友,人称‘塞外药王’的前辈。”药王笑了笑,说:“都是虚名。”柳祁忙正色拜道:“原来是药王前辈,失敬失敬。”药王便笑道:“岂敢岂敢。”柳祁又问道:“不知道魏中书得了什么顽疾,要劳驾药王出山?”药王便道:“不过一点小毛病,已经好了。”柳祁打量着药王和常无灵的神色,不觉心弦一颤,问道:“是他头疼的毛病吗?”敖欢淡淡笑道:“还有失忆的症候,都好了。”柳祁笑了,脸上是和煦春风,心中是地动山摇。 他又想,魏略记起来了,有什么不好的?到底柳祁习惯了魏略是个没有过去的人,魏略是为了柳祁而生的,也该为了他而生,长成他需要的样子,呈现他喜爱的性情。然而,在二人别后,魏略越来越不像傅魅了,从内而外都越来越不像。柳祁仍喜爱他,想着魏略还是仅仅属于他的。现在一想,魏略多半是个塞外的贵族,因为柳祁从人贩子那儿买了他,才让他遭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轻贱。魏略会记起他的家人,会记起他的身世,甚至会记起敖欢这个为了他不远千里而来、甘为他在天子脚下犯法的好朋友。 敖欢的浅碧色的眼眸非常透明,似他的态度一样坦然地面对着柳祁:“当年对我好的人,除了敖雪姐姐,也就是他了。敖雪虽然是女子,但却很粗犷,他虽然是男子,却很细心,他俩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就算他与我没血亲,我也认定他是我的兄长了。” 柳祁定定看着敖欢:“这个‘他’是谁?” 敖欢笑了:“我也一直追寻这个问题。当年因为匪患,还是小少年的他与家人失散。剑夫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丝线索,似乎是匪人不知他们乃是剑家的人,将他卖了给奴隶贩子。剑夫人又找到了那奴隶贩子,才知道那奴隶贩子在她来到的前一天将那孩子卖给了一个天家的公子。” 敖欢看着柳祁的神态,不觉轻嗤:“不仅他在这屋子里。剑夫人也在里面。你可以进去问问她。” 柳祁如今站在那小屋门外,却忽然不敢踏前一步。他不敢面对唤起了记忆的魏略。他一直以将魏略从奴隶贩子中拉出来锦衣玉食养着的好主子自居,就算他把魏略弄得不人不鬼的,也只觉得理当如是。如今才知道,只要他晚来一步,魏略的亲妈就能把魏略找回去当他的世家之子了。 敖欢淡然一笑:“大家都认为这是无望的事。其实不然。我从不信‘无望’二字,剑夫人也是。整个世间似乎只有我和剑夫人没有放弃他。” 柳祁的声音平静无波:“那他也很可怜。” “不,”敖欢笑眯了眼睛,“只要还有一个人不放弃,就不可怜了。何况还有两个,又何况这两个之中还有一个是我,那简直是大幸。”说着,敖欢又眨了眨眼睛,笑问:“自碧,死也不会放弃你的人,这个世间有多少个?”柳祁心中一动,不自觉地抬腿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看着那棱角分明的小石子滚动到敖欢脚下,才似回过神来一样抬起头,意冷地说:“死也要拉我垫背的大概有许多吧。” 柳祁原来暗暗觉得自己和敖欢有相似之处,如今细想来,根本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柳祁来看魏略之前,少帝的人已经来过了。 魏略是中书令,生了大病,少帝不可能不理会的。少帝一听说魏略卧床不起,就马上命常无灵照看魏略的病情,还特别吩咐了大太监小才去探望魏略。魏略一一致谢,在小才跟前也是泰然自若。那小才见魏略确实的恹恹的,也没有疑心,照常回去复命了。 剑夫人原是贵妇,却因千里寻子、多年颠簸,变得有些沧桑了,十指也刺破了许多回,为的是与人滴血认亲。都说十指痛归心,可她扎手指的时候根本不痛,也可能是她太迟钝,只有看到所寻之人的血与她不能相融,那颗心才开始痛起来。可她也惯了,从儿子分别以来,她无日无夜不痛心疾首。 她甚至开始愤怒,尤其是看着大家都劝她放开的时候,更尤其是连丈夫也叫她不要多想,还说要与她行`房,多生一个就好了。她拿了床头的剑,差点在丈夫身上捅出一个窟窿来。 大家都说她疯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3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她也快支撑不住,还好敖欢陪她一起疯。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敖欢。敖欢慢慢地走到床边,脸上挂着漂亮的笑容。魏略这才将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开,放到敖欢的脸上:“他来了?”敖欢在床边坐下,说:“来了,又走了。”魏略提振起来的精神,又似泄了开去,肩膀也耸了下来。敖欢见着魏略这样,打趣道:“我看他也太怂了。”魏略闻言也笑笑:“他原来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好像杀伐果断,有时却又首鼠两端。”敖欢闻言轻轻“噢”了一声:“这儿的人都不太可爱。咱还是回三危吧,你说怎样?”魏略脸上便现了犹豫之色,倒是剑夫人轻轻开口:“他在这儿许久了,又好不容易当上了中书令,也算是前途无限了,想留下来也是当然之事。”说着,剑夫人又握住魏略的手,道:“你喜欢在那儿都行,咱娘俩在哪儿,哪儿就是家。”魏略听了这话,又定定看着母亲,双目蕴泪,却隐忍不发。 那剑夫人也难受,便苦笑着,推说要去歇息,便低头匆匆离开了屋子。敖欢看着剑夫人走了,才对魏略说:“我是你的话一定不会留下来。”魏略抬眉问道:“怎么?你也看不顺眼常自碧吗?”敖欢不觉轻快地笑了:“我看他挺顺眼的,况且他也好说。”魏略便问:“那谁不好说?”敖欢便道:“你们的天子不好说。我看他不好相与,伴君如伴虎,我是你的话,断不会留下。更何况你这身世也未必能一直瞒得住。到时候谁知道他会怎么想?”魏略却苦涩笑道:“这是真的。” 敖欢却摸摸鼻子,笑了笑,又说:“你是个大傻子,这么厉害的事不想,专去想那个常自碧。他虽有可爱之处,却也是个无心的,玩玩儿就算了,何必奋不顾身?”魏略却道:“你对哪个不是玩玩就算了?我倒羡慕你,只尝情`欲,未尝情爱。”敖欢哈哈笑道:“听来却不像是羡慕,倒像是挤兑我啊。你爱如何就如何,若你真舍不得他,就把他一并带上,也不是不可以的。”魏略却不觉失笑:“王子好大的口气啊,要在京师带走一个中书令就算了,还捎带一个太傅?”敖欢却抚掌笑道:“我也不想啊,谁叫你这样割舍不下?”魏略却怅惘道:“他连见我都不肯,又哪里肯走?”敖欢便道:“先把人带走再说。”魏略哑然失笑,半晌才说:“你还想绑走他啊?”敖欢却笑道:“不是我想不想,是你想不想。只要你想,我就办。”魏略倒无暇感激他的心意,只作揖道:“我真是拜服。可我抓了他的人有什么用?”敖欢只觉得魏略不可理喻:“你不抓他的人,怎么抓他的心?” 敖欢和魏略一阵鸡同鸭讲,只感慨文化差异太大了。 第21章 柳祁像是一棵树,站在了雨中好久。树有散开的树冠,他有张开的雨伞。雨滴滴答答的从树叶跌落,打落在碧色的伞面上,又一阵滚动的跌了下来,溅碎在柳祁的脚边。柳祁的脚仍不自觉地踩着脚下的那颗小石子。 慢慢地,有人从石阶走上来。也是打着伞。柳祁像是有些吃惊,但那点儿吃惊又好像是装出来的,只是礼貌而已:“我以为你不来了。”柳祁看到魏略撑着一把油纸伞,脸上的神色难言难辨,眼神又是难舍难离。这样的魏略,是断不会恨他的。一想到这个,柳祁的胸腔终于有盈满了气魄和自信:“略儿……”这个称呼一出口,柳祁胸中的自信又削弱了几分,有些自悔地笑笑:“我该怎么称呼你?” 魏略说:“这是无所谓的事。”柳祁一阵哑然,半天才说:“我记得你以前还很在乎的……关于你的过去。你时时问我。求我要告诉你。”那柳祁说着,又轻轻一笑:“其实我对你的过去是真的不很清楚,当时只能一半哄你,为的是……”为的是摧毁魏略的自信,以便更好的掌控魏略。这话过于不堪了,柳祁也不忍说,可他不说,难道魏略就不明白吗? 魏略此刻的眼中可有恨意?就算没有恨意,会不会也恼他? 柳祁没有探究,只心虚地别过了脸,看着绵绵的细雨,又说:“你身体刚好,下雨了就别来了。”魏略的语气沉静似水:“那你为什么一直在这儿等着?”柳祁手里把伞柄抓得更紧了些。但语气也是很平静:“看看雨景也不错,好久没有这番闲情逸致了。”魏略柔然一笑:“那也是。这儿波谲云诡、勾心斗角的,我以为你总乐在其中,从不知疲倦。现在看来也不像。”柳祁听着魏略的话,心中有些触动,淡淡说:“你该走了。” 你该走了。 这四个字说得不轻不重。 魏略的身体尚未复原,因为柳祁送来的一封信,死命的赶来,没想到没聊两句,就已经得到了答案。魏略苦笑:“阿欢也是这么说的,我该走。”柳祁和敖欢是一样的考量,认为魏略不能留在京师。魏略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望:“你也算是头一回说了一句真正为我好的话。”柳祁这才隔着琉璃似的雨帘看魏略的脸,那张俊美的脸庞、那动人的神情,柳祁也是满目柔情的:“我有时也是想对你好的。可时机总是不对。” 这话听着是何等狡猾、不负责任,无论是哪个有点头脑的人,听了都要往柳祁脸上招呼一个巴掌。魏略自认为很有头脑,却竟甘之如饴,这甘到了头却是苦的,魏略强行压下舌尖上的涩意,笑道:“你难道不该走?”柳祁闻言一怔,似不明白魏略的意思。魏略继续说道:“你在这儿也不安生。”魏略不敢说出“跟我走”这三个字。便柔柔地递出这么一句话,他相信柳祁一定能听明白。柳祁果然听明白了,听得他心里一阵地动山摇,柳祁原想过这次会面的许多可能,他甚至连金疮药都备好了,想着就算是挨打了,只要不打脸,都不还手。 那柳祁一顿足,只觉天旋地转,半天才回神,终于是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笑了:“胡说。天子脚下,哪有什么不安生的。” 魏略原知会这样,听见这话,还是一颗心泡进酸水里似的,可他也能装得波澜不惊:“可不是。是我多想了。” 柳祁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小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风雨刮走,地上只是泥泞不堪,将他鞋袜都浸染出土色来了。那柳祁又说:“你真的该走了。”魏略淡淡应道:“嗯。” 魏略说要走,敖欢立即说可以。魏略倒被敖欢的这个干脆吓了一跳:“咱们就这样走出京师吗?”敖欢笑着:“什么‘走出’京师?我们这么尊贵的人儿,当然要被大轿子抬出去才是。” 魏略笑道:“那你真是会想,皇上能不能放人还是未知,你还想他欢送我回去?”敖欢点头,说:“和你们这些天家人交流是很麻烦的。”魏略便道:“可你有总结出什么经验吗?”敖欢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当然。”这俏皮的样子让敖欢看起来神采飞扬:“若说真有什么好经验,那就是不要提出让对方会拒绝的请求。”魏略却道:“这岂非废话?” 结果敖欢跟皇帝提出的要求乍听下来,与魏略没什么关系。这还得从虞王那个误国妖妃说起,那个妖妃果真说服了虞王悔婚,虞王还是决定不娶那柳思了。柳思快活之余,少帝却很不开心。不是少帝多么希望和虞族结亲,而是他不生气的话,就显得很没面子。到底说好了又反悔,他也不能宽容,不然显得很好欺负。虞王果然足够昏庸,在妖妃的煽动下,决定把一座名为“贡邑”的城池献给天家,求得和平退婚。少帝这下反而犹豫了。在少帝看来,这是何等傻`逼的举动,堂堂一个王怎么干得出来。 少帝仔细一看,贡邑属于飞地,说是给了天家,但到底控制上还是属于虞族的。那金太尉总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只进言说:“这婚约是怎么来的,大家心里有数,拖了许多年的了,原本就在成与不成之间。和亲本来就牵涉众多,不该行此事,如今索性断了婚约,还得到贡邑,岂不是很好?就算是飞地,控制权较弱,但是能得到的税收还是实打实的,也算是面子里子都有了。”魏略却说:“这样息事宁人似是先帝的行事,倒和今上的风格不像。”少帝闻言冷笑:“那我的风格是怎样的?”魏略便道:“我忽然想起近日敖欢王子曾提起和亲的意思。”皇帝闻言一怔,道:“有此事?”魏略点头说道:“他在内宫见过柳思,在外头见过柳离,且听说虞族有悔婚的意思,认为三危贵族中可以有人和他二人婚配,想做这个媒。还来问过臣的意见。” 少帝笑道:“那你是什么意见?”魏略却道:“以我所见,这贡邑属于天家的飞地没错,但对于三危来说,却不是飞地。如今我们不如把柳思、柳离都送三危,然后要求虞族不必贡献贡邑给我们,只需要将贡邑送给三危当做新婚礼物就好。”少帝闻言笑道:“这倒是有意思。贡邑送给我们,虞族大抵还能忍得下去,若送给三危,想必会很有趣。”柳思嫁不到外头去,在少帝眼里就是不值钱的东西。至于柳离出去就更好了,朝廷能少供养一个柳家。这掌兵权好几代的柳家,如今虽然颓败了,但在少帝这儿看着还是不很顺眼的。 柳祁听说了这个打算之后,简直要疯了:合着敖欢不但要带走他的魏略,还要把他一家子都打包上路啊? 按照三危那男女不拘的风俗,如果柳离被个男贵族看上,那他柳家还不绝后了? 魏略报完这个意见之后,都不大敢直视柳祁的眼睛,低着头就走了。待魏略回到医馆内,却见敖欢在池塘边钓鱼,一动不动,似尊雕塑一样。魏略倒觉得稀罕,只说:“难得见你静下来。”敖欢笑了笑,将鱼线收起,说:“你还是不够懂我,我很能够静下来的。”说着,敖欢又将鱼钩上的饵拿下,说:“这下柳祁该三思了吧?”魏略沉吟半晌,说道:“这一儿一女都送进三危还是其次,柳祁自己也能从此事看清楚陛下对柳家的态度了。”敖欢却笑了:“你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难缠的主儿了?”魏略也是苦笑,却道:“那倒有劳你为我出谋划策。” “兄弟嘛。”敖欢摇了摇手里的杆子,心神似也像这杆子晃了晃。魏略看出敖欢眼中鲜有的摇摆之色,问道:“想什么难题了?”敖欢却一笑,眼神仍是澄明的:“什么?我只是想起,三危这边兄弟姊妹之间也有共妻共夫的事儿。”魏略一怔,说:“你是什么意思?”敖欢见魏略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连忙笑道:“我是说你们柳离、柳思的事,他们过去了,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你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怕你舍不得。”魏略一怔,又陷入了沉默。 第22章 柳思听说虞王悔婚了,高兴得很,现在又听说要卖给三危,而且还是和弟弟捆绑销售,还真是晴天霹雳,太过刺激。她到底年纪轻,又是娇生惯养着大的,心里哪里受得住,只以泪洗面。柳离便入宫劝她看开些,那柳思只说:“我要怎么看开?想想你我是何等尊贵的人,怎么却似货物一样随意抛售?”柳离不觉失笑:“姐姐也看差了,明明因为我们是货物,才能够过得那么尊贵的。”柳思一时怔住了,泪珠也似结冰了一样没得再坠下。 柳思从小到大都过得比柳离好,明明是柳祁的亲生女儿,却能被太皇太后一直当成娇客养着,日子比得上正牌公主。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柳祁在死前就为柳思牵线和亲,将和虞族的婚约定了下来。一想到这个女子日后是要联姻的,太皇太后这样心胸狭窄的人也能够好吃好住、和颜悦色地养着她。柳离没能得到好脸色,因为柳离会承继柳祁的名位,成为一名侯爵。太皇太后便对他诸多顾忌。少帝也未必就对柳离很放心,现在能把柳离送出去,对于少帝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柳离一直受着宫内的闲气,好不容易熬到年纪到了,能够袭爵到外头居住,当个正经侯爷,没想到居然被人拉出去和亲。真是太刺激了。柳离简直羞愤欲死,恨不得拿刀子捅那个敖欢,但还是得装得很乐意的样子回应少帝,又识大体地来劝柳思看开些,回头看见敖欢,他还得笑盈盈地多谢提携。那敖欢还不要脸地说“不用谢,以后好好干,大把前途”。柳离真想出言艹其祖宗,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忍气吞声又笑眯眯的样子,真像柳祁年轻时。 柳祁侧眼看着柳离的表情,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波澜。柳离回过头来看着柳祁,隐隐约约的,好像能从柳祁眼睛中看出点悲悯之色。柳离倒认为自己可能误判了,他柳离算得上是六亲断绝了,满朝文武唯一靠得住的,他以为是魏略,没想到魏略却推他姐弟去和亲换地,那天下之大还有谁能在乎他姐弟俩? 柳离想走,却又走不出,像跌进了满是棉花的坑里,虽然不痛,但无力感却使人沮丧绝望。柳祁站在这个坑旁边,想要伸手,却是退步,他到底怕自己也被拉进去。父子情深,始终说不上。他还是更爱自己一些。 柳祁愿意为这双儿女尽很大的努力,只要不危及自己。 窗外是绵绵的细雨,这些天来,雨总是不绝如缕。柳祁托着腮坐在窗边,鼻尖也感觉到一些冰凉,他想关上窗户,又想起那天雨里,他撑着伞叫魏略走。 他想,魏略是真的要走了。 那他呢? 柳祁仍在进退之间犹豫。少帝轻易就把柳离卖了出去,说明了很多事情。卖柳思是一回事,柳思可以随便卖,没所谓。柳离不同,柳离是袭了爵的,名正言顺的天家侯爷,开国元勋柳公的九代单传,说和亲就去和亲了。这意思很明显了,柳祁留在少帝手上恐怕也讨不好什么好。 可他去三危就能讨到什么好吗? 敖欢现在倒信了魏略对柳祁的评价了:有时杀伐果断,有时又首鼠两端。敖欢倒看不惯他这个样子。魏略笑着为柳祁辩护:“他少逢变故,畏惧的事情多了也很正常。”敖欢也看不惯魏略毫无原则地维护柳祁的样子,只嗤了一声,说:“等他自己走出来,也不知要多久。还是我们来帮他做这个决定吧!” 不日,三危国那边已派来了正式的使者,敖欢也拿到了官方通牒,当面请求了和亲的事。少帝却说要虞王那边也同意才行。敖欢笑道:“这倒简单得很,咱们天家皇帝、虞王和三危大王在边境三方会盟,把这件事当面说清楚吧。”少帝不觉沉吟了会儿。敖欢却笑道:“我也知道天子尊贵,如有不便的话,派使者也是一样的。”敖欢想着少帝不去也是可行的,且少帝多疑寡言,恐怕不肯轻易跑去边境去和那些大老粗言语拉扯。却不想少帝忽然朗然一笑,说:“朕自登基以来,还未好好与两位大王会盟,如今这样趁着有喜事来见见面,也是好的。”少帝那么爽快地答应,还是有些让敖欢讶异的。只是敖欢细想来,还是有迹可循的,到底这个少年天子还是急于立威的。 敖欢虽然有些讶异,但仍然觉得无伤大雅,只暗道:“皇帝就算亲自去,也还是得带几个通晓塞外语言的、又善于机变、镇得住场子的大臣伴驾。”这样的大臣也不多,魏略算是一个,柳祁也算得上,还有金太尉。然而出乎敖欢意料,皇帝决定将魏略留在京师,封了柳祁、金太尉为左右大使,带去边塞会盟。 但敖欢转念一想,这事情不能时时尽如人意,不然他就是神了。现在魏略留在京师也不坏,等通婚的事成了,他有的是机会让皇帝批准魏略出使三危。 柳祁也不知该不该欢喜,皇帝肯带他在身边,还让他跟金太尉平起平坐,似乎是表示信任重用的意思。可他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少帝使他不踏实,敖欢也使他不踏实。他坐在长安楼的包厢里听窗外歌姬的声音,伸手揉皱了眉间,无奈一嗮:“现在的少年人都很难缠啊。”柳祁倒没想自己少年的时候也是一匹贪狼似的,只现在倦了颓了,更似一条强装凶猛的落水狗。 他在沉思之际,听得敲门声响起来。他便朗声唤道:“进来吧。”不想开门进来的不是送茶水的小厮,而是那常无灵背着个药箱进来了。柳祁一看到常无灵,那眉头皱得更深了,却又强自舒展,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该不是走错房间了?”常无灵口中说着“没走错”,便顺手关上了门。柳祁觉得闷得慌,便站起来推开了窗,见外头是清风白云的,很好的景色。他便装作看风景的样子,不去看常无灵。 常无灵察觉到柳祁的局促,便不接近,只站在原地说:“听说你要远行了,我……我作为你的族兄,来送送你。”柳祁听见“族兄”二字,几乎要笑出声来:“嗯,是啊,常自碧心领了。”常无灵却道:“此行山高路远的,我总怕你有什么不好。”柳祁心中也隐隐有不祥之兆,却不想被常无灵说中,眼神又冷了几分,却仍浅笑着:“向来践行都是拣好话说的,哪有您这样的?”这神态这话语,好似亲昵得很,常无灵明明知道柳祁那时冷嘲,可他仍忍不住把这当成嗔笑,故常无灵眼底也柔善了几分,说道:“我是关心你,路上我不能陪着你,你身边也没个人的,有什么事怎么好?”柳祁便道:“伴驾而行,能有什么事?你也忒多心了。”常无灵苦笑:“算我多心了,我这儿有些丹药,你先拿着吧。有药、有毒,都是以前给你用过的,你知道用法。”说着,常无灵打开了药箱,从里头拿了个药盒,这才缓缓走近了柳祁,将盒子交到柳祁手中。柳祁虽然讨厌他,但断不会拒绝这份大礼,便扬起一个假笑:“族兄太有我的心了,那我就笑纳了。” 柳祁收了人的礼,脸上表情也和软了几分,寒暄似的问道:“您现在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难道他没让您跟着?”常无灵却道:“魏中书的病还没好全,陛下让我留京好好照料他。”柳祁闻言一怔:“他的病是真的还没好全,还是托词?”常无灵便道:“他那是多年顽疾,病去如抽丝,自然要慢慢调理。”柳祁愣了愣,半晌才说:“那好。” 常无灵察觉到柳祁情绪的起伏,心中的怀疑似乎也因此得到了印证。那常无灵那比常人还深黑的眼眸糅杂着苦涩的神色,使他看起来像一杯毫不吸引人的苦荞茶。这杯黑苦荞里涌着爱、妒忌和失落。那常无灵咽了咽喉头的苦意,才说出平淡的字句:“你好像很关心他?”柳祁立即变得谨慎起来,微笑地沉默着。常无灵看着他这个反应,道:“不必寻思一个好答案来搪塞我了。我仍会好好照料他的。”柳祁说:“那是你的分内事。”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4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这是少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出巡。一切都需要做得比平常更好。柳祁是个心细的,好好打理着这高标准的一切。 出巡的路上,车队是前连后后连前的,行得很平稳,色调都是天子特有的玄色,偶配以金银,远远看着,似一条蝮蛇蜿蜒在山间。 敖欢喜欢骑马,不爱坐在马车里,他经常地前奔后突,笑盈盈又活力充沛,柳祁看着他,心中默默评价:“像只出门撒欢的傻狗。”柳祁静静地坐在车厢里,到了驿站便看报文,料理上下公务,虽忙中亦有序,可算是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官员也有称赞柳祁年纪轻轻能够料理这样大事,柳祁笑着推辞,心里却想:“一则我不年轻,二则这点事儿算得什么,比起以往塞外行军不知容易多少了。”饶是如此,他仍显出疲态来,可见是真的不年轻了。 天子精神倒很足,随行的也没什么女眷,一路坦途,还算是很快到了行宫。府官万分殷勤地迎驾,连带着对柳祁也是一副狗腿的样子。天子不喜欢这种马屁拍得惊天响的人,受这样的逢迎,显得自己品味很低俗,所以不大理会。那府官见和天子说不上什么话,便每天现在柳祁面前当孙子。堂堂一个地方府官,居然态度放得极低,似乎恨不得趴在地上舔柳祁脚板底。只是这样一个长得不咋地的大老爷们给柳祁舔脚,柳祁都嫌恶心。但柳祁又不够金迦蓝任性,也只能应付着,累得慌。 那柳祁看着府官又来送茶叶,忍不住笑道:“我胃寒,不爱吃茶,倒是金太尉是好茶之人,你怎么不送他?”府官谄笑着说:“太尉的门楣岂是我这起子小人物能进的?”柳祁见府官谄笑之中隐有几分不忿,便知道府官该是在金迦蓝那儿碰钉子了。 柳祁便故作好奇地问道:“怎么?太尉不吃茶?据我所知,他很喜欢这等龙井茶啊。”府官便笑道:“太尉我也没见着,只是还没进院门,就叫狗给咬了。”柳祁惊讶地说:“大人受伤了?”那柳祁装作吃惊关心的样子,还真的有几分真的,府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说:“没有,说来也惭愧啊。我吓得魂飞魄散,被咬掉了靴子,爬着走的,也算是虚惊一场,人是没事的,多谢太傅关心了。”柳祁便道:“还有这等事?”府官便道:“我也吃惊呢!我正要叫人将那孽畜打死……您、您也知道,到底是天子行宫,怎能让这么凶猛的畜生乱跑?”柳祁点头说:“当然。”府官得到柳祁的认可,便笑得更愉悦了:“可不是!可有个太尉舍人出来说我私闯太尉的院子,我便说我是给太尉送茶叶的,那舍人看了我的茶叶,竟说是树叶一样的玩意儿,根本进不了太尉的嘴,还给我另包了一包茶叶,叫我回去尝尝分别。这太尉府的门楣可高,一个舍人也得这样的难缠。”柳祁闻言一笑:“据我所知,太尉这回出来只带了一个舍人。”那府官愣了半天,方说道:“可不是那位傅魅?”柳祁点了点头:“正是。”那府官讷讷半晌,才又拍着大腿笑道:“我说呢,那个舍人怎么生得这样的不凡?模样俊俏,举止也风流潇洒啊。” 柳祁不觉失笑:“府官也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啊!”那府官听出了柳祁话音里的讥讽,只半玩笑半埋怨道:“我这儿又穷又偏的,说是府官,还是天天打饥荒的。这太尉府一条狗也能把我咬死不偿命,不是么?”柳祁淡笑道:“大人大概听岔了我的意思,大人能屈能伸,这是好事。这也是为官之道。”府官听柳祁似乎有赞赏之意,也是乐不可支,加紧奉承柳祁:“哎呀,这还须得常太傅指点啊。须知道常太傅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羡煞天下多少读书人啊!”说着,又开始排山倒海的甜言蜜语,使柳祁鸡皮疙瘩飞流直下。那柳祁忙让府官打住,只推说要出门办事。 柳祁出了门,不知为何,也想去见见太尉院子里的那条狗。他们都住在行宫内,院子离得不远,柳祁闲庭信步的,就走到了院子外了。守门人见到是柳祁,自是不会怠慢,便引他入院子。入了院子,那柳祁便看到这条传说中的恶犬了,柳祁禁不住说了一声:“大黄?”那守门的笑着说:“哎哟,太傅真的神了,还能猜的中。”原来傅魅以前养过一条狗,跟这条狗长得一模一样,大头竖耳,黄毛黑背,有时很凶,有时很傻,名字就叫大黄。以往柳祁还为了讨傅魅的好,给大黄打过一只金饭钵,也都是往事了。 守门的说这狗是出巡路上遇着的,被傅魅收养了,养了好些天才这样油光水滑的。在行宫却也不好随便养狗,只是傅魅看着天子长大的,关系不错,就直接抱着狗去跟皇帝报备。少帝看着傅魅抱狗来,皱着眉说:“拿走,臭。”傅魅却笑着说:“小人就在院子里养着,保准离皇上远远的,求皇上准了罢。”少帝便说:“准了,拿走,臭。”这事就定下来了。这狗得到了皇上金口开恩,那傅魅就更恣意了。 傅魅在行宫里也无聊,平日就逗着大黄玩儿,听说常自碧来了,也很高兴。常自碧便和傅魅坐下聊天,闲谈了好一阵子。常自碧也逗了逗大黄,又笑道:“我原听说这条是恶犬,不想性子还可以。”傅魅却笑道:“这狗欺善怕恶得很。见到软蛋就追着吠,碰到硬茬就装乖。”柳祁愣了愣,又笑:“欺善怕恶?那我就是恶人了。”傅魅一笑,说:“我就开个玩笑。不是说越怕狗的人越容易被狗追么?大抵是您不怕他,他也就不闹您了。” 大黄现在确实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全然不似府官控诉的那般可恶,又张嘴伸舌,眼巴巴地看着柳祁。柳祁将手塞到大黄口中,这消瘦的手掌就放在苍白的獠牙间,只要大黄稍微一用力就能将他的手掌咬个骨血淋漓。可大黄仍只轻轻的让牙齿掠过他的手掌,双眼仍是和气老实的,巴巴的看着柳祁。柳祁轻轻一笑,将手从狗嘴里抽了出来,又仍了把果子赏它了。大黄见飞洒的果子,便嗷呜一声跑开去,张嘴接食。 傅魅笑了。柳祁又对傅魅说:“怎么不见太尉?”傅魅便道:“他好像去和敖欢骑马了。”柳祁一怔,却见傅魅又笑着说:“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柳祁确实不想接触敖欢,却又忍不住答应了傅魅笑着的请求。 第23章 敖欢在马背上,好似一朵飘着的纯白色的花。敖欢喜欢穿白色的,柳祁年轻时也喜欢。常无灵还打趣过,说柳祁总是穿白的,里头却是黑的。敖欢一身的白色策一匹白色的马,似一团飞起来的雪球。金太尉原也在不紧不慢地骑马跟在敖欢背后,无论前头敖欢放慢了还是加紧了,金太尉也都只与他保持着两个马位的安全距离。然而金太尉只一看见傅魅,便拨马过来了。 金迦蓝原本就长得高壮,在高马上显得更是一座山一样,柳祁和傅魅都得仰着头看他。那傅魅笑着揉着脖子,说:“我脖子都酸了,怎么不下马?”金迦蓝便笑道:“我浑身都是汗,怕熏着你了。”傅魅嗤道:“胡说!”敖欢见之,也放慢了马脚,慢慢地过来,笑着说:“金太尉哪能流多少汗?他都没出力,只一味让着我,好没意思。”金迦蓝却道:“王子那是马背上长大的骄儿,哪能说是我让了?”敖欢却也笑答:“可不是,我不需要您让。” 那敖欢说话总是在令人尴尬的地方忽然耿直,这有时真让人下不来台。金迦蓝却不以为意,哈哈笑着赔礼,又说:“真不是,是傅舍人总说我年纪一大把,平时缓着些,不许我往前冲。”敖欢听了,也哈哈笑了起来,又看向傅魅、柳祁,道:“常太尉、傅舍人也是来骑射的吗?”傅魅却怡然答道:“我也是废人一个,玩不来这些。就是来看太尉有没有往前冲,好歹一把年纪了。”金迦蓝这才从马背上跃下,又说:“一把年纪了,跑不动了。请敖欢王子容许我躲懒吧。”敖欢笑着说:“太尉春秋正盛,却说这样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了。”金迦蓝便同傅魅一道到凉亭里歇息,他们二人相伴多年,恩爱得很,谈笑也不避外人。 敖欢便问柳祁道:“常太傅来骑射吗?”柳祁答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不会这些。就是陪傅舍人逛逛的。”敖欢却笑道:“我都亲眼见过你骑马了,还诓我。”柳祁皱起眉来,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在敖欢面前骑过马了。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一次,他和魏略夜间到侯府巷子里,之后被迷晕了,就那一次,他是骑马去的窄巷。一想起那次经历,柳祁就头皮发麻,似是被阳光照的一样眯起了眼睛,闷闷说道:“我可不记得曾在王子面前骑过马。王子该不是记岔了。”敖欢笑道:“那你确实不会骑马吗?”这说自己不会骑马也有点假,所以柳祁折衷地说:“只能说是勉强能骑在马背上。”敖欢笑道:“那就行了,你骑上来这个马背吧。” 柳祁仍推辞道:“这就恐怕不好。”却见敖欢居然没有坚持,点了点头,便骑马驰了开去几步,又回过头来,飞马而来,猛地将他一拉,借着一股子劲儿强行将柳祁扯上马背。柳祁猛被扯上马背,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强盗掳劫的一小媳妇。慌张是免不了的,柳祁拧紧了眉头,问:“这是做什么?”敖欢笑着在柳祁耳边说:“你不是说不会么,我来教教你。” 敖欢的手臂从柳祁的背后环上来,粗砺的掌握紧了柳祁的手,使柳祁一阵哆嗦:“干什么?”敖欢却笑着说:“我教你握紧缰绳,别松手了。”那敖欢的气音掠过柳祁容易发红的耳尖,使柳祁一阵莫名的火气,柳祁忍不住有些恼地说:“我又不傻,已经握紧了。”敖欢听见柳祁这冒火的语气,不觉失笑,噗嗤的轻笑声响在柳祁耳边,叫柳祁更加不悦。敖欢似乎是乖乖的,放开了柳祁的手,柳祁刚松一口气,那敖欢的手却已摸上了柳祁的大腿。柳祁一个激灵,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声音也忍不住抬高了些:“敖欢!”敖欢哈哈笑了笑,说:“我是看你的腿有没有夹紧马背,这很重要。”柳祁按下了心中好几句“艹你妈”,只说:“现在夹紧了?”敖欢捏了捏柳祁的大腿,感受着肌肉的紧绷程度,说道:“常太傅很好,夹得够紧的呀。”柳祁却忽然没脾气了,根本不搭理话茬。敖欢见柳祁没反应,手中却猛一用力,以致于柳祁的腿忽然紧张,不自觉地往马腹猛然一夹,那马呼啸一声,便似离弦之箭一样突飞往前。面对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柳祁这也是慌张了一下,又听到敖欢说:“自碧,你夹得太紧了。”现在柳祁是完全懒得理会这个流氓开黄腔,握着缰绳笼住马头,俯身往前,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顺畅得很,一气呵成,看着就是不过脑子就摆出来了,倒显示出柳祁是个训练有素的骑者。马儿忽然加速,这种事情柳祁遇得多了,也不会特别害怕,只是他俯身的时候,臀`部便顺势往后挪,刚好就顶到了背后那个人的东西,有些尴尬而已。 敖欢也没有在搞什么小动作了,只安静地坐在马背上,随着马步一颠一颠的,柳祁柔软的臀`部就会擦过敖欢的胯部,敖欢便安静地享受着,偶尔也顺势往前顶几下。柳祁不理会他,只慢慢的将飞驰的马给缓了下来,才勒停了马,从马背上跃下。 在凉亭那儿喂葡萄、喝美酒的傅魅、金太尉完全不知道番邦王子刚刚怎样无耻地骚扰了本朝太傅。而柳祁气得不轻,以前都是他性骚扰以及性侵他人,现在轮到他被人职场性骚扰,这对于他这样高傲的人渣来说,堪称奇耻大辱。 无论柳祁如何不满这一切,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其中作为太傅的他也贡献不少。三方会盟也于边城开展,敖欢也坐到了三危大王那处去了。那三危大王胡子已经花白,但精神倒很矍铄。相较之下,更年轻些的虞王却有些酒色掏空身子的疲态,却竟带着妖妃出席。那妖妃虽美,但说姿容也不是尤其出众,亦并不相当卖弄风情,却见她伶俐敏锐,会说会笑,能动人心。席上,那虞王竟又说要将妖妃提为藩王后,希望天子恩准。 天子颇有些讶异,并不先行开口。常自碧倒很知道,马上接口,不让话音落地尴尬:“这似乎不合规矩。素来外族藩王婚配者为‘王妃’,除非天家贵女下嫁,才能以‘王后’做封啊。”虞王听了,脸色悻悻,并不回应。因为这话落地就尴尬了,金太尉也接着话头笑道:“若虞族真的缺了一位王后,可向天家求取。就算虞族有王后,您的爱妃仍能处王妃之尊,彼此尊重爱护,都是一样的。”那妖妃倒不言语,只给了虞王一个极委屈的眼神。虞王只觉好没脸面。天子朗声说:“朕已将柳思册封为公主。她的身份无比尊贵,无论下嫁至哪儿都是王后。”那三危大王便顺势提出与柳家结亲的事,会议的气氛便又渐渐和缓融洽起来。 但这融洽是属于三危和天家的,虞王气得不轻,在酒席上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待回去了,那妖妃也不提自己当不成王后的事,只说天子霸道,虞族明明彪悍,却总受天家的气,如今连立个王后的权利都没有,简直是欺人太甚。 却没人想,柳思姑娘脸都被没露一下,就似个华美又轻盈的绣球一样被抛来抛去,倒和谁说理去。柳祁也想和柳思说几句话,奈何柳思身为公主,而常自碧却是外臣,按规矩根本无法相见。柳思过得怎么样,众人是不得而知,也鲜有人关心,柳离身为男子,倒还好些,能够随意走动,但套上了和亲使者的身份后,那些外人看他的眼光、甚至言语都很轻薄,使他如芒在背,不甚痛快。但柳离向来能忍气,故脸上也没什么不自在的神色。原是柳祁看见听见,也微觉有气,稍加弹压,众人才收敛了些。 却见那贡邑归属三危的事情、连着不许妖妃为后的事,让那虞王不太顺心。那虞王便又来见了天子,只说那贡邑的事情就作罢,只道:“贡邑不连着中土,送来也就罢了。还是危邑好,就在边城这儿往北三百里。”天子看了地图,也见危邑和贡邑不同,是与中土相连的,天家能够管得着,这自然就不好送给三危了,也算是给天家实实在在的大礼。见天子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虞王又提出了立妖妃当王后的事情。天子觉得收了人家一座城池,给那个不要紧的女人一个不要紧的封号,也不算一件要紧的事,口气上也松了许多,但却并不马上答应。倒是虞王捉耳挠腮的,问还有什么不如意的?那天子说话向来是只说一半的,搞得虞王这等武夫很是烦躁,但也不能一记老拳过去叫他吐真话,只能着急。还好左右大使都在,那金太尉便笑道:“话虽如此,那说献贡邑是之前说好的事情,但这个危邑是您突然就决定的,又王后之位给了王妃,两件事加起来,怕会惹贵国上下争议,还是缓缓计议更好。”虞王一笑,说:“原来是为了这个,这我也已经想好了。咱们虞族最信天命,当年决定跟柳家结亲也是图吉利才定的。我们已经派人在危邑那儿放了石头,过两天咱们就装作发现了天外陨石的样子。陨石我们都搞好了,上面刻了字,指示说危邑当属天家,后位该属我的爱妃。” 从古至今,多的是石头刻字、鱼腹藏书就说受命于天、天降祥瑞的把戏。大多一看就知道是人为的,但因为所为之人权势之大,也跟天意差不多了。 不过那虞王这样死脑筋的人也是想不出这种无厘头计策的,估计还是妖妃娘娘的主意。天子对这个虞王的蠢钝和妖妃的自私也是很赞赏了,这妖妃没上位多久就能破坏和亲、割让城池,这对夫妇同心协力,一定能把原本强大的虞族搞弱。想着这些,天子对虞王更和颜悦色,露出了看实力队友的殷切目光。 果然,没几天危邑就发现了天外陨石,上面篆刻着“受命于天,今妃为后”。那些危邑的官员便都带着百姓大呼天意啊天意啊,那虞王也表示:“天意如此,那咱们也该顺应顺应。”然而,这就等于三危拿不到贡邑了,所以三危那边也是哼唧哼唧的,敖欢还跟人开玩笑说:“咱们要不也运一块石头去贡邑玩玩儿。” 这敖欢说这话的时候,是在行宫里头,声音不大不小,柳祁只是和柳离一并走着路过也能听见。那柳离忽然听见敖欢这话,也是呆住了,只低声说:“那王子说话也是……率真。”柳祁冷笑一声,不多言语。倒是敖欢看见二人路过,竟也招呼道:“两位见了我也不招呼一声,可不是看不起我?”柳离忙笑着拜见,又说:“顾着和太傅说话,没看见敖欢王子,实在失礼了。”敖欢便看了看柳祁,又对柳离笑道:“太傅长得漂亮、说话又有趣,你移不开眼睛也很自然啊。”这话说得奇怪,柳离听得尴尬,柳祁听得恼火。敖欢又说:“最近柳侯爷都似乎和常太傅形影不离啊。” 柳离一个人总被人奚落欺负,不自觉的就爱和柳祁一块行走了。那柳离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缘由,便笑道:“可不是,像您说的,太傅长相俊朗、言谈风趣,实在是难得的人。他愿意与我结交,我自然是欢欣不已的。”敖欢便笑了,说:“可过两天太傅就要伴驾去危邑看石头了,你不就落单了?”柳离愣了愣,只笑笑不语。敖欢又道:“我也想看看那块石头的,回来好搞个高仿,哈哈哈!”说完这大逆不道的拆台话,敖欢还觉得自己很幽默地哈哈笑起来,站在一旁的柳离和柳祁脸上尴尬得恨不得装成聋子,左顾右盼,似尿急找不到厕所的迷路儿童,三人构成一幅极不和谐的画面。 第24章 不日,天子便带着左右大使及一众随行人员浩浩荡荡地跟虞王、妖妃去危邑看石头了。 那石头还不算小,一丈见方的,上面凹凸不平,极为粗糙,篆刻着人刻的字,在危邑的一座山丘边上。那丘陵上原有个三丈高的石丘,石丘边缘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就是这一块。前几天刚放上去的,现在看着却跟石丘似浑然一体,颇为天然。众人看了,都妆模作样地啧啧称奇。金太尉倒后悔带了傅魅来,傅魅也后悔来了,那傅魅只低声嘟囔:“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金太尉笑着捏了捏傅魅的手,便转过脸去,一同和众人一起啧啧称奇,抚掌赞叹造化之神奇。 那虞王又安排了丝竹队伍在旁伴奏,妖妃走到石丘之上起舞。大家在石丘下看着,也觉得舞姿颇为飘逸,这妖妃还是有点才艺的。虞王看着看着,便走到了管弦队那边,说要为爱妃击鼓。这鼓声还真的很厉害,那虞王举起棒槌击了两下,那山上刻字大石就摇摇欲坠,在众人未看出来之前,那石头便轰隆一声地滚了下来。 那石头落地,扬起沙尘飞扬,人声也随之鼎沸。那石头似非坠地,而是落海,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声浪一浪接一浪,先是那石头坠地之声,再是那众人惊倒之声,然后是随扈呼喊之声,便再是石丘后涌出的将士行军之声了。 众人猛地站起来,这才惊觉:“反了!” 反了!虞族反了! 此刻金太尉是真的、真的后悔把傅魅带来了。第二后悔的,是他刚刚让傅魅走开了。傅魅说人有三急,去了更衣。傅魅是身子残疾的人,忌讳多,不像一般男子一样去旁边站一会儿就好了。傅魅走远了,去了女眷用的更衣处。柳祁原也是想去更衣,见傅魅往那去了,便也跟着。傅魅刚从更衣间转出,却见柳祁在外头站着,眉头紧皱。那傅魅笑道:“怎么你也在?”那柳祁却举起手指,作个噤声的手势:“有不对的地方。”傅魅愣了愣,问道:“什么?”柳祁走近了傅魅,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这儿一个女眷都没有。”傅魅闻言方觉有疑,明明石丘会场上有不少女子,却一个个都坐稳、站稳在自己的地方,似钉在了原地一样。那柳祁又目指不远处:“通往石丘的另一条路有守卫。我们试试看,如果想走那儿,他们许不许?”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却见一个虞族侍人带着两名侍卫走来,笑道:“两位贵宾走得好远,天子正问两位去向呢。”柳祁笑了笑:“难道是催我们回去了?”说着,柳祁弯弯的笑眼盈盈目光落在侍卫握刀的手上。 柳祁一个迅步已到侍卫身前,按手、夺刀,不过瞬间之事,刀被夺下的下一刻刀口已割破了侍卫的颈项。另一个侍卫反应也不慢,在柳祁夺刀之际已要举刀杀人,不想他还未抬起手,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已插入自己的气管。这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虞族侍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尿了裤子。 傅魅脸上没了平日的轻快、天真,那苍白的脸、过大的眼睛在严厉的神色中显得似鬼魅一样,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样子。那傅魅一边从侍卫脖子上回收自己撒出去的飞刀,一边冷眼瞅着虞族侍人。那侍人原要大声呼叫,却已被柳祁捂住了嘴。柳祁要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傅魅会出手,正如傅魅出手的时候根本想不到平日病恹恹的常自碧有这样身手,也更想不到平日文质彬彬的太傅下手就是要命的。 柳祁原本的武功自然不俗,之前被常无灵折腾坏了,身子虚弱不少。如今慢慢调养过来了,倒好了许多,虽还比不得以前,但应付几个寻常武夫还是绰绰有余的。 傅魅低下眼皮,垂眼看地上被常自碧割了喉的尸首,心中也是一阵冷意。常自碧不但会武功,还会杀人。会武功容易,会杀人很难。一般人割人脖子,必会弄得鲜血淋漓,喷到彼此一身一脸,可这具尸体几乎没流血——要么是常自碧撞大运割对了地方,要么常自碧已经割惯了人。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毕竟常自碧也没追究傅魅为何身怀暗器,且傅魅精准的杀人伎俩也很值得怀疑。 傅魅和柳祁便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转目将焦点放在虞族侍人身上。虞族侍人吓得瑟瑟发抖,柳祁不觉失笑:“自诩凶悍的虞族也有这样孬种。”傅魅手中掂着飞刀,飞刀的刀身原是冰凉的,但因饮了血,也变得灼热起来,这温热的刀身轻轻地滑过侍人的颈项,并未伤他一丝一毫,却已叫侍人吓得几乎昏了过去。那傅魅看着他的反应,说:“孬种么,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哪里没有?”二人正要逼供,却忽然听见会场那边已有轰动之声,傅魅大惊失色,心中想着金迦蓝的安危,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往前冲去。柳祁见他的动静,也顾不得什么,只一把扭断那虞族侍人的脖子,又一手拉住傅魅,只道:“你回去只是送死!” 傅魅却挣动着说:“这又和你什么关系?”柳祁见傅魅一脸迫切的,知他是为的谁偏向虎山行,心中又烧起那熊熊妒忌之火,脸色也冷了几分:“你回去无益,不如和我一起去搬救兵来的有用!”傅魅冷笑,却不想和柳祁理论,只举起手中飞刀,扎了一把柳祁的手。柳祁吃痛便缩了手,傅魅趁机转身往会场飞奔而去了。 那傅魅跑起来时,那绣着金线的洋红的披风也随之飞扬,配着他轻盈的体态,看着似一只凤羽蝴蝶扑向繁花。柳祁从背后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千,这许多、许多年来堵在胸中的一口气却忽然爆了出来:“姓傅的,我`操`你妈!”傅魅听得这话也是懵逼,但他也无心去考究,只继续往前飞奔。 柳祁也无心考究自己为何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命多一点,便转过身去,往傅魅南辕北辙的方向急速地疾奔而去。柳祁找到了自己的马,一路往外跑去。虞族大多数的人马都安置在了石丘之处了。皇帝都在那儿了,现在也不会有太多人在乎一个走失的太傅。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5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然而,该有关卡的地方还是有的。该设防的地方自然也设了防。柳祁穿着象征高等官阶的蟒袍,头上戴着象征财富的金玉冠,还有那一身中土风情的细皮嫩肉、凤眼红唇,真是怎么看都怎么可疑,要是这样都能过得了边防,那虞族守关的人都是瞎子加傻`逼。 更何况,现在想要跑回中土也是不可能的。虞族干得出这样的事,肯定就把通往中土的关卡紧紧闭锁,属于战时的状态了。柳祁要跑,就只能跑去三危国了。 去三危国,那得有过关的文牒。 柳祁已脱下了可疑的蟒袍、扯下可疑的发冠,如今真正是蓬头垢面、粗服乱头,只是乌发如云,倒显得皮肤过于雪白有些显眼,他又抓了两把泥土抹脸上,往路边蹲下。他倒不知道原来流浪乞讨者都是有地盘的,他蹲的这块地儿干净又有瓦片遮头,是已经有主儿的。那个凶神恶煞的虞族乞丐冲了过来,满嘴土话地对柳祁骂骂咧咧,并作势要打他。柳祁一个脾气也上来了,上手一个猴子偷桃,再来一个锁喉,将那乞丐打在地上,然后再猛踹几个窝心脚,最后也回了几句虞族脏话,结束了这场座位争夺战。 柳祁这才蹲回了那个位子上,那乞丐满地找牙地爬走了。那柳祁学着别的流浪汉的样子,捡起了一根稻草往嘴里叼着,果然痞里痞气的,加上几句现学现卖的脏话,简直就是完全融入环境。那柳祁忍不住想道:“我要去三危,得有车、马、钱和文牒,我一个都没有。可是,我可以偷、可以抢啊!” 简直就是茅塞顿开。 第25章 傅魅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头痛,自然而然地伸手去碰自己的额头,触到了沁血的绷带。刚刚醒来,他还是有些迷茫的,嘴里含糊地念道:“他呢?”侍人并不知道他说的“他”是谁,只是匆匆往外走去,却迎面撞上了敖欢,脸上顿时有些慌张。敖欢笑了笑,指示他离开,自然地踱步进房间,坐到傅魅的床边,说道:“你放心,我们已经离开危邑了。” 危邑…… ——傅魅猛然坐了起身,骂道:“反贼!” 敖欢却道:“你可骂错人了。叛变的是虞族的人,我们三危的好汉子都是清清白白的。”那敖欢长得甜似蜜糖,语调又轻盈,说得似信誓旦旦,那傅魅却不买他的账,但也不驳他的话,只笑道:“那敢情好啊。我既然在这儿,你们这些清清白白的好汉子必然也救驾了吧!”敖欢便一拍膝盖,露出懊悔的神色:“我也想啊!可惜啊!可惜啊!” 傅魅一颗心顿时高悬:“可惜什么?”敖欢道:“原本我们三危贵族是没被邀请的,可我偏生是个爱热闹的,便偷偷带了随从入境来,不想听见那儿很大动静。”傅魅忽然想到跑得比鸟儿还快的常自碧,笑道:“识趣的听见那么大的动静都要跑的,您却追着来了。”敖欢笑道:“可不是,我这个人偏生爱热闹。”傅魅强按下心中的焦躁,问道:“那您可赶上什么热闹了?”敖欢笑道:“没赶上,到那儿的时候已是水静河飞了,倒是在山坡下发现您了。” 傅魅也想起来了:“我急着往回跑,没提防从坡上摔下去了。”那傅魅着急,抄不好走的小路跑回去,却不想从高坡上滚了下去,撞到了头便昏倒了,还好被后来到场的敖欢发现了,不然他就会被收拾战场的虞族士兵补刀了。敖欢笑道:“这倒是塞翁失马,算是福大命大了。”傅魅无法同意这个观点,颇为着急地问:“您知道天子还有太尉他们怎么了么?”敖欢故作苦恼地皱着剑眉,说道:“唉哟,我哪能知道啊?那个时候情势也很危急,我带走了你之后,就马上和小队伍一起跑回三危了,谁敢耽搁在那儿打听啊?”傅魅对敖欢这个浮夸的演技真是很想翻白眼,但人在屋檐下,只能够心悦诚服地配合他的表演,只苦笑着说:“那是当然,您救了我,这个恩情也不知该怎么报答。”敖欢听到了预想中的答案,便满意地一笑,说:“这都是应该的,你也别多想,好好将养着。” 傅魅看着敖欢的态度,心中竟放心了不少。他一个傅魅算得了什么东西,值得敖欢王子对他虚以为蛇?傅魅平日作威作福,其实心里很明白自己都是狐假虎威,不就是仗着金迦蓝的威风。金迦蓝如果出事了,他不可能受到敖欢的礼遇。 那傅魅淡定了一些,又问道:“这是三危了?”敖欢便道:“还不算。咱们这是在苍原上,不算是三危,也不算是虞国。所以咱还是低调些行事,你也别在外叫我什么王子的。我也不叫您舍人了。”傅魅淡笑道:“我原本就当不起这一声舍人。您叫我名字就很是我荣幸了。”这说话圆滑、低眉顺眼的傅魅,对于敖欢来说颇为新鲜,可敖欢转念一想,便记得大家说过傅魅原是贱奴,原本就当是这个驯服圆滑的样子,只是被金迦蓝宠坏了才生出那样的骄傲。 敖欢想了想,却问道:“你有见到常自碧吗?”傅魅愣了愣,心里转过几个念头,最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他跑了。”敖欢愣了愣,却笑道:“他丢下你跑了?”傅魅对这个表达感到奇怪:“我与他原本就是泛泛之交,也谈不上丢下不丢下的。说起来还是我不好,是我不愿意听他劝告,还……还对他不太客气了。下回若能得见,我定要跟他赔罪。”敖欢莫名感到轻松,笑道:“没事儿,他也跑不到哪儿去,终究还是能遇见的。”傅魅点了点头,道:“想必他要回去中原也难,许是还得来苍原。” 危邑往三危的关口外就是一片茫茫的苍原。这苍原说不得是三危的,也说不上是虞族的,名义上倒还是属于天子的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王土”,就像虞王和三危大王都属于“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王臣”。但这个王臣驯服与否都要另算了。 苍原上有许多游牧者,还有商人,主要是走私贩子,当然也不乏逍遥法外的响马强盗。到底是个没人管的地方,什么都可能发生,什么都可以发生。敖欢倒也想走安全的官道,但现在这个情势,官道反而不安全。他带着一队精兵走,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响马打他的主意。 再说,如果走官道的话,他是不太可能遇得上柳祁。 傅魅也察觉到了异样——敖欢嘴上说着要小心行事,那么赶紧回三危才是万全之策,可敖欢却慢吞吞的,嘴上说是为了傅魅养伤好,但傅魅却隐隐觉得敖欢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人。 柳祁便以流浪汉的身份在这城里溜达溜达,寻找机会。流浪汉有他的好处,没有人会仔细看他,看见他也只会厌恶地走开。而他呢,算是当过兵、当过将、当过贵公子,还是头一回当流浪汉,这体验新鲜又刺激。毕竟他向来是一个很有气质的人。而气质其实通常和你读过多少书没关系,很多读书人因为长期伏案而驼背缩肩,看着很没气质,也许多不通诗书的闺阁女子因为学得仪态,举手投足都气质出众。这种气质很累,需要挺直脊椎、昂起颈项,目不斜视,连拿个东西、点一个头都在预计的方寸之中,方可显得优雅大方。柳祁一向如此优雅。 现在却不同了,柳祁嘴里叼着一根竹签,竖起腿坐在满是烟尘的路边,要笑不笑的,歪着脖子斜视着过路人,非常的没有仪态。可不知咋的,柳祁就觉得很爽。 有个小少年跑着来,兜里放着五个铜钱,打算上交给柳祁——没错,柳祁才当了两天地痞,就已经开始收小弟了。柳祁完全看不上这个几个铜钱,但作为大佬还是得笑纳小弟的孝敬,于是他捡起了小少年兜里的五个铜板,收进自己的钱囊里。那小少年蹲在阶下,仰望着大佬,眼神里都是细碎的光芒,屁股后头好像有尾巴在摇摆,一脸期待表扬的样子。柳祁不知咋的,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期待那没良心老爹表扬的样子,一个不防露出了笑容。小少年见大佬笑了,自己笑得更开了,露出和灰蒙蒙脸庞不大相称的白牙。这白牙却让柳祁忽然记起敖欢来,这让柳祁很不是滋味。那柳祁撇过头去,从钱囊里拿出七个铜板,放到小少年兜里,说道:“干得不错,赏你的,拿去买糖吧。”小少年听见柳祁的赞赏,绽放出极灿烂的笑容。柳祁一阵愕然,却说:“你叫什么来着?”小少年呵呵笑了:“我叫小破烂。”柳祁努努嘴,说:“什么狗屁名字!”现在为了融入集体,柳祁满嘴都已经是不干不净的了。可他咬字却仍那样清晰、吐气又是那样柔软,这样温和又标准的骂脏话,听在旁人耳里也是很风趣的。小破烂呵呵笑了:“我原来就叫狗屁,可那边也有一个叫狗屁的,我又打他不过,只好改名了。”柳祁愕然:“你们为了一个‘狗屁’名字打架吗?”小破烂笑道:“没打起来,我不是知道我打他不过吗!”那小破烂此时的笑容,又可爱,却又很叫人心酸。柳祁不自觉地摸了摸小破烂乱蓬蓬的发顶,那小破烂也是一怔,鼻头有些发酸,却又立即忍住,仍是傻乎乎的笑着。 小破烂又忍不住靠近了柳祁一些,满脸笑容地说:“大哥来了就好了,他们都不敢再打我了。也没有再抢我讨来的钱了。”小破烂说着这话的时候,满脸的幸福。柳祁有些怔忡,他会选择收小破烂做小弟,也是因为他看出来小破烂是食物链底层,被人排挤的那一个小朋友。柳祁收他做小弟,就是知道他这是雪中送炭,小破烂会对他感激万分、肝脑涂地。 这都在柳祁的算计之中。 柳祁心想:“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不过他一早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 柳祁淡淡说道:“你力气比不过人,还不知道用巧劲吗?”小破烂呆呆地看着柳祁,柳祁一笑,说:“大哥会教你的。”小破烂看着柳祁,眼睛里似掉进了星星一样。 小破烂愿意为柳祁赴汤蹈火,柳祁倒不需要他去跳火海,只要他去当个灵活的小偷便可。这小破烂在乞丐群中长大,偷窃的技巧不必柳祁费心教导,已经高于柳祁许多。柳祁便告诉小破烂,钱财倒在其次,获取通关的文书最要紧。这倒比偷窃钱财还难办些,一般人谁会将通关文牒随手拿出来? 小破烂为此必须潜入客栈、驿馆,到商旅的客房里,倒比较容易获得。他身子轻小、动作灵活,轻而易举地攀入客舍窗户,偷偷入屋去,翻人家的行囊。那小破烂今天运气倒是不错,才翻第五个房间,就得到了文牒,出乎他意料的,那儿居然有十几个通关文牒,这真是意外之喜。他怀着早点收工的欢快心情将文牒塞入怀里,却不想背后一阵大力,从领子将他拎起。小破烂扭头一看,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瞳,心中忽然一颤。 那人用本地话问他:“你做什么,小偷?”小破烂听见那人说的虞族话,便连忙开口说汉文,装作语言不通的样子。那人便一笑,改用汉文说:“小偷,找打吗?”小破烂脸色如土,连忙求饶:“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逼的!”这一套说辞倒是柳祁教好了的。原因小破烂只盗文书却没盗财物,说自己不是贼人,可有些说服力。那人闻言果然放下了他,饶有兴味地听他说下去。那小破烂便立即哭唧唧的,仗着那张脸倒有几分可怜:“是、是有个外族人拿着刀逼我的!我、我都怕的要死!他应该是什么逃犯罢,只要我给他偷文书,不不然……不然就要宰了我!”说着,这小破烂又嘤嘤嘤地哭起来。到底这小破烂长着一张连柳祁看了都心软的脸,这样哭哭啼啼的,倒是可怜得很。那位公子哥也年轻面善的,见那小破烂如此便也缓和了口气,只说:“可怜价儿的,那你带我去见他,我必然要提他去见官。”小破烂瑟瑟缩缩地哭着,并不答话。那人又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且你这样可怜,不如跟我做书童吧,也不必再在外头磨磋了。”那小破烂心里是一阵触动,想着给公子哥做书童,岂不比当个小乞丐好?他又想着,可总不能背叛大哥,故他只想着引那公子哥到大哥那儿,快到的时候就按照约定给大哥逃跑的讯号,这样公子哥也找不着大哥,他又能跟公子哥当书童,实在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那小破烂便领着公子哥儿到那小破庙去。原来那柳祁蹲守在小破庙背后的小房子。破庙内倒是已经设好了暗线机关。柳祁也与他说好了,有什么事儿的话,那小破烂只需要装作不惊异地踩到地上的丝线,那破庙内的铃铛便会随之丁零当啷的响起来,柳祁就算是睡着了也会被惊醒。故小破烂领着那公子哥到破庙里时,便往那丝线上踩去,却不想那脚正要踏上去时,那公子哥却将他的脚踝抓住,笑着说:“小孩儿,仔细看路。”那小破烂一阵大惊,竟不想这个看着养尊处优的公子,到如此地步。 小破烂愣愣地说:“公子……”那公子却笑道:“你叫我敖公子便可。”敖公子猛将小破烂提起来,扛在肩上,便快步往前疾走。那小破烂正要呼喊,嘴巴却被公子拿条帕子堵住了,只能无力地发出呜呜喊声。那小破烂摇头摆尾,极力蹬腿,却在敖欢的钳制下显得像条跳地的小鱼儿一样无力。 敖欢走入小屋的时候,柳祁刚吃完叫化鸡,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用偷来的妇女银簪剔牙。 敖欢险些认不出柳祁,柳祁也宁愿敖欢认不出自己,妈的,这么尴尬。 一口血梗在喉头,甜酸苦辣咸。 敖欢一个失神,小破烂就已经挣了开来。那敖欢也没打算继续困住小破烂,便任由小破烂摔到地上。那小破烂也是胡打海摔惯了的,并不喊痛,只拿掉嘴里的帕子,哭唧唧地说:“大哥!我对不住你!”敖欢听了,噗嗤一笑,说:“哎哟,还收小弟了!”柳祁脸上非常挂不住,只故作不解地用虞族话说:“我不认识你们。”小破烂听了柳祁这话,立即懂了,连忙说:“啊!你不是我大哥啊!认错人了!” 敖欢哈哈笑了,便对小破烂说:“好了,既然如此,你就滚吧。”小破烂怔住了,又迷茫地看向柳祁。柳祁无奈地用虞族话说:“我都不认识你!你快滚啊!”小破烂便听话地滚了。 敖欢饶有兴味地看着柳祁,似乎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柳祁颇为尴尬,手里拿着那银簪,插到头上蓬乱的发髻上。敖欢笑着用虞族话说:“蹲那么久,腿麻不?”柳祁不答他,但确实觉得腿麻,便改为坐着,大马金刀地坐在地板上,一点儒雅公子的影子都不见了,脸上又是这样灰头土脸的,若非那脸那眼神,敖欢真要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柳祁斜睨他一眼:“你他妈又是谁?”敖欢第一次听见柳祁说脏话,顿感新鲜,脸上都是喜悦之色。柳祁继续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被人骂还笑!傻`逼!”柳祁对敖欢心里憋了不知多少句脏话,现在有幸说出来,幸甚至哉,滔滔不绝。敖欢也就地坐了下来,笑着说:“唉哟,自碧,你真是个活宝啊!” 柳祁悻悻的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得你!”敖欢却道:“你不认得我?你不是常自碧?”柳祁答道:“不是。”敖欢倒挺佩服柳祁一口流利的虞族话,说得能忽悠人。故敖欢仍用虞族话与他交谈道:“你不是自碧?那你是谁?”柳祁说:“关你屁事!”敖欢笑道:“你真的是个贱民了?”柳祁答道:“是啊,吃你家大米了?”敖欢说:“好,挺好的。”说着,那敖欢忽似猛虎出匣一般,快如疾风地将柳祁扑倒在地。 柳祁大惊失色,骂道:“你做什么!”敖欢将柳祁摁倒,只笑答:“我是个公子,干个贱民是不犯法的。”柳祁脸如土色,嘴中吐出一个字:“操。”敖欢笑道:“好的。”说着,敖欢便摸进了柳祁的衣带。柳祁连忙推拒,却是抵不过敖欢那牛一样的力气,只说:“我的天啊,你这个公子是不是也太不讲究了?我那么多天没洗澡,你不觉得臭吗?”柳祁不说,那色`欲熏心的敖欢还真不觉得,如今被一提醒,果然看得柳祁一身泥污。 敖欢点了点头,说:“是我不讲究了。”柳祁放宽了心,但不过一瞬,他就整个人被敖欢扛在肩上,似个麻袋一样的被搬运出去了。那柳祁骂道:“傻`逼,快放下我!”敖欢看柳祁真的是演流氓演上瘾了,便笑吟吟的说:“闭嘴,贱民!”柳祁被他一句话堵住,心想真特么挖坑给自己跳。 这小屋外就是一条河流。原本柳祁选这儿就是因为这儿靠近河流,风景不错,又方便他取水。他也不是不想洗澡的,只是他作为贱民乞丐,每天洗澡不符合人设,所以他每次洗完澡都会脱裤子放屁的在脸上身上抹泥巴。 第26章 敖欢猛地将柳祁丢进河里,柳祁扑腾了几下便浮了起来。敖欢倒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挺想看柳祁溺水扑腾,绝望之际他来个救美的,没想到柳祁水性相当不错,还颇为迅捷地往对岸游去了。敖欢便脱了鞋,也跳入河中。那柳祁原本水性不错,却不想那敖欢自幼徜徉江河,入了水游得像鲨鱼一样,扑腾扑腾的就已经赶上了柳祁,一手就把柳祁的脚踝抓住,只往水里拖。 柳祁似被水鬼缠身一样,猛地往下沉,低头看着河水里一脸笑容的敖欢,心里一阵无力:“妈的,这敖欢这是我的克星!”但柳祁并不甘于将无力感摆在脸上,只放松了手脚,一脸不在乎地看着敖欢,似乎在说:“我不信你要和我一起沉河。”敖 欢便嘻嘻一笑,上前揽住了柳祁的腰,顺着水流而下,一路游回岸边。 柳祁故意倒栽在水里,把自己想象成一块大石头往下坠,给敖欢上岸加大难度,那敖欢看着柳祁这种自杀式的折腾方法,并不觉得柳祁脑子有病,只觉得柳祁很是可爱。那敖欢粗壮的手臂一弯,便将那柳祁挟起,二人到了岸边,却并未上岸。原来这河边水浅,那柳祁就坐在水里泡着,也不上岸,脸上有几分愠色和十分水汽,湿透了的衣衫贴着体形,竟有些勾人。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6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敖欢笑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敖欢?”柳祁并不认为敖欢要跟他促膝谈心,只认为敖欢是套他的话,因此柳祁戒备十足地说:“哦,原来你叫敖欢啊?”敖欢听了这话一愣,又一笑,没想到柳祁那么坚持这个角色。那柳祁冷横他一眼:“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敖欢却笑道:“是,我不正经。我原有一个妹妹,叫喜。咱们是龙凤胎,一欢一喜,你还觉得不正经么?”柳祁愣了愣,倒接不上话了。那敖欢愉快的语调却渐渐低沉:“她一出生就死了。说是被我挤死的,还是怎么着。反正大夫说,咱俩只有一个活了,想是我太霸道了,把自己亲妹妹都克死了。”柳祁听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却只又记挂起自家那对龙凤胎孩子来,心中有些恻然,脸上却还是冷冰冰的:“哦,那我该离你远一些,以保平安。”敖欢那低沉的语调又升起来了:“啊哈哈,不是吧?我看你是孤家寡人一个吧?”柳祁不置可否。那敖欢便道:“我看你比我更能吧,我一克个一克,你一克克一窝啊!”柳祁还真的是被他堵住了,一般克死人,以“家”为单位很了不起了,他柳祁灭起来是“族”为单位的,可谓是身手不凡。 那柳祁一怔,半晌回过神来,冷道:“那您该离我远一点,以保平安。”敖欢却忽然握住了柳祁的手,笑道:“你我两个大煞星,互相祸害,也算是为民除害。”这话说得轻薄,行为也很轻浮,柳祁正恼着要回句什么厉害的话来怼他,抬起眼来,对着敖欢的眼神,却看到了与语气行为截然不同的认真,好像刚刚那句话是什么了不起的表白一样。那柳祁忽感呼吸一顿,连心跳也急速起来。 柳祁明明腹中字字珠玑,现在却凝神细望,半晌才不软不硬地吐了一个字:“呸。” 敖欢听了这话,松开了柳祁的手。柳祁原觉得手被那人抓得生疼,如今忽被放下,却觉空落落了。他又想,敖欢大概又有什么奚落人的话要说了,却不想敖欢没有一句话,只忽翻身将柳祁压倒。柳祁被压在滩上,感觉水一层层地荡在他的身上,那是冰凉的,敖欢的呼吸也一波一波的荡在他的耳边,却是灼热的。 柳祁的发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在水里散得似黑色的墨晕开,脸上的泥污冲刷干净,又露出雪白的脸庞来。那是在人间少见的肤色,好像团雪一样,眼瞳也很浅色,阳光折射下似是浅褐色,看着淡漠又撩人。敖欢的眸子是碧色的,清澈的碧色,映着柳祁的容颜,敖欢的长发是深赤色的,在阳光下似很热烈。像是敖欢的吻一样。 敖欢像是撕咬一样的吻,柳祁觉得自己不像是被一个贵公子亲吻,倒像是被一头野兽扑倒吞噬。 柳祁要推开敖欢,然而做不到,不知道是敖欢力气太大,还是他自己忽然使不上什么劲儿,像被药了一样。可柳祁分明只道自己没吃错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柳祁努力使自己清醒,寄望那河流的水漫过自己的身躯,冷却自己毫无预兆地发热的头脑。 可是这样的寄望真的是不切实际。 那水淌过二人紧贴的身躯,柳祁听到了许多水渍的声音,他已不知道那是水声,还是他与敖欢唇舌交缠的声音。这个吻明明是纯粹的掠夺,似将柳祁胸腔里的空气都要抽干,徒留他一具枯萎的尸体,可柳祁却觉得自己像是要绽放了一样。在柳祁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敖欢才将他的嘴放开,大股的空气从嘴巴涌入,那柳祁才似醒了过来,茫然地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敖欢笑了。 柳祁看着敖欢的笑容,心中一阵发紧,双眼也清明起来,搜索枯肠地要占据主导,半天便瞪着眼弯着唇冷笑:“真是魏略的好兄弟。” 这话说出来,倒很有柳祁的水准。敖欢也是一怔,显然这话是真正刺中敖欢痛处的。柳祁有些讶异地看着敖欢被击中的样子。他没想到自己真的插刀插中了,这还是头一回他在敖欢那儿占了点上风。然而柳祁倒是一点也骄傲不起来。 敖欢却很快调适了过来,仍是那笑眯眯的样子:“你不是个虞族贱民么,怎么认得魏略?” 柳祁也算是被噎住了,然后他开始反思。他反思自己为什么死不承认自己是常自碧。在敖欢面前自认常自碧没什么坏处的,起码不会比自认贱民更惨。可他却那样自欺欺人地躲避,简直就是既不明智、也不合理。 柳祁淡淡地抬起眼皮,又支起身子来,终于改用汉语说:“开个玩笑。” 敖欢愣了愣,似乎对那场欺辱贱民的戏码还意犹未尽,没想到柳祁却忽然喊停了,还没过瘾呢。那敖欢颇有些失望地说:“噢,这可不像自碧啊。”柳祁冷笑,挽了一把湿发,说:“王子怎会在此?”敖欢便将应对傅魅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半晌还加了一句:“傅魅也在我那儿。”柳祁一怔,半晌笑道:“王子真是有心,何不将我们带回圣上那儿?”敖欢却问道:“你知道天子现在在哪儿吗?”柳祁心中不安,脸上强笑:“我自然不知,难道您也不知道?” “是的,”敖欢答,“我也不知道。不仅是天子,还有那个金太尉,也不知道哪儿去了。但现在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不是吗?” 柳祁闭上嘴了,不说话了。那敖欢却伸手捞了一把柳祁沾了水而沉甸甸的黑头发,笑道:“但是就算知道,你又该回去吗?”柳祁心中警铃大作:“您这是什么意思?”敖欢淡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在柳祁还是侯爷的时候,就和虞族贵族有来往,甚至有暗下的联系,不然也不可能忽然定下了和亲的事情。如今虞族叛乱,柳祁却在叛乱发动之前消失,天子会怎么想?本来柳祁就不得天子信任,如今来这么一出,柳祁回去能有个善终就算好了,也更别想什么光明前程了。 现在虞族也在通缉他,他还能去哪儿呢? 只有三危了。 柳祁斜睨着敖欢,眼中的防备显然得近乎无礼。敖欢并不以为意,只将五指扣住柳祁的五指,说道:“自碧,你的手好凉,当心冷坏了。咱们走吧。”柳祁问道:“去哪?”敖欢并不提“三危”,也不提什么“圣驾”了,只说:“去苍原驿站,傅魅也那儿等着了。” 也许是魏略一直怨念柳祁对傅魅的念念不忘,以至于敖欢也觉得傅魅就是柳祁心中最爱。柳祁听了傅魅的反应,却并不如敖欢预料那样热切。那柳祁只说:“我得怎么出城?”敖欢便道:“我原想让你乔装,拿他人文牒出城。不想你自己先乔装好了,也省却我好些功夫。” 柳祁不觉挑眉:“你原先也想把我打扮成乞丐?”敖欢笑了:“总不能将你打扮成书生或是公子,那太容易被认出了。”柳祁却道:“可你也没打算将我打扮成乞丐吧?带个乞丐出城,也太过显眼了。”敖欢笑道:“这说的不错。我原想将你舒舒服服、稳稳妥妥地带出去,又不想叫别人轻易将你认出,因此……”柳祁一个福至心灵,眼睛微微睁大:“你该不是……想将我做女装?” 敖欢闻言一愣,笑道:“哎唷,我们都想到一处去了。”柳祁想说“操`你妈”,但撇了撇嘴,只说:“这、这也是有道理的。”柳祁做女装的话,检查也会放松许多,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敖欢却又说:“到底我的文牒身份是三危国官员,你也可以做这个打扮,我就说你是逃犯,要将你押解回去,也是一样的。”柳祁眨了眨眼,说:“我做贼的话,就得戴着镣铐走在马后头了。扮女人就能坐马车里,还有奴仆伺候,是么?”敖欢抿嘴笑:“是。”柳祁道:“女装呢?” 第27章 敖欢准备好一切,放在了客舍。那敖欢便带着柳祁上了岸,回那小破烂偷闯过的客舍去。不想那小破烂一直在客舍下蹲守着,见柳祁一身狼狈的,也很吃惊。那柳祁看见小破烂,也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小破烂挠挠蓬乱的头,红着脸说:“我担心大哥啊。” 那柳祁正要感动一下,那敖欢却掐了一把小破烂的脸,对柳祁说:“你也有被小孩子骗倒的时候?他可是惦记着我让他当书童的承诺呢。”小破烂听了这话,脸又红又烫的,眨巴眨巴着眼睛,急切地说:“那、那……那也有!但我也很担心大哥!” 柳祁笑了一下,说:“你既然答应了让人当书童,可别食言,免得被说欺骗孩童。”敖欢笑道:“你还真是个好大哥,这还记着维护小弟啊。”柳祁被他说得不自在。敖欢便引柳祁、小破烂入屋。屋里早有侍卫守着,还有个熟面孔,那柳祁认得那个人,便唤道:“剑骏,别来无恙?”他还记得自己跟剑骏上过刑,但是脸上一点不心虚,语气很熟稔,仿佛跟他是老熟人一样。剑骏也没把那事情放在心上,颇为尊重地应答了一句。 小破烂看着一个个器宇不凡的,都对敖欢、柳祁十分敬重,不觉有些讶异,只低声问柳祁:“大哥?这些也都是你小弟吗?”那些侍卫没什么反应,倒是柳祁很尴尬,只说:“别再叫我大哥了。”小破烂可怜兮兮说:“你不认我了?”柳祁却看了敖欢一眼,只见敖欢满脸带笑的看着自己,脸上更挂不住,只对小破烂说:“你不是要当人家敖公子的书童?还怎么认大哥?”小破烂愣了愣,说:“书童就不能有大哥吗?”敖欢看着柳祁那忽红忽绿的脸色,也忍俊不禁,笑了两声,便唤了人来,说:“来吧,给常先生更衣。” 那柳祁便随奴人到房间里更衣了。小破烂愣愣的,又抬头看向敖欢,那敖欢笑道:“你要做书童?那你认字吗?会磨墨吗?”小破烂却说:“我会汉语,又会虞族话,又会三危语,常用的字也认得的。磨墨的话确实不会,但我连偷钱开锁爬高都能干得,该不会磨墨也学不会的。”敖欢听了倒觉稀奇:“你小小年纪怎么学会那么多?”小破烂便道:“我原本是苍原里长大的,从小我便在这三边流浪,哪边太平就去哪儿走,所以都会。”敖欢点了点头,笑道:“倒不容易啊。你叫什么?”小破烂便道:“我叫小破烂。”那敖欢笑道:“难道你爹娘也给你起了叫这个?”小破烂想起这个,就双目含泪:“我也不记得什么爹娘了。我是人牙子养大的。”敖欢了然,也不十分可怜他,这苍原多的是这种野种。敖欢对他比较亲切,也不过是因为柳祁喜欢。 敖欢便也叫人去带小破烂洗澡、梳头、换衣服。小破烂打扮干净了,倒是个可喜的小童模样。那柳祁也打扮好了,大抵是常无灵鬼斧神工,弄得柳祁本就男生女相了,一张小白脸上上了妆,也算得上眉如翠羽,那削过的腰系上玉带,倒堪称腰如束素,端着那个小碎步,也有点凌波微步的意思。小破烂见了他,半天张不了嘴喊他“大哥”了,默默半天,才说:“唉,怪不得不让我叫你大哥了,敢情你原是个娘子?”柳祁翠眉倒竖:“你特么瞎了?”小破烂吓了一跳,又说:“啊,那你这是……?”敖欢也不置可否,只跟柳祁说:“我看你还是少开口为宜。” 柳祁也发现自己说了几天脏话就有些改不过来了,只干咳两声,又颇骄矜地说:“为何不可?”这声音听得剑骏一阵发冷。原来那柳祁改了吐气的位置和力度,发出的音色倒有些雌雄莫辩了。那敖欢倒觉得可惜,原本敖欢是想亲自教柳祁变声术的,过程必然其乐无穷,却不想柳祁也在军中学过些间谍的技巧,其中就有变声。倒是小破烂听见这个音色,吓得飞起:“大哥果然是女的……” 柳祁无奈一笑,正要说点什么,那敖欢却对小破烂教训道:“你别再称他‘大哥’了,倒该记得喊我‘大少爷’。”柳祁闻言失笑,却不想小破烂接受良好,对着敖欢一个作揖:“大少爷万福。”又对柳祁躬身:“少奶奶金安。” 奴仆们扶着柳祁上了马车,众人便大摇大摆地过关去了。守关的人看了文牒,便以为敖欢是三危外派官员,又问:“马车里是什么人?”敖欢正等着他问呢,便朗声答道:“是我的夫人。”这声音答得甚响亮,连马车里坐着的柳祁都听见了。柳祁扶着那个五斤重的头髻,端起架子来,等着官兵检视。果然,马车掀起帘子,便见里头坐着小破烂和柳祁,守关的见对方是外臣女眷,也没审慎盘查,稍微检视便放行了。 柳祁脱了身,就申请要当回男人。那敖欢又说:“苍原也不安全,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柳祁认为也有道理,便没有多言。其实柳祁也知道苍原不太平,只是他实在不想这副打扮去见傅魅。敖欢又笑了:“你放心。” 到了驿馆,柳祁倒知道为什么放心了,原来傅魅也穿的女装。那傅魅与柳祁面面相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二人打了招呼,便在驿馆凉亭里坐着。那傅魅却先开了口,说:“我看敖少爷一直不走,似乎在等人,后来似等不及了,竟然回过头去,原来是找你去了。”柳祁愣了愣,还不知道其中有这个故事。其实就算敖欢不找他,他多花几天也能想到办法出关了,只是大概没那么顺当,那么惬意。那柳祁却不想提这话,只苦笑说:“谁知道他想什么?”傅魅点头,说:“我也觉得他有所隐瞒。”柳祁便道:“这也是当然之事。他拿着我们两个在手里,难道是为了行善吗?”傅魅点了点头,又抬起头来,睁着亮晶晶的双眼说:“你的手好了吗?”柳祁一愣,想起是那天傅魅扎了自己手一刀。那扎得也不狠,好快就好了。那柳祁便一笑:“嗯。”傅魅苦笑说:“是我不知好歹,在这儿跟您赔罪。”柳祁也不知该说什么,便道:“看来你心里真的很挂念金太尉。” 柳祁也知道,如果是为了金迦蓝,扎柳祁一下算不得什么,傅魅连皇帝都敢杀。 傅魅为了金迦蓝可以什么都不要,不仅是性命,是道德,是廉耻,是一切,都可以不要。柳祁自认对傅魅做不到这样,可这并不妨碍他对傅魅的渴望。他想得到什么,跟他能付出多少,似乎是没关系的。好比魏略,他并没有付出多少,就能够捞得他一颗心。柳祁当侯爷时候,风流之名满京师,处处留情,却不怎么留心。 若说谁能得到柳祁最多的留心,那大概就是那个从不给他好脸的傅魅了。 傅魅的眼里心里似乎都说:“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柳祁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他有时候有些自怜,又想着,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不然谁会喜欢这种货色?当傅魅知道他是什么货色的时候,他又从心里渴望傅魅能爱他,能爱那个不堪入目的他。因此他一次次地地拉傅魅入深渊,又一次次向傅魅表白:你看看你,跌入泥了,心眼里都是脏的臭的,我还那么爱你。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 可他换来的是傅魅的恨。 还好,傅魅现在已经忘记了对柳祁的恨了。可他也似乎忘记柳祁了,他在快快乐乐的和金迦蓝过恩爱日子。没有柳祁,他显然过得更好。 不仅是他,可能所有人没有柳祁都会过得更好。柳祁托着腮,看着远处,想着自己到底给什么人带过什么好处。好像都没有,像敖欢说的,他还真的是个祸害。 柳祁心里想着别的,和傅魅的聊天也显得心不在焉。傅魅明显感觉到柳祁的神不守舍,便找个借口说失陪了。柳祁见他提出要走,才深知自己失礼。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珍惜和傅魅独处的每一个时刻了? 天气也有些凉了,傅魅走了之后,柳祁一个人坐在凉亭里,觉得身体也有些发冷,只想回去,却见敖欢从转角处走出来。少年人,身体烫,故敖欢穿得单薄,好像是绝对不怕冷一样。柳祁怀念这样的体魄。敖欢走到凉亭边,说:“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自从出关以来,敖欢也并未将“夫人”这个称呼改口,连着小破烂也一起满口“少奶奶”的瞎喊瞎叫。 柳祁忍着一股气,如今二人独处,便发了出来,只冷笑道:“我是谁的夫人?”敖欢便握住了柳祁冰凉的手,放在掌心焐热:“当然是我的。”柳祁勾唇一笑:“魏略知道吗?”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7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第28章 敖欢仍握着柳祁的手,却觉得这双冰冷的手像是捂不热的样子。敖欢将这双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笑着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傻子吗?”说着,敖欢竟有些咬牙切齿了。柳祁认为敖欢为他的好兄弟打抱不平,便冷笑道:“他不是傻子是什么?”敖欢竟也说不上来,只道:“是个体面的好人。”柳祁又笑:“那就是傻子啊!”敖欢竟无言以对。 柳祁一甩手,眼神颇为冷淡,嘴角仍扬起笑容:“你不把他当傻子,能这样对我?”敖欢却道:“你喜欢魏略吗?”柳祁愣了愣,半晌才道:“这与你什么相干?”敖欢却一笑:“既然不相干,你总提他做什么?” 这话问得有些恼人,柳祁便仍切齿笑道:“因你总对我无礼,我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你的好兄弟能唤起你一点良知善意了。”敖欢却又道:“我对你又亲又抱的,还不够善意?”柳祁真佩服敖欢这脸不改色耍流氓的本领,可柳祁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当风流侯爷时候也是这个人模狗样。那敖欢不顾柳祁眼中的嫌弃,只又欺近了些,柳祁受不了他的接近,便下意识地往后躲,不想腰身已被敖欢圈住,整个人是迫不得已地落入敖欢的怀里。那敖欢又贴着柳祁的耳边,轻声问道:“那这样的善意够不够?”柳祁仍闪缩着,那敖欢笑骂:“真是贪心。”说着,敖欢上前露出白牙,叼住住了柳祁那白玉一样的耳垂轻轻咬着。 脆弱的耳垂传来若有若无的痛感,柳祁想起敖欢撕咬一样的亲吻,又想起之前大腿上的牙印。心想这人莫非属狗,只爱拿人的皮肉磨牙。想着这些,却不知为何的,柳祁腹中微微发烫,那是一股熟悉的暖意,却使柳祁无端恐慌起来。 敖欢贴着柳祁的耳朵,轻声笑问:“不跟我讲魏略了?”这一声话似凉水泼了柳祁的脸,柳祁顿时瞪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什么小动物一样惊慌地看着敖欢。敖欢忍不住凑近又吻了吻柳祁的眼睛,柳祁却恶狠狠地抬头咬了敖欢那挺立的鼻尖。敖欢没想到这一手,嗷呜一声的后退,摸了摸鼻子,发现竟沁出了血珠。 敖欢这才自嘲笑了,这可不是什么可怜可爱的小动物啊。 柳祁看着敖欢摸着鼻子的狼狈相,自己竟也有些狼狈,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刚刚怎么会咬对方一口。这举动不但出乎敖欢的意料,也是柳祁自己都不曾想到的。 敖欢并没有深究,只说:“你这可是正宗的‘以牙还牙’了?”柳祁不语。那敖欢又笑问:“讨厌我咬你?”柳祁仍不说话。敖欢却道:“咬人的感觉怎样?”见柳祁仍不说话,敖欢便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尖,说:“是不是不错?”柳祁却讥笑问道:“那被人咬的滋味如何?”敖欢笑道:“破皮流血总是不好的,但滋味么,还是得看是谁咬的了。”柳祁撇过头去,只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敖欢点头说:“去吧。” 柳祁倒有些意外敖欢这样轻轻放过,可柳祁略一思忖,道:“莫不是你我是同一个房间?”敖欢哈哈一笑:“那是当然啊,少奶奶。” 柳祁只道自己早该料到,便与敖欢入屋去了。屋内的布置较为简陋,大概是在苍原的缘故吧。但柳祁想着,就算是真的三危皇宫,想必也比不上中原富翁的豪宅。柳祁到了妆台前坐下,看着那面铜镜里的自己,不觉满眼嫌弃,实在受不了这个妖妖娇娇的模样。 柳祁快速卸掉钗鬟,干脆挽起袖子,拿来打好水的盆子,拧了巾帕就开始卸妆。他还是头一回卸妆,也不得法,胡乱地抹了把脸,扭过头来看身边,可吓了一跳。原来敖欢搬凳子坐在一旁,认真地看着柳祁卸妆。 有人说,有些女人在情人面前卸妆,比在情人面前脱衣还须勇气。 只其一,柳祁不是女人,又其二,敖欢不是他的情人。柳祁被那敖欢盯着时,却忽然生出一种忸怩。他的眼光立即从敖欢脸上转开,落在镜中自己的脸庞上。柳祁脸上的脂粉只是薄涂,但仍是莹白得很过分,待他用湿润的巾帕拭擦后,脸颊上便露出原本的肤色。虽然他原本白`皙,在脂粉的对照下却显得是略为暗黄。柔软的毛巾擦掉额角的花黄,却仍留着一团混沌的杏黄色,眉毛淋着水,显得较为凌乱,苍色的眉毛下那双眼睛湿润,因揉脸时过分用力,眼角发红,又滴着水,好像哭过一样。 柳祁只想着,这还是不太好看,还有些狼狈难堪。 敖欢见柳祁动作顿了,便又噗嗤一笑。柳祁以为他笑自己卸妆的样子狼狈,便也有些难堪,只冷哼一声。那敖欢却笑问:“你自己不曾卸妆也就罢了,难道还不曾见过女子卸妆吗?”柳祁听了这话,心里更不痛快,只笑道:“魏略倒没跟你说,我是个坚定的断袖。”敖欢也笑了:“哦,那是何等坚定?柳离、柳思是怎么来的?” 柳祁的婚姻完全是封建社会包办婚姻的一个惨案。柳祁一直不婚,连姬妾都不曾有过,后来迫于宗族的压力和子嗣继承的需要,柳祁在老侯爷的示意下娶了太皇太后的亲戚。这位夫人是柳祁这辈子唯一一个女人——这话听起来不知怎么的好像很浪漫。事实不然。这段婚姻对于柳祁和黄氏都不浪漫。柳祁也未曾为黄氏画眉,也不曾见黄氏卸妆。 柳祁并不想辩解什么,只说:“柳离、柳思是柳祁和黄氏的孩子,和我什么关系?”敖欢却笑道:“当然,我只是听说柳祁也是个坚定的断袖,到底还是生育了一双儿女。”柳祁笑了:“那是柳祁。我是常自碧。”常自碧没有自开国以来就代代相传的爵位要操心传承之事,所以他可以断袖断得很坚定、分桃分得很干脆。敖欢并不说话了,从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方锦盒,从中取了一个小巧的洗脸香皂,在铜盆沾水打湿了。柳祁看敖欢揉出满掌细密的泡沫,又用沾满泡沫的指尖轻柔地搓弄着柳祁脸上未能洗净的脂粉铅华。 指腹下都是泡沫,泡沫下是柳祁的脸庞。触感很是柔软,那柳祁抬眼看着敖欢,笑道:“少爷的手法真是熟练得很。想必是很常梳妆了。”敖欢并不掩饰眼中的笑意,嘴唇也轻柔地弯着:“我刚不是说了,自己不曾卸妆也就罢了,难道还不曾见过女子卸妆吗?” 柳祁只感真相大白:敖欢不是个坚定的断袖。柳祁心里竟忍不住细究,想象敖欢给美女描眉的样子,这不是想象不出来的。敖欢总是一副很会讨好人的样子。他又想得到,敖欢懒散地支颐坐着,看着妆台前的女子卸妆,脸上那认真又温柔的神色,恐怕与刚刚看着自己卸妆的样子差不远。 那柳祁伸手进铜盆,以冷水泼脸,那水冲刷过脸庞,洗走刚刚敖欢指腹触碰的余温。敖欢为他递上帕子,又说:“敖雪公主化妆卸妆,都是灾难。和你刚刚差不多了,只会把那张好好的脸乱搓乱揉,我看着都觉得肉疼。”柳祁轻轻抹着脸,又抬着眼睛看敖欢,却是一言不发。敖欢一笑:“我这个姐姐武功虽好,但打扮上真的是比我这个粗汉还不如。” 柳祁皮肤因为湿润而显得饱满,细碎的额发也沾湿了些许,叫敖欢想起白天里柳祁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敖欢轻轻伸手,指尖划过柳祁的耳廓。柳祁的耳廓又微微泛红,还是那个让敖欢很喜欢的样子。柳祁却猛地扭过脸来,腔调似利刃被击碎一样:“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要——” 第29章 敖欢并不知道柳祁最后想说什么。 敖欢甚至并没有听清柳祁说的每一个字,也不是柳祁说得含糊不清,更不是敖欢耳力出了问题,是敖欢一直看着柳祁的侧颜,白嫩的皮肤上满是水汽,耳尖却是胭脂一样的红,像带露的鲜花。现在正是夜晚,彼此都在一个房间内,靠得那样的近,他不仅能看清柳祁脸上的细碎的绒毛,还能看得清柳祁颀长颈线隐入衣领的线条,好像是一条蛇,钻入了敖欢的心里。敖欢根本没有听柳祁说那句话,只听得柳祁似咄咄逼人的开了口,那嘴唇张合,未把将话语说完,最后的声音却被敖欢吞进了肚子里。 简而言之,柳祁话未说完,就被敖欢吻住了。 柳祁没问完那句话,却因为敖欢的行动而得到了答案。他就是想知道,敖欢是不是有意纠缠自己,是不是想干一场。这个答案其实柳祁不用问也能知道。敖欢的表现也明显得很,但却总游离在欲动未动之间,这大概是为了掌握主动权。柳祁便想借助主动挑明来把主动权拿回来,似乎失败了,敖欢先他一步。 敖欢先他一步,将热情散发出来,散满他们的唇齿之间。柳祁却不甘示弱,将舌头探入对方的口中,滑过那尖锐的牙。那柳祁又想起敖欢的虎牙,那尖尖的虎牙,柳祁便又想起之前落在腿间的那一圈牙印。柳祁却又未来得及细想,只感到温暖干燥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腰。原来敖欢松开了他的腰带,将手掌潜入,显然是欲行不轨。 柳祁将敖欢推开,一张细白的脸布满绯色,看着更为甘甜可口。敖欢忍不住凑过去又要吻他,却又被推开了一些。敖欢只得耐下性子,笑着问道:“你想说什么?”柳祁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话实在不是柳祁的风格,听着像是什么动了气的姑娘才可说出来的话。柳祁嘴里蹦出这句话,使得敖欢险些失笑,也不是敖欢,连柳祁也是险些笑场,只是柳祁憋得住,仍是一脸凛然的,叫敖欢不敢笑了,那敖欢打量柳祁一番,似在斟酌柳祁是不是真的恼了。柳祁便装出个认真生气、似被侮辱了的样子来。 敖欢一时拿不准,便玩笑说:“我真的是把你当做我的夫人,想要行`房,行不行?”柳祁冷道:“我受不起。我以为敖公子请我来,是要当做客人。打扮女装也是迫不得已的。”敖欢原想说“虽有‘迫不得已’,但也有‘乐在其中’”,但看了看柳祁的脸色,还是决定不要耍贱,便笑答:“是,您是我的贵客,常先生。”柳祁便整了整衣衫,说:“既然如此,可否拿出一些尊重来?”敖欢又想说“我现在硬着的兄弟就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但仍忍住了耍贱的冲动,笑答:“我一直都很尊重先生啊。”柳祁原想说点什么,眼光却不自觉对上了敖欢的下裳,见那儿鼓起了一个大包,竟把要说的话忘了。敖欢似乎也不介意被看,反而很骄傲的样子,又想说“塞外的帐篷是不是特别大”,仍生生忍住了。他想着,那么憋屈,还不够尊重?他敖欢酷爱乱打嘴炮,什么时候看过他人脸色? 柳祁看了一眼,却又忽然一笑。柳祁原本笑得就好看,那破冰的一笑更为迷人,好像有些勾`引人的意思。那敖欢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说道:“你刚刚那样用舌头舔我的嘴里,我不这样,才叫不尊重呢。”柳祁冷冷说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敖欢倒探明白柳祁的意思了,只知道他不是认真生气,便问道:“自然是你的不是,还须你来赔礼才好。”柳祁又挣动了一下,这下倒是挣不开了,反被敖欢一把圈在怀里。柳祁却道:“你当我是个贵客,那是不是该宾主尽欢才是?”敖欢笑了笑:“当然。”柳祁便道:“你可不能光顾着自己快活,若不能使我快活,是断然不可行的。”那敖欢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之事,我也不是那种无耻蛮人。”柳祁心想:你特么就是个典型的无耻蛮人。 柳祁便抓住敖欢的手,往自己胯间探去。敖欢便摸到一团软绵,确实没半点快活之意。 敖欢淡淡一笑,却说道:“我知你有隐疾。”这“隐疾”二字听着无比刺耳,柳祁就算那话儿不行了,又被上了许多时日,也记得自己是个男人的,听了这话难给好脸,可柳祁还真的给了个好脸,标准的笑脸:“这你也知?莫不还是魏略跟你说的吧?”敖欢默默摇头。 柳祁犹豫再三,终于笑着问:“那就是在庙里了?”敖欢哈哈一笑,心想柳祁终于忍不住要问了,但他又想,现在也该是时候告诉他了。敖欢确实在那神庙里试图弄他的下`体,却怎么弄都弄不起来。敖欢觉得没道理,又伸手去摸他后头,却发现他后头容易得很,敖欢还是头一回发现有这样的男子。 柳祁又道:“你免不了嫌我烦,可我还得说那句——你这样子,魏略知道吗?”敖欢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免不了要问,我也免不了要答的。”敖欢一手搂着柳祁的身体,又一手取了妆台上的银簪把玩着:“他当然不知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对你是那样的。”柳祁欲挣开敖欢的怀抱,却又徒然,便随遇而安地坐在敖欢的大腿上,翘着一双赤脚,笑道:“是哪样的?”敖欢便放下了手中的银簪,目光垂下,落在柳祁一双赤脚上,嘴里淡淡说着:“就那样啊。” 柳祁不能对敖欢的答案满意,便问道:“那你那时以为是怎样?”敖欢想了想,仿佛再组织什么说辞,柳祁也嘲笑道:“我受不了了!”敖欢问:“受不了什么?”柳祁托着腮说:“我原以为我受不了你那口没遮拦的样子,可现在看来,你遮遮掩掩的,才更叫人受不了!”敖欢也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你以为我也好受?”柳祁便道:“我替你说了罢。你和他以往都是三危那些没个正形的宗室子弟,交情好的什么的可以一起玩一玩儿,你以为我也可以拿来玩一玩儿。待魏略醒来说起,又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就怂了,不敢跟他说了,是也不是?”敖欢抚掌笑道:“差不多这个意思,但这个‘怂’字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认的。”柳祁笑道:“你不怂,你怎么不跟他说去?”敖欢却道:“我自会和他说去,那是以后的事。”柳祁听了又讥笑:“所谓‘以后’,就是‘永不’。”敖欢摇头,说:“那是你们中原的说法,我说会,就一定会。”说着,敖欢忽然将柳祁拦腰抱起来,露出虎牙笑道:“不然我就不会再碰你。” 几步之间,柳祁便置身在被褥之中。敖欢却没上床,只在床边站着,宽衣解带。彼此亲密接触过了,但柳祁倒还没看过敖欢的裸`体,便兴致勃勃地在枕上支颐看着。敖欢一边宽衣,一边扭过头来看柳祁,看着柳祁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觉笑了:“你若想看,可以再凑近些。”柳祁说:“那也不必了,横竖你自己要爬过来的。”敖欢闻言,仰头笑着,衣衫滑落,露出一片精赤的胸膛和精壮的腰身。三危人天生似乎就比中原人要壮实,更别说敖欢这马场长大的恶童。他总说自己骑马比走路还多,柳祁如今看他的腰,总算是信了。在烛光里看着,柳祁不得不承认,还是很想上前摸一把的。 第30章 敖欢的腰,却让柳祁想起自己少年时,又好像他少年时也未曾有这样好的腰。柳祁的腿正夹住这样好的腰,因此柳祁这样看着,也免不了看到自己的下`身还是软垂着,倒是敖欢那硬`挺挺的东西,已热烫烫的一下一下地在柳祁臀间蹭动着。敖欢感觉到柳祁的湿润,可他仍不进去,只伏在柳祁身上,和他的呼吸纠缠。 柳祁被折磨着,双目都迷离了,嘴里忍不住催促:“公子,是不是不得其门而入?”敖欢笑了,用指腹揩着柳祁发烫的脸颊:“是啊,还请太傅领进门。”柳祁恨不得打人,可敖欢的脸凑了过来,贴得近了,柳祁又看清了敖欢鼻子上的小小血痂,那是柳祁在他鼻子上咬出来的。柳祁一阵恍惚,手已被敖欢抓着,往敖欢的身下探去。顺着敖欢的动作,柳祁摸上了那个发烫的东西,那温度惊人,尺寸也惊人,柳祁几乎无法将他握住。柳祁忽然有些害怕,但又有些期待,他的后`穴空虚得很,急需被填满,说不定这样的大家伙也不错。 “啊,自碧,你的手好凉。”敖欢像是感叹一样,在柳祁耳边说话。柳祁细声回答:“是公子的东西太热了。”敖欢在柳祁的耳边低沉地笑着,这笑声好像羽毛一样挠了柳祁的心,柳祁咬了咬牙,便握着这事物往自己的臀穴引去。敖欢再也不跟他客气看了,腰身一沉,就将那硕大的阳`物顶了进去,竟不给他的一点缓冲,直接全部送进去,一下子就撑开了紧闭的内壁,将柳祁的身体塞的一个满满当当。柳祁忍不住皱起了眉,似有些吃痛地哼了一声,剩余的声音又迅速地被敖欢用嘴封上。 二人热吻得一阵天旋地转,敖欢才撑起身来,腰身终于大开大合地耸动起来。柳祁从深吻的缺氧中回过神来,才能看到敖欢腰身耸动时,腰侧起伏的线条,烛光之中,可以看到肌肉凹陷处阴影的变化。柳祁忍不住伸手摸上那腰身,又喘息着呻吟起来。他看起来倒不曾为自己的欲`望而羞耻,那一声声的呻吟,听得在廊下的小破烂一阵脸红耳赤。 小破烂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柳祁不是,他还是在那儿享受着成年人的乐趣,一双俏脸染得绯红,双目含水地凝睇着敖欢。敖欢倒发现了,柳祁不大看自己的脸,倒一直盯着自己一身腱子肉看个不停。敖欢也不知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却由着自己的性子往里头更深更用力的肏弄,惹得柳祁更深更用力地嗯嗯啊啊起来了。 之前与常无灵的性`事,可谓是柳祁一次次的单方面受辱,且常无灵也算得上是器大活烂,柳祁被挑起情`欲那完全是药物调教的效用,心里是一点不痛快的。又之后和魏略重逢干活,干的那一场却又隐含着柳祁的算计,和一点对魏略的补偿。故与敖欢这一次,竟是柳祁重生而来最自在、畅快的一场性`事。他摸着敖欢的腰,欣赏着敖欢年轻的肉`体,看着敖欢在他身上流着汗,竟重温了以往当侯爷时夜宿美人的快感。 柳祁想着,自己这个残身,地位也尴尬,能得到一个器大活好、英俊魁梧的王子这样卖力气,也没什么不高兴的,理应快快活活地享受,才算不负青春啊。故柳祁双手攀住那厚实的肩膀,双腿勾住那叫人爱不惜手的健腰,竟像是缠身一样的缠住了敖欢,连他的背也因此脱离了床单。敖欢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柳祁听得敖欢的吸气声,便转过脸来,啄了敖欢的唇几口,又说:“你想说什么?”敖欢笑笑说:“你骚。”柳祁不怒反笑:“你不要脸。”敖欢笑着承认了:“有你就够了,我要这脸做什么?”又伸手扶起柳祁的腰,自己却顺势躺了下来,倒成了柳祁骑在他身上了。敖欢便拍了拍柳祁的臀肉,说:“来,自己动。”柳祁什么没见过,倒也一点不害羞,只笑道:“好,看本官怎么骑你。” 柳祁喜欢敖欢的腰,但其实柳祁自己原本的腰也不错,现在么,拜常无灵所赐,倒是一个过分的细,却说不上是女子那种软,自保留着他习武人的韧性,这样的一条腰,细得不盈一握,却柔中带韧,让敖欢想起自己最心爱的那杆短皮鞭。这杆柔韧的细腰如今在敖欢的身上扭动着,像一条蛇一样,似没有骨头却又很有力量,腰身带动的每次磨旋都让敖欢舒爽得头皮发麻。柳祁亦然,自己掌控着节奏,自己决定每一次进入的角度、深度,简直是妙不可言。这种控制感也使柳祁充满安全感,柳祁只眯着眼,双手撑着敖欢的身体,一下一下地动着腰肢,好像真的是在骑着这外族美男子一样。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8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那敖欢躺在那儿,便享受到那温暖的肉腔像是吸`吮着一般的伺候着自己的肉根。这快感是直接的,间接的快感则来自于柳祁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声呻吟、每一滴从腰间滑落的汗珠。 眼看着柳祁脸颊的酡红越发变深,声音也渐渐发紧,腰间都变得汗津津的了,细密的汗水贴着紧实的腰身,腰身的挺动也越发的紧密,一声声的好像越来越急的鼓点,决堤的快感一触即发——却又戛然而止——敖欢忽翻身将柳祁反压在身下,一切的纠缠都停止在敖欢的力量之下。 柳祁自不满足,非常不满足,这不满足还让他有些生气,可他无暇发脾气了,只想挺着腰去动一动,可他的腰却被紧紧按在床板上,因为力量的差距,他是一动也动不了,倒是睁眼看着那根用以满足他的东西渐渐退出自己的身体。柳祁那叫一个眼巴巴的,又喉头发紧,好像到嘴的肉被狼叼走了一样,又不甘的、又无奈的。 敖欢笑道:“怎么了,自碧?我怕你累着。”柳祁僵在床上,不知该回答什么,呼吸却仍旧粗重。敖欢笑着吻了一下他的颈边,说:“看你都喘成什么样了,也该歇歇了。”柳祁只道敖欢又玩那些他八百年前就玩剩下的床上花招,冷哼道:“你要是死了,就是贱死的!”敖欢没想到柳祁会这么回答,失笑道:“哈,那你就是浪死的。” 柳祁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有些浪了,便抬着腿勾住敖欢的腰,笑道:“来嘛,公子。”这一声出来,柳祁自己都打冷颤,敖欢也忍不住噗嗤笑了。柳祁自己嫌自己肉麻可以,但敖欢这样笑他,那就过分了。柳祁佯怒,抬腿就踹敖欢的脸。敖欢一把握住柳祁的脚,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柳祁笑道:“那么脏的,您也不怕酸。”敖欢笑道:“不是才洗过?不信你尝尝。”说着,敖欢又吻了下去,舌头和柳祁的卷在一块,顺势一挺腰,那话儿又送进柳祁的甬道了。柳祁没料到这一下,便不提防地呻吟出声,双腿将敖欢的腰紧紧缠住。 柳祁刚刚流失的快感似乎又聚集回来了,似潮水般的涌来,那柳祁极为愉悦,又有些难言的痛苦,只往敖欢的肩膀上猛咬了一口。那敖欢并不管他,仍大力地穿凿着身下这副柔软的躯体,那柳祁便更用力地咬他,又伸出手来,用力地抓挠那敖欢的背脊。敖欢也不知是没感觉、还是没所谓,也不闻不问,只卖力地击撞着柳祁的身躯。柳祁的肉`体也将敖欢越绞越紧,直至最后,那手指又紧抓着他的皮肉,尔后却又无力的松开。那柳祁蹬着腿,双手落回枕边,似刚死过一回般的,在敖欢的气息里用力地呼吸着。 春`宵从来苦短。 柳祁想着,这春`宵,现在真的苦了,却又不短了。敖欢那话儿有多长,这春`宵就有多长。 所以就是很长的意思。 床帐是鹅卵青的,绣着梅与鹤——柳祁看着帐顶好久了,不免有些失神,双腿也早脱了力,缠不住敖欢的腰了,只似两条泡久了的面条一样软软的瘫着。敖欢对此不太满意,便将那两腿腿捞起来。柳祁顺势地就似个叠起了的布偶,双腿被压起来,快贴到肩膀上了,臀`部因此耸起了,似主动献身一样,垫高着下`身,让身上的这位异族王子用力地捅进去、快速地抽出来、又深深地撞进去…… 柳祁有时无力地哼哼几声,有时索性闭上眼睛装死,这都奈何不了敖欢,敖欢喜欢弄他,就能弄得他双腿打颤,眼眶含泪。那柳祁咬着牙,心里想着自己果然错了,就不该随意和这种健壮彪悍的蛮夷上床。他也真是错了,还以为神庙当晚上他的不止一个人,事实上就是一个人,一个敖欢就能填得他里头暖烘烘、黏糊糊的,泥泞不堪。 “不行了……”柳祁终于喘着气,认输一样地说,“不行了,你放过我吧,公子……” 敖欢笑道:“咱们都肌肤之亲了,还叫什么‘公子’,那样见外。”柳祁也不必敖欢指导,便很懂行规地腻声唤道:“好相公……大相公……我的爷……官人……我亲相公……”一叠声的好多腻死人的称呼,敖欢都有些意外,不觉失笑,只吻了吻柳祁的唇角,无奈笑道:“你叫我‘阿欢’就好了。” 柳祁倒有些惊讶,却又忽然有些忸怩,竟觉得唤他一个名比叫什么亲相公都不好意思。那敖欢见柳祁忽然又现出腼腆的模样,更觉可口了,便加紧着身下的袭击。那柳祁受不住这个,嗯嗯两声的,就软绵绵地说:“快停下……阿欢……”敖欢听了,乐不可支,只道:“那你多叫两声,就可完工了。”柳祁只觉叫了一声,再叫下去倒并无不可了,又一叠声地喊他的名,又觉得这个“欢”字,说出开,口齿间都有种缠绵。敖欢这回倒不哄他了,果然几下的往深处挺送,将那精华射出,便退了出来,带出一滩白色的滑液。 柳祁也算是掌不住了,安歇下来了,很快就沉沉睡去,连身体腌臜也管不得了。倒是他翌日醒来,身体也清洗过了,还换上了干净衣物。这倒不叫他吃惊,只是此时敖欢仍搂着他,那敖欢是睡着的。柳祁还是头一回见敖欢睡觉的样子,不免细看起来,那敖欢平日似个孩童,睡着的时候就更像了,且像个乖巧的孩子。柳祁心想:“这张脸不知骗过多少人。”只柳祁又摇了摇头:“管多少人被他骗过,我不受骗就好了。” 那柳祁想着,便轻轻拿开敖欢搁在他腰上的手,却不想敖欢猛然怀抱收紧,皱着眉醒了过来,看到柳祁的脸,便笑笑亲他一口,坐了起身。柳祁身上穿着衣服,倒是敖欢身体是裸的。那柳祁便歪在枕上欣赏着敖欢那身漂亮的腱子肉,却见敖欢背过身来,肩膀上两圈牙印,背脊上一堆错乱的抓痕。 柳祁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那敖欢倒笑着说:“之前我咬了一个牙印,现在倒连本带利还回来了?”那柳祁便装模作样地说:“我倒没记恨那个,实在是不经意的,可疼不疼?”敖欢道:“疼啊。”这语气似还有点撒娇的意思。那柳祁听着便笑道:“那就忍着。” 柳祁与敖欢如今也算有了“夫妻之实”,小破烂喊那声少奶奶喊得更踏实了,直到那天柳祁在庭院的花木里站着尿了一次,小破烂在混乱中丧失了语言能力,认知又产生了动摇。 柳祁也不愿意穿女装了,又作回男子打扮。那敖欢还想柳祁女装,便劝说:“这儿不太平,你就听我的。”柳祁冷笑说:“这儿真有那么不太平,你又何以不进不退,每天悠闲得很?”敖欢摸摸鼻子,笑而不语。那柳祁却道:“你当我是傻子哄?”敖欢这才慢吞吞地扯出一个没诚意的、但仍然好看的笑容:“多少人要我哄,我还不乐意呢。”柳祁反唇相讥:“就你金贵?多少人要哄我,我也不乐意。” 敖欢一手托着腮,一手敲着桌子,那圆钝的指甲击在实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叩声,短促却不清脆。柳祁心中稍微盘算了一下,说:“你认真把傅魅扣在这儿,是不是金迦蓝那儿怎么了?”敖欢想了一下,说:“你跟我回三危吗?”这话说的时候,敖欢并没笑。柳祁方发现为何敖欢总是笑,原来敖欢脸上抹去笑意的时候,面相竟七八分凶煞恣睢的,这样沉声说着话,看着居然颇为怕人。但柳祁并不怕,但也不得不仔细考虑敖欢话里的意思,半晌说道:“我难道以中原太傅的身份去三危吗?”敖欢道:“你以这个身份去的话,确实有些尴尬。但你也可以换一层身份。我会将你向父王引荐。”听见换身份,柳祁就打心眼的觉得疲惫。 柳祁叹了口气,似窗外那雾气,延绵着凉意:“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了。”敖欢轻轻靠近了柳祁,笑笑说道:“那倒不至于吧?就算你把改装作西域圣僧,你也是你,断不会因此就生出慈善心肠吧。”柳祁听了,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倒是没那么多感慨了,便道:“是!我是一辈子都生不出什么慈悲心的。” 那柳祁想了半天,又说:“那你还未说,虞族反叛的事到底怎么了?”敖欢却确认似的问:“那你是跟我回三危了么?”柳祁正要答应,那敖欢又正色说道:“你不能骗我。”那敖欢露出正色来,又显出几分戾气,那柳祁便答:“那我也不好说了。你是刀俎,我是鱼肉!我还能给你什么答案?”敖欢说:“这是什么话?我固然能逼迫你,但你心甘情愿才是最好的。”那柳祁便似哄小孩一样的软声说:“我跟你去三危,不骗你的。” 敖欢便又笑了,戾气尽消,似云破月来。 那敖欢指着窗外,说:“那边就是石壁。天子大概平乱了,其中也有咱们三危的协助。”柳祁便道:“你老实说,虞族反叛的时候是不是预先跟你们知会过?”敖欢却道:“何出此言?”那柳祁冷笑道:“咱们三方会盟,离得那么近,他们不跟你们先通气,怎么敢忽然反水?”敖欢忽搂住柳祁的肩,说道:“已不是‘你们’了,都是‘我们’。从此你就是三危人了。”柳祁刚刚答应的时候,只是理智上觉得那是最好的选择,如今被敖欢提醒,只道从今竟要做三危人士了,才似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颇为重大的决定。尽管心内纠结,柳祁脸上还是迅速地露出笑容:“是啊,我还没习惯。”也不知敖欢有没看出他的应付,但敖欢还是微笑:“嗯,慢慢你就习惯了。”柳祁的肚肠却又暗自绞成麻花似的,又听见敖欢继续说道:“他们自然来通知过我们,我们也就说不会插手。”那柳祁却冷笑:“他可信错人了。你们……三危自然是要坐收渔翁之利的。”敖欢却道:“三危倒算不上什么渔翁,说起来,天家还是最为强大的。我们能吃掉虞族的肉,却不能咬天家的,你说是吧?”柳祁笑笑,说:“所以你说是为了看石头才入危邑,都是骗人的。你为的是救驾,从中获取好处。” 敖欢叹了几口气:“可惜来不及。”柳祁说道:“你救了傅魅,又不送回去,是金迦蓝怎么了吗?”敖欢说:“据说当时形势危急,但天家的卫队还是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原本已经护着天子、金迦蓝逃出去了,可金迦蓝偏偏要一个人回头找傅魅。”柳祁闻言一怔,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那他回去了吗?”敖欢便道:“天子阻止他,说他在犯傻。”柳祁不觉轻轻笑了。那敖欢也笑了,继续说:“金迦蓝一意孤行,将太尉掌印丢给皇帝,拨马回头,就要冲回来了。”柳祁道:“这是他干得出的事。”敖欢又说:“天子见状,从背后引箭,将金迦蓝射了下马,命人将金迦蓝拖了回去。现在金迦蓝还病着呢,到底具体事情如何,我也不知道了。”柳祁忽然抬眼,问道:“他们是还不知傅魅在你这儿是吗?”敖欢笑了笑,把柳祁的肩膀搂得更紧了,竟将柳祁的骨头都握得发痛:“不是我这儿,是咱们这儿。” 第31章 柳祁和傅魅在喝茶。 都穿回男装了。 现在柳祁看着傅魅的时候,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不是那种歪心邪意的不对,对于柳祁来说,歪心邪意并无什么不对。他看着傅魅,居然有些为他难过。金迦蓝至今都不知道傅魅是死是活,而傅魅一人在此枯等,也不知金迦蓝重病的消息。柳祁又忍不住想起那些恶俗的剧情,金迦蓝以为傅魅死了而轻生,傅魅得知迦蓝死讯估计也活不下去,那就真是好笑又可悲了。 想到这个,柳祁竟然还真的抿着嘴轻笑出声了。那闷闷的笑声惊动了沉思中的傅魅。傅魅问:“想什么这么好笑?”柳祁也不好说,只道:“没什么。”傅魅看他一眼,试探着地问:“我也不知该说不该说……”这种话头,一听就知道接下来没什么好话。但柳祁也习惯了傅魅不跟他说好话了,便笑道:“但说无妨。”傅魅便道:“你刚刚笑了,是因为想到敖欢么?”这话说得似乎很含蓄,实际上却很露骨。柳祁听了也不觉脸色微变。 他和敖欢这几天爽翻天了,关系是真的变了,却不知傅魅是从哪儿知道的。且柳祁莫名觉得有些难堪,又不好说,只笑了:“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四个字,很简单的,但说出口通常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愉快。傅魅马上会意,笑道:“我看你们比较熟悉,他这个人也可喜。倒是他不大爱搭理我的样子。”柳祁闻言一愣,他竟然想象不出来敖欢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柳祁印象中的敖欢,爱笑又爱说话,尽管言谈举止中会不自觉地透露出些桀骜来,但总不会冷漠。 但柳祁仔细一想,那金迦蓝对他也挺冷淡的,可对傅魅想必是另一个样子。这个念头却使柳祁毛发有些倒竖了,他怎么把自己与敖欢比作金迦蓝与傅魅了?这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起码发生石丘的事,柳祁是绝对不会为了敖欢而冲回去的,那敖欢也想必不会为了他拨马回头。 这个想法却犹如一颗雪球一样,在柳祁的心中越滚越大,撞得他的思绪七零八落,竟不得安生。柳祁却认为这点想法根本不重要,故他压抑下这纷飞的思绪,叫自己多想想大局的事。有时他又会想想金迦蓝和傅魅的悲剧,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也不知他是不是什么厄运乌鸦托生的,没想几下,居然真的就传来了金迦蓝的死讯。 那柳祁心中疑惑,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屋舍,见剑骏正在和敖欢说着什么话,看见柳祁回来了,便都安静下来。柳祁心中明了,脸上笑笑:“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迦蓝的事的。”敖欢笑了:“横竖这世间再没有金迦蓝、傅魅,也没有常自碧了。” 剑骏自行告退,那敖欢便牵着柳祁的手,说道:“虞族的叛乱已经全部平息了,大局已定,金迦蓝死在最好的时候了。”柳祁一笑,说:“是啊,可不知道傅魅和常自碧死得好不好?”敖欢便笑:“傅魅和常自碧都死在虞族的叛乱之中。天子也想表示抚恤,可惜这二人都是没有家室的,只能够表彰表彰了。” 常自碧死掉了,柳祁还真的没有退路了。 柳祁心里忍不住想:敖欢总说要我甘愿,不会逼我,但到头来,他真的有给我选择么? 阳光透过花窗,在敖欢的侧脸上留下明暗的色彩,暗的灰黑色,明的是浅碧色——他的眼睛在阳光下的总似宝石一样。这颗宝石看着那样的剔透,但却其实难以看透。柳祁凝视着敖欢的眼睛,那专注的神情,让敖欢被含情凝望的错觉,险些想吻上去,却在敖欢意欲低头索吻的时候,看到柳祁的眼珠灵动地转了转,又露出那聪明蛋的样子来。 敖欢便也眯起眼睛来,眸子里的碧色似乎显得有些深了:“你在意傅魅的下落么?”柳祁笑道:“想必傅魅的去向也是你的筹码吧?”敖欢却摇头,说道:“金迦蓝也再不是太尉了,我不用顾忌他。天子那边,该赏的也都赏了,从他身上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柳祁笑道:“哦,那你现在最横了,不必讨好金太尉,也不必讨好天子。”敖欢却握起柳祁的手,浅笑道:“对,我现在只需要讨好你。”敖欢的碧眸脉脉含情,似西湖春水的柔波。 柳祁不接这柔波,心里只想:呸呸呸,你这话留着骗傻子去吧! 然而柳祁也回他一记秋波,说:“我现在是孤魂野鬼了,可担不起王子垂爱。”敖欢一听见柳祁这肉麻的样子就知道他在装样子,不免有些泄气,但仍握住柳祁的手,依旧笑着:“傅魅,你喜欢他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柳祁掂量了一下敖欢的话,不敢贸然回应,只应付道:“哈,那我不是孤魂野鬼,竟是判官阎罗了!还能定人生死?”敖欢便笑:“是啊。我把刀给你,你怎么办?”柳祁将手抽回,说:“我与他无仇无怨,何必要他死?”敖欢一笑,原想说“与你无仇无怨却被你害死的人还少吗”,但也没说出口,只道:“我倒不觉得你与他无仇无怨,若他知道你是谁,还是巴不得你死的。”柳祁一时竟想不到话回答。那敖欢又说:“若有人想自己死,就必先得叫他死。这不是‘正义’么?”柳祁愣了愣,说:“正义?嗯,你汉语真的不太好。” “我的老师教的。”敖欢挺起胸膛,表示对自己的汉语非常有信心。那敖欢又说:“好了,我知道了。”柳祁有些惊讶:“你知道什么了?”敖欢答:“我知道你不要他死了。”柳祁也是无言以对。敖欢又笑着把柳祁的手拿回掌中,轻轻磨磋着:“你不想他死,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为什么非要绕那么多弯?你们中原人这样,总是使人疲倦。”柳祁暗道:“你的花花肠子比我可弯多了。”那敖欢又问:“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柳祁冷哼一声,说:“好吧,是我自己想多了。”敖欢笑弯了眼:“你想什么想多了?” 柳祁便道:“我以为你要吃醋。”敖欢一时笑开了,又说:“我吃他的醋做什么?我要吃也该吃……我也想不到该吃谁的醋。”柳祁抬起眼眉,竟似隐隐有些羞恼,说:“我可不是说自己想多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教王子吃醋啊。”敖欢只觉得柳祁有些怒气的时候最可爱,便亲了亲他的脸颊,说:“你喜欢的话,把他送回金迦蓝那儿,也是可以的。若你不乐意,咱们把他带回三危也使得。”柳祁一愣:“把他带回三危?”那柳祁冷笑:“难不成是我做你男宠,他做我男宠?”敖欢便笑道:“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柳祁竟拿不清敖欢这话的真假。 第32章 柳祁觉得自己的身体可能出了点什么问题,一双脚似灌了铅一样,走得极慢,可鞋底踏上地砖时,却是悄无声息的,好像一只轻盈的小麻雀落地一样。 终于走到了傅魅的门前,柳祁轻轻将虚掩的门扉推开。室内由此透进去阳光,可见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尘埃飞舞着,傅魅一尊石像一样的坐着,一袭黑衣,神情肃穆,好像一个要飞升的道人。傅魅看着柳祁,脸上颇为冷漠。尽管身为柳祁的他,已见过傅魅冷漠的模样,可身为常自碧的他,还是头一次遭此冷遇。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19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祁淡然一笑:“你不想见我?” 傅魅轻轻开了口,声音却颇为遥远:“我什么人都不想见。” 柳祁心想:敖欢果然没告诉他迦蓝是假死的。 金迦蓝不在了,傅魅一点也不想装样子,他不再对人客套了。柳祁轻轻地看他一眼,说:“你确实有点讨厌我的样子。”傅魅连眼皮都懒得抬起一下:“我一开始还挺喜欢你的。”柳祁听了这话,心里很平静,可半晌才惊起波澜来。从前的他,能听见傅魅口中吐出“喜欢你”三个字,估计能高`潮个半天,现在却平得跟镜面一样。傅魅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但后来,渐渐地,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人……”柳祁苦笑:“是你很讨厌的人?”傅魅说:“也谈不上。” 倒是“也谈不上”这四个字有些锥心了。 柳祁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前,他看着傅魅,似看着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傅魅慢慢地站起来,说道:“太尉已经……”傅魅平静的声音忽然起了波澜,居然有些推不下去了,只哽咽一下,傅魅又说:“留着我也没用了吧?”柳祁看着傅魅苍白的脸,淡淡一笑:“你虽然一开始挺喜欢我,但后来又跟我保持距离,心中不大愉快,是因为感觉到我对你有想法吧?”傅魅一下噎着了。柳祁淡淡一笑:“是这样也无妨。敖欢也看出来了,他的意思是把你送给我做礼物。”傅魅心中情感激荡,终于刺穿了那张平静的假面,那傅魅的神情一下变得痛苦又狰狞,白森森的牙齿咬出两个字来:“休想!” 柳祁呵呵笑了,这笑声和笑容一下子让傅魅想起记忆中那个人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那柳祁又柔下声音来:“我一开始也挺喜欢你的。”傅魅还没听明白这句话,柳祁就已经转身走了。 柳祁走的时候,脚上的铅却似散去了一样,一步一步的,似马蹄踏雪,轻盈又坚定。 粉面桃腮的男孩笑容甜得很,脆生生地喊着:“宁小子!”他似没听见,一直往前走着。那男孩又走了过来,在说:“宁小子!”他怅惘地扭过头,男孩的脸容似在云雾中。他问:“你喊我?”男孩道:“可不是你!以往喊你你都应得比谁都快,怎么现在不理人了?”他皱起眉来:“你认错人了吧。”男孩吃吃笑着:“宁小子,你傻了?”他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是柳祁啊。” 阴冷的风卷动了灯台的烛火,忽明忽暗。 跃动的光影中,柳祁在枕上醒来,眼睛睁开,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没关好的窗户,而是枕边的敖欢。敖欢总是睡得那样安稳,柳祁看着他,已经忘记了刚刚睡梦的内容,只觉得有点儿怅惘,但这点怅惘又很快消散,心里只嘀咕着:敖欢也放心在自己身边熟睡? 柳祁小心地翻了个身,才看到未关好的窗,便蹑手蹑脚地下床,轻轻掩上窗户,行动之间,觉腰腹酸软,便想起今晚的事来。柳祁说他不要傅魅,说自己没有那劳什子的寡妇情结,敖欢像听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哈哈哈地笑个不停,吩咐人把傅魅送走了。柳祁却问道:“你果然是答应了金迦蓝,要把傅魅送回去的,可不是吗?”敖欢却道:“可我也说了,你喜欢的话,留着他也使得。”柳祁看着桌面上的那封字,念道:“‘我醉欲眠卿且去’……这是迦蓝的字迹。”敖欢拿着那张纸,说道:“天子说这是迦蓝的‘遗书’。我要将它交给傅魅。”柳祁却笑道:“傅魅估计看不懂。”敖欢却笑道:“为什么?”柳祁却道:“傅魅读书少。”敖欢也笑了:“我也看不懂,可见我读书也少。”柳祁却道:“那是你不知道,傅魅,字幽人。”敖欢闻言一怔,笑道:“那我懂了。”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句出唐诗《山中与幽人对酌》。 “金迦蓝平生所愿,大抵就是和傅幽人一起,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柳祁看着这纸,将它丢开。那敖欢忽将柳祁揽住,问道:“那你的平生所愿是什么?”柳祁睁大了眼:“那还用问?当然是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啊。”敖欢倒是微微有些讶异,柳祁只道:“你这种天子骄子,出生就是王族,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俗之又俗的心愿。”敖欢噗嗤一笑,说:“我只是怕你要的,我给不起。现在看来,倒也不算很难。”柳祁原本睁圆的眼睛又轻轻眯起,笑道:“确实也不算很难,我自己也要得到。” 敖欢闻言,笑了笑,又将柳祁按在床上,笑着抚摸他的脸颊,问道:“那傅魅呢?你就这样舍得?”柳祁道:“你这个骗子。”敖欢却道:“我怎么骗你了?”柳祁却道:“你收了金迦蓝的诗,拿了天子的好处,原本就是要送傅魅做人情的。却偏偏要骗我,说什么拿他给我消遣。敢情是您拿我来消遣。”敖欢一边松着柳祁的腰带,一边连哄带骗地说:“怎么能骗你?你真想要,我就说傅魅果然死了,那也使得。”柳祁抬腿就往敖欢肩上踢:“放屁!” 第33章 敖欢唇红齿白,吐出来句句都搀着蜜糖似的,但仔细一尝,味道都不对。柳祁打量着这个人的态度,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一个假的蜜糖罐。这样的蜜糖罐,魏略以前是一直泡着的。柳祁以往送人这样的假蜜糖,现在倒是时移世易,轮到他做那人给什么就吃什么的金丝雀了。 和天家的交易已经完成,敖欢也不再徘徊逗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往前走了。这队伍中人也不多,没有女眷,都是练家子,脚程便也很快。不日就到了三危境内。 众人回到了三危,便径自回到了敖欢的府邸。那敖欢带着柳祁到一处庭院处,牵着他的手,说道:“这园子是仿着江南的样子做的,你看喜欢不喜欢?”柳祁自然说喜欢,那敖欢便道:“那你就在这儿住下。”说着,敖欢又指着一名模样伶俐的侍女,说道:“这是刀娘,原本是我那儿的侍女,我看她很妥当,就特别配给你。”柳祁也笑着答应了,又说:“其实何必这么麻烦,我在外面找个地方住着,也是一样的。”敖欢却笑道:“那怎么一样?我要天天都能见着你。” 这又是一句假话了。 敖欢回了三危,身上一则有平日的事务,二来又添了虞族交接的任务,三来更有那柳家子女和亲的事情要处理,公事处理完了,还要去参加别人给他办的接风的酒宴,端的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与柳祁也不似之前路上同住一屋,因此也很少见得上面了。 柳祁住在那个园子里,刀娘也谈不上怎么伺候他。估计三危那边主仆之别没有中原森严,大家行动都比较随意。柳祁却是个精细人,吃的酒要是那样的酒,吃的米又是这样的米,错一分心里都不痛快。只是这儿谁得空料理他那娇生惯养的臭毛病,他自己又只道身份尴尬,更不好说什么。 前天,刀娘从边境的市场里弄来了几个南边产的蜜柑,带了给柳祁。柳祁原本还挺乐呵,咬了一口发现酸得要死,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憋着一股劲儿硬吞了下去,还露出一个很有礼貌的笑容,并用语言表达了诚挚的谢意。刀娘虽是女子,但也糙得很,没有留意柳祁那些千回百转的肚肠,只笑着说:“对嘛!我想着你是南方来的,应该爱吃这个。”柳祁悻悻笑着,也递了给刀娘一个,说:“刀姐姐,你也吃。”刀娘却摆手说:“这个酸得很!我可不爱吃!”柳祁心里:“妈的你自己知道难吃还特么的给老子吃。”心里这么想,柳祁脸上还是笑盈盈:“嗯,是有点酸。放久点会好点。”说着,柳祁便将那个蜜柑放回果盘上。刀娘却笑道:“哦,我看你最近吃得少,想着酸的开胃嘛。”柳祁点点头,说:“我本来吃得就不多。”心里想的都是你们的伙食太差。 柳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大概有一阵子要适应这儿的饮食了。那柳祁正托着腮,感叹着家乡美食之难得,却又听见外头有人走进来。他心里对三危的不满意有多了一层,怎么进门都不找人通传一下。却见那人已经到了门边了,门也没敲,只到门边就开始打招呼,边笑着说话边走了进来。 门边便走进来了一个胡服妇人,头上梳起胡髻,髻上插着两支骨簪,耳垂吊着大大铜耳环,算得上貌美如花,看着柳祁那眼神好像在打量什么似的。那柳祁一边嚼着嘴里蜜柑残余的酸味,一边思考着:敖欢果然不是一个坚定的断袖。 敖欢不是坚定的断袖,他原本就已经有几个女人在家里养着了。这一点倒也不叫柳祁意外。达官贵人中像他这样坚定断袖的并不多——噢,不过他现在也算不上“达官贵人”了。 柳祁能够欣赏女子的美态,他以前也有养歌姬舞女,仅作寓目赏心之用。现在走来的这位胡姬,显然属于美人之列,还带点异域风情,不但漂亮,还很有韵味。柳祁只暗道:“这敖欢的眼光不错啊。”刀娘小声对柳祁说:“这位是未阿美,很得宠的。” 柳祁听了那“很得宠”三个字,心里谈不上什么滋味,只慢悠悠地站起来,说:“夫人好,鄙姓柳。”未阿美听了“夫人”两字,微微色变,说:“我也不敢当‘夫人’这两个字,我和你是一样的。”想必这个“很得宠”的未阿美也是个无名无分住在这儿的。柳祁心想:“麻痹,谁和你一样。”柳祁笑说:“不、不,是我不敢当。您是主,我是客。我只是来借住一些日子的。”未阿美心里有些疑惑:“真的吗?”柳祁便道:“真的、真的。”一双秋水眼眨巴着,无比诚恳。 未阿美想着,这些天也没听说敖欢在柳祁这儿睡,都只听见一点点风言风语,倒也真的不能确定。未阿美便说:“那抱歉,是我听下人们乱说话,误会了。”柳祁捧着果盘,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来,吃点蜜柑,南方产的。”未阿美便接过了一个,掰开来吃,一股酸涩味直冲鼻腔,未阿美咳嗽了两声,柳祁说:“是刀姐姐特别从边境市场那儿捎回来的,我也吃一个了,觉得很好,您觉得呢?”刀娘是带着敖欢大的,敖欢都敬她,何况未阿美。未阿美听了这话,一腔子的抱怨都随着那酸涩的果肉咽下肚子里,笑道:“哎哟,真的挺不错的啊!”柳祁扭过头对刀娘说:“您还说酸呢!未姐姐也说好吃的。”未阿美僵着脸点头,柳祁说:“喜欢就多吃点。”未阿美摆手说:“不用了,刀姐特别给你买的,我尝一尝就好了。” 柳祁又给她泡茶喝,这回倒是好茶。未阿美吃了一口,又问起柳祁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就借住此处了。柳祁便道:“哦,我是江南来的,在三危没有地方落脚,王子说我可以住这儿,他这儿刚好有个江南风格的院子,叫我住着适应适应这边水土。倒不至于太麻烦你们家吧?”那未阿美笑道:“噢哟,原来是这样。”柳祁听了这话,想了想,便问:“难道这儿原本是什么人住的吗?”未阿美也不好说什么,那表情却说明了一切。柳祁见未阿美露出尴尬的神色,连忙转了话题,净选些讨人喜欢的话来说。柳祁惯会奉承人,柳祁没用几成功力,就叫未阿美心花怒放的。她只觉得柳祁有种中原贵族特有的斯文和气,但又不至于过分做作,很是可亲。 临了柳祁还特别塞了她两个蜜柑,未阿美见他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拒绝,千恩万谢的走了。回头改天,未阿美还带了点别的水果做回礼,这回是甜的了,那柳祁乐呵得很。未阿美和柳祁很快熟络起来了,那柳祁才知道这个院子原本是用来放敖欢买的中原小官的。 柳祁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跟未阿美说:“啊,还有这种事啊?原来王子还有这个爱好啊?”未阿美便笑道:“达官贵人们么,好不好的都会养一养男宠,玩玩儿嘛,正经的还是找女人。王子就是这样的,女人会长久养着,对男子都是一阵一阵的。”柳祁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五味杂陈的。 阴雨连绵的日子来了,三危风俗,阴雨天是不摆酒席的,敖欢这才得空一早回府。 敖欢第一天回家吃饭,当然得陪老妈。原本敖欢是私生子,他妈也是继续当她的马场娘子,后来敖欢有了际遇,当回了王子。大王也就意思意思地封了敖欢妈一个名分,大家私底下还是都叫她马娘子。马娘子也不住宫里,也不爱待在王子府,大部分时间待在马场。 马娘子和敖欢吃着饭,那马娘子又说:“听说你在中原带了个男人回来?”敖欢说:“朋友。”马娘子却说:“我没管你交朋友的事。只是听说他现在在你家后院混得如鱼得水,你院子里好几个美人都天天找他玩儿。”敖欢原举杯吃酒,听了这话,险些呛到。 第34章 柳祁确实在后院混得如鱼得水,那些个美人也很寂寞,平日无事,见个异族美男来了,既会说又会笑,哪里能不喜欢。且那三危男女之防并不森严,他们不私下独处,也不算逾礼。 马娘子便对敖欢说:“怎样?你那个朋友平日规矩不规矩?”敖欢无奈一笑:“他呀,规矩说不上,但对女人兴趣不大。”马娘子便暧昧地“噢”了一声:“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母子二人吃过饭了,外头还是阴雨绵绵的。一滴一滴透明的雨珠,映着夜的黑色,在瓦檐上滚落,滴满了柳祁的窗前。柳祁并不管它,仍半开着窗户,捧着一卷书在读着,手边放着一个江南产的墨砚,是未阿美不知从哪儿搞来送给他的。敖欢在路上就听说了,未阿美还去学磨墨,结果当然是把墨给磨折了。 如果是平日,敖欢听说粗手大脚的未阿美去磨墨把墨折了,一定要大笑着,再拿一块墨去叫未阿美现场演示。可现在敖欢不知咋的就是笑不出来。 柳祁听见脚步声,那样稳健的步子,断然不是任何一个府上美人,可柳祁却眼也不抬的,说道:“是阿美吗?”说着,柳祁才抬起头来,看见敖欢的脸,便装模作样地说:“哦?殿下?”敖欢轻轻一笑,说:“不是说,你叫我阿欢即可?”柳祁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答道:“那是在苍原。”敖欢却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柳祁笑道:“在苍原,你我是夜夜同床的伴侣,在这儿,我可说不准。”敖欢在柳祁身边坐下,笑着说:“你是埋怨我不回来和你夜夜同床了?”柳祁却摇头说道:“我埋怨你吝啬。”敖欢无奈一笑:“怎么?在这儿吃不惯、住不惯?”柳祁斜眼看他一下,不置可否,只道:“刀姐姐的照顾是很尽心的。”敖欢一笑:“我也知道你千娇万贵的,我也该多留心些,只是最近是真的忙,一时竟顾不上了,你可别怪我。” 柳祁摇头说道:“你这话说得太奇怪了。”敖欢默了一下,说:“我也这么觉得。”这下空气果然凝结了起来,谁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敖欢是真的忙,也真的累,最近连轴转着,出远门回来,和自己亲妈还是头一回坐下来吃饭。现在对着柳祁,敖欢的额头竟也突突地跳着,便扶着额头,和衣在柳祁的床榻上躺下。柳祁原本想说他没洗澡别躺床上,要哄他起来,扭过头却见敖欢一脸掩不住的倦色,那柳祁到嘴边的话便散在风里雨里了,他只回过头来,轻轻合上了透入凉风的窗户。 柳祁叫来了刀娘,只道:“殿下累了,一下睡着了,麻烦姐姐在这儿为他守夜,免得殿下半夜醒来渴了,也没人倒杯茶喝的。”刀娘听了点头,却又道:“那你呢?”柳祁笑道:“我在外间纱橱里躺着则可,不劳烦姐姐操心。”刀娘却笑道:“其实你们都是男人,一起睡着也没人说的啊。”柳祁却道:“不是别人说不说,只是王子睡在那儿,我偏凑上去,岂不是僭越?”刀娘道:“那是你们中原人规矩多。”柳祁笑而不语,只到外间睡去了。 清早敖欢醒来的时候,鼻间闻见柳祁身上的气味,可往身边摸去,却是空荡荡的。他一时失神,睁眼看了看,枕边根本无人,只是他睡的是柳祁的床,才闻见柳祁的味道。 柳祁一身水汽地从外头回来,原来天还下着雨。敖欢看着柳祁,眼里涌出些莫名的情绪:“祁儿。”柳祁闻言,浑身一颤:“我还是习惯你叫我自碧。”敖欢却道:“常自碧不是死了吗?”柳祁笑道:“柳祁比他死得还早好几年呢。”敖欢笑道:“胡言乱语,他明明还活着。”柳祁懒洋洋地说:“他不该活着。”敖欢却道:“这个名字也不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你仍叫柳祁不好吗,也省得那些改名易姓适应上的麻烦。”柳祁不得不同意他这个说法,只道:“那就遵命了。” 那敖欢仍坐在床上,脸上有些刚醒来的慵懒,语音也是沙哑的,似乎颇为魅惑:“那祁儿,过来吧。”柳祁便缓缓走了过去,刚到了床边,就猛被拉到床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的,待视线清晰了,只见敖欢的脸贴得极近。柳祁悻然说:“这床太硬了,把我头磕得很痛。”敖欢笑道:“罪过罪过,我给你亲亲,好不好?”柳祁却硬要将敖欢推开。敖欢不提防那柳祁忽然这么用力,一时真被他推开了,那柳祁马上站了起来。那敖欢要将他拉回来也容易得很,可抬眼就见柳祁脸上隐隐有怒色,便作罢了。 那敖欢脸色也不算很好,只说:“你若不愿意,一开始便说不好,难道我会强要不成?如今又这个样子,也是很没意思的事。”柳祁便在椅子上坐下,和敖欢隔开一臂的距离,不远不近的:“你若一开始说叫我来三危是呆后院南风馆里的,我还能说好?这也是十分没意思的事。”敖欢只道:“我不是忙么?暂且安置一下。”柳祁也不愿拐弯抹角了,只冷道:“这三危那么大,你找不出一个好地方?放着我在这园子里不闻不问,也不跟人说一下我是主是客,晾着我不咸不淡的,又教那些什么姬什么妾的来找我麻烦。莫不是给我下马威,杀杀我的威风吗?”敖欢笑道:“你有什么威风须我杀的?”那柳祁冷道:“我是比不上王子威风,可我千里迢迢来这儿,也不是为了跟后院那群傻女娇妹争风吃醋的!”敖欢正要说点什么,柳祁却一摆手,一撇头,冷硬地说:“少给我花言巧语了,我玩男人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这点手段也好在我眼前现眼!”敖欢听了,反而气笑了:“好!你是玩男人的祖宗!我很佩服你,成吗?”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0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祁也估计自己话说重了,现在还是寄人篱下,太傲也不好。那柳祁便转过头来,果然见敖欢满脸怒色。那敖欢原本脸相漂亮,平日笑眯眯的,现在一见他发怒,才知道他戾气颇重,叫人见了也有些胆颤。柳祁定了定神,笑道:“我一个大男人,在这后院住着也不方便。这些女人走动来走动去的,虽然我无心,但说出去也不好,倒不如还是放我在外头住着吧。想见的时候,总是能见着的。”敖欢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站了起身,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说完,敖欢抬步就走,也没给个准信儿。 柳祁始终拿不准敖欢的意思,因此他总觉得自己每次和敖欢的交流都处于下风。他只是凭着自己的经验却处理和敖欢的矛盾,然而他在敖欢面前却总很容易感情用事,情绪过分激烈,倒显得不够聪明了。那柳祁审思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只道自己确实不该在敖欢面前用那种语气说那种言语,实在是失了风度又失了分寸。 第35章 只是未阿美等几个闲着的美人又来找柳祁解闷。柳祁也不得不应付着,和几个女眷在花园里吃酒说话。那未阿美是个最藏不住话的,率先就问了:“最近殿下可忙坏了,不知昨晚殿下睡得好不好?”柳祁闻言,倒暗道消息传得真快。另一个胡姬也笑道:“是啊,听说他昨晚在你那儿过的,是吗?”柳祁便稳稳妥妥地说:“那我不知道,是刀姐姐伺候。我不敢失礼,在外间躺着过的。”众女听了,便都缓缓点着头,又转过话头说了点别的。 众女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柳祁平日应对很是自如,今天却觉得很疲乏,只微笑虚应着,精神大为不振。未阿美原想问问柳祁那儿不舒服,却忽然脸色一转,喜冲冲地站了起来,柳祁见几个女子都脸露喜色,只觉头更痛了,一回过脸,果然看到敖欢玉树临风地站在他背后。敖欢带着那招牌的好笑颜,眼中却是阴暗的。恐怕他还是余怒未消。 未阿美却没看得出来,只上前挽住敖欢的手臂,笑道:“您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来了吧?”敖欢给了一个很敷衍的笑容:“是我不好。得空就来看你。”那几个女子还要说什么,敖欢便又应付地说:“当然也看你们。”这些娇女们便嘻嘻笑着,似雀儿一样吱吱喳喳,轰得柳祁头痛。敖欢却道:“只是现在,请你们先离开一下,我和祁儿有话要说。”众女听了,不情不愿的走开了。 柳祁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只对敖欢笑道:“殿下有什么吩咐?”敖欢道:“可不是让你叫我‘阿欢’?”敖欢言语间的不悦之意越发明显,那柳祁也不好再违逆他,只说:“好的,阿欢。有什么话要说的?我听着呢。”敖欢不言语,看着桌子上摆着些果盘,上头都是些甜腻腻的水果,是柳祁喜欢的口味。那敖欢却一把将桌上的果子通通扫落,那柳祁吃了一惊,站了起来,说:“到底怎么了?” “这些是什么果子?”敖欢笑问。那柳祁摸不着头脑,只如实作答:“不就是时令的新鲜水果吗?”敖欢却猛将柳祁按在石桌上,一边下流地揉`捏着柳祁的臀肉,笑道:“这什么果子有你新鲜?有你水?”柳祁这才明白过来,眼中一时闪过掩藏不住的恼恨,那张恼恨交加的脸容在敖欢眼中似是十分生动,竟也缓解了敖欢心头的恼恨。 他们二人之间,似总有些恼意缠着,不是柳祁恼,就是敖欢恼,总要有一个心中不忿才得好的。 敖欢的手脚倒是很快的,执起桌布拧成一股,就将柳祁那挣扎不断的双手给绑了起来。柳祁心里明白挣不过他,可这可不能叫他轻易屈服,他只骂道:“你这狗`娘养的!”敖欢一下把柳祁摁住在圆桌上,用嘴封住了柳祁的叫骂,又恨恨咬了柳祁的嘴唇一口,柳祁疼得一个激灵,发现嘴唇都被咬破了。敖欢一下骑在柳祁身上,用手拍了拍柳祁的脸颊,笑骂:“谁才是龟孙子?谁是狗`娘养的?我娘还在府上住着,叫这位女豪杰听见了,我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柳祁还想骂他,狠狠骂他,但嘴一张开,就被人捏住了,只能哇哇的叫着,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来。柳祁被他制住,只恨此身之无力,愤然瞪视着那敖欢。敖欢却是居高临下地跨坐在柳祁身上,一手轻而易举地捏着柳祁的下巴,一手利落地解开自己的裤腰带。柳祁脑袋轰隆一声,脸色一变,可啥也拒绝不了,就睁眼看着敖欢那物儿弹了出来,居然已经是硬了的,剑拔弩张的,猛然就往柳祁张大的嘴巴里捅。 真特么的大势已去…… 柳祁感觉那热烘烘的东西在他嘴里毫无章法地乱捅,简单而朴素的心愿就是:第一,希望他别插喉咙里,第二,希望他不要在里面射。 可惜,柳祁的心愿总是得不到满足的。那敖欢似乎是执意要让他难受,将那大家伙就往柳祁狭窄的喉咙探进去,逼得柳祁几乎窒息而亡。又在柳祁快要呛死的时候,把那罪魁拖出来,刷几下柳祁的口腔,然后又深深推进去,回环往复几次,柳祁已经快缺氧昏迷了。可又在柳祁要昏死的时候,猛地往里头疾射几股又浓又腥的液体。那柳祁几乎要吐出来,也又被迫将这些臭东西全部吞进去。 柳祁将那浊液尽数咽下,瞪着一双满是水汽的眼睛,仰视着那依旧衣冠楚楚的敖欢。敖欢倒是一脸陶醉的,似乎感觉不错,还舍不得出来,将那软垂的阳`物仍放在柳祁嘴里好一会儿才缓缓退出。那柳祁张得快要僵掉的嘴才被放开,两颊被捏得有红指印了,又酸又痛。但又不仅是脸酸脖子痛,那柳祁心里也难受得很,但又扯起一个笑,一边解裤子一边说:“还来么,阿欢?”敖欢闻言一怔,却将裤带系好,说:“留着吧,我赶时间。” 柳祁悻然答道:“那可辛劳您了。” 您百忙之中还抽空回来干我的嘴一炮。 敖欢淡淡一笑:“你不是想出去么?我适才已叫人准备了。”敖欢说完就走,并没有给柳祁反应的时间。 没几天,刀娘果然就张罗着收拾东西,带着柳祁离开了王子府。这柳祁只说,敖欢不是不让他出去住,但只非要在光天化日做一回明目张胆的事,这可不是跟狗撒尿占地盘一个意思吗?柳祁想着就犯恶心。 柳祁用回了柳祁的名姓,在外头敖欢买的一处宅子住着,仍然由刀娘伺候着。未阿美她们倒也再没来见柳祁了,柳祁想也并非全是因为女子出入外头不便,也有他和敖欢奸情败露的原因。敖欢那天执意在花园办事,那些女眷们想必也没离开很远,该知道的自然知道。更在那天之后,这些女子都没来找过柳祁了。她们大概也怨柳祁不说真话,明明他和敖欢就是有染,却一直瞒着。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瞒不住的。 现在谁都知道这条街这条巷子这户人家里住着个什么人,谁叫敖欢三头两头的就往他的宅子跑。那敖欢一身漂亮的腱子肉,如今在柳祁看来已经不那么诱人了,那敖欢赤身露体的模样,看多了也不稀罕。柳祁不看他的好身材、好脸蛋,只趴在床上,将头闷在枕头里,任由敖欢在他背上肆意驰骋。 自从到了三危,敖欢变回了王子,柳祁变回了柳祁,二人的性`事中总带着一点奇异的尴尬。敖欢也没有再满嘴淫言,柳祁便也不必报以浪语,二人在床上安静得几近尴尬,只能听见床板摇动、水泽粘腻的声响。敖欢压着柳祁,往深处送去,颤抖着射了出来。 敖欢其实也觉得这张床已经比不得在苍原那个时候热`辣撩人。现在柳祁显得不热情,但也不抗拒——热情有热情的好处,抗拒也有抗拒的好处,如今这样倒真是没意思了。敖欢擦了擦身子,便慢慢穿起衣服来,一边回头看了看侧躺在床上的柳祁。柳祁似乎是懒得动,仍躺着在软塌上,双股间还有那情事的痕迹,这举动间还是有些若有若无的风情。那敖欢系上腰带,想着尽管这不如以往,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柳祁,忽然觉得自己也是贱得慌。 柳祁慢慢坐了起来,说道:“你最近来得倒很多,不忙了吗?”敖欢眯着眼,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也可。”柳祁噗嗤一声笑了:“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能够有话直说了?”敖欢倒也不好反驳,只觉得原本和柳祁那样半真半假的很好玩,如今却是有点疲惫了。柳祁又轻轻说:“那你试试直说,你现在不忙了啊?”敖欢便回头来,笑着说:“直说就直说,忙,还是忙。”柳祁忍不住脸露讥笑之色:“哦,这样啊,我也直说了呗。你之前忙,现在也忙。但之前我在你府上你都没空瞅一眼,我现在搬出来了,你倒是来得比送水的还勤一些。”敖欢哈哈一笑,说:“好,是、是。” 敖欢之前确实有点故意晾着柳祁的意思,倒也不想柳祁此刻来点破了。这居然让敖欢有点尴尬。 柳祁睁着眼,目露精光:“那我继续直说了,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让我入官场?”敖欢似乎一直等着柳祁问这个问题,便对答如流:“三危这边和中原不一样。中原那边你考试能当官,可这边却不行。你这样的书生模样,不是说重用就能重用的。其中的考虑还有很多……”柳祁怒而打断他的话:“放屁!你就放屁吧!”敖欢冷笑:“是,是。可你也并非全然依靠我吧?”柳祁倒是脸色不改,却也闭上了嘴。那敖欢说:“你搬出来不就是为了方便结交别的权贵么?你既然决定了与九王子互通,何必还不避着刀娘?”柳祁冷笑道:“我正经交朋友,何须避人?” 敖欢咬牙一笑:“是,你总是有备无患的。但全三危都知道你是什么人,谁能看得起你?哪个王子能跟你正经交朋友?”柳祁却道:“可是王子机智!还不是你的缘故,才让我作男宠的事人尽皆知吗?”敖欢却反唇相讥:“我可不机智,还是跟您学的。”柳祁一怔,才想起来,当初魏略去大学读书想考功名,柳祁也是跳出来宣扬魏略是他男宠的事,叫魏略遭人白眼,仕途受阻。 柳祁的脸色血色尽褪,苍白得似窗外的明月。那柳祁闭了闭眼,脸上有些怆然。那敖欢见状,竟有些不忍,正想说点软话,却见柳祁又睁开眼睛:“原来如此。”敖欢一愣,却听见柳祁冷着声音说:“让我背井离乡、一无所有,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魏略报仇是不是?以牙还牙,果然是你们三危人的作风啊!”敖欢闭上了嘴。柳祁被他的沉默刺激得怒发冲冠:“高招!果然高招!还是您厉害!”敖欢一下站直了身体,披上了外套,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第36章 柳祁像是一个傻子一样在原地打转,脸上气得通红,但因敖欢已经走了,他却没有一个发泄的出口。他似疯了一样,一时捶墙,捶得那老房子石灰裂开,一时又捶胸,捶得那胸腔砰砰响,一颗心越跳越痛。他捂住嘴,发现手背捶出了血,又摸着自己的脸,都是热泪。 和柳祁结交的那位九王子,汉名是敖况,算是一个很典型的三危豪杰:力大无穷,胸无城府——换句话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不是一个稳固的靠山,可正如敖欢所说,柳祁的身份让他找不到好的靠山。只有这位老九傻乎乎的,比较好糊弄,才能叫柳祁给忽悠住,把柳祁当正经朋友。 这老九听说柳祁病了,便来看他。敖况见柳祁恹恹的,便说:“这是怎么了?”柳祁笑道:“我身体不好,总是这样的。你见多了就不奇怪了。”敖况却说:“这哪能说是身体不好呢?病那么多回,都没死,算身体很经得起折腾的了。”柳祁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他又知道敖况没有恶意,就是单纯的不会说话,倒不好意思理会,只笑笑不语。敖况以为自己的劝慰起了效果,又说:“我都知道,你这是相思病啊。”柳祁一时掌不住笑了。那老九问他:“笑啥呢?”那柳祁看着敖况这胡须大汉,说:“你的脸说着相思病三个字,就是好笑。”敖况无奈挠挠头,说:“哎哟,你别强颜欢笑了。咱们老幺要成亲的事情,你也别往心里去。”柳祁的脑子轰隆一声,似什么炸了:“敖欢……要成亲?”敖况吓了一跳:“你、你不知道?” 那柳祁的表情真是说明了一切,敖况捂着自己的嘴:“我……我啥也没说啊……你当我胡说八道就行了。”柳祁心里谈不上怎么样的,但理智又似箭一样,飞回了他的体内,虽然痛,却很清醒。柳祁微笑说:“我和他是好友,我也很为他高兴。只是怎么他这年纪才成亲啊?”敖况便道:“他之前都是在外头野着的,现在忽然又成了咱们父王的宝贝疙瘩。父王想帮他凑一门好的亲事,所以现在才成了。”柳祁点点头:“那定的是哪门豪族?”敖况便道:“这可不得了了我告诉你,天家要送来一对美人,一个是小侯爷一个是小公主,原本是送父王的。父王说了这一男一女都赏给咱们老幺,这是多大的荣幸啊!”柳祁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三危的王宫里,现在权力最大的人竟然是罪妃。这个罪妃就是唆使虞王反叛的那位倾城妖妃。虞王被杀了,这妖妃没死。天子看三危大王在宴会上老是眼巴巴看人家的,就将这个罪妇免死,送给了三危大王。敖欢挺反对这件事的,以不祥为由劝过大王,但大王说没关系,就是玩玩儿,玩完了就扔了。结果咧,结果现在后宫都是罪妃的了。又由于之前敖欢劝过大王,现在罪妃看敖欢也不大顺眼。 那敖欢不满地嘀咕着:“父王说好是知道她不好,只是玩玩,现在呢?我想搞个典礼司的委任状,都能被这个后宫妇人给挡下来。”那剑骏又面无表情地说:“你原本不也说知道柳祁不好,只是玩玩,现在你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搞委任状来了?”也是对着剑骏,敖欢才会嘀咕,也是对着敖欢,剑骏才说话这么坦白:“等剑少爷回来了,就赶紧把柳祁还给他吧。”敖欢心下难言,却打趣笑道:“你家少爷还没回来呢,你就一颗心向着他了。可见你养不熟!”剑骏说:“我原是为了祸水东引,这真正是对你忠诚。” 敖欢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那罪妃大摇大摆地从父王寝宫走出来了。那敖欢连忙扬起一个可爱讨喜的笑容,罪妃也露出充满母性的笑容,二人亲亲热热地假客气了一番,假装从来没给对方下过绊子。聊了一阵子,看着罪妃离去,那敖欢也才得以走进父王的住所。他进了屋,见大王脸上一阵愁容。那敖欢便问其何所忧。那大王方说:“天子说要把柳家那双儿女送给本王。”那敖欢便道:“这是喜事啊,怎么父王如此忧虑呢?”大王却道:“可我已答应了爱妃……”敖欢简直一双白眼险些翻上九霄之上,这个女人到底是会什么妖术、还是能煮什么迷汤,一迷一个准啊! 大王却又说道:“刚刚爱妃说得倒是对啊,那双儿女那么年轻,也不知道什么性情,而且天家派来的,我对他们得供着才行吧。尤其是那个小侯爷,我又不喜欢男的。天子送的,我不艹他,是不是大不敬啊?难办、难办。”敖欢嘴上呵呵笑着,说点没意思的话劝了一阵,又道:“可天子送的,您拒绝,这不是更大的不敬吗?”大王却说:“可我觉得爱妃的思路很对,咱们只说了跟皇室通婚,没有说一定得我啊?我年纪大,娶那么年轻的人,那一娶娶一双,有什么意思呢?”敖欢越听越觉得不对,但只说:“父王春秋正盛,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说父王年纪大的人才该打!”大王却道:“爱妃她说让我把柳家那对孩子送给大王子,你怎么看?”敖欢听了就皱眉,让大王子跟天家通婚,这不是给大王子加政治筹码吗?那敖欢自然不喜欢,只说:“大王子已有妻室了,这不是很尴尬吗?”那大王便说:“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说这不行。但也觉得这个思路可以,你不是还没成亲么?”敖欢一愣:“啊?”大王一看敖欢这表情,就问:“啊,我以为你听了还会很高兴呢!”敖欢连忙点头:“高兴高兴,太高兴了,好惊喜,好特么惊喜。”大王拍拍敖欢的肩膀,笑道:“你小时候过得苦,父王心里也难受,总想对你好一点。唉,行吧,你下去吧。”敖欢一愣:“嗯?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吗?”大王睁大眼睛说:“这一点都不草率!父王想了好几个晚上才想出来的!”敖欢真的忍不住想:要不是先王只有五个儿子,一个病死,一个残疾,一个年纪小,还有一个汉语怎么学都不会,还能轮得到您么! 命啊!真的是命啊! 这位大王夺位之争中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上位之后,邻国要么温顺,凶狠的火力都顾着打天家,天家便也对三危特别怀柔。敖欢妒忌父王好命,就如柳祁妒忌敖欢一出生就是王子,父亲还是很好糊弄。 柳祁看着敖况的时候,却没有那种锥心的妒忌。明明敖况过得更加轻松。敖况是王后的幼子,因为头上有个大王子冲锋陷阵,这老九没有什么夺嫡的压力,也一直备受宠爱。过得比敖欢不知爽多少倍。 柳祁送走了敖况不久,就听说敖欢来了。敖欢来的时候,天上还飘着细雨,黏黏腻腻的,他脚下都是泥。因为知道柳祁爱干净,敖欢特意脱了鞋才进屋。他轻手轻脚的,里头的人并不知道,反而他听见柳祁在埋怨三危的饮食:“这儿的人非要把肉煮得那么大块?大块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一口一口吃完!”小破烂笑着点头,一边帮柳祁将烤肉切成小块。 敖欢便撩起帘子,说道:“那我看看,小块肉好吃、还是大块肉好吃?”柳祁听见敖欢的声音,脸一时僵住了。那小破烂站起来,笑着跟敖欢请安。柳祁却道:“你还问他的安,是我就打他了。”敖欢却笑问:“为什么要打我?”那柳祁便道:“他明明答应了你,让你做他书童的,现在呢,倒委屈你在这儿跟我洗扫泡茶的,可见是个不守信诺的人。”敖欢慢慢落座,笑道:“不守信诺就要打了?那你还能活么?”那柳祁倒是被他噎住,只说:“那也是看人的。我就不舍得骗小破烂。”小破烂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得出二人吵架拿他磨牙,他连忙说:“我还是愿意伺候大哥的。大哥这么说难道是嫌弃我伺候得不好吗?”柳祁看小破烂一脸委屈的,便笑道:“去吧。”小破烂松一口气,赶紧离开战场。 第37章 敖欢坐到小破烂的位子上,拿起刀来,慢慢地切出来一块细肉,就将这块肉放到柳祁的碗里。柳祁看着碗里的肉,却不动它,只笑道:“恭喜王子。”敖欢继续切着第二块,听了这话,刀锋微微一顿,问道:“何喜之有?”柳祁答道:“婚姻之喜啊。况且还是和天家联姻,正是喜上加喜。”敖欢笑了笑,说:“这可不是?父王许婚也是一些天前的事了,总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却也不知怎么起头。” 柳祁冷道:“其实我知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不知道,对您来说不是更省事吗?” 敖欢淡淡一笑:“是的,省事。我确实宁愿你不知道。”柳祁看着敖欢又将一块肉放到自己的碗里,那肉滋滋冒热气,那柳祁却飕飕冒冷风。敖欢道:“可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后院里住着的人,瞒是瞒不住的。”柳祁别过实现,看着炉子上烤着的肉,说:“哦,这样啊!可不是吗?之前魏略被我放在后院里,因此不知道我结婚的事,等我夫人有了孩子,他才知道。”敖欢眼神一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柳祁笑笑:“就是想起来,那么一说。”敖欢点头,说道:“你可以对我说句不绕弯、不掺假的话吗?” 柳祁冷冷看他一眼:“不能。”敖欢噗地笑了:“这倒是一句绕弯、不掺假的话。”柳祁拿起手中的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肉,但还是没把它夹起来:“那您说句不绕弯、不掺假的话,让我听听,学习学习。”那敖欢看着柳祁的脸,见柳祁的脸色颇为苍白,因屋里烤着肉才熏出些红来,便皱了皱眉,沉默了一阵,便道:“我确实是要说真话来着。”柳祁听见“真话”两字,不自觉地正眼看着敖欢,他也好久没正眼看敖欢了,如今一看,见敖欢脸色颇为疲惫。那柳祁沉沉说:“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1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敖欢伸出手来,握住了柳祁的手:“这世间,不是只有谎言才是美的。”柳祁冷道:“那你是要给我说什么美的真话?”敖欢定定看着柳祁,嘴唇抿了抿,这一刻,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柳祁的呼吸声似乎也轻了起来,像是隐隐期待着些什么,但这一晌,柳祁能听见的都只是炉子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响。柳祁不自觉挺直了的腰又渐渐弯了下来,一抹嘲讽的笑悄然爬上柳祁的嘴角,那柳祁正要张嘴刻毒一番,那敖欢却忽然倾身过来,将柳祁那张罪恶的嘴巴狠狠吻住。 那敖欢还是没有说话,柳祁还是听不见他要说什么,他仍只听见那噼啪声,火花迸射的声音。 那肉都烤得有些焦了,发出不好闻的糊味来。敖欢将柳祁放开,听着柳祁的呼吸声,那敖欢低声说:“你回来吧。”那柳祁冷笑答:“一家三口在你那儿住着,真是承蒙关照。”敖欢却笑笑,问:“谁说他俩也来呢?”柳祁明明只听见一声问句,却惊得山崩地裂。那柳祁不自觉得揪住了敖欢的衣服:“你一定会成婚的。”敖欢笑了:“别管这个,就问你愿不愿意。”那柳祁脸被这屋里的炭火熏得暖融融的,双颊绯红:“你别来这一套,赏我一巴掌,又赏我一个枣。” 敖欢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还有那尖锐的虎牙:“我是免不了喜欢你的。你又是一样。”柳祁侧躺在敖欢身上,敖欢的手掌从柳祁的颈脖一路抚摸往下,指尖挑开他的腰带,看着衣服松松得从柳祁肩上滑落。柳祁的脖子总那样纤细,肩上的肌肤白腻腻的,似羊脂玉。敖欢往这肩头咬下去,尖锐的犬牙压出血红色的印子来。柳祁痛得一颤,眼睛里缱绻的温柔却也散去,鼻头闻到炉子上传来的焦糊味,更紧紧皱起了眉。 敖欢抬起脸来,看见了柳祁的脸,也看见了柳祁恢复冷静的神色。柳祁说:“不要说这种胡话。”那敖欢脸上露出苦笑:“是的,都是胡话。我宁愿这样,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天家的姻亲,不要父王的宠爱,就和你一起。”柳祁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裂缝,好像这样深情的表白不能触动他内心分毫:“你根本做不到。”敖欢依旧那样笑:“不,如果你也肯什么都不要。不要这个官位,不要这个权势,那我就愿意。” 柳祁怔住了。他曾想过,对敖欢的疑虑,总似一个雪球,随着那斜坡,越发的滚,越发的大,越发的不可收拾,这雪球此刻滚得最大了、最重了,撞到了他的鼻子上,一下散成飞雪白雾,那柳祁被砸得头崩额裂,一头的血。那柳祁的语气总是冷的,对着敖欢就算不冷漠,也多是假笑,如今柳祁却忽然展颜一笑,像是春天的花。敖欢看得他这样的笑,还是头一回,正要抚摸他翘起的嘴角,却听见他笑着说:“说起来,我们两个都不必为对方做到这一步吧。” 敖欢也是笑了,他脸上连一刻的怔忡都没有,那样的怡然和安适。柳祁这才知道,这都是敖欢预计好的。不辜负对方却辜负自己,这可大大的不划算——无论是敖欢、还是柳祁,都是一样的。 敖欢举起一壶水,往炉子上泼去。那炉子上适才还烧得噼里啪啦的爆炭,一下子就是去了火光,只了无生气得冒着烟。敖欢站了起身,背对着柳祁说:“小破烂还是你的,刀娘明天就跟我回去。这宅子你喜欢住着就住着。不喜欢了,你随便处置。”一边说,敖欢一边往门外走去。 柳祁忽然站起来,因为衣带适才被松开了,他这样猛然站起来,那长衫也落了地。他却没顾这个,只径自往前走了,从背后揽住了敖欢。敖欢的结实的背脊,原本柳祁已觉索然无味,如今却又鲜活诱人起来。那敖欢扭过头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柳祁笑了:“咱们再来一回吧。”敖欢一怔,又听见柳祁在他耳边压低着声音说:“最后一回。” 敖欢转过头来,看着柳祁,柳祁赤着上身,肩膀上的牙印还是红艳艳的。敖欢捏着柳祁的下巴,力度之大让柳祁的眉毛都皱得紧紧的。敖欢笑着说:“一回就一回。” 第38章 柳祁几乎是被摔在床上的,敖欢压上来的时候,居然也有种杀气腾腾的样子。柳祁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一瞬间几乎以为敖欢真的是要来杀了他。然而,并没有。敖欢的动作忽然变得极其温柔,温柔得不像话,温柔得不像他。敖欢总是把他的皮肤摁得青青紫紫的手,现在似春风一样轻柔得拂过他的腰间,一条手臂圈着柳祁那条细腰,一条手臂挽着柳祁的腿弯。柳祁抬着头,想要吻他,却见敖欢只给他蜻蜓点水的碰触。柳祁还未尝到敖欢口腔的温度,敖欢的嘴唇就立马分开。然后敖欢的嘴唇就去吻柳祁身体的其他部位的,慢慢的亲着,都是轻描淡写的,并无以往的那种浓烈。 尽管如此,柳祁这敏感的身体还是对他的撩逗产生的感觉,皮肤上很快就漾起樱桃一样的颜色。柳祁抬起腰来,双腿勾住敖欢的腰,双手则抚摸着敖欢腰间分明的肌肉线条,一路往下抚摸,握住了那已经胀起来的热物。柳祁像是一只猫一样,用脑袋不住蹭着敖欢的肩,嘴里发出撒娇似的声音,寻求更深更用力的爱`抚。敖欢这才慢慢地掰开柳祁的臀瓣,将胯下的孽根送进去一个头。柳祁的后`穴立即将这个小头紧紧吸住,甬道的剩余部分也一吸一吸的,想要容纳更多的性`器。那敖欢却只这样浅浅地抽动着。柳祁被弄得不上不下的,几乎哭了起来,只把敖欢抱得更紧,抬着臀`部要纳入更多。敖欢却不让他如愿,按住柳祁的腰,仍旧依照自己的节奏慢慢抽`插着。柳祁咬着牙,红着眼,说:“你是不是不行了?”敖欢笑道:“你说你是不是犯贱?对你好点也不行?”柳祁咬着后牙槽道:“滚你妈的,你这也叫对我好?”敖欢吻了吻柳祁骂脏的嘴,说:“那你想我怎么样?”柳祁悻悻道:“我要你用点儿力。”敖欢却道:“我用点儿力,怕你受不了。”柳祁骂道:“去你的!就你能把我艹死还是怎么着?”“难道就不能吗?”敖欢低头一下咬住了柳祁的嘴唇,这回是真的用力了,那嘴唇被咬破了,沁出血来,又被敖欢舔了去。 柳祁皱着眉,要忍着这点痛也容易,却不想敖欢又一下深深的顶了进去。柳祁也算是久旱了,被他这么一顶一弄的,哪里受得了,腰都软了下来了。敖欢将柳祁的双腿往两边压开,却见柳祁两条长腿可以压平,原是习武者好柔韧,那双腿拉成一字,倒显得是真正的“门户大开”、“请君入瓮”。敖欢进入得自在许多,也更为尽兴,肆意地挺动,又看着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如此展开,颇为美味的模样,敖欢便将那左腿往上抬,歪着脑袋往哪鲜嫩的大腿内侧咬了一口。 柳祁闷哼一声,见那大腿上已多了一圈牙印。敖欢便道:“那天在庙里,我就是这么咬你的。”那声音沙哑又低沉,听得柳祁心里一点火气都没有,只是有些痴迷地凝视着敖欢灯火下的脸。敖欢也是这样的,看着他。 最后一回。 他们心里都这么想着。 柳祁看着敖欢那阵势,便想起许多夜晚的荒唐,那些荒唐得叫他明日无法起早的床事,光是想着,柳祁就脸红耳赤、心跳加速。他又看着这样,想着这晚上怕也要被他钉在这张床上不得动弹。却不想那敖欢完了此事,脸上的醉色便随之消散,又是一脸冷淡的起来穿戴。柳祁这个身体已经练得怪淫的,只觉十分不足,便拉住敖欢的袖子,只说:“你果真不行了?”敖欢笑了笑,说:“说了一回,就是一回。”听着这话,柳祁不觉想起之前那敖欢是如何卧在他的身上,一遍一遍地哄着他说“这是最后一回了”,然后又一遍一遍地反悔“这真的是最后一回了”,只把柳祁折腾得浑身散架。那柳祁原本嫌弃他这样的,现在见他言出必行,反而怔住了。 现在敖欢弯着腰套靴子,一副就是要跑路的样子,柳祁看着觉得和他这样和自己吃腻了就跑没多大区别。那柳祁忍不住冷笑:“你要走就走,为何总要装得那个样子?你难道不是来之前就定好了要与我分了?你说那些什么要和我好的,都是屁话。因你知道我是不会答应为你奋不顾身的。”敖欢笑道:“是,不错,我了解了你的本性。”这话听在柳祁耳里分外刺耳,柳祁不免得有失风度地反唇相讥:“难道你就会奋不顾身?” 敖欢摇头,笑道:“我要是奋不顾身,无疑是自毁前程。别人我不知道,你肯定头一个离开我,指不定还回踩两脚。”柳祁却冷笑道:“你这说是为了我的意思了?大王子是嫡出,现在和罪妃关系也很好,你现在处于下风。跟天家联姻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缘。你怎能为了我一个喜怒而放弃?”敖欢点了点头,沉声说:“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通过九王子向罪妃献计。将我布置的司礼监弄下去了。”柳祁脸色也因此一变。 若不是柳祁早早就要再谋后路,也不会向罪妃献计设计司礼监。若不是司礼监换成了罪妃的人,敖欢也不至于一时搞不到司礼官的任命。若他能早点将司礼官的职位送给柳祁,大抵也不至于叫柳祁以为自己是来当小官的,也不会牵引出敖欢要为魏略报仇的那种想法——一环一环的,柳祁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敖欢,最后便更谈不上什么互信互惠了。敖欢并没打算告诉柳祁,他为司礼官委任所做的努力。他和罪妃拉锯许久,后来终于搞清楚,原来罪妃属意的人选居然就是柳祁,那敖欢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通透了,透得可以说是透心凉了。 敖欢对着柳祁,笑道:“我之前问过你,你想要什么,你说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柳祁定睛看着敖欢,并不言语。敖欢却道:“那时我还放心了,总觉得这样好办,却不曾细想。”柳祁被敖欢揭穿了,一阵心虚,便嘴硬起来:“什么?你现在给我当丞相,你看我乐不乐意?”敖欢笑了:“你不会乐意的。因为是我给的。”柳祁没有言语。敖欢道:“你想要什么,总想自己去拿。还不能是光明正大的拿,须要小偷小摸、须要巧取豪夺,这样拿到手上,你才觉得实在。”柳祁似被打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双眼发直地望着敖欢。 再之后敖欢说了好些话,柳祁也不记清了,必然是无关紧要的话。和柳祁小侯爷与情人分手一样,敖小王子与情人离别也是很温柔的,并不会口出一句恶语,但话里话外都是一刀两断的意思。 柳祁又想,如果是自己的情人弄这种影响时局的手段,他也未必能维持住这份好脾气了。想必还是有后招的。那柳祁怕被报复的心思也不隐藏,只说:“我确实反叛,你要怎么对我,都是应当的。”那敖欢一听就明白,只讪笑:“放心,你到底是魏略的……”也没把话说完,他就抬步离去了。 柳祁听见“魏略”二字,也是一阵恍惚。 因为虞族的事,天家与三危也算是处在蜜月期。因此敖欢没有使什么手段,就用正常的流程,让天子那边直接恢复了魏略的身份,就是三危贵族剑门的少爷。魏略作为这个两地交流的亲善大使,便领着和亲的队伍到了三危,见证着自己的贤侄嫁给自己的兄弟。作为司礼官的柳祁,也里里外外张罗着风风光光地庆祝自己儿女和自己老相好结婚。 敖欢无疑是这一切的主角,他在一众王子中唯一与天家联姻的,更何况柳思以公主名义下嫁,原本是该嫁给国王的,如今则和敖欢成亲,无疑给了敖欢一个积极的信号。敖欢的精神也该为之一振——原该如此,柳祁如今因为工作缘故,也常常见到敖欢,他看到的敖欢总是精神抖擞的,走路似乎都在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敖欢眼中的柳祁又何尝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成为了罪妃跟前大红人的柳祁,一上任就踩在其他资历更深的人员头上,参与主办这么重大的庆典。当然有些老资格难免对柳祁心生不服,私底下免不了是使绊子的。但典礼司的人就算文化水平比较高,但也是三危国风俗养着大的,论玩阴的,在柳祁面前没有一个能打的。反而柳祁借着这个,将对自己有不满的人都给清走了。 柳祁原也以为凭着自己多年的奸臣经验,司礼监这个小地方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难题,却不想这同僚们给不了他的难题,敖欢这位人逢喜事的新郎官却送上了挑战。敖欢也喜穿白衣了,附庸风雅地穿着中原的服饰,手里拿把公子哥常有的折扇,风度翩翩,似个多情实质总无情的雅人,柳祁瞅着他,似见到了以前的自己。敖欢跟以前的小侯爷挺像的,多情的很,但一说断就是断,人前人后都是那副样子,没什么显出私情之处。 敖欢现正歪着头欣赏着折扇上的图案,闲闲地坐在圈椅上,带着一点上位者的散漫,一个眼角的不给柳祁。但这是王子,这个态度可谓再正当不过,柳祁也是恭恭敬敬地立着,躬着身体,双手呈献了文件。敖欢并不接过,倒是一旁的剑骏随手接过了,径自翻阅起来。柳祁嘴角也不抽一下,只用他工作时常有的那不亲切却悦耳的声调说着话:“这事关重大的,希望王子还是亲眼过目一下,免得走流程的时候出现疏漏。”敖欢这才合上折扇,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说:“这流程都是改来改去的,我最后再看,也是一样的。”柳祁心想“你特么都改了二十遍了还特么想改什么”,脸上仍恭敬笑:“婚期将近,恐怕也不会再有什么大改动了。还请王子确认,否则怕赶不及准备,失了体统可不好。”敖欢倒是熟悉柳祁,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再改老子就不伺候了”,那敖欢一笑:“嗯?有这么急么?”柳祁却道:“大王以及娘娘都已经确认过了。”既然将长辈都搬出来了,敖欢也不得不意思意思地翻看一下,又说:“这倒是不得不有个大改动了。”柳祁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不改,仍然专业地保持微笑:“是臣下哪儿出错了吗?”敖欢便指着册子道:“为何这儿的位置上坐的是罪妃?既然王后薨了,不该是我生母坐这个位子吗?”柳祁心里嘀咕着:原本他就怕敖欢就此事提出反对,但是这册子的初稿就写着叫罪妃主礼的,那敖欢都没说什么,以为就揭过去了,没想到敖欢要到终稿才提出这个大麻烦事来。真特么一个麻烦精。 柳祁笑道:“大概是王后早逝,现在宫里地位最高的是娘娘,这也是大王亲口说的,已经确认了。”敖欢脸上顿显不悦之色,将那册子往地上一掷,道:“这是什么道理?若是正经封的王后就罢了,罪妃与我母亲一样,都不过是大王的侍妾,怎么就地位最高了?言下之意,是家母地位很低了?”柳祁忙伏下`身来,道:“臣下该死。”敖欢见他这样,道:“给我起来!”那柳祁又听听话话地立起来。敖欢却又冷笑:“这儿不是天家,不兴动不动下跪这一套。我也不稀罕你折弯的膝盖,我只要我生母的体面和尊严。”柳祁只点着头虚应着。那敖欢知道他不过是敷衍,便道:“我也不跟你理论、扯皮,若不改成,找罪妃的亲生子去当新郎吧!”那柳祁不想三危这边的人说话真特么不客气,头上也是一阵冷汗,只陪笑道:“您也不是为难小人么?这要不是小人能决定的。那句娘娘地位最高,也不是小人说的。既然是大王金口确认的,还请王子找大王收回成命!否则小人也是死无葬身之地啊。”柳祁这话说得似态度很低,但内容却叫人气恼,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跟我吼吼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你爹说理去”。 那剑骏在旁边听着,就想若在平时,敖欢一个窝心脚就踹过去了。那敖欢确实听这话想抬脚踹人,但还是忍住了,只冷笑:“这是你司礼监的事,我只找你。若出岔子,看父王怪罪的是你还是我?”说完,敖欢拧身就走,也不多说一句话了。 柳祁连忙恭送敖欢,礼数还是得做足。目送敖欢走开了,便走回堂内,看着满地飘洒的纸片,只叫来下属说:“傻了吗?还不捡起来!”下属又连忙捡纸片,想着待会儿又得按着先后顺序重新装订起来,真他么作孽。那柳祁又数落了下属两句,便转身离开。那下属心里委屈,但还是笑着恭送柳祁,盈盈目送柳祁远去。 柳祁背着手走在后花园,似闲庭信步,却忽听见有人唤他,声音明明清晰,听在柳祁耳里,却很是飘渺。致使柳祁脚步一顿,似僵住了一瞬,随后又猛地回过头来,却见隔着那红彤彤的杜鹃花丛,魏略就站在那儿,静静地、安然地,好像一直就在那儿一样。 第39章 魏略好像还是那个样子,莹骨冰肤,从容恬静。柳祁也不知道魏略是怎么养成这个性子的,说不定读圣贤书真的有用,读得那骄傲少年变成儒雅书生。倒是柳祁自己,书也读不少,却读出满肚子坏水。魏略看着柳祁,眼神里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注,好像穷孩子看着偷来的宝贝一样。 柳祁被他这样看着,倒有些不好意思,只扭过头去,又问:“你刚刚喊我什么?我好像都没听清。”魏略看着柳祁走近,嘴唇微微勾起一个笑:“是么?我喊你‘柳祁’。我好像从未这样呼喊过你。”以前魏略喜欢喊他小侯爷。若真有什么要喊他柳祁的时候,大多都是咬牙切齿的,倒不像这样从容。魏略这么想着,心里有些唏嘘,却更多的骄傲,只觉得这样自然地呼出了小侯爷的名字,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了不起成就。 二人并肩走着,听着魏略的话音越发的明晰,柳祁心里才真正的觉得魏略又回到他的身边了。姿态很是自在,又那样熟稔,好像不曾分别过一样。魏略这样的表现,使柳祁安心又愉快,像在冬日里得了一碗热茶一样。说句不要脸的话,柳祁有时就觉得魏略是为了自己而生的,不然为何魏略的一言一行都是那样符合他的期待、讨得他的欢心? 柳祁脸上并无露出久别重逢的狂喜,但眉眼间都有着淡淡的欣喜,使他雪白的肤色都似染上了一点粉红。这样的表情已经足够让魏略满足了。那魏略又想牵柳祁广袖中那只纤细的手,终究忍住了,只笑笑,又听见柳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这个送亲大使来了,我这个做迎亲的居然都不知道,真是叫我惭愧又失礼!”魏略便答道:“我不是以送亲大使的身份回来的,我是要先来恢复原来的身份,所以比送亲队伍早来一步了。” 柳祁在魏略跟前那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悄然打碎。如今他是个身份低微的外族人,攀着罪妃这个外族妖妃才坐上这个位子,怎么比得过魏略尊贵了。那柳祁心里忽然尴尬,却脸色欣悦:“那是很好的事,这亲事越发的体面了。”尽管柳祁脸色似快乐,但魏略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他不开心,也蹙起眉低声问:“你是不是不大满意这亲事?”柳祁立即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说:“你说什么话?这是十分体面的事。且我是什么人?怎么能够轮得到我满意或者不满意?”魏略想着这是在王宫,他说这样的话确实唐突了,便抱歉地笑一笑。 柳祁便将话题绕回安全区:“以后都不知该怎么称呼您才是了。”魏略便道:“过两天我正式认祖归宗,就算是丹蓬岛剑门的人了。”丹蓬岛原来是个独岛,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现在属于三危的领地,但实际上百年来的领主都是剑家的人。三危王室也是通过招抚剑门,才能统治丹蓬岛。所以剑家的世子在三危地位很高。剑骏也是剑门血脉,可惜是个奴生子,现在跟着敖欢,混得也算不错了。 魏略如今从剑姓,那柳祁便问:“那你的名也改了么?”魏略便道:“也不必那么麻烦,仍叫这个,改称剑略,就是了。”那柳祁一怔,却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个略字。”魏略闻言也是一笑:“我若不喜欢,一早就改了,那须等到这一天?”魏略是柳祁给他改的名字。柳祁想着这个“略”字的来历,原是从他对傅魅的眷恋上来的。魏略刚脱了奴籍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改名字,但却又认为这名字到底是柳祁给他的,也没坏到哪里去,到底还是留着吧。 魏略这样豁达,倒是柳祁忍不住自愧。这辈子,柳祁辜负过的人甚多,随便一个受害者都比魏略惨多了,可是柳祁还是只对魏略一个惭愧心虚。这是什么缘由,柳祁也说不上来,亦无心探究。 柳祁强压下心中浮起的思绪,扯回现实的对话中,自然地问道:“看敖欢以及大王对你的重视,想必你是剑门本家人吧?可是世子不是?”魏略闻言一笑:“这也难说了,剑门世子已立。”那柳祁虽然有些疑心,却并未想到魏略真的是剑门的正经世子。原来魏略是剑门嫡长子,可惜被卖掉了,剑夫人追到中原寻子。剑老爷便另立了世子。柳祁只觉自己真的作孽,把人家一个尊贵无比的世子搞成个男宠。那柳祁苦涩一笑,说:“那现在你回来了,剑世子恐怕睡不着了。”魏略却道:“我也没叫他睡不着的意思。”柳祁脸色微变,眼中有精光跃动:“到底还是该警醒些。” 柳祁见过那个剑世子几回,也没多留意。如今柳祁却忽然将剑世子踢入了必须清除的名单上了。他也不管剑世子对魏略有没有敌意,到底柳祁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的。 到底王宫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魏略又带着柳祁回了宅子吃饭。原来魏略回来这事,关系剑门,在三危大王这儿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更何况魏略是和剑夫人一起回来的。剑夫人也是名将之后,不可怠慢。故大王早早的就叫敖欢准备好豪华府邸、金奴银仆。 柳祁进了府邸,走在洗扫得一尘不染的石板地上,笑道:“你真是好大的脸面,这儿比敖欢的府邸还生辉啊。”那魏略闻言,却道:“你去过敖欢宅邸了?”柳祁愣了愣,说:“这有什么问题么?”那魏略便道:“我听人说敖欢公私分明,人情迎送都在外头,并不会将公事带回家中。”柳祁呵呵一笑,说:“这倒是真的。只是友人没个地方住,他也不借一块瓦遮头吗?”魏略却道:“你和他什么时候是友人了?我倒是听说你们现在很是水火不容,我正想问你的。”柳祁悻然不悦。 在柳祁成为司礼官之前,王城里都流传说柳祁是敖欢的情人。现在么,倒没人提起这件事了。原来柳祁是怕引起罪妃猜忌,觉得这个关系必须撇清。柳祁也算老江湖了,知道澄清和辟谣都没有什么用的。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2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要掩盖一个流言,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一个更新鲜有趣的谣言。 故柳祁让人散播说,他在敖欢府内暂住的时候与敖欢的妻妾偷情,敖欢发现了,那柳祁便安然搬走。怎知敖欢还挺喜欢和朋友分享的,就经常带人到柳祁的居屋玩。后来柳祁看中了敖欢后院最受宠的未阿美,想和未阿美私奔。因此和敖欢闹翻了。现在大家都认为未阿美被敖欢共享了出去,柳祁和敖欢闹翻了,而不大信敖欢和柳祁有染。毕竟敖欢很少和男人发生关系,并且在三危,共享也是一种传统了。 这些事情,敖欢都是知道的,可他真的懒得理。未阿美跟敖欢抱怨过,敖欢反而说:“不是你先说人家卖屁股的么?叫你少说话,总不听,这次踢到钉子了?”原来柳祁是敖欢男宠的事情是未阿美传出去的,故柳祁才将她拉进这个故事里。这未阿美也是没话可说了。 魏略自然也听说了这个事情,他当然不相信柳祁和未阿美有染。到底柳祁是个十分坚定的同性恋者。可魏略也并未疑心柳祁和敖欢,因为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柳祁跟了罪妃,和敖欢水火不容。但那魏略还是忍不住问:“怎么就说起你和未阿美了?这样没影儿的事儿?”柳祁知道魏略总会问起了,心里也备好了答案:“也不是没影儿的。我在敖欢那儿借住的时候,和未阿美是天天在一处混的。我看他们没忌讳,我也懒得避嫌。倒是没人说的,在我离府之后,反而说起来了。我看那未阿美性格火爆,又爱抓尖儿,说不得是得罪了哪房姬妾,被人暗算了。”魏略却道:“你也是,怎么就跟敖欢闹成这样?” 柳祁讪笑道:“你怎么不问他?一定就是我的错了?”魏略便笑了:“所谓亲疏有别,我自然是先问你,再问他的。”柳祁却也笑了:“他和你从小就在一处,他对你有一直尽心,想必他是和你更亲的。”魏略带着柳祁进了居室,请他坐下,才笑道:“我不懂你,怎么听着似吃他的醋。” 柳祁却说:“我从不爱吃醋。”这话听得魏略倒有些黯然了。那柳祁又对魏略说:“但现在这事我也该跟你说明白。你也是早该想你与他、与我,谁更亲些的问题。到底我是跟了罪妃,这和敖欢算水火不容了。”魏略闻言一怔:“你真的选择了罪妃?”柳祁无奈一笑:“我倒是没得选择的选择啊。” 魏略却不同意:“怎么会没法选择?早在行前,敖欢就答应我了,以后在三危他会保证你的前程。我看你们是有什么误会了。”柳祁闻言,眼珠一转,却冷笑道:“哦?早在行前,你俩就商量好要把我弄到三危了?”魏略被他这么一诘问,真有些心虚,却还是坦然应答:“我说过没有强迫你的意思,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只是敖欢说得也对,你在中原是没有前程的,最终还是会选择来三危。”柳祁不得不同意这话,便撇下这话,说:“你俩是好兄弟。你若选择站在他那边,我并不会怨你。”魏略却抚心叹道:“为何非要我在你俩之中做出选择?我实在不懂你!难道你在太皇太后那儿吃的亏还不够,来了三危竟然又选择了迎合深宫妇人?又一层,太皇太后都不长久,更别说罪妃了。太皇太后在内是天子嫡母、不二的正宫,在外也有兄弟为官作宰的。这罪妃是什么来历?这个‘罪’还是天子给她封的,用意警示。她纵然一时得宠,也风光不了许久,你居然选择投靠她,岂不是鼠目寸光?”这些道理柳祁哪里不懂得,可柳祁又无法跟魏略明说,只叹道:“我这一生,都只能走荆棘的路。” 第40章 罪妃的这个“罪”,是天子赐的字。但知道她脾气的人,都不会这么称呼她,只叫她娘娘。宫里原本有不少的娘娘,现在倒只有她一个人占着这个称呼了,其他的都不敢叫了。罪妃躺在美人榻上,瞥了一眼柳祁,柔然一笑道:“我都听说了,敖欢找你发脾气,说要他生母做主礼,你是不是为这事来找我的?”柳祁笑道:“娘娘真是料事如神。”罪妃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柳祁便道:“我是来劝娘娘不要主礼的。”罪妃一听,柳眉倒竖,似要吃人一样。那柳祁连忙躬身说道:“娘娘听我一言。昨天我见过了送亲使剑略了。他原是在天家作少傅的,又是送亲使,又是剑家人,所言似是天子的话。”罪妃直起身来,问道:“他说什么了?”柳祁便低声说道:“他说了,天子要警示娘娘,才赐‘罪’字。若娘娘行为太过显眼,恐怕会招致祸患。”罪妃的脸色微变,并不言语了。柳祁又说:“娘娘在三危呼风唤雨,自然无碍。只是这次亲事有不少天家的官员一起参与,他们看到娘娘在主位上,就算当场不说什么,恐怕也有好事者回去胡言乱语,怕会上达天听。”罪妃气得发抖,却是无处可发,便抬手给了柳祁一个巴掌,骂道:“废物!”那柳祁只能捂着脸道歉。那罪妃一肚子气仍未消除,正打算继续骂他,却见侍女上前进药,正是柳祁贡献的驻颜丹。那罪妃又想起柳祁的好处来,她这个性子,气来得快、去得快,服下驻颜丹后又和气了,略说了两句就叫柳祁回去歇息。 那柳祁原本总说太后阴毒,却不想阴毒也有阴毒的好处,毕竟太后吃斋念佛的,又是名门闺秀,生气也不会失了分寸。不像罪妃动辄打骂,市井泼妇一样。然而罪妃的好处却又是心计在太后之下,比较容易应付。故柳祁挨了一个耳光,却也算是完了此事。还是定了下来让敖欢亲妈主婚,罪妃也没有异议。柳祁便想着,这下敖欢真是称心如意了。 那柳祁料理完了一切,晚间便回了宅邸。下人却说魏略早在等着他了。那柳祁竟有些慌乱,不觉摸了摸脸颊,不知脸上是否还留着罪妃的指印。那魏略见柳祁回来了,欣然起身相迎,又拉着柳祁说话,神色自然得很。那柳祁心中稍安,才说:“你见过敖欢了?”魏略淡然一笑:“见是见过了。”柳祁说着“敖欢”两个字,心里都怦怦直跳的:“他必然跟你说我不好了!”魏略却叹气,说:“我原本也是去问他为何和你水火不容了。他只说原来是要提拔你的,可你自己主意大得很,他那儿容不下了。”柳祁听了,冷笑说道:“这说得原来是我不对了!”魏略倒很坦诚:“我听着也觉得是你的错。”柳祁这下更是腾起一肚子火气来:“可惜我在他身边良久,只见他对我颇为轻视,从未见有一点提拔的意思!天长日久,无以为继。也是因此我才想着另谋出路的。”魏略一怔,却又柔声劝道:“他为人向来如此,看着轻慢冷傲,实际上心肠也很热的。你们之间恐怕是有误会了。”柳祁并不同意,可他也不打算说服魏略。他到底不愿意跟魏略说明,坦白说敖欢将他放在后院和姬妾共住,在他抗议之后,又将他另置一处,金屋藏娇,打的必然是将他当男宠的主意。 那柳祁便不想兜转在这话题之内,便撇开话头,问道:“你的身体都大好了?”魏略笑答:“都好了。”柳祁又问:“那也难说,病去如抽丝。这病也伴了你许久了。你该仔细养着,不要掉以轻心。来这路上,身边可带着什么可靠的医者没有?”那魏略原本听着柳祁那关心的话语,是满脸的柔情蜜意,可听完柳祁说话后,脸色又冷了下来,语调却仍很温和:“原以为你怎么想起关心我的病痛了。到底是想问常无灵的事?”柳祁被他一下戳穿,有些惊愕:“他这人品行不端、性情可恶,难道你连他的醋也吃?”那魏略却笑道:“品行不端、性情可恶,说的可是你自己吧!”柳祁无奈一笑,说:“世上不端的、可恶的,唯有我一个了?”魏略却牵着柳祁的手,一边说道:“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我看得出来常无灵心里很牵挂你。”柳祁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那可难为他了。” 魏略看着柳祁的反应,自然心中醋意全无,颇为自得地拥住了柳祁,说道:“你见过那样多可恶的人,是不是发现我最好了?”那柳祁一怔,心里生出许多疲惫来,便将头靠在魏略肩上,只道:“哪里就能有你这样好的人?”魏略却摇头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药王虽对我有救命之恩,但却欲以我为药人、检验药理,我将他杀了。常无灵中途也已被我撇下了。我信任不了这些痴人,总觉得他们不识得伦常道理,却又手握着生杀的神技,比豺狼虎豹都可怕。”柳祁闻言一惊,又想魏略以那样的身份,在中原是孤立无援,一路过来估计也是危机四伏,凶险异常了。只是现在既然平安归来,那一切便也不足为道,被魏略轻描淡写的就揭过去了。那柳祁便也不提,说:“虽然如此,但他们的神技还是难能可贵的。若能收为己用,不是美事一桩?”魏略却道:“你总是这样。”那柳祁怫然不悦:“我是哪样了?”魏略又笑了:“就不是这样,便是那样。像天子就是那样,宁愿以后得了绝症无药可治,也是要杀常无灵的。常无灵心里知道,便要我将他带走,可我自己也不放心,中途又将他撇下。你呢,就是那样,想着靠常无灵这样的人,去害你恨的人得绝症无药可治。是不是这样?”柳祁闻言讪笑:“我可是个蛇蝎了!怎么就那样了?我不过想叫常无灵多配两味驻颜丹,给我讨好一下罪妃罢了。” 魏略便道:“你还想着讨好罪妃?真不知道她就是一条烂船,早晚要沉的。就算大王再荒唐,天子也容不得——”柳祁伸手捂住魏略的嘴,叫他那喋喋不休的说教停下,便笑道:“还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魏略的眼神便又柔和深邃起来,柳祁才将手放开,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二人久未亲热,唇齿之间的交缠很快就炽热起来。魏略翻身将柳祁摁在桌子上,要行那巫山销魂之事。柳祁刚从宫里回来,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下,便推着魏略说:“你也小心些。我通共就两套官服,坏了你赔我?”魏略低声说道:“赔你、赔你。”便又一边解着柳祁的衣服,一边吻他的颈脖。柳祁只道:“大内织造的衣物,你怎么赔我?”魏略也是禁欲许久了,意中人就在怀里,一副可口的模样,他已没那个耐性听他聒噪衣服的问题,便吻住他的嘴唇,封住他那些唠叨,仍肆意地将手深入柳祁的衣服内,摸索着凝脂一样的肌肤。 柳祁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任他胡作非为。那一身衣裳终于褪去,柳祁露出光溜溜的身体,就是那双脚上还蹬着一对黑色的皮靴,越发显得那双腿的莹白。一双白腿便敞开着,让魏略轻易在他胯间胡闹。那魏略伸手探进他的股间,已摸到一手湿淋淋的,那柳祁已轻喘起来,只浪着一条软软的腰身,要魏略进去。那魏略哪有不依他的,挺身便往里头挤了进去,那狭窄滚烫的腔道夹得他舒爽至极,头皮发麻,险些一下就交代在里头了。那魏略忙凝定心神,先缓缓地推动起来。 这些日子,柳祁惯了敖欢那疾风骤雨的,见魏略这样温吞,便是一阵耐不住的心痒,只抱着魏略的腰,自己把胯往上一停,将那魏略的孽根全部吞入。这倒是猝不及防的,魏略又是久旱之人,被他这么一弄,居然就把甘霖洒出去了。柳祁与魏略彼此俱是一惊,面面相觑。 柳祁也是尴尬的很,感觉现在说什么话都不合适。可这样的姿势维持着也有些怪异,故柳祁只说:“先让我下来呗。”魏略真是脸红耳赤,羞得无处躲,也没留神回应那柳祁的话。柳祁觉得有些僵硬,便自顾自地挪了挪身体,倒像是不自觉地套弄着魏略那根一样。那魏略很快又重振旗鼓,这下他真是咬着牙往里冲,抱着一雪前耻的必然决心。柳祁刚刚也没爽到,只是半天吊着的,如今魏略又来挺送,他自然乐得逢迎,便又抱紧了魏略,自在愉快地呻吟起来。一双蹬着皮靴的脚夹着魏略的腰,似个没腰骨的蛇精,四肢缠着魏略这精力旺盛的男体不放。那魏略这回倒没辜负他了,一路的顶送,戳得柳祁腻着嗓子呻吟个不停。二人一路战到掌灯时分。那魏略在柳祁体内放了几回,才拔出那根,看着柳祁那被蹂躏得发红的洞穴淌处浓腻的浊液,一阵的心满意足。那柳祁方软软地抬起手来,张着手臂要魏略抱起他,那浑身无力的样子倒也可爱,全没平日张牙舞爪的恶行恶相了。 柳祁和魏略从此算是恩爱起来了。以往说柳祁和敖欢有染,证据也不过就是敖欢常去柳祁的宅子,又未阿美多嘴告诉人,现在说柳祁和魏略有私情,倒是板上钉钉了。他俩同出同入也就罢了,尽管在外头魏略对柳祁也总是亲热得很,有时在街上也会牵手搂肩,公开恩爱。三危民风开放,也不在意这种事。剑门本家远在丹蓬岛,也管不着魏略的事。剑世子虽然在王城,但道理上魏略才是剑世子的长兄,那剑世子也没得说他什么。这魏略行事越发率性随意,也无人敢说。更有一件,那罪妃听说他俩有情之后,亦不再打骂柳祁了,反而客气得很。原来说罪妃是个暴烈的人,然而现在都懂了,哪有深宫女子天天控制不住喷火的?这罪妃对柳祁客气礼貌起来,真是讨喜得很的。可见之前那罪妃不是暴脾气控制不住,只是没把柳祁当个人看罢了。 第41章 当然这些道理柳祁都懂的。柳祁现在只是烦恼驻颜丹的事情。柳祁临离京之前,从常无灵手里拿了不少,但长久的还是不够。也是这样,他才跟魏略打听常无灵的事。谁知魏略那么浪费人才,身边放着个鬼才还将人家撇下,那柳祁真是恨铁不成钢。 罪妃虽然漂亮,但也不年轻了,只怕越来越需要驻颜的药物。其实罪妃在三危,也是个孤身奋战的异族女子,没有什么娘家可以依靠,膝下无子,三危大王年纪一大把了,罪妃也没得指望肚皮能有动静了。因为王后早逝,罪妃便将主意打到大王子头上来,期望和大王子捆绑在一起,能够保障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大王子没有敖欢讨父王欢心,便也接住了罪妃的橄榄枝。也是因此,罪妃才劝大王将柳家的孩子许给大王子,没想到居然便宜了敖欢。 这亲事不仅让罪妃、大王子头痛,也使柳祁心中颇为酸涩。那柳祁仍不得不张罗着这亲事,好不容易闲下来一会儿,又听说大王要去狩猎,叫典礼司这边准备准备。那柳祁无奈之下,又问:“狩猎的不过是一些祭祀用品的筹备。还是婚礼上的牲口肉类还备够了么?”那下属说:“原本订了一家,谁知前不久大王子府上的人都把那家的肉提走了。咱们还得等下一批肉。”柳祁皱眉:“都提走了?”下属点头:“是啊!全部提走了!这么多!他们府上估计连倒屎都能顿顿吃上牛羊肉了吧!”那柳祁心里冷笑,想着这个大王子真是嚣张,迎亲用品都敢抢,又忍不住想这个大王子不爽敖欢能娶天家公主,所以故意找茬。 柳祁只想说大王子到底是正宗嫡长子,对着个年纪最幼、地位最低的弟弟搞这些小动作看着真小气啊。但他平日和大王子也说不上话,大王子总很嫌弃他这个小白脸。他也懒得凑上去,白给人奚落。那柳祁只去拜见罪妃,想着如果罪妃心情好的话,倒是可以说上一说,看罪妃能不能劝大王子改改那幼稚的作风。 怎知柳祁到了妃殿厅子,见大王子已然在那儿了。那大王子见了柳祁,鼻子里哼出两声,显然对这个外族油头粉面还卖屁股的小男人十分看不上眼。柳祁装作没感受到对方深刻的鄙视,仍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了大王子及罪妃。罪妃对柳祁笑了,说:“剑世子和我一向关系不好,你和剑略关系好,不知道多好?”柳祁愣了愣:“娘娘的意思是?”大王子朗声说道:“这有什么好不懂的?现在剑略要认祖归宗了,剑世子和他肯定势不两立!我们趁机和他结盟,这不是很好吗?你跟剑略说吧,如果肯听我的,我一定让他当上世子!”柳祁点了点头,说:“下属明白了。”罪妃笑道:“其实我知道你肯定心里明白,只是剑略和敖欢似乎也是很好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你的了。”大王子又想说点什么,估计是要说什么难听的话,因此被罪妃制止了。柳祁观察着大王子的行为举动,只觉得怪不得这个正经嫡长子在争斗里总被敖欢吊打,原来是出身的高贵弥补不了情商的低下。 柳祁越想越觉得魏略说得有理,这边真特么是艘烂船! 罪妃又对柳祁说:“这事你尽力便可。我倒是有另外一件要紧事和你说的。”那柳祁忙抛开杂念,恭敬地问道:“请娘娘吩咐。”提起这件事,罪妃的语气也充满不悦:“敖欢之前找了我和大王,说他生母地位低,做主婚确实很失礼,因此要求抬举他生母的身份!并且因为咱们之前说了因为我地位最高所以才能主婚,他还要求将生母封得比我地位还高,说这样才合符礼仪!”其实在罪妃答应让马娘子主婚的时候,柳祁就已经预料到敖欢会有这个要求了。只是柳祁也不说,免得罪妃生气又打他。 但柳祁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敖欢居然如此无耻?”罪妃语气充满愤恨:“可不是?然而大王似乎在认真考虑,说不定真的会封那个驯马的做夫人!”柳祁便说:“那娘娘可要好好劝大王。”罪妃又想掌刮柳祁了,可又忍住,只说:“我能劝得住,那就不问你了。你倒是想想,有什么办法?”那柳祁便说:“这个要求确实无法反驳。不然叫一个位同宫奴的女子主婚,岂不是不给天家面子?”大王子猛地站起来,高声说道:“那你就是没办法了?废话那么多!我一早就说这些中原读书的白脸儿瘦猴儿没个卵用!”柳祁连连道歉,心里想着:什么中原读书白脸瘦猴?敢情我会读书、长得瘦、又好看还有错了? 然而听到柳祁表示无能为力,那罪妃也对柳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好像觉得柳祁真的没什么卵用。柳祁觉得自己也该进言了,便说:“现在敖欢和天家姻亲既定,咱们现在实在不宜行动,不然很容易见罪天家。就好像风往东边吹来,行船的不宜对着往东边驶一样。等婚礼过了,天家不那么关注我们了,我们才好行动。”那大王子根本接受不了这套说辞,吹须瞪眼道:“你个傻子!咱们就眼巴巴看着那个野种娶公主?看着那个野女人当仅次于王后的夫人?”柳祁便劝道:“那位公主是姓柳的,不姓金,不是真公主,就是个用来联姻的孤女,那所谓夫人,根本无宠,只是为了面子封一封的,都是虚名,咱们不能因为虚名而妨碍实际啊。”大王子不但没接受柳祁的劝说,反而觉得柳祁这番言语傲慢,非常恼怒,只骂道:“你什么狗屁东西?还敢跟我说教?就你有理了?你很厉害、很聪明?”柳祁还真的是很不擅长和大王子这种类型的人沟通,有理说不清。罪妃也怕场面变得难看,便遣退了柳祁,叫他去安排狩猎祭祀的事宜。 柳祁被大王子抢白一番,不觉怀念起中原来。中原的皇子皇女们,从小学着礼教经典,就算性格有不好的,但大多都能说通说理,不像三危这边,王族以及官员都有许多大老粗,使柳祁感到不适应。而那些大老粗们也都不太喜欢柳祁这样的白脸书生,更有许多瞧不起柳祁奉承奸妃、勾搭贵公子。 这天,柳祁奉承完他的奸妃,便回去勾搭他的贵公子。贵公子魏略总劝柳祁和他同住,只说二人十天有九天都是在一起睡的,这样来来往往,还不如同居愉快。柳祁也在考虑这个可能性。他不介意和魏略长久相处,可又总觉得保持点距离会更安全舒心。 柳祁刚进了房门,便见屏风上挂着一件簇新的官服。那柳祁看着便想起上一件官服是怎么被弄脏的了。原是他们在三危头回同床,那魏略激动过头了,将柳祁的旧官服弄坏。柳祁好一阵指责他。此时,魏略从屏风后转出,笑盈盈地说:“我说了赔你,就是赔你的。你看,这是不是新的一样?”柳祁笑着抚摸那官服上的丝线,说道:“什么‘新的一样’?明明就是新的。”魏略却道:“倒是瞒不过你。是王宫织造赶出来的新衣。”柳祁原本还愁着找什么由头弄件新的,如今见魏略一早摆平了,又道:“唉,还是您剑家少爷面子大!还能叫王宫织造给您赶制官服啊。”魏略却道:“却不是我的面子大,是我托敖欢办的。”柳祁抚摸着新衣的手默默垂下,便慢慢转过身去,在一把圈椅上坐下,又说:“他倒乐意帮我这个忙啊?”魏略无奈叹气:“我也不懂你们为何闹得那样僵?我跟他提这事的时候,他的脸色倒是和你一样的。”柳祁便道:“我的脸色怎么了?”魏略便道:“还能怎样?我不过叫他给我弄件衣裳,倒像我叫他去吃屎一样。” 柳祁悻然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脸也是吃了屎一样了?”魏略无奈笑笑,又在柳祁身边坐下,说道:“你们两个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可别叫我为难吧!”柳祁一手托腮,颇为疲惫地说道:“还说呢!今天大王子和罪妃才提起这茬!”魏略也料到罪妃迟早有要求,便说:“其实咱们何必这么为难?我这些天也入朝了,罪妃虽然不曾照面,但大王子还是打过交道的。你和他不是一路人,你怎么跟他做事呢?我看还是敖欢更胜一筹。”柳祁无力一笑:“敖欢更胜他一百筹又有什么用?他看不起我,难道敖欢就看得起我了?”魏略却苦笑了,说:“我又跟剑骏打听过了。我说是你的错,果然就是。”柳祁直起身来:“什么?他说什么了?”魏略便道:“他跟我说了,你要求典礼的官,当其时原来敖欢也替你在求这个。原本因罪妃的缘故多有障碍。那敖欢千辛万苦弄到了委任状,才知道原来你早就参合了,且还连通着罪妃一气的算计他。他自然气恼,这才跟你翻脸的。”柳祁从不知道有这个缘故,如今一听,似晴天霹雳一样,轰得他三魂丢了七魄,一时竟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42章 魏略见他这样,深深叹了口气,说:“你果然不知道啊?”柳祁这才回过神来,虽然自悔不已,但又不肯表现出来,只故作淡定地说:“他从不跟我说过,我又怎么能知道?”魏略便道:“既然这事有阻力,他大概也不好太早和你说,只想着办成了才告诉你吧。”柳祁听着,心里更不痛快了:“我承认,这事是我不地道。可若真的如此,也就更加无可挽回。因为是我背信弃义,他从此就要记恨我了。”魏略却道:“我看他倒不曾十分记恨你。”柳祁苦笑道:“他不记恨我?那怎么你让他给我弄件衣服,他也似吃了屎一样?”魏略见他揪住这个比喻不放,也是笑笑:“你是官员,他是王子,这是君臣之别,你是典礼,他是新郎,这是主从之别。可你过得还算顺遂,可见他不曾真正为难你。”柳祁嘴硬答道:“他自然有为难我,但都是我挡回去了。且我上头还有个娘娘,他也不能认真对付我。”魏略无奈摇头。 柳祁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但内头是真正心乱如麻,便揽住魏略的肩头,凑过嘴去亲他。魏略自然不拒绝他的殷勤,低头就吻住柳祁的双唇。二人趁势就在房内亲热了一番。过后,魏略要叫柳祁用饭,柳祁却推说累了,要先歇着。魏略无奈,只吻了吻柳祁的额头,叫他好睡,便先去用餐。柳祁侧躺在床上,思绪翻涌。又想怎么那敖欢真的用心帮他求官了,且敖欢又怎么恰好求的这个?可见敖欢竟然猜到柳祁心里想做典礼官。可为何敖欢又不说,还做出那样轻浮的动静来? 柳祁想着想着,就睡迷了眼。半梦半醒间,感到枕边有动静,带着一股熟悉的酒味。他又迷迷瞪瞪地揽过去,魏略便回过身来抱他,问道:“饿不饿?”听见这个声音,柳祁猛然惊醒。原来他刚刚揽过去,竟是以为对方是敖欢,听见魏略的声音,便一下子吓到了。那柳祁又庆幸自己并未喊出敖欢的名字,不然那该是什么场景,真是不可想象。 魏略又笑问:“怎么了?一脸傻样,做噩梦了?”那柳祁不答这句话,故意板起脸来,冷哼一声:“你去哪儿了,这样晚才回,还一身的酒气?”魏略便道:“我看你一早就睡,很没意思,又想起敖欢家的酿酒,就去找他吃酒了。”柳祁这才想到,怪不得魏略身上一阵敖欢身上常带有的酒味。柳祁便道:“那你上他家去了?”魏略便道:“是啊。我还看见马娘子了。她还埋怨这回狩猎要一起随行,她实际不大喜欢伴驾。只是现在她要封夫人了,喜事将近,大王发话说这狩猎也不能落下她。” 三危王族出行,倒不似天家皇族出行。天家出动,若是带着这么多女眷和公子,必然是车声辘辘,一行锦绣旌旗蔽空。三危王族出行,虽然王子王女甚多,连妃嫔也跟随,却没那么多车轮转动,倒是马蹄声声响彻林间,远远看着,都是红尘滚滚。 尚幸柳祁出身武将世家,身子虽不如从前,但骑术还是颇为精湛的,并不输三危这些经常策马的贵族。他跟在后头,看着前面一堆有头有脸的已婚女眷骑着马,这在中原倒是很少见的。剑夫人与马娘子各自骑着自己的马,并排走着,似在悄悄的说着什么话,彼此交头接耳,说着说着,两位贵妇的颈脖又默默往后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柳祁的脸,总使柳祁疑心自己是她俩话题的焦点。 柳祁又想,马娘子该不会知道自己和敖欢的事吧?她可不会跟剑夫人说吧? 然而柳祁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这剑夫人为了魏略,剑指丈夫、孤身远行。她爱子如此,知道自己儿子勾搭上一个这么臭不要脸的东西,肯定要来剁他狗头了,怎么还能那么镇静。 可他又不曾想到,这剑夫人找到魏略、听说魏略的经历后,就已经知道魏略的意中人是个臭不要脸的东西了。她哭也哭过,劝也劝过,也扬言了要砍他狗头,都没个屁用,略儿这孩子跟吃了迷药一样,就被那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弄得五迷三道的。她想着,儿子活着就好了,旁的事她都可以不计较。况且她也不曾想自己的儿子历经坎坷,还长成那样聪慧有才、英俊潇洒、斯文有礼,就是一个眼瞎心盲的毛病,还算可以忍受了。 马娘子隐约知道敖欢曾和柳祁有暧昧,但也没掌握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故她只是问那剑夫人:“我倒经常听说了,你那宝贝儿子经常和那个中原来的典礼官混在一块儿。你倒知道不知道?”剑夫人闻言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最心疼略儿。其实他高兴就好,我管他做什么。”那马娘子并不知道那么多的前因后果,只嗤了一声,却说:“要他只是个中原来的读书人就罢了。可我看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啊。”剑夫人便道:“我大概知道。”那马娘子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柳祁也是如芒在背的,但这点烦恼还是很快被忙碌的行程给挤走了。到了猎场,柳祁也该去料理许多繁琐的事务。他看着敖欢、敖况还有魏略等人逍遥自在,吃喝玩乐就等着别人伺候,心里也难免有些不甘。他亦早已习惯了这种不甘。正是这种不甘一直鞭策着他不断的向上爬。尽管他时常摔下来,有时还摔得连命都要没了,可他从未想过放弃。可算是执迷了。 柳祁慢慢地走进了罪妃的帐篷,见罪妃穿着一身戎装,脸上薄施脂粉,颇为飒爽美丽。柳祁却无心欣赏美人,只又想起驻颜丹来,心中一阵烦恼。罪妃见柳祁一脸愁容的,便一撇嘴,笑道:“每回见你都是一脸苦瓜样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柳祁忙堆笑说:“哪能呢。就是之前来时准备不及牛羊肉类,听说是大王子提走了。现在又找了新的,好不容易的,大王子居然又来问我要。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把牺牲给了大王子当然无事,但这边是典礼司用来办两场大事的肉,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做主的。”罪妃听了,并不很在意,只说:“哪里来的两场啊?”柳祁便道:“一场是狩猎开头的祭天,还有一场……可不是大王说了,打算在这儿把册封马娘子的礼给办了么!”罪妃冷笑一声,却说:“忙什么呢?等册封礼真的要办了再说呗!凡事也该分个先后。”柳祁无奈劝道:“可这个……膳房也跟着呢,大王子哪里需要这么多的肉?”罪妃却道:“他是大王子,他要什么不能有?”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3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之前大王子提走肉类,柳祁都没太在意,现在大王子又要,柳祁感觉有些疑惑,也并未先找罪妃,却是先去找了亲近的就九王子敖况。他在敖况那儿了解到,大王子自己有运肉类过来,途中管理不善给弄坏了,才打典礼司的肉的主意。柳祁想了想,才去找了罪妃,听着罪妃的言语,柳祁福至心灵,倒是一下想明白了,脚步又加紧起来。 第43章 那马娘子快要被封为贵妃了,大家都禁不住地去奉承她。她平日从不参加这些王族活动的,现在也不得不应付一下,也是为了自己儿子的脸面。那敖欢倒笑着说马娘子:“从没有你这样的,有富贵也不想要!”那马娘子却说:“我福薄,受不起。还给个天家公主我做媳妇儿,这个婆婆可真难当了。”敖欢略劝了两句,跟马娘子说了说笑,却也该离开,去与一众王公贵族练习骑射了。 那马娘子仍在帐篷来坐着。可她是个有王府不住要住马场的女人,哪里能坐得住?不过坐了半天,她就颇想活动筋骨,出了帐篷,便叫侍女牵来她的爱马。她策马往外奔去。主区是让男士骑射的,故她只能往后山奔驰。她骑术精湛,爱马又是难得的良驹,兴致来了,撒开的跑去,侍从们也无法赶上她。只能看着她远去。她一骑绝尘的跑入后山,听得清风两耳喧嚣,正在兴头上,却忽然马蹄凌乱起来,胯下的爱驹竟有受惊之色。马娘子一边安抚爱驹,又一边环视四周,却见四下无人,林荫中有阴影暗动,森然不可测,那马娘子心里竟也有些发怵了。她的心一下一下的快速跳动了起来,却见林中跳出一道道阴影,在阳光中射出,却见竟是几匹油光水滑、健壮无比的狼,目中俱露出凶光。 马娘子心都凉了,平日她也算是一个胆儿大的,但此刻被几匹狼围住,任是老虎也要发怵的,更何况是她一个独身女子。看着群狼步步逼近,那危机感也越发的扩大,倒是这样,让她的心思又重新清明起来。她摸上马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羊皮袋。那个沉甸甸的羊皮袋里放着的是她平日惯用的武器。她明知双拳难敌四手,凭着她那三流的刀法也未必能够自保,可引颈就死也不是她三危儿女的风格。若她真的要命丧狼牙,也要拖一两头畜生给她陪葬! 她一咬牙,便探手伸进了皮袋,此刻却是一惊,摸进去却没摸到平日惯用的双刀,那皮袋也比以往空了许多,她脸色陡然大变,心也凉了半截,这显然是一个陷阱! 她原该想到,这儿可是王家狩猎之地,就算不是猎场,是后山,也不会存在这等野兽的。分明是有人要设计杀她。她怆然无限,只道自己一生也算是安分守己。被大王临幸,不是她自己要求的,生了孩子,她也没为儿子争取过什么。她如此不慕名利,却还是要死在权力的斗争之中。 那马娘子未来得及自叹,一头狼已猛地扑将过来。却见那狼扑到半空,姿态极为矫捷,却在最高处忽然倒下,身上一插上一箭了,一阵马蹄声传来,飞箭如雨,惊散那一群狼。马娘子愣在原地,犹自心慌,抬起头来,却见几个穿典礼官服的人骑着马围了上来,又跳下马来给马娘子致礼。那马娘子看为首的人就是柳祁,不觉讶然。 罪妃、大王子得知柳祁将马娘子救了,气得一佛升天。原来那罪妃得知马娘子要大封之后,颇为不忿,那大王子更加忧心会危及自己的地位,两个人一商量,合计借着狩猎之机谋杀马娘子。故大王子命人捕捉了几头狼,先养着。因为耗费的肉食不少,他又怕叫人知道,便不在外头去买。不想却叫柳祁留心了。柳祁见大王子居然要那么多牲畜的生肉,那罪妃又表现得好像这生肉是必要的,适才言谈中隐约表示出马娘子的册封仪式不会举办。那柳祁心中马上有不安的揣测,便去寻人了。 帐篷内,那大王子气愤的很,简直要动手打柳祁了。柳祁又辩解道:“我确实是因为走失了一头羊,才上山去找的。怎知就撞见这一幕了?若只是我一个人撞见便罢了,偏偏我是带着一行人去的,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掉头就走吧?唉,若王子一早告诉我,我也不至于这样啊!”大王子气得很,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还埋怨上本王了!”罪妃也是无力得很,但也只能稳住,只说:“好了、好了!现在说也没用了!赶紧把事情撇干净!其他的以后再说!”大王子却冷笑:“撇是撇得干净的,狼也跑了,人也活着。还能拿我们怎么着?” 罪妃便又去马娘子那儿表示慰问。彼时敖欢也在,看见罪妃,表面上的态度也客气得很。三人虚伪地寒暄了一番后,那罪妃便告辞了。那马娘子坐在床上,又对敖欢说道:“这件事我看八成和她有干系。”敖欢笑了笑,眼神却阴冷得很。那马娘子又说:“只是柳祁不是他们的人么,怎么又来救我?还是他真是恰好路过,不得不出手?”敖欢眼中的阴冷散去,嘴角露出一抹笑:“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马娘子思忖了一下,又说:“我看柳祁肯救我,又和略儿很熟稔的样子,想必也是友不是敌吧?”敖欢却仍是那一句:“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敖欢看望过马娘子,看她委实没有大碍,便也放心不少,出了帐篷,见剑骏已走了上来,报告说罪妃那边撒手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把柄。那敖欢却道:“这次倒是我大意了。她在虞族那边也干过不少谋害宠妃的事,我都不曾想她敢在三危故技重施,还联合着大王子。真是可气!”想到最敬爱的母亲险些葬身荒林,敖欢也是一阵难言的悲怆与无力。他像是一个装着漆黑墨水的漂亮瓷瓶。总在外头表现出光亮鲜艳的气质,可内头都是黑森森的。这件事又使他内里阴暗的颜色更加深了。 剑骏算是比较懂敖欢的人,知道这件事一定给敖欢带来创伤了,他又知道敖欢不接受任何的安慰,故剑骏只撇开这个话头,说:“柳祁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敖欢还是那一句:“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剑骏点了点头:“他那样狡猾,谁能信得过呢?”敖欢笑了笑,说:“他还尚未说什么要投诚的话呢,咱们就考虑起他忠诚的问题来,会不会太自作多情?”剑骏无奈说道:“是,说不定他就真的是找走失的羊,恰好碰着了,背后跟着一堆人呢,总不能当没看到的。”敖欢说:“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母亲的救命恩人,大王都赏赐了,咱也该有点表示,否则就太失礼了。” 柳祁一箭救了马娘子。而狼群是如何混进后山的,倒无从考究,罪妃推了典礼司主簿出来背锅,说他管理不善。那主簿只好领罪,柳祁便捡了个便宜。大王将主簿的位置赏给了柳祁。新官上任的柳祁只在帐中躲着懒,不想见那些祝贺的人。小破烂又跑进来,那柳祁却说:“我谁也不见了。”那小破烂却笑着说:“是欢王子。”柳祁合上手中的账本,笑笑说:“那还是要见一见的。” 敖欢也没要等通传,径自走了进帐中,见柳祁斜躺在榻上,一手拿着一本账本,一手提着笔,姿态潇洒得很。柳祁抬眼看,见敖欢牵着一头羊进来了。柳祁失笑道:“这是什么?”敖欢道:“听说你们丢了一头羊,我就想着送你们一头。”柳祁抬了抬下巴,笑道:“已经找到了,不劳您费心。”那敖欢点头:“找到就好。可你救了我母亲有功,我总得有些赏才行。”柳祁听敖欢不说“有恩”而说“有功”,不言“谢”却言“赏”,心里说不上好受,却仍微笑说:“举手之劳,何须挂齿。下官可谢王子赏赐了。”敖欢站在那儿看着柳祁,柳祁坐在那儿看着敖欢,彼此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敖欢又打破了沉默:“所以你是怎么遇见母亲的?”柳祁说:“丢了一只羊……”那敖欢冷笑道:“你们那儿根本没丢羊!”敖欢牵着的那头羊也似附和一样气势汹汹地“咩”了一声。柳祁便等那头羊缓慢地咩完了,才慢慢开口:“我这不是搞错了嘛。”敖欢却道:“你这样精细的人,也能搞错?”柳祁便说:“可不是。我记岔了。我老惦记着有十头羊,倒忘了后来送了羊给大王子,便以为走丢了羊。”敖欢听出了玄机,挑眉说:“大王子借羊做什么?”柳祁笑笑:“那我哪里能知道?” 敖欢正要说点什么,却又听见小破烂在外头特别大声地说了一句:“略少爷万安!”柳祁和敖欢明明清清白白地聊着,却不知怎的,莫名有一种别样的尴尬。那魏略走了进来,见敖欢也在,便笑了,说:“你也在啊?”语气似是十分愉快和欢迎。那柳祁站起身来,笑道:“他来赏我的,你呢?”魏略将敖欢视为好友,自然没什么避嫌的,亲热地拉起柳祁的手,笑道:“我来看你,还要找个由头吗?”柳祁默默一笑,并不言语。魏略将目光移到敖欢脸上,发现敖欢脸上又露出了那熟悉的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第44章 魏略却说:“现在祁儿也算是以行动证明自己了,将功补过,你就饶了他之前的错误吧。”敖欢还没说什么,柳祁倒不悦起来:“我是犯了什么错误了,我竟然不知道。你跟我说说,我也好跟王子跪地求饶,不必你来教他饶我!”魏略和敖欢闻言俱是一怔。他们原以为柳祁救马娘子,乃是投诚之举,却不想柳祁又倔强起来,也不知他心里什么主意。 可就是柳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主意。 柳祁原就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可偏偏在敖欢面前就是不肯服软的。敖欢天潢贵胄,打小就硬气得很,他又认为是柳祁反复背叛在先,自然也不会跟柳祁去服软。故两人竟僵在那儿。那柳祁知道马娘子可能有危险的时候,没有多想就前去救援,竟不是先想着可以在敖欢面前获得什么筹码。 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他对马娘子见死不救,敖欢会记恨他一生。 他害怕了。 所以他去救了马娘子,没想过什么后果,也没想过什么回报。 他想到的就是不能让敖欢真正恨他。 当柳祁冷静下来后,却被自己的这个意识给吓怕了。他反而因此更不敢靠近敖欢。 所以,柳祁往魏略身边靠得更近。魏略倒很享受柳祁的亲近,并未深究原因,只伸手揽住柳祁的腰,像是哄孩子一样地用温柔的语气说:“倒不是那些狼把你也吓着了吧?”柳祁嗤笑道:“明明是它们给我吓跑了。你倒真会说话。”魏略仍笑了。那敖欢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牵着的那头羊又咩了一声,吸引了那对情侣的注意。那魏略说:“你怎么牵着一头羊呢?”敖欢答道:“送给柳主簿做贺礼的。”魏略听见“柳主簿”这个称呼,不觉笑了:“呵,你现在倒是主簿大人了,我还没拜见,实在失礼!”柳祁咯咯地笑着,没有说话。 敖欢觉得奇异了,他现在观察着,魏略对柳祁进行了好几次言语上的调侃,那柳祁都没有反击,只是笑着不说话。柳祁和敖欢相处,总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其实敖欢亦然。二人总想着如何用言语的推拉占据高地。对着魏略,柳祁想笑就笑,不想说话就不说话,爱理会就理会,不爱搭理了就别过脸去看别处。 敖欢略坐了一会儿,满脸都是不掩饰的不自在。到底他和魏略也是老熟人了,摆个脸也没什么的。魏略并不恼怒,只跟他说了两句客气话,敖欢也淡淡应和了一下就走了。柳祁见他们气氛尴尬,也不说话,等敖欢走了,柳祁才问魏略:“你们私下也是这样尴尬的吗?”魏略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只有搭上你才尴尬的。”柳祁脸色微变,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他也真是,管天管地,还管你和谁交朋友了?”魏略笑道:“我知道他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和你在一处。”柳祁冷笑:“我当然知道,他心里眼里都瞧不上我。”魏略却握住柳祁的手,柔声说道:“我只望你快点想明白。敖欢心胸其实也不狭窄,你又救了马娘子,你只消好好和他说明白,之前的事当然就一笔勾销了。”柳祁心中无名火起,但又无处可发,只说:“就算我有好好说话的意思,他又哪里有好好听人讲话的意思了?刚刚你也一直看到了,就算你在呢,他也是眼角都不肯认真瞅我一下的,更别说你不在的时候,他是何等气焰了。”魏略也不好深劝,便搁下了这个话头。 那柳祁与魏略卿卿我我一番,但仍得回去干活。那柳祁回了罪妃帐篷里,见罪妃余怒未消,便忙上前逢迎。那罪妃看见柳祁就生气,可现有了魏略那一层关系,倒是打不得、骂不得了,便冷笑着说:“你自忙去吧!祭祀用的猪羊都不齐全了吧?那你可得操心操心,不然马娘子册封贵妃的时候,你凑不够祭品,定的就是你的罪了。我也没本事护着你了,倒只能指望马贵妃惦记你的救命之恩,帮你美言两句。”柳祁听她这一句又酸又辣的,少不得赔上笑脸道:“娘娘这话言重了。正如娘娘所言,这册封礼办不办得成还两说呢。”罪妃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些:“这是什么意思啊?”那柳祁便说:“娘娘只消给大王进言,说马娘子无端遇袭,想必是流年不利,还是测一下吉凶为上。随行的祭司都是我们的人,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只说不吉,就算不能取消,也能推迟推迟。”其实这册封的事恐怕是无法取消的,可是柳祁无法凑齐祭品,又想取信罪妃,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拖延马娘子册封的日子。 罪妃听了柳祁的献计,脸色稍霁,夸了他两句,便去实行了。果然马娘子的册封仪式便要推到狩猎之后。敖欢也没什么言语。倒是剑骏说这事能看出来,罪妃是个毒妇,还是个不屈不挠的毒妇,真是很难搞。那敖欢却道:“她就算再毒,也是一个无子无女的罪妇。只是她搭上了大王子,显得厉害许多了。” 大王子冲动易怒,看起来没什么头脑,但年纪比敖欢大,经验多,又早早就参与朝政,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他在罪妃的煽动和调教下,也学得了些阴毒的想法,并将其付诸实行。狩猎过后,一件大事发生,直接影响了敖欢的婚事了。那剑骏向来四平八稳的,闻言也是大惊失色,赶紧带着消息从驿站跑到了敖欢府上,满头大汗地跟敖欢报告。那敖欢和剑骏相处多年,见剑骏的表情,便知道真的是大事发生了,忙问道:“怎么了?”剑骏便道:“这可真是不妙了,剑略少爷收到了柳离送来的密信了。”敖欢便道:“什么大事发生了?”那剑骏便道:“恐怕这事儿也快要传到官家驿站了。但咱们早一步知道也好。恐怕很快官府就能知晓,那柳思受了勾`引,与一个送亲的侍卫私奔了!”敖欢一听,也是脸色大变。他也不气恼那个素未谋面的新娘逃跑,可他十分介意自己娶不着天家公主。他最近事事压对手一头,多少仗着那和亲的优势啊! 那敖欢思前想后,却道:“这可奇了怪了,送亲仪仗也不简单,且这儿对他们来说人生地不熟的,柳思一介女流,和一个普通的侍卫,如何能够私奔?”剑骏便说:“柳离也觉得有蹊跷,所以才写了密信给剑略少爷。他最信任剑略少爷,因此说出了自己想猜测。那个侍卫是咱们三危的人,说不定是故意勾`引柳思的。” 这倒不是柳离发散思维太严重想岔了,而是真有其事。大王子借用职权之便,安插了个年轻帅靓正口甜舌滑美男子到迎亲队伍之中。那柳思一生在那中原皇宫长大,没见过几个男的,一时就被迷惑住了。柳离对柳思的异样也是看在眼里的,且也有劝告她不要和侍卫过分亲近。柳思怀春少女,哪里肯听,嘴上只应和两句。那柳离又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担忧,怕影响柳思的声誉。没想到一天晚上,柳思就和那侍卫消失了。 柳离马上写信告知魏略。公主消失固然是大事,却不知怎的,敖欢沉吟半晌,心里想的却是:“这事是先告诉剑略知道的,那柳祁也该知道了吧?” 柳祁果然是知道了,手里还攒着那封柳离亲笔的信柳祁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之后又逐字逐句的重看了好几十遍,看得柳祁双眼昏花。那魏略知道柳祁虽然有冷酷自私的一面,也并非一个称职的父亲,只是心里到底记挂这双儿女,如今想必并不好受。那魏略又扶住柳祁的肩,说道:“你别怕。这三危才多大?那女儿又能跑多远?兵多将多的,不消几天,准找着了。天家、三危都是要面子的,不会声张的,只当没事发生就是了。”听了魏略这话,柳祁猛地吓出一身冷汗,一言不发,立即更衣,匆匆入了王宫,前往拜见罪妃。 那罪妃原在宫里吃着特产葡萄,那大王子也在,正笑着说什么风趣的话。柳祁前来拜见,大王子素日从不给柳祁好脸的,想必是人逢喜事,脸也没那么臭了。那柳祁一张脸煞白得很,似个鬼一样,脸上却堆着欣悦的笑颜,显得颇为诡异。那罪妃见状,说道:“你怎么回事啊?”柳祁却道:“真是恭喜娘娘、恭喜王子。下官知悉了一个消息,特来报喜的。”罪妃微笑道:“什么喜事?说来听听。”那柳祁努力提高声调,使自己的语音听起来昂扬快乐:“剑略少爷那儿得了信儿,说天家公主私奔了,岂不是大喜事!”罪妃微微有些讶异,倒是大王子先跳起来,笑道:“哈哈哈!这剑略的消息居然这么灵通,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他啊!”柳祁听了这话,一颗心就向下沉了:“哦?原来王子和娘娘一早就知道了?唉,还亏得我屁颠屁颠的进宫报喜呢。”那罪妃却微笑道:“你也很有心,很难得了。”罪妃打量了一下柳祁,见柳祁不但脸色发青,且嘴唇发白,似有病态,便问道:“你的脸色倒不太好,不是身体不舒服吧?”柳祁忙道:“只是最近有些忙,又染了风寒,不碍事的。”大王子冷笑一声:“呿,真是娇弱。”那柳祁撑起一个笑:“真是我的身体也是微不足道的。还是天家公主的下落比较要紧啊。”大王子却道:“这个倒不劳你挂心了。咱们都处理好了。”柳祁一颗心骤然冷成了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朝他涌来,致使他双膝发软、牙关打颤。他以为下一刻他将倒下,眼前又隐约浮现出柳思的模样来。他又如何能知道柳思的模样呢?都说柳思是大美人了,可提起柳思,柳祁脑中浮现的还是那个娇小漂亮的娃娃。 第45章 待柳祁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膝盖疼得很,原来他竟真的软倒在地了,那一张脸更是惨白至极,罪妃和大王子都站起来了,一脸探究地看着他。罪妃说道:“看来你这风寒不轻啊,还是回去将养两天吧。告两天病假,不必去内廷报了,我这边给你准了。”那柳祁颤悠悠地说:“谢娘娘恩恤……”大王子却道:“看着就晦气,怎么去猎场吹两天风躺两天帐篷就这样了,真是比公主还娇弱啊。快下去吧。”那柳祁却提着一口气,怀着零星的希望,说道:“我还有一句话,说完就退下。”罪妃便道:“你说。”那柳祁便眨着湿润的眼睛,说:“三危地方不大,边关那儿布防又多,恐怕很快就能知道天家公主的踪迹了。这事关天家皇室和三危王室的脸面,恐怕还是大事化小,咱们还须先下手为强……”那大王子笑道:“你放心!”那柳祁闻言,心脏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又软倒在地了。 柳思在私奔的那一晚,就已经死了。既然是那侍卫带走的她,恐怕她死的时候也没什么尊严和体面。 柳祁早该想到。柳祁想着,换着自己是罪妃,也一定会这么做。柳思不能活。但他心里又存在一点希冀,想着会不会罪妃百密一疏,那大王子又无此深谋远虑,便有柳思一线生机。可他如今这么一试探,便从大王子的反应之中明白,柳思私奔乃是他俩设计,柳思之死也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罪妃一早听说柳祁身体不好,便不疑心,只劝他回去歇息。那柳祁却忽地抬起头来。谁也不知道柳祁在刚刚那一瞬间经历了什么,却见他又站直了身体,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像是一朵弯着腰的花,那枯萎得绵软的茎秆忽然挺直,枯黄的地方变得绿郁郁。罪妃惊讶于柳祁的变化,说道:“你又好了?”那柳祁淡淡答道:“我体弱久病。也总是这样,挺一挺就过去了。” 挺一挺就过去,这算得上是柳祁的生活哲学。 魏略原本有些担心柳祁,可他看到的柳祁,确实平静自然的,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以至于魏略满腹体己话竟也没个说的由头。 柳思暴毙的消息一传入三危王城,敖欢就立即换上丧服,要为柳思服丧。并且他即日就入朝,要求三危为柳思立碑,承认柳思和亲公主、三危王妃的身份。柳思无论死活,只要是三危王妃,那就等于敖欢当上天家驸马。以敖欢的身份,是找不着比这个更好的亲家了。故敖欢穿着早就备好了的丧服,拄杖入朝,一脸悲色的恳求父王成全柳思的各种体面。看着敖欢哭得泪眼朦胧,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他多爱这位公主。大王子在一旁看着也是惊呆了,没想到敖欢脸皮这么厚、演技这么强。三危大王想着这事儿也没坏处,还能表示对天家的诚心尊重,也不顾忌自家孩子戴绿帽了,答应了这一波操作,让这儿子还没拜堂就当上了鳏夫。还是有点绿的那种。 既然柳思是王妃了,又要将她风光大葬,这王城自然也都缟素,看着似下雪了一般,银装素裹。柳祁的府上也很用心地挂上素色的绸带,且和一般人家外头做做样子不同,柳宅连内屋的牌匾上都挂上了纯黑、纯白的绸花。不仅他的衣着,连同出入的轿子也都换上了素绸。下人们都说柳祁这礼数做得太足,显得不怕忌讳了。然而,柳祁的脸上又无甚哀色,依旧风平浪静,波澜不兴。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4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在国丧期间,妓院不得营业。但这也是面头上的事情,那些浪客还能真为了一个别人家的媳妇死了就不逛窑子?只是改在一些庵堂里,妓`女打扮成尼姑,小官妆扮为道士,依旧接客逢迎。柳祁以往遇上这等应酬,都很少去,现在反而不大会拒绝。这天小破烂又说:“那大王子等人又请您去那个风月庵了。他们去得那样勤,倒也不怕肾亏。”柳祁嗤地笑了一声,又说:“哪里学来这些混话?”小破烂又说道:“您现在也去那些地儿了,若叫剑少爷知道了,可怎么好?” 这剑少爷,自然就是魏略。这魏略最近离开了王城,奉命前去接应柳离了。小破烂心里真实的想法就是:那柳祁平日还是想去那些风月地的,只是碍于剑略在家。现在剑略出了远门,柳祁就暴露本性了。其实看着柳祁的床伴从敖欢换成了魏略,这魏略还傻子一样啥也不知道,小破烂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数的。 在小破烂心中,柳祁就是个喜好纵欲偷腥的男人。 但这也不妨碍柳祁在小破烂心中大哥的地位。哪个大哥不风流呢?是吧!他是当人家小弟的,又不是当人家老婆,还管得着人家下半身的事吗? 不仅不管,小破烂还有意识地帮柳祁遮掩。 柳祁其实也知道小破烂的想法,只是笑笑,说:“我虽然去那些庵堂,但只是饮酒应和,又不过夜。剑少爷知道了也不怕。”小破烂连连点头。 因为敖欢的请求,妓院不得营业,大王子心里万般不爽,只说他死了个老婆,我连窑子都不能逛了!只是堂堂一个王子,想逛窑子哪能逛不上的?故很快有人介绍大王子去风月庵了。大王子看着那些风骚的妓人换上朴素的妆扮,觉得分外新鲜刺激,便又来玩儿了,还叫上了他党羽中的人。柳祁知道大王子心胸狭窄,不能一直拒绝,便也去了。这柳祁从少年时逛遍各式窑子,可谓京城首屈一指的窑哥,故柳祁也算是吃得开,应酬上一点不失礼,也算是让大王子对他多了些许好感。 柳祁以前对大王子只是尽面子上的尊重,应酬很少去,现在多了逢迎,显得分外忠诚体贴。大王子也觉得柳祁越来越顺眼的,既然不能一起扛枪,但能够一起嫖娼,也是能让情谊变得更深厚的。他对柳祁倒是越发的信任。 轿子已经备好,柳祁正打算出门,又听见下人来汇报:“敖欢王子又来了。”柳祁一脸不耐地说:“不是说不见么?”那下人又说道:“这次说是有重要的消息。”柳祁听了,仍不改脸色,说道:“我是不会见他的。以后不必再回了。”下人便恭敬地退下。小破烂总觉得很疑惑,不明白柳祁为何和敖欢弄得那样势成水火。 敖欢依旧吃了闭门羹,脸色倒很自如,听到了下人的答复就离开。剑骏跟在后头,只说:“您比这三顾茅庐还三顾了。也不知图什么?”敖欢却道:“他不见我是对的。不要抱怨。”剑骏却说:“若果您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跟他说,他又摆谱不肯见,那耽误了大事怎么办?”敖欢却道:“我们都知道,如果真有什么大事,我才不会找人通传。直接就杀进去了,没人能够拦得住我。” 自柳思出事以来,敖欢就颇为频繁地来找柳祁,理由很简单,也很无聊。他就是想看看柳祁过得怎么样,也想着为柳祁送上一点慰问。可是柳祁从不领情。有时工作场合上碰见,二人当然要说话的,但也是公事公办,不能提到内心的情绪。敖欢原想私底下找柳祁,柳祁却总避而不见。这敖欢经常上柳宅求见的事,也没瞒住人,大家也都知道敖欢经常想见柳祁,柳祁却一次也不见他。 剑骏有些不愉快地说道:“柳祁不给面子就算了,还让人到处说您求见,他不肯见,显得他多高贵一样!”敖欢便答道:“他既然要树立这个高贵的形象,好在罪妃、大王子面前显眼,那咱们就成全他吧。反正也不损失什么。”剑骏闻言冷笑道:“王子以前还说再也不理会他了,现在倒不像是这么一回事。”敖欢笑笑,说:“他现在是我的救母恩人,怎么能一样?”那剑骏倒是一句反驳都没得说了。 长长的巷子,因为要为车马而设,变得宽阔,柳祁的素轿从侧门抬出,在这巷子里稳稳地前进着。为了通风,轿窗是打开着的,敖欢在侧旁可以看到轿子里的人面。柳祁的脸上带着固有的骄矜,乌黑的瞳仁似带了点颓唐的深灰,却又被一闪而过的锐利所割裂。 剑骏低声说:“总说他身体不好,可我看他精神劲头挺足的。”敖欢闻言笑了:“可不是。” 柳祁从无颓唐的时候,他不允许自己懒怠,就算是死了爹死了娘,他都没有给自己放假。他从轿子上下来,脸色素白的,但眼神还是颇具睛彩。大王子等人见了他,都笑了,又说:“听说那敖欢老是找你啊,你怎么都不见他,要不给他个面子!”柳祁心想:“我要给他面子了,你这个心胸狭窄的傻饼又不知道怎么想我!”那柳祁却笑:“我给他面子做什么?”大王子又问:“他老找你干嘛呢?”那柳祁答道:“没干嘛,嘴上说是为了答谢我救了他老母,事实上,谁知道呢!”大王子拍着大腿,说:“我看他一定是为了拉拢你!”柳祁笑了:“大王子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有这个脸面?”大王子却说:“你这人也算有点本事,而且剑略对你死心塌地的,他肯定是为了剑家要和你好的。”柳祁摇头笑道:“那我都是沾光了。” 第46章 满场的人又吃吃喝喝起来,各人怀里都抱着妓人,柳祁也不好端着,须知柳下惠在一群西门庆中绝对是会被排挤孤立的。还记得他们头回来的时候,老鸨拉来一群美女,那柳祁尴尬地说自己爱好男。那大王子拍着大腿笑着说:“这个大家都知道!而且座上也有几个你的同好!总不能只有女人的。”说着,见老鸨又带来一溜的美少年。座上几个同好便挑了新鲜的少年抱住荼毒。那柳祁原本也是爱美少年的,如今可能年纪上去了,居然改了口味,对着这些少年没什么趣味,但为了应付这个场合,只能勉为其难挑两个。那老鸨何等精明,一看就知道柳祁对这些嫩口鲜肉没胃口,便又带上来七八个品相各异的魄力青年,有斯文的,有雄武的,有清雅的,有深沉的,与那些嫩口少年不同,都是些有气质、有锤炼的男子。柳祁果然提起了些兴致,却一眼相中了旁边立着的抱琴的琴师。 那老鸨又笑了,说柳祁好眼力,又说这个琴师卖艺不卖身。柳祁心里冷笑:“进了这个腌臜地,还能卖艺不卖身?骗鬼!”但是柳祁还没开口,大王子就笑道:“咱们柳主簿也是买艺不买身的,他家里可有个正经的主儿了。”柳祁知道大王子指的是魏略,便笑笑。曾几何时,柳祁将魏略养在后院,在外头爱睡那个小官就睡哪个小官,魏略心里知道也不能说。现在呢,他就是在外头喝酒,也有几十双眼盯着他这个“剑少爷的男人”。 那琴师脸上都是妖异之相,眉眼上挑,线条尖细,一张红颜脸,身形却颇为高挑,肩宽腰窄,穿着素衣,一举一动都颇为考究,行动时素色的下摆飘动似凌波。因相貌单薄,与艳丽繁华无缘,又这等打扮,比起风月地的一众繁花,他更似青苔新叶,有早春的生机,却又有早春的冷意。这样的品貌当然不入大王子此等粗人的眼,但是柳祁偏偏喜欢这个调调。 柳祁和他说了几句话,感觉言谈也相契,更喜这琴师也是中原人士,说话很是投缘。一切都很好,除了是那琴师皮肤比较黑之外,一切都似是为了柳祁的喜好而量身定做的。 可是这琴师卖艺不卖身,那柳祁又是“剑少爷的男人”,也只能暧昧暧昧,不能干点什么。 柳祁自重生以来,身体一刻不能自主。原本为常无灵所掌控,被日日蹂躏,好不容易杀出血路,却又落入敖欢手中,也是玩物一般的。也算是他吐气扬眉了一回,离了这个王子,找了一条出路,还是不得不攀附着魏略。这每一步都在折磨着柳祁可笑而脆弱的自尊心。 在前半生,他受辱、受挫、受折磨的时候,总通过玩弄别的男人而汲取尊严感和控制感。可现在,他连这种发泄方式都被堵住了。柳祁这个人可谓是贱得慌,越是不能碰,他就越是心痒,只觉得这琴师举手投足都似逢迎勾`引——这琴师亲近他一些,那是暗送秋波;那琴师对他淡一些,他就觉得是欲擒故纵。在他看来,这只能看不能动的美男子就是呼吸的都是迷魂香。 大王子醉倒在人群之中,大家都嬉闹着,欢喜着,痴醉着,混乱着。琴师的眼神还是极为清明的,他又不吃酒,只淡淡地看着一切。柳祁有些郁闷,便独自离席了。这庵堂虽然是假修道的地儿,但还是很有样子的,亭台精致,在月色下似仙台天路,走廊外的池塘似水银泻地。柳祁倚在走廊的朱红柱子上,看着月色,思绪也渐渐清明,告诉自己要管好下半身,别为了一个妓人把大局给搞砸了。 这是理智的做法,可又让柳祁心里憋着一股气。 故他又深深地吁出一口悠长的气,似要将胸腔里的闷意悉数散尽。可他不能,当他的郁闷消尽时,压在心底的那股伤怀又冒了头。他没陪伴柳思成长,但柳思的童年还是有参与的。他抱过小小的柳思,柳思喜欢在池塘边荡秋千,那时的后院也和这个院子很像。前前后后都似有海浪,扑打在柳祁瘦弱的身体,使他一双脚无力地颤动着。 扶住柱子的手一阵无力,他又往后栽倒,倒在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里。柳祁扭过头,看到了琴师的样子。琴师看着他,说:“小心。”柳祁一时似无力得很,便任由自己靠在他的肩上,只说:“没什么,我只是醉了。”琴师便说:“那你该回去歇着。大王子醉了,你走了他不会发现。他要问起,我就说你醉得厉害,已被送回去了。”柳祁见这琴师有时好像含情脉脉,但言行却总疏冷,叫人煞费思量。那柳祁不经意似的勾住琴师的手臂,说:“你从不叫我留下,总叫我走。”琴师的眉心似有若无地动了一下,半晌只说:“你真的醉了。” 这倒是很明白的拒绝,柳祁也从不愿意显得急色,尤其是在风月地。越是在酒色的场所,柳祁越愿意装得高雅,总要显得和那些肥头大耳、威逼利诱的大官人区别开来。故柳祁站直了身体,宁愿扶着那柱子也不靠过去了,只侧着头,笑道:“那不劳您费心了,我还能喝一回。”说着,那柳祁又往前走,步态颇为蹒跚,却是装模作样的,倒是真的引得琴师前来扶着他,说:“何必再喝?你的身体也不好。”柳祁冷笑:“看来我快死了,病气都写在脸上。你才认识我多久,就知道我身体不好!” 第47章 琴师自忖冲撞了柳祁,便不说话。柳祁也懊悔无端对他发火,有失风度。那柳祁原本装着步态蹒跚,但实际上确实是真的有些不胜酒力,刚刚一阵失神,脚下没注意踩空,果然一滑,要跌倒了。琴师才将他扶住,那柳祁被琴师环住,心里不觉有些疑惑,那琴师的臂弯不似个乐师的,倒像个武人的。 柳祁轻轻眯了眯眼,眼神里露出那特有的精明,细细地打量着琴师的脸。琴师低头看着他,像是一尊雕塑,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什么破绽。二人定在那儿,风一吹,吹动他们的衣袂,说不出什么话,却又有人从角门走出来,嘿嘿一笑,说:“剑少爷家的!”柳祁浑身一震,推开了琴师,才转头看那人。 谁谁谁家的,通常是用来指代女人的。可这“剑少爷家的”,指的倒是柳祁这个已经当了官的大男人。柳祁心里不能说很舒服,但还是得应答,回头去看,却见是大王子身边很得脸的跟班九哥。九哥本是个宫奴,但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还是大王子的心腹,尾巴自然翘到天上去了。 柳祁朝他笑笑,说:“九哥啊?大王子醉得怎么样了?”那九哥笑嘻嘻地说:“大家都醉了,就你俩清醒。”柳祁但笑道:“喝得不多,待会儿还得回去。”九哥却笑道:“回去做什么?你家剑少爷不在外头么?柳主簿要是喜欢的话,在这儿过夜,又有谁敢说?”若说柳祁刚刚还有在美人怀里、清风月色中的几分旖旎,如今看见九哥的嘴脸、听着他嘴里的言语,那点柔情蜜意也是半点不剩,只有恶心和难受。那柳祁推说了醉酒难受,便请辞回家了。 柳祁这正要出门,却见门外隐约有火光。那柳祁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却见火光下有隐约寒芒。那柳祁吓得一身醉意都散了,赶紧往回跑,却又撞上了琴师。那琴师见他行色匆匆,便问道:“怎么了?”那柳祁却说:“这可坏了,有官兵来查。” 原来那点点火光,必然是多人举着火把,火光下映着寒芒,必然是有铠甲、刀剑一类,柳祁推测十有八九是官兵来扫场了。 琴师却说:“您喝醉迷了眼吧?连大王子都来这儿消遣,还有谁敢来查?”柳祁冷笑道:“说不定是欢王子呢!”那琴师见柳祁说得真切,便凝眉说道:“这样的话,您也不能逃。”柳祁却道:“什么?”那琴师便道:“大王子已醉死了,欢王子一进来肯定能将他拿住。他被拿住了,大家也被拿住了,却只有您脱身了,大家又会怎么想?”柳祁听了琴师的言语,却笑道:“你倒是很有主意的。可惜我宁愿被大王子疑心记恨,也不愿意因为嫖娼被捕。你还记得么,我是‘剑少爷家的’。这事传出去,剑少爷这脸还要不要了?”琴师闻言,神色竟然有些不自在,只是又没说什么,只默了半晌,说:“那我带你走暗道。” 这地方有暗道也不奇怪,到底是个做违法生意的。琴师带着柳祁从暗道离去。那柳祁走了,却又对琴师说:“你也不宜回去,否则将你抓了。”琴师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叫我不要回去,却也不打算带我走,我又该怎么办?”柳祁一时语塞。他确实不打算将琴师带走。无论多伤自尊,他还是得维护好自己“剑少爷家的”的身份。他现在逃跑,显然是得罪大王子了,剑少爷这边他可不能再得罪。 柳祁见着这个琴师说话有意思,行动却更有意思。琴师轻轻抚摸了柳祁的发际,似摸着猫儿一样的样子,柳祁也似忽然被抚摸的猫儿一样瞪大了眼,露出了点警惕的神色。那琴师却收回手,说:“那就再会了。”说完,琴师便转身离去。 这带队的人确实也是敖欢。敖欢不过是想要借机坑一把大王子,又他听说柳祁从不过夜,后半夜的话,应该不会抓得住柳祁,这才入夜逮人。大王子果然被拿住,说他在国丧期间光顾暗娼,真是不知检点。大王子以及一众人都被逮住,唯独柳祁没事。这可气坏了大王子,大王子喝了酒没什么理智,一生气居然将柳祁也拉扯出来了。敖欢一听,觉得大王子真是脑子有坑,但也没办法,只好叫人传召柳祁。柳祁也是一脸懵逼,没想到大王子的操作这么风骚,他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跟剑略交代。 敖欢站在那儿,一身典雅的官服,眉目如画。柳祁看着他,竟然有一刻的失神。他们好像很久单独见面了。可敖欢却仍端着公事公办的语气:“大王子说你也在那儿,是不是真的?”柳祁心中那似有若无的暖气一下散去,冷冷答道:“当然不是真的。” 除非被抓奸在床,否则没有男人会承认这种事! 敖欢却说:“那你的意思是大王子诬陷你了?”柳祁说道:“我听说大王子吃醉了,可能是弄错了吧。”敖欢点点头,说:“尽管如此,还得劳烦您多在这儿过几天了。”未等柳祁回应,敖欢便洒袖而去。那柳祁自认倒霉,被迫呆在牢房里。大概是敖欢关照过,他也没有遭到为难,狱卒对他也很客气。他住一个单间,还有一张床,狱卒亲自来给他换了干净的被褥,叫他歇息。 可这牢房的环境确实不怎么样,柳祁心里又忐忑,想着自己这回真是要命,原本想着为了不得罪剑略,宁愿得罪大王子。却不想现在大王子得罪了,剑略也得罪了,也不知道剑略勤勤恳恳出差回来,发现自家男人因为嫖娼进了局子是什么表情。 然而他也没有在里头待多久。事实上,第二天就有人来捞他了。 捞他的人出乎意料。 捞他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剑略亲妈剑夫人。剑夫人声称,她当晚和柳祁见面了,所以柳祁不可能嫖娼。一定是大王子吃醉弄错了。敖欢得到了剑夫人的证供,自然乐得放人。 嫖娼被抓,然后被男友妈妈捞出,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柳祁认为自己也算经历丰富,但此情此景,看着剑夫人,也是一脸羞愧得很,想要辩称两句,却都不知从哪里开口。剑夫人自然也没有跟他好好聊的打算,一张脸上也没好脸色。那柳祁摸了摸鼻子,腆着脸说道:“那我先回府更衣。改日必然亲自登门拜谢夫人。”剑夫人冷笑道:“改日是哪日呢?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跟我回剑府吧!也好在那儿修心养性地待几天,等着略儿回来。他必然很记挂你,一回来就看见你,自然欢喜的。”柳祁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现在也没什么拒绝的立场,便灰溜溜地跟着剑夫人上了马车。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5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这一路上,柳祁也是没脸,便没骑马,只和剑夫人同坐一架马车。马车虽然不狭窄,但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也算不上宽阔,两个人相对着,距离也挺近的,但一句话都没得好说的。空气都僵得似凝结了。这儿也没旁人,剑夫人看着柳祁的眼神也不掩饰嫌弃了,柳祁更是无地自容。 柳祁认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尴尬过。 没想到这还没完。 柳祁随着剑夫人回了剑府,将衣服换下后,便到前厅来拜谢剑夫人。却见前厅剑夫人坐在主座,神情冷淡,还有一个阶下囚,被五花大绑,正是柳祁经常光顾的那位琴师,一脸的视死如归。柳祁的脸也是刷刷的就白了。 剑夫人见柳祁来了,便扬起眉来,说:“我听说了,你最近一直和大王子去那个风月庵,不知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剑夫人也算是心直口快,一路上压着一肚子气不说话,回到家里才将心里话不拐弯地说出来。柳祁实际上不大能接受这种说话方式,更重要的是,他颇为抗拒剑夫人的质问。归根到底,他不认为剑夫人有质询他的立场。 柳祁还是没把自己当成“剑少爷家的”,那剑夫人倒先拿出了“婆婆”的样子。 但若剑夫人不是以“婆婆”自居,又怎么会在官府撒谎做伪证,将柳祁保出来? 第48章 柳祁只答道:“那不过是寻常宴会,并不是剑夫人想的那样。”剑夫人悻然说道:“你还想骗我?你当我是个无知妇人,拿这种男人应酬的借口来搪塞我!那难道等略儿回来了,你也用一样的话告诉他?也觉得他能相信?”柳祁却挺直腰杆,说:“那虽然是个风月之地,但我确实没有拈花惹草。”剑夫人冷笑,指着阶下的琴师,说道:“我倒听大王子那边的人说了,你每回都必点他伺候。在你从庵堂逃走的时候,他也一起消失了。”柳祁实在不想跟剑夫人解释,甚至肚子憋着一股气,忍不住想说“这又跟你什么关系”。可他还是不敢的,只答道:“我只点他,因为他不卖身,我也不买身,彼此一拍即合,不过应付场面而已。至于他消失,也并非我带走的。而是我发现官兵,请他带我从暗道脱离。逃离之后我与他就各奔东西了,并非您想的那个样子。”剑夫人想必也是盘问过琴师的,听了这话脸色稍缓,却道:“关于你们一起消失的事儿,你说的大概是真的。可琴师却说,你每回都点他,不是为了应付,你对他是有点意思的、他也对你有点意思。”柳祁一怔,没想到这琴师居然有这一番说辞。 琴师大概也是真心觉得柳祁对自己有点意思吧。柳祁在庵堂里对琴师也是暧昧得很,说没点意思是假的。又听见剑夫人说“他也对你有点意思”,这竟然叫柳祁有一丝惊喜。他原以为琴师对他若即若离,只是勾`引的技术,没想到还真的有点动心? 可柳祁肯定不能把这点窃喜表现出来,只弄得一脸很惊讶的样子,又赶紧撇清:“这是绝不可能的。大概是我们应付上不得不说几句体己话、窝心的言语,使他产生了误会。”柳祁说这话的时候,都没看琴师一眼,像是琴师根本不在场一样。剑夫人却冷笑一声,转向琴师问道:“你觉得是误会吗?”琴师便也冷笑:“这是只能心证,没有物证。柳主簿既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了。” 剑夫人转脸去看柳祁,见柳祁是一脸的坦然,好像很诚实的样子。那剑夫人才放下话头,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作伪证都要救你出来?”柳祁心想“一定不是因为好心善良”,答道:“剑夫人心慈。”剑夫人冷笑:“我一定不是因为好心才救你的。我是为了略儿,也为了剑家的脸。你虽然是男人,但谁不把你当成和略儿一体的人了?你做出这种事来,叫他心里怎么想,面上怎么过?”柳祁听着这话,满心的憋屈,没有话说。那剑夫人又说道:“你不能对不起略儿。”那柳祁答道:“当然。”剑夫人便说:“嘴上说说,谁不会?”那柳祁无法,只道:“我愿意证明。但这琴师说得也对,这种事只能心证了!”剑夫人冷笑说道:“你拿着那剑,去杀了这个琴师,我就信你。” 柳祁大惊,却见押着琴师的侍从已取下佩剑,递给了柳祁。柳祁却道:“杀人这事却比嫖娼严重多了!”剑夫人却冷笑:“他只是个无名无姓、无亲无靠的妓人,死了也不会有人管的。就算有人管,你是贵,他是贱,以贵杀贱,凭你的好口才才斡旋斡旋,也不过是罚把银子的事。” 柳祁看了看这剑,散发着摄人寒芒,又扭头看着那琴师,这琴师脸色也如霜冷。就算柳祁对那琴师是毫无一丝怜惜,但这一刻他却无法握起刀刃。因为柳祁胸里那团闷火在剑夫人的步步紧逼下烧得越发旺盛,好像连每一丝毛发都发着火。那柳祁眼神亮盈盈的,抬着眉只道:“杀人并非小事,我不会为了夫人一句话而杀人的。”那剑夫人冷笑着站起来,说道:“你是要护着他了?”柳祁淡然一笑,说:“实话说,剑夫人不肯信我,那就不必信我。我不至于为了取信您而杀人。这成了什么道理了?”剑夫人被这番抢白,一时怔住,却道:“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不就是不肯杀琴师吗?”柳祁凛然答道:“说来说去,我就是不在乎夫人是否信我,我只在乎剑略。如果剑略要我杀他,我一定不会迟疑。” 剑夫人红唇一撇,笑道:“这话我听听就算了。你就是打量着略儿性子好。”柳祁苦笑一下,再不应答了。剑夫人没得到柳祁的回答,似有所思,很快就走下了台阶。侍从的剑仍捧着,柳祁决意不接过,那剑夫人却走下来,将这剑拿到手中,往琴师脖子上抹。但也就是作势而已,她那剑慢慢地拂过,没伤着琴师一根头发,只是虚晃。柳祁在一旁却是看着这一切,原也是以为剑夫人要动手伤人,但也没有阻拦。这柳祁可谓冷漠如霜,站在一旁,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剑夫人这才把剑收了回去,却打量那琴师竟然也是脸色不改,似个武士一样,站得笔直,神情既严肃,又从容。剑夫人有些讶异,又笑着说道:“确实不能无故杀人。这个琴师我看着也是不错,一声叫嚷也没有。也是个有骨气的。就留在府上,有空给我弹弹琴,解解闷也好的。” 柳祁倒真的在剑府里住了下来。剑夫人也住剑府。虽然剑府很大,不是非要见面的话,他可以一个月不见剑夫人一脸。但到底剑夫人是个长辈,柳祁还是三不五时就去见见剑夫人,寒暄客气几句。那态度颇为自然又恭敬,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剑夫人也没有旧事重提,但脸色算不上自然。可柳祁对她却跟对自己亲妈一样热切殷勤,嘘寒问暖的。 剑夫人明知柳祁装模作样,但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比脸皮比不过柳祁,便经常移居马场,和马娘子共住。 那琴师倒真的在剑府安稳地住下了。柳祁和琴师倒是时不时的能在庭院里遇见,可见琴师并不避人,行为举止比柳祁还大方许多,没什么顾忌。该吃就吃,该游园就游园,平时也会出门。旁人也不知琴师的来历,只以为他真的是剑夫人从塞外请来的艺人。 柳祁其实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件事了,因他还得回朝廷面对大王子国丧期间嫖娼的事。朝野沸腾着呢,柳祁也就是这锅沸水里的一片熟肉,在舆论中煎熬着。在家不安心,在前朝也被人指指点点,回内廷还得看罪妃脸色。那柳祁也只好向罪妃辩解:“当时情况危及,大王子大醉,能走一个是一个。且旁人被抓也还好,偏偏我被抓了,咱们这边就损失了剑少爷这么一个有力的盟友了。”罪妃却是比大王子通达许多,接受了柳祁的解释:“好了,我也能懂的。只是大王子吃醉了,胡乱说话,竟将你也拉扯出来,险些坏事了。还好剑夫人识大体,帮助了你。不然我的心也不安。”柳祁便说:“娘娘真是宽宏大量。但大王子也只是粗枝大叶,想必不是有意伤害我的。”罪妃笑了笑:“可不是么。我看你也挺玲珑的。剑少爷喜欢你,连剑夫人也这样维护你。”柳祁只垂头道:“不敢、不敢。” 柳祁又问道:“那大王那边打算怎么处置大王子?”罪妃闻言,叹了口气,说:“他做出这样的事来,是张狂了些,可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大事。这个公主又不真的是咱们的什么人,死了就死了,还得咱们为她守丧,真是无理由的事。大王也不会真正责罚大王子的。”柳祁听着那句“死了就死了”,心中一阵酸楚,却又笑着说话:“很是、很是。但到底是天家派来的人啊。”罪妃却道:“她失德在先,我们也是仁至义尽了!” 三危大王其实自己也没少饮酒吃肉,歌舞宴乐那些倒是没怎么办过,也是因为他自己不喜欢这种娱乐。他听说了大王子的事,生气是必然的,但被罪妃劝了两句就消气了。毕竟又不是什么太后、太妃死了办的国丧。那三危大王自己也很粗枝大叶,故只形式上罚了大王子禁足一个月。 柳祁两边没讨着好,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罪妃吃着他的驻颜丹,也是挺信任他的。这柳祁又提出,说研发出让罪妃更容易受孕的丹药。这罪妃听了,不觉两眼放光,表情犹如活到八十岁没读过书的绝症患者听见“无痛不手术彻底根治”的保健品一样。 尽管大王子被禁足,但还是可以见见柳祁的,因为柳祁总是以发放内廷供给的名义到大王子府里看望他。这大王子见人人都疏远他了,唯有柳祁还是一心一意嘘寒问暖做小伏低关怀备至,又想到自己当时醉酒在气头上拉扯了他,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只说:“以往别人都说你好,我原不以为然,以为你能说会道、狡猾奸诈,才讨得大家欢心。没想到你还是很有情义的。怪不得剑家那小子那么喜欢你,剑夫人也一直护着你。”柳祁听了甚为鄙夷,但脸上还是喜不自胜,又感恩不绝,只说:“冒犯说一句,我原以为大王子是个粗枝大叶的人,这些日子来相对,才知道大王子是口直心快,有英雄气概,不像敖欢那样会藏奸,口蜜腹剑,一点气度也无。” 大王子听了这话,大为受用,又和柳祁推杯交盏的,喝到微醺。那柳祁借着酒气,又垂头叹气起来。大王子见他伤感,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风月庵的事,有人给你脸色?”柳祁摇头说道:“若是因为我自己的事,又怎么值得伤感?”大王子听了觉得奇怪,就问:“那是为了什么?”柳祁便掩面说道:“自然是为了殿下啊!”大王子闻言哈哈一笑,说道:“不过禁足一个月,小事一桩!我从小淘气,被禁足得多了!”那柳祁却说:“这禁足是举动是娘娘提议的。”大王子却眯起眼睛,说道:“这我知道。因为禁足其实是不伤筋骨的惩罚。”柳祁知道大王子疑心自己要挑拨他与罪妃的关系——当然,大王子的疑心是没错的。柳祁却继续说道:“这话我真的不敢说……就是……”大王子生性多疑,常常怀疑柳祁,也免不了要怀疑罪妃的,看着柳祁欲言又止的,也是猜忌得很:“什么话?这儿只有你我,你直说就是了。”柳祁却从袖中拿出一张方子,一脸忧色地说:“这事娘娘不准我提,可我忍不住……”大王子接过方子,皱起眉来,说道:“这是什么药方?” 第49章 柳祁低声说道:“这是安胎的药方。”大王子不觉脸色肃然。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和罪妃结盟,就是因为罪妃无子。罪妃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不但不会继续帮助大王子,还很可能倒戈相向。大王子只觉惊诧:“这、这怎么可能?”柳祁却说:“她是好不容易求得一子,颇为顾忌,并不让人知晓。只叫我秘密为她准备安胎药物。说起殿下,又说怕节外生枝……”大王子冷笑道:“我怎么‘节外生枝’?”柳祁却道:“并不会节外生枝,她只怕您……唉,所以她打算先让您禁足,让她胎气稳固了再说。”大王子却问道:“怎么?她胎气不稳固?”柳祁却答道:“女人怀孕,一般头三个月都不会很稳定。” 原本大王子并不会轻易相信一面之词,然而其实大王子也有在那罪妃宫殿里安置眼线。那位宫女汇报,那罪妃确实有害喜的样子,暗地里在服用来历不明的药物,还悄悄缝制婴儿的衣物,种种迹象也表明罪妃很可能怀孕了。大王子原本就处于劣势,如今听了柳祁的话,更加不安,于是他头脑一热,就打算叫那宫女给罪妃偷偷搞点麝香什么的。 柳祁闭着眼都知道大王子会这么干。大王子的操作就是这么风骚。 柳祁从大王子府上出来。大王子现在把柳祁当好人来看,便很贴心地说:“你现在有些醉了,骑马不安全。”那柳祁却说:“吃醉了坐轿子更闷。”大王子便叫人给了他一头很温驯的驴子。那柳祁一路骑着毛驴,哼着小曲儿,正走到蛋花道儿那附近时,却迎面来一个高头大马的郎君。月照之下,可见骑马者脸如好玉,柳祁不觉定睛一看,睁大了醉眼才发现那人竟是敖欢。柳祁的醉意又消了三分。敖欢也定睛看柳祁,见柳祁脸上带着几分酒气,两颊红艳艳的,似毛驴脖子上挂的那朵绸花,竟然有些难得一见的稚气。 敖欢扬起笑容,说:“柳主簿不骑马?”柳祁便答:“我骑术不好,怕摔了。”敖欢却说:“我倒想起之前与阁下同乘的经历,阁下的骑术都说不好,那就没有能骑马的人了。”柳祁想起他俩同乘一马的情景,竟在醉意中有多了两分绮思,然而他又想起大家已是断了情了,又在酒气中散出几分感慨,并不接他的话,只说:“王子记岔了吧?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说着,柳祁便推说:“家里还有事,先失陪了。”这话原本听着不觉得什么,可敖欢今天偏偏在意起来:“有什么事?”柳祁也是一怔,竟没想到敖欢还会问,“我还有事先失陪了”不就是“我没事但是不想和你掰扯”的同义词么? 柳祁是一阵尴尬,那敖欢却说:“你现在住剑府吧?”柳祁更尴尬:“是。”敖欢却笑道:“只是剑夫人刚好和家母在一起,那剑少爷又外出办事了,都并不在剑府里。你这样急着回去,该不是牵挂着府上新收的那位琴师吧?”柳祁断没想到敖欢有这个联想,更没想到敖欢还关注这件事。那柳祁讪笑着,正想辩解说“那位琴师是我收的么,明明是剑夫人收的,我撇清都来不及”,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吞进肚子里,只笑道:“欢王子真是消息灵通,府里什么阿猫阿狗的你都能知道。”敖欢却道:“我府确实和剑府走动紧密,我也是很关心剑略的。要知道你才刚出事不久,现在若再出传闻,叫阿略怎么好?” 柳祁听了这话,颇为气愤。他原就厌恶别人将他当成魏略的小媳妇儿,只是旁人说他就罢了,现在连敖欢都敢提这茬了,他简直又是吃了酒的,哪里受得这个,一股气往上涌,随着酒气一起上头,胀得他的脸庞更红了,只骂道:“关你屁事!”敖欢未想到柳祁会这么回应,也是一愣。柳祁驾着驴子就往前走,一边说:“失陪了!”那柳祁骑着驴,走得不快,慢吞吞地行着,在这夜色中踟蹰,那柳祁低头看着地上,只见背后映出乌黑的大大的影子——是敖欢骑着高头大马跟在他背后。 他心头有气,便扭过头说他:“你也要回剑府睡觉吗?”柳祁难得的给敖欢甩脸,那敖欢却感觉良好,只笑道:“我看你已是个醉汉,虽然驴很温驯,但也是畜生。一下把你摔死了,也该有个人给你拖尸,不然横尸街头,何等难看!”那柳祁听着敖欢言语不三不四,便也冷笑:“哪里就摔死我了?我的骑术可好着了。”说着,那柳祁那双腿一抬,一个拧身,表演了一个利落的倒骑毛驴。 他背对着前方,则是正对着敖欢,正好看到敖欢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便颇为得意。那敖欢看着柳祁这孩子气的举动,不觉失笑,又道:“好、很好,果然不错。”柳祁便倒骑着毛驴,看着敖欢月色下似白玉一样的脸,不自觉地哼起曲子来,那是他以往当小侯爷时喜欢叫人吹弹的一首。 “谁家个少年,一时间撞见;一时间撞见,两下里顾恋;两下里顾恋,三番家坠……”柳祁果然醉了,唱得有些荒腔走板,可他一张俏生生的脸上红润润的嘴唇唱着,却又很有别样的味道。敖欢放慢着马,缓缓地跟着他,看着他熏醉的脸庞,又听他不成声调地唱这一段。 “他将那花阴串,我将这柳径穿。少年人乍识春风面,春风面半掩桃花扇……” 柳祁唱完了这句,像是忘词了一样,又哼哼了两句调子,便静了下来。他们两人,一个正骑着白马,一个倒骑着毛驴,仍一前一后地对望着,倒是颇为滑稽的。他们一路一前一后地、平平顺顺地回了剑府。夜已深了,剑府门户紧闭,只有值夜的奴人倚在门边,远远瞧见柳祁、敖欢,连忙醒了,站了起身迎接。 第50章 在柳祁入住剑府之前,敖欢还是很经常出入剑府的,所以下人们也认得他。那守门的连忙点头哈腰的,跟敖欢问好,又问敖欢怎么半夜的来了。那敖欢却笑道:“在半路上遇见柳主簿,见他吃醉了,就送送他。”柳祁颇为不以为然,只问奴人说:“你看我的样子像醉得不轻么?”那奴人不好意思说实话,就嘿嘿地笑了两声,又问:“夜也深了,欢王子不如也趁势住下了吧。”敖欢却推辞了。 柳祁不理二人的对话,径自入了府内,循着月光引路,那柳祁踩着一路的芳草小径,听着脚底碾压小草的声响,竟有些怅然。回过头去,想看敖欢是否还在跟着,身后却是空无一人了。那柳祁冷哼一声,便又轻轻哼着他常听的那首曲子,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忽在一个转角,听见琴声。 那琴声弹的竟是他哼唱的曲子。那柳祁一时留了神,又想着这像是什么志怪小说的情节,他就是那白脸书生,在这苍白月色下听着琴声引诱去了,只怕渣子也不剩。可柳祁又摇摇头笑了笑自己,想着这些天以来的憋屈,索性就着酒气,昂着头的就往琴舍去了。 琴舍里头再没有别人,只有那琴师,在月光投落的疏影里拨动琴弦。柳祁早看出他不是琴技高超的人,但这首曲子却弹得很好,熟练得似夏天溪中的流水,偶尔的停顿,都是流水激石似的声响,多出几分新鲜生动,使柳祁觉得就是这似失误一样的停顿,都是特殊精心的设计。 琴师并没有停下他的手指,仍挑弄着琴弦,声音丁丁冬冬的,很好听。柳祁便在一旁的柞榛凳上坐下,托着腮帮,笑眯眯的看着他。琴师一曲弹完,便扭头去看柳祁,只说:“你是不是喝多了?”柳祁无奈一撇嘴:“都说我喝多了,看来我真的醉了!”琴师扶着柳祁往里屋里走,柳祁却说:“不必扶我!哪里就摔死我了?”琴师冷笑:“摔死你事小,压坏我好不容易培植起来的花草事大!”柳祁环顾四周,夜色中看不分明,但鼻子里确实能闻到一些草木的特殊芳香,并非塞外寻常能见的。想必琴师真的费了很大功夫在培植这些花草。 那柳祁侧过头去看琴师,见那琴师的侧脸似刀削一般的,尤其是那鼻子,既挺又直,锋利得很,似一把黑铁长剑。柳祁忍不住想戳他一戳,却被琴师利落地躲开了。琴师见那柳祁一脸捣蛋样子,说:“你真是醉了。”那柳祁被一路上的风吹得头痛,不得不承认自己喝高的事实,道:“好、好、好,我是醉了。你这儿有醒酒的茶么?” 琴师扶他在室内坐下,便从里头热了一壶茶汤,拿了个葵口碗接了,递给了柳祁。柳祁捧着那葵口碗,脸庞往碗边凑了凑,但觉蒸腾的热气扑面,携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草木气息,不觉有点恍惚,茶汤入口,甘香中带着几分涩,柳祁皱起眉,说:“这是什么茶?”琴师答:“横竖毒不死你。”那柳祁笑了:“我知道,你还记恨我!”琴师好奇:“我记恨你什么?”柳祁便道:“我对你冷漠得似陌生,还对你见死不救,又撇得一干二净。”琴师一脸坦然:“这有什么好记恨的?我原也知道会是这样。”柳祁倒是被堵住了,无话可说。 柳祁饮完了热汤,却又忽觉有些怪异,草木气似入了心脾,忽有一阵难喻的悸动。待他抬头去看琴师,却又觉得琴师看起来越发的眉清目秀,闻着竟也似有异香扑鼻。 柳祁的身子似轻了起来,一下模糊了眼神,半晌只说:“什么味道?很香啊……”琴师伸出手来,拂过柳祁发烫的脸颊,一向严肃的神色都轻松起来,总紧皱的眉头舒展而开,像泡在热水里的干茶叶。这是芬芳满室,也是旖旎满室,琴师坐在那儿,坐等着柳祁歪倒在他的身上。柳祁也果然如此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6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琴师便揩了揩柳祁的脸颊,问道:“你这个样子,剑略知道么?”这话像个棒槌,一下就打中了柳祁的脑袋。柳祁不忿充当剑家的男人,但也绝不至于做出这等蠢事,他忙将琴师推开,脚步却松松的,似棉花一样,软绵无力。他只拧过身去,略有些狼狈地往外跑去。 被外头夜间的凉风吹了一脸,寒意使柳祁发颤,但又叫他清醒了不少。他的心里仍有一种蠢动,但这蠢动并不剧烈到能叫他失去全部意志。他只道自己太久没有解决,今天又喝多了,才有这等越轨行为。这绝不能叫外人知道,尤其是剑略。 他拖着无力的脚步,慢慢地回到自己房舍,却见一个白衣身影立着,直挺挺的似长戈,立在清风徐来的阶下。那柳祁的脸不自觉又热了起来。那人转过脸了,杏核一样的眼,樱桃一样的唇,少年一样的意气,果然是敖欢。敖欢打量了一下柳祁,问道:“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走得好慢。”换做平日,柳祁必然是要嗤他一声、刺他一句的,可现在那柳祁的心肠竟变得似他的脚步一样浮软,没有那冰霜刀剑的样子了。 那柳祁只笑笑,模样似比刚在倒骑驴时还醉:“走得慢,好看风景啊。你看看,这个月亮多圆、多亮!”敖欢循着他的眼神去看,果然看到天上挂着一盘澄明的大月亮。 敖欢不觉点点头,说:“果然又圆又亮。”说完,那敖欢便将头转回来,却发现柳祁的脸已经贴得很近,手指险些戳中敖欢的眼珠子,那敖欢往后一退,正想说柳祁也玩偷袭插眼的一套,却见柳祁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倒是全无杀气,那柳祁又张口说道:“你的眼睛比它还圆、还亮。”敖欢长得可喜,也习惯了旁人对他相貌的夸奖,却还是头一回这么惊喜。随后敖欢又觉得可疑,总不能相信柳祁的嘴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敖欢伸出手来,捏住柳祁的脸皮,想辨辨这人的真假,却怎么看怎么真,那敖欢又忍不住越看越喜欢,也不忍心继续捏他了,便轻轻捧着柳祁的脸,说道:“倒是稀罕,怎么你也不说一句让人难受的话。”柳祁笑眯眯,不说话。看着醉酒的柳祁这样反常,这滴酒未沾的敖欢竟也反常起来,再不端着那个样子,满眼都是柔软的波光,像春水一样温暖地漫过柳祁一张脸。柳祁似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虔诚礼拜一样地闭起了眼睛,仰着头,等待一个很快落在他唇上的吻。 柳祁这个模样,敖欢没有想到不去吻他的理由。原本今天月色那么美,路上遇到一个傻了一样的柳祁,就是上天的意思。敖欢却又疑心天上哪里能掉这样的馅饼,这馅儿还又香又甜滋滋冒着热气。只怕是幻影。可敖欢还是忍不住朝这馅饼儿下嘴,轻轻地碰了碰,又再贴紧了些,可柳祁反而是不耐的那一位,张开嘴就咬敖欢。敖欢吃痛地“嘶”了一声,心里想到“原该如此”,却说:“怎么还咬人?”柳祁眯着眼笑道:“只许你咬我?不许我咬你了?”敖欢笑道:“还记着这个仇呢?”柳祁冷哼一声,说:“怎么不记着?到死也要记着!” 这样的言语,既像是柳祁平时能说出口的话,又像是柳祁平时说不出口的话,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敖欢只想抱紧柳祁,却又抬起头来,看到屋舍上挂着个牌匾,匾上贴着四个字“故交深情”,分明是剑略的字迹。敖欢似被电击一样的松开了手,又低头看着柳祁,见柳祁仍懵懂痴呆的,那敖欢因问道:“阿略知道你这样么?”柳祁听了,也柔情不起来了,皱起眉来,对敖欢的鄙夷也显得不加掩饰,冷笑道:“怎么你们都问我这个?说得好像只有我背着他干坏事,你们倒是清白好人!”敖欢听了这话,毛发几乎都竖起来了:“你‘们’?!” 柳祁并不想应答他,只摇摇晃晃地回屋里去,那敖欢却气得浑身发抖,上前就将他抓住。那敖欢向来语气平和,难得这样的提高了声调:“还有谁?”柳祁冷笑:“爱谁谁!”敖欢见柳祁恨恨地说话,也有些恨恨地回答:“你!你太可恶!”那柳祁却道:“你少装模作样!若说我背叛了略儿,你呢?我可从不在他面前发誓用情专一!倒是你,端着、装着、显摆着你的兄弟情谊,却做出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别说谁了,连我也看不起你!”敖欢在这件事上确实心虚,才摆出对柳祁许多装模作样、若即若离的造作姿态,这却像一把钝刀子一样磨着敖欢的心。 敖欢既喜欢柳祁、又忍不住恨他,厌恶他,又爱他。敖欢既敬重魏略,又暗中嘲笑他,仰慕魏略,又忍不住嫉恨他。敖欢向来潇洒不羁,鲜有这等自我折磨的时刻。这样的鲜有,使他都感觉害怕。如今得知柳祁竟还有个“谁”,便更感受辱。整个脑袋里头原似被柳祁塞进了棉花,堵得闷住,透不了气,如今一下又被他点着了火,整个要爆成元宵的烟花,噼里啪啦。 第51章 那敖欢在柳祁面前尤其爱端着,如今露出目眦俱裂的狰狞模样,比什么都能逗乐柳祁。柳祁噗嗤一笑,说:“你知道是谁又怎样?难道还要去抓奸吗?”敖欢也顾不得风度,只道:“抓奸还得在床呢!我哪能等那一刻!现在就去杀了他!”柳祁眼珠子一转,笑道:“是大王子,你去杀啊!现在就去!别又说到做不到,我也替你怪羞的!”敖欢闻言一怔,心想这哪里可能,大王子哪能喜欢不长着大胸的生物。 敖欢却被柳祁架在那个位置上了,这异族男子雄性本能十足,总不能在意中人面前丢架。故敖欢尽管看见柳祁眼底的狡黠,也装聋作哑,只摸着腰间的佩刀,冷笑道:“好啊!我现在就去!”说着,那敖欢转头就走,大步流星,没半分迟疑。 这事要真闹大,谁能有脸?柳祁自己也吃不完兜着走。倒是两个王子吃醉打架,在三危不算个事儿。柳祁要是平日那样聪明,自然要拉着敖欢的,可现在的柳祁一点也不聪明,还是晕乎乎的,不然也说不出奸夫就是大王子这种浑话来。 敖欢见柳祁居然不拉住自己,这台阶下不了了,心想柳祁真特么喝傻了,脑子忽然长出一个大坑。那敖欢只能扭过身来,拉住柳祁的手,说:“咱们一起去!对质!”他心想,既然要对质了,那柳祁肯定要害怕的。谁知柳祁一点也不怕,脸上还笑嘻嘻的,说:“你真的要带我去找大王子对质?”敖欢如今是死鸡撑饭盖,梗着脖子,说:“去!必须去!”柳祁却笑道:“你真不怕死!”敖欢见柳祁这傻傻憨憨的样子,心里的气不知怎的,竟消了大半,便又被无奈填满:“谁叫你这样!阿略说得不错,千防万防,都防不住你这个风流小侯爷,见一个爱一个!”柳祁听了,竟然觉得很受用,便贴近了敖欢一些,说道:“我是见一个就爱一个的,如今见了你这一个,就爱了你这一个了。”敖欢这心一下就软了,那放在刀柄上的手慢慢松开,转移到柳祁那病态的瘦腰上,摸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手感,喟然叹道:“如果你时时都这样说话,我可要被你治死了。” 柳祁不知道敖欢在说什么,便像小猫儿一样的,用他的嘴唇却蹭敖欢的脸颊。敖欢抱紧了柳祁,只想这样的柳祁何等稀罕,可不能辜负了,抓奸的事儿还是缓缓再议吧。到底敖欢手里的刀,从来没有不利索的时候,倒是柳祁几百年才能有一回这样不利索的时候呢? 敖欢抱着柳祁,用力地亲吻,柳祁的呼吸被夺去,又因之前的药力而昏软,一时竟站立不稳。敖欢笑着说:“何等无用。”说着,敖欢将软软的柳祁横抱起来,从那高悬着剑略亲笔的“故交深情”匾字下登堂入室了,匾字下还题着对联,仍是魏略的字:“锦水秦房荡鸳鸯,雄巢汉宫弄芳草”。端的是旖旎无限。 剑夫人都说这样的字过于露骨。剑略说,三危懂汉字的人多少个,能读懂汉诗的又多少个?剑夫人便说,在三危,只要是高官或者王族,都读得懂。那剑略便坦诚,就是要让人都知道。他恨不得昭告天下,这柳祁是他的人了。这儿是他俩的锦水、他俩的雄巢。柳祁此刻却在这儿,和别人荡鸳鸯,和他人弄芳草了。 柳祁的身体从来都是这么柔软,因为他少时习武,筋骨柔韧,又因常无灵的改造而有一条人如其名的杨柳腰,这条腰总叫敖欢爱不释手。比什么都好。近些日子来,敖欢总忍不住探究,剑略抚着柳祁的腰时,是什么心情。剑略会像他一样欣赏爱喜柳祁每一寸的骨肉肌肤么?他既希望剑略如此,却又忍不住吃味,但若剑略不欣赏这样的身体,却又真的是辜负人间美景了。 这样的美人,还是自己搂着就好。 敖欢搂着他,嘴唇得寸进尺地亲吻他的肌肤,有力的手紧握着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看着这圆润的臀`部是怎么样迎接他一次又一次狂野的冲击的。柳祁的臀`部纵然算得上紧实,但在敖欢一下又一下的鞭笞下,还是忍不住泛起颤抖的波浪,好像有一种难言的、臣服的意味,叫敖欢满足又骄傲。 敖欢看着床头柜,忍不住伸手探究,想看看他俩平日有什么玩意儿,却不曾见什么新奇玩意儿,只有一盒用到一半的脂膏,因为天冷又久未使用的缘故已有些凝结。敖欢不觉笑道:“他还真怜惜你,可是你这样的骚狐狸,哪里需要什么脂膏?”柳祁隐约记得谁也曾说他骚狐狸来着,可被敖欢冲击两下,那思绪又立即飘散开了,哪里记得谁。他这身体敏感得很,确实是无法反驳敖欢的调侃话语,身后似一朵春花沾满晨露一样湿润,当敖欢的孽根尽根拔出时,都可见其湿漉漉的水泽,看着更为可观了,可他又一下将这个全部又捅进去了,却似没一点障碍,那么大的东西,说吞就吞进去了,根本不需要那脂膏的辅助。但剑略总是怕、怕这养尊处优的柳祁疼了。 柳祁经常在这儿过夜,但却是剑夫人要求之下他才开始入住,所以这儿原本名义上还是剑略的居所,故里头充满了剑略的生活气息。为了让魏略住得舒心,这儿还是敖欢亲自设计监工的江南式屋子,剑略在中原作了多年的读书人,这房舍便也依样的设置了一墙的书架,还有低矮的琴桌,却又有着柳祁喜欢的月洞窗、适合保暖的纱橱暖阁。 柳祁躺在纱橱的床上喘息着,身体暖烘烘的,睁着眼睛看敖欢。敖欢一边轻柔地抱着他,作那事后的温存,一边问他:“你喜欢这个纱橱么?还有这儿的月洞窗。”柳祁其实此刻已经清明起来了,但这一刻的氛围容不得他露出平日尖刻的样子来,他便仍笑眯眯说:“这碧纱看着很好,如果外头再栽几棵柳树,透着月光就看着更好看了。”敖欢听了,笑道:“我也知道,我想过的,你喜欢柳树。只是这儿水土养不活。”柳祁叹了口气,说:“这儿苦寒之地,养不了柳树的,那竹子怎么样?我想着,凤尾竹和这个碧纱窗也该很相配。”敖欢一边抚着柳祁披散的长发,一边拿汗巾替柳祁擦汗,又说:“我也想过了,可惜你们中土人常赞颂的傲雪寒竹真是浪得虚名,那竹子在这边也是根本养不活的。倒是松树可以考虑。”柳祁淡笑道:“那就松树吧,送我松树吧。”敖欢听着柳祁说话,哪里有不答应的,说:“好,你要多少棵松树?一百棵?也使得。”柳祁噗嗤一笑:“你送得起,这儿也栽不下。” 敖欢用手梳着柳祁的头发,感觉指尖滑过发丝的温柔,叹道这柳祁的性情怎么都不像他的头发那样柔顺。敖欢又说:“莫非你一辈子就住在剑府的后院里了?难道你不是不喜欢住在后院,才跟我置气的?”柳祁闻言,一个翻身将敖欢推开,那敖欢的手也摸不着那滑溜溜的发丝了,只僵在冰冷的空气之中。柳祁举起枕头,就往敖欢身上砸,只道:“你爽也爽过了,怎么还不走?装什么样子!”敖欢也被柳祁这态度反转给搞蒙了,可他定睛一看,柳祁砸他拿的是旁边的棉花滚枕,并没拿起手边的玉石枕头,还是有点道理可讲的。那敖欢便笑道:“好笑、好笑,我是爽了,难道你没爽到?”柳祁忿然答道:“我是爽了,所以叫你走。难不成还留你吃宵夜?”敖欢一怔,一笑,说:“好,我算是服气了。告辞。”说着,敖欢便整理衣冠,转身就走,真的没什么留恋似的。 看着敖欢又一次如此利落地从他床上离开,那柳祁心中生出一阵无由来的怨愤来,只冷笑道:“你走之前将东西收拾干净些,别叫你的好兄弟发现了端倪。”敖欢听了这话,真是诛心了,心中一颤,又回过头来,对柳祁说道:“怎么就一定是我了?”柳祁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笑道:“好啊,那你最好现在就找大王子杀他去,总不会说是在我身上消磨了力气,就拿不动刀了吧!”敖欢现在也冷静下来了,笑了笑,说:“还赖他呢?我倒想明白了,八成是那个黑脸琴师吧。”柳祁听了这话,笑着说:“你知道得还真多!那还不赶紧的去杀了他?大王子你不敢杀,难道连个弹琴的都不敢下手么?”敖欢听了这话,反而拿不准了,又想着如果他真和琴师有染,剑夫人怎么能放过,又看那柳祁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到底是没把握,总不敢胡乱杀人了,白惹一身骚,只说:“你若想谁死,跟我说一句就行了,何必拿话激我?”柳祁冷道:“我想谁死?我想谁死你还不知道?还要我说一句话?”敖欢却道:“你真要我替你报仇,我自然能办到。可你明明有自己的打算,我若先你动手了,岂不是反而叫你抱憾?” 第52章 这话其实柳祁听了顺耳,柳祁也静了下来了,可唇舌上总不甘落于下风,便嘲讽道:“你和他们敌对甚久,也没见能拿下来,如今说这种逞能的话,很没意思。”敖欢听了这话,也转头就走,说:“行,我现在就去。”柳祁便道:“你去哪儿?”那敖欢顿住脚步,说:“我去找大王子去。”柳祁半信半疑:“你还真去杀他啊?”敖欢笑了,说:“不,我要去问他,今儿给你喝的是什么酒,我再去打一百斤,天天拿来给你喝。”柳祁脸上忽而红了,想起今夜的言行举止,真的不能以“荒诞不经”形容了,简直叫他颜面扫地。那敖欢却道:“今儿的事儿,你爱算就算,不爱算就不算,但总归是你勾`引我在先的。”柳祁听了这话,便以为敖欢要推卸责任,气道:“放屁!”敖欢却道:“可是不是你傻子一样的倒骑驴?傻子一样的大声地唱艳曲?还唱走音了!回过头来又跟我说什么眼睛好看、见我爱我这种不着调的鬼话!果然是你勾`引我在先的,我也是承你的情。” 柳祁快要气疯,一个是气他,更有一个是气自己,真想自己是吃了假酒了,便骂道:“放屁,难道是我唱歌把你唱硬了不成?”敖欢又捡起地上被柳祁砸的那个枕头,拍打两下,放回床边,说道:“那倒不是,你见我就爱,我见你就硬,从不用你唱什么艳曲。”柳祁一时怔住了,脸上原是气红的,现在竟然是羞红的,只说:“放你、你娘的狗屁!”敖欢忽然钳住柳祁的下巴,便狠狠吻了下去。柳祁一下懵了,又大力地扇了敖欢一巴掌。柳祁到底习武,手劲儿不小,一下把敖欢白玉一样的脸打出五个胭脂红的指印来。柳祁一看这个样子,也懵了,没想到这下手那么重。敖欢扛了他一巴掌,却笑了,说:“你这是找死。”说着,敖欢又将亲手帮柳祁穿好的裤子亲手扯开,就着刚刚残留的润滑,猛的挺了进去。柳祁闷哼了一声,又往敖欢的脸拍了几巴掌,但显然用劲都比刚刚小了许多,虽然打得啪啪响,却已没留指印了。柳祁又捶他的胸肌,骂道:“无耻!你太无耻!”敖欢一边放进去,感受里头的湿热,一边道:“我还嫌自己不够无耻!我原该无耻一点,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后悔了。”柳祁听了这话,一时怔忡,恨恨往敖欢肩膀上咬了一口,又在他的背上一阵凌乱的抓挠。敖欢便由着他,只是下`身猛往他体内冲,更用力地欺负回去了。 到底还是柳祁先掌不住,败下阵来,在狂狼的热潮中昏睡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第一个念头却是幸好今天是休息天。他扶着腰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是一身的清爽,衣服也穿得好好的,被褥整齐,枕头也放回它该在的位置上。昨晚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梦。真实的只有腰酸和头痛。 他慢慢下了床,梳洗一番,走到了外头,见小破烂走过来,脸色还是有些忐忑,柳祁心想这娃娃真是沉不住气,便问道:“我昨晚喝多可,隐约记得欢王子来过?”小破烂也会意了,便说:“我虽然在那边屋里,但确实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柳祁冷哼一声,说:“行,那走吧。”小破烂问道:“上哪儿去?”柳祁总算是回过神来,道:“去琴师那儿吧,看看他的花花草草到底是什么奇物。” 琴舍在日头下,比在月色下更好看,多亏了那些奇花异草,为那简陋屋舍增添不少盎然生机。柳祁伸手想抚摸一株花,却忽听见琴师断然喝止:“别动那个!”柳祁这才转过头来,定定看着琴师,冷然道:“怎么这么金贵?不过一株草,我还碰不得?”琴师便淡然道:“可以,不怕死就碰吧。”柳祁色厉内荏,果然怂了,默默收回手,只道:“这么危险的东西随便放?真是没公德心。”琴师却道:“这儿冷清,没什么人会来的。” 柳祁欣然笑道:“哦,那叫你很寂寞了吧,那我来看看你。说说话。”说着,柳祁便往屋里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看小破烂,小破烂会意了,便并没有跟上,只有柳祁一个人跟琴师进了屋内。琴师在里头给他斟茶,那柳祁却笑了:“我可不敢喝了。”琴师闻言,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又说:“这只是普通的茶叶。”柳祁坐下,说道:“那昨晚的茶汤就是不普通的了?”琴师说道:“给大人喝的茶,自然不普通。”柳祁猛地施出一记擒拿,将琴师按倒在桌子上,几乎在同时抽出腰间的匕首,抵住了琴师的喉咙,说:“我杀了你!”琴师冷笑道:“你不会杀我。”柳祁冷笑:“你觉得我不敢杀你?”琴师便道:“敢不敢是另一回事。只是你杀人之前从不说‘我杀了你’。”柳祁一怔。那琴师慢悠悠地说:“你在害人之前,总会说 ‘我是你的朋友’、‘我是来帮你的’、‘我很喜欢你’……我说得是不是?”柳祁一个回想,发现还真的有这个规律,便冷笑着收回了匕首,说道:“你倒是不死心啊,常无灵。” 常无灵笑了:“你终于认出我了。”柳祁没想到他居然会高兴,有些愕然,却道:“我早该认出你……你这个阴沉奇异的黑脸神。”常无灵却道:“我以为现在的样子会叫你喜欢多些。”柳祁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对他有些影响力。到底柳祁这个风流蝴蝶还是很看脸的,故柳祁说道:“当然,只不知你又发明了什么新技艺,能够易容到这个地步。”常无灵却道:“这不是易容。还是用在你、魏略等人身上的老法子。”柳祁一听,脸色浑然一变,只道:“你疯了?”常无灵便道:“你受过的苦,我都可以受一遍。原本是我对不起你。”柳祁摇了摇头,毫无被打动的样子,说道:“我也没法对你做你对我做的那种事儿,我没那个兴趣。”这话确实很让人受伤,可常无灵看来似乎是刀枪不入,只道:“那也是。可是你也不能叫我死了。”柳祁冷道:“我怎么不能了?”常无灵说:“你需要我。”柳祁冷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那常无灵就点头了:“是,是,应该是我需要你。我这一身的技艺,反而叫人不敢用我。天子不敢、魏略不敢,想必敖欢也不敢,唯有你敢。我只有投靠你了。”柳祁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极其正确,他听说了魏略将常无灵抛弃,第一反应就是大呼可惜。柳祁不但敢用常无灵,还很喜欢用,用得尤其顺手。 柳祁沉吟半晌,道:“你要‘投靠’我?”常无灵道:“是的。”柳祁冷笑道:“可我看你对我不安好心啊。”常无灵却坦荡荡得很:“若我真的要对你如何,昨晚就不会只用暖情药,直接用烈性的药不是更好?你都有余力离开了,想必回去喝两杯冷水也就静下来了吧?”柳祁听了这话,想起自己在敖欢面前的表现,顿感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便说:“那你为什么还要用药?”常无灵便道:“试一试,看你对我有什么感觉。若真的感觉强烈,睡一次你我也不吃亏。”这常无灵说得一板一眼、字正腔圆,那柳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答道:“我之前那样对你,你倒没恨我啊?”常无灵听了这话,眼神中竟有几分脆弱,但又很快振作起来:“是我对你不起在先的,这事儿就一笔勾销。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心胸了。”柳祁只觉士别三日真的要刮目相看,只能说:“我的心胸从来狭窄,但是你既然是人才,我也不会太计较。以后你得听我的,不要再搞那些不三不四的。”常无灵道:“可以。” 常无灵回答得过于干脆,以至于柳祁有些惊讶了。但无由来的,柳祁还是挺信任常无灵的,便又说:“好,可是你以琴师的身份,和我走得太近只怕惹略儿怀疑。但也不知道他若知道你是常无灵,会不会答应留下你。”常无灵听了这话,十分惊讶,说道:“剑略没跟你说吗?”柳祁一怔:“啊?”那常无灵打量了一下柳祁,便说:“那剑略是怎么跟你说的?”柳祁一下抓不住头绪:“说什么?”常无灵便说:“他是怎么交代我和药王消失的事的?”柳祁却道:“他说的……他说药王想拿他做药人,他便杀死药王,从此他也无法信任你们这些巫医派的人了,便将你中途撇下,任你自生自灭。”常无灵听了,一阵冷笑:“你就信了?”柳祁却道:“你什么意思?”常无灵却道:“柳祁,你可不该是这样的人啊。因为他是魏略,你就这么蹩脚的故事都不怀疑吗?药王能在塞外凶险之地活到一百岁,哪里是这种蠢人?竟能拿剑家公子、和亲大使做药人?而我又是什么性情的人,还需要他特别将我撇下?我自己都不稀得跟他一块儿走。” 被常无灵这么一说,柳祁确实也发现这个故事存在漏洞。当时魏略以一句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开头,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件事,三言两语的,掠过许多应该交代的细节,只是柳祁根本不在乎,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想,只是有些可惜损失了一件利器。 最深的原因是,长辈对于自己看着长大的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柳祁总把剑略看成是那个印象中的少年,那个对自己一往情深、从无隐瞒的少年。只是这个魏略在当男宠时能够为了他喜欢而扮演一个骄矜弱气的小公子,如今怎么就不能假装一个白璧无瑕的君子呢?魏略现在总利用这柳祁的愧疚将他牢牢抓住,魏略越美好、柳祁就越愧疚,就是这样,维系着一种极为虚伪的假象。 第53章 依常无灵所言,他被魏略折磨至死,被丢进乱葬岗。那药王念及与常无灵师父的缘分,把常无灵用草席卷了回来当药人,通过药物试炼,叫常无灵死而复生。柳祁深感难以置信,且他也说不出来,是常无灵被弄死了又活过来比较难以置信,还是魏略心狠手辣伤人性命比较难以置信。 世界上总有魔幻的事情的,这无可否认。可数量也应该不多才对,怎么都叫柳祁碰着了。柳祁又想了下,这些怪事或多或少都跟常无灵带点关系,心中又默默更把这黑脸神视为丧门星。 柳祁看着常无灵的眼神又掩藏不住忌惮了。但这种忌惮,常无灵也习惯了,到底他曾经也得到过柳祁的信任——这得多难得,然而他却将这份信任毁掉了,虽然他并不可惜。昔日小侯爷对他的信任,就似物主对一条走狗的信任,全然廉价。常无灵不费吹灰之力,用一次彻底的背叛把这份信任摧毁,然后又不吝用千百倍的心机心血将全新的一种信任感重新建立起来——当然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常无灵坦然应对柳祁探询的目光,说道:“小侯爷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小侯爷”三个字,完全是柳祁心中的一根刺,由常无灵嘴里说出来,就更加扎心扎肺了。柳祁冷笑:“你可别乱叫,我一介草民,受不起!”常无灵便说:“好,那柳主簿有什么要问的?”柳祁便又说:“这药王到底的死是怎么回事?”常无灵却冷笑:“这问的好。我也不知道。他把我养好了,便将我送走。实际上他们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确信药王绝不会动那种又蠢又傻的主意。要知道药王可是效忠敖欢的,他哪里能缺药人?既然药王是敖欢的人,他莫名丧命在魏略手里,敖欢却一句也不问,是不是也会和敖欢有关系?” 柳祁对常无灵并不十分信任,但又很是相信他这一番话,脸上却摆着一张不信任的表情:“你说得这样,越发像是挑拨了!”常无灵淡定地说:“哦?你们的关系有好到需要到挑拨才能翻脸的程度吗?”柳祁一下噎着,却说:“我和敖欢的关系确实势成水火,这是众人皆知的。”常无灵确实不大了解柳祁和敖欢实质的关系,自然信以为真,顺着柳祁的话就说:“你和敖欢关系不好,不代表魏略和敖欢关系不好。好比药王这件事,敖欢自然没必要跟你交待,只是魏略为了他,都没跟你说实话。”柳祁对此倒是毫不意外。这药王的死和柳祁的关系其实不大,倒是和敖欢估计关系大一些。魏略为之隐瞒也算是情理之中,柳祁在情理上也怪责不了魏略。 可是柳祁却想不到魏略看着这样,还能有那么多事瞒着他。他自以为魏略尽在他的掌控之内,却不想这扯线的是谁都不好说。 常无灵仍看着柳祁,憋了半天,才问了一句:“你问了这么多,就不打听一下魏略为何、如何残害我?”柳祁的第一反应却是:“怎么?你该不会还想报仇来着吧?”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7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常无灵仍看着柳祁,憋了半天,才问了一句:“你问了这么多,就不打听一下魏略为何、如何残害我?”柳祁的第一反应却是:“怎么?你该不会还想报仇来着吧?” 柳祁不喜欢乃至于憎恶常无灵,这事儿常无灵心里是明白的。可是听着柳祁说出口这句话,常无灵还是忍不住心里痛了痛。几乎是不由自主的。 大概常无灵预料到自己不被喜爱,却不想魏略这样被偏爱。 柳祁这话说出口,也觉得自己太不给面子了,可他就是不想给常无灵面子,看着常无灵脸更黑了,他的心里还生出一种隐约的快意。常无灵感受到了,便冷冷地说:“我从不知道他还那么得你的心。”柳祁说:“怎么不知道?他从少年时就是我最疼爱的宠儿。”提起他曾经豢养过剑略的那段往事,柳祁心中更有种不为人知的满足感。 常无灵冷笑道:“你对他的宠爱,就是将他塑造成你喜欢的样子吗?”柳祁冷笑着答:“别人应要塑造成我喜欢的样子,我还看不上呢。”常无灵摸摸自己那张完全符合柳祁审美的脸,确实是无言以对:“所以呢?如果我对剑略存在复仇之心呢?”柳祁淡然一笑,并不说话。常无灵很明白了。之前剑略折磨他,他都没那么恨,如今是柳祁轻描淡写的态度,叫常无灵心头不由得多了几分深刻的嫉恨。 常无灵却压抑了自己的恶毒,淡然说道:“我也不会存在复仇之心。我说了,一切加之你身的,都能报之我身。这算是我跟你道歉。”柳祁冷然笑道:“我又不要你道歉。”常无灵笑笑:“我又不要你原谅。”柳祁倒被他弄烦了:“那最好!你到底想怎样?”常无灵答:“我只是要缠着你罢了。”语气竟然有些可怜。 柳祁不愿意怜悯他,但冷静地思忖一番,想着自己既然要驱使常无灵,以后还有许多仰仗他技艺的地方,不必对他太坏了。故柳祁竟笑了笑,说:“其实你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还是在理的。略儿那孩子,从小就被我教导去做一个刻薄恶毒的人,之后他走了再读什么圣贤书,估计也无用了。更何况他读书的时候,被学院同学欺负的事,我也略有所闻,怎么养得成个君子呢?又一件,他科举之后几年就爬了上来,不是靠善良和文雅可以做到的。到底是我总把他看轻了。你很好,叫我醒了,好重新认识认识他。”常无灵听见柳祁忽然说这样的话,一阵疑惑,半天回过味来,才说:“你不必拣顺耳的话与我说。如今你这个不能得罪、那个不敢叫板的,也就唯有刺我几句出气了。”柳祁听了,竟也怔住了。这些日子来,柳祁确实过得满肚子憋屈,刚刚和常无灵说话夹枪带棒的,也是有出气的意思。 这样明白过来,柳祁反而有气撒不出,轻轻叹了口气,说:“好了啊。略儿就真是那个性情的话,你作为跟我出过绯闻的琴师在这儿呆着恐怕还是一个死。”常无灵答道:“你也没有给我周全的意思了?”柳祁笑笑:“你不是说要让我省心吗?我留你是叫你帮我解决问题的,怎么还要我去周全你了?”这话说得尖酸了,常无灵却不感觉到伤感,反而觉得很有道理,认同了柳祁的说法。 不过翌日,常无灵就选择离开这个剑府了。 柳祁笑问:“是剑夫人留你在这儿住的,你现在要走了,也不跟她辞一辞?不是辜负她的好意吗?”常无灵冷笑:“是要我性命的好意吗?”柳祁一听就笑:“你也忒小心。”常无灵却冷笑:“你还不知道?她留我在这儿,就是冲着你和我的暧昧。也是因此,她才故意不住在这儿,要留空间给我俩,希望我俩做出点什么事来,好让你与剑略闹翻。我么,她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我好好活下去的。”柳祁也是知道剑夫人的意图的,因此总和琴师保持距离。只是如今知道他是常无灵了,又该是另一番计较。 常无灵又说:“你在剑府,虽然有人家少爷爱着,但日子过得也不大舒坦。”柳祁笑了笑,说:“靠着宠爱而活,日子怎么能够舒坦啊?这点就算谁不知道,难道略儿还不知道吗?”柳祁说完这话,倒有些懊悔,竟似在旁人面前埋怨自己的情人了。那常无灵听见柳祁说魏略的不好,心里也愉快不少,只答道:“这也就是罪妃想要生子的原因罢。”一听这句话,柳祁的精神马上又回到正事上了,很快忘了那些和魏略的小心思。 罪妃信了柳祁的求子妙方,就如同大王子信了罪妃已经怀上了一样。柳祁天天盯着大王子那边有什么异动,比大王子还抓心挠肺,恨不得按着大王子的爪子去挠罪妃的肚子。然而,柳祁这些岁数不是白长的,他的耐心还是比大王子好得多。柳祁的耐心还没耗到十分之一的时候,大王子就已经按捺不住,实行他那邪恶又低能的计划了。 也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那天柳祁竟然也在罪妃宫里。他一如往常地进贡他的药品,罪妃却正在训斥下人。原不该叫柳祁看见的,可罪妃想了想,还是请人让柳祁进来。柳祁慢慢地走了进来,看着一个宫女已哭的稀里哗啦,脸上好几道掌刮的红痕,手上也满是被施刑的痕迹。 第54章 罪妃摇着手上的团扇,脸上有消不掉的怒色,嘴唇一撇,恨恨道:“你来得正好。”柳祁一看那个宫女,也暗爽“果然来得正好”。原来这个宫女就是大王子安插在罪妃身边的眼线。这大王子做事说话不妨头,好些人都知道大王子在罪妃那儿安了人,罪妃怎么不知道?罪妃一直盯着这个宫女呢!然而大王子和宫女还是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这宫女还喜滋滋,觉得自己特别受宠,啥活儿都不用干,天天坐那儿绣花,有时候随便开口骂别的宫女,也没人回嘴。真犯了错,罪妃也很少跟她计较。有次,这宫女给宫外传递消息,迎面撞见罪妃,吓得信都掉下来了。宫女胡言乱语,说是写给家人的,罪妃轻轻看她一眼,眼神中有种东西让宫女特别恐慌,那宫女脑抽地说了一句:“不然娘娘也可以看看!”那罪妃听了一怔,那宫女说完也是汗如雨下,恨不得当场自尽。罪妃看着这个宫女抖得跟筛米一样,只缓缓一笑:“我哪有这个闲工夫!”说着,罪妃就施施然地走开了。那宫女还觉得自己表现足够坦荡,才没引起罪妃怀疑,这招“以退为进”真是机智得很啊! 故这几天宫女得空放假了,大王子马上就吩咐她去给罪妃下药。宫女一回来,就鬼鬼祟祟,往小厨房里跑。她原本就是重点监视对象,这样一番手脚,哪里能不让人知道? 罪妃如今端庄地坐着,手还轻抚着腹部,对柳祁说道:“吃了你的药,果然容易腹部不适,而且又有呕吐迹象,像是怀孕了一样,没想到这个宫女妄自揣测起来,竟然还动了歪心思!”柳祁看着那个宫女,装模作样地吃惊起来,只说:“哪里有这样狗胆包天的奴才!”罪妃便说:“奴才哪里有这个狗胆呢?一定是有人背后指使呗。”那宫女自知要死了,只是她虽然愚钝,但忠诚还是十分的,不然大王子也不会信赖她。宫女如今浑身是伤的,显然都是受过刑了,但这些私刑却无法让她屈服,她只睁着眼说着大王子教导的瞎话:“是未美人!她一直妒忌娘娘,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指使奴婢害您!”罪妃自然不信这等说辞,那宫女又继续说道:“是真的!如果娘娘细查便知,我的母亲在未美人娘家当奴人。她以此要挟我。娘娘再不肯信的话,奴婢的房间里还有未美人的赏赐。是一支玉簪,这玉簪是未美人才有的,宫里人人都知道。” 柳祁听完这话,又觉得说大王子蠢也不全是,他做事还真不是完全顾头不顾尾的。大王子虽然蠢,但是也够狠的,方法虽不都是最完美的,但手尾都断得很干净。若他不是有这样的习惯,柳思也不至于客死他乡,毫无尊严。 罪妃见她咬死了,便对左右说:“先拉她去内廷,给那儿的刑官再过一遍,看能不能提出什么话来。”那宫女便被带走了,人虽然走了,地上还残留着她刚刚被用刑的血迹。侍女便要上前清洁,那罪妃却说:“先留着,让我看着,解解气。”那侍女便答应了。 柳祁看完这一幕,心里却一点不解气,只扭头对罪妃说:“这未美人看着柔顺懦弱,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心肠!”罪妃轻哼一声,斜眼看着柳祁:“难道柳主簿也相信她的说辞么?”柳祁却道:“人证物证俱在啊!”罪妃却笑了笑,脸上含了些得意之色:“这也不错,难得有这样齐全的证据,本宫也不会放过未美人的。”柳祁也明白,在宫女供出未美人的那一刻,未美人要注定要死了。尽管罪妃知道未美人是无辜的,但也不会放过一个清理对手的机会。 柳祁便又说:“看来娘娘心里觉得不是未美人啊?”罪妃冷笑一声,说:“你也少装样子了!这个丫头到底是谁派来的细作,你还不知道吗?”柳祁只好低眉说道:“娘娘明察啊。”罪妃看着柳祁这装孙子的样子就来气,恨恨骂道:“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得有多蠢?”柳祁便道:“娘娘希望我蠢的时候,我就蠢,娘娘希望我精明的时候,我就精明。”罪妃的气又消了些,说:“我现在要你精明些。”柳祁便道:“若从精明的方向说,娘娘现在可不能跟大王子决裂啊。否则不是便宜了敖欢么?” 罪妃淡然一笑,说:“我难道能不知道吗?大王子也不打算要和我撕破脸,只想将脏水泼到未美人身上。只要我不怀孕,我就仍是他的好盟友。”柳祁点头,说道:“他的心思也不难弄懂。”罪妃却道:“可我现在却渐渐看明白他了,他这个人靠不住的。哪里能顺风顺水当得成王呢?就算真的叫他当上了王,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更别指望做什么尊贵无朋的太后了,做梦吧!”柳祁便道:“可大王子却很好,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既是嫡子丧母,又有一定人望呢?”罪妃听了这话,转进了柳祁的逻辑里了,便说:“老九不也是死掉的王后的儿子么?性子比大王子可靠多了。虽然说没什么头脑,可大王子的头脑其实也不敢恭维。”柳祁听了说:“可大王子才是长子啊!”罪妃却笑了:“等大王子死了,老九不就是最长的嫡子了么!”说着,罪妃又低低一笑,说:“况且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吧?大王子一直看不起你,倒是老九和你关系不错。也是老九给我引荐的你。和他合作,一定更加愉快。”柳祁却说:“我哪里有这些念头?只听娘娘差遣便是。” 要说没这些念头的,老九敖况才是真正没这些念头的。他从来没想过当什么王,他甚至也不会介意敖欢当上王。他平日一点忧虑也没有,因为他很满足自己拥有的一切。唯一的缺憾可能就是母亲的早亡,可是他也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谁也不能改变,只能接受了。如今不好意思的,他又多了一点缺憾。众人迎接天家仪仗时,一个青衣书生从马车上颤颤巍巍地走下来,因为水土不服,一脸的苍白,却显得那双眼睛琥珀一样,熠熠生辉。那敖况扭头,向背后站着的柳祁问:“那人是谁?”柳祁一怔,说:“那是天家小侯爷柳离。”敖况一听,缓缓的以叹息的口吻说:“哦……那是我弟妹啊。”柳祁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弟妹,这称呼真是尴尬。幸好柳离听不到,不然脸皮薄的他肯定要羞得头顶冒烟。连柳祁这么不怕尴尬的人听了都浑身冒鸡皮疙瘩,只说:“九王子这话真的叫人笑话了,思公主才是您的弟妹,这位只能说是您弟妹的弟弟。”敖况听了,回味过来,竟有几分庆幸:“难道他不是配给了咱们欢弟了么?”柳祁听着敖况亲亲热热地喊敖欢“欢弟”,莫名地觉得好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了,似笑非笑的,眼角、嘴角俱是微微翘着,模样很是有说不出的味道,那敖况盯着他半晌,忽然说道:“怎么这么看着,你长得比未美人还像狐狸。”于是这笑容就在柳祁脸上消失了。柳祁只好打趣着化解尴尬说:“怎么敢跟未美人比,首先性别就不对啊。”那敖况却喃喃说道:“这美人是不分男女的。” 席间,又听见一些在座的人议论。原来有些年纪较长的外交官们说起,只道:“这个柳离长得跟他父亲很像啊!”敖况听着,竖起耳朵来,又跟柳祁说:“那柳离的父亲一定就是个男美人了。”柳祁愣那儿半天,都不知该不该说谢谢。那老外交官又说:“那柳离的父亲好像也是叫柳祁的,跟咱们典礼主簿一个名字。”敖况扭过头去,跟柳祁说:“你真会起名字啊!”柳祁再次陷入该不该道谢的纠结之中。 柳祁的席位坐得离敖况近,也是罪妃的意思。罪妃已经打算扶持敖况了,只是敖况仍懵然不知天上掉了一个毒馅饼。敖况和柳祁原本就相熟,自然多话说起。只是敖况这话题三句不离柳家的,叫柳祁真是坐立不安。敖况盯着柳祁,又转过头,见剑略那儿的目光总往这儿转,便嘻嘻一笑,说:“奇了,怎么不安排你和剑少爷坐一块儿。”柳祁便道:“他作为大使,自然该坐正中一点的位置。”敖况却说:“这也没道理,我还是个王子呢!”柳祁一笑,说:“可你是个最随和的王子。这个离我近的位子,谁都不肯坐呀,只好委屈您了。”敖况哈哈笑着,一边说没什么。 剑略的座位比较靠近大王,那剑世子看着不免有些吃味。明明他才是大王所封的、剑家家主认可的世子,可自从剑略回来之后,就完全不受重视了。剑夫人回来没多久,就把剑世子的亲娘从主母的位子挤下去了。又因为敖欢的缘故,剑略很快得到大王的赏识,宠遇居然比剑世子好多了。 第55章 大王安慰了柳离几句,又说起来:“都是思公主的嫁妆是贡邑,现在红事变白事,本王也非常悲伤。这个贡邑受之有愧,然而却之不恭。这样吧,这贡邑就充当柳离的食邑吧。我知道柳离在天家是侯爷,非常尊贵。可惜我们作为藩国,无法给柳离封侯,只能封柳离为邑主,希望柳离不要觉得委屈。”柳离连忙拜谢了大王。 柳祁又跟敖况打趣,说:“看吧,他可不是您的弟妹了。”敖况听了,倒是非常高兴的样子:“我还怕思公主没了,他会很无助。现在看来倒是我担心太多了!”柳祁听了,便问:“你和他认识很久了?为他担心什么?”敖况笑笑,说:“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不希望他遭受不幸啊。”柳祁无法和敖况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但也只能敷衍地表示同意。 席间,柳祁又稍微离开了一下,却在走廊边上看见一个女子在低泣。那柳祁吓了一跳,却仔细看来,那女子水蛇腰、长头发,拧过头来,一双媚眼,满脸桃花,正是那倒霉鬼未美人。未美人见了柳祁,只哭道:“柳主簿救我!”柳祁和她真的不熟,可柳祁在宫里当差,未美人是恩宠仅次于罪妃的宠妃,所以柳祁和未美人的相处尚算愉快。如今未美人走投无路,看见根稻草也要当浮板的,自然就跟柳祁求助了。柳祁见她这样,便故作惊讶地说:“美人何出此言啊?”未美人却哭道:“大人有所不知。内廷那儿有人告诉我,有个宫女毒害罪妃不成,却嫁祸于我,人证物证竟然都齐全。因为要迎接柳离邑主,这事情才先搁下。等柳离邑主安顿下来,恐怕就要杀我了。” 柳祁当然一早知道这件事,没想到未美人也收到消息了,有点儿惊讶。但转念一想,未美人在宫里都有些年头了,也很得宠,罪妃来这儿好久了,也没能把未美人弄死,可见这位美人还是有点本事的。那柳祁便问道:“是哪个宫女,这样大胆?”未美人便说:“就是罪妃宫里的小芸。柳主簿可认识她?”柳祁闭眼一想,又跟未美人说:“我知道。她呀,似乎以前服侍过大王子。”未美人听了,并不十分惊讶,只道:“我也有所耳闻,未曾敢信。”柳祁这才正眼看着未美人,又说:“看来娘娘也是眼明心亮的人啊,不想遭此横祸。”未美人泣道:“我也觉得自己言行够谨慎了。没想到……” 柳祁也只想安慰说,大王子这种没准头的杀伤性武器,无差别攻击,谁都防不住的。 想着大王子原本要弄敖欢,结果敖欢还是没事人儿一样,反而将柳思搞死。那大王子又出一招要弄掉那不存在的孩子,奸计不成,倒是未美人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闲人接了锅。 饮宴结束,柳祁自然从后门要上马车,却忽然听见有人喊他。他回过头来,看着剑略一身端正的朝服,在晚风里走来,不缓不急,因为绣满金银线而垂坠着的衣摆也没怎么晃动,看着似雕塑一样。柳祁朝他盈盈一笑,说:“剑少爷金安啊。”剑略朝柳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笑道:“一路上觉得思念得很,如今见了你,又没那么紧迫了,总觉得似昨天还在一起一样。”柳祁低声道:“既如此,就不要把我握得那样紧。”剑略也低声回答:“为什么不?就算天天见着,也得紧紧的握着。” 那柳祁无言以对,倒是剑略又开口说话了:“说起来,你也是要回剑府不是?”柳祁点了头:“叨扰、叨扰。”剑略笑道:“我欢喜还来不及。咱们一道回去吧。”柳祁和剑略一同上了马车。原本在车外的时候,剑略还要牵手,现在在车厢里,那剑略便越性将柳祁抱在怀里,又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那柳祁笑说:“一切都好。”剑略却道:“你也是的,我之前怎么哄你,你都不肯来剑府住。倒是我娘亲跟你说两句,你就依了。”柳祁听见他提起这件事,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不免稍微紧绷了一下。那剑略提起这件事,必然是要牵扯他在风月地的文章了。 柳祁便道:“剑夫人救了我,我当然要答应她。”剑略笑问:“她救了你什么?”柳祁原本还能心安理得地骗他,但听完了常无灵一席话之后,忍不住皮紧了些,又说:“装什么?难道你还没听说了?”剑略却似并不在乎一样:“我听别人说干什么?我只听你说。”柳祁便淡定地说:“我原本为了讨好大王子,便和他常去那些地方应酬。原本就是身正不怕影斜的。但朝廷认为在那儿出现的,就一定嫖了,我也无得辩驳。还好剑夫人明白事理。所以我很感激。”剑略忽掐了柳祁的脸,笑道:“你若不说最后那一句,还可信些。”柳祁却是被掐得颇为肉痛,忙拍开了剑略的手:“爱信不信。”剑略却笑道:“跟你玩笑呢。” 剑略倒是打听过了,那风月地的事可谓闹得人尽皆知。柳祁每回去都不是单独去的,总是一大群人,众人都说他不留宿,且永远只点一个不卖身的琴师,应付场合。那剑略虽然知道,但仍然忍不住问了柳祁一遍。 那剑略又说:“听说母亲把那个琴师留了下来。”柳祁却道:“嗯,可他又走了。”剑略却问道:“他为何要走?是谁苛待他了不曾?”柳祁笑了,说:“我哪里知道?只是猜呗,他在府上有什么意思。回头还指不定被你当成奸夫,一剑杀了。还是走了好。”剑略把手伸进柳祁的衣服里,摸着那柔软的肌肤,只说:“你不是说我心肠最软?怎么能随便杀人?”柳祁却揪住剑略的衣领,说:“你不是说你不是什么好人?好人哪能活得长久呢?”剑略嗤笑:“好人就一定活不长了?”柳祁笑道:“别人我不知道,若生成我这个局,人越好、命越短。”说着,柳祁一边揪着剑略的衣领,一边仰着脸吻他。剑略被他弄得要窒息了,却又甘之如饴,只愿死在柳祁手上,无牵无挂。 马车原本辘轳而前,却又戛然而止。原是迎面有马似飞影一样掠过了。只是在转角的位置,两边都难以避让,一时停顿了下来。剑略倒没怎样,倒是柳祁的脑袋磕了一下,那剑略便有了几分怒意,扬起声调:“怎么回事?”马夫一下就怕了,还没解释,却听见朗亮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入来:“是我不好啊,没撞着吧!” 剑略听了,薄唇微微翘起,笑着说:“我看看!”说着,剑略将车帘撩起,看着对面的敖欢。敖欢从不爱坐马车,骑着那一匹爱马,高高的坐着,月光从他头顶打下来,使他看着面目极佳,气度不凡。柳祁也看着他,柳祁既在马车的帘下,又在剑略的怀里,脸色微红,似个醉酒的人。其实又不是。敖欢的目光在柳祁身边似有若无的经过,停驻在剑略的脸上。 剑略说道:“这不是回宫里的路么?你要回宫啊?”敖欢答:“刚出了去,又想起有事未办,便赶回宫里。”剑略听了,便打趣说:“你赶你的路,怎么非要撞过来。我也无所谓,只是惊着我家这位了。”柳祁听了这话,脸色忽变,从剑略的怀中抽身而出,斜倚在门框边上,冷眼看他。剑略自悔失言,只僵着一个笑容。 柳祁也受不了弄成这个场面,只撇开话头,对敖欢说道:“欢王子赶着回去,是为了什么事?能说么?”敖欢答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要拿两块前朝国师开光的鸳鸾铜镜,放到东宫那儿摆着。”柳祁却道:“这事儿明天做也行,怎么大晚上的巴巴的就回去拿?”敖欢便道:“不是赶时辰么。”柳祁却道:“你打算去哪儿拿鸳鸾铜镜?”敖欢听明白柳祁的意思,问道:“难道不是在库房里?”柳祁笑了:“幸亏你遇着我,不然你拍马也赶不到时辰了。这鸳鸾铜镜原在库房放着不错,但为着今天的宴会,又摆了在光明殿了。亏你长那么大一双眼,竟然是个睁眼瞎,都没瞧见么?”敖欢笑着说:“瞧是瞧见了,可这宴会都完了,自然放回去了。”柳祁却道:“你以为?这天又黑、路又窄的,是先锁典礼司里了,待明儿一早的再搬回去。”敖欢又策马凑近了些,朝着柳祁伸出手来:“那还不快将典礼司库房的钥匙给本王子?误了时辰,你也耽搁不起!”柳祁冷道:“典礼司的库房很要紧,丢了东西第一个要我的命。这钥匙是我的人头,我问你借人头,你肯么?”敖欢闻言,哈哈一笑,又朝剑略说道:“对对对。不能叫柳主簿‘身首异处’了。这钥匙我借不了,只能问你借个人了。”剑略却笑了,还未说话,就听见柳祁淡笑道:“不必问他,腿长我这儿。我跟你走一趟。” 剑略知道刚刚把柳祁得罪了,便无奈一笑,又对敖欢说:“那你记得把他送回来。”敖欢正要打包票,柳祁却先开口,仍说道:“腿长我这儿呢。” 那牵马的都暗自惊诧,柳祁不过多吃两碗酒,脾气就涨得那么大,就是剑少爷和欢王子,一个不爽都是照怼不误。 第56章 敖欢仍朝柳祁伸手,说道:“借一步吧,柳主簿。”柳祁却说:“在下`身份低微,不敢与王子同骑。”敖欢的随从便从马上下来,请柳祁骑马。柳祁便骑上随从的马。那剑略放心不下,却说:“你吃多了,骑马小心点儿。”敖欢却笑道:“怎么这样婆妈?放心,我看着呢。他要摔了,我先跳下去给他垫背。”剑略以为敖欢说笑,却笑道:“怎么敢叫王子垫背!”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8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敖欢与柳祁双双策马回了王宫。时值深夜,一路颇为畅通。门卫们看见敖欢、柳祁,也放行了。柳祁总觉得这三危没什么规矩,像他这样的大男人都能深夜出入宫禁没人管。罪妃这样的妃子也能随便见外臣,还有那马娘子作为王子的老妈,却每天在牧场驯马,没个正形儿。 柳祁的腰细,地上的拉长了的影子的腰就更细了。敖欢忽而伸手掂在了这条腰上,仅仅是轻轻的掂着,像是要丈量它的宽度。柳祁并没有甩开他,只是微微倾过脸,说:“你做什么?”敖欢笑道:“我只想你哪里长得出这么一条腰来。”柳祁却道:“谁能长得出?”说着,柳祁一拧腰,就将敖欢的手甩开了,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着。 敖欢又上前摸他的腰,这次可不是轻轻地掂着,反而是上下抚摸着,非常的不得体。柳祁又把他推开,这次却没推得开,只被捆住似的搂得更紧了。柳祁斜眼看他:“你又做什么?”敖欢便说:“找钥匙啊。”柳祁冷笑一声:“当心叫人看见了。”敖欢却不理会:“看见就看见了,有什么可当心的?”柳祁却道:“我可不是众所周知的‘剑少爷的男人’。你看你,要我跟你走一趟的时候,也是问他借人呢。”敖欢轻轻笑了:“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柳祁冷笑道:“你就是明知我不喜欢,才偏要说的。” 说着,柳祁又大力地推开了敖欢,继续往典礼司的方向走去。敖欢跟在柳祁背后,似讨饶一样,低声说道:“我是得罪你了,你就对我发脾气。剑略得罪你了,你却不离开他。”柳祁一边往前走着,一边笑眯眯地回头看敖欢说:“你们三危嘴上说是民风淳朴,实际上五毒俱全。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外邦人,若真的离开了他,第二天就被咬死了,连骨头都不剩得一根。”敖欢哈哈一笑,笑声中居然有些心虚:“不是还有我么?”柳祁噗嗤一笑,居然不答话。敖欢感到大为受辱,只说:“怎么?你还看不起我了?”柳祁笑而不语,只更走快了两步,更走在敖欢跟前,敖欢已看不见了柳祁的侧脸,只看着柳祁的背面,看着柳绿色的衣摆随着他的步子一下一下的荡着,好像晚风中的垂柳撩动湖面一样地撩着敖欢的心。 敖欢原想几步冲上前,恨不得抓起柳祁,打他屁股几个巴掌,却见已快到了典礼司,远远的站着几个人值班的人了。值班的人看见敖欢、柳祁,立即行礼了。柳祁问道:“前朝大师开光的那两面鸳鸾铜镜是不是收西边库房里了。”那人忙说:“是的。”柳祁扭过头,对敖欢笑笑:“我说得不错吧?”敖欢看着柳祁这带着几分倨傲的笑容,心里痒得很,只笑道:“很对、很对。” 柳祁便拿了个灯笼,跟敖欢一并入了库房。柳祁拿钥匙打开了库房的门,里头黑乎乎的,那柳祁便点引火点灯,点亮了两盏油灯,在一张凳子上坐下,翘着脚不动弹。敖欢扭头看柳祁,笑道:“你不帮忙找找?”柳祁说道:“外头那样多奴人,你是王子,还使唤不动了?”平日哪有人这样跟敖欢说话的,在平日,连柳祁也不这样跟敖欢说话。可敖欢就是喜欢柳祁这样说话,便笑着说:“我果然使唤不动你了。那你只管坐着,别劳神了。若口渴了,跟我说一声,我还能跟你倒杯茶。”柳祁听了这话,大为意外,便忍不住笑了。 敖欢便又在里头翻翻找找的,柳祁一边看着敖欢找得满头汗,一边取笑,又说:“你这个傻子。”敖欢转过身来,说道:“你最聪明,你来找!”柳祁仍翘着脚,不慌不忙地说:“你要找镜子么,只管点一支蜡烛,四处照照,看哪儿反光,不就得了?”敖欢又道:“就你最机灵?这个铜镜难道不放罩子?”柳祁噗嗤一笑:“奴人躲懒都能将东西放这儿,难道还记得帮你下罩子了。”敖欢倒是无言以对,又道:“这些宫奴委实可恶,总要整顿整顿!”柳祁却道:“千万别。你们这些贵人要勤政,一拍脑袋,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三天不得休眠。”敖欢笑了:“行,你说了算。”柳祁又道:“只是你一个贵人,半夜三更的非要自己拿镜子,是为了什么?”敖欢忽地转过身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柳祁:“当然是为了你。” 柳祁一怔,不知怎的,脸就忽而红了:“放屁!”敖欢眨巴眨巴他的大圆眼:“是真的。”柳祁却道:“我受不起。”敖欢举着灯四处照着,终于找到那两面反光的镜子,又说:“不然我叫谁不能?”柳祁答道:“你就知道能遇着我了?”敖欢却说:“你们回去只能走那条道了。”柳祁一怔,又说:“你又知道我非要问你了,问你又非要帮你了?”敖欢却笑了:“我只要引阿略说两句开罪你的话,你自然就负气了。负气那就便宜我了呗。”柳祁一下哑住了,看着敖欢满脸机灵得意的,一阵不忿:“他那样好的,怎么就一定会说得罪我的话了?”敖欢说道:“你不喜欢被说成剑家的人,他又非要标榜你是他的人,自然容易出矛盾。”柳祁被敖欢戳穿心思,下不来台了,便说:“我为什么不喜欢当剑家的人?我还要靠这个名号横行霸道呢。”敖欢笑道:“是啊,这就是你的可恶之处了。” 柳祁果然被踩中痛处,他原本手里捏着腰间一个佩环,现在生气,就举起往敖欢脸上砸。敖欢哪能让他砸中,一手就接过,发现是块玉佩,雕刻着精美的蝙蝠,那敖欢便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好意思。”柳祁气得很,说:“你这个混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我可恶了?”敖欢却道:“我还不能说你可恶了?”说着,敖欢就欺近了。这库房里暗得很,只有几盏油灯发着光,却竟然也照得敖欢一双圆眼幽幽亮的,映着柳祁吃惊的样子。 敖欢猛将柳祁拉起身来,柳祁被他猛然拖起来,又是挣脱不开的,只能任由他抓住走了好十几步。这敖欢嬉皮笑脸说道:“想不想打我?”柳祁恨恨道:“当然想啊。”敖欢笑道:“那你打呀!”柳祁倒是怔住了,真的很少听这么任性的要求。敖欢又继续说:“打我啊,不敢吗?”柳祁平时自然是个不受挑衅的,但看着敖欢就是憋不住一股气,啪的一巴掌就往敖欢脸上招呼。敖欢哪里能让他打中,一个闪身就让过了,反而是柳祁一下踉跄,就往前面扑倒。他原也有些功夫,能自己立住的,不想敖欢却在他背后用力一推,他一个不防,就往前跌了。他只道糟糕,以为要摔倒地上,没想到却摔在一个软软的地方。原来那是一张软榻,不知是从哪个妃子宫里抬过来放着的。 柳祁自己趴在榻上,一时没回过神来,敖欢的身体就已经压上来了,逮住柳祁像逮住一只猫一样容易,捏着他的下巴就用力吻了下去。柳祁象征性地挣扎几下,就随波逐流了。二人在榻上混乱起来,一时衣服都松开了,昏暗的室内也看不清楚。敖欢压低声音在柳祁耳边笑,说:“你也是的,不多挣两下么?”柳祁又羞又气,猛往敖欢身上踹。之前敖欢还曾被成功踹伤过,可现在敖欢对柳祁很有防备,就知道他从不乖巧,一下将那柳祁的脚踝抓住。气的柳祁牙痒痒的,又是无计可施。 敖欢猛将柳祁摁住在软榻上,从背后一下捅进去。那柳祁忍不住哼了一声,又酸又软的。敖欢扶着柳祁那条小细腰,用力地攻打着他的要害,似要把他撞烂捣碎一样。柳祁也真的要被撞烂捣碎似的,腰也直不起来了,嘴里不敢发声,便咬住了软榻上的枕头,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二人激战连连,那敖欢却没有消停的趋势。那柳祁忍不住用力夹紧那儿,叫敖欢好快点交代。那敖欢是欢场老手,哪里能不发现他的小伎俩,只拍了拍柳祁的屁股蛋儿,说:“就是这样,好好儿伺候。”柳祁扭过头,嘴里咬着枕巾一角,眼里恨恨看着敖欢。这个委屈又凶狠的小表情,倒比那用力的夹紧更叫敖欢忘情。敖欢一时愣住了,又俯下`身来,扯下那块枕巾,换上自己的嘴去堵柳祁的嘴巴。最后,那柳祁的哼哼声都被吞进敖欢的肚子,像敖欢的精华都被吞进柳祁的肚子里一样。 这鸳鸾铜镜仍闪着光,柳祁汗津津的身体也闪着光了。敖欢倚在塌边,手里把玩着那枚蝙蝠玉佩,说道:“你们中原人为什么喜欢蝙蝠这种阴森吸血的东西?”柳祁还真的认真解释了:“谐音么,蝠就是福。”敖欢笑了笑:“那很好,很适合你。”柳祁一边穿起衣服来,一边说:“我可是个没福的。”室内仍是幽暗,烛光显得极为微薄,这微薄的光亮中柳祁的表情忽明忽暗,好像镜中花一样。敖欢便伸手拭揩那柳祁的脸颊,触摸柔软的实感。柳祁被摸了一下,就立即躲开了。他的神情好像是在懊悔。他懊恼自己怎么又和敖欢莫名其妙地滚上床了,既然懊悔,自然不愿意心安理得地和他享受事后的温存。 敖欢淡然道:“你现在想着阿略么?”柳祁忍不住啐他:“亏你还敢提他!”敖欢无奈一笑:“我当然很喜欢他啊,可我也很喜欢你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柳祁冷笑道:“你真能恶心人。”敖欢轻笑:“和我一起做恶心事的可不是你么!”柳祁却道:“那也有你一份。”敖欢坦然说:“我知道啊。”柳祁一下噎住了,半晌说道:“你难道不怕略儿知道吗?”敖欢笑了:“不怕啊。”柳祁不敢相信,只以为敖欢吹牛,便笑道:“好啊,那咱们跟他坦白去呀。”敖欢笑得更轻松了:“好啊。现在么?”柳祁一时蒙住了,只说:“你发什么癫?”敖欢却道:“发癫的那个是你。”柳祁真的是无言以对。那敖欢继续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第57章 那两块鸳鸾铜镜,在宫人的运送下安全地到达了东宫。敖欢和柳祁衣冠楚楚,无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那柳祁从门里走出,才说:“我自己回去得了。”敖欢便说:“那可不得了。阿略叫我送你安全回家的,你有了闪失,我怎么办?”柳祁冷笑说:“我竟是个纤弱女子不成?要人护送。”敖欢又细声说:“那算我想多陪你一阵子。”柳祁反而无言以对。 这回敖欢倒不乘马了,与柳祁同乘一辆宽阔的轿子,往剑府回去。柳祁坐在轿子里,下定决心一样的对敖欢说:“你我从此可不能再这样了。”敖欢笑了:“不能什么样了?”柳祁冷道:“你既知道我是剑家的人,你这样做,可不是从剑家偷人么?”敖欢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柳祁脸都绿了。柳祁伸出脚来,往敖欢脸上踢去。敖欢一时躲慢了,侧脸上划过一点鞋印,却也不恼,只说:“你说你,自愿选择从了阿略,心里又愤愤不平。跟我一起开心,又不肯坦白承认。我现在答应了你,说我从此以后再不碰你一根头发,把你当嫂子供着,你肯定又生气,要踢我另一半脸了。我若不答应,你心里反而要暗喜,是不是啊?”柳祁的嘴里似被塞了棉花,下颚绷紧了,却又使不出力来,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只能在腹中发出他闷闷不乐的咕噜声。 敖欢却说:“你这样首鼠两端、摇摆不定,是不是很讨厌?我说你可恶,可有说错?”柳祁无法反驳,只能反唇相讥:“那我说你无耻,也没有说错。”敖欢笑答:“我无耻,你就不可恶了么?”柳祁冷道:“我自然是个无心无义的鼠辈,可你不是啊,你是个大人物,略儿的好兄弟,你做出这样的事儿,良心可以安乐么?”敖欢听着柳祁义正词严地说“良心”两个字,好笑到停不下来。 柳祁忍不住又要踹他,他却避开了,只说:“我也愿意跟阿略负荆请罪,可你不愿意啊。”柳祁却道:“又将责任推到我身上了?”敖欢答道:“你不也常将责任推到我身上。这事你我都不厚道,谁也别赖谁了。”柳祁反而是被敖欢搞迷糊了:“我也不赖你,只叫你走开些。让我清静,也叫我和略儿好好过。”敖欢听了,又是一顿好笑,又说:“你这话糊弄谁呢?就你能和他安心好好过日子?” 柳祁被他说得满肚子火,负气说道:“我就是不肯和他好好过日子,可我也不往你那儿去。”敖欢被他骂了半天,一点气没有,如今听了柳祁那话,却忽然冒火,一下钳住柳祁的下巴,语气几近冰冷:“你和阿略,我就认了。你要是和别人——” 敖欢的话没落地,就听见外头响动,原来已经到了剑府了。一个仆人匆匆上前,说道:“是柳主簿回来了么?”柳祁便推开了敖欢,打起窗帘,不但看见那个仆人,还看见剑略站在门边,眉眼盈盈的。柳祁心里不禁一阵愧疚,又说:“那么晚了,怎么还站在那儿呢?”敖欢从未听见柳祁以这样柔软的腔调说话,心里不禁一阵吃味,却见柳祁却一阵风似的,衣袂飘飘的,身影转眼就荡到了剑略旁边。剑略自然地握住了柳祁的手,笑道:“我惦着你,睡不着,索性在这儿等你。”那剑略低头,见柳祁脸上还有刚刚被敖欢捏过的红印子,那剑略又抬起头,看到敖欢脸颊上还蹭着灰。剑略叹气:“你们打架了?”柳祁冷哼一声,说:“他是王子,我哪敢啊?”敖欢笑道:“人已送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那敖欢回了轿厢里,便自行远去了。 剑略看着人家远去了,又和柳祁回去。到了屋里,剑略对柳祁说:“他也算好脾气了。你别惹他。”柳祁竖起眉毛,说道:“你怎么不说他惹我?”剑略只道:“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恩怨,可少得罪一个王子,总是有你的好处的。更何况你也不会一直站在大王子那儿。迟早还是要在他手下做事。”柳祁负气说道:“放屁!这三危死剩他一个王子了不成?”剑略听他这话,大有真心要和敖欢作对的意思,剑略的脸色也不得不严肃起来:“你别叫我为难!”柳祁也知道自己说得过了,便说:“我确实看不惯他。”剑略无奈一叹,又哄着柳祁说:“你不喜欢他,咱们就别理他。等你要办的事办完了,咱们回剑门去。再也不见他,也不见这一帮什么王亲国戚了,免得叫你每天点头哈腰的那么累。”柳祁听了,心中咯噔一下的,瞪着眼看剑略:“回剑门?那儿不是剑家的本家?我岂不是还得在你老子、兄弟眼皮底下过日子?那可不一定比在王宫舒坦。”剑略却淡淡笑了:“哪敢叫你受委屈啊。” 柳祁忽然想到什么,却说:“我还记得,我当初说你来了,剑世子就睡不着了,你还说没叫他睡不着的意思。”剑略便道:“我虽非天下第一善良人,但总不会随便生害人之心。”这话说得极为坦荡,柳祁倒免不得想起常无灵的事来。那柳祁忍不住说:“哦?那也是,药王的事,也是他害你在先。”剑略听了这话,眼光微变:“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柳祁却说:“我现在正缺个这样的人才,就想起来了。”剑略听了,笑笑说:“你这样聪明才智,用不着这些歪门邪道,也能出人头地。”柳祁缓缓笑道:“我的‘聪明才智’、‘出人头地’,都是靠的‘歪门邪道’。”剑略也不愿追究柳祁过去的事情,若将柳祁前半生的事情一件件翻出来倒腾倒腾,恐怕最后得拿衣带勒死这个败类才算正理。 柳祁怕剑略起疑心,就将话头拉回剑世子身上,又道:“你原来说不需要他睡不着,如今又不像了。”剑略轻轻说道:“那是他先出手叫我睡不着啊。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柳祁闻言,颇为讶异:“他难道这样沉不住气,已经对你出手了不成?”说着,柳祁又有些自责:“都是我,最近光顾着眼前的事情,竟然是个聋子!他对你有什么谋划,我居然一点儿也不知。”剑略看着柳祁的反应,心中颇为受用,便揽住柳祁,轻声说道:“你只管顾你眼前的事情吧。”说着,剑略又在柳祁耳侧轻吻。剑略的吻落下的地方,前些时候敖欢留下的触感还在,这两人的唇吻交错在柳祁的知觉之中,张成一张细密的罗网将柳祁束住,叫他透不过气了。 剑略感受到柳祁的不适,便问:“怎么了?”柳祁说:“大抵是累了。”看着柳祁抱歉的模样,那剑略眼光似波光微动,却是淡然一笑,说:“是我难为你了。现在也晚了,还是早点歇息才是正事。”柳祁便顺势点头,洗漱洗漱便与剑略抵足而眠。 剑略在外头舟车劳顿许久,又站了门口半天等柳祁,自然劳累非常,如今睡下,倒是很沉。太阳起来了,他尚未起,双目仍然闭锁着。倒是柳祁习惯了这个时辰起来入宫,便自然醒了。侍女也按时进来打开了窗户,阳光从窗户入,透过轻薄的纱帐,落在剑略白玉微瑕的脸上,印出镂花的影子。柳祁支颐看着他,在他脸上勉力找到些十年前的轮廓。十年前的略儿,还是个少年,身穿轻裘,头戴金玉,脸容呈现出仿佛永远不会褪去的稚气——那是柳祁一心培养而成的样子。那个少年的模样已经被岁月覆盖,如今剑略的脸上并无半点稚气,即使那双算得上凌厉的眼睛睁得再大,也不会再有一点盛气凌人的骄横。 当年,柳祁以为自己对略儿是很好的,当年还是小侯爷的他,无论有多少个小情儿,但最宠的还是他一个。任何男宠都不能与略儿相比。尽管略儿无论是容色还是才艺都十分出众,但他从不让略儿接待宾客。他将略儿放在侯府后院最深的地方,那儿有最精致的园林、最伶俐的侍从,以及最精致的衣着饮食,能叫略儿过得无忧。可是现在证明,他这个做法只是在侮辱剑略。剑略离开了柳祁的金丝笼,才得以振翅高飞了。 也是他柳祁现在跌到这个位置上,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剑略在外面会不会也有人?”柳祁的心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这么一个疑问。谁都知这是不对的。柳祁当年游遍京城的秦楼楚馆,家里也蓄养娈童无数,对于男色的渴求和沉溺,他可谓是毫无掩饰。至于剑略,一点看不出有这个倾向。柳祁也听不见任何关于剑略风流的风声。倒是柳祁自己不太干净。 柳祁却想,现在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典礼司主簿,多的是他不知的事。剑世子要对剑略出手的事,他也不是毫不知情吗?剑略要在外头风流个一两回,他哪里能知道?柳祁是发达过的人,知道一个发达的人一天到晚能够遇见多少诱惑。他当年气焰最盛的时候,别人送给他的美男他数都数不过来,不是绝色他都看不见。剑略这一路到边塞,再到回来,途经不少城邑,这些城邑的主人自然也要接待的。说到接待达官贵人,还能拿什么接待?不外乎酒色财气。 柳祁忍不住自己想象起来。那些城主、邑主们,肯定也知道他喜欢男人了,什么风格、什么类型的美男都能往那拉一遍,再多喝几杯,有什么事不能成的?柳祁自己都不敢说自己能抵得住——哦,肯定抵不住。柳祁自己认,自己就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 原本他并不会怀疑剑略会去快活风流,因为他虽然是小人之心,但并不会拿自己度君子之腹。但现在他隐约觉得剑略不是一个君子,那他就免不了要以己度人了。 剑略并不知道自己多睡那么一下,柳祁就已经脑补了那么多完整的情节。甚至乎柳祁已经在思考剑略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了。 天色渐渐明亮,阳光的温度也越发上升,似乎是床帐也无法阻隔了。剑略在燥热中醒来,像往常一样,晨间的勃`起使他下腹发紧,可是和往常不同,如今这勃`起被温热的口腔包含着。剑略看着胯间的那张脸,一瞬间就全醒了,头脑几乎要炸开。柳祁捧着他的那话儿,轻轻地舔弄,重重地吸`吮,这技巧颇为熟练。剑略还是后院的略儿时,也常常被柳祁这样伺候。但他们重逢之后,柳祁就从未为他做过这件事了。 不仅是对他,对敖欢,柳祁也不曾这么做过。准确地说,柳祁在不能人道之后,就没有再对别人做过这件事了。大概是太损自尊了。 可他的略儿终究是不一样的。 剑略几乎忘掉了柳祁唇舌的灵巧和邪恶,且这不是柳祁以小侯爷的身份眷顾他。如今的柳祁,这样的姿态,显得温驯又可爱,像一只没爪没牙的猫。每一下的舔动,都是挠在剑略柔软的心腔间。那剑略也是出门已久,太久没有纾解过,哪里受得了这样,竟没享受得久,就被柳祁一下突如其来的用力吸`吮给弄投降了。 那剑略自己闹了个大红脸,倒是柳祁一番悠然自得,证实了剑略果然是久旱。 柳祁坐了起来,那剑略红着脸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起床去倒了杯茶,给柳祁漱口,又问:“可呛着了不成?”柳祁将茶水漱口,眼波盈盈的看着剑略,笑道:“你也忒快了些,吓我好一大跳。”剑略被他这么一说,哪里忍得,摁住柳祁就要证明自己的持久。那柳祁却把他推开,说:“我可要入宫当差了。碍着我的公务,当心我捶你!”剑略无奈,逮住柳祁又不能下嘴,只说:“我也要进宫,咱们一块儿去。” 剑略和柳祁便穿戴过后,一同进宫。剑略径自去拜见大王,报告途中的事。 第58章 柳祁则回典礼司,查看了一下日常的工作,没什么问题了,就听到下属们议论起未美人的事来:“想不到那个未美人这般恶毒,居然指使宫女给娘娘下毒……”柳祁听了,倒有些讶异,没想到罪妃下手那么快,果然一等到洗尘宴会结束,那未美人就遭毒手了。柳祁便忍不住打听:“大王那边怎么说?”下属便答道:“没什么说的。未美人虽然得宠,但也越不过娘娘去。已经锁起来了。” 柳祁点了点头,处理了日常事务,便独自走出了典礼司,散漫地行走着。却在流水间听见一把熟悉的嗓音,柳祁听见,不觉一怔。果然看到一名白衣少男从迂回的木板桥转角慢慢走出来,仪态步履都与众人不同,一看就是中土贵族教养长大的,可不是柳离是谁? 柳祁见了他,忙拜见:“拜见离邑主。”柳离看见他,也是一怔,却又很快回过神来,很随和地说:“是柳主簿啊?”柳祁点了点头。柳离仔细打量了一下柳祁,他自然认得眼前这位是“常自碧”,可“常自碧”又已经死了。柳离在腹中琢磨了一下措辞,才说道:“得亏来之前,略哥哥已经跟我说了,说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相似,不然我可要失礼了。” 柳祁听了这话,心思却在那婉转的“略哥哥”三个字上打转儿。他原来记得在中原的时候,柳离都称呼剑略为“魏叔”。如今剑略不姓魏了,但也不该叫他“略”,且辈分怎么又从“叔”变成“哥”了,你说“哥”就“哥”吧,还“哥哥”个屁啊。柳离年纪也不小了,一个大男人的喊什么哥哥,也不嫌牙碜? 柳祁心里虽然腹诽许多,但免不得要客气应付,便轻轻一笑:“嗯,那可巧。”那柳离又继续说:“那也不怪了,人有相似。可偏偏你的名字……又跟先父是一样的。”柳祁也料到柳离有此一问的,打起精神来了,回答:“细柳、祁连,都是常见塞外风物。这个名字,在塞外的中原人之中很常见。”柳离沉吟一番:“细柳、祁连吗?细柳旧营犹锁月,祁连新冢已封苔……总感觉颇为荒凉。”柳祁看着柳离,轻声说道:“中原之人流落塞外,本就是一件荒凉的事。”说着,正由宫人路过,那柳祁便又扬起声音说:“还好王恩浩荡,使我能加官进爵,我实在感恩不尽,只愿来世还能生在三危,为国效力。”柳离立即明白,也恨不得击节而歌,只抑扬顿挫地说:“三危大王的气量确实非常人可比。一想到大王二话不说就将贡邑赐予我一个无尺寸之功的外族来人,真是使我感激得只想为大王肝脑涂地!”那两个宫人一边经过一边喃喃道:“他俩唱戏呢?” 柳离与柳祁一边歌颂着三危大王,一边步行了一阵,恰逢上那九王子敖况。柳祁、柳离双双拜见了,那敖况笑道:“怎么离邑主也在?”柳离便道:“是随剑略大人一起入宫面见大王的。”敖况点头说道:“离邑主什么时候要回您的贡邑去?”柳离听了,心中更为无奈,只说:“大王恩赐,不必离开王城。我只管住在王城,坐享贡邑的食禄。实在非常感念王恩。”柳祁听了这话,也明白了柳离的境况了。虽然贡邑说是送给了柳离,但是柳离也是空担一个邑主的名义,毫无实权,只是在王城老实呆着罢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29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敖况听见柳离不会离开王城,颇为惊喜,又笑道:“贡邑那个地方我去过,十分荒芜,比不得这儿自在。你在这儿过得肯定会很好的。”柳祁便道:“离邑主才刚来,对这儿不熟悉。我看你九王子是王城里最闲的一个,不如就带离邑主四处逛逛,叫他熟悉一下吧。”敖况正想提议这个,怎么知道柳祁先提出了,自然顺势地说:“我当然有闲,怕的是离邑主不得闲。”柳离初来乍到,自然不好拒绝,便笑着点头,又说:“原本我也想找个相熟的人带着的看看的。本来是想叫剑略大人带我,只是他没空。又想着柳主簿带我,但我看柳主簿也是事忙。还得劳烦九王子了。”敖况却说:“你和柳主簿也是熟人吗?”柳离这才发现自己不提防说漏了嘴,那柳祁赶紧补了一句:“剑少爷的熟人,可不就是我的熟人了!”敖况哈哈一笑,说:“明白!明白!” 敖况带着柳离一边走了。那柳离琢磨着刚刚柳祁和敖况的话,一时回过味来了,心中五味杂陈。那敖况带着他四处游玩,那柳离心里却还是想着那意味。尽管如此,柳离还是没显出心不在焉的样子来。午间他们又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酒楼用餐。这半日相处下来,柳离也摸清楚了敖况的脾气,知道和他说话是不碍事的,只道:“我原以为柳祁和略哥哥是很好的朋友?”敖况听了“略哥哥”这三个字,一阵鸡皮疙瘩往头顶聚拢,又实在想说大男人喊屁哥哥,可看着柳离的俏脸和文弱,又觉得还是合理的,只说:“你们中原人习惯叫人家什么哥哥的么?”柳离却道:“我从小就认识剑略,十岁就那么喊了,喊顺嘴了,一时没改过来。你也别笑我。”敖况倒觉得合理了:“原来如此。”柳离却没放过刚刚的问题:“难道这个王城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他们是情人?”敖况忽然被这么一问,便愣了愣,半晌摸着酒杯笑道:“你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未美人受审的那一日,罪妃竟然没有到场。众人也觉得奇怪,按理说罪妃是不会错过这样的场面的。更何况,罪妃还得去控场,确保主审官会给未美人定罪呢! 罪妃是一个张扬的人,她的美貌、她的财富、她的煊赫,都要在阳光下展开,再抖落抖落,越多人看见越好。因此她喜欢在宫殿的敞厅里坐着,厅的一排门都要大大敞开,四面透进风来,里头透出锦绣光彩,散出昂贵的芳香,叫人知道是谁倾国倾城。 今日的门户却紧紧闭锁着。 罪妃没有去内廷司,甚至说,她没有出门。她的宫女倒是一早奔到了门外,到典礼司请那柳祁相见。柳祁并不觉得讶异,那平静淡定的姿态倒是和那心急火燎的宫女形成强烈的对比。那宫女恨恨地说道:“娘娘有请,还请从速!”柳祁却一边研墨,一边微笑:“这个公文也很紧急啊!我得先批了才能跟你走。”那宫女急出一额头的汗水,只道:“大人快请,事关重大。”柳祁却说:“那您得说是什么事儿啊?您不说,我怎么知道您的事儿大、还是我这儿的事儿大呢?”那宫女似咬断舌头一样,一脸痛苦,却憋不出一句话来。柳祁笑眯眯的,如敖况所说,比未美人还似一只狐狸。 那柳祁示意左右,侍从、属官们便纷纷退出,并礼貌地把门合上。柳祁这才放下公文,神色专注、近乎诚恳了:“娘娘那儿到底怎么了?”那侍女被柳祁这个认真诚恳的样子给打动了,以为柳祁果然很在乎,拭着汗说:“娘娘今早起来,脸就……”柳祁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可他又马上懊悔自己表情做得太过,便放弃了大张嘴巴的决定,只是抬着眉毛,一脸惊讶地说:“脸……出问题了?”侍女忙不迭点头,只说:“脸上那叫一个……又红、又肿的……还掉皮屑……您不是会驻颜的医术么?快给娘娘瞧瞧吧。”柳祁倒是露出一点警惕的样子:“娘娘不会是怀疑我吧?”侍女赶紧摇头,说:“怎么会?娘娘肯定不会怀疑您的忠心啊。更何况,最近要吃求子药,娘娘已经停服了驻颜丹了。怎么想都不是您的问题啊!”柳祁却问道:“可我的秘方也是从旁人那得到的,我自己是不会医术的。娘娘要求助,还得找可靠的御医才是。”侍女却说:“御医也看过了……” 其实罪妃当然会怀疑柳祁的忠心。早在柳祁奉献驻颜丹的时候,罪妃就给宫女试过。宫女吃了没出问题,罪妃才大胆服用,果然容光焕发。后来那柳祁又贡献求子的药方,罪妃也没有降低警惕,药方给御医检查过。御医认为这个药方是没有问题的。每天熬药的都是自己人,罪妃又没有再吃驻颜丹,便并不疑心柳祁。 但当柳祁死活不肯面见罪妃的时候,罪妃才惊醒过来,悔恨得肝胆俱裂,只说要啖柳祁的肉、喝柳祁的血。柳祁闻讯冷笑,想把他吞进肚子的人可多着了,请罪妃拿好号码牌到后面排队去。 那柳祁到了王宫庙阁里,果然看见大王子在拜神。按照风俗,三危贵族今天都要吃斋拜神。地位高的到宫里拜,低的在家里拜。那大王子看见柳祁,喜不自胜,大概他也听说罪妃毁容的事儿了。可怜罪妃努力隐瞒,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半天就要传得人尽皆知了。大王子只对柳祁说道:“柳先生果然厉害啊!”柳祁心想“以前还叫我小白脸,现在就叫我柳先生,呸”。那柳祁却微微一笑,说:“其实大王子有这个心的话,早与我说,也不必折损一名宫女了。”大王子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反正罪妃倒了,她也是无用之人了。”柳祁却道:“可怎么把未美人拖下水?”大王子只道:“也是恰好,她家里人在未美人娘家当差。这样比较方便。”那柳祁却说:“可大王子可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啊?” 那宫女的事败露后,他还日夜担忧着什么时候罪妃要回敬他。现在罪妃自顾不暇,对他也是造不成任何威胁了。但是他现在又忽然想起来,没有罪妃助阵之前,他在斗争中一直是被敖欢按在地上摩擦的。现在罪妃倒了,他恐怕又得回到被摩擦的日子里。 第59章 大王子果然怔住了。那柳祁便说:“后宫里还是有个人好。未美人入宫很久了,一直忠厚安分,和罪妃倒不一样,好控制很多。她现在走投无路,若大王子施以援手,她一定会感激不尽。”大王子会意过来,便说:“很好,你说得对。” 宫女在大王子的授意下翻供,未美人得以全身而退。大王子却不曾想,未美人一早知道自己是帮大王子背锅才有这个飞来横祸,她怎么还会感恩大王子呢?这个恩情还是挂在柳祁头上了。 正好碰上休息日,剑略推掉所有邀约,专心在凉亭里抱着柳祁,数数池塘里有多少尾锦鲤。柳祁也是懒怠动的,原想在家躺半天,不想小破烂却趋步前来,说道:“剑夫人有请。”柳祁一听“剑夫人”三个字,犹如老鼠听见猫叫一半,只道自己还真的碰上“恶婆婆”了。剑略看着柳祁的脸色好笑,只道:“你怕什么?”柳祁冷哼道:“你的母亲,你自己见去吧!” 话虽如此,剑夫人请柳祁,柳祁是不敢不去的,果然换上一身素净衣裳,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那剑略倒取笑他打扮举止可是比面圣还要紧三分。柳祁一边拿篦子抿了抿发鬓,一边说道:“若你的母亲有大王好说话,我可要念佛了!”剑略笑道:“对我来说,她可是最慈祥的母亲了。”柳祁却笑道:“天底下哪个好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配个我这样的人?”剑略只说道:“这话在理。”柳祁听了,也冷哼一声,将那篦子摔桌子上,径自出了门。那剑略又上前去,牵着柳祁笑道:“有我在,还能让谁为难你不成?”柳祁却冷笑道:“若不是因为你,我还能让谁为难我?”这话说得无礼,却又说得剑略心里甜丝丝的。 剑夫人现在不住剑府,在马娘子的马场里住着。那柳祁打量着自己不但会遇见剑夫人,还大概会遇见马娘子,都不知道是什么光景。马场那儿早有个空旷地儿用帷帐围了起来,放着桌子,摆好果盘,是正经迎宾的样子。柳祁和剑略到的时候,却见座上不仅有剑夫人、马娘子,还有敖欢、柳离。柳祁倒是无由来的一阵阵头皮发麻,强撑着笑语阑珊,言谈有度。 柳离却说道:“怎么我看还有个空位?”剑夫人笑道:“这个原是给刀家的小姐的。恰好她病了,不能来,就空着了。”三危两大门阀,一刀一剑,总爱好事成双。柳离听了,倒明白过来,笑道:“怎么?难道要给略哥哥配个刀家的美女么?”剑略手里拿着酒杯,差点噎住,只是也不知该噎在“略哥哥”还是噎在“刀家美女”上。柳祁倒是面不改色的,淡淡给剑略抚着背,细声笑道:“当心呛着。”剑夫人便道:“那个刀女颇为美艳,人品贵重,听说世子也在求娶她呢。我听说她的名声,便想见一见,哪里就配上了?说不定她还看不重咱们略儿呢!”马娘子却道:“我看你家阿略人品风流,谁能不爱呢?” 那剑略真是不知该说什么,看了看柳祁,却见柳祁认真扒拉着盘子上的花生米,又看了看敖欢,敖欢却在看天空飞过的大雁,只好转而去看柳离,柳离倒是接住了他求救的眼神,噗嗤一笑,说道:“我看就是,谁见了略哥哥都喜欢。可是她一听说略哥哥喜欢男人,恐怕那个就……” 剑夫人却也不气馁,呵呵一笑,说:“那正好,刀家的男人更多!”柳离却笑了笑,说:“我那天也去过刀家家宴,男人果然很多,只是都五大三粗,我恐怕略哥哥也看不上。” 敖欢自然也不看大雁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好不精彩。 这些天柳离在王城也转了一遍,他作为天家来使、又是贡邑邑主了,大家也乐意和他结交。而且即使他言行略微放肆些,也无人会计较。因为大家都巴望着能和他联姻,跟他结婚了,就能得到贡邑了。那剑夫人便微微一笑:“那也是。整个三危也挑不出一个你这样的精致男子。”柳离一下愣住了,没想到剑夫人出了那么多招,最后在柳离这儿爆个大的。 剑夫人又道:“我听说你打小和咱们略儿关系就很好,看你也挺喜欢你略哥哥的!”柳离一下怔住了,目光忍不住飘向剑略。剑略连忙说:“啊?母亲这话说的,难道离离就该喜欢男人吗?”敖欢终于忍不住那张爱得罪人的嘴了:“你俩这么十几年来,都是‘略哥哥’、‘离离’过来的么?如果是的话,那谁听了都是那么一回事儿!”说着,敖欢还嫌不足地朝旁边挤眉说:“你说是吧,柳主簿?”柳祁笑道:“昵称大多如此。像剑夫人和我,也都一并的叫剑略做略儿,外人听了也不像。只是座上的都是自己人,便不妨碍。”剑略正要朝柳祁感激一笑,却不想大腿已被柳祁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剑略差点憋不住叫了出来。柳祁倒仍是笑盈盈的,倒了杯酒,便自己喝了。 剑夫人却不依不饶,只笑了,对柳离说道:“我看你也是个痛快孩子,说话爽快的,就不知道刚刚问你的,你怎么想的?”柳离心想:“你还不是想占我的贡邑么?” 那柳离却笑道:“其实我也想问,怎么剑夫人就觉得我一定喜欢男人了?”剑夫人闻言一怔,又笑道:“呵呵,听说天家贵族很流行这种事情,都是当成雅事的,我看你是个优雅的人,难免就多想了。”柳离心想:“这剑夫人到底是不是三危人,说话居然这么玲珑?走个旱道也优雅起来了。”那柳离撇嘴笑:“剑夫人过奖了,我真是不敢当。”那敖欢忍不住加入战局:“那也是啊。听说令尊也是个喜好男色的风雅人,但到了年纪也还是与女子成婚,生儿育女。恐怕天家的人还是喜欢这样的。”柳离闻言,脸上微有愠色:“请王子说话尊重!”敖欢见他恼了,便呵呵笑了:“是我不好,只是听说。错了勿怪。”柳离却冷笑道:“王子何等样人,听了的也能拿来浑说的?您说我便罢了,何必提及我那早已过世的父亲?难道这就是三危的待客之道么?”那敖欢只好道歉。那柳离却拂袖而去了。 敖欢见状,却也不是很尴尬,只是笑笑,说道:“这孩子倒是很孝顺啊。”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往柳祁脸上飘去。柳祁却冷道:“以我说,欢王子的言行确实不妥当。”敖欢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了。这场宴席的气氛也算是冰一样冷了,来宾便借故告辞。倒是剑略要辞的时候,剑夫人却将他留下说话。 那柳祁便径自骑马离去。他也不认真骑,只叫马儿信步走着。没走多远,却见敖欢从背后追了上来。那柳祁看见只有他,并无旁人,便更不给好脸色,冷着一张脸往前走。那敖欢却笑了:“你也不等等阿略么?”柳祁便道:“剑夫人和她儿子有的话要谈,我要等也不好的。”敖欢却说:“剑夫人也是为阿略着想。现在剑世子摆明是要对付他的,他单靠着自己是无法抗衡的,要么跟剑世子抢刀女,要么就找个同样有力的亲家。柳离与他自小相熟,又那么亲热的,倒是很合适。”柳祁听了,一脸嫌恶地说:“柳离原本不是配你的?你现在又不稀罕了?”敖欢笑了:“我稀罕谁,你还不知道么?”柳祁更嫌恶了:“少恶心人了。”敖欢却说:“你难道不希望阿略好么?”柳祁说道:“我当然希望他好,这些道理我还不懂么?不必你在席间提起我娶过太后侄女的事来提醒!”敖欢笑笑:“我就说说,也不为提醒你,就是为了刺一下那个柳离。他也太张狂了些。”柳祁冷笑道:“他张狂,也不必你来教。”敖欢便重重一叹气,道:“哎哟,可惜他这样聪明伶俐的一个人,自小死了爸妈,也没人管教!”柳祁听了这话,翠眉倒竖,原想打他,但却眼珠一转,重重抖了一下手中的短鞭,打在敖欢坐骑身上。敖欢的马儿一下受惊,箭一样的往前冲去,伴随着敖欢猝不及防的大叫声。那马冲得飞快,眼看就要遇险,那敖欢便条件反射地翻身滚地,弄得一身泥巴,灰头土脸。柳祁看着翩翩公子弄得这样狼狈,便一边鼓掌一边大笑,连连叫好。那敖欢原本有些恼的,但看柳祁这样高兴,便也气不起来,只笑道:“你也够狠!” 柳祁见敖欢坐着不起身,便问道:“摔折的腿不成?”敖欢笑了:“你果然希望我摔折腿!”柳祁却道:“我怎么会希望你摔折腿?我只望你摔死!”敖欢笑道:“真狠,真狠!”柳祁看着敖欢还不站起,还真的有些疑心敖欢摔伤了哪里,便伸出手来,说:“王子请上马。”那敖欢伸了手,握住柳祁就猛的往下拽,柳祁一个不防,就也被拉到地上,摔得一身泥巴。敖欢笑道:“你看,这儿是泥地,摔不坏的。”柳祁二话不说,抓起一把泥就往敖欢脸上抹。敖欢也不甘示弱,立即反击,二人像两个傻子一样摔得满身泥,玩起泥巴来了。 第60章 二人弄得满身泥,少不得到山泉那儿洗浴。既然洗浴,便是要赤身露体的,那柳祁衣服都脱了,敖欢不干点什么似乎不太礼貌,便礼节性地欺负了柳祁一番。柳祁原本要挣脱,又挣脱不开,后来索性享受,又享受得太过,事后软绵绵的,又说:“你也太过无耻。”敖欢噗嗤一笑:“我错、我错。”柳祁却道:“我这样回去,被略儿发现了怎么好?”敖欢却笑了:“你还怕这个?你不是瞒得挺好的么?”柳祁冷笑道:“我还能瞒他一辈子不成?”敖欢却说:“等过了这些天,他成亲了,也就没那么容易盯着你了。就算真发现什么了,也不好说你。”柳祁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凉。半晌,那柳祁竟有些孩子气地说道:“他果然要成亲了?”敖欢见柳祁这样,颇为不悦:“怎么?我要成亲也没见你伤心。”柳祁听了这话,冷笑道:“你也好跟人家比?”敖欢听了这话,气得险些内伤。可他也没好意思跟剑略计较,便只好说:“我知道你俩缠缠绵绵好多年了,我没说要比过他。但也不至于差那么远吧!”柳祁见敖欢倒是认真烦恼了,不觉失笑:“我也没那个意思。只是……我没想过他会有别人。” 敖欢闻言,五味杂陈,又说:“你真是个傻子。他以前是你后院豢养的宠物,自然是你所私有。现在他的地位卓然,怎么可能只守着你一个?就算他愿意,也不能够。”柳祁却说:“这种话还须开口言明?”敖欢也暗道自己说错话,想也可知,柳祁心里能够明白这条条道理,说出来却没意思了。因此,敖欢便似打趣一样地说:“我知道了,你就是觉得我比剑略好。不然怎么对柳离配给他那么大意见!”柳祁也笑了,说:“柳离不是配给你,就是配给他?这个三危的人都死绝了?况且刚才略儿也说得对,怎么我家离离就非要配个男人不成?”敖欢笑道:“你倒是认真端起父亲的架子来了。我看你是慈父之心蒙了眼,不然还能看不出他与你相似……”敖欢原想说的是“他与你相似的骚气”,但又怕开罪柳祁,才猛然刹车,不说下去。 柳祁也并不知道敖欢要说的是“骚气”,只以为他的意思是说柳离承继了父亲的倾向。那柳祁便也叹气,说:“就算他是喜欢男人的,也不能和男人成亲啊!”敖欢却笑道:“你这个老套的中原人,咱们三危这儿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前朝还有个和自己的马结婚的。不犯法!”柳祁也无心腹诽那个和马结婚的壮士是何等“海涵”,只说:“我也不是管他什么风俗、道德的,我还能在意风俗、道德么?” 那柳祁心里烦躁,但仍赶紧回家去,沐浴更衣,洗刷自己偷情的痕迹。正是他沐浴的时候,却见门帘撩起,那剑略走了进来。那剑略神色中颇有几分疲惫,但揭起门帘时,仍是含情脉脉的。面对那深情目光,柳祁竟然也没有一点刚偷过人的心虚,还颇为自得,还满口酸气的:“你母亲和你说什么好话了?”剑略面对柳祁的质问,也并不心虚,反而更为柔情。原来他喜欢看柳祁拈酸吃醋的样子,故柳祁说话越酸,他心里就越甜,柳祁的醋就是他的糖。 剑略便道:“不过闲话两句。”说着,剑略又问:“冷不冷?给你添点热水?”柳祁笑道:“不舍得劳驾您。我叫小破烂伺候就行了。”剑略却往旁边木桶里勺几勺热水,倒往柳祁的浴桶里,又说:“小破烂年纪也不小了,哪能叫他一直这样?”柳祁噗嗤一笑,抬起头来觑着剑略:“我是什么香饽饽,得是个人都能看上我的这副皮肉不成?那小破烂不一定稀罕看我这个大男人的臭皮囊呢!”剑略看着柳祁长发用簪子挽起,露出雪白的脖子和肩膀,便伸出手来,一边帮他捏肩一边说道:“他不稀罕正好,我稀罕。我来伺候柳大人。” 剑略毕竟是少年伺候过人的,那揉`捏的手法颇为娴熟,那柳祁舒服自然闭上眼睛,但腔调却没舒然:“我说剑夫人是真的很爱你这孩子。一番苦心让我搬进你家里,现在又给张罗着给你找个名门配偶,想必是怕你寂寞吧。”剑略嘴角勾起一个笑,说:“嗯,是啊。可她想错了,我有了你,怎么还能寂寞?”柳祁说:“但我就不明白,怎么剑夫人能忽然想起离离来了?”剑略也不觉蹙起眉来:“离离从小与我亲近,他现在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子,叫人误会了。”柳祁想着,柳离小时候和柳祁亲近的时候,也是那样嗲嗲的,和他的双胞胎姐姐一个样子一个腔调,以至于外人都分不清他俩哪个是女娃娃。也大概是柳离从小在后宫里长大,行为总有点娇气。以前在中原,柳离绷着一根筋,还看不大出来,等来了三危王城,柳离放松不少,渐渐露出些矫情的样子了。那样子却是和离离小时候重叠起来了,因而柳祁也嫌弃不起来,只是很无奈。 柳祁倒问道:“我怎么记得以前他是叫你‘魏叔’的?”剑略却说:“柳思喜欢叫我略哥哥,柳离的话,在外人面前叫我魏叔,私下就跟柳思一样混叫。到了三危,我也不姓魏了,他也不必守规矩了,便混叫起来。我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妥,当那个时候柳思刚好出了事,我也没法认真跟他说,便放过了,不想倒引出这么些事来。你不爱听,我明儿就去说他。”柳祁听了,微微睁目,笑着说:“我不过问你一句,扯出你这一匹布的话来。”剑略却笑了:“是,是我多心,总怕惹你哪儿不舒服。”柳祁又道:“我哪能不舒服的?离离现在这样挺好的,可心自在。他之前在京师那个畏畏缩缩、瞻前怕后的模样,我也看不惯。”剑略却说:“你现在畏畏缩缩的、瞻前顾后的样子,我也是看不惯的。到底这王城过于凶险了,你该抽身的时候还是抽身吧!咱们回丹蓬岛去,自在逍遥。”柳祁瞥他一眼,说:“在丹蓬咱就能横行霸道了?剑家的家主还没死呢。就是明天死了,那还有个世子。”剑略闻言,只是微笑。 浴桶里的水也有点凉了,柳祁便从桶子里走出来,剑略怕他着凉,赶紧拿了毯子给他裹上,仔细给他擦干。那柳祁想着,还是只有略儿这样体贴斯文,换着敖欢,早就将柳祁奸得不省人事了。那柳祁转过脸去看剑略,却见剑略仍是那斯文沉静的模样,忍不出笑了出声。剑略觉得奇怪,也笑笑的问:“怎么了?”柳祁自然不能说实话,便道:“我看你年纪上去了,性格却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剑略一怔。那柳祁似陷入回忆之中,静默了半晌,才说:“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当初恨我,为了报复我使的手段还记得么?”剑略的神色在一息间晦暗,却又在下一刻恢复:“以前的事还提什么?” 那柳祁缓缓觑了一眼妆台镜中的自己,不觉伸手抚着鬓边掺杂的银丝,竟生出几分感慨,只说道:“大概人老了,就爱回忆旧日。”剑略听见这话,大为讶异。他倒是头一回听见柳祁作此感叹,却不知柳祁心里时常有这样的想法。剑略便柔声劝哄道:“你这话真是奇怪。难道就为着这点儿白发?你难道不知道以往在京师的时候,大家都说咱们常自碧状元年轻英俊,就是有点少白头。可见这几条头发丝也不碍事,添上了反而还挺有味道的。”柳祁的脸是看不出年纪的,但华发已生,他也知道自己实际上是什么岁数了,身体也不如往前,自然有萧条感。 但再大的萧条感,也很快被热恋的温度所覆盖。剑略不再用言语哄他,只是紧紧抱着他,给他最热的深吻。柳祁一下子被攫取了呼吸,缺氧让他连思考都不能。剑略好久没有以这样急切的姿态与他亲热了。以往魏略的手只弹琴作画,柔腻无比,现在倒是因为多年习武,变得粗糙而有力,抚摸过柳祁的每一寸肌肤,都能留下残存的触感。二人一阵的厮磨,早将柳祁挂在身上那仅能蔽体的毯子弄倒地上,柳祁很快就是一丝`不挂,浑身的细皮嫩肉都被剑略摸了个遍。那柳祁被爱`抚得软了腰,无力地背靠着屏风,腰部则被剑略的手握住,胯部被迫与剑略的下`身相抵,叫柳祁一下感受到剑略的滚烫和坚硬。 柳祁似被剑略的反应取悦了,笑笑说:“你原也这样想要,怎么刚才又装得个柳下惠一样?”剑略微笑着吮`吸一下柳祁的耳垂,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年纪大了,要脸。”柳祁不以为然地抬起一条腿,勾住剑略的腰。那剑略忙扶住他的腿,又一边伸手探入柳祁早已湿热的腔道,笑道:“但是为了要你,可以不要脸。”那剑略的手指颇为灵巧,在柳祁体内一阵催情的钻探,勾留得柳祁原就发热的身体一阵酸软,原始的渴求也从柳祁的下腹升起,使得柳祁脸红耳热的,只说:“那你赶紧要我!”柳祁分明感觉到此话一出,那剑略的下`体又涨硬了几分,可那剑略仍憋着劲儿,淡淡地说:“先扩充一下。”说着,又往里头加了一只手指。那柳祁却是受不住,摇臀摆腰地缠着剑略,只说:“哪里就艹死我了?”剑略被柳祁似水蛇一样的缠上,脸也红了,却仍安抚说:“乖。”正如敖欢所说,要上柳祁,根本用不着这水磨工夫。故柳祁今天非要让剑略戒掉这个水磨功夫的习惯,不然回回都把柳祁等到要死了才能干上。那柳祁便咬了一口剑略的肩膀,又对着他耳边吹气,柔声说道:“且我就是被你艹死,我也甘心。”剑略哪里受得这话,头脑几乎要炸开,却见柳祁竟还踮起脚来,抬着臀去就剑略怒张的性`器。 剑略果然是再也忍不住了,撤出了那手指,扶着柳祁的腰,便猛地往里头捅进去。柳祁一下被满足了,发出了近似痛苦的呻吟声。剑略以为弄疼他了,马上停了下来,又问道:“怎么了?”柳祁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嘴里却还是甜甜的:“快一点,快干我!”那剑略也不再忍耐了,挺着腰部便恣意驰骋起来,连连抽`插,带得柳祁的下`身汁水横流。那柳祁一脚支地,一脚勾着剑略,双臂则似水草一样缠紧了剑略的肩膀,彼此身体贴得极近,下`身的撞击连连,发出响亮的肉`体碰撞的声音,掺杂着柳祁甜腻的呻吟声,果然是春色满堂了。 那柳祁却是越被抽`插,就越是软弱无力起来,那一条腿很快就撑不住,身体一个劲儿的被撞得往后仰,软软的挺不回来。剑略见他如此,就着连接的姿势,将他整个抱起,猛然地往屏风上贴紧。如今柳祁整个攀在剑略的身上,每一个撞击更显得越发有冲击力,打击得柳祁呻吟不断,腔道紧紧地吸附着剑略的性`器,彼此贴合得几乎没有缝隙。 柳祁不禁赞叹剑略这些年的武功没有白练,身体这样壮健,就算技巧不足,也是另有他的好处。可见剑略除了他,果然没有别人的。那柳祁心中满足至极,便和剑略交换了一个深吻,舌头舔舐了好一番。那剑略比他倒是更狂了,原是柳祁先挑起的,倒是柳祁自己的唇被咬红,舌头被吸得发痛。那柳祁往后缩了一下,却见剑略又往前再亲了亲他,似乎想要把他整个吃掉一样。 那柳祁轻轻一笑,说:“你可不准这样亲别人。”说着,那柳祁装作发狠的样子,把手放到剑略的脖子上,作势要掐他一般:“你要有别人,我就要杀人了。”那剑略却是真正发狠,猛的往柳祁身体里深深一挺,张口叼住柳祁的喉结,一边用牙齿威胁性地磨着:“这句话我也送给你。”那柳祁感到一股滚烫射发在他的体内,然而背脊骨却是一阵莫名凉意。 第61章 二人一番热战,剑略一边捡起地上的毯子给柳祁穿上,一边叫他小心别着凉了,言语温热,也让柳祁忘记了刚刚的凉意。柳祁便又埋怨:“刚刚洗好了,又给你弄脏了。”剑略忍俊不禁:“可不是你先惹我的,如今恶人先告状。”那剑略命人来烧了热水,伺候那柳祁又洗了一回。那柳祁掰着指头一数,从宴会回来到现在,他都已经洗了三回了,真是皮都要搓破了。因此柳祁洗完了,裹着毯子径自走到房间里,拉起抽屉去取润肤的脂膏,发现里头也不多了,便说:“怎么用得这么快?”剑略斜躺在床边,说道:“天气干燥,我偶尔也有用。”柳祁笑道:“原来如此。”剑略又道:“你这个膏倒是比外头几两银子买的都好用。”柳祁将压在抽屉底部的那张方子拿出来,说道:“这是常无灵给的方子,平日也就照着这个叫人熬的膏。比什么都强。”剑略听了“常无灵”三个字,脸色顿时一暗,又说:“是么?可我觉得那个香味着实刺鼻了些。倒是马娘子那儿有更好的,下回我拿她的给你试试。” 柳祁打量他一眼,笑道:“怎么了?我看你,每次提起常无灵就不自在。”剑略便整理一下表情,但笑不语。柳祁也受不了一直打哑谜,便坐到剑略的膝上,说道:“你倒是给我从实招来。”剑略笑道:“有什么要招的?”柳祁便道:“你蒙谁呢?我看你和他一定有过节。又不肯告诉我!”剑略一怔,又说:“我不肯说的事,你从不逼我说的。”柳祁想了想,却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就逼你了。怎么了?”剑略脸上便现出几分无奈之色,半晌又牵住柳祁的手,说:“你自假死以来的种种,都不肯告诉我。我所知的,仅仅是你摇身一变成了常无灵的族弟,身子骨还变成这个样子……这其中有什么曲折,我问你,你断然不说的。我只能问他了。”柳祁听了似被打了一锤子一样,头骨都痛得要裂开了,脸色发白:“他……他告诉你了?”柳祁不跟剑略说他这些年的经历,如此隐瞒,说是不要剑略操心,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如今剑略既然知道了,那柳祁自然大感惊慌失措、自尊受挫。那剑略看着柳祁这样,不免得坐直了身来,又揽住柳祁:“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开心,才不告诉你的。”柳祁煞白一张脸,半天才问道:“可是……他怎么会告诉你?”剑略轻轻说:“我自有办法。” 柳祁从剑略眼中读出了陌生的寒意:“那……你真的知道了,还放了他?”剑略定定看着柳祁,半晌说道:“我只是说‘把他撇下’了。”剑略当时的原话,确实如此。现在想来,根据常无灵的说法,这个“中途撇下”就是“弃尸荒野”的意思。 那剑略又对柳祁说:“这事是我不好,我心虚,才不肯告诉你实话。你也别恼我。”柳祁怔忡一下,才说:“怎么认起错来了?常无灵是什么东西?我还能因为他而恼你不成?”剑略却缓缓说道:“你不喜欢我探究你这段往事,我却偏偏要这么做。还自作主张替你把常无灵杀了。你不恼我?”柳祁一怔,又说:“不悦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认真生气。”剑略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了。”那柳祁趁势问道:“那药王是怎么回事?”剑略却是讳莫如深:“药王的事与常无灵无关。”柳祁见剑略不肯说,思忖一下,才说:“我知道了,这一定和敖欢有关系。你要为他保密。”剑略笑笑,仍然不语。柳祁知道自己果然言中了。药王的死和常无灵没有关系,大概和柳祁也无关,只和敖欢有关,因此剑略就保密处理了。 那剑略为了敖欢自然是两肋插刀的,大概他俩真的是好兄弟。单是敖欢抛下一切,千里寻他,这样的义气就够剑略感恩一辈子了。倒是柳祁说道:“你为了敖欢,连我也瞒着!”剑略听见柳祁这撒娇似的腔调,忍不住笑了:“怎么?难道你要连敖欢的醋也吃?”柳祁却握住剑略的衣领,说:“都说是兄弟如手足,果然是真的。你刚来到三危,一听见我和敖欢不兑付,就来找我问罪,又两次三番叫我跟他服软认错。可见他在你心中就是比较重要的。”剑略一阵哭笑不得:“什么心中不心中的?我这颗心都是你的!”柳祁听了这话,才算下了一口气,却难得见剑略一脸为难,心想定要捉弄一番,便故意板着脸说:“好啊,那有一天,我要杀敖欢、或者敖欢要杀我,你帮谁递刀?”剑略果然为难起来,又说:“你这是什么浑话!哪里能有这样一天?”柳祁想着也确实没这个可能,但他却来了兴致,不肯放过:“你不肯回答,就是要帮他捅死我了。”剑略仰天一叹,说:“真有那么一天,你们越性先把我捅死算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0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祁笑眯眯的,又要闹起来,却不曾想他赤条条的就裹着一件毯子,一双俏生生的腿从宽大的毯子里伸出来,随着他的调笑而晃动着,撩得剑略心猿意马。那柳祁仍说着什么可恶的话,剑略却已懒得细究了,也不想跟他继续论理,翻过身来就把柳祁压在床上,一把扯开他的毯子,便要行云`雨之事。那柳祁不提防,惊呼一声,又挣动着:“我今天可不要再洗澡了!”剑略笑道:“那你明天再洗。”说着,便胡作非为起来,直闹到明天才罢休。 那剑略看着斯文,然而习武多年,岁数又轻,柳祁自然是比不过的,好不容易央他放过,只道自己错了,不该看轻他。剑略又说:“我从出门到回来那么久,都没好好和你亲热,一时要得多了,你别见怪。”那柳祁才似刚刚想到这个,却想剑略这一路果然都是饿着,但是柳祁没饿着自己。那柳祁含糊地应了两句,就沉沉睡去。二人没睡多久,外头就公鸡打鸣了。倒是打鸣也没打醒柳祁,柳祁仍闭着眼睡着。剑略多年来闻鸡起舞,从不间断,便披衣起床,没走出外间,就见小破烂小跑步进来。剑略便问他:“怎么了?”那小破烂便答道:“剑夫人叫人送来了两个美人,说是给您侍寝——”那剑略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主人在里头睡着呢。别吵他。” 父母送孩子美人,自然不必先行报备。那对美人来了,按照规矩随着管家入了内室,拜见剑略。彼时小破烂已悄悄摇醒了柳祁。看着柳祁披着晨褛懒散地走出来,似笑非笑的,剑略是浑身不自在。那剑略但都没看那两名美人的脸,只叫管家先将他们两个安置。管教还没答应呢,柳祁就先说:“既然是美人,怎么不看一眼?”剑略头皮发麻,并不顾及旁人目光,只顾着看他:“你就是第一美人,我看谁去?”柳祁以前调戏人的时候喜欢称他人为“美人”,如今被反称为“美人”,一点没觉得高兴,反而憋屈,只冷笑道:“你不看,我还要看。”说着,那柳祁走往前头,对着那两个美人说:“抬起头来,给爷看看。”那二人便抬起头来,正是二八年华的孩子,模样漂亮是不假,二人眉宇间还有几分相似。柳祁笑着说:“果然是美人胚子。难道还是兄妹不成?”那两个孩子被柳祁吓着,话也不敢说。那管家便代为回答了:“柳主簿眼尖,确实是一对兄妹。”柳祁倒想起柳思、柳离兄妹也险些共侍一夫的境地来,只道:“你们三危人都喜欢这么玩呀?”管家险些笑出声来,却憋着答:“这确实是三危风俗,正是‘好事成双’。”柳祁又道:“三危果然民风与众不同,既有兄妹同嫁、还有兄弟共妻,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柳祁又扭过头来,笑着问剑略:“敢情昨天剑夫人留你,是说这个么?”那剑略忙道:“并没有说这个。我也吓了一跳。”柳祁似乎不信:“哦?”那剑略恨不得指天发誓,但碍于场面,也只能干着急,对着管家及那两个美人大手一挥,说:“行了,都下去吧!”柳祁悠悠说:“这可是剑夫人送的,别委屈了,好生招待。”管家连忙答应着。 第62章 剑略正要拉着柳祁解释,柳祁却不肯理会,穿戴一番就回去工作了。那典礼司单辟了一个书房给柳祁工作用,那柳祁便独自在那儿看着公文,忽然听见说欢王子来了,便搁下笔。见敖欢果然推门而入了,那柳祁屁股也不挪一下,仍坐在那儿不动:“拜见王子,有失远迎了。”敖欢笑了笑,把门关上,又说:“我特地来恭喜你呀,好事成双。”柳祁听了这话,想起早晨那段事来:“什么好事啊?我都不知道。”敖欢却说:“你要高升了,你不知道?”柳祁一听这消息,眼睛都亮了,没什么比升官发财更振奋人心了。柳祁一下就忘掉那些野花野草,心内喜不自胜,脸上却淡淡的:“你别乱说,没影儿的事儿。” 敖欢却说:“罪妃一党倒了,空了好多缺呢。大王子如今看重你,你什么要不得的?”柳祁听了这话,心也凉了:“我要他推举我做什么?等他出了什么事,我也跟着倒霉。”敖欢听这话像样,一脸的得意,又问道:“你不肯接受他的推举,那我的推举呢?”柳祁闻言一怔,又说:“哦?那你倒是不计前嫌。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敖欢却说:“你若是那样勉强,也就罢了,多的是人捧着真金白银跪着求我给他推举呢。”柳祁听了这话,只骂道:“去你的。你爱推不推,你不给我推,我自己还要不来吗?”敖欢露齿一笑,道:“跟你说两句玩笑就急?在阿略跟前也这样?”柳祁却冷道:“他可不像你讨人嫌。”敖欢却道:“那是他比我会装样子。” 柳祁撇过头,不理他,自顾自拿起笔来继续写。那敖欢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又说道:“我与你自己人,你不必给我钱、也不必跪求我,但事情成了,总得请我吃一顿酒,你说是不是?”柳祁歪着脑袋看他,说道:“看你给我推的什么再说吧。事都没成就来邀功,脸皮也忒厚了。”敖欢笑了笑:“你到时就知道,总不能比你现在这个打杂的典礼司要差吧?”柳祁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却又说:“你跟我说好事成双,难道还有什么好事?”敖欢便笑道:“这还用说,今早我给你们剑略送去的人,还满意吗?”柳祁一愣:“你送的?”敖欢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剑夫人跟我说起,我那边正好也有人,长得齐整,又干净,我都没用过,先给你家阿略了,算是很义气了吧?”柳祁恨恨道:“敖欢,我敲你妈!” 那柳祁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报告剑略也到了。这柳祁明明和敖欢啥也没干,可无由来就是一阵心虚,一下站了起来,见剑略已推门而入。那剑略看见敖欢,也是一句:“敖欢,我敲尼玛。”敖欢笑了笑,说:“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那柳祁却上前去迎剑略,问道:“怎么来了?”剑略便道:“原来那对兄妹是敖欢给剑夫人贡献的。我看他也是皮痒,就去他殿里找他,听说他来这儿了,我还说他居然还来找你,可不是要说什么浑话吧?”柳祁悻悻然答:“他哪能说什么胡话?他说了,都是剑夫人的主意,剑夫人那儿没有美人,问他要了两个。”剑略一听就说:“这就是胡话了。我都打听清楚了,明明是敖欢自己提议送美人的,我母亲哪儿能想到这个!”那柳祁瞪敖欢一眼:“你还能哄我啊?”那敖欢忙解释说:“我也没说是剑夫人要美人的,她只是提起了有什么办法让……让阿略分分神。我说嘛,就给他点分神的,那不就分神了!”剑略却冷哼一声:“那你可想错了。”敖欢摸摸鼻子一笑:“那你俩还真是母子同心。令堂也说,估计没什么能分得了你在柳祁身上的用神。我就说,就算分不了你的神,也起码能让你俩吵上一次。到没成想,是你俩冲着我吵了。那我也是罪有应得,得到报应了。”柳祁又斜看敖欢一眼,说道:“那剑夫人给柳离提婚的事,总不会也是你的提议吧?”敖欢站了起身,一副告饶的样子:“这可真不赖我!” 柳祁“呸”了一声,说:“就算不是你的主意,也有你的推波助澜。你自己说的话,我都还记得清呢!总有一天你是要下拔舌地狱的。”敖欢却笑道:“什么‘拔舌地狱’?我们三危没有这个。”说着,敖欢又转过头看剑略,却见剑略的脸色并未和缓,连忙又道歉:“这是我错,是小弟不地道。可剑夫人都拉着我,愁眉苦脸,你是没有看见。她那样刚强的女人露出那样愁苦的模样,我总不能装看不见,便给了她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提议了。”剑略吸了口气,缓缓说:“你干什么都行,以后别干涉我和祁儿的事。”那柳祁见剑略确实动了真气,也想着敖欢也是个不省心的,总不能叫他们两个继续呆这儿了,只说:“我还有活要干,比不得两位贵人。没事的话,请两位回吧。”二人便告辞了。 其实和敖欢说的差不多,典礼司就是个打杂的。柳祁这些日子来也培养了一些得力的人,大多琐事都将之下放给手下完成,他例行监管便可,其实心思也不大在这些公务上。如今听了敖欢说能够升迁,更加是呆不住,又听说大王将宜春别苑开放,凡是有些品阶的人都能去赏景,那柳祁便也到那儿闲逛一番去了。 却是柳祁随便闲逛,听见颇有笑语声传出,他又不想凑热闹,便转身要走,不想笑语之人却看见了他,将他叫住:“这不是柳主簿么?”柳祁便款款回过头来,粲然一笑:“哎呀,这可不是离邑主?真巧。” 原来是柳离和一堆纨绔子弟在山石间斗蟋蟀。 说到这柳离,在天家京城的时候多么端庄持重的一个好孩子,到了三危王城来,没几天就混成第一纨绔,吃喝玩乐、飞鹰走狗,是一样不落。但柳祁也不能端起父亲的架子教育他,不要沉迷玩乐,升官发财才是正道。故柳祁只能装作看不见。那柳离从那斗蟋蟀的热闹中走出来,追上了柳祁,笑道:“你刚刚明明看见我了,就是不肯跟我说话。”柳祁与柳离重逢时,那柳离已是成人,举止拘谨,与现在倒是判若两人,但又是柳祁最熟悉的那个柳离,偶尔骄纵偶尔贪玩,大多时候都聪慧明白。柳祁无奈一笑:“不是不与你说话,而是看着你们都在玩蟋蟀,我又不会,去了白闹个尴尬。”柳离问:“先生不会玩蟋蟀吗?”柳祁只说:“不太会。” 柳离仍是微笑,又说:“先生一定是骗我的。” 柳祁确实是骗他的,说起来,柳祁也是纨绔着长大的,怎么能不会斗蟋蟀。可以说,现在柳离沉迷的一切玩乐都是柳祁当年玩剩下的。 柳祁只讪笑:“我哪能欺骗邑主?”柳离闻言一怔,又说:“以往在京城的时候,除了略叔,就是您对我最关照了。现在来了三危,反倒与我生分了,难道是因为剑夫人设宴的那件事吗?”柳祁捕捉到柳离说的那声“略叔”,看来柳离经过敖欢、剑夫人的言语,也深切明白了那句“略哥哥”是多么碍耳,于是就改过来了。柳祁听见他改了口,又说这样的话,便笑道:“还说我与你生分?我看你倒不是与略儿生分了吧?”柳离一笑:“我与他是太熟了,还是生一点合适。不然恐怕还有的是人看不惯。”柳祁琢磨不透这话的意思,便不言语,只是礼貌地微笑。柳离看着柳祁的笑容,怔了半天。那柳祁被他看得尴尬,又收起了笑:“怎么了?”那柳离忽然感伤起来,并不言语。那柳祁见不得他伤感,又问道:“想什么了?我看你还是继续玩去吧,免得你的玩伴都在等你。”柳离却说:“他们才懒得等我。”说着,柳离又抬眼看着柳祁:“我不过是想起我的家人。”柳祁听了这话,心中也有几分伤感:“这……邑主还是节哀吧。”柳离的眼神却不离开柳祁的脸,直勾勾的:“听说罪妃皮肤的病症很厉害,御医们都没办法。现在请了新任药王进京看她呢。”柳祁但笑道:“那是好事啊。”那柳离却有些忧心:“听说那新的药王是旧药王指定的传人,但却无人见过他,都很怀疑他的医术。于是他与药王门下几位得力弟子比试,却是轻易获胜,可见医术真的很高明。说不定就把罪妃的病给治好了。”柳祁便缓缓说道:“那也是好事啊。娘娘若能康复,那就是神迹了。”柳离一直担心罪妃的病会康复,如今听了柳祁的话,却似吃了定心丸,只道柳祁能说这话,必然是笃定那新任药王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法治疗罪妃的病。 第63章 罪妃终日咒骂柳祁,因此宫里很多人都知道罪妃毁容与柳祁有关。也不少人说罪妃是被自己养的狗咬了,这条狗现在又跟了敖欢。这其实也叫众人无比讶异,连带着大王子也万分震惊,他原以为柳祁是为了帮助自己,才会毒害罪妃的,没想到柳祁投靠了敖欢。那大王子自然坐不住了,直接就冲去典礼司找柳祁。可巧柳祁不在,他就坐定在那儿,非要等到柳祁回来。 也是到了要换班的时候,柳祁才施施然回来,准备签个名就下班了,却没想到大王子一脸凶神恶煞地坐着,就似要吃他的肉一样。那大王子的言语无比辛辣,上来就给柳祁一顿脏话乱炖。柳祁笑眯眯的,并不搭腔,只叫众人退下。等大王子骂够了,那柳祁才问:“不知怎么得罪大王子了?”大王子一拍桌子,说道:“我竟然不知道,你与敖欢暗通款曲!”那柳祁听见“暗通款曲”这四个字,背脊一颤,还以为大王子知道他跟敖欢上床的事了。那大王子的表情却颇为正直,那柳祁才静下心来,试探般地说:“大王子这话什么意思啊?”大王子便说:“你早就是敖欢的人了,是不是?”这话也是有歧义,那柳祁只好说:“大王子这话说的我都听不明白。”大王子便骂道:“还特么骗我!你说你对我忠心耿耿,没想到你其实是在帮敖欢!”那柳祁一颗大石头放下心来,笑道:“这是什么话?” 大王子气得咬牙:“你还想骗我?今天议政,谈到少卿的缺儿,敖欢放着那么多心腹没提,单提了你!若是旁的也就罢了!确实殿前司的少卿!你怎么配得上?你得把我和罪妃卖成什么样子,才能够谋得这个缺的!”柳祁一听见是“殿前司少卿”,简直是大喜过望,眼睛都发亮了,恨不得拉着敖欢的小手儿转圈圈。怪不得敖欢之前不肯跟柳祁透底,只说肯定比典礼司主簿好,大概瞒着就是想让柳祁到时听见格外惊喜吧。 柳祁只在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喜悦,脸上也是真实的惊讶万分:“我也不知道欢王子……这真是太叫人意外了。”大王子气得踹凳子:“你还给我耍太极!说,你到底卖了我什么?不然我打死你!现在就打死你!”说着,大王子就捋起袖子,真的是一副随时要打人的样子。那柳祁万万想不到一个王子居然会这么简单粗暴,但这种简单粗暴还真的难以对抗。那柳祁也有些后悔把大家叫退了,到时候真的被打了,还没个人拦着。 柳祁连忙说道:“大王子,这可是冤枉啊——”那大王子的怒气已经蓄满了,又听见这么敷衍的话,果然恼怒不已,一拳就捶往柳祁的脸上。那柳祁赶紧躲,一下避开了,大王子更怒,瞅见刚被自己踹坏的凳子,就搬起来,硬往柳祁头上砸。柳祁看这个大王子真的是要下狠手打死他啊,那柳祁也打不过大王子的,一边喊救命一边跑了出去,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他越跑,大王子就越生气,举着凳子就追着柳祁打。这动静也太大了,属官们见了,纷纷围着,干喊着要大王子住手,实际上谁都不敢真正上去拉架。因为大王子打起人来是没有眼睛的,一顿胡揍,拦着他的也一并暴打。故柳祁亲近的属官也不敢上前,只匆匆去叫侍卫。 柳祁跑得急了,一下绊倒,摔个狗吃屎,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大王子飞来一蹬,砸中了腿。那柳祁嗷呜一声惨叫,又被踩两脚,这下是真正痛的,叫也叫不出声儿了。那大王子还要揍他,正要上前踩他的头,却是一下被拉住。那大王子哪里能被拉住,气得回过身来,就往后捶一拳,可他的拳还没捶出去,左眼就被击中,痛得大王子往后倒。那大王子定睛一看,却见竟然是柳离。大王子见柳离斯文,以为他是细弱之人,没想到那么能打。到底柳离从小跟随天家禁卫习武,武功自然不弱,又占了背后出拳的便宜。在大王子怔忡之际,柳离已经一个禁卫里学熟练的擒拿将大王子制住,又说:“大王子,你身为王子,难道不知道在王宫动武私斗是犯法的吗?”大王子骂道:“我艹你马!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我?看我不锤死你这个兔爷!”柳离听了,也上火了,骂道:“兔你奶奶个腿!我特么就是个兔儿,那你特么就比兔儿还弱!我是你就跳河自尽!不然多丢脸!”大王子哪有这样被人骂过,怒上心头,奋力要挣开柳离的擒拿。却不想柳离这套擒拿手学得精纯,哪是他靠蛮力挣得开的。二人正僵持不下,却忽然听见敖欢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那敖欢匆忙前来,见柳祁坐在地上,神色如常,看着倒不似受伤,也放心了。他又看着柳离擒住大王子,憋着笑说:“你不能这样对大王子!”那柳离却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他也不能随便打人啊,我也不是要伤害他,只是叫他静下来,再放开他。不叫他继续打人而已。”那敖欢却说:“尽管如此,你也不能擒住大王子,成什么样子了!”说着,敖欢向前一步,往柳离手上一击,将那擒拿解开,却似是用力过猛,将大王子的尾椎也打中了,一声脆响,那大王子嗷一声的倒了在地上。那敖欢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啊,大哥,你怎么了?”大王子骂道:“我嚓——”却是痛得打滚,敖欢似是要去扶他,赶紧跑上去,却是一个不防,将大王子的腹部踢中,大王子嗷呜一声,顺势继续往前滚,咕咚的滚进了旁边的荷塘了。大家一时都慌了,纷纷喊着“快去捞大王子啊”。 柳祁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他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势,便倒抽一口凉气。敖欢和柳离也都矮下`身来,问道:“哪儿伤了不成?”那柳祁自小练武,又出入过沙场,倒是很沉静:“这腿八成是折了。”那敖欢听了,颇为气恼:“刚我以为你没事,下手还是轻了。”柳祁忙叫他住嘴:“嘘——叫人听着,以为你故意打大王子似的。”敖欢便道:“你忍着点儿,我看看你的伤。”说着,就要动手去揭柳祁的衣服,柳祁只拍开他的手,说:“你看也没用,你是医生么?还是送我去看御医正经!”那柳祁说完,目光才转到柳离脸上,发现柳离一脸便秘地将诡异的目光在敖欢和柳祁之间打转。 大王子在禁宫无理由地殴打朝廷命官,这论理当然是违反规矩的。但是三危这边民风彪悍,王室成员间也整天打来打去的,像敖欢小时候也没少打架,现在倒是不会这么做,毕竟也不是孩子了。像敖欢这样的人都很懂得:要伤害他人,有很多比殴打来得深刻并有趣的法子。大王子这把年纪却还是经常打人,国王也是睁眼闭眼过去的。柳祁在大王心中是个排不上号的人,听说他被打了,也就遣人去简单慰问一下,也没怎么责罚大王子,只是叫大王子闭门思过几天。至于柳离、敖欢搀和的事情,也都是小事,大王问都没问,这事就翻篇儿了。 那大太监奉命去见了柳祁,带了点补品,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慰问话。柳祁其实一早就知道自己挨了打也是白挨打,所以对于大王的敷衍并不意外,也在大太监面前露出个诚惶诚恐的样子,好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大太监安心回去覆命,只说柳祁情绪非常稳定。大王点点头,说:“那他伤得重么?”大太监便说:“气色倒是还好,就是得在轮椅上坐十天半个月吧。”大王点点头,说:“行,那没事儿。叫他养着呗,这几天不用他去当差了。” 柳祁的事,大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倒是新任药王入宫了,大王叫他去看看罪妃怎么回事。那新药王容色颇为俊秀,就是肤色较为黝黑,一双眸子更是黑得发亮,竟然有点阴森。罪妃的容颜受损,大王好几次也想去慰问慰问,可惜罪妃都闭门不见,说宁愿死也不肯让大王看到她这样。大王只好作罢。那新药王去见罪妃,回来却说,罪妃的不是普通的得病,应该请祭司去卜一卜凶吉。大王一听这话,神色悚然,赶紧叫人去找祭司占卜。祭司那边回来禀报说,那罪妃是中了邪祟。这罪妃有邪祟的事情,也是一传十、十传百。那些看不惯她的臣子们纷纷上表,说她已有祸害过虞族的罪过,现在又来祸害三危,才会遭到天谴的,可见她是不祥之身。大王也有些发怵,且他最近又已经对罪妃淡了许多,便不再维护此女,顺应了众议,废掉罪妃,将她送到国庙,命她清静礼拜斋戒,以求去除邪祟。 这也是柳祁意料中事,因此柳离特意来跟他说的时候,他也是淡淡的,并不意外。这柳离痛恨罪妃,和柳祁是一样的。那柳离心里大抵是明白柳思为什么会遇害的。那柳离说完,见柳祁脸上只是淡笑着,便明白过来,又说:“当初我跟您说起新药王会入宫的事情,您也是这样,可见这些您都是算好的,是不是?”柳祁只说道:“我哪能知道那么多?只是这些说起来都是王族的家事,我们这些百姓也不应该多做议论。”柳离听了这话,又露出那任性的样子来:“我可偏想和您议论!”柳祁微微摇头。那柳离看着柳祁,又低声问道:“您和欢王子……嗯,那个略叔知道吗?”柳祁忽变得警戒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但也觉得不该说。如我刚才所言,咱们这些小人物,说话不能随便拉扯上王族。”柳离听了,忽然冷笑了一下,随后又露出那糯糯的、乖巧的样子来:“我是不会跟他说的,毕竟我和您比较亲,不是么?”那柳祁看着柳离如同孩童时的天真表情,却一阵鸡皮疙瘩突起在背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离却仍说:“您别骗我了,略叔都告诉我了。”柳祁看着柳离的表情,有一瞬间还真的被柳离给唬住了,可他很快就明白,剑略是不会这样做的。那柳祁平静地看着柳离,那神色叫柳离想起自己小时候犯错父亲的神情——安宁又平静,却似有黑色暗涌在他眼底。 那柳离正想开口说什么,又听见外头来了人。柳离站起来,就见剑略走了进门。三人寒暄一番,那柳离便要辞别。柳祁只说自己腿脚不便,就不送了。那剑略便和柳离双双走出了屋子,到庭院里又无话。柳离只抬起头来,看着庭院里所种植的松树,只说:“怎么想到在院子里种这个?”那剑略便说:“这倒是敖欢送来的。他说咱这儿是碧纱、绿瓦的装置,原本配柳树最好看,只是三危这儿有养不活,不如种点松树。”柳离一时愣了愣。那剑略又说:“怎么了?不好看么?”那柳离笑笑,有点迟疑地说:“好看,好看,就是……这样配色,会不会有点……嗯,有点太绿了。” 第64章 剑略却说:“祁儿喜欢绿色。”剑略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温柔至极,叫柳离看了糟心,那柳离愤愤然说道:“他喜欢绿色,你就喜欢绿色?”剑略见柳离这话是赌气了,便也开玩笑般的赌气回去:“当然,我与他现在就是夫妻一样的,是一体的。他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柳离气得差点想说“那你也喜欢敖欢去吧”,但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剑略见柳离满脸不平之色,又缓缓说道:“我竟然是个傻子,这都没有发现。”柳离听了这话,还以为剑略发现了什么,竟然为柳祁担忧起来了:“你……你发现什么?”剑略便难为情地说道:“也是之前母亲宴会上提起,我才察觉到你对我的心意……一定是我以前对你太好、太疼了,叫你误解了什么。都是我不好,你却别怪祁儿才是。”柳离听了,险些昏过去,心里暗骂都是那声“略哥哥”惹的祸。 那柳离在亲近的人面前最为娇嗲,言行举止能和他的双胞胎姐姐一样,故对着剑略是过分亲昵了,招致了这种猜测,柳离真是恨得不得了。 那柳离装出个最擅长的委屈模样来:“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直对我那么好,眼神里不时流露出过分的宠溺,都是因为我长得像父亲的缘故。”剑略听见柳离这话,更为愧疚,只说:“你听谁说的胡话?”柳离便道:“以前在京师的时候,大家都说你当过我爹的男宠。又说我爹死之前,何等落魄。但众人惧祸,别说慰问他,不践踏他就算好了,只有你……你去看他,你去问他,你去为他张罗一切。每次说起父亲时,你的神情都是骗不了人的……”剑略想起那一段时光来,那柳祁最为落魄的日子。剑略曾经那么恨柳祁的薄幸,发誓终有一日要将他肆意践踏,以作复仇。却不想柳祁的报应来得那么快,一下就树倒猢狲散,大厦将倾,柳祁也染上顽疾,日日呕血。剑略闻讯,心中的恨意顿作烟云消散,才知道自己永远爱着他,舍不得看他受到一点的伤害。这些日子,柳祁住在简陋的房舍里,粗茶淡饭,当时剑略也是个清贫的太学生,对柳祁的帮助也很有限,两个人却是只有彼此了。那相濡以沫的温馨,剑略从未忘怀过。那种酸楚、那种疼痛,却又带着别样的甜蜜。 柳离看着剑略眼中又浮现起那柔情,便淡淡一笑,说:“最终还是走了,父亲也算够狠心的。”那剑略却说:“你可别怨你父亲,他与你们分离是迫不得已的。”柳离轻轻点了点头,说:“难道我不知道么?当时他能做的也有限,能把我与姐姐的日后计算得那样周全,也是他最大的努力了。若不是他的筹谋,我和姐姐能不能活到成年,也未可知呢。他倒是从未替你想过,可见他还是和传言中所说的一样,是个花心薄幸的郎君。”剑略不觉苦笑:“旁人又哪能看得见他的好?”柳离笑了:“我就看得见,他一直对我很好。”说着,柳离一顿,才记起自己要扮演个为情所伤的春`心少男,便又泫然欲泣地说:“所以我输给他,我都很甘心。我就是知道略哥哥心里一直有他,我才从不越界。但为什么你又要找常自碧呢?说要找替身,我的模样不比他更像?”剑略一下被噎住了:“我……”剑略确实没想过柳离会这样质问他,也真的想不到一个很好的回答。那柳离见剑略噎住了,便借口给他想好了:“我知道。以前在京师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说话举止有那么几分像爹爹的。但也未曾多想。如今见他到了三危,居然改名为‘柳祁’,且行动神态越发有爹爹的模样了,我就知道,你是把他当作爹爹的替身了,是吧?”剑略只不知道说“是”,还是“不是。”柳离却道:“你倒是说话呀?”剑略只道:“你别胡说八道,祁儿不是什么替身。”柳离便说:“如果他不是替身,那他就是爹爹!你哪能爱上第二个人?” 剑略大惊,他可不想柳祁这个秘密从他这儿泄露出去,不然他该怎么面对柳祁。他连忙说道:“你疯了?你爹爹已经死了。”柳离冷冷说道:“你再说一句,看着我的眼睛,说‘柳祁死了’四个字。”剑略却怔住了,又说:“现在屋里躺着的那个也叫‘柳祁’,我这样说话,岂不像是咒他一样。”柳离怫然不悦:“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看。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肯告诉我。”剑略却说:“你胡说什么?”那柳离倒是气笑了:“好,你们觉得我是孩子,我就做出些孩子的举动来。”说着,那柳离便拂袖而去。剑略倒是担心的很,便拔腿回了屋中,跟那柳祁商量。柳祁听见,也是头痛,只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肯定是你惯的!”那剑略没想到自己忽然遭到指责,也只好陪着笑脸说:“对,是我不好。”那柳祁看他这样,气也消了,只是叹息:“离离、思思性子倒是很像,但想到他们母亲极为温驯,也不知他们的刁蛮任性是从哪里承袭来的!”剑略小心觑了柳祁一眼,也附和道:“对啊,黄氏女既不狡猾也不刁钻,这对孩子也不知像谁。”柳祁听了这话,忽然明白过来,便拍了剑略肩膀一下,又说:“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打探离离要干什么去!”那剑略笑了:“还等您说?早派人去跟着了。”柳祁便点头:“算你机警。”剑略只暗道:祁儿越发的难伺候了,这刁钻也不比离离差。 剑略派人去跟踪柳离,才得知柳离动身去了四方神庙,也就是罪妃修行的地方。柳离推开门的时候,闻见一种类似木头腐烂的味道,说不出的压抑。明明是白天,室内却很昏暗,大概是窗户关闭着的缘故。“是谁?”罪妃的声音已没了昔日的高扬气焰,反而带着一种怯意。 “是谁?”柳离冷笑着反问,撩起内室的帘子,便看到那穿着褐衣的女人了。罪妃吓了一跳,赶紧别过脸去。柳离笑着反问:“我才该问你是谁!你是谁啊?让我看看你的脸!”罪妃听了这番言辞,已平抚了心神,却是冷笑起来,阴恻恻地转过脸去,正对着柳离。倒是轮到柳离吓了一跳。他是见过罪妃的,知道她的长相如何,如今一看,却是面目全非了,一张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红红肿肿,没一块好的,那双明艳的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柳离的反应叫罪妃自怜又自嘲,只笑了:“你来不就是为了看我多惨么,柳离!” 柳离笑了,说:“是啊,我就是来看你怎么落魄的。因为这都是你的报应!”罪妃缓缓说:“我倒不记得得罪过你。”柳离怒了:“你联合大王子,用毒计败坏我姐姐的声誉,还夺取她的性命,这难道不算得罪我吗?”罪妃听了,便轻轻一笑:“是为了这个啊。”这云淡风轻的语气使柳离的怒火更旺盛:“你倒说得轻巧!”罪妃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柳离:“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是来要我偿命的吗?”罪妃的语气中竟然有些难以隐藏的欣悦。柳离似乎才明白为什么柳祁一直不对罪妃下杀手,对于现在的罪妃来说,死亡不是惩罚,是解脱。 柳离心神也沉淀下来了,慢慢地坐下来,看着罪妃,说道:“你使我忽然想起我以前在中原听说的一件轶闻。”罪妃脑子还在盘算着怎么刺激柳离,却不想柳离忽然转掉话题。罪妃便信口接道:“什么轶闻?”柳离翘起腿来,又整了整皱了的下裳,语气颇为漫不经心,真的像是在说一件听说的趣事一样:“也是前朝的一个妃子,颇为美貌,又听信了方士的秘方,涂抹养颜的什么粉霜,我也浑忘了,不知道是什么名堂,反正是很见效,那妃子刚使用时,的的确确是容光焕发的。”罪妃闻言一恸:“然后呢?”柳离便说:“可她却不知道,这方子里混有大量的水银和铅粉,这两个东西能让肌肤短时间来看着莹白五下,其实对肌肤是有害的。慢慢用着,是会渐渐出问题的。若是慢慢用着,又忽然停用,那问题还会一下子爆发。”罪妃算是明白过来:“这倒是奇闻。是我孤陋寡闻,竟然不曾听说!”罪妃语气中颇有悔恨:“但你告诉我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柳离便笑了:“我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也知道解救的办法。”罪妃的双目一下亮了起来,但又随即暗淡:“你恨我入骨,自然是不会告诉我的。”柳离摇头笑道:“我肯定要告诉你的。”罪妃只觉难以置信:“为什么?”柳离便道:“我知道,这事情的主谋其实是大王子。我要留着你去对付大王子。你信不信?”罪妃摇头:“不信。”柳离哈哈一笑,却说道:“你可以不信。但你现在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害你?你还能过得更糟吗?我再费神对付你的意义是什么?”罪妃竟然是无言以对。柳离便道:“我三日后会再给你消息,你到时候自己决定吧。” 说着,柳离便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便潇洒地离去。他刚没离开几步,就见柳祁支着拐杖迎面走了来。自然是剑略派的人回禀说柳离去了找罪妃,那柳祁、剑略二人也不知道柳离去找罪妃做什么。剑略又担心地说:“他说要任性一回,该不是去取罪妃的性命吧?”柳祁也有些害怕柳离一时冲动惹祸。故柳祁匆匆赶来,却见柳离一脸自在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揍孩子。 柳离看见柳祁,也是意料之中,脸上的戾色尽散,笑吟吟地说:“先生怎么来了?不在家里躺着,乱跑什么?腿脚怎么样了?”柳祁支拐杖站着,便说:“你去找娘娘做什么?”柳离笑了:“您还真是恭敬,现在还管她叫娘娘呢!”柳祁生硬地说:“我问你话呢!”那柳离便说:“你问我话,我就要答?你是什么人?”柳祁看着柳离骄矜的模样,又气又悔又无奈,半晌叹了口气,说:“行,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玩去吧。”说着,柳祁就作势要走。这招对柳离还是有点用的,柳离淡定不下来,一撇嘴就说:“我把那个毒妇给杀了。”柳祁听了,背脊都僵住了:“你疯了?”柳离便说:“杀了就是杀了,我就是恨她。不想留她的性命。”柳祁却苦口婆心起来了:“你怎么这么糊涂?她现在这样子比死了能好多少?你何必把自己搭进去!她好歹是奉命修行的,不明不白死在庙中,这肯定要查的啊!”柳离看见柳祁急了,心中却是很得意,便说:“当然要查的,不过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柳祁气得咬牙:“胡闹!我怎么帮你?”柳离便说:“那你也可以不要帮我。我自己扛着也行,一人做事一人当,横竖赖不着你。”柳祁确实狠不下这个心,只无奈地往前走去,要亲自跑去看看凶案现场,看怎么帮柳离圆,心里一阵悲戚,真特么养不教父之过。可看柳祁一瘸一瘸地没走两步,柳离就心软了,又跑上来,拉住柳祁说:“爹爹,我骗你的。我是你的儿子,哪能那么糊涂?”柳祁听了这话,真不是该欣喜还是该吐血。那柳离却是满脸欣喜的:“可我现在知道了,爹爹还是那么疼我的。” 第65章 这孩子一出生就丧母,还没长成就丧父,在深宫之中长大。他不比他的姐姐,姐姐跟公主一样娇养着长大,横竖是要送去和亲的,太后对她也很宽容,也愿意装出慈爱的模样。倒是他,过得坎坷许多。柳离从小就是个粘人的孩子,入了宫之后,他倒变得斯文独立,不像个小孩儿了。唯一一次露出本性,就是唯一一次太后恩准他们父子相见,他粘着父亲撒娇,又要抱了好一会儿。可父亲当时已相当羸弱,没法抱他太久,只是温柔地看着他,柳离当时隐约就觉得不安,脱口而出了一句“爹爹要死了吗”,倒是吓了众人一跳,当时旁人还叫他不要乱说。却是柳离、柳思见过父亲当日,柳祁就服毒身亡了。 柳祁淡淡看着柳离,满脸的无奈。他倒没想过,他能栽在自己孩子的手上。这柳离乖巧起来倒是无人能敌,扶着柳祁出了庙,又坐了马车里。柳离又问道:“明知道您腿脚不便的,怎么不叫略哥哥来,偏叫爹爹来了?”柳祁斜眼道:“他原说要来的,我说他来了没用。你要折腾的是我。”柳离闻言一笑,貌似金玉。 柳离又说要请柳祁吃饭,柳祁原想推辞,但看着柳离扑闪扑闪的眼神又舍不得,便与柳离一同去酒楼吃饭了。那柳离拉着柳祁,笑道:“我都吃遍这个王城了,就这家酒楼最好,别处都比不上的。”柳离与柳祁进了门,掌柜的认得柳离,连忙来迎接,又笑道:“真巧啊。今儿个九王子好像也订了房呢。”柳离听了,不以为意:“他来他的,我只顾着和柳先生吃饭。你给我开个雅间吧。”掌柜的赶紧答应了,就送了柳离、柳祁进雅间。 柳祁却是留了个心眼的,只问柳离:“九王子来了,那掌柜的怎么还特别跟你说一声?你们走得很近?”柳离一边给父亲斟酒,一边说道:“我和谁玩不来啊?今天和他,明天和别人,都走得近。”语气里满是随意和骄傲。柳祁微微摇头,说:“你这日子也太混了。”柳离这才放下杯子,看着柳祁,叹了口气:“不是我想混日子,是我身份摆在这儿,注定是无所作为的,倒不如老老实实当个纨绔,逍遥自在的过日子。”柳祁听了,心中也是一阵酸楚:“都是我连累你了……”柳离忙握住他的手:“爹爹别说这样的话。”柳祁回忆起从上半辈子家破人亡、到这下半辈子寄人篱下,一颗心也似揉碎了似的,自怜自叹起来。平日他总压抑着,如今在柳离跟前,倒是无法自已了,半日那柳祁颤声说:“你不知道……我多恨……”那柳祁声音颤得像秋风里枝头打旋的枯叶,却是半天落不到地上,因他竟然也找不出一个应该恨的对象。那柳祁深吸一口气:“我多恨我自己。”说着,竟然眼眶也湿润了。那柳祁倒想不起自己多少年来都没有过一点要哭的意思,如今倒脆弱起来,真是在孩子跟前丢人了,便忍泪微微转过脸去。柳离也是心如刀绞,拿帕子要给柳祁拭泪。二人正是凝噎对望,却是一下门被打开,狩猎回来的敖欢、敖况两兄弟喜滋滋地一手提着鸡一手提着鸭走了进来。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1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祁、柳离见到这两兄弟,都十分惊讶。柳离却站起来,说道:“你们走错屋了吧?”敖欢却道:“怎么走错了?我们在楼下,掌柜的说离邑主也在。九哥听了就说那不用开别的包厢了,也该一起挤一挤,热闹热闹。我说也好,却不知道原来柳主簿也在,真是意外之喜。”柳祁脸上已敛去了悲戚之色,笑吟吟说道:“你们也是的,知道的以为你们去的猎场,不知的以为你们去的农场,堂堂的王子手里还提着鸡鸭。”柳离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子弟们去一般猎场打猎,若不想拉车带猎物回去,就从猎场主那儿拿一鸡一鸭做彩头。”柳祁笑笑:“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离邑主才来三危多久,对于这些风俗倒是比我还懂行多了。”柳离认为这话是柳祁暗暗教训他沉迷玩乐、不务正业,便悻悻然不接话了。倒是敖况一边招呼了小二来把鸡鸭带去宰杀,一边又说:“阿离平日喜欢打猎,当然知道了。我今天原也想约他,他却说有事不来,原来是约了柳主簿吃饭啊?”敖欢斜乜了一眼搭在墙边的拐杖,又说道:“这也是的,这儿的饭一定很好吃,不然怎么柳主簿摔断了腿也要来哦。” 这话倒是有点微妙的酸意了,听得柳离一点也不痛快。原本柳离就是一心向着剑略的,打心眼的就看不惯敖欢的介入。更有一层,柳离最是个偏私、护短又恋父的,更不觉得自己的父亲行为不道德,只认为是这个不要脸的臭东西勾`引自己的好爸爸,破坏人家的感情。那柳离听了敖欢那句挤兑,立即就挤兑回去了:“平常食物再好吃也是有限的,还得看是和谁吃,才有滋味。”敖欢一愣,正要回击,那敖况就率先打圆场,笑道:“那是和我吃没滋味儿了,我检讨,我自罚一杯。” 那敖况便自斟自饮了一杯。柳祁见状也赶紧扯开话题:“两位王子今天这么有雅兴去狩猎?”那敖况笑答:“是啊,过三天又到斋戒期,要半个月不能打猎呢,就赶紧去打一场。我倒是从未在猎场见过柳主簿啊。”柳祁便一脸谦虚地说:“我的骑术、箭术都不精,当然就不去献丑了。怎么比得两位王子?”柳离却说:“我看先生的技艺不是不精,就是心思都在为朝廷效力上了,怎么还有精力去打猎呢?”敖欢却笑了:“倒是我俩兄弟不为朝廷效力,耽于玩乐了。”柳离冷笑:“我是说我自己。”敖况赶紧说:“是我、是我,我这个人特别爱玩乐,吃空饷,没脑子,唉,好羞愧。我自罚一杯。”说着,敖况又赶紧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 第66章 柳离看敖况这样,也没心思了,便说:“好没意思,你这样喝,能喝多少?”敖况笑答:“能喝多少喝多少。”柳离又不说话了,转过脸去看柳祁。柳祁微微笑着,说:“还是少喝酒对身体好。”不久便是小二来上菜了,那敖欢又嘴皮子犯贱:“听说剑夫人很喜欢离邑主呀。”柳离冷笑道:“你倒很会说话,剑夫人难道不喜欢你?”敖欢又说:“剑夫人再喜欢我,也不可能叫我跟剑略作配呀,所以这还是不一样的。”这话听得敖况眼皮一跳:“这是从何说起?”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柳祁脸色也不好了,柳离便说:“谁都知道柳先生和略叔是一对佳偶,您偏要说一些没影儿的话来含沙射影,我不说不尊重我,我只说是给柳先生没脸。不过这也是的,王子身份尊贵,当然不用理会区区一个典礼司主簿的想法。”敖欢一怔,又看着柳祁脸色确实有些僵硬,便只好赔笑:“哎哟,是我不好,多喝两杯,上头了。柳主簿不要见怪。”柳祁便笑笑:“岂敢。”敖况也是如坐针毡了。 四人在诡异的沉默中吃完了一顿饭,便纷纷告辞。那敖欢又说:“我今天正好也要去剑府,柳主簿腿脚不便,不如我去送送吧,也算是为刚刚的失礼赔罪。”柳祁正要说话,柳离却说:“这是岂敢。而且我是和先生一起来的,自然我送他回去。我可答应了略叔,要完好无损地把先生送回去的,欢王子可别叫我有负所托。”敖欢也是没他的办法,只好笑着应承了。 那柳离便扶着柳祁上马车,辞别了敖欢、敖况。敖欢、敖况也是乘马来的,便并排坐着马回去。那敖况又说:“这柳离确实是心直口快,言语间很会得罪人。”敖欢听了这话,笑笑:“我哪能跟他计较?他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敖况心里想着“他的年纪和你也差不多”,但嘴上笑说:“是啊、是啊。他其实也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只是我都不知道原来剑夫人看定了他?这真是从未听说过的。”敖欢便说:“他自小就和剑略关系亲密,剑夫人看中也不奇怪。我看他对阿略也是有点意思的,不然一个大男人哪来这黏糊糊的劲儿。”敖况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却是笑着说:“你刚说他是小子,现在又说他大男人。”敖欢也笑了:“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和他也不熟。现在想想,还是不熟的好,在京师全然陌生的时候,他倒是文文静静、客客气气的,哪有现在这样尖酸刁钻。”敖况又想起初见那柳离时,柳离也是像敖欢所言“文文静静”的,像江南水边一株柳一样。 那柳祁经过敖欢一番提醒,又想起剑夫人要说亲的事来,在那马车中颇有些愁色。柳离见柳祁闷闷的,便说两个笑话逗他。那柳祁又不是什么大姑娘小妹妹的,哪能被一两个笑话逗乐。柳离忍不住有些挫败,想了想,又说:“你猜我今天跟罪妃说什么了?”那柳祁果然心思从儿女私情里抽出来了,肃然说道:“我还未说你,跑去她那儿做什么!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难保不会惹上腥膻!更何况你呀,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柳离忽然被骂了,也有些委屈:“我知道。可我就恨她!如果不是还有爹爹,我可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柳祁见他又委屈起来了,便说:“说两句就这样,女孩儿也没你这般娇气的。”柳离便斜斜地、轻轻地看了柳祁一眼,又浅浅地笑:“好啦,我再不随便犯错了。”柳祁却说:“不‘随便犯错’?那以后就是要‘认真犯错’了?”柳离却不以为意:“人活一辈子,哪能不犯错呢?依我说,爹爹犯的错也不少。”柳祁却说:“你还教训我了?”柳离也板起脸说:“别的事就罢了,略叔是真的苦啊,您别这样对他了。”这个“苦”字用得精准,听得柳祁心里也是一揪。柳离又说:“我看那个敖欢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外头玩着的、家里养着的,数都数不清。现在还把手伸到兄弟的院子里,我真瞧不上。这种人我见多了,爹爹见得也就更多。” 柳祁听了,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却想着刚认亲就被儿子说得抬不起头来,那却是太丢脸了,可不能落了下风。那柳祁便也说:“你这些话可别随便说。你管好自己的事。敖欢怎么样,我管不着也没得管。可其实你略叔的事,我也是一样的。你都说了什么兄弟的院子里’这样的话,可见连你也明白我就是个院子里摆着的,跟敖欢那些外头玩的、家里养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我的心野一点,还想着在朝堂里爬。可他俩看不顺眼了,我也是被一脚踩死,哼哼声都没人听得见的。”那柳离一怔:“哪里至于?”柳祁冷哼:“旁的不说,那个无官无职的剑夫人都能凑这么一桌,连你也摆上台来,还空着个座位是给那个根本不会赴宴的刀家小姐的,明摆着要我没脸。这还不足,第二天赶早的就送美男美女到我睡的院子里。剑略说一句话了?宴会当着他母亲的面,他一个屁都不敢放,我忍忍也算了,转过头回到家里,我问他,他也不说。敖欢靠不住,他就靠得住了?” 柳离记住了柳祁这些话,总觉得柳祁可怜兮兮的,倒是后来有一回,那柳离骂那敖欢,说他和剑略都不是好东西,只会摆弄柳祁。那敖欢倒是气笑了:“到底是我俩摆弄他,还是他摆弄我俩!” 敖欢和柳祁、柳离显然陷入了同一种迷障:他们认为这样的关系之中,不是你摆弄我、就是我摆弄你,敖欢感觉情难自禁,柳祁体会身不由己,便都觉得自己为对方所摆布,当了对方股掌里的玩物。天长日久了,心中就由爱生怨。 柳离将柳祁平稳地送回了剑府。那剑府里苍翠的砖瓦,还有参天的绿松树,都叫柳祁感觉压抑。他喜欢绿色,也喜欢绿意盎然的庭院,可他最喜欢的是自己当这样的庭院的主人,而非一个不主不客的寄宿者。这样的身份会让他尤其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也很容易受到刺激。 他忽然想起前不久,常无灵以新任药王的身份进宫,又来了典礼司见他。常无灵的容颜尽管变得讨人喜欢,但眼神里那种深刻始终依旧,依旧让柳祁不适。常无灵说:“我按照你的意思处理好了。”柳祁眼皮也没动一下,也没有说任何的话。常无灵却依旧幽幽地说:“你若觉得一切难以掌控,让你感到不安,但你到底要记得,还有我是随你掌控、随你驱使的。”这句话好像一根针一样,刺入了柳祁的穴道,柳祁是一个激灵的满身鸡皮疙瘩,说不出来是难受,又似乎是很舒服。这样的话,让柳祁感到一种久违的满足。柳祁这才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常无灵:“这种话,我从来不信的。”常无灵说:“别人说的,你大可不信。我说的,你还不信么?”柳祁心中充盈着饱满的情绪,可他无从分辨这从何而来。这种情感让柳祁的脸色也微微泛红,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激动的时候,微微上挑的眼角总容易泛红。他的这个模样,最让常无灵心痒。常无灵就这样俯下`身来,亲了亲他的眼角,这动作自然而然,好像并非唐突。柳祁也没有感到冒犯。 那日下午,常无灵一直在这书房里,并不会发出什么声响,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不会发出,安静得好像摆在一旁的滴水观音。只是当柳祁经意或不经意地看向他的时候,常无灵会给他一个眼神作为回应。柳祁有时会忍不住走近他,那常无灵就会试着触碰柳祁,有时是摸他衣袖上的绣花,有时是握他的手,或者是搂搂他的腰。柳祁有时会将他推开,有时却不会拒绝,无论是哪一种反应,常无灵都不会太在意。柳祁爱搭理他了,他就多抱抱两把,柳祁不爱搭理他了,他就安静地缩回自己的角落去。有一次,柳祁心血来潮,在常无灵牵他手的时候,他给了常无灵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常无灵被兜头打了脸,脸上也是不惊不怒、不慌不忙的,好像没有事发生。柳祁笑笑,又摸摸常无灵的脸:“幸亏你长得黑,不然可能看出印子了。”常无灵仍是不愠不火:“没关系。”柳祁挑眉:“什么没关系?”常无灵答:“什么都没关系。”说着,常无灵一顿,平和地说:“你想杀死我、想利用我,都没关系。”柳祁那么多年来谁都不信,今天却信了常无灵。 谁能想到到头来,最让柳祁安心的人是常无灵。 柳祁一晃神,才想起自己身在剑府。剑略已经迎了出来,万般无奈地说:“怎么出去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叫人回来说一声,好叫我心焦。”柳祁却道:“我这么大个人,还能弄丢不成?况且,离离不是差人回来告诉你,我们去吃饭了么?”剑略无奈地说:“就是如此,我也心焦。一天看不着你,心里就不踏实!”柳祁噗嗤一笑:“胡说!家里不是还有一对美人么?”剑略却说:“我早打发人,说让送回敖欢那儿去了,免得你见了不舒服。”柳祁想到那对娇滴滴的美人回到敖欢那儿,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只是默默按下了。剑略以为柳祁还生闷气,就说:“再说了,有你在,我看得见什么美人?”柳祁笑答:“这话听着也怪腻的。” 剑略扶着柳祁一路走回屋子里,又听见柳祁说:“敖欢那儿打发来的美人你可以打发走,可真的有一天父母之命、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还能一句话发送她回娘家了?”剑略听了,便说:“你放心,我和母亲说好了,令她不要再管我的事。”柳祁却说:“是那天宴会结束之后你跟她说的?”剑略点头。那柳祁便扯出一个冷笑:“呵,那真是妙!你前一天叫她别管这事,第二天她就给你送美人。你叫我放心什么?我什么都不敢想,只承望别叫她真的把你和离离说合了。”剑略想到这个也是头痛:“我也没想到,她已经答应让我与男人结连理了,竟然也不肯认可你。”柳祁便说:“离离怎么一样?他有贡邑做聘,谁都爱他。我也确实寒酸了些。不能怪她这个做母亲的。”剑略笑道:“你这话是言不由衷。你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怪她,想必也一并连我也怪罪上了。我倒是很冤枉,却是有冤也无处诉。只求你能念念我的好,别暗地埋怨。”柳祁的心也软和了些,便浅浅一笑,又拉着剑略的袖角:“好了,咱们入寝吧。” 柳祁和剑略亲热了一番,翌日起来,那剑略又说:“过两天就是斋戒期了,这两天你又有得忙了吧。”柳祁点点头,又说:“关于这个事情,倒是离离和我说起了一件事。”剑略便笑问:“什么事?”那柳祁又笑笑:“我偏不告诉你。”剑略倒是一怔,又说:“难道也跟离离学会了淘气了?”柳祁便说:“横竖你的事也不跟我说,我的事也不必跟你说。”剑略与柳祁各自在朝廷上都有自己的动作,一直都不大会与对方起冲突,也从来不彼此商量。那剑略听了柳祁这话,以为柳祁有意见,便说:“你难道想知道?”柳祁忙说:“我可不想知道。咱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原本这许多事也很机密、关系重大,原不该与柳祁事事说明,可现在柳祁这样回答,又叫剑略有些失落。 斋戒期开始的那一天,正正就是柳离与罪妃约定的三日之期。柳离说了三日后会给她答复,倒是不知真假。罪妃可谓是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她既害怕柳离是真的会再联系她,她又怕柳离不再联系她了。一颗无助的心似海波上的孤舟,激荡浮沉,随时要翻倒在巨浪之中。 这斋戒期的第一天,大王也率众去了国庙拜神,拜了一圈之后,似乎也想起罪妃也在庙里居住。可他想着罪妃是个不祥之人,还是不要理会了。及至晚间,却传来了罪妃的死讯。大王原本与众王子一起吃茶,听了这话,吃惊不小:“怎么就死了?”大王子却说:“偏偏死在这个好日子,这么晦气!”大王又不免想起以往与罪妃的恩爱来,听了大王子的话不觉有些厌恶:“明知是好日子,你还不知道顾及口德!”大王子便讪讪然闭嘴。那大王心中有些悲伤,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那侍人回答:“似乎是暴毙。”大王始终是与罪妃恩爱过的,现在忽闻她的死心,也不可能不伤心,又很惋惜:“她其实也没犯什么错了,那么年轻就去了,也不该指责她什么了。吩咐典礼司,待斋戒期过了,就以王妃的仪式好好替她料理后事吧。”侍人便去找典礼司柳祁交代了大王的旨意。 敖欢在场,心里也犯嘀咕,总觉得罪妃突然死了,还在这一天死,颇为蹊跷。他又疑心是柳祁下手,但又想到,叫罪妃毁容、孤守陋室,应该就是柳祁对罪妃的报复了,柳祁大概不会再下杀手,显然是多此一举,不是柳祁的风格。却说罪妃是无端暴毙,也不大可能。敖欢正在琢磨的时候,却又很快听见侍人说柳祁求见。那敖欢一听,就知道果然是这个柳祁又要搞事情了。 大王便叫柳祁进屋,那柳祁拜见之后,便说:“臣一听到旨意,就马上去庵堂了,发现娘娘的死似乎的人为。”大王听了,大为惊异:“何出此言啊?”柳祁便说:“娘娘身上虽然看不出什么外伤,但口腔里有一股奇怪的草药味。那股味道,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我是认得的,叫离魂草,长得像寻常野菜,有特殊的气味,但其实有毒。臣从边塞来的时候,就误食过这种草药,险些丧命。所以记得。”大王更是大吃一惊。敖况却说:“既然离魂草长得像寻常野菜,会不会是娘娘也误食了,才出了问题,说是人为的,会不会很武断?”柳祁却摇头,说道:“这离魂草只长在离邑边界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大概是有人故意毒害她,才花心思找来了这种毒草。”大王正在悲伤之际,听说这话,更是怒不可遏:“若是如此,那必定要捉住凶手!”说着,大王又委派了敖欢彻查此事。 也是可巧,新任药王居然就住在国庙附近,也来沐浴了。大王出行自然没带仵作,柳主簿便给敖欢建议,让新任药王给罪妃验尸。敖欢自当采纳,便委派了新药王来。敖欢是认识常无灵的,他从来觉得常无灵都有一种令人不愉快的气质,这种气质却是十分独特,他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到,如今倒是又感受了一回。这新药王来历不明、医术高明,还带着这种气质,又似乎是供柳祁驱使的人,敖欢想不怀疑他的身份也不行,便似是试探一般地问道:“不知药王姓名是什么?好叫我写记录。”新药王淡然又坦然地说:“我叫灵无常。”那敖欢险些一口气背过去,这化名不走心的程度,可以说是相当瞧不起人了。 第67章 翌日,大王与诸王子在那边安安静静拜完神,便安安静静地用斋。斋菜撤下来了,那大王也是无精打采的,一边支着脚一边托着腮,环视四周,问道:“欢儿呢?”太监答道:“欢王子早已在外等候,说要禀报罪妃一案的重大进展。”大王听了,饭后的困倦全消:“既然如此,还不通传!”那大太监说道:“原本是要通传的,但欢王子说须等大王焚香斋戒这些事儿完功了才好通报,以免打扰了。”大王叹道:“这孩子……难道还就真的让他一直等着不成!你也是个傻子!”那大太监赶紧就下去传召了。大王子看着这一幕,只想说这个敖欢真会装逼。 那敖欢便款款进屋,步态有些虚浮。那大王便说:“是不是一直等着,还没吃饭?”那敖欢便称是。那大王子白翻上天,暗道:“没长嘴啊?那么大个人连吃饭都不会!”大王命人给他奉饭,那敖欢便说不必,只说:“这案情重大,还须当面禀明。”那大王便说:“难道已经断定是谋杀了?”敖欢便说:“很可能是。厨房里帮助罪妃备菜的厨子也被害了,想必是凶手有意为之。”大王骂道:“大特么的胆!谁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下毒害人!”敖欢一脸便秘之色:“嗯……这人……杀害厨子的凶手倒是已经抓到了。”大王便拍着桌子说:“谁!谁!”敖欢答道:“这……名叫土鲁,之前是大王子的车夫。”大王子听了惊得快要跳起来:“大特么的胆!”最近大王子一件件行为不检的事,已经让大王十分心烦了,现在听了这话,大王更是来气:“放特么的肆!神庙是清净地,是你说脏话的地方吗!” 大王子只好认罪:“儿子错了,但儿子只是太震惊了。”大王哼哼两声:“这个车夫怎么会去杀人呢?里头肯定有问题吧!”那敖欢便说:“是啊,肯定有问题。我们去搜了车夫的家,发现他家里的人也跑了。好不容易捉住了他的老婆,他老婆说是大王子的……”大王子听了又跳起来:“我不认识他老婆!”那人的老婆却从侧门跳出来道:“你前天才说人家果大水多,现在又不认了!” 大王子脸也绿了,大王倒是没什么,只咳咳两声:“难道她是卖水果的?”这婆娘原本还是真是卖水果的,后来嫁给了这位名叫土鲁的马车夫。土鲁是大王子的住家奴才,这果儿便也在王府住着,模样漂亮,丰`乳肥臀,大王子看见了就想法子弄到手。前两天土鲁外出回家,撞见老婆与大王子的奸情。他也是不敢怎样,只能跪在床边拜见王子。大王子却浑身不自在,便说要与果儿断了。果儿死活不依,既要自寻短见,拿着一根衣带要上吊,满脸泪痕就是逼大王子纳她为妾。大王子哪里管她,说:“那你要死就死在外头!”抬屁股就走,回去叫人遣散土鲁,不准他们两夫妻再出现在王府。虽然如此,他还是给了土鲁一笔遣散费。土鲁拿了钱,只道:“这笔钱也不少了,我不如再娶一个,何必做这个剩王八!”于是土鲁就悄悄给了果儿喂蒙汗药,把果儿卖给了人牙子,自己又赚一笔。那果儿长得这样,自然会被卖入窑子,刚好那天柳离和几个纨绔子弟去吃花酒。那柳离半途去园子偏僻处小解,撞见果儿要跳井,问了她原委,便将她赎身了。 大王大概猜到大王子又去乱搞了,这也不意外。到底大王子经常闹出事来,不是斗殴,就是绯闻,前不久大王子国丧期间被抓到嫖娼的事儿,大王也都记得呢,只是也原谅了,只说遗传嘛,鸡儿闲不住那是常有的事。大王便说:“那土鲁怎么杀了人啊?”果儿心怀怨恨,便冷笑着拿出一包银子,道:“昨天晚上,我家的给我这包银子,说大王子吩咐他要做掉脑袋的事儿,叫我拿着钱赶紧走。”大王子听了,差点气得厥过去:“我曰!你胡说!” 大王听了也皱眉,只说:“你不要胡说,不然这才是真正掉脑袋的事!”那果儿却是斩钉截铁:“这是真的!大王子自己也跟我,要和我做长久的……”那果儿想到实情却是大王子只是将自己当玩意儿玩玩儿两天,便滴下泪来,神情怨恨又哀切,直勾勾地盯着大王子。大王子又惊又怒:“我怎么可能和你长久!臭裱子!”那果儿听着这话,更是满心怨恨:“大概你是骗我的,像你骗我丈夫一样。你说事成后能够给他半生无忧,结果却将他杀了灭口!还打算逼奸我!”那大王子气得跳起来:“你特么还用逼奸!艹你!艹你!你这个臭婆娘还敢特么胡说八道!”这场面倒是越发不堪起来,那大王拍了拍桌子,骂道:“你特么给我坐好!玛德,没点礼貌!老子平常怎么教你的!”大王子只得坐下来,又说:“儿子真是冤枉的。” 大王却说:“这土鲁杀人有什么证据?”敖欢便答道:“在土鲁家中发现了杀人的工具,但是土鲁也身亡了,留下了遗书,承认杀了厨子,自己畏罪自杀,却并未提及大王子。”那果儿却泣道:“土鲁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对,怎么能写遗书?”在场的王子们都听着呢,个个嗑瓜子嗑得咔咔响。只有大王子气得嗡嗡声,马上就又要发作,大王却说:“倒是没什么证据能说是大王子的。这个妇人空口白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王子连忙点头:“父王英明!我看这个贱妇分明是血口喷人,赶紧将她拉下去严刑逼供!一定能够吐口!”果儿冷笑道:“我今天站在这儿,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说着,那果儿竟然一头碰死在旁边的柱子上,众人惊得瓜子都握不住。 大王子也是惊得脸无血色,竟没想到这个婆娘说要寻死,是来真的。到底谁又真的愿意寻死。只是先被大王子玩弄,后被丈夫卖身,再在青楼受辱不尽,果儿早就再无活着的心了。若非柳离说能帮她报仇,她也不会活到今天。大王情绪却仍然很稳定:“嗯,快施救。”太监果然吭哧吭哧地请来了药王灵无常又称常无灵前来救治。众人便将果儿搬到耳阁抢救。 大王子莫名背上一条人命,也不免有些百口莫辩之无奈,只说:“儿子真的冤枉啊!”那大王捻须半晌,说道:“确实啊,你要杀罪妃做什么?”大王子这下才找到关键,他自己刚刚一直关注点在果儿身上,心虚得很,弄得方寸大乱,都没想到事情的核心是罪妃。大王子忙说:“是啊,我怎么会突然想到杀罪妃呢?”其实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大王子真的因为私怨杀了罪妃,大王其实也不会报复大王子。毕竟大王子这个性情,作死全年无休,到现在地位还能够保持,还不是仗着大王宠他。倒是敖欢从耳阁出来,说道:“那个土鲁的妻子已经死了。药王说已经尽力了。”大王便故作惋惜地说:“那就太可惜了,如今倒是死无对证。”听了“死无对证”四个字,大王子大喜过望。 那敖欢却说:“儿子做主,让药王充当了仵作。药王说关于验尸的事,倒还有细节要与父王禀明。”那大王闻言点头,那大王子却说:“有什么细节!说出来大家听听!”那敖欢便说:“这不方便吧?”那大王子却骂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刚刚那样找人当众抹黑我,就很方便了?”那敖欢只说:“我也只是尽职而已。”那大王子还要骂,大王却瞪他一眼:“消停些!”大王子只得乖乖闭嘴。 大王便到了静堂,不让旁人伺候,只让敖欢带着常无灵入内。那大王便说:“到底罪妃是因何而死?”常无灵便答道:“罪妃是因为服食了断魂草而死的。”那大王却说:“这个不是早已经确定了吗?算是什么必须与我面禀的细节?”常无灵却躬身拜倒:“我斗胆剖尸检验,发现她体内有三个月的胎儿。”大王一听,一下子就毛发倒竖了。半晌,大王沉声说:“我要亲自去看。” 常无灵、敖欢便带着大王到了药室,罪妃的尸体已被剖开,旁边一个罐子泡着一团胎儿。那大王见了,险些要吐,也未曾真的仔细查看,便匆匆离开了,心中的恶心却是一阵胜过一阵,非为了那惨不忍睹的尸体,而是因为他最宠的妃子和最宠的儿子。 罪妃只出宫了两个月,三个月前,她的脸容还是姣好的,但这不代表大王就临幸过他了。这大王年纪毕竟大了,一个月其实就能来那么一次,三个月前的那一次他给了未美人。罪妃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三危的男女之防不算严格,但罪妃作为妃子,能够接触到的男性也有限,再算上能与她单独相处的,基本上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大王子。大王子经常与罪妃私自见面,屏退左右只剩心腹也是经常的。这当然是为了探讨如何争权夺利,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大王不得不怀疑大王子为何经常和罪妃私下会面,又为何罪妃经常为大王子争取权益,更为何……大王子要雇人暗杀罪妃。 第68章 感情是无坚不摧的,像大王子怎么骄奢、怎么淫逸,都是高高在上的大王子,像罪妃只要得宠,无论怎么骄横、怎么跋扈,都是全国最有权的女人。只是感情又那么脆弱,一旦被怀疑的刀撬开一点缺口,就会崩裂且无法修补,过去的每一点蛛丝马迹,都成了使人窒息的凶器。 三危本来礼教不严谨,大王子又确实喜欢勾`引别人老婆,罪妃也不是个幽娴贞静的形象,加之大王子又曾被罪妃当作政治靠山,二人过从甚密的蛛丝马迹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感情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点怀疑的种子。大王越是去回忆,就越是觉得可疑,越觉得可疑,就越觉得恶心,越觉得恶心,就越觉得痛心,越觉得痛心,就越特么愤怒。 敖欢这个时候识趣地不去说什么,全凭大王自己脑补。那大王肯定能脑补出一场年度大戏。他就看着大王的脸上蹭蹭地冒着怒火,便低着头,静静的,等他爆发。 然而大王没有爆发。到底不是年轻人了,哪能说掀桌就掀桌的。被自己那个龟孙儿子,把自己搞成了绿毛龟,搁谁谁不炸。大王的内心早就炸得烟尘滚滚了,可他作为一个国王,不能给大声地呐喊我被绿了。他只能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主题曲。 那大王沉默结束,才缓缓问:“还有谁知道?”敖欢答:“就这里的三个人。”大王看向灵无常,眼神中透露出一闪而过的杀意。灵无常哆嗦都没哆嗦一下,好像没有感觉到,又好像没有畏惧。大王倒是很快静下来,三危贵族刚刚搞死了一位药王,不能这么快又杀一个,而且这个人看着也像是靠谱的,先留着吧。到底大王不是特别心狠手辣的那种君王。 大王吩咐了,将罪妃火化,这件事当没有发生。敖欢答应了,办得干干净净。大王也没有认真追究大王子涉嫌买凶杀罪妃的事,只又说大王子行为不检,又叫他禁足。那大王子心里便觉得十分安乐,认为这和以往他闯祸犯事一样,等大王火气过去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斋戒期间日子分外寂寥,正是月下风清,柳祁捻了一柱清香,又拜了拜那牌位。这牌位全王城只有一个,就安在敖欢府上,因为那是敖欢名义上的妻子,和亲公主柳思之牌位。烛光掩映,柳祁脸容如玉,鬓白如霜,真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待那柳祁拜完,便走出了静室,见敖欢立在门外,似已等了好一会儿。那敖欢扭过头来,说道:“心里好受一点了?”柳祁冷道:“你家里死人了,你好受?”敖欢无奈一笑:“你何必挤兑我?害她的人也都没好下场了。”柳祁却说:“就算害她的人死了一遍又遍,那她也回不来了。”敖欢便说:“到底是还了一个公道了。”柳祁答:“我从不信公道。”敖欢倒是被他挤兑得没脾气了:“那还费这劲儿做什么?”柳祁横他一眼:“费劲儿无益,我就是争一口气!”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2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敖欢嘻嘻笑:“我就爱你这股子狠劲!”那柳祁听了这个“爱”字,心里无端一软,又不言语了。敖欢却凑近他,正要拉他的手,却听见树丛里传出一声:“特么不要脸!”那敖欢一听就知道是柳离。那柳离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只说:“王子请自重,您这样是把略叔放在什么位置了?”敖欢见柳离一脸义愤填膺,也是好笑:“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少插嘴。”柳离听了更怒:“您跟我差了多少岁?怎么就我是小孩儿,您是大人了?”敖欢便悠悠道:“这是按辈分算的。”柳离冷笑道:“不知道是什么辈数?”敖欢笑了:“哈哈,这也难说,不如你就和你那个腻腻歪歪的‘略哥哥’成婚得了,那到时候你的辈分大,我得管你喊声大嫂。” 敖欢和柳离嗷嗷吵架,所言的无非就是柳祁的那档子事,虽然只字未提柳祁,也够柳祁尴尬了。柳祁只得说:“你是来拜你姐的,还是来吵架的?也不知道消停点!”柳离急了:“您还替这个没脸的东西说话呢!”说着,柳离哼了一声,便往静室里去了。那柳离拜过了姐姐,又气冲冲地回家去,只是一回到那儿,就听说敖况来找他了。 这大王子被禁足,却迟迟未遭解禁,更甚的是他被告发禁足期间并未自省,还抱怨父王太过严苛。这种抱怨他是时常有的,只是现在却被冠上了欺君罔上的罪名,大王大笔一挥,命他搬离王府,圈禁到苦寒之地。大王子方知事态严重,但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干着急。敖况虽然平时和大王子不算很密切,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去为大王子求情了。大王见了他也烦,生气,但不说话。正好虞国要与三危交换质子,大王就决定送敖况去做质子了。 敖况闻说此事,只觉地动山摇。只是他心里又牵挂着那柳离,便连夜来找他。柳离见他来了,便笑问:“好久没见了,是什么事儿?”那敖况挣扎再三,才道:“父王决定让我到虞族为质。”柳离闻言一怔:“啊?”敖况却又苦笑:“其实我来找你也是白找。你这么聪明灵敏,当然知道我对你的心。可我总不踏实,非要来表白表白。” 这话听得柳离心内大震,他可谓敖况高看了他的“聪明灵敏”了,然则他确实从未察觉到敖况的心意。这柳离有柳离的机敏处,可他也只是长于深宫的少年郎,某程度上的“未通人事”,且他近来一颗心都扑在家事上了,确实对敖况的心思未有所感。 柳离在震惊中未能回应,敖况见他的表情,以为他是难堪了,便又一叹气:“但我今天非要说出来,是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柳离回味过来这话,方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敖况便说:“父王要我去虞族为质,不日就启程了。”柳离听了,更是满心的波澜,惊讶之余,又想到敖况作为嫡子,哪里会成为质子的首选?必然是因为大王子的事了,大王子出了事,敖况受到了牵连吧。这大王子出事,少不得柳离的推波助澜,这么想来,敖况被迫为质,也有柳离的一份力了。 柳离更是十分愧疚:“这事……已经定了吗?难道没有转寰的余地了?”敖况听着柳离口齿缠绵的,便雀跃起来:“你不愿意我走么?”柳离这才发现此刻的尴尬,他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不对。敖况又慢慢地靠近了一步,这柳离确实机警,也马上往后退了一步:“我在这儿是异乡异客,九爷是我在王城最好的朋友,我自然不愿意你远行为质。”敖况看见柳离的后退,又听了“最好的朋友”五个字,自是失意,却又振作似的提起个笑容:“那你到时候倒是记得为我送行,不要因为我的冒失莽撞而对我避而不见。若临行前无法再见你一面,对我来说则是大憾了!”柳离听了这话,便低下了头。敖况见惯了柳离趾高气昂的样子,如今见他在清朗的月色也默默垂头,说不出的乖巧安静,叫敖况又想起初见他的样子来,心里是怦怦直跳,恨不得立即搂住柳离,可又实在不敢唐突,便也默默低头不语。平日柳离最是满腹文章,如今肚肠里却是空空落落的,半句话挤不出来。敖况明白他的窘迫,寒暄两句便告辞了。 那柳祁这边倒是一早知道敖况被选上的消息了,却也不大关心。他现在悬心的头一件事就是升官发财。那敖欢倒是没辜负他,果然给他拿来了委任状,又笑道:“你这个典礼司也做够了,现在可以想着做什么了?”大王子来揍柳祁的时候,就已经说给了柳祁知道,敖欢帮他拿到的官职是殿前司少卿,可柳祁却又故作懵然,只说:“你以前不是说过了,除了典礼司,都是好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论是什么。”敖欢却说:“那你倒是猜一猜。”那柳祁无奈笑笑,说:“难道是祭司?”敖欢说:“你这样子七情六欲、五毒俱全,还祭司呢!”柳祁冷哼一声:“那我不猜了。”那敖欢却又腆着脸笑:“好相公,再猜一个!”那柳祁便说:“那……难道是转运司?”敖欢便道:“这个你也当得。只是也不是。”说着,敖欢从袖里拿出了委任状,那柳祁劈手将委任状夺过,见上头赫然写着“殿前司少卿”,心下只道“果然”。又想着要哄敖欢开心,便装出个极为惊喜的样子来,那“惊”是假的,“喜”倒是真的,柳祁那眉眼都笑开了:“这可怎么弄来的!”那敖欢蹲在地下,仰着头看柳祁的笑脸,也跟他一起笑了起来。 第69章 这儿是典礼司,虽然他的书房门户紧闭,无人会擅自进入,但在这儿光天化日的,柳祁也觉得不是很妥当。只是现在气氛也不错,柳祁半推半就的也就从了。敖欢与他径自在罗汉塌上一番亲热后,又要着装,柳祁看着敖欢贴身戴着的那枚蝙蝠玉佩,想起当时在典礼司库房里,柳祁随手将这玉佩往敖欢脸上砸,不想敖欢还当个宝,天天贴身戴着。 敖欢自顾自地穿好衣服,又说:“午间就会传旨,到时候大家都知道您柳主簿要高升了。晚上一顿酒是免不了的了。”柳祁听着“高升”两个字就能乐,笑道:“那是自然,我也不是请不起。”敖欢却又坐了下来,挨着柳祁说:“怕也是要吃花酒,这是咱们这儿的惯例。”柳祁笑问:“那欢王子要不要一起来吃花酒?”敖欢掸了掸衣裙上刚刚一番折腾留下的褶皱,却说:“我也想,只是今晚有会议。不但我去不了了,恐怕阿略也去不了陪你。”柳祁听了这话好笑:“哦,怪不得这样急哄哄的,光天化日就要,原来是要喂饱我,叫我晚上别吃外食?”敖欢笑了又不说话,半天又抓着柳祁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说:“你晚上吃完酒记得早点回家。” 敖欢说得倒是半点不错,午间就传旨,晚上柳祁就被簇拥着进了官家酒楼。也不必旁人说什么,老板就拉了一溜儿水灵灵的官妓前来伺候了,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叫巧官的,生得很是灵巧,精致玲珑,叫柳祁想起自己在京中曾经极为宠爱过的一个小官。那柳祁不免多看了他几眼,众人立即就察觉,将那巧官推到柳祁身边坐下了。柳祁笑问他:“你是哪儿人?”巧官便用汉语说:“我也是天家的人。”柳祁一听口音,那是同乡呀,更为热络起来。 这王宫晚间议事,倒是没谈得太晚。商议完了,那敖欢便与剑略一同出了议事厅。剑略抬眼看了月色,说:“恐怕他们还没吃完呢。我也赶得上去看看。”敖欢一听“他们”,就知道说的是谁了,打趣说道:“你把人看得也忒紧了。他难得出去喝一杯,你还管三管四的,只怕把人越管越跑。”剑略冷笑道:“那你是不知道他,他见了漂亮男孩就跟花痴一样。从以前到现在,都一个样。”敖欢却说:“那是他以前当风流侯爷的时候的事了吧,那都多久了?他现在还能么?”剑略却道:“我看他是挺能的,之前不是还在庵堂里招惹了个琴师么!”敖欢却笑道:“那也是吃吃酒,总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剑略却说:“横竖我也是顺路,就去看看。顺便和他一起家去。”敖欢却说:“那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可打个赌吧!” 敖欢与剑略打赌,看那柳祁吃花酒会不会越轨,却不想席间也有人为此打赌。他们又说柳祁与那巧官很是热络,又说:“众人都知道剑少爷管他管得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容得他出来玩一玩。”好事者笑道:“若真的不容,那才好玩。”一堆人有看不惯柳祁是外族人的,也有妒忌他刚入职就高升的, 更有被柳祁打击设计过的,也有些无心的只是喝高了,一股脑的就起哄,推着柳祁和巧官要入洞房。还有人早吩咐老鸨在洞房里放暖情酒、点催情香,真是周到备至了。却又不知敖欢和剑略已在来的路上。 剑略与敖欢的车架却在路上与另一辆小车迎面堵住了。敖欢掀起帘子打量着外头,又回头对剑略笑道:“我说什么了?教你别别图快抄小路。你非不听。”剑略笑笑,正要说什么,却见对面小马车的人也扯起帘子了,俏生生一张玉面,眉头的翠色像他领口的缠枝花一样。剑略朦胧月色间以为又见了柳祁少年时,倒是一下又被那句“略叔”扯回现实里。柳离与熟人说话的时候总有种俏皮又软糯的调调,和柳祁的拿腔拿调可谓是截然不同。 敖欢见剑略看柳离看怔了,便笑他:“还说柳祁见了漂亮男孩就发花痴,我看你也差不多。”剑略不喜欢这种玩笑,径自板起脸来,敖欢便不做声了。剑略下马车来,说:“你这么晚还去哪儿?”这语气倒是很有长辈的样子。偏偏柳离又很服管教,怪乖巧的笑笑:“来找略叔呀。还真巧就碰上了。”剑略便问:“找我什么事?”柳离露出一脸尴尬的样子,又看了看敖欢。敖欢笑笑,从马车上跳下来:“行,我自己回去。你们自咬你们的耳朵去。”剑略却说:“你坐我的车回府吧!我跟离离一起去接祁儿好了。”敖欢也不愿意与柳离同行,总怕这柳离一时为了讥讽他又说出什么惹人生疑的话来,便说:“那我就先打道回府了。”故敖欢便乘坐了马车离去。剑略则与柳离一同坐上柳离的车。 那柳离上车后放下车帘,脸上颇有些愁色。剑略便问他:“怎么了?”那柳离便道:“是不是我们为了对付大王子,把敖况也害了?听说他要去做人质了,我心里总是不太安乐。”剑略听了这话,便说:“我倒知道你和敖况是朋友。我和敖况、敖欢和敖况、甚至你爹爹和敖况,都是朋友。敖况么,他是个明白人。虞族和咱们一直交好,而且上头还有天子看着呢,不会出问题的。现在大王子还是大王心里一根刺,仍未拔出,还是叫敖况远远的,这才算是对他好。”柳离也不说话。剑略又说:“其实在我们决定对付大王子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了。再说,你的朋友不是有许多么?”这话说得和软,听着却无情。柳离竟也是无言以对。剑略又说:“你也该学着些。你现在和敖况是好朋友,等他一天知道了你做的事,还能跟你做好朋友么?把他放在离我们远一点的地方,对他、对我们,都是好的。” 柳离的车厢里愁云惨雾,酒楼的包厢里却是灯红酒绿。众人故意闹柳祁,将他和巧官推入了洞房,又在外头锁了门,嘻嘻哈哈的。那柳祁简直被三危的民风给弄懵了,之前在王宫被打,现在在酒楼被锁,这种事情在中原简直想都不敢想。也怪不得敖欢特别叮嘱他吃够了就早点走,不要耽搁。 到底柳祁也是风月中人,一进了房间,就认出了熏香是催情香,那么酒肯定就是暖情酒了。因此巧官倒了一杯酒,请柳祁饮的时候,柳祁笑着拒绝了:“我今天吃得够多了。”巧官便笑笑,要自己饮,那柳祁却将他杯口按住:“你今晚也吃得够多的了,别吃了。”巧官便撒开手,睁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柳祁,便转过身去,从柜子里拿出一串钥匙。柳祁笑问:“这是什么?”那巧官便说:“咱们从侧门悄悄儿走,谁都别告诉。”那巧官说话的口吻、狡黠的神情,让柳祁想起那远在天边的傅魅来,忽而也是有一些心动。 巧官牵着柳祁的袖子,带着他从侧门跑了出去,小步地到了后院,又倚着门边笑道:“好了,快回去吧。”说着,巧官就放开了柳祁的衣袖。柳祁只见袖子上是巧官抓出来的皱褶,心里也似有点涟漪了。巧官又轻轻踢了柳祁一脚:“还不快走?当心他们又要拿你!”那柳祁被那酒气和催情香蒸腾了,脸上也有些红润,一时心神荡漾,神色缱绻得很。巧官是风月中人,看着柳祁的脸色,自然明白得很,又将身子贴了上去,搂住了柳祁的脖子,轻轻磨蹭着:“再不走,我就不让您走了。”柳祁天生管不住裤腰带的,最近又憋屈着,见了个长得似傅魅的、来跟他撒娇,使他腔子热,不觉酒气冲头顶,也伸手搂着对方的腰,却觉得这小官的腰怎么还没自己的细。 不想柳祁酒酣耳热之际,忽然被人推了一把,没反应过来,怀里就空了,那巧官惊叫一声,被人狠狠扯开。柳祁吓得酒醒了大半,定睛一看,却是柳离。那柳离气得发抖:“爹……跌死你个不长眼的!”那巧官已跌倒在地,便以为柳离在骂他,惊魂未定:“你是?”柳离正要骂他,却又瞥见剑略正往这边走来,连忙换了一张嘴脸,笑盈盈地扶起巧官:“我误会了、误会了,你别怪我!”柳祁也立即心有灵犀一点通:“可不是,他是好心送我从后门走的,你还把他当狐狸精打!”那剑略已快步走来,只问道:“怎么回事?”柳祁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真是有种捉奸在床的心虚感:“你怎么来了?” 第70章 一个人心虚有时是气虚,又是又可能是莫名的气壮,柳祁则是属于后者,恶人先告状也:“倒是我吃个酒,你倒巴巴的来了,明日他们又笑说剑少爷看得真紧。”剑略汹汹而来,听了这话却也是一怔。柳离赶紧抢着说:“我在路上碰见了略叔,是我说要来贺贺柳先生的,叫略叔陪我来的。他还说,你平日在家、在典礼司里闷着,正好出来散散闷,才不要来烦你。是我非要缠着来。”剑略打量一下他们,目光留在那巧官那张精巧漂亮的脸蛋上,眼神也是陡然变冷:“我不过是来看看,不必这样。倒是一来到就听说他们说你入了洞房,我才故意来看看新郎。”巧官被他盯得浑身发冷,忙答道:“那些大官人吃醉了要闹,柳先生一直挣扎着,挣扎不开啦,才被推了进屋里。小的知道他尴尬,赶紧拿了钥匙,趁别人不注意,带他来侧门这儿走。”剑略沉吟半晌,也采纳了这说法,便道:“这些人也太无法无天了。”柳祁赶紧附和:“可不是!我再不敢和他们吃酒了。” 这事倒算是就此揭过了,剑略当时脸色阴沉,但回去后倒也和善下来了,并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只是回头那柳祁又和柳离吃茶,柳离却似无意一样地说:“起哄的那群人倒是吃得很醉,第二天都迟到了。”柳祁笑笑:“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柳离又说:“这种事哦,没人问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第二天一早咱略叔就带了公文去典礼司要交接,发现他们都不在,就去举报了。”柳祁一下噎住:“嗯……那倒是不巧。”柳离打量了一下柳祁,忍不住说:“爹爹,你真的……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啊!”柳祁听了这话,脸都绿了。 柳离当然看得出来父亲脸都绿了,可脸色有点绿也好过头上有点绿,在柳离看来,那剑略倒不止是“一点绿”了。柳离虽然为父亲作掩护,但心里还是站在剑略那一边:“略叔对你真的没得说的!不是我这个做儿子的胳膊往外,是你真的要认清现实!”柳祁被儿子一顿教训,真是生气:“什么现实?你这个小孩又能知道什么?”那柳离也是成人了,被老爹呛说是“小孩”,当然也忍不住回呛:“我也大了,你也老了!一把年纪,还搞三搞四,就你会折腾!”柳祁听了“一把年纪”四个字,真正是正中红心,直击痛处,一下子话都说不出来。 柳离打量了一下柳祁的面色,也知道自己说过头了,又和缓下来,说道:“再者,略叔也不是省油的灯。被他发现了,也不是好收场的。你那天光顾的那个小官,昨天就被卖掉了。”柳祁一怔,想起那巧官的漂亮灵秀,不禁大为惋惜:“卖了?怎么卖了?卖去哪儿了?”柳离听了,脸上也有些生气的样子:“爹爹!你还想着他呢!”柳祁便说:“我哪里就想着他了?你不说我也记不起来,只是你先说起了,我就多问两句。” 柳离见劝那柳祁不动,也是非常无奈。他早听说自己的生父满京师的风流韵事,还以为是言过其实,没想到自己老爹还能老来俏,搞那么一套,真正唱戏都不敢这么演。 柳祁还没明白,又听小破烂回来报信,说剑略和敖欢一大早去了药王舍,说是要拜会常无灵。柳祁听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说这些男人能不能学学三从四德。不要老是整些有的没的,影响他出去乱搞的心情。 柳祁跟柳离告辞,又乘车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药王舍,却见里头花木娴静、草木森然,幽静得很,并无那火药迸射的味道。他只信步走到药园的亭子下,见亭中剑略与灵无常下棋呢,敖欢翘着脚坐在旁边。人人都说“观棋不语”,那敖欢显然不是真君子,在棋盘边哔哔个没完没了,一直对着灵无常嘲讽,说他下棋的技艺比个塞外莽夫还不如。灵无常却是永远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那敖欢哔哔得累了,也是没劲儿,便安静下来了。敖欢静下来了,灵无常反而看向他,淡淡问道:“是不是口渴了?”那敖欢被他这一句又调拨起来了:“有什么好茶,还不赶紧给本王子送上来?”灵无常便唤人来上茶。却见一个袅袅身影捧茶而来,剑略斜眼看见,棋子都捏紧了——这奉茶的少年正是被剑略示意要酒馆卖掉的巧官。敖欢不认得巧官,但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哪来这样精致的孩子?”灵无常便淡淡答:“不知道,只是柳先生喜欢,就买下来了。”剑略的棋子一下落错,又想悔棋,那灵无常早将之扣住,二人眼锋似刀锋交错。在三尺之外树荫之下的柳祁观到这一局,只想立即叫车回家。 柳祁正打算回头走人,却是没动一下,就被眼尖的敖欢给认了出来。那敖欢当然唯恐天下不乱,高声笑唤:“柳大人,您也来看药王啊?”柳祁心里骂娘,脸上笑扬,也笑着走过去:“我能认识药王是谁啊?我是来看剑少爷的。”柳祁这话讨好得太明显,剑略却是一点不领情,反而觉得柳祁无端殷勤,必然是有问题了。 剑略便道:“天天住在一起,何必跑来这儿找我?你也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剑略少有的脾气,也让柳祁怔住了,只道这次祸事了。那柳祁又笑着说:“我本想找你来着,听说你来这儿了,不仅你,连欢王子也来了,我就也来凑凑热闹。”剑略却笑:“这热闹有什么可凑的?你身子弱,还是静养好些。”柳祁还没说话,灵无常却截口道:“柳大人体弱的话,可以多来我这儿调养。”剑略横了他一眼,又横了那动人的巧官一眼,才看向柳祁:“只怕他越来这儿越能耗损!”柳祁脸也黄了,可谓是颜面尽失,又尴尬异常,一时又恼敖欢刚刚叫他过来,一时又恼常无灵这样出头,一时也恼剑略丝毫不给他脸面,那柳祁是越想越没脸,又越想越气恼,脸上忽红忽白的,好不精彩。 大家僵在此处,巧官决定先跑,便不发一言,默默退下。敖欢却不肯放过他,只说:“你也没规矩!不知道给柳大人也倒一杯?”柳祁有气没处撒,见敖欢还在哔哔,便立即撒在他身上:“欢王子口渴,我不渴!欢王子爱吃茶,自管吃去,不必劳心我那一份。”敖欢却笑道:“这男孩长得漂亮、手也巧,沏的茶跟泡过蜜一样,你该尝尝。说不定尝过了,就嫌家里的茶淡了。”敖欢这话说得没有分寸,柳祁听了却也忍得,只是轮到剑略忍不得了,那剑略抬眼看着敖欢:“王子何必句句针对祁儿。他无论如何,都是我的人,难道这点脸面,王子都不肯给我?”敖欢见剑略真正动气了,便捧着茶道歉:“我以茶代酒,喝这一杯,兄弟莫怪。”说着,那敖欢便大口吃了茶。剑略的气稍平,却轮到灵无常唯恐天下不乱:“说王子不给面子柳祁,可我看剑少爷才是最不给面子柳祁的那个。” 这话倒是说在柳祁心坎上了。那剑略听了,也明白,却又冷硬地说:“我的家事,与你无关!”灵无常却淡然说道:“怎么就是你的家事了?他姓柳,不姓剑。”剑略的眼神陡然一冷,叫柳祁见了也惊,只怕剑略下一刻就要亮剑杀人。那柳祁便忽地把棋盘掀起,却见棋子翻飞,黑黑白白的子都打在常无灵的黑脸上,常无灵倒是被砸得似乎一点不痛,仍是那一动不动的样子。柳祁一脸怒色地说:“你特么给我闭嘴!”说着,柳祁又指着敖欢,骂道:“你也闭嘴!”那柳祁原本掀桌,是为了阻止剑略发火,想要阻止别人发火,最好自己先火,他自己装作发火,不想还真的发起真火了,越想越气,又对着常无灵及敖欢大骂:“你俩特么的就不是个东西,天天盯着我、挑我的错、找我的茬!我特么找谁惹谁了!”敖欢还想说“你招惹的人还不够多么”,但自问现在场面不好看,也不好回嘴,便默默受着了。 第71章 大家都吵着架,那巧官鼓着脸的,一脸茫然,想了半天,还是要悄悄溜了,没想他往外一走,天上就忽然哗啦的下雨,他竟也困住了,扭过头来,又见柳祁神色和缓了,似乎是这天上的雨也浇熄了他心头的火。柳祁轻轻一叹,对剑略说:“下雨了,咱们回去吧。”剑略也深感闹得不愉快,只默默点头。灵无常却说:“天色不早,下雨了,路不好走,如不嫌弃,还是留宿一晚再说。” 这三危王城郊外路不好,下雨泥泞,车马难行,灵无常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合理的。只是考虑到大家并不友善的关系上,又显得有些突兀。然而灵无常却对敖欢、剑略并不存在十分介怀,完全是为柳祁的出行而考虑。剑略只道,对方提出邀请,自己却强硬拒绝,倒似落了下乘,便也装出一个欣然接受的样子。既然剑略答应了,敖欢也决不一个人离开,柳祁更是只得留下过夜了。 灵无常让小厮为他们准备了三间房,剑略一听就不乐意了:“不好占药王那么多地方,我和祁儿住一间就可以。”灵无常却说:“房间狭小,恐怕两个大男人挤一起住不惯。况且我这儿房舍甚多,平日也没什么客人,难得来了三位,岂可怠慢?”敖欢却嘻嘻笑道:“你总非得要把人柳祁系在你裤腰带上方可?”剑略横他一眼的时候却又瞥见了柳祁的脸色,心里也是一阵歉然。剑略那样玲珑,岂能不知道柳祁挂着“剑家的男人”这个身份自尊大伤,又岂能不知道外头的人私下拿柳祁当兔儿爷取笑,这段剑少爷与柳大人的关系,怎么看都是不平等的,有点像柳侯爷与魏略的当年。只是当年魏略的心还没奔出院子,不至于有那么多的野心与同等多的委屈。那剑略想了想,便也没坚持了:“既然如此,就劳烦了。” 药王居这儿在三危郊外的半山,交通不便,但是地方广阔,屋舍错落有致,颇具韵气。柳祁、剑略、敖欢三人的屋舍都相距十丈以外,彼此不闻。这天还哗哗下着雨呢,打开窗也更是看不清对方的屋舍了,剑略心里总有些不安,又后悔了,觉得应该坚持和柳祁一起住,不然谁知道他还能搞出些什么花样来!那剑略正踌躇着,却听见门扉叩响。 不止是剑略这儿,柳祁这儿也听了敲门声。柳祁心里觉得怪异,仍说道:“请进。”却见一个精致男儿进了屋,可不是那漂亮的巧官是谁?柳祁见了,有喜有忧,喜的是喜见佳人,忧的是后院着火。那柳祁不得不警惕起来:“是药王叫你来的?”巧官施施然走来:“是呀,是他叫我来的,叫我来侍奉您。”柳祁听了这话就头痛又火大:“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巧官却说:“药王说知道您会这么说的,他是叫我问您,您那个‘总是不好的病’,倒不想治好了么?”这话触动柳祁心病,柳祁羞恼惊讶:“你……什么‘总是不好的病’?”巧官却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依照药王的原话问的。”柳祁不得不想到自己那不举的隐疾来,既惊又喜,却又有些担忧,踌躇之际,忽然又听见门扉叩响,细细声的喊他“祁儿”,雨声中听不真切,但语气应当就是剑略了。吓得柳祁一把将巧官塞进桌底,赶紧去开门。那门儿一开,却是敖欢。 剑略那边厢的客人更是出人意料,那剑略开门一看,却是一个青衣男子斜斜地举着伞,一边伞挡住身子,伞缘淅沥沥的滴着水,溅落在灰色的石阶上。剑略一怔:“祁儿?”柳祁轻轻看他一眼,忽然又倚在门边,做西子捧心状,就是不言语。剑略总觉得哪里不对,拨开他的伞,却发现此人身量可谓是柳祁的大一号,只是脸像而已。剑略一阵背脊发冷:“你是谁!”那人才缓缓开口:“你说呢?”声音倒是十分怪异,又沙哑。 那位敖欢进了柳祁的屋,身上仍穿着蓑衣,并不脱下,淅淅的滴着水。柳祁也没叫他脱的意思,因为柳祁只想赶紧将他撵走:“谁让你进屋了?”那敖欢慢慢开口:“我的声音……”他的语音变得沙哑怪异,柳祁听了也是一愣:“怎么了?”敖欢只说:“常无灵半夜叫人给我茶吃,我吃了之后就这样了。”柳祁听了,觉得奇怪:“那你去找他呀,找我做什么?”敖欢却说:“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儿又是他的地盘,我想着他是听你的,就先来找你。”柳祁冷笑:“他能听我的?他的主意大着呢!” 那常无灵确实不能事事听柳祁的,事事顺着柳祁,还不是等着柳祁将他一脚踢开。常无灵倒是发挥了一下易容的技巧,易容成柳祁的样子,去敲了剑略的门。不想剑略两眼就将他认出来了,又上前一番撕扯,将常无灵的人皮面具给扯了下来。那剑略一阵恶心:“你这个妖人,打扮成祁儿的样子,大半夜的来我的房间,想要做什么!” 常无灵听见剑略这话,想到剑略显然那是误会了自己的用意,那常无灵自己也是一阵恶心的,便用那沙哑怪异的声音回答:“我不过是试探你对柳祁是否真心。”剑略听了这话,怒发冲冠:“你也配!”常无灵悠悠掏出一颗药丸,自己含服了,那声音便恢复了过来:“你为了替他报仇,已让我死过一回,还嫌不够么?”剑略却说:“你劫后重生,若能自己自重,我就当不知道。可你却阴魂不散,叫我如何能忍!”常无灵却道:“我如何不自重了?我在柳祁身边,只为他出力办事,并没有碰过他一根手指。我不但觉得自己自重,还觉得自己有些自贱了!”剑略神色中闪过轻蔑:“你不会逾越,还不是因为我将你那根东西废了!”灵无常早知道剑略会提起这茬,但听到这话,也是不得不虎躯一震。但灵无常的脸部肌肉确实不大发达,尽管虎躯一震,脸面上看还是平静无波,那剑略也不得不佩服他一如既往的淡定。 常无灵沉吟半晌,敛定心神,方说:“我是我,柳祁是柳祁。你也该见识到,柳祁尽管下面废了,那心是废不了的。从头到尾,你就不能信他会只守着你。”这话说中了剑略心事,剑略脸色一变:“你是个废人了,难道还想来争?”常无灵却道:“你只防着我来争,却没想过有别人来偷?”常无灵的话语跟他的针灸一样精准,又一次触及了剑略的心病,扎得剑略的心是哇哇疼。那剑略别过头去:“你想说什么?”常无灵却问道:“难道你从没什么怀疑的人或者事吗?” 剑略却是默然半晌:“你能把我易容成敖欢的样子么?”常无灵也是怔住了。常无灵接近身为三危大官的柳祁并不太久,和敖欢也不熟,却是一直怀疑不上柳祁和敖欢的关系来。毕竟柳祁和敖欢在台面上彼此不冷不热,私底下也不会让常无灵瞧见。只是常无灵觉得柳祁不可能管得住自己,又总有些遮遮掩掩的,便知道柳祁肯定在外头有人,却没想到能够是敖欢。那常无灵也是有些惊讶:“敖欢不是你的兄弟么?”剑略脸也绿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总有些疑心。” 说起来,剑略的疑心还是从那天柳祁踢了敖欢的脸,敖欢脸上还有鞋印开始。就是放在以前柳祁武功最好的时候,除非是要上阵,不然柳祁是从不动手动粗的。敖欢倒是相反的,平日看着漂亮大男孩,实际上粗鲁得不行,一言不合就推打擒拿那是常事。故那柳祁踢了敖欢,已是怪事,敖欢被踢了,还笑眯眯的,更加可疑。之后二人越发奇怪。柳祁在三危总是夹着尾巴做人,可到了敖欢面前却昂着头,说话不饶人,又傲又拽的,偏偏敖欢却总让着他。敖欢哪里是能让人的?剑略只安慰自己说,那敖欢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没计较。实际上让剑略最疑心的,乃是有一回他们饮酒,敖欢醉了身热,脱去面头衣裳,那剑略一看,发现敖欢贴身之处系着的一枚蝙蝠玉佩。这玉佩有点眼熟,仿佛是以前柳祁戴过的。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3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第72章 那剑略一瞥见这个,脸上的酒色也褪去,两颊都是煞白,偏偏敖欢大醉,并无注意。若非敖欢当日大醉,也不至于在剑略面前宽衣。敖欢专门将这个玉佩贴身戴着,一个是表示亲热,另一个也是有不让人看见的意思。那剑略却是一阵气血翻涌,猛地将敖欢扯过来,扯住他的衣领,又拎起那枚玉佩:“这是什么!”那敖欢颇醉,不知何言,眯着眼看他。那剑略越发恼怒,却又怕自己是不是错怪人了,便又猛力摇晃敖欢,却见敖欢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好不容易睁开眼了,醉眼昏花的看着剑略,只见剑略一脸怒容,便问道:“阿略,怎么了?”剑略咬着牙:“你——你——”却又吐不出一个字。那敖欢便轻轻一笑,似又要睡迷过去了。剑略咬牙切齿,抬手就给了那敖欢肚子一拳。虽然说敖欢拥有让柳祁垂涎欲滴的腹肌,但剑略的拳头也不好惹,一捶下去,敖欢嗷呜一声,叫道:“谁打老子!”那敖欢虽然长得漂亮,脸露凶相时也是一个恶霸样子,双眼如牛一样瞪大,一把瞪向剑略,却又见到了剑略,凶光尽消:“是阿略啊……”那敖欢又哼哼的摸着肚子睡过去了。剑略一怔,倒是一肚子气忽然泄了似的,手上一松,那醉汉敖欢便烂泥一样的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剑略从开头想到最后,从小到大,那敖欢虽然生性顽劣,却并无做过一件有负于剑略的事,甚至说,那敖欢不仅没负过剑略,于剑略算得上是肝胆相照。单是说那么多年来未曾放弃地寻找他的踪迹,回来又尽心尽力为他谋取权力,这一点普天之下,除了剑略亲妈之外,能做到的就是敖欢了。他觉得柳祁能干得出乱搞的事,敖欢却不一定。 但敖欢又似乎对伦理道德之事不屑一顾,并且自小习惯三危共妻共夫的风俗,好像对此不以为意。那剑略心思摇摆不定,就算心里总是存疑,也没有个确切。比起柳祁,剑略反而更怕冤了敖欢。 那剑略便在常无灵的帮助下,化妆成敖欢的模样,穿上能够掩盖身材的蓑衣,吃了能让声音暂时嘶哑的药物,前去诓骗柳祁。柳祁果然是不疑有他,只当他就是敖欢了,又对着这个“敖欢”说:“既然常无灵给你下毒了,一定是他看你不顺眼,你自己寻思寻思,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讨人嫌的事。”剑略只以敖欢说话的口吻反问说:“哦?什么叫做‘又做了什么讨人嫌的事’?难道我做过什么‘讨人嫌的事’了?”柳祁听这话也像敖欢,更没疑心,只是他担心着桌底下的那个巧官,没心思和敖欢打情骂俏,只说:“你自己知道!行了,别胡说八道些有的没的,你要去找常无灵么?那我和你一道去问问他。”剑略倒见柳祁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样子,也不好拿捏那个说话的分寸,又说:“你不是讨厌我?怎么就那么的就肯帮我了?”柳祁便说:“我当然讨厌你,我就是看在略儿的脸面上,才肯帮你的。你也别得寸进尺,不然我还叫他给你多下两钱毒药。”剑略的疑心竟然消了大半,又听见柳祁说是“看在略儿的脸面上”,心中非常受用,只想那敖欢对柳祁优容,也一定是看在自己的脸面吧。他竟非常愉快,正要走出去,却不慎踩到了巧官的衣摆上。 剑略低头一看,发现桌子下露出了一片锦绣衣角,一时怒从心头起。柳祁见他怒气冲冲的,便慢慢后退一步,说:“你还走不走了?”只是巴望这个“敖欢”能够识趣地装作无事发生。事实上,真正的敖欢遇上这种事是不会装聋作哑的,这个假的敖欢更加是理直气壮了。那剑略只说若是敖欢该说什么,可他又觉得何必想这许多,便猛地将那桌子掀翻,桌子掀翻,桌子上的东西哐当掉了一地,把柳祁吓着了,桌底下的巧官更是吓得脸无人色,发着抖地蹲着。剑略指着柳祁说:“好啊,你也太能藏人了!”若是剑略亲自来拿他,柳祁自当无地自容,可现在是“敖欢”质问他,那柳祁倒是半点不心虚。柳祁冷眼看着他,说:“是啊,你再进去内间看看,床底下还藏着一个呢。” 柳祁说得认真,剑略还真的就走进内间去了,柳祁见剑略进去了,就跟巧官使了个眼色,那巧官立即会意,赶紧地夹着尾巴就跑了出去,连伞也没顾得上拿。 剑略见里头的床具却是透底的,根本藏不住人,便怔了怔,回过神来转过头,见柳祁已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他。剑略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乃是敖欢,反而觉得更为畅快,像他刚刚爱掀桌子就掀桌子,可谓是爽得不行。若是以剑略的身份面对柳祁,剑略反而是束手束脚,总想着如何谦和温、不失分寸,总不敢过分。又因许多过去横在他们之间,总有些话不能摊开明讲。却是敖欢掀桌子,乃是理所应当之事,连柳祁也不曾觉得意外。 剑略便指着柳祁,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话可说?”柳祁冷笑一声,说:“关你屁事。”剑略一怔,又觉得真的是关敖欢屁事,只是剑略很快拐过弯来:“你做出这样的事,对得起阿略吗?”柳祁听了,脸上嘲讽之色更浓:“我就知道你要说起他。我对不起他,那是一直以来的事。倒是你,平日和他称兄道弟,却暗地与我纠缠,这才是真正的下流无耻。”此言一出,对剑略而言,真是闪电霹雳,一道惊雷,在头顶炸裂,凉到入心。 第73章 柳祁并无察觉异样,这样的话他跟敖欢也说得多了,丝毫不介意,只说:“好了,你不是要去看常无灵么?咱们还不走?”剑略却沉声说:“这个可以先搁着。还是你的事更紧急一些。”柳祁原本不在意,可正眼瞧去,见那“敖欢”脸上可谓是乌云密布、山雨欲来,他又想起曾经敖欢的警告,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只道现在四下无人、月黑风高的,还是不好惹恼这个莽夫壮汉。故柳祁又缓缓笑道:“我有什么事?我的事你还不知道?我是废了,跟巧官能翻起什么风浪!他的醋你也吃。”柳祁态度转好,脸上露出柔美之色,却更叫剑略不悦,原来他想到这是柳祁对敖欢露出的好颜色,可谓是使人恼恨。剑略又更恼,且又是用着敖欢的脸,说话再不提防了:“你怎么就废了?我看你是好得很,将多少人耍得团团转!而且我看你倒不止和我与阿略两个人吧。我今天必须问清楚,否则——”“否则又怎么样?”柳祁不以为意,“你少在我面前拿王子的架子了,我又不吃这一套。还说什么是我耍你们,难道不是你们非要缠着我?烦也烦死了。你若是不满意了,就离我远远的,我也乐得个清静。” 说着,柳祁懒洋洋地躺下在榻上,一手撑着头,斜眼看着对方:“常无灵是不会要你的命的。我看你回去躺着,说不定明天就好了。我也不伺候了,天晚了,请回吧。”说完,那柳祁便盖上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剑略侧卧,一副“老子要睡了,请您滚蛋”的架势。 那剑略又想不到柳祁是这样对待敖欢的。柳祁对敖欢的爱答不理,不是为了避嫌才装出来的,乃是他在私下也是这样。敖欢还偏偏惯着他。难道敖欢竟然和自己一样,平日高傲贵气,却是一碰着柳祁就开始犯贱? 剑略一阵胡思乱想,心乱如麻,当断不断,徘徊纠结,却是千回百转之间,听见柳祁被子里传出平稳的呼吸声,这声音有点像猫的呼噜声,轻悄悄的,那是常无灵很喜欢听的声音,那剑略也觉得不错。至少现在这个场合,柳祁安安稳稳地睡起来,真叫剑略心内冒火。 柳祁正要睡过去了,那被子却忽被掀起,一阵冷气扑倒暖呼呼的体表,那柳祁忽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却见眼前一片漆黑的,乌灯黑火,估计是灯被灭掉了。那柳祁伸出手去,那双手却被一下捆住,他吓了一跳只说:“敖欢么!”那假货敖欢便阴恻恻地说:“还想着我呀!”那柳祁冷哼一声:“你耍什么花招!” 灯火熄灭,柳祁是目不能视,双腕被捆,柳祁也是手不能抬,算是十分的困窘了。可那柳祁偏偏还劲儿劲儿的哔哔开嘲讽,可见他真的是一点也不怕敖欢。柳祁表现得越傲慢、越骄横,就代表他在敖欢面前越安心、越自在,那剑略就是越憋屈、越愤怒。 柳祁却也是个对危险很敏感的人,终于在一顿嘲讽之后感觉到黑暗中沉默的怒气,这才消停了一点,试探性地说:“阿欢……?”剑略听了“阿欢”这两个字,更是火药桶点燃一样炸了,猛地将柳祁摁倒在床上,朝他的喉部啃了一口。尽管剑略并无全力咬下,但咽喉被咬也不是小事,那柳祁一阵窒息,赶紧要推开他。可他只碰到那刺猬一样的蓑衣,刮的手疼,也推不动身上钢铁一样的身体。窒息使人头皮发麻,那柳祁喉咙里发出最为狼狈的嘶声,终于叫剑略大发慈悲的放开了他。 柳祁但觉劫后逃生,大口喘着气,又说:“你、你要做什么?”剑略也是一怔,他又要做什么?把柳祁杀了?还是把敖欢杀了?他又做不到的。 柳祁只说敖欢这个瓜娃子,啥事不做,就能捣乱,犯起混来没有章法可言,只说现在还是给他顺毛最是妥当,便又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到底是生什么鸟气?难道就真的为了那个巧官?他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我看他顺眼,是跟看小猫小狗顺眼一个道理的。只是灵无常会错意,非要叫他来讨好我,我真是冤枉。若你不肯信我,我看你真的是傻子。”巧官当然早被剑略抛之脑后了,但剑略胸中确实郁结难舒:“我当然看不上那个巧官。可我还能不考虑阿略么?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柳祁皱起眉:“你怎么今天就忽然那样婆妈起来。真不像你。”剑略一怔,半晌又苦笑:“我也总是不像我自己的,有时我也这么想,尤其在你面前。你难道刚刚不是才说了好几次,说是我非要纠缠你,不让你清静!难道我愿意当这个烦人精?我没有骄傲么?我、我大概是真的喜欢你的。”剑略这一番剖白,竟然不像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敖欢。他越想就越觉得敖欢大概是认真的,这倒叫剑略不知是何滋味。 敖欢嘴甜舌滑,跟那柳祁不知说过多少甜言蜜语,却又总是半真半假的,今天这样认真起来,竟然叫柳祁一颗心怦怦直跳。那柳祁少有的难为情:“我看你八成有病!说这个做什么?”剑略却又马上问他:“那你呢?对我、对阿略,都是什么意思?” 剑略的拷问,真是直击灵魂。敖欢也曾问过类似的话,但也都是绕着弯子的、玩闹一样的说法,故柳祁也是绕着弯子的、玩闹一样的回答,好像彼此都思考过这问题,却又从不敢深究。今天剑略这样直接问起、态度又认真,这直叫柳祁真正地犯难了。 黑暗中一切都变得极为虚无,却又极为清晰,连平日不曾察觉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似乌云尽头的雷鸣声一样,轰隆而至。这大雨将至一般的沉闷,使柳祁胸口极为紧窒,起伏也显得急促起来。那柳祁忽而伸手,环住对方的肩颈,将他往自己的脸颊靠近,彼此的气息越发缠绵。柳祁不发一言地吻住了他的嘴。 柳祁吻过剑略无数次,但这一次,给剑略的体验却是极为奇异的。被柳祁亲吻原是很甜蜜的事情,可现在的剑略又甜蜜不起来,因为柳祁吻的说是他,其实又不是他。剑略当初在柳家后院里独守空房的时候,就时不时忍不住想象柳祁宿在哪儿了,和谁在一起,和别人在一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含情脉脉么?他吻别人的样子和吻自己又有什么分别么?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在这个情境下,找到了答案。 柳祁对他们都是一样的,在无法回答感情的问题时,就给他一个缠绵而敷衍的吻,状似深情,实质薄幸。剑略感觉到这一点,不知道应该悲伤,还是应该庆幸。自己和敖欢,在他心里是什么意思呢?可能都是没什么意思。可柳祁现在仰人鼻息,才多了很多疑似柔顺专注的态度罢了。 在剑略胡思乱想的时候,那深吻又戛然而止了。柳祁定定地看着他,审视一般地:“你好像和平日有些不同。”剑略一怔,像是才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什么?”柳祁其实并无疑心,只和敖欢与平日一样玩笑说:“你是不是不行了?”剑略一愣,随后却咬牙切齿:“你总是这样可恶不是?”柳祁嘻嘻笑:“干不干?不干你就滚!” 第74章 柳祁和敖欢说话向来如此。剑略却不知原委,不知这不过是要顺他的杆子爬:“你就那么想干?”柳祁悻悻答道:“不然我要你干嘛?谈情说爱吗?”然后,柳祁的双手还捆着,觉得不适,便又撒娇道:“行了,快给我解绑吧。我还要摸摸你那身腱子肉呢!” 那一身腱子肉,就是敖欢的标识了。不仅是从来贪恋男色的柳祁,连那剑略也都不得不对此印象深刻。 敖欢在猎场或斗场时,也不时会赤膊上阵,阳光能在他肉`体上停留出凹凸的光影。当然,剑略不可能对敖欢这身肉有什么想法……但他也不曾想过自己的伴侣会对这身腱子肉有那么大的想法。 “你是不是……”剑略迟疑问,“贪恋我的皮肉而已……”他心头或许盼望一个肯定的回答。 柳祁噗嗤一笑:“你说什么?” 剑略自觉问得太蠢。又就算柳祁真的只是贪他的一身皮肉,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尤其还是在此情此景。 柳祁低声说:“你真的是憋坏了吧,把脑子也憋出病来了。” 说着,柳祁伸手去解剑略身上厚重的衣物,剑略刚想阻止他,又听见柳祁压着的低声音:“唉呀……求你千万别跟略儿学得这些……”剑略一下愣住:“这些什么?”柳祁笑了:“这些拖泥带水、这些欲说还休……这些专爱纠结无用的细节。”剑略还是头回被柳祁直指性格缺陷,既难过又有些恼怒:“这些都是为了你!”说着,剑略又辩解起来:“他在外头从不这样!否则怎么过的来?”柳祁淡淡说:“他在外头什么样子,和我什么关系?” 剑略一怔,已被解开外套了。那柳祁双手被捆,确实不太方便,好不容易才扯掉几根绑带,又说:“快点!干脆些吧!你这样子的不肯浪起来,我还不如找略儿呢!” 剑略憋了一晚上的气,这一刻终于被一句“不如”给引爆了。 噼里啪啦! 窗外的雨势一下子暴烈起来,寒意从糊纸的小窗透彻满屋,剑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就是那么一下,剑略温热的身躯却离开了,他转过头去,点燃了那盏灯,屋内骤然从黑暗变得有光,柳祁不自觉地眯起眼睛,看着剑略忽明忽暗的脸孔。 柳祁神情仍是慵懒的:“不干了?” “骚`货。”剑略低哑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好像是批判一样。 柳祁并不介意,笑了:“你个浪货。” 剑略的蓑衣半敞着,露出半边的胸膛,仍可见胸口分明的线条隐入衣物之中。柳祁食指大动,却又不肯再进一步了。剑略却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拔下剑的一刻,可见这幽暗的室内,寒光一闪,染过鲜血的剑锋自有它的威势,柳祁一时也感到威胁。更大的威胁是当剑锋搁在他的脖子上时——柳祁的腰很细,脖子也不粗,且和那腰身一样颀长而雪白,很有些风花雪月的意思。适合去亲吻,重重吮`吸,会轻易留下印子,因为皮肉太细了,只怕那剑锋轻轻划,能叫他顿时血溅五步。 “敖欢”的反常叫柳祁摸不着头脑,若是平时,他显然不会受到触动。可今天一切都显得怪异,柳祁不肯掉以轻心,心中不由得警戒起来,但脸上还是惯常的微笑:“嗯……难道还在因为那个巧官的事生气?可又不像。”剑略答:“怎么不像了?我就是个大醋坛子。”那话好笑,可语音是出奇的冰冷,柳祁背脊凉了一截:“你难道吃略儿的醋么?”剑略却说:“我受够了,你若不肯离开他,我就杀了你,现在,马上。”剑略的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声声撞在柳祁的耳里,震得他头脑一阵发昏:“你疯了!你说了,从不与他争的。”剑略冷笑:“我不争,我叫你过来。你肯么?他能给你什么?什么都没!殿前司的官职是我给你谋的,他天天的就想着困你在后院里,像你从前对他那样。你放心,他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只要你跟我,荣华富贵、福禄双全,没有不可能的。你也知道,走遍这三危,都没一个人能像敖欢一样,能给你如此稳妥的保证。”柳祁一时心神大乱:“你真是疯了,略儿不会答应的。除非你叫他死。”剑略的剑尖不觉一颤,竟有些感慨:祁儿还是懂得我的。可那剑略很快又怒上心头:他就是懂我,才那样玩弄我、拿捏我! 剑略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双眼中却似没映入柳祁漂亮的笑脸,反倒是那灯火幽微,在眼眸里跃动。柳祁无由来的心慌,又是意乱的,脸上的光影乱动,神色也变幻莫测。沉默了半晌,柳祁轻轻举起手来,作出投降似的姿势:“你是王子,你说了算。” 剑略心里居然是毫无波澜,仿佛早有所料,但脸上仍不自觉地浮起自嘲般的笑:“很好,你永远能做出最聪明的决定。”柳祁笑了:“是的,我最识时务,我也是白眼狼。王子你为了我与略儿翻脸,却千万别后悔。”剑略却道:“你专能叫人做后悔的事。”柳祁道:“那真是过誉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4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剑略将剑尖往下拖去,那绸缎的衣带应声而裂,薄衫顺势敞开,露出白嫩的身、纤细的腰,和以往一样的好看。剑略说道:“你给我看看货。”那语气中竟有些轻视。柳祁却很是顺从,伸出手来,乖乖的脱下亵裤,露出那双白生生的腿,还有软垂的物事。那剑却不客气地往那物事上搁了一下,冰凉的触感让柳祁头皮发麻,猛地往后一缩。 “回来!”剑略冷道。柳祁脸上一下煞白了。剑略又冷笑:“我还能剁了你的?”柳祁便颤颤兢兢地说:“这……刀剑无眼啊。”剑略冷笑:“你这活计,剁了也都一样了。”柳祁的脸色更为煞白,却仍专业的保持笑容,只是咬着牙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那剑身修长,难以着力,但剑尖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的,足见持剑者的腕力。柳祁却总是忐忑,唯恐对方手一抖,就把他这家伙给毁了伤了。虽说他这家伙已是“能看不能用”,但“有总好过无”,留得青山在!到底柳祁最为崇尚“食色者性”,他的色心是永远不死的。就算阳痿也阻碍不了!更何况这个东西,还事关男子尊严呢! 说出来可能有些奇怪,柳祁是个很在乎尊严的人,可很多时候他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不知自爱。比如现在。 柳祁脸上仍堆着惯常的笑容,却伸出手来,指尖颤也不颤一下,和对方的剑尖一样稳定,状似淡定地用指尖挑起剑尖,又直起身体,半跪着在床上,笑容柔美:“不是要看货么?”说着,柳祁便将身上堪堪披着的那件薄衫也半褪,因双手被捆着,也无法衣衫尽褪。除了手臂上仍挽着的袖子,身体可谓是不着寸缕了。 剑略说:“你倒是跪得很快。” 柳祁笑了:“你也硬得很快。” 剑略无由来一阵心虚,却想到自己身上穿着这个,哪里能看得出硬不硬的!倒是柳祁向来知道敖欢最是个血气方刚的,稍微逗几下就邦邦硬。剑略将那剑往回收,割断了捆着柳祁手腕的衣带,却并无入鞘, 而是又再刺出,此时却是刺向柳祁的脸庞。柳祁避无可避,脸庞上倏忽多了一道口子,滴出鲜红的血滴。 柳祁心下暗恼,却仍笑语嫣然:“划破了我的脸,伤的还不是您的眼?横竖我自己是看不见的。”剑略却道:“横竖我是个有眼无珠的,怎么就伤得了我的眼?你也无妨,到底你也是个不要脸的。”柳祁倒是又好笑又好气的:“是、是、是,王子教导得是。”剑略道:“行了,趴下吧。”柳祁心里骂了一声娘,却是笑着答应,背过身去,柔着那细细的腰杆,轻轻地趴下,驯服似草原里的牛羊。他只伏着身,却是眼前一晃,却见那亮晃晃的剑刃插到了床板上,离他的眼睛也就是那么一寸的距离,不觉背脊发凉。在他考虑起要不要抄起这家伙去反杀这个脑残王子时,王子的冰冷声线又响起来:“自己掰开。” 柳祁心想敖欢今晚是吃了什么药,不仅嗓子坏了,连脑子也坏了,却又苦于身为人下,只好奉陪,便乖乖地伸出手来,掰开那软绵绵的臀肉,露出那粉`嫩嫩的洞穴来。那“敖欢”又说:“你这儿可比大西北还干旱。我怎么弄?”柳祁心想:“嫌干就别干啊,傻饼。”可他还是将那纤长的手指,轻易地捅进那充满弹性的腔道。他可是最熟悉自己的身体的, 这身体早已调教妥当,不过一阵指尖间的消磨,就变得软弱可欺,手指退出时,也沾着淋漓水汁了。柳祁又将那臀`部抬高一些:“王子请用。”那臀穴大开的,刚刚自己一番戏弄,倒是自己把自己的情`欲挑起来了,比较下流些也无妨的,摇尾乞怜起来。那柳祁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又将臀`部抬高一些,不想一个冰冷的物体却插入了那儿。那柳祁不敢回头,臀肉变得紧张,紧紧地绞着那东西。那东西一上一下的,弄了两回,柳祁就作孽地呻吟了两声。那剑略却道:“这剑鞘倒是与你很相配。”柳祁嘻嘻一笑:“我就是您的剑鞘呀。” 柳祁感觉到“敖欢”心中的恼怒,因此用惯常的方法去讨好他,却不想越用力越倒霉。那剑略越被奉承就越发恼恨,神色冰冷,如寒霜覆盖。只是柳祁跪趴着,根本没看到对方的脸色。纵然他跪趴着,却仍能感觉到背后灼人的视线。可床上的时候,敖欢看他的眼神也总是灼灼逼人的,像贪吃的狼。 这贪狼之性某程度上让柳祁喜欢着。 柳祁心里思绪翻飞,想的都是敖欢。这也算是他的特色,和谁在一块就只想着谁。因此他总能四处游走、左右逢源。也总是这样,他有时显得多情,有时又显得无情,因为无论对方是何等秀色,见面少了,也就渐渐抛在脑后,想不起来了。到底他一个当权侯爷,又爱流连风月地的,多少美人都看不过来呢。又在见面独处的时候,就算对方并非一等绝色,他也是殷勤周到,叫人误以为他情有独钟。其实也就是见面三分情。 现在柳祁见着敖欢的面,便给敖欢的情。 倒是现在“敖欢”不领情了,柳祁的臀`部高抬得也有些久了,软话也说过了、浪语也说够了,却见对方竟没动静。柳祁也不能深究其中缘由,纵然他是个厚面皮的,也耐不得这么许久晾着,就算他自尊心允许,体力也不行,到底肢体有些僵硬了。他便动了动,想转过头去,也好看看对方的反应。倒不曾想这时,那腰间忽然被大力往后一拖,那极为灼热的事物瞬间将他贯穿。 他晾得久了些,那儿有些干了,猛然被大物顶入,自然不见得舒爽,那一声猝不及防的叫唤,也多是痛的。可对方没管他舒服不舒服,大操大干,大开大合。这不像剑略,却也不像敖欢了,敖欢虽然狂,但也有章法,有技巧。这下的进退,毫无技巧可言,一味的乱捅,像是欺凌一般了。 柳祁撅着臀`部,被猛然一通的乱插,干旱的腔道都被猛力拓开了,心里十分受辱。可对方却没饶恕他的意思,见那里头操开了,索性打得更深,只要将那柳祁肺都顶穿一样。那柳祁嗷嗷乱叫的,一点不可爱。双手扑腾了一番,没离得开对方的掣肘,倒是他越挣扎,对方欺负得越过分,甚至将他那雪白的腰身都掐出青痕来了。 柳祁又羞又怒,又气又恨,身上又是疼的,一阵发抖。剑略摸着他的身体,感觉到掌中肌肤的颤抖,却是大加鞭笞,毫无怜惜之意。 柳祁气恼不止,但形势迫人,眼眶已气得泛红了,却又敛定心神,忽发出那甜腻呻吟,又逢迎扭转,暗下用力,将对方绞尽。只说这一顿强操是免不了的,那他只能尽快将之结束了。 剑略却也没被蒙骗,觉得自己这样当对方是个牲畜一样对待,对方不可能高兴得起来,而且干涩的甬道也能说明情况。他脸上不禁冷笑,这果然也是柳祁的行事风格。柳祁无论多么受辱、多么痛苦,只要形势不对,他都能一脸甜美地逢迎俯就。 柳祁的哼哼声越甘甜,甬道逼迫得越紧致,剑略反而越不得劲。他再猛然探入两下,便随意地射了出来。柳祁不禁呼了一口气,摊在床上。剑略将床上的剑放回剑鞘,脸上倒是心平气和的,慢慢地说:“我刚刚是骗你的。你还是该和阿略在一起才对。”柳祁听了,又是困惑又是惊诧的:“什么意思?”剑略就说:“大王已决定为我赐婚。”柳祁大惊,想想又觉得不对:“你不是还在为亡妻服丧吗?”剑略就说:“柳思到底没有过门,我为她守了这些日子也够了,如今大王已经决定,让我娶兇马族的公主。我也没有回绝之理。”柳祁心凉了半截:“又是个公主啊,你父王可真疼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剑略便道:“早些日子。”柳祁淡淡说:“是不是给我任命殿前司之前?你是为了补偿我吗?”剑略定定看着柳祁的表情,看着柳祁脸上由惊转怒,又由怒转忧,可谓是一颗心为了敖欢而辛酸难过,都写在脸上了。 剑略恨不得掐死他,又恨不得掐死敖欢,最后倒是想掐死自己。他竟然为了柳祁的难过而难过了。剑略忍不住软下了语气:“我只是把你喜欢的东西给你,难道你不欢喜吗?”柳祁冷道:“欢喜得很。可你明明要和我断绝了,刚刚怎么还那样对我?你是脑子犯了病么?”剑略一下噎住:“嗯……” 剑略稍微定了定神,又模仿着敖欢露出玩世不恭的表情:“我就是要你记住我。”柳祁听了,心中竟然有些发酸,但又忍不住恼怒:“我当然记住你,我在三危为官呢,永远不能不知道你的。我还望你当了大王,给我加官进爵!”剑略便道:“那你也记得以后为臣安分。不要把你在中原煊赫显耀那一套带过来,你也为此死过一回了,倒不应死第二回 。”柳祁听了这话,心里又气、又痛,半晌没缓过来,只背过身去,躺在床上,默默盖上被子,又说:“不送了。” 剑略这样默默看着柳祁的背,才知道一个人的背影,是真的会有表情的。 剑略静悄悄地离去,没有多说什么。在离开屋子前,他就把人皮面具撕掉了。当敖欢的面具揭下时,他竟然没有脱掉伪装的痛快。某程度上,他还挺乐意当敖欢的,一个飞扬跋扈的王子、一个骄傲自满的少年。敖欢,拥有英俊的外表、高贵的身份、灿烂的前程、成群的妻妾,如此、如此多的,为什么还来要偷一个柳祁?真是太过分了。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门外还下着雨。 第75章 他倒是没打伞,身上穿着蓑衣,好像打伞显得不必要,他一路往另一头的小屋走去。到了那儿,他便举手敲了敲门。门内很快响起回答,语气中包含着不掩饰的戒备:“谁?”剑略的嗓音已经恢复:“是我。” “啊,阿略啊。”敖欢语气中的戒备消失了,嗓音变得懒洋洋的。那敖欢平日可以矫捷得如虎豹一样,只是在熟人跟前却是拖拖沓沓的,像个被妈妈掀被子赶起来跟亲戚拜年的孩子一般。 敖欢慢吞吞地打开门,似乎也不会觉得这样是怠慢了客人。身上的春衫更是爱穿不穿的,松散挂在身上,也不介意隐约露出的身体线条。剑略当然不被他的性`感慵懒所吸引,只是现在瞥见他那身腱子肉,就想起柳祁的评价来,免不得一阵甜酸苦辣咸,苦涩妒忌在心头。 剑略手里还攥着那块蝙蝠玉佩。那天之后,敖欢丢了那玉佩,其实一直没找着,却没想过在剑略那儿。那敖欢给他开了门就背过身去,慢悠悠地走回屋里。看着敖欢毫无防备的背脊,瞬间有种冲上去捅一刀的冲动。可却又摇头,在那剑略自顾自摇头叹气时,敖欢就回过头了,见剑略这副自怜自叹的模样,便轻轻一笑:“哎,你又自寻烦恼了!” 剑略听了敖欢这话,抬起头来,说:“你怎么能知道我的烦恼?”敖欢却说:“可不是为了那个薄幸郎?”剑略笑:“哪个?”敖欢便一边斟茶一边说:“还能谁?还有哪个花心浪子将你当傻子摆弄!”剑略答道:“我竟然不知道了。”敖欢觉得很奇怪,便侧着脑袋看他,似观察着:“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剑略慢慢坐下,却不说话。敖欢却觉得有些口渴,便举杯欲饮,不想剑略将他手中茶杯劈手夺过,径自饮了。敖欢愣了愣,却也没觉得怎样,便又自斟了一杯,却不想剑略又抢他这杯。那敖欢没好气地笑了:“你这是做什么?很不像你。”剑略却说:“我只想看看别人的茶是不是好喝些。” 敖欢怔住了,自己开始心虚,却又觉得剑略这话并非真的指着他的。那剑略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被辜负了。”敖欢缓缓坐下,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剑略冷笑道:“祁儿有别人。”敖欢听了,胸膛里的心突突地跳:“啊!”那敖欢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剑略便说:“我看见了。”敖欢追问:“什么时候?”剑略答:“刚才。”敖欢正想着那肯定就不说自己了,却竟无暇高兴自己的奸情没被撞破,心中不心虚了,便心焦恼怒:“这荡货!”那敖欢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撸起袖子:“谁!是谁!我打不死他!” 剑略却又饮了一口茶:“稍安勿躁。”敖欢却恨不得立即提刀砍狗头,见剑略这样不进不推的,更是恨铁不成钢:“就是你这样!总是不愠不火的,才纵容得他有恃无恐!”剑略听了,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是。”那敖欢又问:“可不是!我帮你出气!”剑略却道:“这怎么好意思?”那敖欢笑了:“你我还谈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反倒没意思了!”那剑略点头说道:“那就有劳了。”那剑略从腰间解下佩剑:“请拿着它,去杀柳祁吧。” 敖欢一下就愣住了,半天反应不过来:“杀柳祁?杀他做什么?不是要杀奸夫么?”剑略却苦笑:“杀他做甚呢!依我所看,今天杀了这个,明天也有那个。终究如你所言,他是个‘荡货’,骨子里就这样的。他一再背叛我,难道不应该吃点教训?只是我自己是下不了手的。”敖欢想了想,又坐了下来:“不对……你就算要他吃点教训,也犯不着杀了他啊。”剑略却说:“那你说该如何?”敖欢便道:“咱们把那个奸夫宰了,他以后就不敢了。”剑略冷笑:“他还有‘不敢’的?”敖欢却道:“你认真要杀他?”剑略看了敖欢一眼,发现敖欢一脸极为认真的表情。 剑略心中一动,苦涩漫上心头:“咳……我也不知道了。”敖欢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劝慰道:“看开些吧。”剑略只觉这话是嘲讽,猛地将他推开,却说:“我这辈子是看不开了,总有一天,我会抱着他一起去死的!”剑略说这话的时候,烛火的光芒在他脸上幽幽地跳着,显得他脸庞上露出怪异的魔怔。这让敖欢竟也有些害怕:“阿略,你……”剑略却很快平静下来,转身就走了出屋,快步走入了雨中。那敖欢想要追上去,却见剑略离开之前摔下了一个东西,掉在门槛上,烛光下发着亮。那敖欢走进蹲下一看,却是那块蝙蝠玉佩,碎得四分五裂了,似此刻的心。 柳祁感觉到旁人对他的敌意总是不绝的。他其实自己也不大喜欢自己这样的人。柳祁想着,自己绝对不会爱上一个柳祁。 可柳祁又能爱上谁? 当那位“敖欢”留下绝情的语言扬长而去时,柳祁的心仿佛空了一个洞。这个洞像他屋子的窗一样,能漏尽呼啸的、寒冷的风。这股风推着他的脚步走,使他捞起衣服,衣衫凌乱的就跑了开去,却在他走到门边时,他能发现桌子上,丢弃着一张人皮面具。 剑略离开之前,就把这张面具撕掉,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 这似乎看起来都有些诡异了。 就像敖欢死在了这桌子上一样。 想起刚刚经历的一切,柳祁胸膛里充满了冰冷的情绪,发热的头脑也瞬间降温。 “到底……”柳祁脸色有些彷徨,“还是这样子。” 窗外还是淅沥沥的雨声,随着寒意沁入,柳祁半闭着眼,想着:“爱上柳祁是多么不合算的事情。柳祁是断不会爱柳祁的,可柳祁又该爱谁?”他从前不会思考这个问题。他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爱傅魅,无论他的肉`体享受着何等荒诞的快乐,他认为自己的心都属于那个不曾属于他的傅魅的。现在他倒不这么认为了。以往的求不得使他挫败,现在的不知何求,又叫他迷茫。 每个人似乎都在这个雨夜迷茫着。直到天,微微的亮。 天终于亮了,但经过一晚的雨,外头并不清朗,反而因为过分湿润,而有一种不清爽的粘腻感。常无灵却不是很在乎,或许他早已习惯了,无论阴晴圆缺,他都该保持固有的安稳。如同往常一样,他整理好药房里的一切,药童们也报告了,昨晚的雨水对他培育的作物毫无影响,这就叫他更加放心了。 常无灵完成了这些事项,安之若素地走入了茶厅,敖欢与剑略两位贵人坐得笔直,明明只是隔着一张小小的茶桌,气氛却似隔着一千座山一样。茶桌上热气腾升,也像山间的岚雾。这两位昨天还是称兄道弟、亲密无间,今天早上却似贴错门神一样,让旁边奉茶的巧官非常不安。更何况巧官本人昨晚也被捉个正着,险些被当狐狸精打死了,现在更是一动不动,不敢多说一句话。也是如此,茶厅的气氛僵硬尴尬。相较之下,常无灵的行为轻巧而随意得过分。 他安然坐下,说道:“两位贵人不用早茶吗?”敖欢原想问“柳祁来了么”,可他现在反而心虚了,在剑略跟前根本不敢提“柳祁”这两个字,于是只好说:“人好像还没到齐?”常无灵轻轻点头,说:“我让人去问过了,他似乎感染了风寒。”剑略原本还是石头一样的,神色不禁有了些变化:“是吗?”他又想起昨晚,那屋子似乎还漏风的,凉飕飕,他仍刻薄执着地折腾柳祁,恐怕柳祁是因此风邪侵体,也未可知。 敖欢愣了愣:“怎么说病就病了?”说着,敖欢又想动身去看看他,但屁股还没离开凳子,就因为察觉到剑略的脸色而乖乖让屁股回到凳面上。剑略只淡淡地说:“我和王子都有公务,也该先回城内应卯了。柳少卿的病那有劳药王了。”常无灵说:“那倒不算什么。”敖欢尴尬地插话:“这医者父母心么,药王一定给很周到地照顾他的。”常无灵听了觉得奇怪:“咱们三危从无‘医者父母’这样的说法。再说了,我照顾柳祁,可不是为了当他的爹。”敖欢被堵得更尴尬了。常无灵见他脸色古怪,以为他想错了,又一脸正经地补充解释:“更不是要当他的妈。”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5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如是平时,敖欢自然能滔滔不绝,现在却总觉得在剑略面前,说什么都错,便索性闭上了嘴,讪讪笑着。常无灵便说:“既然你们要回去应卯,那我就不送了。”剑略和敖欢也假客气地感谢常无灵的款待并且告辞。二人以往都是“并肩走”,现在只能算是“并排走”,随行的人眼也没瞎,都知道有问题,但谁也不敢说。剑骏倒是猜得出来和柳祁有关。毕竟这敖欢和剑略之间,刀山火海都没话的,只能是这么一件事离间得了他们。更何况,剑略对柳祁那样百般的爱护,现在柳祁病了,剑略连看都不看、问都不问,直接就走了,必然是出事了。想到这个可能,不知咋的,剑骏心中念佛,竟想恭喜剑略大好青年脱离火海。 第76章 他却不知道,剑略仍在那火海里煎熬着。不熄灭的火焰一直焚烧着他。但他的外表看起来却像冰一样。剑略和敖欢跟来时一样,同乘一辆马车。毕竟就算他们闹僵了,来时的马车也不能变成两辆。况且他们好兄弟的形象还是要维持的,他们不仅是老友,还是盟友。朝政上的事情,少不得他们拧成一股绳,才好对抗风浪。 敖欢看了眼剑略,又说:“柳祁是真的病了么?”剑略冷冷答道:“你既然有疑问,大可自己去看看。你问我,我又哪里知道?”敖欢却说:“我想你昨晚就见过他了,说不定你知道他病了没有。”剑略扯了一个笑:“你倒怀疑他装病?”敖欢答:“我没这个意思。”剑略却说:“他装病做什么?没这个道理。” 没这个道理。 也许有呢。说起来,柳祁现在还不大想见这敖欢、或者剑略。装病也不失为一个逃避的借口。 可是柳祁是真的病了。他的身体确实经不起折腾,这一点他不服不行。心态上微微有些服老了,柳祁发现自己体热头晕的时候,就招呼了药童来看了。自己的身体还是要在乎的,已经不是那些生病扛过去就能好的小年轻。 柳祁生病了,药童给他看了一下,之后就告诉了常无灵。常无灵听了之后,很快就来看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只着薄薄的晨褛就来了。柳祁原想意思意思地关心一下,说:“怎么穿得那么少。”可他又想起,常无灵一直穿得就不多,体温也总是比常人高一些。柳祁以往也是这样,现在体寒了,天冷时倒进常无灵怀里,倒还算舒适。但是天冷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冰疙瘩,想必不是什么美事。常无灵却不嫌弃,仍是尽心尽职地将怀里冷冰冰的美人捂热,然而只是捂热了他的肌肤,捂不热他的心。 那柳祁只问:“我这病倒不要紧吧?”常无灵看着窗户没关严,又听药童说柳祁屋子的门也没关好,倒不是一整夜的冷风往里头灌了,柳祁又穿得那么单薄,不得病才怪了。常无灵不觉语气严肃了一些:“你还问要不要紧?你这个年纪……”纵使柳祁深知自己年纪开始大了,可这话还是很忌讳,一听见常无灵这样硬梆梆地说出来,不觉脸色陡变,且他又想到昨晚那个风波估计和常无灵脱不了干系,更是一股怒气,双眼都要喷火地瞪了常无灵一眼。常无灵感受到柳祁的怒气,便一本正经地改口:“你还问要不要紧?你这个年纪,正鼎盛着,吃两帖药,好好睡一觉,就没什么要紧的。”那柳祁想不到常无灵接下去的说的是这个,也是怔住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且旁边还有药童在呢,他也不好说什么,半晌只能说:“那劳烦神医了。” 雨停了之后,草木总是特别芬芳,混合着屋内煎药的香气,总是很宜人的。柳祁闻着草木香气,一手支颐,斜躺在病榻上,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神色倒是平静得几近安适,像个歇脚赏景的旅人。 “你喜欢这样吗?”常无灵在旁边看着药炉的火,忽然问一句,“这样的安静?” 柳祁撩了撩鬓边的银丝:“偶尔吧。” 常无灵能够很安静,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吵嚷的个性。这和敖欢倒是很不一样。敖欢喜欢繁华、喜欢热闹,喜欢紫醉金迷。小侯爷也喜欢。如果是十八年前的柳祁,遇见敖欢,一定羡慕得不得了,妒忌得不得了,那贪婪的目光一点无法离开敖欢的脸上一寸。他或许会和敖欢缠绵得疯狂,然后从背后一刀将他杀了。而这样的念头,其实现在时不时从柳祁的脑海里滑过,偏偏也只是滑过而已。好像窗外那只白鹭,滑过天边一样,连痕迹也没留下一道。飞过以后,还是云淡风清。 剑略总是和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有时还跟敖欢自嘲,说当过男宠的人比旁人都更能忍耐些。但现在他已经不能跟敖欢开这样的玩笑了。在众臣都在的会面上,剑略还是能和敖欢说说笑笑,不露出太大的端倪,一到私下来,气氛就也越发尴尬了。 剑略的语气冰冷又生硬:“那个兇马族的婚事,我认为你不应该推辞了。”敖欢原本低着头看文件,听了这话,忽然抬起眼皮,一双大眼睛明亮得很,充满惊诧:“什么?”剑略说:“婚姻是很重要的,你要是因为大王子被圈禁就掉以轻心,恐怕不行。我听说敖况那儿得到了虞族贵族的喜爱,说不定会和虞族公主结婚。他原本看着与世无争,但内里还是个明白人,等他回过神来,难道不会想办法回来对付我们。你也找个合适的外族联姻,是最好不过了。”敖欢苦笑一下:“我记得,我一开始以为柳思服丧的名义推辞婚事时,你还很支持我的。”剑略神色冰冷了几分:“那时是我还没想明白。” 若大王子尚未失势,敖欢真的很可能就答应婚事了。现在敖欢风头一时无两,实在不想违心娶个公主回来供着。敖欢不肯和兇马联姻,当然不是为了为柳思服丧,其实也不是为了柳祁守身。他和柳祁都没有为对方守身如玉的必要和觉悟。但若真深究起来,也不是和柳祁全无关系。一旦娶了公主,他和柳祁必然就要远了。这也是他不乐见的。 之前剑略不知道敖欢的心思,只以为敖欢浪荡惯了,不想娶公主,便也支持他的决定。现在想起来,剑略真是气得发抖,指尖都发白了,脸上悻然之色甚浓。敖欢却也淡淡说:“嗯,这也是的。不过我这边的情况也不算十分危急,敖况回不回来尚未可知呢,连你说的他能娶公主的事,也是连影儿都没有的。倒是你那边,那个剑世子倒是万事俱备了。你还是多放心思在他那边吧!”敖欢以为自己这话说出来,必定要触怒剑略,却不想剑略神色平和地回答:“你说的情况,我也一早注意到了。到底我不该一直徘徊在京。母亲一直敦促我早日和她回丹蓬岛看看,我现在也认为理当如此。”敖欢惊诧不已:“你要回丹蓬岛了?” 雨过,天是青色的,风非常和暖。窗户半开着,在风里透出细微的药香。剑略闻到这点子香气,轻轻皱了皱鼻子,随后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埃,便推门而入了。屋内没有别人,只有柳祁。柳祁像平时一样,侧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书,像个最温文的公子。 当听见门开的声音时,柳祁目光并没离开书本,态度自然地说:“药已吃过了。”这语气对剑略来说很陌生。那是因为柳祁以为进门的是常无灵。柳祁和常无灵说话时,口吻总是这样,有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还不屑于添加一点虚伪的温柔。 剑略半晌不言语,那柳祁才觉得奇怪,抬起头来,见是剑略,竟然慌了神。剑略走近了两步,想像平日一样,又终究装不出来那若无其事,语气越发的僵硬:“你的病怎么了?”柳祁比他装得好,柔然笑笑:“不碍事的,就是吹了风。药王都说了,我躺两天就好了。”剑略想在床边坐下,但仍似根木头一样杵着:“好,那很好。”柳祁现在便装出个很柔顺的样子来:“你来看我,我就更好了。”剑略听了这话,怔了半天,才在床边坐下,又靠近了柳祁一些,见柳祁眼神中闪烁过狡黠的光芒,好像在嘲笑他:剑略,我不过是勾勾手指,你就靠过来了? 也许柳祁内心的想法也是如此吧。剑略自嘲地笑了笑,又说:“过两天就好了?是真的吗?”柳祁便将手中的书放下,摆出专心致志地和剑略闲聊的样子:“药王该不会骗我的。我自己感觉也不糟。”剑略却说:“呵,你少骗我了。若感觉不糟,你早上朝去了。只有着实熬不住了,你才能请假的。”柳祁倒是被他说中了。平日里,柳祁若只是一点头疼脑热的,是不会请假的,他工作真的是很努力,也放心不下撒手。只是今天柳祁感觉确实不是很严重,难过的是内心。这种难过,竟然使他头一回产生了逃避的冲动,并付诸行动了。这连柳祁自己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剑略见他不言语,便又说:“如果过两天就能好的话,也就再好不过了。”柳祁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嘛?”剑略答道:“丹蓬岛那儿有情况,我得回去。你要是好了,就能一起动身了。”柳祁一震:“去丹蓬岛?”剑略点了点头:“是。”柳祁好不容易到手的殿前司少卿,在王城这边难得有了一点地位,忽然将他拉走,他怎么甘心?那柳祁脸色越发难看,可想到他们中间的种种,又什么都说不上来,只是一阵讷讷不语。剑略见他的反应,神色也冷了几分:“你要是身体没恢复过来,就留在这儿吧。”这语气的冷淡,可谓是出乎柳祁意料之外。柳祁像被刺了一下的直起腰,他从未知道剑略还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像是霜,像是雪,像是一把冰做的刀子,扎得他背脊都结了霜。剑略却保持着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我不想勉强你了。” 像是一把刀,从柳祁的骨头上刮了一层肉。柳祁痛得脸色煞白,忍不住往前倾身,想靠近剑略一些。可剑略却知道柳祁的款款深情向来是顺手拈来,他极不愿意再受蛊惑,便冷硬的别过了头,匆匆站了起身,说:“保重。” 剑略的“保重”二字,说得又轻、又快,像他匆匆离去的脚步。 他走得那么的急,仿佛不加一点留恋。 这次,终于是剑略转身离开,留着柳祁欲哭无泪的在原地。但谁更伤心些,却难说得很了。 第77章 剑略离开的那天,柳祁睡得天昏地暗。他在前一天吩咐了常无灵,叫他给自己弄一味最安眠的药。柳祁说:“我不想起得太早。”常无灵便顺着他的话说:“当然,你这个病还是要多睡才能好的。”柳祁眼神略微暗淡。这一切,都是常无灵看在眼内的。常无灵喜欢他,喜欢他高兴的样子,却也同样喜欢他难过的模样。 要让柳祁高兴反而容易,让他真正难过,其实很难的。柳祁的心如铁石,你拿刀剑去刺他劈他,也只有叮当响,没能砸出一道缝儿。且他难过的时候,也能笑得出来。现在柳祁对常无灵倒是坦率许多,并不强颜欢笑,堪堪愁眉稍拢,杏眼微惺,因病的缘故,两颊都有些发黄,倒是这样恹恹的、憔悴的模样,叫常无灵怎么看都认为美不胜收。 柳祁还沉浸在自己的伤怀之中,并无所觉。他想要吃那服药,是怕自己翌日醒来,一个头昏、一个冲动,就真的追随剑略走了。他可不能走。他也不想着再与剑略纠缠了。现在大家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尽头了,好聚好散,总好过日后生怨,反而离得难看了。 可柳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有那种冲动,跟剑略走的冲动。 他又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心肠软了。怕寂寞了,不舍得再让哪个人消失在他生命中了。 连带着对常无灵,柳祁也和气了许多。 常无灵依照他的想法熬制了安眠药。柳祁喝下了那黏稠的、浓郁的药汤,硬生生的吞咽下去后,喉头仍有萦绕不散的苦涩。常无灵给他递了一颗糖,他没要:“这点子苦涩,我还是受得了的。”这药效倒是来得很快,柳祁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柳祁想当然尔没有醒过来。依旧沉在他最深的梦境里,那儿有剑略,也有敖欢,他们很平和地看着他,眼神的深处都是和煦的笑意。 现实里,敖欢和剑略也确实在一起,神态也相当平和。都是成年人了,没什么事情非要弄得大家面子上过不去,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可能这辈子都不能翻脸。 众人要送剑略,只送到城外。那剑略坦然说:“不必相送了。”众人说了些客气话,便纷纷散去。唯有那敖欢说:“横竖我也要去北邑办点事,就和你一道吧。”剑略没有拒绝的道理。二人骑着马并排前行着,沉默中带有几分尴尬。剑略便借口去看望母亲,丢下他跑上了剑夫人的马车。 剑夫人见剑略进了马车,顿感稀奇:“你不是说骑马比较自在?”剑略笑笑:“这么远的路,总不能一路骑着马,那得多累啊。”剑夫人打量了一下剑略,才说:“你是不是和阿欢闹矛盾了?”剑夫人到底是个北地娘子,说话倒是直截了当得很。剑略淡淡摇头:“并无。”剑夫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吵架也好、别扭也好,终究记得,从当年到现在,十几年来,只有我和他没有放弃过你呀!”剑略的脸上掠过一丝狼狈:“我记得,我欠了他天大的情。”剑夫人愕然:“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还觉得你欠了我么?”剑略却说:“当然没有。”剑夫人便说:“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他对你的情谊都不是假的。”剑略额头上有些突突地疼痛:“我是知道的。” 剑略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敖欢随手摘下了剑略窗边养着的一枝花。剑略又要恼怒,可一直以来惯于当他的大哥哥,便好好地跟他解释,说这个花苗来得如何珍贵,如何得来不易,请不要碰它。敖欢却不以为然,只说何必为一朵花伤神。闻言,剑略忍不住和他置气。 某天,那敖欢的母亲带来了一株花苗,告诉剑略,敖欢为了取大冷天的上了寒山取花苗,险些冻死了,现在卧床病着。那剑略自然不忍,前去看那敖欢。敖欢笑眯眯的:“你不生气啦?”剑略颇为不忍,自然说:“神经!为一株花置什么气?”敖欢便笑了:“我就说嘛!” 所以么,敖欢心底依旧觉得采花这件事不值一提,他愿意负荆请罪、甚至慷慨赴死,都不过是因为剑略不开心而已。但敖欢么,是永远不知错的。 现在的敖欢,也是垂眉敛目、做小伏低,一点没有平日王子的架势,眼中的难过和乞求都是真实的,可也不过是因为剑略不高兴了。那敖欢是打心眼觉得这出三人戏是个佳话,很符合三危的公序良俗。 剑略还不知道,敖欢打小就认为,以后自己的夫人也必须被剑略爱着才行。 但剑略也微微有所察觉,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大男孩对自己的依赖。剑略自然也是一样的溺爱敖欢,不然剑略一定是要杀了奸夫的。当“奸夫”是敖欢时,剑略又下不去手,在敖欢不住示好之下,剑略甚至无法对他大动肝火。 剑夫人这边仍絮絮地说着敖欢的好话,却见剑略心不在焉的,便转向一个比较能吸引儿子注意力的话题:“这次远行,竟然不带上柳祁吗?”剑略闻言一怔,但其实也早就知道剑夫人肯定要问的,他便老神在在地回答:“他在殿前司供职,不方便。”剑夫人闻言皱眉,说话依旧延续她直截了当的风格:“我还以为你与他断了!”言下之意竟是“害我白高兴一场”。剑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便避开母亲的视线,撩起车帘向外张望着。那剑略往外看去,正好望见敖欢的背脊。敖欢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一样,回过头来,与剑略四目相对,便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使剑略也是莫名恼火。 那车队到驿站歇息,剑略安置了母亲,便静静走到后院去,打算一个人吹吹冷风。这已是春日了,风并不冷,暖暖的容易使人醉倒。剑略却异常的清醒,很容易就发现了背后传来的猫一样轻盈的脚步声。他冷冷地回过身去,看到敖欢心虚、抱歉的表情。无论是敖欢的灿然笑容、还是愧疚皱眉,都使剑略十分烦躁。 剑略确实对他大怒不起来,但心里始终很不自在,这点不自在让他分外烦躁。敖欢轻声说:“你还会回来吗?”语气可怜得很。剑略愣了愣,因为甚少看见敖欢示弱至此,语气也有些软化:“嗯。”敖欢却垂着头在凉亭上坐下,又说:“当然、是当然!你当了世子,是一定要回来的,这是朝廷的要求。”剑略笑笑:“你倒觉得我当得成这个世子?”敖欢却也笑了:“当然呀。”敖欢说话,总是这样自信。 半晌,敖欢又说:“可是你还会当我的兄弟吗?”剑略看着敖欢充满沮丧的脸,不觉一笑。剑略的笑容,在敖欢看来是意味不明的。敖欢觉得难受,颇为自责,但他仍然不觉得和柳祁是一个错误。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6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明明大家可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啊!为什么不呢? 敖欢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人性自私,固执残忍。可他看向剑略的眼神,又是充满着纯真。剑略对他有很多的不忍。剑略叹了一口气:“阿欢……”敖欢听了这语气,便知道是剑略态度软化的征兆,脸上顿时显出春暖花开的笑意。 剑略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那敖欢却忽然眯起眼睛——不过是黑夜中萤火一样的微弱的寒芒,引起了敖欢近乎野兽本能的警惕。敖欢眼里那脆弱的天真一点不剩,目光中尽是凶狠的光芒。剑略察觉到敖欢神色的变化,也是一怔,却只听见利刃破风的声音,挟裹着淋漓的杀意,从背后袭来。剑略尚未意识到这破风之声代表着什么,身体却被猛然推倒,那箭堪堪从他滑到的身体上贴过,直直地插入敖欢的胸膛。 剑略浑身竖起了寒毛,瞳孔也收缩,回过头来看,却见黑夜中乌溜溜的,无风也无月,刺客一击不中,早已逃离了。 剑略倒在地上,只是因为被敖欢推倒,很容易就爬起来,倒是敖欢摔倒在地,却只匍伏着,一时直不起身。剑略赶紧抱起敖欢,一边又喊人来。众人见竟有此刻,莫不张皇。 医者来为敖欢看诊,那敖欢却咬着牙说:“我不碍事!”那医者愣住了,看着敖欢胸膛一片鲜红,只说:“王子怕是失了智?”顿了顿,医者又说:”难道利箭有毒,让王子精神失常了?“那敖欢苍白着一张脸,倔强的样子和小时候被欺负时一声不吭一样。幼年时,敖欢被欺负,恐怕只有剑略一个帮他,知道他倔强背后的意味。现在却也一样。剑略心中无奈又怆然,照敖欢的脑袋就是一巴,打得敖欢眼冒金星。剑略又冷着脸说:”别发神经!”敖欢被他打骂之后,竟也乖乖接受治疗,那医者只道:“果然失了智。” 却又尚幸这箭上无毒,医者为敖欢包扎一番,便也好了。 第78章 到第二天,那剑略又来见他,见敖欢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跟睡懒觉的大猫一样,倒没半点刚刚遇刺的紧张感。那剑略在他床边坐下,敖欢才掀起眼皮,笑道:“你好啊!”剑略却说:“既然你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先动身了。你自己在这边养着吧!”敖欢听了这话,露出怏怏不乐的样子:“你就这样丢下我了?”剑略脸上还是不冷不热的:“这可谈不上。”敖欢哀叹一声,脸上凄凄惨惨的,跟个没吃到糖的孩子一样。剑略受不了他这样,便说:“你自己反省一下吧。”敖欢却哀怨地说:“我要反省什么?我对你的心还不够真么?”剑略便道:“你要作戏,也该找个懂得演戏的人。剑骏那个粗汉,脸上藏不住事儿。”说着,剑略又一顿,继续说道:“我本就奇怪,剑骏本该寸步不离守护你的,昨晚却不见了人,敢情是去装刺客了?你这个人,道歉是假意的,却不想连这个也能作假!”敖欢脸上毫无惊慌之色,好像一早料到这件事藏不住一样,笑笑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可我受的伤难道是假的?我对你真的是假的?”剑略幽幽一叹,猛然抬手,揍了敖欢一拳,把敖欢的伤口也打出血来,那敖欢趴在床上,痛得嗷嗷叫。剑略气才稍平,说道:“你真是发了神经!”敖欢痛得脸都白了,却捏住了剑略的手臂,说:“好啦,说好了不气了。”剑略却骂道:“谁特么不气了?”说着,又揍了下去。 敖欢叫的嗷嗷响,剑骏在房间外头都听着了。这剑骏一直忠实地履行着保护敖欢的职责,遇事都挡在敖欢前头,以血肉之躯为敖欢阻挡刀枪剑戟,那是眉头也不皱一下的。这两天敖欢的吩咐却让剑骏非常犯难,昨晚他就要硬下心肠出手射伤敖欢,现在又得听着敖欢被打见死不救。 其实剑略揍敖欢,也不可能揍多久,但况且敖欢身上还挂着彩,于情于理,剑略也不至于要打死他。只是这每一刻,对于剑骏来说都度日如年。他又感叹自己非常天真,总觉得敖欢和柳祁只是闲暇消遣。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剑骏不得不考虑柳祁会当上他主母的可能。一想到这个情况,剑骏就郁闷了。他也不考虑考虑,柳祁若有天被称“主母”,也一定十分郁闷。 柳祁在王城里,倒是安心地接受了殿前司少卿这个职位。无论这个职位的来历如何,到手了就是他的了。尽管旁人非议说他是裙带进来的,以他这个资质,根本不可能才这么一点资历就混进了殿前司。殿前司是权力中枢,少卿这个职位虽非至高,但也相当可以了,多得是功劳比柳祁多、资历比柳祁深的人抢,却叫柳祁这个在典礼司投闲置散的家伙给夺了,确实很难服众。柳祁来报道之前,就已经料到了是这么一个情况。 更何况,他虽然是裙带进来的,现在却好像失去了这层“裙带”的光环。他从剑府里搬了出来,而剑略远赴丹蓬岛,也没带上他。剑略和他断了,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剑家的男人”这个身份让柳祁非常憋屈,但同时也给他提供了很多便利,现在这些便利都不再了。 只是柳祁刚进殿前司不久,这边就因故忙了起来。就算大家看不起柳祁,但柳祁还是名义上的少卿,开会总不能不带他。殿前司指挥使名叫梅非,长得方面阔口的,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个武夫,但说话倒是很有条理,也不粗言秽语的,在三危武将之中都算得上君子风度了,也无怪深受圣恩,能当上这个殿前司指挥使。众人落座,梅非便说:“现在情况来了,剑略少爷和敖欢王子在北邑驿站遇刺。敖欢王子身负重伤,我们得派人前去护卫,并且配合刑狱司那边侦察和调查。”这话音未落,便引得四座皆惊。柳祁也是脸色大变:“敖欢王子可还好吧?不需要请药王去看望么?”梅非却道:“这事我们就听吩咐可以了。”这句话说得算客气了,其实意思就是“要你管”。众人看着柳祁这个样子,也露出讥诮之色,只说他还装模作样,跟剑略、敖欢攀亲带故的。柳祁也自觉有些失态,颇为懊悔。那梅非便打算委派出行的人员,那柳祁少不得自荐一番。那梅非却点了另外两名少卿前去,又对柳祁说:“你是新来的,先留着熟悉一下环境吧。”柳祁脸上诚恳淡定得很,却感到四周讥诮的目光如芒在背。 那梅非倒是快人快语,该吩咐的事情吩咐好了,就说:“那我就带他俩去,这些天殿前司就交给副指挥使了。”那副指挥使姓刀,旁人都叫他刀副使。长得很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但也是他镇得住场子。能在殿前司供职的,家境非富即贵,要么就是真的实力过硬,当头儿也不容易。 梅非自己身居要职,也是忙得很,宣布散会之后就带着那两名要去北邑驿站的少卿走了。柳祁颇为郁闷之余,又听见旁边的人说话:“这柳少卿真的很积极啊!”柳祁确实不想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可对方凑过脸来跟他说话,他一个新人也不能置之不理,只好笑着说:“是的。”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剑略罩着的人了,大家原本就看不惯他,他要示弱,则更容易惹来欺负。故柳祁又慢慢说道:“只是我既然是欢王子推荐来的,我是一直很感激的。听说他出事了,当然很紧张,就有点失态了。”对方听见柳祁搬出敖欢,便有些讪讪的。 不想刀副使一直在旁听着。那刀副使一直反对柳祁入殿前司。柳祁在他眼里就是个靠卖屁股上位的软蛋。又听见柳祁嘴里总拉扯权贵为自己做挡箭牌,刀副使忍不住冷笑,插嘴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原想说柳少卿既然是欢王子举荐的人,让柳少卿前去也无不可。只是欢王子那边却指明了,说别劳驾柳少卿,请柳少卿在殿前司这边慢慢学学、熟悉事务,才是要紧。”众人听了刀副使这话,打量柳祁的眼神更是无所顾忌了,那嘲讽的意思都透到明面来了。柳祁人生还是很少有这么尴尬的瞬间,可他还是盈盈地笑着,平和得很:“哦,那我一定不会辜负王子的期望,必定要好好学习。也希望刀副使多多指导。” 正指挥使梅非是个行动派,很快就带着两名少卿及一干随行人员赶到了北邑驿站。那梅非见了敖欢,也是一阵惊诧,原来敖欢不仅中箭了,竟然还鼻青脸肿的。那梅非只暗道:“看来那刺客果然了得。居然能把武功不俗的欢王子打成这样!”敖欢确实武功不俗,很少被打得这么狼狈,也痛得要死,可他么,在下属面前断不能嗷嗷叫,便装作一派淡然。他的目光落在梅非身后的两个少卿身上,便颔首,知道自己的意思传达清楚了,柳祁果然没来。敖欢揽镜自照,只说:“还好他没来,不然看见我这样,指不定奚落成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他心里对柳祁又甚是想念。虽然想念,但也只能这样。他大概知道柳祁现在在殿前司应该过得不舒服,但也决定先撒手,还是看剑略的态度吧。 柳祁在殿前司确实过得不舒服。他一个裙带关系户,瞬间失去了裙带、也失去了关系,他不被欺负、谁被欺负?他不被排挤,谁被排挤?他不被挤兑,谁被挤兑? 他在典礼司属于自带关系入户的,那是拉的是罪妃的关系,大家当然都很客气。后来罪妃倒台,他也背靠着剑略,没人敢对他这个典礼司主簿有非议。刚被任命殿前司少卿,大家听说是敖欢推荐的,只能去祝贺他。现在,他和剑略掰了,大家看出来了。众人又认为敖欢之所以会举荐柳祁,多半是因为剑略,自然对柳祁不再顾忌,想怎么排挤他、就怎么排挤他。 原本刀副使就看柳祁不顺眼,就算柳祁有靠山,他也是照怼不误的。因为刀副使的后台也相当强硬,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在殿前司当副指挥使。柳祁也是知道的,刀副使是刀世子的堂弟。刀家和剑家是三危最大的两个门阀,刀世子是独一无二的正经世子,且刀老爷年迈体弱,刀世子早早就掌权,没有现在剑世子、剑略那种尴尬。在身份地位而言,自然是更胜剑略一大截,就是敖欢面对刀世子,也得拿出对待半个长辈的客气、态度来。 因此,刀副使在殿前司也是横着走的,他横着走了,柳祁当然就只能竖着碎步走。有时他默默小碎步了,还是被刀副使逮着,颐指气使,连叫他去墙角除草这种吩咐都说得出口。既然他说得出口了,柳祁也当然只能照做。 第79章 于是,柳祁就穿着一身少卿锦绣官服,蹲在殿前司的墙角,徒手拔草。他当然可以戴手套,或者使用除草药,可他并没有。他心里明白,刀副使哪里是想起要除草,而是要折腾他。既然老大要折腾他,他这个做小的就要可劲儿的折腾自己,最好弄得鲜血淋漓、弄得狼狈不堪,才算完了这一劫。不然以后更没完没了。 刀副使果然是这个心态,只说:“我看看那家伙有没有耍什么滑头!”说着,他把头从窗户探出来,看到柳祁热火朝天的劳作,风寒初愈的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一双白生生的手也被野草划出了好多道血痕。有些心肠和软的人经过看见,都有些不忍。那刀副使心头那把火也算熄灭了些,颇为自得地说:“算这小子老实。” 刀副使看了看时刻,见已是午饭时候,便扬起嗓子朝他喊说:“行了,柳祁,午休去吧。”柳祁听见这语气,知道这一节算完了,虽然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可折腾的,只想着先让自己在刀副使眼里顺眼些,以后再想办法讨好讨好,就没事儿了,说不定还多个小靠山。刀副使这种人柳祁见多了,应该不难搞。 柳祁便回头笑着答应,又赶紧站起来,要多谢他,不想他病没好利索,平日也是气血两虚的,蹲了那么久,猛地一站,眼前顿时一黑,双脚没站稳,不期然的腿软栽倒。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完了……刀副使一定又要看我不顺眼了……”刚刚辛辛苦苦积攒了一丢丢的好感瞬间要清空,那柳祁真是心如刀割,竟然都没想过自己要跌倒这个问题。 然而他没有跌倒,他猛地一头扎进了某个坚实的胸膛上。这触感并不熟悉,但这个人身上散发着充满异域感的熏香。柳祁刚刚也是头晕了一下,现在站定了,眼前的景物又开始变得清晰,他又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的肤色很白,白得耀眼,头发却很黑,和他的眼睛一样,黑得像是墨,这副脸孔好看得过分。柳祁怕自己又被男色迷惑,赶紧撇过头,发现自己俨然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每个人的脸上神色都非常古怪。那柳祁甩了甩头,才惊觉自己还靠在这位公子的怀里,便赶紧站直身子,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那刀副使已飞奔过来,骂道:“你这个煞笔,挺尸也不知道找个好地方!”柳祁懵了一下,但很快就知道他口中的“煞笔”应该是自己,便赶紧道歉:“属下知罪。” “算了。”那个陌生的公子对刀副使轻微的凝眉,“你的火气也忒大了。”刀副使看着那人的俊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是、是、是,哥说的是。” “刀世子……”柳祁立即回过神来,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行礼,“属下失礼了。”柳祁正要躬身行礼,却被刀世子拦住,刀世子笑笑:“免了,再栽倒,怎么办。” 柳祁真是尴尬至极,便干咳了两声,不再说话。刀世子注意到他手上的血痕,又打量了一下他的官服,说道:“你是个少卿?”大概觉得少卿除草很奇怪吧。这个疑问句打在柳祁头上,让柳祁的尴尬又增了一倍。刀副使便抢先说:“是啊,管他做什么!大太阳的,咱们屋里说话。”刀世子没理会,仍盯着柳祁,半晌笑笑:“嗯。我知道了,你是柳祁。” 这句话像是凭空来的一样,柳祁心里虽然觉得怪,但也笑着回答:“是,我是柳祁。”他倒没想到自己真是“大名远播”,连刀世子都认得他了。可他依稀记起,当初剑夫人设宴为难他的时候,也提起过要和刀家联姻的打算。毕竟刀剑两家是世交,又一直联姻,刀世子知道柳祁也不奇怪,大概也是听说他是“剑略的男人”吧。不过,现在他的身份也变成了“剑略的弃夫”了。 剑略的弃夫…… 这个名称让柳祁一阵鸡皮疙瘩。 刀副使平日耀武扬威,在刀世子面前却温驯得很,颇为讨好地说:“现在该是午饭时间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吃吧!”刀世子笑说:“不用了,我专门过来,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这几天我忙得很,你就不必费神来请安、问候了。”柳祁听了这话,心里差点乐得笑出来,只想说刀副使也有这一天。刀世子这话分明是刀副使狂拍马屁没把人拍爽遭到嫌弃。也许是刀世子为人处事比较温和,也可能是他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面子上,亲自来这么一趟,不然随便打发个人来叫刀副使别烦人就可以了。 刀世子确实没多做停留,稍微和刀副使寒暄两句,便转身离开了。刀副使吃了软钉子,自然有气无处使。柳祁自然不想落在他眼里,赶紧说:“属下告退。”刀副使冷哼一声:“哼!好啊,你先去吃饭,回来继续除草!”柳祁心里呜呼一叹,暗地埋怨刀世子出现得不是时候。 柳祁听话的去吃饭,但却不打算听话的继续除草了。毕竟今天这么一搅和,他下午再去干活,也讨不到什么好,还白伤了身子。常无灵也嘱咐他别太操劳,他嘴上说:“我哪儿就这么娇气了?”心里还是听进去了,对自己的身体还是越发上心了。虽然年轻的时候可劲儿造,等真的开始衰退了,多数人还是会自觉保养的。 柳祁他人微言轻,但好歹混了这么些日子,还是能有几个可信之人,帮他递个信儿的。故他午间故意磨磨蹭蹭,吃了好久的饭,才慢吞吞地回到殿前司,且刚回去了,也不立即执行除草的任务,而是坐在位子上吃茶。刀副使见他这样一肚子火,便说:“你吃个饭那么久!现在还坐着喝茶!是不是不记得我的吩咐了?”柳祁这才放下茶杯,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回答道:“这是因为上午头昏,有些吃不下,回来吃杯茶,再消消食。”刀副使哪里听得这样的解释:“你特么的还矫情上了!”柳祁见刀副使大怒,自然不敢与他争辩,他在大王子那儿吃过亏了,三危这边的人,气上头来说打你就打你,真的不好惹。那柳祁赶紧说:“属下现在就去除草!” 刀副使气才稍平:“那还不快滚去!”柳祁正要答应,却忽然听见一把清脆的声音:“你们殿前司的少卿还要除草啊!怪不得正事都干不好!”这话嚣张至极,刀副使听了,也是气恼,瞪起牛眼望过去,只见来人长得斯文漂亮,那刀副使心里啐了一口,脸上还是给了点面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道是谁?原来是离邑主!”柳离看了柳祁一眼,又看着刀副使,说:“我来不行么?”刀副使其实也不大看得上柳离,只是面子上也不能太过,便懒洋洋地说:“殿前司是军机重地,不是说来就来的。离邑主无事的话,还请离去。”柳离冷笑:“当然有事。前些日子关于贡邑的图纸,我看了觉得有些不好,想商议着改一下。”刀副使说道:“行,那就改。”柳离又说:“这种小事倒不劳烦副指挥使了,叫个少卿来跟我聊聊就行了。”说着,柳离又指着柳祁:“就他吧。” 刀副使冷笑:“他可没空。我喊个别人吧。”柳离也冷笑:“他有空除草,没空做正事?这话你敢说,我就告诉梅非去!梅非呢?”刀副使说:“梅指挥使出远门了,这儿现在我做主。”说着,刀副使的语气中尚有几分得意。柳离冷笑:“您这话说得,别人听见还以为您巴望着他永远不回来呢!”刀副使听了这话,脸上一白:“你可别乱说话!”柳离便道:“梅非说了,贡邑的事儿,我说了算。现在就不知道梅非说话还算不算了?”刀副使一咬牙,看向柳祁的眼神更加凶恶,但也无可奈何,只得一挥手:“去吧!” 柳祁也知道这话将刀副使得罪彻底了,但也只能如此了。柳离昂首挺胸地带着柳祁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殿前司。柳离就带了柳祁去茶馆里开了个包厢歇着。柳离见柳祁手上都是细细的疤痕,更是心疼,只捧着柳祁的手,说:“怎么弄成这样?”柳祁笑了:“也算是我自己作的。”柳离只叹道:“可不是么!你和略叔怎么回事?”柳离也暗叹:老父亲一把年纪了,作起来,二八少女都比不过。 柳祁被戳到痛处,哼哼两声,才慢慢答:“合则来、不合则散,这大人的事情……”柳离一边斟茶,一边冷冷地说:“爹爹还想忽悠我呢,肯定是和敖欢的事情瞒不住了吧!” 第80章 柳祁愣了愣,才说:“这事儿……不提也罢!”柳离便把茶壶重重搁下,一脸严肃地说:“我就说了吧,那个煞笔王子是靠不住的!一出了事儿,就跟你划清界限,要兄弟、要面子,就是不要你了,可是不是?”这话说得柳祁脸上无光。况且谁说这话都好,唯独是柳离说这话,柳祁忍不住生气:“你怎么说话呢这是!”柳离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显得不敬又不孝,便又腆着脸笑了笑,给柳祁斟茶,一边软声说:“我不是心疼爹爹么!您都不知道,我今天看到爹爹这个样子,心里多难受……”柳祁听了这话,也软化了,只默默不语。 柳祁抿了一口茶,只撇开话头,又问一句:“你见过刀世子吗?”柳离闻言一笑:“刀世子一直在本家,在碧水洲那儿,他也很少来王城,现在来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柳祁笑笑:“该不会是来找你结婚吧?”柳离听了这话,呸了一声:“所以想和我结婚的人,都是为了我的贡邑!我还不知道吗?只要我一结婚,贡邑就是别人的了。”柳祁却叹了口气:“你也别担心。”柳离便道:“我不担心,我这辈子都不结婚,老死了也好,起码有个贡邑陪我,它的钱粮税收,是不会辜负我的,比什么人都值得生死相许。”柳祁噗嗤一笑:“这话中听。但只怕有时很多事都由不得你。”柳离却说:“你少打趣我!刀世子要找人结婚,也找不到我头上,一个小小贡邑,他哪里能瞧得见?他来王城,我猜是他那个病了十年的老爹快撑不住了,他是来接替碧水洲刀家家主的位置的。”柳祁一笑:“我猜也是。”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7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离又道:“且我在这儿混的久了,什么贵族子弟都认识遍了,也听过他们说起过刀世子的,却未曾听过他有任何花边轶闻,都说他的好,大概真是个正派人。”柳祁不以为然:“你认识的那些子弟,终究是太年轻了些。”柳离却问道:“你见过刀世子了?”柳祁答:“见过那么一回。就今天。”柳离便说:“我也见过他,只觉得确实挺正派的。”柳祁几乎笑出声来:“放屁。”柳离笑了:“爹爹有什么高见?”柳祁笃定地说:“我一瞧便知,那人蔫坏蔫坏的。” 柳离却笑:“管他呢!碧水洲那儿虽然山明水秀,确实凶险要害,他能守得住那儿,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只是他不跟其他三危汉子一样烂臭烂臭的,还懂得装个样子,说话做事都知道给人留面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柳祁听了这话,笑道:“怎么?你倒是很欣赏他?”柳离坦然一笑:“我欣赏啊,可惜高攀不起。”顿了顿,柳离又说:“我也就是在一场酒席上见过他,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喜欢男的。”柳祁又笑了,还是那一句:“放屁。” 柳离挑起眉来:“爹爹是说,他又蔫坏又断袖?”柳祁点头。柳离琢磨了一下,才问:“你今天不就见了他一面?就如此笃定?”柳祁在儿子面前也忍不住说了那句家长总爱说的俗话:“我吃盐多过你吃米……”柳离笑:“爹爹重口味。” 柳祁被他噎了一下,却没计较,只是觉得好笑,又捏了捏柳离的肩膀,说:“我见的人多了,不会看走眼的。你也平常也得多注意、多留心,学学观人于微的本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柳离却想了想,说:“按照爹爹所言,你就是看了刀世子一眼,就断定了他是个蔫坏的断袖了?”柳祁把手从柳离的肩膀上撤了,抱起茶杯,笑盈盈地说:“怎么?你是不信?还是不服?”柳离也是个大人了,相信自己的判断,便笑:“是不信服。”若是别人倒是罢了,柳祁都是“爱信不信”的态度,但头一次被儿子挑战权威,便有些吞不下这口气,只说:“那咱父子俩,打个赌?” 柳祁事后回想,都有些懊悔,没事惹那个刀世子做什么! 刀世子虽然拒绝了刀副使的饭约,说自己忙,但事实上,刀世子晚晚都出去和大伙儿约饭,应酬不断。他要在这边打关系,这边的人也想和他打关系,这是自然的局面。柳离也是经常混饭局的,所以才见过刀世子几面。只是他的身份,和刀世子哪里说得上几句话? 柳离和柳祁一样,是个看见美男就走不动路的。刀世子精致的长相还有儒雅的态度,在粗汉子遍地的三危真是绝无仅有。柳离一眼就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便又找他攀谈。刀世子尊贵无比,自然不用太理会他,但是对柳离还是颇为可亲,却又保持着一种恰如其分的疏离。这疏离中又透出很给柳离面子的礼貌和客套。柳离自然也知道,刀世子不想理他,但又愿意给面子,便想着不要给脸不要脸,只适可而止地寒暄寒暄,之后就没怎么再找刀世子攀谈了。 只是这晚,刀世子却没去任何饭局,也不在王城辉煌的灯火下娱乐宴会,而是坐着马车远离王城,驰入郊区,进了半山上的药王山庄。他拜访药王,乃是计划中事,不过是按照风俗,去药王那儿取丹药,回去给病危的父亲食用,算是安乐死的一种方式。 刀世子还是头次拜会新任药王,还是很庄重的,还让人抬了一箱箱的金银财宝。这些对于灵无常来说,却不怎么入眼。倒是柳离在侧道撞见,拉住柳祁笑着说:“哈哈,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刀世子要来聘娶灵无常!” 这侍人们在搬箱子,刀世子已入了门内,柳祁和柳离才大胆调笑。不想刀世子受过特训,耳力过人,门户又洞开着,不算很隔音,刀世子就隐隐听见了这句话,也觉得好笑,便循声扭过头来,通过打开的窗,还看见了柳祁,只见柳祁也笑,对说柳离说:“那可难了,咱们药王从不为财宝动心。”柳离和柳祁仍未知道已落入刀世子眼内,那柳离便又说:“我看那药王确实是一副死了的样子,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啊?”柳离说出这话,倒是真心的,他还未知道自己那老父亲和药王那档子事。那柳祁自然也不会说,却又觉得这话不好顺着说,便笑着说:“我也不能知道啊!只是财宝总是好的,药王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柳离便道:“我看你就挺喜欢的。”柳祁笑着拉了拉柳离往边上走:“我这个人呢,就是俗气!”说着,柳祁和柳离便并肩笑着,边行边远了。 刀世子目光倒不自觉的随他背影去,却又忽然听见有习武者的脚步声传来,刀世子便敛去了脸上的浅笑,转过头来,却见原来是灵无常。 常无灵和刀世子相见,瞬间就萌生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并非因为他们曾经认识,他们确实是素未谋面,而是来源于看见同类人的感觉——他们都很难遇得见同类。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怪人。可刀世子接受过一系列的教育,让他变得比常无灵更容易入世,甚至他能做出一个让人喜欢的君子模样。 但是这种熟悉感并无让他们开心。 像是狮子遇见狮子、豹子遇见豹子。 不会开心的。 常无灵瞥了一眼那些财宝,果然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还真是应了柳祁刚刚说的话。但是,常无灵还是说:“破费了,谢谢。”只是那表情还真的就是柳离说得“一副死了的样子”。刀世子并无计较,只说慢慢的说明了来意。常无灵其实也知道,不想浪费时间,就说:“你写过帖子了,我也答应了让你来,那就不用罗嗦了。”说着,常无灵就从袖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了刀世子。本来常无灵就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现在看见刀世子,更不想和他打交道,那点财宝他也不想收下,只是想到柳祁会喜欢,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刀世子却不能活得像常无灵这样潇洒恣意,不得不寒暄下去,尬聊起来:“我刚刚好像看见了离邑主……还有一名殿前司的少卿?不知道有没有看错。”常无灵便说:“你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的,我怎么能够知道有无看错。”刀世子脸上倒是一点儿不带尴尬的,还微笑点头:“应该是没有的,只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看见他们。”常无灵便道:“我这儿门没锁,他们来了就来了。”刀世子又笑:“那我得常来。”常无灵便道:“你来干什么?”刀世子便笑问:“那他俩来干什么?”常无灵便说:“他俩是我的朋友。”刀世子听了,有些讶异:“哦!那我也可以当你的朋友。”常无灵答:“我的朋友够多了。” 常无灵每句话都不礼貌,可刀世子一点也不生气。 第81章 刀世子不生气,可刀世子的近侍就忍不住气了,只高声警告:“你可别不识抬举!”常无灵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一样,眉毛也不抬一下,自顾自看着窗外的风景。那近侍恼火得很,还要说话,刀世子却制止了他:“不要对药王无礼。” 常无灵说:“你还有什么事吗?”刀世子站起身来:“没什么了,打扰了。”却是这个当下,一个小童从角门走进来,附耳到常无灵那儿说了两句悄悄话。常无灵脸色变了变,却又扭过头对刀世子说:“相请不如偶遇,刀世子,留下,吃个饭,怎么样。”这话说得非常僵硬,这言不由衷也是溢于言表了。刀世子虽不明所以,却朗笑道:“那就打扰了。” 常无灵说请刀世子吃饭,就是吃饭。也没做什么好吃的,一碗白饭,两个青菜,两个大男人面对面,一言不发的吃。刀世子出于素养,还想和他聊个天缓解气氛,常无灵却一摆手,说:“食不言!”刀世子也乐得安静,便安心吃饭。两人在这边吃白饭青菜,柳祁父子倒是在旁边大鱼大肉。常无灵习惯了吃清淡,也不为刀世子特别准备酒肉。吃过之后,常无灵又说:“天色不早了,山路凶险,只怕不好走。世子不嫌弃的话,可以留宿一晚。” 那刀世子倒没拒绝,也是被安置在了一座小屋里,却是那貌美伶俐的巧官引他去的。那柳离撑着腮,在窗边看着刀世子的背影,又问柳祁说:“你觉得刀世子真的会被巧官勾`引得到?”柳祁说:“巧官这个容貌、这个性情,谁不喜欢呢?”柳离眯着眼打量柳祁,说:“爹爹,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柳祁恼羞成怒:“没大没小!” 柳离嘻嘻笑着,说两句好话,柳祁的火气又下去了。那柳离只觉得柳祁还是挺好哄的,心思也易懂,不知怎么敖欢、剑略都罩不住,也是奇了怪了。 那柳祁只带着柳离往密道走,原来有暗道可以通往刀世子小屋,也能听得见屋子内的动静。 巧官引了刀世子入屋,又跟刀世子寒暄,刀世子也礼貌回应着,没有拿出对待下人的态度。那巧官见刀世子容貌俊朗、言谈文雅,也颇为欣喜,只又说:“刀世子倒和三危一般子弟都不同啊,颇有些天家贵族的风范。”刀世子便道:“碧水洲那儿的民风与中原颇类。也有人戏称,我们碧水洲就是三危的江南。”巧官闻言又说:“我也听说了,那儿氤氲水乡的,风景如画,不知道哪天有福分,可以去看看。”刀世子便道:“会有的。”巧官又说:“我先伺候世子沐浴更衣吧。” 下人伺候世子洗浴,似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刀世子也没有推辞。柳祁和柳离贴着墙,还嫌听着不够,拿走了一块松动的挡板,立即见室内的光亮透了进来,窥见巧官为刀世子宽衣。柳离看着刀世子的身材,便又对着柳祁,竖起了大拇指。柳祁这辈子都抵挡不了男色`诱惑,也有些挪不开目光。 巧官是个当小官出身的,技巧倒是拿捏得很到位,给刀世子脱衣、擦背的时候,指腹轻巧地掠过一些敏感的部位,却也不做停留,似是有心、又似是无意。刀世子又不是纯情小处男,不可能对此一无所觉,但却没说什么。那柳祁立即就觉得胜券在握,柳离这个小处男,倒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巧官见时机差不多,又问:“世子的肌肉好像有些僵硬啊,要不要小奴给您按摩按摩、放松一下?”刀世子也没拒绝。柳祁一脸得意地看着柳离,柳离却仍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巧官便揉`捏了刀世子的肩背,过了半会儿,又问:“水也凉了,不如起来擦身,到床上按全身?”刀世子也没有拒绝。刀世子站起身来,却是背对着柳离、柳祁的方向,使得这对好色父子大呼可惜。 刀世子却缓缓转过身来了,那柳离、柳祁一瞬间忘记了什么打赌的破事儿了,睁大眼睛,专心欣赏,目光中都流露出兴奋与热爱。柳离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好、好大……”柳祁赶紧捂住柳离的嘴,给他一个“瞧你这出息”的眼神。 刀世子眉心微动,看向了这一边,那柳祁柳离一下觉得背脊凉飕飕的。可刀世子很快移开了视线,只是往这个方向轻轻地扫了一眼而已。柳祁、柳离又想,应该是看不见的,一般人的视力也不会那么好。 那巧官取来浴巾,为刀世子擦身,刀世子却将浴巾往身上一围,微笑说:“你先回去吧。”巧官愣了愣:“不按摩了吗?”刀世子笑道:“你想给我按吗?”巧官给他一个欲语还休的表情,顿了顿,才低头说:“想。” 柳祁瞧着,想这巧官不愧是专业,这些手段还是一套套的。挺有滋味啊。只是柳祁想起了自己的隐疾,不禁叹息,这滋味自己是尝不到了。 巧官如此风情万种,刀世子也不得不给他面子,笑道:“好,说好的,只是按摩。”说着,刀世子随意地在罗汉塌上躺着。罗汉塌不像床上有帷帐,四周开阔,倒是很方便柳祁、柳离继续偷窥。 巧官便给刀世子按着腿,又笑了:“世子说什么‘只是按摩’?不知道的,别人还以为小奴要怎么着。”刀世子笑说:“这里难道还有‘别人’吗?”巧官笑:“只有您和小奴。世子可以尽管放松些。”刀世子又问:“我看这儿好几个屋子,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住吧?”巧官一边给他捏脚,一边说:“这儿房舍不少,但却没什么客人。”刀世子又说:“可我白天来的时候好像见着了个姓柳的。” 巧官自然不会轻易将柳祁或柳离说出来,便笑问:“哪个姓柳的?”刀世子便道:“你们这儿好多个姓柳的?”巧官的手顺着脚腕往上游走,笑道:“看来刀世子专爱在这些花儿呀柳儿呀上头用心。今天白天时,我也在前头伺候,世子怎么就没瞧见?” 刀世子倒是爽朗的笑了:“是没瞧见。”巧官的手停在刀世子的膝盖处,又继续不轻不重地捏着:“嗯?看来是我长得太不起眼了。”刀世子忽地坐起来,捏住了巧官的下巴,巧官见这个举动有些孟浪,便也半喜半羞地看着世子。刀世子却似打量了他一番,只道:“比起柳祁,是差了些。” 巧官险些吐血:又是柳祁! 柳祁的脸也僵住了,甚至不敢扭过头去看儿子的表情。 巧官心中吐血,脸上还是笑嘻嘻:“啊哈哈,我是个奴人,怎么能跟柳大人比呢?”刀世子闻言一笑:“我来王城之前就听说过柳祁了。”巧官笑问:“是吗?”刀世子便答:“原本我有个妹子,说要许给剑略、或是他们剑家的世子。”巧官闻言也微微点头:“似乎是听说过这么一回事。”刀世子却道:“我见了他俩兄弟,觉得剑略从品貌上都比较出色,便留了心,不想他们却说剑略的心思不在女子上。”巧官抿嘴笑:“我也听说了。”刀世子轻轻一笑:“我是那个时候听说柳祁的。”巧官便道:“所以您的妹妹是许给剑世子了?”刀世子却摇头:“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剑夫人说了,那剑略和柳祁断了。我也就说了,咱们家也有个美人,你知道么,叫刀女的。”巧官听了点头:“刀女,是个男的。”刀世子笑着说:“看来你听说过的还真不少啊。”巧官笑笑:“刀女很出名呀。”刀世子答道:“是啊。前些日子,剑略回了那边,不是么!我就让母亲带着刀女去丹蓬岛和他见面,听说八九不离十了。”巧官尴尬的很,却只能笑着说:“那是好事呀!” 柳离蹲在那儿,却扯了扯柳祁的衣角。柳祁拧过头去看柳离,淡淡叹了口气,便将挡板合上,随柳离一起,离开了暗道。 刀剑联姻,似乎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的选择了。 柳祁也听说,敖欢遇刺的案子许多证据都指向剑世子。柳祁不知道内里乾坤,觉得可能是真的,剑世子坐不住了,意图在偏僻的驿站刺杀剑略,却不想误伤了敖欢。只是误伤谁不好,居然误伤敖欢?事关重大,殿前司和刑狱司的头领都亲自前去调查,大王也非常关注这个事件。如果罪名真的定了,剑世子么,别说保住世子之位,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这个时候,刀家选择剑略做乘龙快婿,也是比较明智的。 柳离原本听见刀世子说柳祁貌美,还有些别扭的,可现在倒不在乎了,只想着剑略要被刀家招婿的事。那柳离看柳祁的脸色,确实也不大好,才带着他离开,到湖边吹风散心。 柳祁好久没听见那边的消息了。模模糊糊的就只知道敖欢受伤了,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又听说剑略到了丹蓬岛了,刚好剑世子忙着撇清和刺杀案的关系,剑略趁机拉帮结派的积攒势力。也不知道进展如何。既然要积攒势力,柳祁也大概猜到剑略会找个名门结姻,刀家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之一。 第82章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8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敖欢那边,柳祁也隐隐听说,是敖欢受伤耽误了,不然和兇马族公主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令人难过的事情,好像就是情人将你放下,然后过得越来越好,振翅高飞。自己则在泥潭里打滚,狼狈不堪。 柳离也不知该不该安慰柳祁,只是怕尴尬,但一言不发又更加尴尬,只干咳两声,开玩笑说:“这个刀世子看来真是个断袖啊。只是还没看出蔫坏。”柳祁知道柳离是想说笑活跃气氛,便也顺水推舟,笑着答:“这还看不出蔫坏吗?”柳离便道:“我看你对他心存偏见,他可还说你的好呢!”柳祁冷笑:“在他那双富贵眼中,我和巧官是一样的,都是一件玩意儿,只是因为剑略玩过了,才比巧官高一层。”柳离一下堵住了,半天才说:“我觉得爹爹是不是太在意‘剑略的男人’这个身份了?我怎么觉得,略叔那样子的情况下,毫不避讳地表明你是他的人,反而是难得的?”柳祁闻言也有些感慨,却说:“说这个也没意思了。他现在要当刀家的乘龙快婿,再说我的事,只会给他丢份儿。” 柳离感觉柳祁为此事抑郁,但也没有办法把他哄开心,只能慨叹。柳离又怕柳祁消沉,只是他的担心倒是多余,柳祁并没有让自己沉溺在伤感之中。他怎么可以在夜里对月流泪,明早还得上班对付极品上司呢。 极品上司也不会因为他失恋了就变不极品啊! 更何况,剑略被招婿,不仅伤害了柳祁的感情,也伤害了柳祁的仕途。柳祁知道自己空降殿前司,众人不服,现在靠山又倒了,没两天就该被大家围攻到死无葬身之地了。 敖欢那边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没多久,梅非也回到了殿前司。柳祁心里多少有点安慰,想着梅非回来了,刀副使不再是殿前司头头,欺负柳祁也不会在那么明目张胆了吧。梅非一回来,也不寒暄,更别指望他会带什么土产回来送同事。那梅非啥也不说,一挥手就拉大家一起开会,让汇报一下最近的工作。 那刀副使带着大家一件件汇报下来,又将文件递到梅非跟前。梅非翻了一遍,又抬起头,指着文件说:“这鹿角的事儿怎么没下文了?”那刀副使一听,就一脸诧异了:“什么?”那刀副使扬起嗓子问:“鹿角的事儿是谁管的?”一个人赶紧应声:“是柳祁柳少卿管的。”柳祁一听,简直吐血,他最近天天扫地除草砍柴,什么鹿角,他摸都没摸着。 大家异口同声、此起彼伏地说这事儿是柳祁管的,说的有模有样、有声有色、有理有据,都让柳祁险些以为自己失忆了,大家才是对的。那柳祁一脸哑巴吃黄连的样子,刀副使看着就爽。这柳祁倒是长着一张嘴呢,也没法说,别说一张嘴,这事儿啊,浑身是嘴他也说不清。 这种招数,柳祁以前也玩的溜呢,现在落自己头上,也算报应不爽。 柳祁倒知道自己申辩了也无用,但仍垂死挣扎一下:“下官从未听说什么‘鹿角’之事。”刀副使倒是等着呢,他等着柳祁分辨说“我从来不知道什么鹿角”,他就立即叫人从柳祁的桌子抽屉里将批文拿出来,说:“批文都发你了,你还狡辩”。那柳祁也猜到有这么一着了,这个流程他可熟悉的很呢。刀副使的心腹也上前说:“那天下官亲耳听见刀副使吩咐柳少卿的。柳少卿许是忘了吧!”柳祁却不是束手就擒的个性,将双手摊开,露出那深深浅浅的伤痕:“这些天,刀副使的吩咐倒是甚多!我一件一件,从早到晚,从未停歇,若鹿角之事那么重要,为何无人提醒一下我!反而叫我除草砍柴!” 刀副使万万没想到柳祁平日看着逆来顺受、一副软蛋的样子,这会儿倒不慌不忙,还那么硬气。梅非听了这话,拧眉说:“除草砍柴?”那刀副使却说:“这个撒谎精!自己办事不力,就各种推诿!你说我们三危殿前司容得下这样的货色吗!”说着,刀副使朝柳祁身上就是一蹬。柳祁早就料到刀副使要发狠打人,一下就让过了,又伏在地上。刀副使还想再动手,梅非却拉住他,说:“这事儿我问你!你打人做什么!”刀副使却将梅非拉到一边,又说:“鹿角的事现在未办成,总得有个人去承担的!当然不能让您来担,那就让我来担好了?”梅非自然不背锅,但刀副使是顶级关系户,梅非也无法叫刀副使背锅,想了想,只能挑软柿子捏了。 柳祁被革职。 刀副使原想要让人将柳祁拖出去,那梅非倒说:“何必。”让柳祁自己走。 柳祁倒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挣来的,一下子就没了。他离宫的时候,身上穿得单薄,看着路上一些宫女提着篮子,说是为了兇马族公主前来的事筹备。那柳祁看着,心中不期然的一阵抽痛。 漏屋偏逢连夜雨。 柳祁回去的路上,天上下雪。真正的雪。明明已经回暖好久了,它居然在今天下雪!在柳祁伤春悲秋没骑马没坐轿,打算难得地文艺又自虐一番地走路回家的时候,他么下雪! 雪盖了他一头,他又穿得单薄,一下就哆嗦得受不得了。 “诶,这位不是柳少卿吗?” 柳祁听见“柳少卿”三个字,掉下来了,他现在只配那个“柳”字了。柳祁慢慢转过身去,便看到一个侍卫样子的人唤他,侍卫旁边还有一座马车。柳祁见了,一怔,半天才说:“您是刀锷大人吗?”刀锷乃是刀世子身边的近侍,马车里的人显然就是刀世子了。刀锷笑道:“是啊,难为您记得。”柳祁谁记不得呢,只苦笑:“我实在担不起这……” 马车的帘子掀起,便见刀世子仍是那眉眼盈盈的模样。刀世子探出头来,打量一下柳祁。柳祁那身官服已除去,只着白色长衫,显得纤细且单薄,几乎要融入这一片突如其来的细雪之中。 刀世子笑了:“柳少卿穿得很单薄。”柳祁听见“少卿”两字,眉心微微皱起,便又笑道:“实在担不起。小人适才已被革职了。”刀世子听见了,眼睛睁了睁,微微有些惊讶,倒不像是假的:“哦。那真是可惜了。”柳祁也不像承他的话说下去,便躬身道:“谢过世子了。”说着就要走。刀世子又叫住他:“这个天气,你穿这样单薄,回去岂不生病?” 柳祁原已背过身去了,听了这话,便慢慢地侧过脸来回头看刀世子,刚好是个最漂亮的侧脸的角度,这样的侧身,又显得腰更细了,颇有弱柳扶风之感。那刀世子忽然心动:除了他,谁还配姓“柳”? 柳祁说:“有劳刀世子挂心了。”刀世子却伸出手来:“不如一并坐马车吧。”柳祁看着刀世子伸出的手掌,心中忽生出几分犹豫。刀世子便将手收回,缩回他温暖的袖子里,说:“怎么了?”柳祁便答:“你我恐怕不同路。”刀世子点点头,说:“好,那你保重。”说得很干脆,那刀世子便退回马车里,叫人继续往前驶了。 柳祁彳亍独行,脚下是极薄的雪。这场雪不大,许多雪花落在地上都径自融掉了。像许多柳祁曾经得到过的东西一样,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冰消雪融,一点儿渣子都不剩了。了无痕迹。 那边有一道桥,横在秋水碧波之上,在料峭春寒中独立。 柳祁一个人走上了那道桥,攀在冰凉的石板栏杆上,悠悠地往下看,碧绿色的水,映着他的脸,却不很清晰。但也无妨,他都不认那是他自己的脸。 他忽然想骂人,想骂那个见鬼的常无灵。他估计他现在回去,就算是拿棒子打常无灵身上,常无灵也不会吭一声,更别说反抗、还手了。 可他把气撒在常无灵身上也没什么意思了。 柳祁迷迷茫茫地低头看着水波,忽然攀上了那栏杆上,坐了上去,抬头看飞雪上的云朵。雪花打得他的脸有些凉意,他就低下头,看着一双腿晃荡下的水波。他正在无意识地发着愣,忽然腰间一紧,居然就被拉着往后倒了,倒进了一个怀内——那个结实的胸膛、那股特殊的香气,柳祁忽然想起除草那一天的事,他抬起头,果然就看见了远山一样的眉,秋水一样的眼——刀世子的脸。 刀世子和和气气地问:“你要做什么?”柳祁愣神了一下,才忽然笑出来:“看风景啊,难道是寻死吗?”刀世子倒也没被他的笑容感染:“看起来很像是。”柳祁忍不住摇头:“大人不太了解小人了。小人从不会想着要寻死。可以说,我还没见过一个人,比我还想活下去的。” 第83章 刀世子盯视着柳祁,柳祁的语气和眼神,总有些和他那张白嫩脸庞不相称的沧桑感,倒是和他鬓边的霜雪相得益彰。柳祁落在刀世子的怀里,和上次不同,这次是被横抱着。他的体重似乎对刀世子来说不成什么负担,刀世子抱得他很稳。他回过神来,也没有什么尴尬窘迫的态度,自然地推开他,跳回地上,又说:“世子不是和我不同路么?怎么又来了这儿?”刀世子见柳祁安之若素,他也泰然自若,说:“原本是不同路的,但因为天气的缘故,我还是打算先不进宫了。” 柳祁笑:“刀世子倒不像是会被一点风雪绊住的人。”刀世子答:“话虽如此,有时还是会为路边一朵花、一棵柳,停下来的。”柳祁听了就不受用了,只因觉得被比作“路柳墙花”,颇为不尊重。 刀世子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要不我送你一程?”柳祁扯了扯嘴角:“那就有劳世子送我去药王山庄吧。”刀世子点头:“我也要去药王山庄。”柳祁有些讶异:“是么?我能问是为了什么吗?”刀世子一笑:“为了送你。” 这样的话,柳祁听了一点也不觉得浪漫,只觉得牙酸,嘴角还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刀世子与柳祁共乘马车。柳祁挨在一边,淡淡地半眯着眼,好像要睡着了一般,其实只是不想理刀世子。刀世子却笑问:“柳先生,要睡了么?”柳祁便答:“刚刚走得久了,有点累。”刀世子又说:“听说先生喜欢吃茶。”柳祁抬起眼皮:“谁说的?”刀世子答:“离邑主说,经常与先生吃茶。”柳祁见刀世子凑近了些,又考虑到刚刚那些暧昧不清的话,便说:“离邑主总赞扬世子人品庄重、为人磊落。”刀世子闻言哈哈一笑:“年轻真好。” 柳祁反而被噎住了,只是也没表现出来,仍微笑点头:“离邑主确实很年轻,也斯文,又儒雅,好得很。”刀世子听了却说:“哦?这话说的跟你要和他说亲一样。”柳祁便笑了:“我也劝他早日成家,可惜他无心于此啊。”刀世子便点头:“我在他那个年纪,也没想着成家。”柳祁知道套路应该是问他“那世子现在呢”,可是他实在不想看刀世子表演这些柳祁十八年前耍男朋友就玩过的套路,便笑笑:“可不是,我到了我这个年纪,都还不想成家呢!”刀世子闻言一笑,又说:“先生是到了哪样年纪了?”柳祁有些悻悻然,脸上却仍微笑:“就是这样的年纪。”刀世子打量柳祁一番,说:“我总觉得先生好像比看上去的年纪还要大些。”柳祁心里更不悦,因为刀世子说对了。 柳祁并不想与刀世子纠缠上。倒是刀世子似乎对他兴趣很大,又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三危?”柳祁一边掖着衣角,一边低头答:“到底是多久,我居然混忘了。大概……和剑略来的时候差不多吧。”刀世子听了这话,便笑笑:“哦?难道你是和他一起来的?”柳祁又装出个惆怅模样:“是、也不是。我比他来得早一些,但说好是在三危见的。”刀世子见柳祁一副旧情难忘的样子,便笑说:“说好了的话,是可以不作数的。”柳祁便抬起头来,看着刀世子的脸,只道:“那是,尤其是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刀世子微微笑着:“等你当了达官贵人,也是一样的。” 柳祁心想:也不用等,说得像谁没当过达官贵人一样。也不用等,说得像柳祁现在就说话算数一样。 刀世子见他沉默了,便问他别的话:“你就住在药王山庄?”柳祁便说:“我最近病着,便在那儿养着了。”刀世子见柳祁文弱得很,便点头说:“那也是。也趁这些天好好养着。”柳祁想着“趁这些天”,就一阵恍惚,他这些天都是个平民了,而且也不知那个“鹿角”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弄不好,他还有牢狱之灾。那柳祁便说:“我今天被革职的时候,他们总说我弄坏了个什么,可我根本听都未听过。”刀世子便问:“哦?是什么?说不定我听过。”柳祁便道:“听说是什么‘鹿角’。”刀世子听了,便微微一笑,仍是那一切都不紧要的模样:“哦,这个呀。小事。” 那柳祁便点头:“对世子来说,自然都是小事。对我来说,恐怕是灭顶之灾了。”刀世子便说:“啊,那倒不至于。”柳祁便说:“我能问那是什么吗?”刀世子便说:“鹿角是个沟儿,鹿角沟。在北邑往西一点儿的地方,最近让殿前司去追修缮围墙的钱。”柳祁却道:“殿前司还管这个?”刀世子道:“本不该管。只是鹿角沟那个爷很横,你找个财帛司的秀才去,和他说不上理。和鹿角沟的事儿,一直都是殿前司在理。” 柳祁听了这话方明白过来。这事说大不大,也不至于让柳祁灭顶,但说小不小,也是个能将他革走的理由。 雪仍在碎碎地飘着。尽管坐在轿子内,柳祁到底穿得少,还是感到越发的冷。尽管他不说什么,估计刀世子也该察觉得到。刀世子也果然察觉到了,柔声问他:“怎么?冷么?”柳祁一边回答“还好”,一边想这家伙是不是该伸手过来了。果然,刀世子就伸手过来了,握住了柳祁冻得红了指尖,像是要为他搓热一样暧昧地揉着:“都冻成这样子了,还嘴硬。”柳祁又笑:“不敢劳烦世子关心。”一边说着,柳祁一边将手抽走,又想“他该给我盖衣服了”。刀世子见柳祁抗拒这个接触,便不再靠近,却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盖在柳祁瘦弱的肩头上。柳祁也犯不着挨冻,便道了声谢。 刀世子将柳祁送回药王山庄,又似是颇含深意地说:“我大概可以去问问,这个‘鹿角’的事。”柳祁闻言,不可谓不心动,只是心中静下来,才说:“这么琐碎的事,怎么能够劳烦世子?”便再无二话了。 拒绝刀世子的“好意”,比起“有骨气”,更多是“怕惹事”。 不然,柳祁何曾在乎过骨气,他只关心利弊。 柳祁一路回到房舍里,走得不徐不疾,刚躺下没多久,就见常无灵来了。一般而言,常无灵不太会来烦他,除了日常的把脉外。只是常无灵知道,柳祁这个时辰回来,是很怪异的,除非柳祁旷工,可是柳祁又怎么会旷工回家睡懒觉? 常无灵轻轻走了过来,肩上又背着那个药箱。柳祁看他一眼,说:“我又没说病了!”常无灵将药箱放下:“那就好,我见你这个时辰回来,以为你不舒服。”柳祁对待常无灵,不知何时起,多了几分倨傲骄矜,冷哼一声说:“哼!我正是不舒服!”常无灵看他形容,便微微一笑,坐下到床边,说:“他们怎么惹你了?”柳祁有些气愤又有些难堪:“他们如愿以偿,将我挤走了。” “哦,”常无灵说得平静无波,好像早就料到这种事情会发生一样,“那你趁势好好歇息几天。上次的病其实还没养干净。”这话其实刀世子也说了,柳祁尚能接着。倒是常无灵说了,柳祁就来气,执起枕头往他身上扔:“我还未能就此死了!”常无灵将枕头接住,又放回柳祁手肘下垫着,说:“当然,我在,哪能让您就此死了。”柳祁气又平顺了些,看着常无灵低着头,额前的一缕发丝未被梳起,便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柳祁忍不住伸出手来,捋了一下他的这一绺头发。常无灵并没管他。柳祁便用力揪了一下,常无灵顺势低下头来,吻在了柳祁的唇上。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39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祁一下也没想到常无灵会这样,惊讶之余,却也没怎么抗拒。常无灵的舌头很快就顶进来来了,柳祁坦然接受,将手放在常无灵的肩上,一派怡然。 常无灵的唇在柳祁的唇上轻轻碾压着,仿佛刚刚主动吻人的、主动占据对方口腔的并非他一般。这种介乎于可与不可之间的亲密,让柳祁感到陌生了。他这下半辈子以来,所遇之人,无一不在他的床笫上非常热烈——这也自然也包括常无灵。 然而,重遇以来,常无灵好像也是大有变化了。 柳祁亦无暇思考许多,如今他似已是自由之身,无牵无挂,不必顾忌和谁的关系。只是他这好色的身体好久没有行事,如今一番撩拨,也是觉得后来的事情该水到渠成了。他没多犹豫,便将腿伸出,勾住常无灵的腰,细声问道:“要么?” 常无灵将嘴唇离他远一些,脸稍稍往后挪了一下,好让柳祁看得见自己的神情。常无灵的神情颇为严肃,难得的还出现了丝毫痛苦——痛苦在常无灵的脸上可谓是稀罕物。柳祁轻抚着他的脸颊:“怎么了?”常无灵说:“你从不问剑略对我做过什么,以至于我认为他是残忍之人。”这一刻,柳祁一下联系前因后果,伸手解下了常无灵的衣裳。 常无灵从来穿得密实,衣服立领,袖口收窄,除脸庞和双手外,平常不让一丝肌肤露出。柳祁如今将他衣衫除下,常无灵也没抗拒,却见常无灵黝黑结实的身体上,都是密麻麻的疤痕,这些疤痕有长有短、有宽有窄,颜色也是有深有浅。柳祁是个懂得刑求的人,知道恐怕能用得上的刑具,恐怕都在这副血肉之躯上用过一遍了。 柳祁倒是很难想象这是剑略所为,然而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不可能。柳祁将手轻轻抚摸着那疤痕,问:“你不是医术高明,怎么不去掉这些疤痕?”常无灵像是觉得这问题很滑稽,笑了笑:“为什么要去掉?”柳祁摇了摇头,将手往常无灵的腰间拂去,扯开了他的腰带,那柳祁又问:“那他可有放过你那根东西?”常无灵问:“你认为呢?” 柳祁将他的裤子除下,常无灵也是很配合,好像不大在乎袒露自己的伤痕。柳祁看到,常无灵胯间那事物,倒是直挺挺的在那儿,看着却是过于狰狞,上头仿佛爬满了蜈蚣,都是连绵着的突起的绛紫色疤痕。柳祁认得这种疤痕,乃是用针线缝合后留下的痕迹。他倒能想象到,这儿被割开了好几块,遭受了凌迟之苦。 怪不得剑略将他随意弃尸,恐怕是没想到这么从头到脚一顿酷刑下来,这人还能活吧。 连那儿都缝好了。 柳祁问:“你倒是好手艺——哪里将那些肉找回来的呢?”常无灵淡淡答:“谁说这些肉就都是我的?”柳祁一怔,又嫌弃似的说:“真恶心。”常无灵倒是呈现出受伤的神色。那柳祁见状,一边笑说:“我这人就不怕恶心。”说着,他又伸手握住那有些软垂下去的阳`物,却见常无灵眉头一皱,似有痛苦之色,但也是稍纵即逝,却不能逃过柳祁法眼。柳祁问道:“还疼吗?” “疼。”常无灵如实作答,“和你一起的时候,总疼。” 柳祁听了,竟有些欣悦,笑道:“那可委屈您了。”常无灵说:“无妨。我喜欢这样。”柳祁伸手将他搂住,常无灵便又低头亲吻他,这回倒是多了许多急切。柳祁攀住他的胸膛,彼此衣物都很快散了一地。身体的熟悉恐怕是难以抹去的记忆,他们不需要太多探索,就热烈地纠缠成一团。 常无灵进入他的时候,感觉那疼痛越发明显,可是又伴随着灭顶的快感,使那疼痛变成了不可忽略的增色。或许,柳祁总是能让他痛,他已习惯了这种事,他喜欢这种事。他在柳祁的体内忍着痛,又极度亢奋地驰骋。柳祁已不再如从前,视雌伏在下为耻辱,也是无比享受来自身上的情`欲起伏。常无灵撑在他身上,拧着剑一样的眉,滴着发着烧似的汗,在柳祁看来,竟是非常性`感了。 柳祁明日不必值班,便尽力缠住常无灵,发泄着多日来无处安放的燥热。 肉`体的、心灵的。 第84章 常无灵怀里的柳祁变得极为可爱——也许任谁都不会这么认为,不会将“可爱”二字加之于柳祁头上,唯独常无灵。柳祁最近赋闲在家,倒没有以前那种被免官的焦虑,而是非常悠闲,闲时看花,有时窝在床上不动弹。常无灵把他伺候得极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竟真的将清癯的柳祁养得有些玉润了,加上那慵懒模样,在常无灵眼里可谓是艳光四射。 常无灵恨不得将柳祁天天这样供养着。 但他又知道不可能。柳祁总是有仕途上的打算的,不能一直闲在家里。 常无灵一概不问,那柳祁倒是有些疑惑,窝在常无灵的怀里,又捋了捋常无灵披散的头发,打趣说:“你都不介意我一直在家吃闲饭?”常无灵说:“你知道我不介意。”柳祁又笑:“我知道,你倒希望我如此。”常无灵却道:“不,我希望你志得意满,希望你得偿所愿。”柳祁如今好像已经忘记了常无灵对他的一切伤害,经历过那么多磨难,柳祁以爱自己爱得奋不顾身、爱得不计尊严的是剑略,现在一看,竟然是常无灵。 柳祁却靠在常无灵怀里,说:“鹿角之危,我并非束手无策,然而解了这个危,恐怕还有无穷的。说到底,我在三危一点根基都没有,那个大王又是个没主意的、朝廷的人多是歧视我的,我再怎么扑腾也不能有半点水花,不如趁现在仔细将养着。”常无灵听了这话,又说:“我懂了。”柳祁笑问:“你懂什么?”常无灵说:“你是不是在等剑略、或者敖欢回来?”柳祁默然不语。常无灵却说:“你尽管说与我听无妨。我也没什么介意的。”柳祁勾住常无灵的脖子,吻了上去,依旧是一句话没说。 常无灵也不逼他说什么,顺势压倒了这柳祁,又是肆意痛爱了一番。 柳祁躺着,枕在常无灵的手臂上。常无灵看着柳祁半睡半醒的,又说:“最近刀世子总不时打听你。”柳祁听了这话,登时醒了过来:“他还真的看上我了啊。”顿了顿,那柳祁又摇头说:“不是我吹牛,我是真的很能招人……”常无灵忍不住牵起嘴角笑:“不是吹牛。” 常无灵又说:“我帮你打发了他了……还是说,你还是想见见他?”柳祁微笑看他,打量了他两眼:“你不吃醋?”常无灵似是心胸宽广:“吃不来那么多。”柳祁却说:“你也帮我打发他了,就证明你还是知道的,我不想再招谁惹谁了……我现在谁都招惹不起。”说着,柳祁就往常无灵怀里缩了缩,眯起眼睛继续午睡了。 常无灵打发的说辞,无非就是柳祁那天下雪的时候感染风寒,现在仍在病中。刀世子又关心一下,想说送什么药材,常无灵硬杠回去:“什么药材是我这儿没有的?世子是看不起人吗?”刀世子也不好说什么。 柳祁这些天在药王山庄呆着。他原以为自己会心浮气躁,换着早些年的自己,恐怕还得抑郁,结果却不然。他倒是很自在,大概老了累了,懂得偷闲的妙处了。倒是这天,常无灵跟他说:“我看你还得出去走走,不然骨头都要长懒了。”柳祁却说:“我也怕见着外头的人,不知道怎么取笑我。”常无灵却笑道:“你还怕别人取笑?”柳祁便道:“脸上不介意。” 常无灵却细声说道:“你若不出去,连外头风吹草动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柳祁原是歪着的,这下却坐直了:“什么风吹草动?”常无灵便道:“敖欢遇刺一案已有定论,还倒腾出许多剑家世子以前的坏事来,那他现在被剥夺世子之位,回王城受审。怕是凶多吉少。”柳祁听了这话,又瞄他一眼:“剑略要当世子啦?”常无灵说:“怕是了。而且刀女也随母进城,像是要将赐婚的事一起办了,双喜临门。”柳祁便笑笑:“双喜临门,确实是好事。我没什么可说的。”常无灵却说:“刀世子在桃木林设宴招待刀女,也邀请了不少名流。横竖你在家里躺着,不如也去赏玩美景。”柳祁冷道:“我去干什么?岂不白白惹人耻笑?”常无灵却道:“我给你易容装扮一下,你就扮作我的侍童,也不会有人注意的。”柳祁不是不想去见见那个刀女的,也不是不想听听外头的动静,就是心里别扭、脸上无光,如今听了常无灵的建议,倒觉得贴心极了。 春暖花开,桃木里那儿也是一派的喜气洋洋。刀世子设宴,来者自然鱼贯。刀世子也发了帖子给常无灵以及柳祁。常无灵觉得这帖子发给自己是其次的,恐怕还是想发给柳祁。常无灵自然认为柳祁是世间绝色,招蜂引蝶自然是在所难免之事,也是喜忧参半。 刀世子见常无灵前来了,便也前来说话,又问柳祁的病如何了。常无灵继续推说柳祁的病时好时坏的,难说得很。柳祁本人在场听着,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只是柳祁一番易容,化妆成个面嫩的小后生,身上穿得朴素,也算不甚起眼。 刀世子和常无灵闲谈了几句,便听见一声“大哥”,原来是刀女来了。刀女名“女”,原来是因为小时候身体弱,作女儿教养长大的。现在也是娇滴滴的,长得也很女相,穿着公子哥的服装,很阴柔婉约的模样。 刀世子指着常无灵说:“这位就是药王——灵先生。”刀女便说:“见过灵先生。”常无灵客气地应着。刀女似乎对新任药王颇感兴趣,又多问了几句,那常无灵虽然有答着,但面上也淡淡的,是他一贯的冷漠样子。刀女倒觉得无趣了,便也不说话。 常无灵又说:“不知道剑略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刀女笑说:“我昨天收了他的信,说这几天就回来了。”刀世子像是取笑一样地说:“他还给你写信?怎么不见他给我写?”刀女也很坦然:“他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给你写信?”这话听得柳祁很不是滋味。 常无灵只说:“我还是先进屋了。”刀世子便颔首,又转过头和刀女去接待其他来宾。常无灵与柳祁双双往桃林的厅堂走。只是侍童不得入内,常无灵倒有些懊恼,又说:“那我也索性不入去了。”柳祁笑他:“哪里就这样了?里头自然有侍奉你的人。”那柳祁又说:“我在外头和别人的侍从聊聊天,说不定打听到的更多。”常无灵却说:“你还要去和奴人谈天说地、打成一片不成?”柳祁忍俊不禁:“我来三危的路上,连乞丐也当过,没什么了不得的!” 常无灵听了大为讶异:“你还去乞讨?”柳祁却道:“谁说乞丐就得去乞讨了?我都是让别人去乞讨,我把他们乞来的抽成。”常无灵听了不觉失笑:“那你这哪是当的乞丐?你是当的乞丐皇帝啊!”柳祁啐一口:“呸!嘴上也没句忌讳的!” 那常无灵便说:“那你尽管去吧。我得空来找你。”柳祁却道:“不必,若没什么大事,你宴会终了再找我。你既然赴宴,就该有赴宴的样子,没见过三不五时就往外跑看侍童的。别人看了也不像。” 常无灵不住点头。实际上,常无灵平日都是冷漠无情的样子,唯独在柳祁面前如此。刀女才刚认识常无灵,在不远处看着,都觉得奇怪,只拉着哥哥的衣袖问:“你看,那个药王是不是和他的侍童有一腿?”刀世子便看了一眼,却见常无灵平日古井无波,如今对着那侍童却是脉脉含情,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一股奸情的气息。 刀世子又说:“药王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也很正常。”刀女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个侍童也看不出什么勾人之处,能让那个眼高于顶的药王垂青啊。”刀世子皱起眉来:“你别去故意逗他。”刀女却说:“我连个侍童也不能说了?真好笑。”刀世子却教训说:“你也是快成家的人了,还那么爱招惹是非?恐怕剑略也不喜欢这样的。”刀女听了这话,虽然恼怒不服,但也没说话了。 刀世子与常无灵并不熟悉,但觉得常无灵与侍童有染也不是不可想象的。大概是因为他第一晚入住药王山庄就遭遇了一个非常风尘的药童。这甚至让刀世子怀疑,常无灵只是假正经假冷漠,说不定山庄里养了非常多的类似的“药童”,个个都貌美且柔媚,供常无灵玩乐。 常无灵丝毫没察觉自己在刀世子眼里就是个假道学、真淫虫。他和柳祁说完话后,便进会宾楼里去了。柳祁也乐得自在,四处闲逛。 第85章 刀女嘴上应着不撩他,实际上哪里忍得住。他才见药王一面,但也已经看出来药王那骨子里的冰冷。刀女十分好奇,药王那样的人能看上个什么样的男人。刀女像是用飘的,静悄悄的就出现在柳祁背后。柳祁虽然体弱许多,但习武之人的警觉仍保留着,猛地一转身,一拳就挥过去了。刀女似乎并没想到这个小小侍童居然会武,但刀女可是刀家养大的,长得女气,拳脚上倒是硬朗,一下就将柳祁那软绵绵的挥拳抓住,反而将柳祁一把锁在怀里。 没错,锁在怀里。 柳祁看着这个貌若妇人、但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心中一阵不忿:奶奶的,刀世子撩拨我就算了,这刀女也来撩我,是什么毛病。 刀女自然不是出于爱慕,只是玩玩看。柳祁又哪能看不出,看出来了,反而更气了。这什么狗东西,也配得上剑略? 柳祁只皮笑肉不笑道:“不知道是刀小公子,实在冒犯了。”刀女却笑道:“哪里就冒犯了?就你这小身板儿,真打在我身上,也不见得怎么样。”柳祁听了这话,反觉是自己被冒犯了。他可是最恨被人说他衰老体弱,因为他真的渐渐衰老体弱了。 刀女见柳祁脸上有薄怒,便将他放开了,又说:“好吧,似乎是我冒犯唐突了。”柳祁却道:“怎么敢当。若无事的话,小人就先告退了。”刀女却说:“你退,退去哪儿?”柳祁便道:“自然是去下人们饮茶水的地方。” 柳祁又说:“小人告退了。”刀女倒说:“你怎么老是想跑呢?我很吓人吗?”柳祁便道:“没有,小人只是走累了,饿了,渴了,想去饮茶水,再坐坐。”刀女便道:“那很容易啊,我带你去我的房间,那儿有得坐有得吃有的喝,要什么有什么。”柳祁心想:我要你去死哦,奶奶的。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0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嘴上又不能这么说。 柳祁只能婉拒:“那原是极好的,只是怕药王大人要吩咐,找不着人。”刀女便道:“哦,药王只有你一个侍从不成?”柳祁答:“只带了我一个来。”刀女道:“那你必然是伺候得很贴心,才只带你的。”柳祁隐约听出了什么来,却说:“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吩咐而已。”刀女笑道:“难道你只听他的?”柳祁答:“小人吃他的俸薪,自然听他的。”刀女倒是起了兴致,逗他:“噢,那他给你多少,我只会给更多。”柳祁也看出来刀女现在兴致极高了,恐怕一时半会销不了了。柳祁可不想与他纠缠,盘算了一下,立即就皱起脸来:“他给我了一条命!”刀女一怔:“什么?”柳祁说:“小人自幼丧母,八岁丧父,被卖为奴,日子苦不堪言,遇到一个人牙子将我折磨非常,我险些丧命,是药王救了小人的性命。因此小人愿意此生为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无以为报……”说着,柳祁嘤嘤嘤的就哭起来了。 刀女见他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又说这么扫兴的故事,确实是没心思撩下去了,就草草安慰两句,说不出下文来了。柳祁赶紧说要回去听候恩公差遣了,刀女点了点头,又看了柳祁两眼,又说:“你叫什么名字?”柳祁便忽想起“常自碧”这三个字来,顺口就说:“我叫阿碧,碧绿色的碧。” 刀女笑笑:“阿碧啊,这名字挺好的,绿油油的。” 柳祁心想,那我祝你婚姻生活绿油油。 刀女的性格真的浪荡不羁。柳祁回去的时候,听起常无灵说了很多席间听到的话,包括说刀女生性风流。柳祁才发现,看来刀女的婚姻生活不一定绿油油,倒是剑略的婚姻生活大可能绿油油。 常无灵看着柳祁的脸色,说:“怎么?觉得你的略儿‘所托非人’?”柳祁听了这话,笑了:“我看你八成吃醋了。”常无灵说:“吃是吃了,但也无法。”柳祁却勾住了常无灵的脖子,说:“我的略儿早就没了……剑略是剑略。现在他还将剑世子也弄死了,我还需要担心他什么?倒不如担心我自己。”常无灵低头吻了吻柳祁:“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随着敖欢、剑略的归期将近,柳祁的忐忑也越发加深。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会是报复吗?如果是报复倒还好了,柳祁最害怕的,是彻底的无视。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 尤其在他们地位如此不对等的情况下,贵人们要无视他,恐怕像他要无视灶边的蚂蚁一样容易。 如果他们想要看不见他,也是容易得很的。 剑略和敖欢终于还是回了王城。他们回来的消息,自然也是常无灵告诉柳祁的。柳祁问:“剑略一回来,是不是就去找刀女啦?”常无灵说:“你是吃醋吗?”柳祁瞪他一眼:“我只是问你。”常无灵却道:“你认为呢?”柳祁托腮看窗外:“我看他还是先入宫述职,晚上再和刀世子、刀女饮宴吧。”常无灵便道:“你倒是很清楚,这也不需要问我了。” 柳祁垂目半晌,又抬眼说:“那你看见剑略和敖欢了?”常无灵点头。柳祁心里有话,又问不出口。常无灵明白了,就说:“他们没有和我说话。”柳祁冷笑:“他们大概也不想再和我说话了。”常无灵却伸出手来,揉着柳祁的肩膀,又说:“我看不然。他们看着我,好像也有话要问我一样,只是也似你一般,好像有话想问又问不出口。”柳祁静静看他,并不语。常无灵便继续说:“害得我也怪尴尬的。”柳祁听了就笑了。 常无灵见柳祁轻松了一些,便又和他闲谈:“谁是‘阿碧’?”柳祁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常无灵又说了一遍“阿碧”,又说:“之前刀女跟我说起,我有个侍童,叫阿碧。”柳祁噗嗤一笑:“阿碧长得那么普通,刀女还记挂着?也真是个不挑的!”常无灵却道:“他可没记挂‘阿碧’,只是觉得我和这个阿碧似乎关系不明,便不时拿这个取笑我。”柳祁便念佛,说:“那可承蒙了他的不记挂。”常无灵又说:“可刀世子似乎还在惦记着。你找天去见见他,当面说明白了也好,省得他这样。” 柳祁嗤笑:“什么叫‘当面说明白’?这话说得像我与他有什么‘不明不白’一般。”常无灵学会了从无不忤逆柳祁,便顺着他安抚似的说:“当然没有。只是你知道,和权贵是无道理可讲的。”柳祁倒是默然不语了,半天才说:“是不是他给你麻烦了?”常无灵便道:“那倒不至于。”柳祁想了一下,自己给想明白了:“到底这儿咱们都是无权无势、毫无依仗的人。”常无灵却说:“也不至于。只是我确实不喜欢这样纠缠不清的事。”柳祁笑了:“那我懂了,你是吃醋。”常无灵点头:“我是吃醋。” 若放在两三年前,有人告诉柳祁:“你会与常无灵亲密无间,将他视为最亲近信任的人。”柳祁一定会打他两个嘴巴子,叫他滚远些。 所以说世事真的无常。 柳祁竟然安抚常无灵,抱着常无灵劝他别吃醋:“傻子,我现在不是只有你?”常无灵却讪讪说:“也就是‘现在’而已。”柳祁躺下,用脚将常无灵勾住:“明日的事,谁能知道?”常无灵便压下`身来:“是啊,明日愁来明日当。”那常无灵又在柳祁身上“今朝有酒今朝醉”了一回。 柳祁和常无灵之间随意又自然。 没过两日,常无灵在殿堂上再遇到了刀世子,终于开了口:“柳先生的病好多了,我跟他说了,您总关心他,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刀世子听了,心中雀跃,脸上不显现:“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朋友之间互相关心是很正常的。”常无灵却说:“你们是朋友?”刀世子呵呵笑了一下:“是啊,那是当然,有缘相逢就是朋友。”常无灵不以为然:“那你的朋友未免太多了一些。”刀世子便道:“像柳先生那样的朋友,再多也不多。”常无灵听了这话,怫然不悦:“像他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多的。只能、只有这么一个。” 刀世子闻言怔忡,终于找到了常无灵一直拒绝他去见柳祁的答案。 在刀世子看来,常无灵大抵是好娈童的,山庄里才有那样的侍童,也曾怀疑一直寄居药王山庄的柳祁是否常无灵的入幕之宾。但这些都只是猜疑罢了,只有今天常无灵的态度,才印证了刀世子的猜测。 那刀世子不禁有些却步,他想这个柳祁颇有些“祸水”的意思了,刚从剑略那儿脱手,就寄存在药王那处了,其中间还不轻不重地撩拨了刀世子的心弦一把。 第86章 只他想了半天,又暗道:这柳祁又怎么“祸水”?他“祸害”了谁人不成?剑略与他分别后,走得果断,麻利地当了世子、结了良缘。而药王,现在也有步步高升之态。 那刀世子又不知道,药王的“步步高升”,起因还是柳祁。常无灵原本无心摧眉折腰事权贵,但看着柳祁落魄,即便柳祁不开口,他又重新做回了以往在中原常作的事——利用自己超凡的医术,去谋取权贵的信任。 常无灵现在已经成为了三危大王眼前的大红人了。三危大王要为他加官进爵,他还一一拒绝。三危大王更赞赏他,说他果然是世外高人,不慕名利。 常无灵确实是不喜欢这些官位,官位多了,责任也就多了,做的事情就多了,很影响他的学术研究。若非柳祁闷闷不乐,常无灵很宁愿每一天都过着白天醉心学术、晚上醉心柳祁的生活。 他不仅不习惯官位,也不喜欢应酬。但现在还是会定期应酬一番,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做柳祁的耳朵眼睛。柳祁虽然说喜欢呆在庄子里,但心一直在外头。常无灵都是知道的。 常无灵也可以带柳祁一起出去,但柳祁却不愿意了。他若出门去,也不知道以什么身份才适合。常无灵自然知道。只是今天,柳祁却也和常无灵出门了,去的是刀世子的家里。柳祁在“养病”的时候,刀世子多番致以慰问,柳祁现在说“病愈”了,自当亲自道谢。 常无灵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便也陪着去了。柳祁却道:“你也是太多心了!刀世子以‘君子’自居,难道还能把我怎么样?”常无灵却道:“这样的‘自居’,可信不得!我亦不是已‘无情医者’自居?”柳祁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哎,这倒是真的!可他是要脸的,我不愿意,他能怎么样?”常无灵却暗道:“若他突然不要脸了呢?或是你突然就愿意了呢?” 刀世子知道柳祁要来,便命人将庭院洒扫干净,并附庸风雅地放了些许盆栽,以增添雅致格调。常无灵也一并前来,刀世子却没太意外,反而打趣:“你倒是尽职的医者,将病人盯得那么紧。”常无灵便道:“谁叫他是个不省心的。” 柳祁在庭院中坐下,打量四周,才说:“这儿真是雅致。”刀世子笑笑:“过奖了。”柳祁又说:“听灵先生说,我在病中的时候,您经常探问。只是我病得实在厉害,不便见人,倒拖到今天才来道谢,是我太失礼了。”刀世子便笑道:“自从上回别后,我就惦记着柳先生的身体了,现在看你大安,我就放心了。”常无灵皱起眉来,怎么听怎么觉得那句“惦记着柳先生的身体”别扭。 柳祁装作听不出问题的样子,笑着岔开了话头:“刀世子最近应该忙的事情很多吧?”刀世子便道:“也没什么。真的忙的就只有一桩,就是刀女的婚事。其他就没有了。”柳祁听见这话,手中的茶水都微微晃了晃,脸上的笑容却是纹丝不动:“哦,那就恭喜刀家觅得佳婿了。”刀世子却说:“说起来,剑世子今晚会来用饭。柳先生要不要也一并留下用饭,也算热闹了。” 柳祁听了轻轻一笑,心想:你这么爱“热闹”,你弟弟知道吗? 刀女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在自家院子里吃茶,就听见仆人来报告,说那个柳祁来了刀世子的院子里做客。刀女听了,一下好奇心与好胜心都烧起来了,又说:“我哥怎么会招待柳祁?”仆人说:“听说柳祁是和药王一起来的。”刀女赶紧用香露抹了抹鬓角,整理一下衣裳,风风火火地往庭院里去,恰听见刀世子邀请柳祁留下用饭。那刀女听了,冷笑一声,扬起声音说:“好啊,这可是很好的!” 柳祁听到刀女的声音,一下就直起腰来。刀女走了过来,倒是直接得很地上下打量柳祁,见这柳祁弱柳扶风的,跟自己的气质也算是大相径庭了。柳祁只对刀女微微颔首:“这位想必是刀小公子了。”刀女一笑:“你叫我刀女就行了。”刀女又话匣子打开了一样,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柳祁虽然想走,现在又走不了。他尽管能跟常无灵学冷漠,但到底也是身份低微,学常无灵的冷漠也只能学个五成。常无灵坐在一旁,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柳祁事后跟常无灵兴师问罪,质问他为何袖手旁观。那常无灵倒是一脸诧异:“我以为你应付得不错啊!刀女又没打你、又没骂你,我能怎么样?”刀女确实不打他、也不骂他,而且状态很亲热,就拉着柳祁,又说:“听说你和略哥哥是好友啊。”柳祁上回听见“略哥哥”三个字还是从柳离口中呢。柳离还能因为柳祁的缘故改口,这个刀女只怕改口的那天,也只能改成“夫君”了。一想到这个,柳祁就更不自在。柳祁只说:“好友谈不上。算是认识而已。”刀女笑道:“那你们也好久没见了吧?正好今天见上一面。大家和乐一番。” 刀女的意思很分明,就是要试探柳祁和剑略现在的关系,也有宣示主权的意思。 柳祁现在脱身不得,但常无灵却不着痕迹地握了握他的手,表示会陪他。及至晚间,一行人移步到刀女庭院。刀女的庭院已布置一番,桃花树下摆好宴席,连常无灵和柳祁的位子都添上了。位席分成两排,常无灵和柳祁却不排在一起,只是遥遥相对。柳祁有些担心自己身侧的人是谁。刀女倒是回答了:“你旁边是欢王子。”柳祁一怔:“欢王子也来了?”常无灵却也一怔:“那我旁边是坐剑略了?”刀女便道:“是啊。” 顿时,常无灵也萌生了不想留下吃饭的心。 刀女和刀世子双双坐在主席上,等待宾客。却是到了掌灯时分,便听见笑语嫣然,似是有男有女呢。仆人来报说:“欢王子和剑世子各自带了朋友来。”常无灵和柳祁听见都如获大赦,双双表示:“既然他们带了朋友,我俩就坐末席好了!”仆人却说:“欢王子和剑世子带的都是平民而已。”柳祁立即说:“我也是平民,失职获罪,外族之人,最平就是我。”刀世子便道:“柳先生乃是我请来的贵宾,切勿妄自菲薄。” 言语之间,敖欢与剑略都已步入了院门。敖欢仍是那样,笑起来有酒窝,一副毫无心机的样子。活力充沛,看不出之前受过重伤的样子,柳祁看他这样,也安心了些。却又见敖欢左手搂个妞,右手搂个仔,好不快活。那敖欢一眼看见柳祁,也是惊色满脸,不自觉松开了搂着的两个人。柳祁装作没在意的样子。他能迎视敖欢,却有些不敢看剑略。只是出于礼节,他还是跟两位都行了礼,也不自觉地轻轻瞥了剑略一眼。 剑略仍是长身鹤立之形容,眸如星玉,但儒雅之气尽退,身上的锋芒不加掩饰,似一把开了刃的剑,使人不敢逼视。 柳祁心中一阵感慨:竟然想不到,才短短数月,略儿变得我都差点不认得了。 只他转念一想,或是略儿才是那样可心温驯,魏略才是那样清柔高雅,剑略本就是如此傲然卓越。 刀女上前,笑着挽住了剑略的手臂:“略哥哥,我可等得你好苦啊。”剑略颔首:“是我不对。原本答应了下午来陪你,只是多了些公事。”刀女笑着说话:“我这下午可无聊了,还好后来柳先生和灵先生来了,不然我也真无聊死了。我和他们投缘,就留他们吃饭,你可不会介意吧?”剑略仍微笑:“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他俩本就是我的故交。” 剑略自在无比地在常无灵身边坐下,并礼节性地给常无灵笑了一下,却叫常无灵背脊一凉。 敖欢将搂着的那两个人推开,就在柳祁身旁坐下,又对那一对佞人说:“这儿位置太窄了,你们找个地儿去吃吧。”那对佞人便是面面相觑。柳祁却说:“不必如此,我让开些就行了。”倒是那小官笑盈盈地走过去,说:“我坐王子的腿上就可以了。”敖欢却推开:“你坐我腿上,那我怎么吃饭?”那歌姬便笑盈盈走来,说:“那奴家给您喂啊!”敖欢断然拒绝:“放屁!本王子吃饭还用自己喂?”歌姬却道:“怎么不用?小官刚刚才喂了王子吃酒。”敖欢颇为尴尬,那刀世子却哈哈大笑:“啊呀,欢王子真是风流啊!这是我的家宅,都是自己人,无妨、无妨。而且就算大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1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第87章 敖欢脑筋一转,就说:“刀哥,你真误会了。我带着两小东西来,是给您尝尝鲜儿的。听说您前些天去秦楼楚馆那儿找绝色,没找到可心的,我就给您带两个好的,你看,够不够‘绝色’?”刀世子一怔:“啊?”那两个佞人也一怔,但回过神来,就对刀世子媚眼乱抛。刀世子对这两个佞人毫无兴趣,可又不好驳了敖欢的面子,便笑着说:“果然绝色,不错不错。”那两个佞人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刀世子身边大献殷勤了。 这两个佞人并非大美人,他们的优点乃是听不懂人话,抗打击力特别强,被人嫌弃也不会察觉。刚好敖欢这几天心情烦躁,就带着这两个佞人,看着这两个佞人有时候闹笑话,还能纾解心情。 但论伺候贵人们,这两个佞人就真是力有不逮了。刀世子被他俩弄得尴尬异常,以至于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敖欢买来整他的。 刀世子为了甩开这两块狗皮膏药,便笑问:“两位能得到欢王子垂青,想必有什么才艺吧?”那小官和歌姬便到了两排位席的中间,开始表演弹唱了。等他俩弹唱完了一曲,刀世子就打发他们下去领赏。 柳祁一直默默低头吃饭,敖欢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只见这些天柳祁脸上多了几两肉,不似以前那样瘦骨嶙峋的,肌肤丰盈起来,更添韵致。那柳祁感受到敖欢的视线,便轻轻瞥他一眼,乃是鄙视他的意思,可在敖欢看来,却似秋波暗送,搞得敖欢颇为热切。那敖欢脑袋发热,便悄悄伸脚在桌底下撩拨柳祁的腿。那柳祁便皱起眉来,不轻不重地说:“欢王子,你的脚撞到我的了。”这话的音调不高不低,听起来不似高声喊叫,却很是有力,恰好在座的人都能听见。众人听见,也都是脸色各异。那敖欢倒是忍不住挖个坑将自己埋掉。 刀女倒是先说话,哈哈大笑起来:“欢王子的腿太长了吧!”柳祁便道:“是草民不好,草民坐远一些就行。”说着,柳祁便往外挪了挪。敖欢大手一伸,将柳祁拉了过来。柳祁十分不情愿,却拗不过他。旁人看着也好笑,因为敖欢拉扯得大力,众人都听见了椅子拖动的声音——嘎吱嘎吱——都是柳祁抗拒的心声! 敖欢说:“好好的,你躲我做什么?”柳祁实在想不到,经历过这些事情,敖欢回来反而更明目张胆了。以前碍于情面,敖欢在大家面前都和柳祁保持距离,现在却不了。柳祁一下心凉:敖欢不再顾忌,说明剑略真的不在乎他了。 众人看到这一幕,其实也忍不住暗中观察剑略的脸色。却见剑略还是那样子,平淡得近乎冷漠,大概真对此漠不关心了。敖欢见剑略果然没反应,更加放心,大起胆来,说:“唉,你最近怎样啊?我前些日子受了重伤,险些死了!我又想,我死了,你怎么办?”柳祁听这话不像话,大骇又赶紧撇清:“王子言重了!这是哪里来的说话?”敖欢便说:“我不过略受了伤,你就在殿前司遭人陷害,若我真死了,你还怎样?”柳祁实在想不到敖欢才刚回来不久,还关注到柳祁被陷害免职这件事。可柳祁也感激不起来,在众人面前,敖欢如此“袒护”他,反而叫他无比难堪。 刀世子将这些话玩味一番,不觉摸着下巴,细思之下方说:“其实鹿角的问题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若非看柳先生一直在病中,大早就让他复职了。这两天我本就想与他提这个事情,只是他身体不好,一直拖着而已。” 柳祁闻言颇为讶异。原来刀世子就跟他递过话,说能帮他料理此事。只是柳祁没有领情,之后给他吃闭门羹,那柳祁想着是不能指望刀世子的,没想到刀世子还真的出手了。更让柳祁疑惑的时候,刀世子出手了,那常无灵怎么会不知道? 常无灵大概是知道了,却又没有告诉柳祁。 到底现在,常无灵就是柳祁的眼睛耳朵。换句话来说,柳祁只能知道常无灵想他知道的事。 有念及此,柳祁不觉抬眼看向了常无灵,常无灵却仍是那古井无波状。但大抵是感觉到柳祁质询的视线,常无灵才抬了抬下巴,语态中有几分倨傲地对刀世子说:“刀世子不过是问了两句,我可是真正派人去那儿把费用拿了回来的。”刀世子没想到常无灵会撕破面皮将话说得那么明白,也是愣住了,碍于身份也不得说什么。倒是刀世子的随扈冷笑:“若给刀世子问过了,鹿角沟那儿的人能够那么爽快吗?” 看着这个场面,敖欢也是惊疑不定。 柳祁更是,只横觑了敖欢一眼:“王子该不会也问过了吧?”敖欢点头:“是啊,怪道那个梅非一听见我说‘鹿角’两个字,他就脸色都变了!”那敖欢又嘲弄似的一笑:“亏我还以为是我很威风呢!原来是这鹿角一时间变成是非之地了。” 柳祁只能讪笑:“这小小一个鹿角沟儿,那经得起这么多大人物的折腾?还是叫他安静地贫贱着吧。” 说着,柳祁便慢慢站起来,借口要去小解,避席走了。刀世子给了侍从一个眼神,那侍从便会意了。大概是怕柳祁借尿遁,那侍从便也跟着,说是天黑路不好走,给他带着。 柳祁确实想尿遁,见有人跟着,便也不好说什么,只到了一处假山背后站着,不想敖欢也走了过来,说:“巧了,我也想小解。”正说着,刀世子也笑着过来,说“酒喝多了”。于是三个男人站成一排,在那假山面前说要小解,可谁都不愿意先脱裤子,就在那僵持着。那侍卫站在一边,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儿? 刀女一拍桌子,也跑了去假山那儿,“咔咔”地麻溜解开下裳,“嘘嘘”地示范正确的小解方式。 于是席间就剩下常无灵和剑略,心里都想着,这都叫什么事儿? 剑略看着常无灵,忽然开口:“灵先生也要去小解吗?”常无灵冷哼一声:“那未免太挤逼了。”剑略笑笑:“向来如此。我以为你总喜欢去凑这些热闹。”常无灵答:“我凑什么热闹呢?横竖待会儿,柳祁是要跟我回家的。”剑略不语,似不关心。 柳祁决定不解这个手了,转身走人。那刀世子便跟上去,笑道:“怎么?不需要解手了?”柳祁说:“我是中原人,臭讲究、穷讲究,不习惯别人看着。”敖欢便又追上去,说:“那竟是我们冒犯了!罪过、罪过!”柳祁斜他一眼,敖欢便回赠一个绵绵秋波。 刀女一边看着,一边好笑。 三人一边回到了庭院里,不想却下起雨来。仆人们忙送几位宾主进了屋内。那柳祁也是湿了一身,更显得有些风情。便有人不怀好意的盯着他,常无灵为之不悦,便解开披风,盖在柳祁身上:“冷么?” 刀世子似很关心:“灵先生还说是学医的,难道不知道这样湿答答的盖着,更容易叫人风邪入体?柳先生体弱,恐怕经不住。”常无灵不得不承认此事:“嗯,那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刀世子却说:“这回去路途遥远不说,天气也不好,只怕更容易给柳先生添病,还是叫柳先生先沐浴更衣为宜。大家也都是,不如都留宿一晚吧!”剑略、敖欢也都道谢答应。常无灵虽百般不愿,但还是以柳祁身体为重,只好看着柳祁,问他:“你说呢?”柳祁答:“客随主便,我看刀世子也是关心我们。”刀女笑呵呵地说:“怎么灵先生管得那么多,看你们不似普通朋友?”常无灵自然愿意承认自己与柳祁的关系,可他又不明确柳祁的想法,便冷着脸道:“这与你什么关系?” 刀世子倒怕这个弟弟惹事,便赶紧叫人送客人们去厢房休息。刀女见众人散了,便又看着刀世子,说:“哥,敢情你是看上了那个柳祁啊?怎么不跟我说?”刀世子便笑了:“说什么?”刀女道:“横竖你收了他,略哥哥也能断了念想,你告诉我,我肯定能帮忙的。”刀世子腹诽:“你帮忙?不添乱就罢了!”但那刀世子嘴上却说:“你这话真是无趣了,怎么就‘收了他’?又怎么是剑略‘断了念想’?我看剑略断得很干脆了。” 刀女忧虑答:“我看剑略对我不冷不热的,比不得别人口中说的他对柳祁的样子。”刀世子笑了:“那不能证明他对柳祁没‘断念’,只能说明他对你没‘动念’。”刀女被哥哥这么一堵,气得都不想说话了,拧身就走了。 常无灵倒是唯恐谁会对柳祁“动念”,便暗自提出和柳祁同房。柳祁却不想公开他俩的关系,只脸露难色:“这恐怕不好。”常无灵纵然心中有点受伤,还是委委屈屈地走开,回自己的客房去。那仆人领着常无灵走,那常无灵越走越觉得奇怪:“怎么还没到?”那仆人答:“这个院子的房间满了,所以请您到另一个院子里住。”常无灵越发后悔,只觉得不应该将柳祁留在这地方。那院子里住着敖欢、刀世子、剑略,并有一个柳祁,也不知是什么格局! 第88章 但常无灵静下心来一想,又安慰自己说应该是没问题的。若只有一个人对柳祁有意,那恐怕有意外。若多于一个人,你争我夺的,反而都拿不下来。 柳祁何尝不是这么想?他只说,再也不要牵扯出什么绯闻来才好。若换在二十年前,他估计还能很享受齐人之福,贪恋这些肉欲之欢。但现在,不管服不服,老了就是老了,人就是变得软弱了。 柳祁脱下被雨淋湿的衣裳,钻进了浴桶的热水里,一边泡着热汤,一边想,如果是二十年前的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他却没怎么深思,就自嘲一笑,若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旁的不说,哪能叫常无灵活着? 柳祁静静泡在水里,忽然听见敲门声。他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有人敲门,他料定今晚必然有人来找他的,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终于开了声:“是我啊。”柳祁想:“果然是敖欢,从刚刚吃饭的时候就急吼吼的,似十年没吃上饱饭一样。” 那柳祁的声音透着门传出来:“原来是王子啊,我不方便见人。请回吧!”敖欢却说:“怎么不方便了?”说完,敖欢径自推门入内,便见柳祁在浴桶里,头发用乌木簪子挽起,露出一截湿漉漉的白嫩脖子。 柳祁原本就知道会这样。他原打算锁门的,只是门上原本没锁,仆人也说没锁。柳祁只能作罢。 但其实加了一把锁,也不一定有什么用。 敖欢关上门,笑道:“我赶紧关门,免得风吹进来,柳先生着凉了。”柳祁自顾自地撇开视线:“那请王子出门的时候再关门吧。”敖欢搬起凳子往浴桶旁边搁下,坐下笑道:“横竖睡不着,咱们聊聊天。”柳祁侧目看他:“王子睡不着?我可很是疲惫,一会儿就要睡下了。”敖欢却笑道:“那你睡你的。” 柳祁真的被敖欢的不要脸给打败了。 因此柳祁也不跟他装淡定了,冷眼看他:“你滚!” 敖欢依旧是笑盈盈的:“那我请教先生,我该滚哪儿去呢?我滚去北邑了,还不够远么?我滚得再远,还是会滚回来的,这使我也很苦恼。”这些话,别说听了,柳祁年轻的时候嘴里也是一套一套的。所以柳祁不毫不心动,冷静回答:“那你滚去死啊。” 敖欢不肯滚去死,乃是理所当然的,却笑道:“我死也得拉着你,死了也要缠着你!”柳祁却冷笑:“放屁!出事了你溜得比谁都快!现在就是看剑略不要我了,你才大起的你狗胆来勾搭我。” 敖欢听了这话,也是有半晌尴尬,却道:“阿略是怎么想的,我现在也不知道了。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只管知道我要什么。”刚刚敖欢那些热情的表白,都没撩到柳祁心弦一根,但现在敖欢闷闷的,反而叫柳祁心软起来了。 柳祁似看到一个孩子,便给他一点柔和:“你不能贪心。我和剑略,你不能都有。”这话真正触动敖欢心病。敖欢露出真正的表情,不是适才那浮夸的痴缠,而是真正的烦恼难过:“我知道了。” 柳祁便安静了下来。半晌,敖欢才说:“阿略现在回来,你也看得清楚,已经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不仅对你是这样,对我也是隔着一层的。只是他可以不理你,但无法不理我。因为我们的身家性命早已连在一起了。” 听着这话,柳祁竟然对敖欢多了几分羡慕。可他又自嘲:“我以前以为略儿是离不开我的,现在才知道,从没有这种事情。他离得开我,反而离不开你。因为我这儿是情,你那儿是利啊。这倒是证明了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情是不能比金坚的。” 敖欢笑了:“你倒是还怪他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2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祁微笑摇头:“不怪他,怪我自己。” 敖欢慢慢站起身来,目光如同灼热的一把火:“说他做什么?这儿就只有你与我。” 很快就不是了。外面又有人敲门。敖欢嘴里“艹”了一声,看了柳祁一眼,便转入屏风内。柳祁无奈,从浴桶里出来,一边擦身穿衣,一边问道:“是谁?我都睡下了。” “柳先生,是我。”这声儿一听就是刀世子了。 柳祁一边穿好衣服,便走了过去开门,微微一笑。他身上穿得单薄,身上还有些水汽,眉目间都有些缱绻。刀世子见他如此,着实心痒。 刀世子问他:“我只想和你说两句话。”柳祁淡然说:“有什么话,在外头讲也使得。”刀世子笑道:“有些机密,是关于鹿角沟儿和殿前司的。”柳祁听到这个,自然是非常感兴趣,便领了刀世子入屋。为了让敖欢安然在放浴桶和床铺的隔断里,柳祁领了刀世子到另一边的隔断里坐下,有给他斟茶。刀世子却按住了他的手,说:“我是主人,理应我为客人沏茶。”柳祁的手背感受到刀世子掌心传来的热度,便将手缩了回来,落座笑道:“您是贵人,原该我为你冲茶。” 刀世子摇头,说:“我不过是泥塑之身,微末无比,倒比不上先生,冰肌玉骨的,是造物所钟。”柳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边拢了拢衣裳,遮掩住他胸口的“冰肌玉骨”,一边说:“世子这话真的说得太奇怪了。”刀世子却道:“哦,难道先生还想和我打哑谜吗?我的心意,难道先生都看不出来?”说着,刀世子就伸出手,握住了柳祁的,这回刀世子略用了点力气,柳祁是缩不回来了。 柳祁又怕挣得响动大了,惊动了敖欢,不知能闹出什么来。 柳祁现在恐怕是最怕大动静了,倒是敖欢从不怕闹。他也不知为何敖欢会躲起来,毕竟敖欢刚才在晚宴也算十足的肆无忌惮了,唯恐谁不知道他和柳祁有首尾一样。 柳祁不敢大力,便被刀世子误以为是“欲拒还迎”,竟被刀世子一把圈在怀内。柳祁又闻见那刀世子身上异域的熏香,只觉得烦躁。他才发现,自己特么的真的老了,竟然也是骚不动了。那么英俊的一个男子与他贴近,他竟然毫无战意。换做以前,他一个能打十个! 柳祁轻轻推了推刀世子,说:“世子刚才的时候,不是说有要事商量?怎么进了屋,反而不提起了?”刀世子似乎才想起这一茬:“哦,瞧我这记性,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话……”那刀世子并不将柳祁松开,便拥着柳祁,低声说话,似要用那男低音骚动柳祁的耳膜。可柳祁不吃这一套,只想叫他好好说话。尚幸刀世子也不愿意在公事上盘桓,言简意赅的就交代了前后起因,只说鹿角沟儿的事是刀副使受贿了,才拿了柳祁去顶。柳祁对这种事见惯不怪,倒是说:“那刀副使怎么办?他好不容易做了副使,又是你的人,你就公事公办了?”刀世子却笑道:“什么叫‘我的人’?如果真的是‘我的人’,倒还很适合做这个‘副使’!”这话的暗示意味相当浓厚。这话也比以往刀世子那些不着四六的情话更能钻进柳祁的心里。 只是柳祁现在是水火不侵了,脸上毫无动容之色,只是淡淡笑着:“这样啊?想起来,您说了我快要复职了,是您有相助的缘故?”刀世子笑着点头:“也不能这么说,总不能让你蒙受不白之冤,这也是举手之劳。我看柳先生才华卓绝,我能够帮你更多。”柳祁心想:“这才像点人话,那些不值钱的情话,骗小孩儿还差不多!”只是柳祁自嘲似的一笑:“我殿前司的职位也是别人帮着才得来的,不仅如此,连一个小小的典礼司,也是别人给的,我才要到。所以我看,我的才华也算不上卓绝,倒是容貌很好而已。” 刀世子不想柳祁如此坦诚,便认为事情也准了七八分了,握住他的手,就说:“先生是哪里话?好风还要借力呢,单靠才华也不够,这也是常理,岂能说是先生欠缺才华呢?当然……先生的容貌是很好的,可谓是‘才貌双绝’!”柳祁听了这话,鸡皮疙瘩从头顶冲到脚板底,他再坐不住了,只用力挣开了他:“我确实当不起世子的谬赞。无事的话,世子请回吧!” 刀世子原本对柳祁还是客气,却见柳祁一直避而不见,却是在常无灵那儿当入幕之宾,现在敖欢回来了,还能勾搭起来,可见是个水性杨花的。刀世子查了一下,又知道柳祁靠着攀附男人而升官,便以为自己也能拿下。如今竟叫他拿不下,只使他万般不服。更叫他难堪的是一层,他原来见柳祁那弱柳白莲一样的气质,才生了爱怜之心,如今发现竟是个东歪西倒的红杏,还不肯倒他这边,更添恼意。 那刀世子又上前拉他:“傻子,难道我,你还看不上吗?”柳祁忽然想到那常无灵说的“万一刀世子忽然不要脸了”,这可怎么办。那柳祁不想,常无灵的话应验了,刀世子竟然忽然不要脸起来。但柳祁还得当官呢,不好和刀世子撕破脸,便说:“刀世子姬妾娈童无数,何必留恋我一个品行不端、言行无状的小人?”刀世子却道:“剑略也不可能与你重圆了,敖欢也要成婚,那常无灵论权势、论相貌、论才华,也都在我之下,我倒想不明,我如何就不入你的法眼?若你耍的是‘欲擒故纵’,那也够了。”柳祁气极反笑:“刀世子,我看你八成是吃了酒才来的,不然这种话说出口,恐怕是过分了。您第二天天明醒来,回想起来,也必然会懊悔难堪。”刀世子便抓住柳祁:“那等天明了再说吧。”说着,刀世子便要吻那柳祁。只是柳祁没吻到,却亲上了敖欢的拳头。 第89章 原来敖欢躲起来,不过是怕来的是略儿,后来见是刀世子,就已经放了心,又听得这一阵的冲突,便更不能忍,出拳就揍了这个世子。刀世子也是武将之后,尽管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也立即地反击了。待几个拳脚往来之后,刀世子也看清那是欢王子了,可这也没关系。三危这边,年轻贵族们打架不算个事儿! 柳祁尽管来到三危很久了,但还是不习惯这种王子、世子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的模式,而且现在他们还没有“一言”呢,就打起来了。 只是柳祁也不打算拉架,这些贵人们打架,他一个小平民在意什么呢?他便默默走到另一个隔间吃茶,打算等风波平息再过去。 却不想,他刚走出隔间,外头的门又响起了叩门声。柳祁疑心是剑略,神色大变,扭过头就教训二人:“你们发什么疯?”敖欢和刀世子也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柳祁说:“你们别作声!难道想让人看见你们这样吗?”说着,柳祁便将隔间的门关严了,整了整衣衫,前去开门。 却是一打开门,柳祁便见月色下一个柔然笑颜,正是刀女呢。柳祁一怔:“刀公子?”刀女笑着:“当然是我!否则你以为是谁?”柳祁心里既失望又尴尬,只是继续微笑:“这么晚了,您来做什么?该不是敲错门了吧!剑世子的房间在那边呀。”刀女一边整理衣领一边笑道:“我知道,我刚从那儿过来的。”柳祁听了这话,心酸难忍,却又转念一想:“你从他那儿过来,怎么不留下?还跑来我这儿做什么?”刀女捧起一个放牌的箱子:“也不止是他那儿,处处我也去过了。我忽然起了赌瘾,正愁找不到牌搭子,我看你这儿应该够人数陪我!” 柳祁这刻真是又一阵难言的尴尬了。 刀女却不管他,仗着自己力气大,推开了堵在门口的柳祁,径自走了进去,一边叫嚷:“打牌啦,打牌啦,大哥,王子,还不出来打牌?”隔断的门便从内打开,却见刀世子、敖欢双双走了出来,一脸郁闷。刀女一看他俩,叉着腰笑了起来:“噢,你们……不等我,先打起来了!那也是,打牌哪有打人好玩儿?”刀世子板起脸教训起来:“别嘴上没把门的。”刀女却指着刀世子眼角的淤青,说:“哥哥这是怎么啦?”刀世子板着脸:“磕的。”刀女止不住笑起来,抱着那个骨牌箱子笑着:“还好、还好,我来了,跟你们打牌,打到天亮,不然你们还不知道得磕成什么样!” 然后,他们真的就打起牌来了。 刀女的手气倒是很好,一直赢牌。那刀世子一直板着脸,心思其实也不在牌局上。倒是敖欢,打得非常入迷,又输了之后,大吼着:“奶奶的,老子不可能那么背!娘儿们你是不是出老千啊?”刀女鼻子里哼一声:“出什么老千!我还骗你那几个钱?是你们打牌不专心!”敖欢道:“胡说,谁都没我专心!你快给我检查一下你的袖子!”听着他俩拌嘴,柳祁叹了口气,拿着一手的烂牌,心里也是不纠结输赢的,只是纠结自己该气恼刀女,还是该感谢他。 刀女赢了前半夜,但后半夜估计有些后劲不继,便让敖欢终于占了上风。认真打牌果然是有回报的,那敖欢后半夜大杀四方,赢个盆满钵满,又笑着拱手说:“承让、承让!哈啊哈哈,待会儿请大家吃饭!”敖欢高兴自然不是因为赢钱,钱他是不在乎的,他就是喜欢赢。其实他也不是很常赌钱,毕竟他要忙的事情很多,偶尔赌几盘,大家一般便也让着他。使他赌得愉快了,这些人获得的赏银倒是比输掉的钱还多许多。 刀女无官无职,单靠吃家里的,手头上就是每个月的份例,全输出去了,气得咬牙:“艹!艹!艹!老子不赌了!再下去,岂不是要底`裤都当掉!”敖欢笑着摆摆手,又指着刀世子那边:“你哥输得比你还多,届时你们一起还我钱就行了。你没钱,你哥还能没有吗?”说着,敖欢拍拍案头,说:“今晚谁都不准走!”刀世子对敖欢也是服气了,实在想不到敖欢真的愉快地打起牌来了。 刀女输得多了,没了兴致,困劲儿也上来了,便甩手想走,又怕被敖欢笑自己输不起,灵机一动,便指了指柳祁那儿:“柳先生也输得清光,还要倒扣钱了。咱们还是不赌了吧!”柳祁微微一笑,正要应和,却见敖欢先说:“他输他的,关你什么事?况且,他欠我钱,也是可以先不还的。”说着,敖欢又朝柳祁一笑。柳祁也回以一笑:“欠钱岂有不还的道理?你放心,我欠了多少,灵先生都会还的。”敖欢一听,兴致全无,蔫了一样了。 刀女又趁势说散了,敖欢也不阻拦,众人便散了。 柳祁困劲儿过了,也睡不着了,又想着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也不知会不会再有人敲门。恐怕剑略是不会来的了,刀世子要脸的劲儿大概也回来了,敖欢倒是难说得很,谁知道他脑袋瓜里装什么。他的行事,和他的出牌一样,都不能以常理推度。且见月色清明,柳祁便披了外衣,独自出了房间,看看庭院之景。 刀世子说他们碧水洲是塞北的江南,这话倒是不假的。刀家的庭院满是江南风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只是因为气候差异,有些绿植无法栽种,但也有选择一些其他相似的替代品,反而更添别样风情。 依旧是小河声涓涓流动,在绿树掩映间细语一样的漏了出来。柳祁慢慢地往那走去,走入了一处绿树成荫的狭窄小道,忽见一片白色的背影。不过是惊鸿一瞥,柳祁便知道那是剑略。柳祁的心提到嗓子眼,只觉满心都是缠绵情思,便喊了一声,往前走去,不想一个转弯,那身影就消失了,仿佛是他看错了眼一样。 他却不死心,又往前走了几步,四顾张望,只转来转去,忽地撞进一个怀抱里,他赶紧抓住那人的手,只说:“略儿?”那一抬头,却对上常无灵幽黑的眼眸。 他却不死心,又往前走了几步,四顾张望,只转来转去,忽地撞进一个怀抱里,他赶紧抓住那人的手,只说:“略儿?”那一抬头,却对上常无灵幽黑的眼眸。 常无灵的眼珠子乌溜溜的,像是活物一样,此刻在苍白的月色下看着有点阴森。柳祁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又退了一步。常无灵却将他拉了回来:“你怕什么?”柳祁嘴硬:“谁说我就怕了?”常无灵一笑:“你不必怕我,我生气是自然之事,难道我生气、吃醋,也不许了么?”柳祁便笑了,说:“许,哪有不许的。” 常无灵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柳祁的脸颊,像是对待价值连城的瓷器一样轻柔而小心,但他下一刻,又大力地钳住了柳祁的下巴,迫使他扬起脸来,好承受自己炽热的深吻。 二人热吻交缠,并非第一次了。这次柳祁却分外紧张,原是他的心仍悬在刚刚那一个仿佛看错了的背影上。 常无灵感觉到他的不专心,惩罚性地咬了咬他的下唇。柳祁惊呼一声,往后缩开了,又捂着发痛的嘴唇,说:“你怎么还咬人?”常无灵笑道:“你咬我那么多回,我小小咬一口也不成?”说着,常无灵拉了一下`身上宽松的深衣,露出肩膀上交错的咬痕抓痕。柳祁将他的衣服拉回去,说:“好了。好了。”那柳祁一边拉着常无灵的衣服,一边看着喃喃自语:“你穿的不是白色。”常无灵听见了他的话,脸色一沉,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我穿的灰色,剑略穿的白色。”柳祁惊讶地抬起眼:“你看见他了?”常无灵沉重地点了点头。柳祁便知道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便又问:“在哪儿呢?”常无灵却冷笑一声:“在那儿。”说着,常无灵指了指柳祁背后的那个绿萝丛。柳祁扭过头去看,却是空无一人。常无灵却道:“刚刚还在的,一直看着我们呢。” 似有一颗烧烫了的石头梗在了柳祁的喉头,柳祁吃苦地吞咽了一下,将这股怪异吞进肚子,却烧得整个人都滚烫煎熬。 柳祁没有说什么,常无灵自然也不说。 到了第二天,天气放晴了,但大家的脸上都阴云密布。唯有刀女无心无肺,开开心心,还要抱剑略的手臂说话。剑略既不躲开,也不亲近,只是那样子。柳祁虽庆幸剑略不与刀女亲热,但却又懊恼,现在剑略对谁都是这样,包括对柳祁。 用过早饭后,众人也自然是要散的。刀世子、剑略和敖欢都要上朝,常无灵便带着柳祁回去了。二人回了药王山庄,也都没多说话。常无灵素来寡言,那柳祁闷闷的,也不开腔。到了夜晚,常无灵掀起了柳祁的被子,要钻他的被窝,却被一脚蹬开了。 第90章 常无灵摸摸鼻子,说:“你在恼我?”柳祁便一手支起身体来,说:“你说呢?”常无灵无奈道:“你恼什么?”柳祁仍是那一句:“你说呢?”常无灵也不与他耍太极了,便说:“难道是为了剑略吗?”柳祁便道:“你说呢?”常无灵在床边坐着,却说:“我说什么?我也还是那一句,难道我吃醋也不许啦?”柳祁听了这话,心生了几分无奈,便也坐直了身体:“我没说不许。只是你为什么故意做那样的事?”常无灵便坦然答:“当然是为了不让你和剑略旧情复燃,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柳祁倒被常无灵的坦诚弄得有些无措,恼意也消了大半,只长叹:“什么‘旧情复燃’?我对他的‘旧情’就没有熄过,又怎么能算‘复燃’?”常无灵也长叹:“如此伤人心肝的话,也就你说得这么淡定!”柳祁伸手勾住常无灵的肩:“我也是跟你才这么说。” 柳祁这话,对于常无灵来说,既是蜜糖,也是砒霜。 只是无论是哪一样,常无灵都愿意吃下去。 常无灵和他紧拥,好像快要失去了他一样,迫切而无助。那柳祁却安抚地摸他的肩,在他耳边说:“你别怕,我不会放弃你。”常无灵却道:“你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你要把我与他一样当成你的男宠吗?”柳祁吃吃笑了:“这话奇怪,说得我养得起你们一样。”常无灵笑了:“他我不知道,我你是养得起,我吃得少,也不爱花钱。你愿意的话,我还能给你挣不少。”柳祁难得听常无灵说笑,尽管这话也不甚精巧,但从常无灵口中说出来,倒是有趣的很了。那柳祁笑了一阵,才说:“哎呀,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个意思,让你们养我。不是我喂不饱你们一个,是你们一个喂不饱我。”常无灵一叹,道:“你总是如此,厚颜无耻,理直气壮。” 柳祁是个很容易想通的人,他从不抗拒自己贪婪的天性。比起以前的满院子男宠,现在只求三两个伴侣,也算是“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3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不过说实话,现在的剑略、敖欢和常无灵,随便一个都够难应付了,真搞一院子,先死的那个一定是柳祁吧! 柳祁复职的消息来得很快。 宣布的使者告诉他,鹿角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是刀副使收受贿赂,让柳祁当替罪羔羊。如今查明真相,自然要还柳祁一个清白。那使者又说:“真是委屈柳少卿了。”柳祁听了“少卿”二字重回自己头上,却并无十分惊喜。他只说:“并不委屈,只觉得感激。” 柳祁重新回到了殿前司。他甫一进门,就见众人围上来,纷纷道贺,又问他身体,说听得他之前病了,都很关心,只是不敢去打扰,不然肯定是要上门问候的。那柳祁只是笑笑,一一谢过了,才去找梅非指挥使报道。梅非倒是一如既往,对柳祁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以往他对柳祁是这样不会很热情也不会很冷漠,现在也是一样的,颇符合他一个殿前司指挥使应有的作风。梅非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又重新介绍了一下柳祁,并也介绍了顶替刀副使的信任副指挥使,大家认识认识,也就罢了。 那新任的副指挥使,不姓刀了,但和刀家也脱不了关系,因为他姓剑。他母亲是刀家的姑娘,父亲是剑家的公子,自是出身名门。大家都不敢得罪。 这位剑副使,名唤剑骊。那柳祁听了,便说:“那您和剑骏大人是同辈的了?”剑骊听这话,一笑:“柳少卿也认识我堂兄?”柳祁笑答:“剑骏大人是敖欢王子之心腹干将,谁不认识呢?只是我身份微末,他大概没记得我这么一个人还不一定。” 这真是假话,剑骏和柳祁头一回见面,就是在中原,柳祁二话不说栽赃剑骏并且一句审问都没有直接给剑骏上酷刑。这对剑骏来说还真是难得的体验,更别说后来剑骏一直冷眼旁观柳祁在剑略、敖欢、常无灵中间那些屁事,简直是眼界大开。剑骏敢说自己到死都不能忘记世上有个大坏蛋名叫柳祁。 剑骊过两天也跟剑骏吃酒,便说起这个柳祁,问他有无印象。剑骏听见“柳祁”这两个字就脑壳疼,只说:“有、有,记得,怎么不记得。”剑骊又说:“他似乎是个很伶俐机敏的人啊。说话也风趣,似乎很友善。”剑骏放下酒杯,拍了拍剑骊的肩,说:“你刚来王城,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寻常。但既然都当官了,还是那么关键的位子,有些事情还是要多打听。”剑骊一怔,打量一下剑骏神色:“难道他们说的柳祁是‘祸水’的时,竟然是真的?”剑骏也不好说什么:“当然也不能听风就是雨。”说着,剑骏又要为自家主子辩护:“况且,咱们欢王子也是正派人。”说完,剑骏也有点想吐,可能是喝多了。 现在殿前司中对柳祁浓烈的排挤和恶意已经消退。一切祥和、和睦,仿佛以前的纠纷从不曾存在。大家都乐于将一切罪过推在刀副使身上,表示自己一直对柳祁并无恶意。柳祁也装作失忆,从不提之前的事。因此像剑骊这样的迟钝的新人是无法察觉问题的。 其实剑骏和剑骊年龄相仿,但性情大异。剑骊是个正宗的世家子弟,品性较为纯良。他是在宗室、私塾里长大的,平日在母亲前面奉孝,再到学院学文学武,文武兼修。和剑骊不同,剑骏书读得不多,武艺全凭天赋加实战,因为他从十二三岁开始,就在敖欢手下做事了。 剑骏回去跟敖欢谈起这事,就随口提起:“剑骊觉得柳祁是忠诚可靠、谦恭礼让之人。”说完还是有点想吐,估计还是酒劲儿没过。 敖欢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又说:“不错,不错。”剑骏便问:“这有什么‘不错’的?”敖欢便说:“剑骊所见的,就是柳祁想让他见到的样子,这不是很好么?大家相处也不吃力。”剑骏却道:“你倒不怕剑骊被骗?”敖欢却道:“柳祁能骗他什么呢?剑骊这个性情能活到这个年纪,平平安安,靠的也不是他自己的才智。都是背后的剑家、刀家,柳祁难道敢对他怎么样吗?柳祁现在是在讨好他。”说着,敖欢倒有些羡慕:“我也想看看柳祁忠诚可靠、谦恭礼让的样子。必然可爱得很。”剑骏说:“可爱?可爱……”酒劲儿没过,剑骏又开始想吐。 柳祁确实是对剑骊起的是讨好的心,也不敢有旁的,自然是畏惧剑骊背后刀剑两家的势力。大家也很看好剑骊,觉得他还能继续升迁。 讨好剑骊的人自然许多,但剑骊从小到大,见这些也忒多了,自然烦厌。这天正是又有人来奉承,那剑骊不耐烦地走开,见柳祁正走出殿前司,他便与柳祁同行。出了殿前司,那剑骊又对柳祁说:“我最恨那些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小人!还是柳少卿这样的风骨,值得敬重!”柳祁笑笑:“这话柳某人真的是受不起。”剑骊又有些忐忑,只又道:“有句话,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柳祁一听到这种开场白就像翻白眼,但他不能,因为他现在要对剑骊奉承,因此笑笑:“想不到阿骊这样胸怀坦荡之人,也会这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剑骊便也有些心虚:“因为怕你觉得唐突、冒犯。”柳祁现在真的是用屁股都能猜到剑骊要说什么,但还是装作一脸疑惑:“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剑骊欲言又止:“我只是在外头听了许多混帐话!心中为你不平而已!”柳祁心想“果然是这个”,便说:“你既然知道是混帐话,为什么要放在心里?”剑骊却道:“我原本不放心上,只是连剑骏也这么暗示……”柳祁心想“这个剑骏也太会装了,真看不出是会背后嚼舌根的人”,那柳祁便说:“他是怎么说的?”剑骊便又说:“倒是也没怎么说,只是叫我多留心。”柳祁点头:“我在中原的时候和他有些过节,因此他不喜欢我,也是有的。”剑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说着,剑骊又称赞柳祁:“我看柳少卿一表人才,机敏聪颖,怎么能是靠色相才能为官作宰的货色。”柳祁明知剑骊是真诚的,但柳祁还是认真恼火,却笑答:“我看你也是文武双全,谦恭周到,竟不是他们说的什么背靠世家才能混起来的货色。”然而那剑骊真将这话当作赞美,高兴地接受了。原来剑骊真的觉得自己是凭实力才年纪轻轻便位居殿前司副指挥使。 柳祁都有点羡慕剑骊的自信了。 第91章 剑骊便请柳祁一起到府上喝酒。那柳祁却说:“你现在住什么宅邸?”剑骊便答:“咱不另辟住宅,且我也是刚来,又未成家,只在堂叔那儿住着。”柳祁其实也知道剑骊和剑略住同一个府邸,但也是现在才完全确认,便答应了剑骊的邀请,又故地重游了。 剑府还是昔日的样子,虽老旧而不失修,反而更有些意蕴。柳祁想起自己以前就住这儿,又想起许多和剑略的回忆,更是感慨万千。剑骊带着柳祁往后院走,那柳祁却见后院里一片开阔,昔日专门为柳祁而种养的松树已全被连根拔起,不知去向何处了。 柳祁不禁想,自己是不是也在剑略心中被连根拔除了? 这是断然不可忍受之事。 柳祁也是足够自私,没想起自己如何辜负剑略,只气恼剑略竟敢将他抛诸脑后。他又愤慨剑略狠心将松树拔走,却不想起那些松树是敖欢赠给柳祁赏翫的。横竖柳祁是个不记住自己的恶的。但他又觉得自己作恶多端,哪里都记得住了! 柳祁走了一路,发现许多从前服侍过他的仆人也换了,真是物是人非了。剑骊住在柳祁旧日住所旁边,景致也不错。剑骊带着柳祁进了屋,请他坐下。柳祁坐下后,又问他:“你这儿不错,我看旁边那个住所的朝向更好。”剑骊便说:“当然,那儿是堂叔的住处。”柳祁便有些暗喜:“他还住那儿啊?”剑骊便说:“按格局而言,那儿是主屋,堂叔是主人,自然住那儿。”柳祁便也有些不确定了。那剑骊却狐疑说道:“可阿祁怎么说起来,他‘还住那儿’,你之前都知道?”柳祁便答:“我往日在剑府借住过一些时日,为此还闹出一段绯闻,自然是知道的。”剑骊笑笑:“那绯闻真是荒诞不经!” 二人言谈之间,仆人便已上了酒菜。柳祁与剑骊闲谈饮酒,不觉已天晚。柳祁装作不胜酒力。那剑骊便安置柳祁在自己屋中客房过夜。 到了半夜,听见剑骊也睡了。柳祁便悄悄起来,披起衣服,从窗子爬出去,趁着夜色,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主屋那边去。三危这边不兴高楼大户,故那院墙也矮,柳祁轻易就翻进去了,身手不错,也算落地无声。 却见主屋里灯火仍亮着,柳祁有些惊讶,也有些惑然。他又想,大概是剑略勤于案头,但又怕里头有什么人大半夜的还陪着他。柳祁便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灯火处挪去,一路无惊无险,他便趴在那纸糊的窗边,从缝隙中往内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不痛快,里头竟然是剑略和刀女。 刀女笑道:“我还专门练习磨墨,磨折了好几个呢。”剑略便道:“你不必学这个。”刀女却凑近那剑略,揽着他的手臂,说:“我听讲,中原人时兴‘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我也想学学。”剑略便道:“你也不是中原人,我亦不是中原人,无须附庸这个风雅。”刀女却不悦:“我看你倒是比较喜欢中原人。”柳祁心里恨恨暗道:“略儿不是喜欢中原人,他是喜欢我,我又碰巧是中原人而已。” 剑略皱眉,说:“我最喜欢你性情爽直,为什么你现在也学会了含沙射影?有话不妨直讲!”刀女便扭捏说:“我直讲了,你生气了,我怎么办?”剑略便道:“你拐弯抹角,我就不生气?”刀女这才放胆说:“都是你让我说的,我才说的。我就是看那个柳祁不顺眼!”剑略不觉得惊讶,便说:“你既然看他不顺眼,就别看他。我与他早无瓜葛,你不专门去找他,估计也看不着他。”刀女却悻悻道:“我怎么就专门去找他了?你以为上次真的是我叫他来的?是我哥叫他来的!你既然说了你现在和他无瓜葛,我当然信的。可他又搭上我哥了,我怎么不看他?”剑略语气波澜不兴:“那你该找你哥说去。”刀女一番试探,见剑略果然一点触动都没有,这才放心,说:“我找我哥做什么?我心里只有你!”说着,刀女又捧住剑略的脸去吻他。 柳祁却已从窗边挪到偏门那儿去了。刀女正要与剑略缠绵,却忽听见门边有响动的声音。刀女、剑略都是习武之人,哪里听不见这么大的动静。那剑略还没怎样,刀女就扑过去了,推开门户,便见月色下柳祁月儿一样白的脸。刀女见柳祁是在偏门那儿来的,很可能是从里头出来的,便气得咬牙,拧过头看剑略,大有兴师问罪之势:“他怎么会在这里?” 刀女这个反应,正中柳祁下怀。柳祁忙一脸做作地说:“刀公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刀女气笑了:“你倒是说说,是怎样!”柳祁便又一脸欲言又止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刀女听了更气,便问剑略:“那略哥哥能解释一下吗?”剑略岿然不动,道:“他是阿骊的客人,怎么来到我这儿,我也不清楚。”刀女却觉得并无可能,大晚上的,剑骊的客人怎么会出现在剑略的内屋? 柳祁便又猛点头,说:“我真的是阿骊请来的,和略儿无关。”刀女一阵牙酸:“略……略什么?”柳祁心想“你那句略哥哥也够聱牙的,就不许我叫他”,便悠悠说:“我是说略公子。”刀女气得很,只道:“既然你是剑骊的客人,那就回剑骊那儿啊!你在这儿做什么?”柳祁答:“我吃醉了,走错路。” 刀女听了这话,倒是下了火气,仔细一想,才明白过来,便指着柳祁说:“看来真不关略哥哥事儿啊!”柳祁听着那句“略哥哥”,心里也有火,但仍斯文地说:“我刚刚不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刀女那把火又点起来,恨恨半天,因不好在剑略面前说脏话,倒是词穷语塞了,发抖了半天,才骂了一句:“狐狸精!” 柳祁也是一怔。 刀女却已经要动手了,上前就要打柳祁。柳祁赶忙往后躲了了,刀女却又穷追不舍,撸起袖子就是要殴打狐狸精。柳祁心想这些三危人太粗鲁,见势头不对,赶紧跑了。刀女哪里能让他跑,正要冲上去,却又被剑略拉住。刀女更恼:“你拉我做什么?”剑略便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刀女只道:“我看你分明是护着那个狐狸精!”剑略无奈一叹:“他可是剑骊的客人,被邀请来做客反而被打了,我也不好说话。”刀女完全没被剑略说服,越想越气,只觉得那柳祁太会装样子,骚里骚气,找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柳祁又是跑,又是翻墙的,回到剑骊那屋里,也是气喘吁吁,想自己真是一把年纪,还搞这些,真刺激。翌日柳祁起来,梳洗一番,又和剑骊见面说话,倒是一点没露出破绽。剑骊也没疑心。 柳祁大早回到药王山庄,常无灵见他彻夜未归,心里也有些想法,又听说他在剑府留宿,更是吃醋。柳祁心想:“我倒是希望你有醋可吃!”只是那柳祁笑着拉着常无灵亲热了一回,又说:“你现在放心了吧?我昨夜果然就是吃了点小酒就睡觉了,没做什么!”常无灵便道:“那也只是剑略不肯罢了。”柳祁听了,竟有几分恼意。那常无灵只作不见,又转过话题,说要让柳祁吃补身的药物。柳祁吃过汤药,又问常无灵:“之前我装作你的侍从去赴刀家的宴,你还记得吗?”常无灵说:“记得,你还跟刀女化名成‘阿碧’了,刀女还提过几回。”柳祁又问:“那个样子还在吗?”常无灵一怔,但还是给柳祁弄来了。 与柳祁不同,“阿碧”的长相可谓是泯然众人矣,因此一开始刀女才好奇,为何冷如磐石的常无灵看上一个平平无奇的侍童。刀女才是因此去撩拨阿碧,但并无怎么动心,只是路过随手折一朵花的闲情而已。 当阿碧再次出现的时候,刀女差点忘记这个人了。只是想起来,再一看,又猛然觉得怎么那么好看。明明是同一个人,又显得那么不一样了。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 其实就是阿碧的脸部做了一点轻微的调整。比如眼变大一点点、鼻子精巧一点点,其实一点细微的调整,能让原本平凡的脸生出不一样的光彩来。刀女原本就不与他熟悉,又许久未见,并未发现差异,只说这个孩子果然有些趣味。怪道常无灵喜欢。 第92章 那刀女笑着说:“阿碧,我记得。”阿碧笑:“胡说,刚刚看公子的表情,显然是不记得了。”刀女打量四周,这儿是一家酒馆的厢房。刀女见阿碧提壶进来,便好奇地说:“而且我也不敢认,你不是药王山庄里的侍童吗?”阿碧却脸露忧色:“我已被撵出来了。”刀女大为讶异:“怎么会?”阿碧便一副欲言又止的,半天才说:“我摔碎了主人家的东西,所以被撵出来。”刀女却说哪有这种道理,仔细一想,眼珠儿一转,就说:“我知道啦,难道是摔碎了的是柳祁的东西,柳祁要把你赶走的?”阿碧便露出一副惨遭迫害的可怜样子,说:“是我服侍不留心。”刀女便冷哼一声:“我一看他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一定是他妒忌你,才那样害你!”阿碧道:“我也不敢这么想。我如此微贱……”刀女却道:“我看那个柳祁也不高贵!”阿碧便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柳祁么,还是……挺好看的。”刀女却道:“我一看他两鬓花白还勾`引男人,就替他害臊,也替他勒得慌!每天拧着那条柴干似的腰,真怕他那天老腰骨头闪着了,药王也无法正骨!”阿碧噎住了似的:“嗯……呃……”刀女又说:“他肯定是妒忌你年轻!”刀女打量一下阿碧,见阿碧丰眉秀目的,又是个侍童模样,便说:“你年纪很小吧?”阿碧忍住恶心,捏着嗓子说:“嗯……小奴也十五了。” 刀女素来风流,和剑略订亲以来,倒是收敛不少。只是像刀女这等贵族,不把玩娈童当回事儿。他也不会介怀剑略在外头馆子里玩一下娈童,甚至剑略在家里养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刀女相信剑略对他也是一样,剑略是不会介意刀女做同样的事的。 刀女见阿碧有些意思,便心痒起来,又犯老毛病,摸起了阿碧的小手儿,说:“你人挺小的,倒是手有点糙啊。”阿碧悻悻然,却低头:“在药王身边也得时常做些粗活儿……”刀女伸手勾起阿碧的下巴,说:“可怜见儿的,难为你了。若我得你在身边,怎么能舍得让你做粗活儿?”阿碧避过了,又退开一点。刀女说:“你还怕我?”阿碧便答:“我是来做正经营生的。做粗活倒是无所谓的,全因我已发誓,从今自食其力,再不为人娈童了。”刀女大呼可惜,又劝他:“以色事人也算自食其力啊!” 阿碧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赶紧咬住下唇,免得表情绷不住。刀女见他一脸郁闷的咬下唇,只以为他是的委屈了,便又哄他:“当然了,你想做粗活。哪里做不得?非要在这儿?这儿什么人都有,你长得那么水嫩,我怕你吃亏。我院子里恰好缺一个使唤的,你要不来我那儿?”阿碧便说:“我在这儿也很好,不敢高攀刀家这么高贵的门庭。”刀女又握住他的手:“怎么会呢?我是真的担心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比你还大十岁呢,真当你是小弟弟,才这么劝你的。我只怕你在这种酒肆,如此美貌,则自身难保!”阿碧心想“你就瞎扯吧还你小弟弟”,却说:“小奴真是感激刀公子的关怀。有刀公子关心,小奴哪能受委屈呢?” 刀女也是一阵劝的,却见那阿碧柔柔弱弱的,但每句话都能恰当地挡回去,一副水火不侵的样子。那阿碧越是这样,刀女就是越是来劲儿,非要得到他不可。他只道,那剑略我目前拿不住就算了,怎么一个小小娈童我还拿不下来?我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这刀女也不好直接抢人,便三天两头的往这酒馆跑,有时能遇见阿碧,有时又见不着,说是调休了。那刀女有些生气,居然还能扑空门?只是下次见了阿碧,那阿碧为人说话却能叫刀女的火气顿时下来。那阿碧像是个天生就能叫人喜欢的孩子,说话句句都很好,做事也没有一点问题,但你要抓他,却又抓不住,正能让人百爪挠心的。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4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这刀女三天两头的往那跑,又次次都点名同一个侍酒,还开了口说谁都不许欺负他,这倒是很让人产生想法了。这刀女闹这一出,自然也有好事者告诉到剑略耳里。当时剑略还和敖欢等人在吃茶论道。那好事者说那刀女最近总爱点同一个侍酒,还一直打赏,不知道那酒是多好吃。剑略听了,就笑笑:“他喜欢吃酒,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么?且大方打赏,也是他一贯作风。”敖欢最近少和那些人混了,便不怎么听说,听了这些话,笑了:“还真的啊?哪个酒馆哪个侍酒?我改天得去看看!”好事者便笑了:“那王子可要吃闭门羹了!听说刀女划定了,除了他,谁都不准点这个侍酒!”敖欢听了,脾气也上来了,还惦记着那晚上刀女坏他好事那笔帐:“那我更是要去看看了!” 好事者自然好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才说:“可以去看看,很近的,就是街角两层庭院有假山假水的那家。”敖欢听了反而有点迟疑了:“那不是柳离经营的酒馆?”旁人却觉得奇怪,怎么敖欢还能忌惮起柳离来? 敖欢自然是不忌惮柳离的,但他不大愿意去柳离的地盘闹事,怕的是惹柳祁不开心。 柳离终日吃喝玩乐,一无长进,柳祁偶尔说他,他原本还不耐烦,后来想着想着,每天这样混日子,也真是自己也觉得虚度光阴,趣味不多。只是他这个身份,注定在官场无所发挥,便转去经商。倒是他这个身份,以及他以往交的那些纨绔子弟,叫他这生意做起来容易许多。 柳离倒是劝自己老父亲少折腾,但无奈劝不动。那柳祁也有些烦了,说:“我就通共就来这么几次,能怎么着?”柳离忧色满脸:“不是见你腰不好,怕你闪着了。”柳祁倒是恼了:“我的腰好着了!”恨不得当场表演后空翻。 柳离想起父亲忌讳别人说他老,便停住了,改口说:“我知道,只是刀女那个性子嘛,都不定的,谁知道怎么样?”柳祁却道:“他现在是剑略的未婚夫,还能怎样?还能将我摁倒了强了不成?” 倒是刀世子那边看刀女这心急火燎的,说他没气性:“我说你,那个娈童分明是吊着你玩儿,你还看不出?我劝你还是趁势将他摁倒了强了,就没那么多事儿了。”刀女却道:“我哪能做这种事?显得太没品了些!”刀世子却道:“他就是个卖的,你多给两个银子,没有打发不了的。” 刀女却说:“不行、不行,闹成那样,不说有品没品,就是在面子上,也过不去。剑略知道了,那可事儿大了!”刀世子却坦率地说:“剑略知道了,又如何?他也不可能为此悔婚。”刀女摇头:“咱要的不是那娈童的人,是他的心,我要的也不是剑略的人,也是他的心。我只想要个好丈夫,加个可心的小情儿。”刀世子也懒得与刀女理论了,想了半天,便道:“剑略那事儿么,咱先不提。我看他心冷意冷的。你要他的心不容易,但要他做个好丈夫,我看他是能做到的。至于那个阿碧,我看吧,他本身就不干不净的,灵无常玩过不要的东西,现在跟你摆谱。你越服软他姿态反而越高,就知道他是个有手段有心眼的。你既然不想用强显得下乘,不如先找柳离说要买他。把阿碧买出来。” 刀女却道:“我说了要买,他也不肯。”刀世子便摇头,说:“你也是傻!哪能用个‘买’字!你该自己找柳离买了,再告诉他,你将他‘赎’出来了,将卖身契送还给他,显得你君子风度。只是他被赎身了,反而是无处可去了,你也别提将他接进来,只给他随便搞个小屋,安置他住着,说是给他临时居住的,免得他流离失所,等他找到落脚点了,就可离开。只是他这样的哪里找到?你到时也是将他捏在手心了。但这段时间也不能拿大,必须对他温柔细语,时间一长,不信他不服软的。说起来,他怎么心机手段,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小娈童!” 刀女听了,顿觉有理:“哥,您果然是个衣冠禽兽呀!” 第93章 这刀女也是说干就干,风风火火的就去了找柳离。柳离听了刀女要赎人,也没太意外,毕竟柳祁已经帮他想好一切对策了。因此柳离只说一句话,就将此破解:“赎什么?阿碧是自由身。” 阿碧是自由身,则无法为他赎身了。 柳祁最近也忙了些,阿碧便也少去侍酒了。毕竟还是本职工作最重要。大家都说最近的工作非常紧张,紧张的程度达到“欢王子也五天没出去喝酒了”。 剑骊将新到的信件又封了一遍,递给了柳祁,说:“这个你拿去欢王子那儿,顺便报告一下今天的事吧!”柳祁一怔:“我去?我不会不合适?”剑骊一边将信件和文章捆在一起,一边说:“不会,欢王子指名叫你去的。”“我去!”柳祁接过文件,便往敖欢那儿去。 敖欢的书房离殿前司很近。柳祁很快走到,书房外还能见剑骏站着。剑骏还是那副正正经经的样子,疏冷客气地对柳祁说:“有劳柳少卿了。”柳祁便说:“不敢,份内事。这些是要送的书函……”剑骏指了指门:“柳少卿请进吧。” 柳祁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敖欢正半卧在案边,懒洋洋地翻着案头书卷,见柳祁来了,他才挺起身来,笑盈盈地说:“柳少卿来了?快坐、快坐!”柳祁捧着书函,双手放到案上,跪坐在案前,正正经经地述说着情况。敖欢见柳祁这样正正经经又恭恭敬敬的样子,真是新鲜得很。那柳祁的低眉顺目,此刻看着如浅吟低唱,更添娇韵。 敖欢便托着腮,怔怔地看着他出神。待柳祁垂头说完了,又没听见敖欢回音,柳祁觉得有些奇怪,便抬起眼来看,却见敖欢像个大傻子一样发愣。柳祁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只道敖欢作弄他,但仍忍气问道:“王子有什么指示吗?”敖欢回过神来,便说:“刚刚没听清,你过来一点,再说一遍。我好仔细听见。” 柳祁便认为敖欢果然在戏耍他,恨不得一个腾空飞踢,将他踹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但柳祁还是乖乖地膝行往前。敖欢便说:“你再靠近一些。”柳祁便再挪近一些。敖欢笑了:“你离我这么远,难道是怕了我?”柳祁便道:“当然怕。您是王子,自有威仪。”敖欢笑着朝他招招手:“柳少卿不必怕,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柳祁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敖欢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柳祁便道:“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敖欢傲然一笑:“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我就是王法!”柳祁心想:“你就是王八!” 敖欢见柳祁不情不愿的,脸色也冷了,便叹息:“你们都这样,你也是、阿略也是!”柳祁想起敖欢说,他和剑略回不到以往兄弟一般的时候了,总隔着一层。不过是因为利益和恩义而无法分割而已。那柳祁也有些感慨,嘴上却说:“难道不是你自找的?” “是,是我。”敖欢抓住柳祁的手,“可是你呢?”柳祁恨恨说道:“我怎么了?”敖欢笑了:“你难道不是自找的?”柳祁冷笑道:“我自找的事多着了。我最恨你这样的天之骄子,因我这辈子诸事不顺。那又如何?我都当是我自找的,不是什么老天折腾我,是我自己折腾我自己,我也服气些。” 敖欢忽将柳祁按倒在身下,又伸手摸他的脸儿说:“我就爱你这股劲儿。”柳祁啐他一口:“爱你麻痹!”敖欢只是笑,一边摸柳祁的腰,一边道:“我也是贱得慌,你越打我、骂我,我越喜欢!”柳祁便咬牙笑道:“那我得把你再打狠些!”说着,柳祁抬腿就往敖欢胸口蹬。敖欢哪能叫他蹬着了,一把抱住他的腿,麻利将他的鞋袜脱了。 柳祁见这个情状,反而有些怯了,心想这敖欢真做得出就在这儿将他办了的事儿来。 敖欢拖着柳祁的身体到自己身下,一边吻他的脸颊,一边又说:“我可想你了!”柳祁骂:“我草你马!”敖欢只顾拉扯柳祁的衣裳,柳祁一对着敖欢就容易蹭蹭冒火,满嘴脏话停不下来,一直骂个不绝,容量像一本脏话的辞海。敖欢一点不生气,只觉得柳祁这个样子万分可爱。 剑骏站在门外,都听见柳祁的叫骂了,但仍脸色沉沉,似个聋子。但其实剑骏只想这糟心的事儿快点结束,明明是柳祁在里头被搞,剑骏却觉得被职场骚扰的是自己。一阵难言的羞耻。 还好柳祁似被啥东西堵住了嘴,叫骂声才消停了下来。 剑骏站在门外,却听见有人推门前来,赶紧打醒精神。却见来人长身鹤立,一身青衣,那剑骏一怔,正要扬起嗓子以毕生最大声量叫嚷“拜见剑世子”,里头却率先发出最大声量的“敖欢我草泥马你这个臭屎淫虫给老子滚”。剑骏仍维持他面瘫的专业素养,心里想的是“我该装听不见吗?我应该装听不见吗?”却不知他对面脸沉如水的剑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两个人都脸色平静,站得笔挺,脑里也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不发一言,静默了一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下一刻要拥吻。 剑骏还是板起脸来,大声喊道:“拜见世子!”这话引起里头一阵骚乱。 剑略便抬腿入屋,进门之前不轻不重地扫了剑骏一眼,让剑骏背脊发凉,也说不上为什么,却见剑略已经入门去了。柳祁衣冠楚楚地跪坐一侧,见了剑略进屋,便恭谨下拜。敖欢坐在毡子上,一只脚支起,手搁在膝盖上,依旧是那不羁样子,朝剑略一笑:“剑兄,你来得正好!”剑略听见这句“来得正好”,微微蹙眉,却见敖欢一点没介怀地拿起桌上书函,说:“兇马那边来的信。你看看呗!” 剑略便坐下来,接过敖欢递来的信。 从头到尾,剑略都没看柳祁一眼。 柳祁脸上没表情,但心里不舒服。他自然不考虑一下自己当初怎么的辜负剑略,现在见剑略不理他,他反委屈上来了,却又认为理所当然。然而,柳祁也难忍此刻局促,便又俯身下拜,说道:“若无要事,下官还是先回殿前司覆命了。”敖欢敲了敲桌子,说:“你刚刚跟我汇报的事儿,再跟剑世子报一次呗。” 柳祁便语气平缓地对剑略述说了一次。剑略轻微地点点头,看了柳祁一眼。那一眼像是丝绸上滑过的水珠,稍不留神地流走了,柳祁也来不及捕捉。剑略已将目光收回,把信纸放在桌上,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柳祁便告退。 敖欢见剑略对柳祁冷淡,也没觉得奇怪。因为剑略现在对自己也很冷淡。只是也不能太过,全因剑略名义上是敖欢的友,实际上却是他的臣。 剑略放下信件,仍与敖欢讨论着兇马的事宜。二人商议半天,计策已定。那敖欢便趁机提起私事来:“兇马与虞族的事,怕是也不用继续操心了。你倒是回去多看看你的未婚夫,听说他现在真被那个侍酒迷惑住了,竟然起了立外室的念头。”剑略听了,依旧没什么波澜:“是么?外头人胡说,你也信得?”敖欢却说:“怎么不信?我还叫剑骏找人问了刀世子,还有那个柳离啦,似乎是真的。那个侍酒不是卖身的,是自由之身,嘴上说什么不肯再做卖身的事儿。柳离又说谁都不准在他那儿干逼良为娼的勾当。闹了半天,那刀女似乎真的酒喝多了,脑子出了问题,说要给他个名分什么的。” 剑略听了觉得可笑,不予置评。敖欢见剑略一点反应也没,自己反而义愤填膺起来:“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大家都是知道他与你是订了亲的。现在婚都没结,就要立外室了,你这脸往哪儿搁!”剑略便道:“这话太过了。你也说了,婚还没结,他仍是刀家的人,要管也是刀家的人管。” 敖欢点了点头:“对!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么说的!你看吧,那刀世子啥也不管么!”剑略便道:“现在城里但凡有些职位的人都在忙兇马和虞族的事,谁有空理这个?唯独你这个王子大人有此闲心过问。等这阵子闲下来了,他自然会管的。我们操什么心。” 兇马族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大家也闲下来了,不仅是刀世子、剑世子或是欢王子,还有那个“蓝颜祸水”的阿碧。 原本那刀女一直找个侍酒玩玩儿,谁也不会在意的。现在却有传言说刀女要在婚期将近时立个侍酒做外室,还已备好全套聘礼,说不定会搞成什么场面。这可就新鲜热闹了。 柳离也有些怯了,围着柳祁打转,说:“会不会闹得有些大?”柳祁顶着一张十五岁少年的脸怡然一笑,柳离一看他娇娆姿态,想到自己的老父亲,差点吐出来。柳祁对镜做那些娈童做作姿态,自己也觉得有些恶心,但还是很镇定:“想吐就吐,把我那份一起吐了吧!”为父忍辱负重的心,你哪能懂! 第94章 柳离盘膝坐在妆台边,一边帮柳祁梳头,一边说:“不是啊,我真的担心。你想想,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哪个好相与的?只要一个认出了你,爹你特么就完蛋了!”柳祁拿着篦子拍了柳离一下:“说什么脏话!”柳离摸摸鼻子:“我都成年了,还不能说脏话?”柳祁隐隐有些伤感:“我忘了你都那么大了,我也都那么……大了。” “爹爹不用伤感,你看爹爹多年轻、多好看!”柳离将脸凑到那张伪装十五的脸庞旁边,对着镜子说,“大家看着都以为我年纪更大。”柳祁看着那张与自己年轻时酷似的容颜,一阵恍惚,便又伸手摸了摸柳离的发顶,又说:“离离比我好看。”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5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二人正是舐犊情深,却见有人匆匆推门,一眼就看见柳离与阿碧在镜前一副耳鬓厮磨的模样。柳离听见开门声,正想呵斥谁人如此无礼,一抬眼就看见刀世子立在那儿。那柳离赶紧推开了阿碧,颇为窘迫地站起身来:“刀世子大驾光临,竟也不先让人通传一声,实在使我有失远迎。” 刀世子背手而立,侧眼打量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阿碧”,又看了一眼柳离,说:“是我失礼,我打扰了你俩了?”柳离赶紧解释:“不、不是……他,他有东西掉眼睛里了……”这苍白的解释让阿碧很是无奈。阿碧将发髻挽起,插上一把镶玛瑙的篦子,侧着脸冷眼看刀世子,真是十足一个傲慢姣童的样子。柳离赶紧说:“阿碧,别无礼,这位可是刀世子!”阿碧便懒洋洋地行礼:“拜见贵人。” 刀世子见他这样傲慢不恭,更觉得是个祸害:“你明知我是谁,还如此怠慢,想必是不打算进刀家家门了!”阿碧便答:“阿碧粗鄙之人,实在从无妄想踏入贵人的门楣。”刀世子冷笑:“你少装模作样,我本也不想过问这些事。若是寻常,我只叫你死掉则可,只是看在离邑主的脸面上,才跟你说几句话。你也别不知好歹。” 阿碧便站了起身,说:“总听说刀世子是狩猎之高手,却不想您竟会放着猎犬不管他咬不咬,却专去管野兔跑不跑?”刀世子听了笑了:“真是伶牙俐齿,放着做娈童岂不可惜,怎么不去考状元?”阿碧冷笑:“若是机锋胜过您就能做状元,恐怕千里长的金榜都不够提名了。” 那柳祁看这个刀世子不顺眼很久了,这天才能过个嘴瘾,自然杠得爽。只是柳离见他如此放肆,额头青筋突突的跳,赶紧将阿碧拉到自己身后,对刀世子赔笑说:“这个……阿碧脑子不好,您别见怪!” 刀世子便说:“我不那么认为。他的脑子是很好的,脸蛋儿也不错。给你半个时辰,将他洗干净送来我这儿。”柳离大惊:“这……这咱们这儿不能做逼良为娼之事!”刀世子便道:“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刀世子拂袖而去。 柳离急得一阵乱转:“这是什么路数?他怎么突然看上你了?”柳祁却说:“他那里是看上我了?他只是要把‘阿碧’强取了,好断了刀女的念想。”柳离却说:“他要强取就强取,怎么还得我去送?这不是破了我的规矩么?”柳祁扫他一眼,说:“你还是那么纯真吗?他怕刀女发火,便要甩到你身上。是你自己说不能逼我,结果却因为刀世子一句话将我送去。到时候,刀女明知自己拗不过亲哥,就只能拿这个做文章,迁怒于你。把你当作炮灰,他们两就还是亲兄弟,你懂不懂?” 柳离叹了口气,说:“和这些贵人们,真是玩不过的。”柳祁学着娈童的样子扭了一下手里的帕子,挑唇笑:“那也得玩。到了这一步,不是你玩他们,就是他们玩你!” 柳离无奈至极:“我只想占着我的一亩三分地。”柳祁笑笑:“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柳离倒有些意外:“爹爹不是老嫌我不上进?”柳祁想着自己一路走得那么辛苦,却笑了:“你现在这样,也戒了那些花天酒地的事了,可见是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柳离坐回在地上,想了半天,说:“最近我听说许多风声,说虞族和兇马不太平,是么?”柳祁知道他心里所想,便答:“现在已经大安了。虞族那边又翻了风浪,是勾结了兇马,又去滋扰中原边界。咱们三危自然是听命中原的,不得不有些动作。”柳离坐直了身:“我们这样子,那敖况尚在虞族为质呢!”柳祁看了柳离半晌,便按住了柳离的肩,说:“这话我轻轻告诉你。”柳离警醒起来,四顾一下,再回来说:“爹爹,您说吧。” 柳祁便说:“其实也不必这么要紧,这事迟早大家都知道的。虞族再次反叛,中原的皇帝已经容不得他们了。三危一直对天家忠心耿耿,又多次立功。更何况虞族这么种凶悍族群,从外部杀是杀不死的,这回倒不想在那边为质的敖况使用反间计,大立奇功……”柳离睁大眼睛,他倒难以相信那个看着老实敦厚、云淡风清的敖况竟然是使用反间计的高手:“这是真的吗?”柳祁便说:“我看假不了。现在虞族王室基本上都捏在他手上了。” 柳离怔忡了。柳祁便说:“若不是它,这次反叛也不会平息得那么容易。上次反叛剩下的余孽也清干净的——这也等于虞族有有血性独立的贵族被清除得差不多了。天子却已经无法信任虞族了,贵族几乎全部刈除,精兵全部坑杀。”柳离只觉背脊发冷:“天子如此年少,却如此……”柳祁勾唇一笑:“是啊,天子可不容小觑。我早看出他是这样的人,只要动摇到他天子权柄的,宁肯杀错一千,不肯放过一个。其实把他扶上天子之位的金太尉也是心里明白的。不然他也不会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和傅魅假死跑到山里去。”柳离大惊:“金太尉和傅魅是假死?”柳祁发现自己说漏了,但也不在乎了,天高皇帝远。 柳离生于侯府内院,长于天家深宫,对朝堂的事隐约听闻风声,却所知不多,但旁观着后宫那些起落,也能对人心诡谲稍有所感。那柳离却道:“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大多如此。”柳祁便笑着点头:“可不是,我若在那个位子上,也必然如此。”柳离抬眼看着柳祁,有些惊讶。柳祁却说:“我是对你太好,你才看不出,我擅长狠心。”柳离茫然一阵,却道:“爹爹是天生如此吗?”柳祁一怔,却道:“大概吧。我想,你认为是‘老实人’的敖况也是。生于帝王之家,不能不懂这个。”柳离总难相信,柳祁又道:“敖欢机敏,又有刀剑相助,敖况头上也有个多疑的大王子,他之前风花雪月,反而是最好的活法。但到了虞族为质,你也知道什么环境,他还能那样么?”那柳离却仍怀疑道:“总不能真的生于钟鼎之家就个个一定心机深沉吧?”“自然也有不是的。比如说,死于非命的先帝……”柳祁又有所感,摸着柳离的脸,“还有你姐姐。” 柳离的心也痛起来了。 第95章 一个人的性命是很容易消失的,尤其是在虞族或是三危这种凶狠野蛮的地方。中原那边起码还有礼义廉耻的袈裟。 于是最近三危这边又出了一件命案。 说是命案也不知算不算,自杀算是命案么? 现在王城的人对刀剑两家联姻的事品头论足个不停,又说刀世子要抢夺刀女喜欢的那个侍酒。结果侍酒不甘受辱,在酒馆里自杀轻生了。 柳离蹲在酒馆门边,想着:“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一个古代创业青年的迷茫。 做与不做,都是一样的。刀世子逼死了阿碧,是既定的事实。刀女虽然不至于为了个侍酒跟刀世子闹翻,但闹一闹还是要的。刀世子向来宠这个弟弟,便由他天天在家里闹。只是这么闹,刀世子也闹心,更何况大家都笑他抢弟弟的男宠,结果人家死都不肯跟他。 刀世子有气无处使,便撒在柳离身上。 当然,柳离好歹有点身份,刀世子也不能真正伤了他,便使人闹他的酒馆。那柳离的酒馆也开不成了,他头一次的创业就此以失败告终。 “唉……”柳离自然气他那个不成器的老爹,“你年纪也不小了,搞这种把戏做什么?吃力不讨好。你说你真将略叔和刀女拆散了也就罢了。只他俩也不能因为一个侍酒自杀而分开啊。”柳祁却说:“他们是刀剑联姻,怎么拆得散?而且我是真心为略儿好的话,也该让他与刀家结盟。我只是不能叫他们恩爱罢了。刀女总是试图要略儿的心,现在是不能了。” 柳离一顿气结:“你是为了这无聊的理由做这么无聊的事吗?”柳祁答:“无聊人自然做无聊事。情呀爱呀,本就无聊得很。”柳离更气了:“我不无聊呀!我是酒馆就这样没了!你怎么问问我呢?”柳祁原就自我中心,并不以为意,但他也知要安抚儿子,便握了握他的肩,说:“横竖你的酒馆是开不久的。” 柳离一怔:“为什么?”柳祁便道:“你的离邑都要保不住了,你怎么能够长久地在这儿呢?”柳离大惊失色:“离邑是天子所赐,怎么保不住?”柳祁只道:“这是机密之事,也尚未有定论。我不能细说。”柳离联想一番,便说:“当然、当然。大概和最近虞族、兇马的事有关吧?天子就想把这个离邑随便赏人了?”那柳离倒是聪明灵慧,那柳祁不置可否。那柳离却冷笑:“既然如此,那也是最近你才知道离邑要易主的。但你要扮‘阿碧’,却是更早之前的事了。你那个时候不知道我保不住离邑,却已经打定主意要我保不住这酒馆了!”那柳祁便道:“不过是小小酒馆,你弄不过这个,再弄一个,也是一样的。”柳离气结:“你!”柳离也不能骂“艹你娘”之类的话,只能拍了半天的桌子,悻悻地跑掉。 柳祁无奈地在这关门大吉的酒馆里躺着。他又想着,酒馆现在关门了也好,清静不少。他便躺在榻上,拿着剩下没卖出的酒,喝了几杯,又醉卧在榻上。 过了半天,却有人进了屋来,坐下了半天。等柳祁醒来,已是傍晚。柳祁睁着惺忪的眼,一见眼前的人,又惊又喜:“略儿?你怎么在这儿?”剑略冷着一张脸看他:“离离将事情告诉我了。”柳祁轻轻一笑:“这孩子!”剑略倒真是讶异柳祁轻松承认了:“你……你真的做了这样无聊的事?” 柳祁便道:“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说我无聊呢?”剑略冷笑:“难道不是?无聊,幼稚,愚蠢。”柳祁却伸出手来,要抚摸剑略的脸颊。剑略绝情地避开了,脸上鄙夷之色甚浓。那柳祁叹了口气,望着自己落空的手掌,说:“你真冷,或许这就是你原来的样子吧?之前的温情脉脉、斯文儒雅,都是伪装。” 当男宠的略儿要温情脉脉,当情郎的魏略要斯文儒雅,如今的剑略舍弃了柳祁,终于做回了自己。谁经历过剑略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心也是不能不硬不冷的了。 柳祁看着剑略的脸,那样的剑略,依旧精致漂亮,却覆上了冰霜,俨然是另一个人了。柳祁轻轻一笑:“你又为何要在我面前装样子?殊不知,你这个模样,我更是次次见到都爱不过来。”剑略冷道:“收起你这一套。你到底想要什么?直说!” 柳祁答:“我想要你呀,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剑略似乎早就料到柳祁会这么回答。毕竟他是跟了柳祁大半辈子的人,那柳祁的好话情话,他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了,他一直相信,然后发现每一句都是假的。柳祁说最喜欢略儿了,结果为了傅魅,转手将他送给金太尉,还叫他听话,好好伺候太尉。柳祁又说喜欢和剑略一双一对,结果转身就和敖欢做野鸳鸯。这些日子,柳祁总似对他恋恋不舍,结果天天和常无灵睡一个被窝。这样的柳祁,总是满嘴谎言。 那柳祁见剑略一点触动也没,便也急了,只说:“你说我无聊,离离也说我无聊,又说我这种把戏一点用都没有,不能阻碍你与刀女结婚。反而很容易让我自己受害。可我不怕。若我不做这个无聊的事,你今天会来到我面前,这样好好的和我说话吗?” “你也休要做这个样子,显得是我辜负了你一般。”剑略掸了掸刚刚被柳祁摸过的衣袖,说,“以往我从无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问你要不要跟我走,你说不要,我也不逼你。你既然跟我来了,我也对你很好。我请你做我的夫人,你也不肯,只要做情人。既有你一个情人,我也不要夫人,娘亲给的亲事我也不答应。甚至后来你做出那种无耻的事,我也不过闹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仍来找你,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丹蓬岛。你那时候只消点一个头……”剑略说着,竟有些咬牙切齿:“你只消点一个头,我就能装作无事发生。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连那种事情都能忍,可你呢?你是怎么样回应我的?” 剑略的脸本就皎白,现在却因痛苦而变得煞白,手指尖似乎都抖动起来。 这仿佛是剑略难得的失态。 柳祁也怔住了:“我……” 剑略眼中似乎是愤怒,也似乎是痛苦:“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现在的你,也很可笑。”剑略似乎平复下来了,冷冷地凝睇着柳祁,“那个时候如此,现在又作情圣姿态?给谁看呢?” 柳祁感受到剑略内心的痛苦和愤怒,可是柳祁却伸手扯住了剑略的衣袖,直视着剑略的眼睛说:“是,我从不是一个情圣。我就是个自私鬼。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现在我想要你,那我就是不择手段的。你骂我也行,但我不会变的。我要你,就是要你!” 剑略浑身一僵。那柳祁趁机抱住他,摸到了他的脸颊,珍惜无比似的去吻他的唇。那剑略却猛地撇开脸,将柳祁推开,恶狠狠地骂他:“我不会再信你了!你这个魔鬼!”说着,剑略拂袖而去。 但和之前剑略的冷淡高贵退场不一样,这回的剑略,有种狼狈逃跑的意味。 柳祁感受着手掌中残留着的剑略皮肤的触感,一阵感慨。明明以往是那么唾手可得的亲近,现在却变得那样稀罕起来。可是这种稀罕,又让柳祁无比兴奋。 第96章 剑略向来清冷却缠绵,随手就能摸到,如他雪白的床帐,现在却变成了山尖的一掊雪。 然而,他又不畏惧登高。 柳离高兴地回到了酒馆,见柳祁一脸怅然的,便说:“略叔来找你了?”柳祁看向柳离,说:“你跟他说了阿碧的事?”柳离大方地点头:“我实在不想你太过痛快。”柳祁站起身来,对柳离笑笑:“傻孩子。”说着,柳祁便要走了。柳离见柳祁一点不气急,他自己反而急了,拉着柳祁说:“你也没所谓?”柳祁便扭头对柳离说:“当然不气,你是我的好离离。你要是不恼我,我就高兴了。”柳离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6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祁雇了马车,便乘车回那药王山庄。 常无灵见柳祁回来了,珍惜无比地揽住了他。柳祁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只觉得暖暖的,便说:“怎么了?”常无灵便说:“剑略回来了,我就知道我的好日子要完了。”柳祁一听,便笑了起来:“他不会再找你麻烦的。”常无灵板着脸说:“他不找我麻烦,你却去找他麻烦。”柳祁愕然,半晌又说:“是的,我放不下他。”常无灵喟然:“这是何苦!”柳祁便道:“我就是喜欢吃苦头。像你一样。喜欢给自己找不舒服。”常无灵听了,竟无言以对,只得吻柳祁的唇。 常无灵知道,自己独占这瓣嘴唇的日子,恐怕不多了。 却又不想来得这么快。 三危、兇马与虞族重新商量了属地划分的问题,敖欢前去做交接。他又说要带上殿前司的柳祁。那柳祁只说:“我们是去办事的,你别担心。”常无灵深知敖欢行事为人,只说敖欢是什么货色?事,敖欢要办了,人,敖欢也会办了。 柳祁自然也是知道,只是嘴上劝慰劝慰常无灵。 跟情人说些无关痛痒的好话,是柳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常无灵自然不放心,只道:“我随你去吧!”柳祁却按住他:“我还有事,要请你办。”常无灵听见柳祁的口吻,也肃然起来:“一定给你办到。”柳祁失笑:“你也不问是什么?”常无灵却笑笑:“我哪次问过?” 柳祁心中不能说不感动,又问他:“你喜欢什么?我带回来给你。”常无灵答:“我只喜欢你。你把你自己带回来就好了。”常无灵说这话时,古板又严肃,语调不似说情话。柳祁听了,却咯咯地笑了,滚进常无灵的怀里,随常无灵肆意搓弄。 柳祁与常无灵风流过后,也不多做温存,便穿衣服去找柳离。原来那柳离却住在隔壁屋子里。原来他的酒馆办不下去了,便将地儿盘出去,又怕刀世子还找他麻烦,故最近在药王山庄借住。柳离见柳祁一脸春风的来,也是摇头叹气:“我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爹爹是个狐狸?”也是心中念叨一下罢了,到底不敢在父亲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祁见柳离一脸懵懵的,便说:“东西收好了吗?”柳离愣了:“收什么?”柳祁坐下来:“离邑的归属也未定呢,你也该去的。”柳离冷笑:“横竖我的话一点用都没有,他们商议定了,知会我一声便可了!”柳祁神色复杂地看着柳离,眼神中颇有些难过。那柳离见柳祁如此,便叹道:“我从小寄人篱下,没什么不可的!”柳祁却对柳离说:“我看这回,虞族那边对离邑是志在必得的。敖欢也会用同意把离邑交换出去,你在三危是呆不久的。”柳离便道:“您的意思是?我要去虞族了?”柳祁有些担忧:“虞地是敖况的了。因此,这离邑以后是敖况的邑,那你以后就是敖况的人了。” 柳离琢磨这句话,总觉得这措辞是极度不当。 却是不久,三危那边便有人告诉柳离,他要到虞地去了。大概是柳祁先给他知会过了,柳离并未在使者面前失态。那侍者倒惊讶柳离年纪轻轻却处变不惊。其实柳离连包袱都收拾好了,等着大王降旨,他就能动身前往虞地。 敖欢、柳祁等人已比柳离更先动身,自然也更先到达虞地。敖欢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当初大王子倒台,敖欢使了不少阴招,他也不知道敖况现在弄明白了没——其实弄没弄明白是其次,只看敖况把不把这个当一个仇来看。柳祁便跟敖欢说:“帝王家哪有兄弟情?不是大王子那样,敖况还没这个造化,当上虞国的相国。他该感激你才是。”敖欢笑着说:“是呀,我现在一想,谋害大王兄的事儿,你是首功的。若敖况真要计较,你也逃不了。那咱俩一起死,也是不错的。” 柳祁呸了一声:“谁要同你一齐死。”敖欢揽住柳祁:“当然是你,你不愿意也不行。”柳祁冷笑:“我不愿意,你还能逼我?”敖欢却笑:“你总这样,嘴上说不愿意,身体却一滩水一样。”说着,敖欢又拉扯柳祁的衣裳。柳祁拗不过他,衣服被扯掉了大半,又露出一条不盈一握的细腰,敖欢按住那腰腹便亲上去,只说:“我总惦记着!”柳祁用手推他毛茸茸的脑袋:“别蹭了!”那敖欢却一顿乱亲,又说:“我愿死在你的肚皮上。”柳祁笑骂:“这种下流话,你留着在青楼说吧!” 敖欢笑:“有你这样的,去青楼干什么?”那柳祁骂他说:“你特么拿我和什么人比呢?”敖欢从不管柳祁嘴上骂什么,扯了衣带,便绑住了柳祁的手。柳祁虽然叫骂得厉害,但确实如敖欢所言,嘴上骂人,身体却留人。敖欢将双手撑在柳祁两侧,在柳祁身上耸动,只觉下头那张嘴吸得紧,引得敖欢脊椎一阵酥麻。那柳祁确实也骂不起来了,那张被敖欢啜红了的唇只能发出细碎的呻吟声。 那敖欢来到虞地,自然不会只顾着和柳祁颠鸾倒凤。只是他俩来了这几天,都没见着敖况。他们说是来朝见虞王的,而且也真的见着虞王了。只是虞王才是一个九岁孩童,而且因为近亲结婚的缘故,智力较为低下,口齿不清,交流都成问题。敖欢想解决的事,不见敖况是办不成的。柳祁指着敖欢的鼻子笑着说:“敖况忍你也忍得久了,现在给你下马威,尝尝他的厉害!” 敖欢在虞都无事,也是闲出屁来,但也没办法,只能耐下性子,配合敖况把下马威给下完。没事干了,就干干柳祁。柳祁也是没事干,便让敖欢干干。 但柳祁很爱在外头逛。敖欢有时不放心,说虞地风俗比三危还彪悍野蛮,叫柳祁别乱跑。那柳祁笑了:“能有我彪悍野蛮?”敖欢便说:“你那不是野蛮,是刁蛮。”柳祁呸了一声,径自出去。实际上柳祁身边跟着几个侍卫,又穿戴不凡,一看就不好惹,这般招摇过市,反而是没什么流氓敢招惹。 只是这天柳祁带着一队人出去,却不是为了闲逛,是为了迎接柳离。 柳离快到之前,就命人率先给柳祁报信。柳祁颇为欢喜,便与他约定先在城外见面。这些天柳祁在城里也不是瞎逛,也得知不少事情。他又听说城外有个猎场,猎场这边又有个客栈,往来的人不多,且多是富贵中人,倒是适宜他那个惯得比小姐还娇气的离离过夜。 柳离收到柳祁的信,便先脱离大部队,一骑绝尘地骑着他的骏马去那猎场客栈。客栈大厅内也无旁人,只有一桌大汉在吃酒,为首的一个大哥是个虬髯大汉,威风得很。一个小奴奉酒时不小心洒了点在他衣服上,他一巴掌就把人打到牙齿掉地上。但这在虞地不算个事儿,柳离进门见了,只作不闻。却见柳离一改平日打扮,身穿黑色披风,套头遮着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嫩嫩的唇,远远看着,竟也是个小美人模样。他进来了门,却见两个刚在猎场狩猎完的爷望向他。他也不管,只要上楼去见他爹爹。 却不想一个虬须大汉走过来,一把撩起他的套头,便也笑:“果然是个美人儿!”柳离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乔装独自前来,不想一下就撞见流氓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就要让过。那虬须大汉的几个朋友也招来了,竟将柳离围住,都称赞说:“果然是个好的!还是小麦爷厉害,那么远的,看个下巴就能分辨出来!”一堆人围着这个“小麦爷”吹捧不绝。那柳离不愿与这些人纠缠,便举起腰间三危符节,说:“我乃是三危使节,有公务而来。请几位让一让。”那小麦爷瞪圆大眼,啐了一口:“我呸!你不说还可以,一说老子就来气!三危来使?还能是什么公务!不就是为了抢咱们的地来的!我今天偏要弄你这个三危来的小爷!”那小麦爷一击示意,众人便一拥而上,要将柳离制服。柳离师从天家禁军统领,又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独身而来,身上也带着武器的。他只从腰间抽出一根红色的长鞭,那长鞭一时如那灵蛇的信舌,迅猛无比,一伸、一吐之间,几个打手已是见血。 第97章 那小麦爷和他几个朋友见了,也是很惊讶,不想这个美人水葱小簟似的,动起手来却是毒蛇一样。那小麦爷却越发心痒,拿着刚刚狩猎未用完的弓箭,便退后去拉了起来,朝那柳离瞄准。那小麦爷正拈着箭要放,不想肩膀一阵刺痛,抬眼一看,竟然中了一箭!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一个青衣男子从楼上翩翩走来,手里还拿着弓弩,两鬓银白,但脸上却无老态,反而是眼角含情。那小麦爷居然痛都忘了,咂着嘴说:“今天真是撞大运了!” 小麦爷又道:“美人,你真大胆!”柳祁轻飘飘一笑:“大胆的是您,您也不瞧瞧自个儿的伤。” 众人却已上前,护住了小麦爷,又要给他包扎。却见小麦爷肩膀上已流出黑血,众人莫不大惊失色。那小麦爷亦觉惊异,又惊又怒:“你淬毒!”柳祁笑道:“行走江湖,自然要万事当心。”柳离这时也趁机跑到柳祁身边,小声说:“爹爹……”语气里竟有几分撒娇意味。那柳祁听了柳离这个声音就心软,温情脉脉地看他,又问:“可受伤了么?”柳离却骄傲一笑:“凭他们?” 小麦爷的朋友却已跳出来,叫道:“你俩兔儿爷别顾着咬耳朵的!识趣的快将解药交出来,不然叫你死无全尸!”柳离正要骂回去,柳祁却将柳离拦住,又笑:“好呀,但一码归一码,你们冒犯我们小公子,这可怎么算?”小麦爷只说:“还罗嗦什么!快去抓住他们!打一顿就老实了!”柳祁却一击掌,只见七八个护卫已跳出来,看那身手都是训练有素的。小麦爷那帮人也不敢贸然进犯了。小麦爷那边见形势不对,也软下来了,更别说小麦爷的身子又已麻掉了半边,惊恐不已,只垮着一张脸说软话:“是我冒犯了!只是你们都是外族人,在虞地若惹上我们麦家,恐怕也出不去。大家以和为贵,交个朋友,岂不更好?” 柳祁望向柳离,问道:“你说呢?”柳离见那小麦爷手臂伤口的肉都发暗了,若再不施救,别说这条手臂,连这条命都已保不住了。那柳离便道:“既然你肯诚心道歉……”那小麦爷忙不迭道歉,他跟着的那一堆人也跟着道歉,满口告饶不绝。柳离便对柳祁说:“那就依他的,饶他一条狗命!”柳祁笑道:“就依你的。”说着,柳祁便命人将解药奉上,众人便架着那小麦爷赶紧跑去求医了。 柳离叹了口气,说:“我们上去说话吧。”柳祁笑了一声,说:“上去干嘛?赶紧逃跑是正经!”柳离讶然:“什么?”柳祁却道:“他们必然要叫上更多人回来寻仇的。”柳离大惊失色:“这?”柳祁又说:“这种人凶狠彪悍,睚眦必报,决计放过不得。”柳离只说:“那爹爹还说放过他们?”柳祁道:“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柳祁便带着柳离骑马奔向不远处一个山头,停在那儿看风景,却是不久,便见客栈那边着火冒烟了,竟是小麦爷那行人寻仇不获,就放火泄愤。 柳离原本还不以为意,现在倒真是信了。那柳离只叹道:“真是野蛮无比!”柳祁笑道:“虞地的人如此,倒是简单。不野蛮的,才最难防。”柳离却摇头叹气。柳祁却说:“也无妨,我给的解药是假的,他是决计过不了明天啦。”柳离大惊失色:“可他也没伤到咱们,咱们毒杀了他,岂不是……白白结仇?我看他们口气,确实是地头蛇吧?”柳祁冷笑道:“你以为我们今天躲到这个山头就无事了?他们都见过咱们了,也看出咱们是外族人,又知道你是三危的,要找我们麻烦何其容易。今天他明知你是使节,就敢放箭放火,明天就敢来烧我们住的驿站。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总有个人要下地狱,自然不能是你或我。”柳离却道:“人生在世,又不是无根浮萍,不是死了就是死了的。爹爹您想,他肯定还有亲戚朋友,爱他至极的人,那些人难道不找你我寻仇?”柳祁冷笑道:“他这种混账,能有什么至交?肯为他拼命?”柳离却说:“总是有的。”柳离还想说:像爹爹这么混账,也有的是人为你拼命呢! 柳祁只一笑:“世间像小麦爷这么莽撞凶狠的人有多少?”柳离道:“恐怕不多。”柳祁便说:“一百个里能有一个么?恐怕还没有,我算是一个千个里有一个吧。还得这一千里有一个,恰好这一千里的一个还是小麦爷的至交,才能有人为小麦爷找三危使者复仇。你看,这值得担忧吗?”柳离一怔。那柳祁又说:“他要找我们麻烦,却是十成十的事。我们自然该杜绝十成十的事,而不计较那一千个都没一个的事儿。” 柳离只道:“我只觉得,总有比杀人更好的解决办法。”柳祁也不与他辩驳了,也不想以父亲身份跟他说教,牵住他往山头的酒肆里走,边说:“咱们好容易又见面了,说这个做什么?先说说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吧?”柳祁也不会觉得柳离不像自己,他觉得柳离陷害罪妃的时候,就很有自己的样子。可柳离却是秉持“人不犯我”的原则,罪妃害死他的姐姐,他当然能变得心狠手辣——但当报过仇后,柳离也被自己当时的冷酷狠毒所震惊了。至于那个小麦爷,柳离总不觉得哪里就要他死了。 但柳离素来就听说过柳祁的为人手段,也知道柳祁已经活了那么大,不可能因他一两句话就改变看法,所以柳离也跟柳祁一样,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盘桓,便也随着柳祁转变话题:“嗯,前些日子在药王山庄住着也无聊,一直想着爹爹呢。还好使者很快来叫我来虞地了。”柳祁便道:“这路上没遇上什么问题吧?”柳离讶异:“咱们持节而来,能有什么问题?”柳祁却讶然道:“这虞地原本野蛮,又正是乱世,怎么没问题?且像小麦爷那样,一听见是外使就起杀心的还不少呢!”说着,柳祁又回想起来,便继续道:“我们路上还遇到一些劫匪,说是在之前的叛乱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在我们路过的时候,就布下了埋伏,说是要为亲人报仇。”柳离讶然说:“那你们没事吧?”柳祁笑笑:“没事。倒是敖欢……”柳离便问:“他怎么了?”柳祁道:“他杀得痛快,我还是头回见他杀人。看起来,他很喜欢这件事。” 柳祁见柳离脸色有些变化,便笑笑:“你杀过人么?”柳离微微一怔,却说:“那确实没有。”柳祁心想:“怪不得这个孩子心肠那么软。”那柳祁便轻轻一笑,只说别的:“好么,那你过来一路无事?”柳离点头:“我们来的时候,有虞族军队护送。似乎也没大张旗鼓地说是使节,倒更像是虞族军队出行。大概是因此路上的军民也都很客气。”柳祁听了,就明白过来了,笑笑:“那还是离离的面子大。我们来的时候,连只狗都没来护送。到了虞都快一个月了,连敖况的鞋子都没见着。” 柳祁听了,就明白过来了,笑笑:“那还是离离的面子大。我们来的时候,连只狗都没来护送。到了虞都快一个月了,连敖况的鞋子都没见着。” 却不想翌日,柳祁就见着敖况的鞋子了。 彼时,柳祁与敖欢入宫面见虞王,顺便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敖况。那正是在王宫回廊,见一列宫人迤逦行过,手上俱捧着各式华贵衣物,锦绣的衣服,雕花的冠冕,连鞋子上所镶的,不是珍珠就是碧玉。柳祁拦住那个领头的宫人,问道:“这些难道是敖相国的衣物?”那宫人垂头答道:“是。”柳祁扭头对敖欢笑道:“诶,派头可真大。”敖欢却说:“今天是刑日吧?” 今天是刑日,敖况要去监礼。大日子了,虞地这些天作奸犯科的人不少。敖况坐在那儿,看着上百人人头落地,黄沙地上原还是溅上了鲜红的血,还算好看,到了后头,都是浸满血了,头颅没来得及好好收拾,滚了一地。日头下来,蒸出一阵难闻恶臭。有些受不了的都要作呕,倒是敖况锦衣玉冠坐在那儿,仍是那贵公子模样。但见刽子手轮班下来,还是累了,刀也钝了,砍那囚犯,居然错了手,那囚犯没死成,肩颈上却豁出一大道口子喷着血,却仍有气,痛苦得满地打滚,又只能哈着气,连声痛哭都发不出来,瞪着一双死鱼样子的眼,只是喘着。刽子手一下也慌了,却见敖况大步走下来,夺过那卷了刃的刀,朝那死囚劈下去,那死囚顿时就咽气了。剩下几个死囚,都惊讶万分,仰着脸看那敖况,却见敖况大刀下来,没几下就剁瓜一样,使他们立马人头落地。 第98章 一个名叫豫司的宦官上前,为敖况递帕子:“这不中用的东西,打一顿革走,换个人来行刑,也是一样的。何必相国动手?”敖况却笑道:“赶时间。” 那刽子手被拖了下去,吃板子是免不了的。 虞地的刑罚向来严酷。 敖况一边用浸湿了的巾帕擦手,一边问:“都办妥了?”豫司回答:“办妥了。”说着,豫司又道:“相国的衣物脏了。”敖况回答:“不打紧,横竖都是要换的。”那敖况既然说了赶时间,众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赶慢地将敖况护送回到宫中,伺候敖况沐浴一番,熏香了一遍。敖况才穿上新衣,又问豫司:“还能闻得见血腥汗臭吗?”豫司笑了:“相国是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敖况又笑笑:“离邑主到了么?” 豫司答:“还在虞王那边说话,待会儿就来了。”敖况点了头,那豫司又说:“小奴这就遣人去看看。”敖况却道:“不必。” 柳离先在虞王那儿拜见,便发现果然如柳祁所言,虞王是个智障儿童,而敖况也确实不会出现。柳离记忆中的敖况,还是那个爽朗大方之中又不乏体贴,可谓是“粗中有细”的忠诚友人。只是现在,敖况又变得如何呢?他总不觉得以往敖况的友善大方是作伪的,但权力能怎么改变一个人,他也不算心中无数。 柳祁和敖欢在柳离之前就已经拜见完了虞王,正在王宫里走动着。柳祁忍不住笑道:“虞地和三危的王宫,和天家的真不同。”敖欢一时没搞懂柳祁的意思,就说:“自然,天家有钱,而且是我们的宗主国,规模和气派是不能比的。”柳祁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宫禁。这边的王宫好像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走动。”敖欢噗的一笑,说:“你是阿猫还是阿狗?”柳祁不与他玩笑,却将他扯到一边,低声说:“你看呀,咱们见敖况太不容易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在宫里。今天我们都看见他要换的新衣了,且柳离又要来,想必敖况今天一定会在宫里的相国殿。我们悄悄过去,说不定能撞见!”敖欢却笑了:“亏我还以为你是聪明人?他八百年没见柳离了,今儿费老大劲把柳离弄来了,才见上第一面,能容许我们插一脚?”柳祁却道:“总要碰碰运气的,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7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那柳离面见完了虞王,便以为自己会如柳祁一样,无法拜见敖况这尊“真佛”,却不想他刚从虞王殿里走出,便见一个在门外恭候的宦官上前,跟柳离行礼,又说请柳离到相国殿去。柳离也有些吃惊,敖况作为相国而已,竟在王宫里占了宫殿。 柳离心中更加忐忑,路上他也听说敖相国飞扬跋扈,但他总觉得难以想象,只道主少国疑,又兵荒马乱的,相国要辅政,免不了强势些,说敖况只手遮天,只是谣言罢了。 到了相国殿,却发现这儿的气派比虞王殿还大,奴仆、护卫都更多。柳离心中的惊疑谨慎又多了几分,又见一名很是清俊的宦官上前行礼。看不起宦官的人非常多,尤其是贵族男子。只是柳离深宫长大的人,又总承蒙傅魅的照拂教导,故他从不敢轻视宦官。柳离便忙弯弯腰:“内相有礼了。如此清俊儒雅,我竟不认得。”那宦官见柳离一个贵族少爷对着阉人那么谦虚有礼,也是不免有些意外。那宦官又打量,见这柳离眉似春柳、眸如琥珀,很有风流样子。那宦官只说:“邑主太过抬举,小人豫司,是相国殿的常侍。”说着,豫司又引柳离入殿内。 虞地王宫如柳祁所言,一点谈不上宫禁。但一进了相国殿,仿佛是另一个天地,端的是秩序森严,可与昔日天家太后宫殿相比。柳离越发的拘谨起来,到了会客室便端坐着,大气不敢喘一个。宫女上茶,柳离笑道:“谢谢姐姐。”那在大老粗虞地长大的宫女竟有些意外,腼腆一笑退下。众侍从也私下议论说,天家长大的公子就不一样,长得又漂亮,又爱笑,说话也好听。 柳离呷了一口茶,入口的感觉使他极讶异,这显然是天家江南才有的春茶,在塞北就是千金也难买到。这温润的口感却叫柳离无法细心欣赏了。他没坐多久,就听见脚步声来,以及窸窣衣裳滑地的声响,很快门就打开了,先是豫司走了进来,说:“相国来了。”柳离赶紧行礼拜见,头也不敢抬,只见到那双镶着和田玉的黑色丝绸做的鞋子。那柳离却想起:“爹爹说来了一个月,连敖况的鞋子都没见着,这回我算是见着了。”想到这个,柳离又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先前天家太后不大喜欢柳离,也有原因是柳离长得像柳祁。柳祁未被改头换面之前,也是京中万人迷的公子哥,儒雅中带着些风流气,是竹叶,又是桃花。柳离虽比不上柳祁年轻时放`浪形骸,但也天然有些勾人的态度。只是柳离在深宫长大,不曾知道自己这方面的优势。到了三危首都,虽然颇多人对他献媚,可他总觉得这些人都是为了他的食邑,却没想过单凭他的模样性情,就足够让许多人动心了。 若当年风华正茂的柳祁与如今含苞待放的柳离放在敖况面前,那敖况还是毫不犹豫地要爱上柳离。大概柳离与柳祁风情上的差别,在于柳祁极明白自己的优势,又极明白该如何利用。不比柳离,总不知道自己可爱之处,反而来得更可爱。 柳离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看敖况一眼。敖况却极想再看一眼柳离的脸,便伸手扶起他:“你我是故人旧友,哪里需要这些繁文缛节?”柳离这才抬起头,看见敖况那鼻子、眉毛、眼睛都是一样的,相貌看起来却又不同了,要说有什么不同,柳离又说不上来,若说像璞玉经过雕琢发出光了,那敖况本来也是美玉之貌啊。只是如今不知为何,更为璀璨了。 柳离却还是老样子。敖况笑笑说:“你还是老样子。”柳离听不出这话什么意思,只说:“是呀,倒是相国大人,比以前更气度不凡了。”敖况听了这话很受用,只说:“别人说这话,我都不信。偏你说的,我就觉得是实话。”柳离笑了:“这原本就是实话。”敖况又说:“你也别叫我‘相国’了,仍像以前那样。”柳离却道:“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敖况却笑道:“要合规矩,我还得喊你声‘邑主’,你又叫回来一声‘相国’,也不嫌累!”柳离只笑着答应了。 敖况又让柳离坐下,宫女又奉上些果品,二人便叙起旧来。柳离原还有些忐忑拘谨,可却见敖况言谈说话还是老样子,没半分不同。柳离便也很快与他重新熟络起来,如同入了旧时光,那柳离似浑然忘了敖况如今是位高权重、杀伐果断的虞族相国了,仍当他是昔日那个韬光养晦、闲云野鹤的年轻王子一样。但柳离心里隐隐还是感到区别的,尤其是敖况身上自然散发的迫力,也一直提醒着柳离这件事情。 第99章 柳离又想起柳祁的各种暗示,只怕敖况会趁势逼人,现在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敖况对他虽然热情,但却不过分,一点逾矩的行为都没有,亲昵却不却狎昵,确实是把握在旧友重逢的分寸之间。更别说他们连酒都没喝,只是喝茶叙话。柳离倒免不得笑自己小人之心。 柳离和敖况说了一会子话,豫司却又走到门边来,说道:“三危使者求见。”敖况确实不想说见,那柳离却眨了眨眼,问道:“不见见他们吗?”敖况见柳离那双含情目眨巴着,一时不防,只说:“见,怎么不见?” 柳祁和敖欢本也不抱太大希望,不想豫司却引他们进屋了。他们都颇为惊喜,双双入了屋。那敖欢见相国殿内奢华又庄严,便暗道这老九大有不同了,原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恐怕还是个硬骨头。 且说这敖况本身是个无欲无求的,这却并非骗人,但他来到虞地这边为质,却不得不改变自己了,最终变成这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其中所经历的波折,恐怕难以与外人说道了。那敖况这一路来也算是忍辱负重、九死一生,不过两三年的经历,恐怕也能写成一部书了。亲眼看着敖况蜕变的,却是这宦官豫司。豫司原也只是底层一个奴才,如今登上此位,也算是他与敖况互相成就。敖况亦视他如心腹。 敖况听见外头的人来了,便站了起来迎接。平时怠慢也就罢了,见了面了,礼数还是要做足的。柳祁和敖欢见了敖况来迎,也自然笑着说客气,柳离自然也得在一旁合着敬礼,彼此见过礼了,寒暄一番又坐下。敖欢可不像柳祁、柳离那样拘谨,直接笑着说:“唉,好久不见了,老九!”敖况也笑:“哎呀,欢弟,确实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敖欢便笑道:“可不是么!只是现在老九就不同了,忙得很啦。咱们在这虞都一个月了,连你门框边儿都摸不着!幸好今儿个碰见了,不然你想,再过两天,我这暴脾气,要提刀闯殿了!”敖况却说:“欢弟还是这么快人快语,那我也直说好了。我是故意晾着你们的。”敖欢有些讶异,但也喜欢这样直接的说话方式,便哈哈大笑:“你还敢说啊!”敖况见敖欢果然是不恼的,便放心笑了:“是这样的,你们来虞地的时候估计也发现了,很多虞族本地的豪绅都不待见三危,我本身是三危人,在这边立足,很不容易,总是要跟他们说我早把自己当虞族人看了,才得他们一点点的认可。兄弟也不容易啊。你们来了,我也不能显得殷勤,也是权宜之计。相信欢弟心胸宽广,是不会介怀的。” 敖欢笑着说:“原来如此!懂了、懂了!”那柳祁便道:“看来相国在这儿也不容易啊。”柳离只觉得自己插不上话了,也不想添乱,只说:“想必欢王子和柳少卿和相国大人有很多要事商议,我还是先退下吧。”敖况却按住了柳离的肩:“没什么关系,都是自己人。”这还是重逢以来,二人头次的肢体接触。柳离还没感觉点什么,敖况的手已从他的肩上拿开,动作自然不过。 柳祁却道:“可不是,这还事关贡邑的归属,邑主在也好的。”敖况却道:“我今天也乏了,且我们难得相聚,都别谈公事了。好好叙旧。”柳祁和敖欢都笑着点头,心里都在骂娘。倒是柳离已没了拘谨,也不附和,只径自问道:“所以贡邑已经定了要划到虞么?”敖况看出柳离的忧虑,便安抚般地朝他微笑:“无论是划到哪国,都是阿离的食邑。谁也抢不了你的。”柳离才放心些,柳祁却也笑了起来:“当然,这是天子给柳家的嫁妆。只是除非柳离终身不婚,否则……”柳离一颗心又吊起来了,情不自禁地求助似地看向柳祁,目光里都是信任和依赖。敖况见了,不禁吃味,又冷笑道:“嫁妆说到底还是归他自己的,哪个男人和他结了婚,有了他的人,还觊觎他的地,那就是真正的废物。这样的人,也配不上阿离!”柳祁听了这话,反而安心了些:“相国金口既开,那离邑主也不必有什么忧虑了。” 这一番下来,柳离纵是有点迷糊,也算是搞明白了,不知为何,竟有些腼腆起来,悄悄地挪了挪位置,远离了敖况一些。 四人说是叙旧,都因各怀心事,而叙得极度尴尬,很快就意兴阑珊而散了。 柳祁与敖欢回到驿站,免不了又商议起来,只说不知道那个敖况是什么意思。翌日,柳祁与敖欢又入宫拜会相国,这回敖况倒是在公众场合面见了他们,还有一众重臣在场。敖欢也识趣地不与敖况称兄道弟,敖况为表自己对虞地的忠心,也不跟敖况假以辞色。 柳祁在一旁,并不说话,心里却已明白了天子对三危、虞地、兇马这三个藩国的策略。估计天子也不指望三藩给他贡献什么了,不添乱反叛就可以了,因此天子故意使“二桃杀三士”的计策。说这次三危、虞地平叛有功,让他们自行分配兇马的平邑、昌邑和业邑,以及原属三危的贡邑。这不是故意让本就有仇的三藩不和么。 敖况与敖欢未必不明白天子的这个策略,可是城邑还是要争取的。双方也是僵持不下。 敖欢总算看明白了,敖况不仅是嘴上说自己要为虞地而疏远三危亲族,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那敖欢心中恼恨,私下只说敖况数典而忘其祖,身为三危王子,不过在外国当了个相国,就乐不思蜀了,真是白眼狼也。柳祁听了敖欢这样骂,则说:“那你把我也骂进去了。我本也是天家人,现在为你们三危卖命,是不是数典忘祖了?”敖欢忙笑道:“这怎么一样?良禽择木而栖!”柳祁笑骂:“放屁!” 敖欢和柳祁调笑起来,却见有使者前来,他们忙端起个衣冠楚楚的样子,接见了使者。使者只说,虞族秋季狩猎的时候到了,敖况和虞王也要出行,请两位也一同去往狩猎。敖欢听见狩猎就心痒,自然答应了。柳祁无奈,只说:“你这辈子都长不大了!这个时候还想着玩乐?”敖欢却笑道:“你这些书生不知道,我们这种大老爷们在三个地方最好说话,一是酒局,可你也看到了,他不与我们摸酒杯,二是床上,那我和他是不能了,三就剩下猎场马背上了。” 这些天,敖况谨守他作为虞族相国与三危划清界限的准则,跟柳祁、敖欢是保守着一定的距离。可贡邑既然归虞地,他与离邑主自然不用避嫌,是时常见面的。只是让敖欢挺失望的,敖况与柳离也是一不饮酒、二不上床,就是喝喝茶,看看景,说说话。那敖欢都开玩笑说:“你说老九是不是憋坏了,不行了?”柳祁冷道:“闭上你的臭嘴!”敖欢便也笑笑不说话。 值得一提的是敖况尽管不与柳离有越轨的举动,但也是经常见面。见面之多让柳离怀疑敖况是不是真有传闻中那样忙碌。敖况又说要去秋狩,那柳离忍不住笑着调侃:“我看你也挺闲的,没事喝喝茶、打个猎,也没什么要操心的。”敖况朝政上都不知道几百样烦心事,可听着柳离这么说话,却一点不觉得委屈,反而温柔地微笑:“确实没什么好操心的。” 柳离原本还担心小麦爷那桩命案。后来也没见人提起。他自己也担心,便在秋狩时跟柳祁提了一嘴。柳祁听了好笑:“怎么?敖况没和你说?”柳离大惊:“什么?和他什么关系?”柳祁听了这话,说:“傻话!虞地哪件事和他没关系?小麦爷好歹是个豪绅,也不能就这么死了,没个响。”柳离忧心忡忡:“可不是这个理?我正担心这个。”柳祁便道:“你也不必担心,横竖敖况替咱们料理干净了。” 柳离总算想明白,柳祁做得那么不管不顾,到底还是因为心里知道敖况会出手。 第100章 敖况倒从不跟柳离提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似乎敖况眼中的柳离,和柳祁眼中的柳离,都是一样的娇气,听不得这些,看不得这些。然而相反的,柳祁都希望柳离多听多看,心肠要硬起来。敖况却不愿意这样,只宁愿柳离看见的都是和风细雨、诗酒花茶。 不过,狩猎还是免不了见血的。 柳离也是自幼习武的,骑射功夫都有模有样,只还是比不得敖欢、敖况这两个摔打大的莽夫。柳祁倒是看着他们闹去,一点看不出武门出身的风范,闲庭信步的,连野兔也没打着几只。不过柳祁不得不承认,敖欢说得对,打猎的时候敖况确实随和不少,也和敖欢勾肩搭背的说笑。只是这些说笑都是心不在焉,敖欢与他说话时,总想着划地的事,而敖况心里想的,也很好明白,因敖况的余光总往柳离那边飘。 气的敖欢回来跟柳祁说:“明天!明天狩猎的时候,你把你儿子带得远远的!”柳祁嘲笑他:“我若带开了离离,你瞧敖况是跟你呆着,还是追过来?”敖欢揉着眉心,说:“这个傻子。一定是因为还没睡吧。”柳祁抬腿就踩敖欢:“嘴真脏。” 敖欢又惦念了那地许久,见敖况油盐不进,却又见天家降旨,为兇马扶立了新王。那新王与虞地的新王一样,都是个无知儿童。显然是要立一位相国助阵的。敖欢便问柳祁什么看法。柳祁便答:“这场叛乱之后,天子为虞地、兇马立的新王都是黄口小儿,那相国的人选就很耐人寻味了。这个相国要有一定能力治理地方,又不能太过尽心,还是得忠于天子。想来想去……”敖欢转了转眼珠子:“想来想去,还是敖况适合?他治理的能力已体现出来了,而且他是三危贵族,是无法真正为虞地、兇马卖命的,能稳住地位,得靠天子撑腰,自然是听天子号令了!”柳祁点头:“你看最近敖况闭口不提分地之事,估计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一道旨意下来,他掌两国相印,就更不好对付了。”敖欢也是懊恼不已:“这可怎么办?”柳祁思忖半晌,便说:“我倒是有一计,就是有些危险,也有些不地道。”敖欢笑了:“危险确实要考虑,‘不地道’算什么顾虑?咱俩这辈子做过‘地道’的事儿么?” 那柳祁就说:“依我看,要让敖况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也好向天子表明,他一个虞地都管不住,这样才好。”敖欢听了抚掌而笑:“我喜欢这个想法。”柳祁又说:“他是外族人,挟持着幼主掌管国家,又屠杀了不少贵族,多的是虞地本族人恨他。其中有个将军叫马毛,解甲归田了,但对敖况最近的行为非常不满,早生怨恨。而敖况也大概想除掉他了。他俩可谓是水火不容。咱们可以利用利用。”敖欢却说:“马毛将军我听过,颇有威望。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兵权了,也回老家去了,有什么用?”柳祁便说:“咱们可以想办法盗取敖况的虎符,送给马毛。” 敖欢听了这话,饶是个爱闹的,也不得不谨慎起来:“这可不是玩笑!”柳祁便道:“我自然知道这个不能开玩笑。但这种事,必须先发制人。等敖况拿了兇马相印的时候,咱们就回天乏术了。”敖欢沉吟一下,又说:“可虎符哪有这么容易弄到手的?”柳祁说道:“现在世道不太平,敖欢出行,不可能不带半个。上回我和离离去敖况那儿说话,我发现有个机关。那个机关还是我从天家奇珍阁见过才知道的,不然寻常人都只以为是个装饰,可谓颇玄妙。我相信那儿肯定藏着贵重之物,很可能就是虎符。这秋狩山庄不比他的宫殿森严,我们反而可以下手。”敖欢笑了:“那还得去敖况的房间?那不如模仿‘信陵君窃符救赵’,让你的离离去盗取,这反而比较方便。”柳祁又踹敖欢一脚:“信陵君当他的信陵君,窃符的如姬却是什么下场?”敖欢便呶呶嘴:“我便知道你不舍得他。却舍得我去。”柳祁便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事。况且,咱们拿着虎符和马毛将军接应了,敖况也奈何不了我们!离离就不一样了。”敖欢便笑:“柳离怎么不一样?他也可以随我们去找马毛,他仍是他的离邑主,谁也短不了他的。”柳祁叹道:“今天离离摘得了一大篮的果子,以往他都挑最大给我吃,刚才他却先捧了给敖况。我就知道……” 敖欢见柳祁有些伤感,便也叹了口气:“那你有发现,每次我都把最大的给你?”柳祁一怔,不说话。 敖欢见柳祁有些伤感,便也叹了口气:“那你有发现,每次我都把最大的给你?”柳祁一怔,不说话。 敖欢见柳祁怔住了,便笑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你要想吃大果子,不会没有的。”柳祁心思一动,心中微微有些悔意,但终究又是自我自私占了上风。柳祁便说:“咱们还是说回盗符的事吧!” 若非迫不得已,敖欢实在不想做盗符这等举动。不是说敖欢做不出,只是这确实是大事,不能够妄动。他倒是惊讶于柳祁这么敢想敢干。柳祁也看出了敖欢实在犹豫,又想,敖欢看着鲁莽冒进,实际上却不然。那敖欢打算从长计议,也要参考多方意见,却不忍拂了柳祁的面子,更不愿在柳祁首次献计时便多加质疑,故转开了话题,又说:“你说的天家奇珍倒是什么回事?还有机关奥妙?我倒想多知道。”柳祁一笑:“我看这个秋狩山庄就是按照奇珍阁里记载的‘八卦居’建的。” 敖欢便说:“这也有理啊!据说这原是某位天家开国将军建的狩猎场所。”柳祁便也起了兴致,按照记忆画出了一些图样来,与敖欢找对照,却发现果然是十有八九都能对上。二人像两个寻宝的小孩一样,拿着图纸满山庄的跑,发现了对上了的地方,就咯咯地笑。 二人寻觅到一口古井处,那柳祁皱眉:“这该是个门儿才对,怎么是口井呢?”敖欢笑了:“哎哟,你真是变通都不会!这儿跳下去,说不定就有个门儿了呢?”柳祁露出迟疑的表情:“跳下去,谁知是什么门儿,说不定是鬼门关!”敖欢笑他胆小,又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往井里掷下,听得里头传来回响,敖欢也十拿九稳了:“这井是枯井,而且不深。咱们确实可以跳下去看。”柳祁却说:“你可是千金之子,冒这个险做什么?”敖欢笑了:“你奶奶的,刚刚还想支使我盗符!现在却说我千金之子了!”柳祁倒是没不好意思的,笑道:“那是为了大事计。现在跌死在井里,却算什么?”敖欢却二话不说,往里头跳了下去。 柳祁大吃一惊,又攀住井边,使劲往里头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只说:“敖欢!你怎么了?”敖欢的声音却从下头传来:“果然有门儿!你下来看看!”柳祁骂了一声,却也跟着跳下去了。 却和敖欢说的一样,这口井不深。二人都是有武功在身的,这么一点高度跳下去没有妨碍。下头果然有道机关门,柳祁按着奇门卦的思路,将那门上的机关解了,二人便进了门去,发现是一条暗道。那敖欢不禁击节赞叹:“你果然精通此道!”柳祁说:“说不上精通,就是比你多读了点书。” 那敖欢被抢白了一番,也不气恼,只笑眯眯地问道:“我刚刚若跌死在这儿,你怎么办?”柳祁听了这话,一怔,然后笑道:“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去投靠敖况。”敖欢便摇头叹气:“无情!无情!”柳祁不接他的话,大概柳祁也觉得自己是无情之人,不好辩驳什么。那敖欢又问他:“这儿上去是哪儿?”柳祁眼珠子一转,说:“大概是敖况那边的卧室?说不定就能到他放虎符的地方了。”敖欢听了这话,瞪着柳祁说:“你该不是专门引我来的吧?”柳祁白他一眼:“是你自己跳下来的,还能怪我!”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8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第101章 二人从暗道走,渐渐能听见了人声,不自觉地就放轻了脚步,顺着暗道往前,入了一个狭窄的方形的空间,三面都是墙。但这墙恐怕不厚,能听见隔着墙传来的说话声。那敖欢一听见敖况的声音,就知道这儿果然是隔着敖况的卧室了。 却听见敖况说:“怎么忽然那样大雨!”又听见柳离说:“是呀,怎么就下雨了?” 敖欢耳力好,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风雨声。隔着这么些距离都能听见,想必这雨势确实甚大了。 那敖况说:“你的外衣都湿了,先脱下来吧。” 柳祁立即心里骂道:“脱个屁!” 又听见敖况说:“冷么?我去添点炭火?”那敖欢就笑吟吟地跟柳祁做嘴型说:“他脱了。”柳祁恨不得立即踹敖欢的笑脸。 敖况又说:“雨那么大,你也回不去那边了,先在这边躺一晚吧。”那柳离便道:“这怎么好意思?”敖况笑道:“怎么不好意思?” 柳祁只暗骂:“你也好意思?” 二人说了一番闲话,那柳离似乎也有些困意了。敖况已叫人铺好床,叫柳离躺上去。柳离又说:“我若是睡这儿,你睡哪儿?”那敖况笑道:“这是我的床,我还能睡哪儿?”柳离便说:“那……那我……”敖况又道:“你不喜欢的话,我睡地上也使得。”柳离又不忍:“这哪能呀?”敖况便说:“那就一起睡。横竖床也很大。” 柳祁的脸色可谓是变幻莫测,敖欢倒是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 只是室内似乎也安静下来了。柳祁和敖欢两两对望,柳祁又用嘴型问:“去偷么?”敖欢便轻声说:“再等等。”不想他俩没等多久,又听见柳离的声音:“诶……你、你别这样……”柳祁的脸色顿时大变。却又听见敖况说:“我只是想抱抱你……” 柳祁心中呐喊:“他是骗你的!把他踢下床!马上!” 又听见一阵响动,柳离又是怯生生的:“你、你这是干什么……”敖况又问:“你不喜欢么?”柳离只迟迟疑疑地说:“这、这……”又是一阵窸窣声,那柳离颤着声儿说:“你、你做什么、么……”敖况的声音可谓是颇为沙哑了:“放心,我就蹭蹭,不进去……” 柳祁心中呐喊:“他是骗你的!把他踢下床!马上!” 敖欢在一旁,也是很难受,憋笑憋得好难受。 柳祁来三危以来,经历过无数尴尬场面,他都微笑着挺过来了。现在他却打算退缩,拉着敖欢往回走了。敖欢尽管心里一百个想留下继续听,但还是顺着柳祁的意,先行离开了。 回去之后,柳祁却也不跟敖欢说听墙角的事,又将话题绕回了盗符上,只说:“我们既然巧合之下发现了密道通往敖况房间,那真是天助我也。真应该尝试尝试才是。”敖欢听言,便也动了心,按照他们的记忆,重新绘制了路线图,安排了可信之人执行此事。 虽然嘴上不提,但柳祁还是忧心柳离的。柳离在深宫长大,虽然机敏可爱,但又在某些方面未通人事。他倒是为此忧虑,唯恐柳离吃了什么亏。敖欢心里知道,只说:“都是男人和男人,能吃什么亏?”柳祁却冷笑:“我跟着你们,吃亏也少?”敖欢却笑道:“我们和你一齐,也不见得不吃亏。”柳祁只道:“离离有我这样的心肠,我也不担心他了。”敖欢也不调笑了,只认真说:“我看老九是死脑筋的,在这边也不考虑娶个虞族的公主稳固地位,只一门心思供着柳离这个无用之人。你也不用担心太多。”柳祁又骂他:“谁是无用之人呢?那我也是无用之人了。”敖欢便笑:“你也知道我放着公主不要,偏供着你呀?” 柳祁似乎才想起敖欢那桩与兇马公主悬而未决的婚事。 翌日狩猎,大家都装无事发生。倒是敖况说昨日赏月时忽然下雨,柳离没提防,不慎感染了风寒,不能来狩猎了。柳祁听了,便说:“那我先去看看他。”敖况倒没推拒,就叫人引柳祁前去了。敖欢原来也想去凑热闹,可惜他要拖着敖况,好方便盗符之事。 柳离却躺在敖况房间的暖阁里,和敖况藏符之处仅仅是一墙之隔,外头又有人把手。那柳祁到了房内,便见柳离恹恹地躺着,见柳祁来了,竟然有些脸红。那柳祁在床边坐下,问他:“怎么那样不小心?”柳离答道:“没什么,就是感染了风寒。大夫说,吃两剂药,发散发散就好了。”柳祁伸手摸了摸柳离的额头,又说:“倒不是很烫。”柳离缩了缩,又说:“这些药理的事,我也不太懂……说风寒不一定发热的。”柳祁便笑笑:“哎呀,药理确实很复杂,人又随时能生病。说起来,我真该随身带个常无灵呢。”柳离也笑了:“你要把常无灵和敖欢放在一处呀?”柳祁笑笑。柳离又道:“我听阿况说,常无灵竟然离开了三危?”柳祁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又说:“你安心养病,旁的事都不要想。” 柳祁的态度让他无法安心。 他俩闲闲地说着话时,敖欢派来的盗贼已经到了。尽管是轻手轻脚的惯偷,触动机关的时候还是发出了些声响。柳离习武之人,有些察觉,正要说什么,柳祁却将他按住,笑道:“叫你别想,好好躺着。”柳离心里一直感到疑惑:“到底是什么事?”柳祁笑着安抚他:“没事、没事,爹爹还能害你么?” 柳祁笑着安抚他:“没事、没事,爹爹还能害你么?” 柳离一听这话就浑身紧绷,几乎是要立即跳下床:“你不说这话还好……”柳祁才知自己在儿子这边果然是毫无信用了,又按住柳离,说:“难道你要害爹爹吗?”柳离惊讶万分,听着这话,便知是头等大事,便肃然说道:“什么害不害的?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才好说。”柳祁便又卖关子:“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对你是好的。”柳离哪里肯听,扯着柳祁的袖子道:“你不要拖时间。你再不说,我就立即喊人!”柳祁摇头说:“你居然向着外人了!” 那柳祁认真会顾左右而言他,活生生要把柳离给绕进去。柳离敛定心神,张嘴就要喊人,那柳祁赶紧摁住他,又说:“行,我带你去看。”那柳祁便带着柳离到了隔壁房间,却见那儿已是空空如也,盗贼已经得手,从暗道离去了。柳离气得咬牙:“你居然是要做贼!”柳祁便道:“大丈夫无所不为!” 柳离便说:“你果真是无所不为,我是要告发你。”柳祁哼了一声:“好哇,我不过是叫他丢了一件东西,你却要我丢掉一条命!” 那柳祁振振有词,真是自成一派的道理。柳离听了目瞪口呆,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只是那句“丢命”还是很让柳离触动的。叫他不得不犹豫起来。他确实不忍见父亲横死他乡。 只是柳离又哪里看不出来,柳祁是仗着彼此的感情在耍赖,这也算是柳祁惯用的伎俩了,只是在情人身上用得多,甚少用在自己儿子身上。柳离仔细一想,便决定以眼还眼,忽然捶床大哭,只说:“是呀!那我怎么办?你将我的命拿去好了!”柳离抽下床帐上的飘带,塞到柳祁手里,只哭道:“你勒死我!你趁势勒死我!你也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听了!我更不想搀和进你那些屁事去!我只想干净!”柳祁实在想不到事态如此发展,一时也是怔住了。 柳离见柳祁没反应,便奋力将自己的戏份填满,又说:“你不勒我,我自己撞墙!”说着,又作势要撞墙。只是他这戏做得太满,便漏了馅儿,叫柳祁看出了门道儿来。那柳祁放下心来,便也开始大哭:“你死什么!死的该是我!” 二人疯狂大哭寻死,外头守卫听见,也是吃惊得很,便说赶紧去通知敖况。 第102章 敖况听到这个情况的时候也是十分讶异,自然是该去查看的。至于敖欢么,早已经开溜了。在盗贼得手之后,敖欢收到讯号就跟敖况借尿遁了。敖欢飞奔到城郊十里亭,那儿早就有一小队从三危带来的人马驻扎着。剑骏自然在其中。那敖欢又问:“柳祁来了么?”剑骏只说:“已安排人接应了。”又过一会儿,却见那死士已策马奔到亭外,又跃下马来,手中提着个锦盒,只道:“符已到手!”敖欢又问:“那柳祁呢?”死士一怔:“大抵还在里头吧。”说着,又喜将虎符奉上。敖欢打开锦盒,摸起那半截虎符。那剑骏发现了敖欢的迟疑,便说:“如此贵重之物失窃,说不定敖况很快就会发现了!事不宜迟,赶紧撤退,与马毛将军接头吧!”敖欢自知理当如此,但心里又放不下柳祁。那敖欢又问死士:“你行事的时候有见到他么?”那死士只道:“并无,他只在另一边和柳离说话。而且我离开的时候已将机关复原,除非敖况再次查看,否则不会被发现的。我相信柳祁应该无碍!”剑骏又劝敖欢:“那柳祁滑头得很,几千种机变,况且还是柳离的亲人,不会出什么事的。倒是我们现在手里拿着这个,不赶紧脱离,就是九死一生了!” 敖欢深明此理,便留下了两个精兵接应柳祁,先带着大部队离开。众人策马往东而去,与外城的马毛将军汇合。那马毛虽被收去兵权,但因不满敖况专横,暗地蓄养了私兵,如今正在外城守候。正是疑虑之际,却见敖欢已领兵前来了。马毛喜不自胜,赶紧迎接。那敖欢一边想着柳祁还不出来,恐怕有危险,又想敖况总不至于立即杀了柳祁,肯定要捏着柳祁做筹码的,这又放心了些。 那马毛不知道敖欢还想着这些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的事,只问他要兵符。敖欢赶紧将半截虎符取出,递予马毛,那马毛结果虎符,脸色大变:“这是假的!” 敖欢从未见过虞地的虎符,不免上了当了。那马毛倒是一眼认出,却是悔之已晚。一时杀声四起,数目极多的兵马从四周杀出,将他们团团围住。马毛的私兵不多,带出来的更少了,敖欢也只有一小支人马,自然难以抵挡对方的埋伏。 马毛倒是自知不敌,大骂敖况祸国殃民,大杀对方几百人后,体力不支,便横刀自刎。敖欢倒不至于要死的,突围不出去,便被生擒。 敖欢被投入大牢,自是心灰。此刻他总算想明白了,从什么地形图纸开始,都是柳祁编的谎话。从他听说常无灵在他俩入虞地之后就离开了三危的时候,他就该有这个提防。 可是他没有。 活该,真是活该。 罪妃的事情,他似乎没受到足够的教训。他只是想着,当时是他没有哄好柳祁,柳祁一气之下才会投靠罪妃。现在他俩如胶似漆的,他又让柳祁进了殿前司,还将柳祁放在身边,听他的谋划,想必柳祁也不会有什么不足的。没想到…… 在更大的利益诱惑面前,柳祁还是选择背叛了他。 漂亮,他想,柳祁这招真是漂亮。估计连柳离也蒙在鼓里。谁都不知道柳祁暗地里已经和敖况串通合谋好了。 敖欢猜测得不错,柳离确实是蒙在鼓里。在他与柳祁一番要死要活的表演后,敖况终于登场,问道:“你们是做什么?”那柳祁似乎也闹够了,只说:“你真悠闲!还不去抓人?”敖况冷笑:“我在狩猎游玩呢,正是好时光,管这个做什么。底下的人又不是吃干饭的。”柳离听他们这三言两语,也是摸不著头脑,只说:“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敖况见柳离只着中衣站着,便解下鹿皮披风,披到柳离身上,说道:“你好生养着。先回去歇息。”柳离听了,愤愤然说道:“合着你俩算计来算计去,还蒙着我玩儿呢!”柳祁赶紧站在柳离这边,对敖况说:“我早说了,该跟离离说一声,你看,他果然恼了吧!”敖况倒有些懊恼,只说:“我原想着昨晚独处时告诉他的……却不想……不想昨晚忽然降雨……”柳祁忍住没翻白眼,只说:“不用说了。我不想听。咱们继续说正事吧!” 柳离听了云里雾里的,只是看两人神色凝重起来了,便也不免谨慎,只说:“既然你们要说正事,我就回去歇着吧。”敖况怕他还在气头上,自然就拉住他:“哪有你听不得的话?”柳祁只笑而不语。倒是柳离一甩手,说:“不是我不听得,是我不稀得听。”说完,柳离就回去歇着了。 柳祁与敖况仍在那边房间商谈,却又想到柳离没精神,在隔壁躺着,故二人都不敢高声,唯恐吵着他了,又闹不愉快。因此明明在自己地方说话,彼此都悄声细气的,跟做贼一样。敖况只道:“你对敖欢也够无情的,倒是要他的命了。”柳祁只道:“你少跟我说这种话。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更别说他还是王子了。”敖况大马金刀地坐下,脸上倒是豪情万丈:“王子又怎么样?我也是个王子,还是嫡子。待欢弟死了,三危王室就没个中用的了。届时王位难道不该是我的?”柳祁点头微笑:“说得很对。你又做三危的王储,又做虞地的相国,你看天子容得不容得!” 敖况抚掌而笑,大笑了三四声,想起柳离在隔壁,又略显窝囊地收起了笑声,只道:“看来你对欢弟依然有情。”柳祁反问道:“你现在也不也声声叫他‘欢弟’吗?”敖况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说比较有趣。” 敖况一直称他“欢弟”,是因为觉得有趣。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49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那柳祁话里话外劝敖况不要杀敖欢,又是什么缘故呢? 敖况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有探究的意愿的。柳祁却似乎不想继续下去:“他是知道你不能杀他的。端看你怎么和他谈了。”敖况又是一笑:“谈什么谈?先叫人打他个一百下杀威棍看看呗。今晚我还得呆这儿伺候你儿子。我刚和他好了,立即就走开,成什么样子?还得要对他更好更亲才是。”柳祁对这些黏黏腻腻的一点兴趣也无,只含糊地应了几句。敖况和柳祁絮絮地商量了一阵,拟定了计策,便各自散了。 柳离在床上睡了半天,起来的时候还是懒懒的。但敖况不叫他再睡了,扶起他说:“你再睡久了,容易头晕,晚上也睡不着。”柳离却怪责似地看他一眼:“横竖我也不想下床走动。”敖况握着他的手,说:“那就不走,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柳离便道:“说什么话?也怪没意思的。”敖况却一五一十将那柳祁与他所谋之事说出。只说原来柳祁从刚来虞地时,就暗中给敖况递信。就是柳祁和敖欢住驿馆那阵,柳祁时常借口去逛街喝茶打听情报,其实都是开始拉拢敖况。他又告诉敖况自己与柳离是父子关系。敖况查明了情况,也开始对柳祁有点儿信任。但敖况在确认此柳祁就是当年的国公柳祁时,又想起这位“已故”国公爷各种狡诈阴险的事迹,难以给他信任。柳祁心里明白,便说将敖欢送他做投名状。敖况始终存疑,到最后还是留了一手,将柳祁困在柳离房间,又将房间内的虎符换成假的。 柳祁听说了虎符是假的之后,还责怪地说:“一直就叫了你用真的,军队都埋伏好了,你还怕什么呢?你用真的,才是真正的‘师出有名’,他们盗符才是板上钉钉,你的‘清白无辜’才能在天子面前确凿。如今用了假的,恐怕天子那边心里怎么想的,还两说呢。”敖况只推搪说:“这个虎符不是我说动就动的,还得虞王首肯呢。”柳祁心里非常明白,但也不说什么了。 柳离听了这一段,思忖半晌,便小心地对敖况说:“我觉得吧,这事真不怪你。我爹这个人……确实比较难猜。”敖况听了,噗嗤一笑,只道:“我的好阿离,偏你贴我的心。怕你爹爹听了,会说你胳膊往外拐。” 第103章 柳离被敖况说得有些害羞,便不说话。敖况不知他是羞的还是恼的,感觉不好把握,总怕唐突了他,便又只跟他说些无要紧的好话。他俩虽然没有亲密,但又胜似亲密,在枕边不着边际地漫谈,说些没有深意的话,偏偏又觉得很愉快。 这对于敖况来说,是个极怡悦的晚上。对于敖欢来说,则是煎熬了。虞地的人粗莽,杀威棍也不是闹玩儿的。柳祁到了狱中,未到监房,就已先闻见一阵恶腥气。引路的小伙见柳祁斯文人,还怕他受不得,却见柳祁脸色如常。那小伙没想到柳祁也是个满手腥膻的凶恶歹徒,只是怀疑柳祁风寒鼻塞,闻不到气味。 狱卒便对柳祁说:“里头怕不好看,要小人陪伴么?”柳祁只说:“劳烦你在门外等着就好。横竖这儿昏暗,再难看不到哪儿去。”说得客气,柳祁心里想的却是:老子砍人手脚的时候你还在吃奶。 敖欢的状况,完全在柳祁的意料之内。他见得多了,任何残忍都很平常。敖欢的状况,也在敖欢自己的意料之内了,只是该痛的还是痛,但也没哼一声。柳祁点亮了监房内的所有烛台,以便看清楚敖欢,也看清楚自己。敖欢躺在草席上,半截身子都是血水,不用细看,也知道他的腰臀腿上没一块好肉了。暖黄的烛光掩映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不至于苍白得吓人。可也是足够虚弱了,眼睛半闭着,鼻子似乎没透出气,远远看着,都不知是死的还是活的。 柳祁在他身边坐下,淡然唤了一声“哎”。是他熟悉又亲热的语气。敖欢眼皮也懒得掀起一下,只说:“给老子……倒碗水。”敖欢的声音颇为沙哑,可见是真渴了。柳祁抬眼看这儿的桌子上还是有水壶和木碗的,只是敖欢这个状况,要斟水都不能了。柳祁微微一叹,便倒了一碗水,给敖欢喂下。敖欢似个瘫痪的病人一样,喝一碗水能漏半碗,湿了衣襟。 敖欢喝了水,又咕噜地咽了唾沫。那柳祁问:“还喝么?”敖欢说:“喝,待你走了,我就没水喝了。”柳祁笑笑:“那又不至于。敖相国总不能真叫你死了。他也难交代。”敖欢冷哼:“他不要我的命,可他要的,我不给,只有一条命,叫他拿去吧!”大概喝了点水,敖欢的中气也足了不少。柳祁便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看你也不是能伸不能屈的人,不过是画个押的事儿,回去了你还是你三危的王子。又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道就没有你形势压人的时候了?到时候再把场子找回来,正是古人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在此白白丢了性命,岂不是可惜了你的锦绣前程?三危的大好山河,也拱手让人了。”敖欢冷笑:“我知道你不是好心来看我的。但我也叫你省些力气,我如现在屈服了,才是将三危大好山河拱手让人。我死了,大不了换个人当王,始终是姓敖的,三危仍是三危人的。我当王子还卖国,说让我当王,生是无颜对天下,死是无颜对祖宗。”柳祁惊讶万分:“想不到你也是此等迂腐的人!”敖欢知道柳祁从不信奉所谓“大义”的,便也闭口不言了。 柳祁见敖欢现在又闭嘴、又闭眼的,心中滋味难言,便故意激他说:“你少装样子,你也是明知道敖况不能要你的命,才说这种话。我看你,就是贪图这个名声,才做嘴硬的样子,还不是等着你爹赔地来救你?”敖欢听了这话,才睁开眼睛。灯火中可见敖欢一边眼球已充得血红,想必是被打的,大概是眼睛太疼,他才一直闭着。那敖欢只说:“父王如果是聪明人,就不会这么做。”柳祁淡然一笑:“你觉得你父王是聪明人么?”敖欢不接这茬,只说:“老九是聪明人,不会重用你。”柳祁不为所动,只嘲讽说:“你们真是有趣,一个还口称‘欢弟’一个还声声‘老九’,真是兄弟情深,叫我汗颜。” 柳祁要离开了,也不想说什么告辞的话,只再给敖欢喂一碗水,并说:“这回悠着点,喝完这碗,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喝了。”敖欢慢慢将此水饮尽。 三危那边倒是很快闻讯,知道了敖欢勾结虞地叛党,盗取虎符,还在虞地的都城附近纠结兵马,人赃俱获。现在敖欢被打入监牢。敖况那边只说:“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尽管敖欢这个行为实在令人愤怒,万死不惜,但念在他是个来使,又是三危的王子,就只行‘刖足’之刑吧。” 三危大王听说敖况要砍掉敖欢双脚,也是大惊,又想起自己只有敖欢堪当大任,若因此断了双足,实在是大难了。刀世子说道:“若此事属实,确实是欢王子背义在先。他真要伤害欢王子,想必天下也不会有异议。而且敖况很可能是说真的,若论杀死欢王子,他恐怕不敢。但使用刖足之刑,不至于让王子送命,却能让敖况在虞地立威。”殿前司梅非却说:“敖况要欢王子的脚做什么,他图谋的不过是平邑、昌邑和贡邑的土地。我们的计划是,他们虞国是反叛国、战败国,只能得到贡邑,已是很厚待了。可他贪心不足,还想要平邑和昌邑,才借故发难,拿欢王子的双腿交换。”却另有臣子说:“话虽如此,平邑和昌邑本来就不是三危的土地,而是兇马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总不能为未到手的土地而牺牲王储啊!如果放弃这些土地就能换回王子,又有何不可?” 几个臣子便争辩起来,有的说要放弃土地,有的说要放弃敖欢的脚。那三危大王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又察觉剑略不发一言,便问他:“剑世子,你向来和欢儿交好,怎么不说话呢?”剑略便沉声答:“若论私情,欢王子待我恩同再造,为了救他,我自是万死不辞。但若我有别的想法,则难免落了‘冷酷无情’‘恩将仇报’的罪名,因此不敢坦言。” 三危大王听见,便道:“你坦言吧!这儿是密谈,谁又会乱嚼舌根?”剑略便道:“首先,臣认为将平邑、昌邑当成别人的土地来看,说让就让,这个态度就不对。我们三危为此已搭上了多少死去的将士、赔上了多少珍贵的粮草和战马?岂能说让就让!这原该是我们的东西,必然寸土不让。”便有臣子问:“那寸土不让,就是要让欢王子受戮吗?”那剑略便答:“恰恰相反,我猜测,敖况既不敢杀死欢王子,也不会砍掉他的双足。我们须有寸步不让的姿态,说出‘敖欢有错在先,任你要打要杀’的话来。划地是一回事、敖欢犯错是另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不能随便,方是两全之策。”这话音未落,便有近臣跳起来,果然是指责剑略冷酷无情、恩将仇报:“都是你的猜测!若敖况真的大起胆子来,伤害了欢王子,难道你能够赔他一双腿?”那剑略并不应答,只说:“关于欢王子的所谓‘罪行’,我们应先上奏天子,请天子定夺。我们这边再稍微施压,想必他也不敢在天子做决定之前随意处置欢王子,那也能为我们争取时间。” 众人争论不休,也没个了局。 三危大王原本不是个主意大的,而且年纪大了,心软,膝下的女儿要嫁的就嫁了,儿子也就剩那个叛国的敖况以及受罪的敖欢。他心里极疼敖欢的,回了宫中,又跟宠妃未美人说起这件事。未美人平日受敖欢诸多恩惠,便声泪俱下,说:“我是妇人,不懂朝政。但欢王子至孝,请大王不要放弃他!”未美人倒是善意,只以为自己此举是帮助敖欢罢了。 倒是剑略问刀世子为何不表态。刀世子心里的意见和剑略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他怕出了差错,敖况一个想不开伤害了敖欢,那他就罪大了,因此不多说什么。剑略也很明白,便不多说。那刀世子又说:“听闻这毒计乃是柳祁手笔,呵,我还真是小看他了。”剑略便淡淡答:“岂止是你,大家都小看他了。” 第104章 那三危大王想来想去,夜不成寐,又有美人在枕边吹风,还是决计放弃平邑、昌邑,写了放弃书,交给使者。说只要敖欢平安放出,就可以将此书送赠敖况。柳祁得悉这个情况,只跟敖况说敖欢白扛那么多打了。敖况却笑道这不是你我预计之中? 剑略倒是一直劝阻大王,奈何大王心意已决,反而心里暗暗对剑略有了意见,觉得他过于冷漠。那剑略明知无望,便又说:“既然不采纳我第一个意见,也起码采纳我的第二个意见,将此事表于天子,好让敖况不敢妄动。”三危大王听之。敖况那边便将敖欢在监狱放出,软禁于王宫别苑,并请医者照料他。剑骏也得到同样的待遇,与敖欢一起住着。 敖欢闻知三危那边的决定,也是分外伤怀、又激愤,恨不得冲到父王面前咬摇他肩膀叫他醒醒。又听说剑略不顾旁人议论他无情,一直劝阻大王,那敖欢不禁叹道:“阿略才是最知我、爱我的人!”剑骏只说:“是啊,不如你俩结婚算了!”敖欢这个时候也有心思开玩笑道:“我肯,他都不肯啊!” 敖欢闻知三危那边的决定,也是分外伤怀、又激愤,恨不得冲到父王面前咬摇他肩膀叫他醒醒。又听说剑略不顾旁人议论他无情,一直劝阻大王,那敖欢不禁叹道:“阿略才是最知我、爱我的人!”剑骏只说:“是啊,不如你俩结婚算了!”敖欢这个时候也有心思开玩笑道:“我肯,他都不肯啊!” 剑略未必不肯和敖欢结婚,反正现在对于他来说,和谁结婚都一样的。只要能巩固他的地位就行了。然而最近他和刀女的婚事又生了变故。似乎是因为刀老爷快要不行了,刀家这边提出二人早日完婚,免得以后守孝要等三年。剑略这边态度比较含糊,加上以往种种龃龉,刀女一下子爆发了,大闹了一场,众人都不是很欢喜。没几天,刀老爷猝然离世了,刀女便随刀世子回碧水洲奔丧,并扬言不要剑略了。 刀剑联姻似乎破了,也自有一堆人上门,说亲的踏破剑府门槛。剑略也烦了,一律回绝,只说:“兇马土地未定,欢王子生死未卜,我无心儿女婚事。”这话正是剑略拿来搪塞刀女婚事的,现在又用一遍,大义凛然,别人都不得说什么。刀女听说他又提这话,也是冷笑,心里又很难受。因为他期望剑略回绝其他人的理由是“我和刀女还有婚约”。毕竟两家还没正式说不订亲了。那刀女又觉得太没面子,便四处扬言,说剑略和敖欢有染,因此天天想着敖欢,不和他好。众人又说:“如果剑略真的和敖欢是那种关系,怎么会劝大王不要保护敖欢呢?”刀女就说:“这就是硬汉的爱情!”众人感动不已,居然觉得剑略和敖欢的爱情感人,完全不为刀女抱不平。 剑略听说自己和敖欢居然传出了绯闻,也是无言以对。众人又开始说,敖欢和剑略这个年纪还未成婚,却总是出双入对,同食同坐,果然有问题啊,怎么大家以前都没想到呢? 敖欢软禁于虞族宫墙之内,倒是没听说这些风言风语。若真的听见了,有人问他是不是真的,他也必然会笑着回答一句:“阿略自然是我的挚友及挚爱。” 走进了敖欢房间里的,却不是别人,乃是柳祁。敖欢见柳祁来了,笑着说:“哎哟,难得有个活人来看我,真好。”柳祁却也笑了:“怎么?剑骏不是活人?外头的守卫不是活人?虞地的医者不是活人?偏偏我是活人?”敖欢只道:“他们都木头似的。” 敖欢像是从无芥蒂,对柳祁笑盈盈的。那柳祁也笑着应答,好像从无做过亏心事,又问他:“好些了没?”敖欢说:“好多了,起码现在不用你给我喂水。” 柳祁对敖欢露出微笑。 敖欢看着这个柳祁,感到新奇。这个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柳祁了,约莫有过去的影子在,却又约莫有了新的面孔。此刻的柳祁比以往更慵懒万分。柳祁用眼角瞅着他,好像不大看得起他的样子,又似乎是想将以往的委屈讨回来。脸上带着一种与别不同的傲慢,像是酒气里的芳香,很是醉人。敖欢是酒色之徒,忍不住凑近了些,解解心内的馋,却被柳祁一巴掌拍开。 柳祁一巴掌下去,笑道:“你倒是有趣,我还以为你恼我恨我,要拆我的骨头,没想到还是这馋嘴猫似的样子。真是不知死活。”敖欢抓住柳祁打他的手,揉在自己的掌中,只笑道:“恨是没有的,恼倒是有几分。你的骨头我也是想拆的,还想将你吞进肚子里呢。你若有一丝愧疚,便跟我好好睡一觉,我自然不恼了。”柳祁意外万分,竟然怔住了,又被敖欢搂住了。那柳祁赶紧将他推开,那是极为大力的,却不想现在敖欢伤未好全,不像以前经打,被敖欢大力一推,撕裂了腰间伤口。敖欢“啊哦”的喊了声,捂住后腰。那柳祁以为他装假的,却瞅了一眼,发现敖欢背上的白衣上沁出了几丝红色来了。 柳祁心里一揪,嘴上说:“瞧你,伤还没好,就敢这样子。我也是服了。”敖欢露出个极委屈的样子来,只骂道:“还不是你害的!”柳祁忍俊不禁:“哎哟,我的王子,终于骂出来了不是?”敖欢便骂道:“果然骂你,骂你就是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柳祁也回骂:“你也不瞧瞧自己?你正是个狗东西!”敖欢听了,反而大笑:“对啊,咱们正好相配,一对狗男男!”柳祁啐了一口。 二人又笑又骂的,闹了半天,柳祁又去叫医者来给敖欢换药看伤。 敖况也听说柳祁去见过敖欢,但也没说什么。柳离还在敖况屋里住着,百无聊赖的,平日也少出去参与狩猎了,一天到晚懒懒的。敖况便也多在屋里呆了,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因此柳离单独出门的时候,偶尔也能听见闲言碎语。若是背后说他就罢了,当面说的,他也不回嘴,也不废话,抬手就抽鞭子。回头敖况还护着他,问他是不是受委屈了。久而久之,也没人敢招惹柳离。 但是这样也搞得柳离没个朋友的,大家都畏惧柳离。柳离无聊得很,又找柳祁玩耍。柳祁似乎也有自己的事在忙着,对柳离也挺敷衍的。柳离颇为不满:“爹爹,你都在忙什么?”柳祁笑笑:“你问这个做什么?”柳离一脸忧虑:“你该不会是想伤害阿况吧?”柳祁笑了:“我现在吃他的住他的,怎么能伤害他?况且,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柳离愣愣,只说:“你越这么说,我倒越不放心。” 柳祁便对柳离说:“你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终是完不了的。我心里有你就行,你心里不必有我,这才是两全法。”柳离听见这句“我心里有你就行,你心里不必有我”,鼻头一酸,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柳祁便道:“天下父子都是如此的。还是不太孝顺比较自在。”柳离只道:“哪有父亲教儿子不要太孝顺的?”柳祁呵呵笑了,又劝他:“不但对我,对敖况也是。”柳离却道:“他对我这么样,我却对他不真,岂不是辜负他了?”柳祁便道:“辜负他人,乃是人之常情。”柳离只得暗道,父亲真是满肚子的歪理邪说。 柳祁见他不服气,便笑而不语了。柳离却道:“那么说来,我不该对您太好了?若你和阿况放在我面前,我选了阿况,你也不恼?”柳祁便道:“你脑子坏了才不选他。当然是选他。”柳离也是无语了。 第105章 两父子聊了半天,又听见敖况回来了。柳祁想着,敖况现在天天和离离一起,不知道是真的爱离离,还只是新鲜劲儿。柳祁想着,靠别人是靠不住的,打铁还需自身硬。但他也没跟柳离说这些。敖况进屋的时候,见着柳祁,也是客客气气的。二人寒暄了两句,那柳祁就告辞,不打扰人家夜生活了。 敖况又问柳离:“你爹跟你说什么了?”柳离便道:“他能跟我说什么啊?不过是些不紧要的闲话。”敖况只道:“我听说他今天去见了敖欢了。”柳离淡淡说:“那个敖欢,我最不喜欢。不是他,爹爹和略叔还好着呢。”敖况只觉得柳离真是孩子气又天真,想说“没有敖欢,你爹也不能和你略叔一直好着”,但还是不说这话了,只说:“管他们做什么?我俩好着就行了。”柳离便道:“我看爹爹这几天说闷着了,不知道你以后会怎么安置他。”敖况便一笑,说:“他是你爹,金银财宝、锦衣玉食,都是不能缺了他的。”柳离却颇为忧心,正如敖况对柳祁放心不下一样。如果柳祁只是要金银财宝、锦衣玉食,何苦要背叛敖欢,兵行险着? 在三危大王屈服之后,柳祁这些日子,确实被敖况投闲置散了。柳祁也似乎四处游玩,但终究游玩不出这个秋狩山庄。他索性跟敖况直说,要求官。敖况便委了他一个品级非常高但是实权非常小的职务。柳祁嘴上没说什么,报到之后一天班都没上,只是称病休养。敖况说随他,他上不上班,都给他发工资发福利,一点不能少他的。 敖欢虽被软禁着,但衣食一概不缺,偶尔闷坏了,还能跟奴仆发发脾气,前几天还打死了一个侍奴,但谁也不敢拿他怎样。医者对他也是悉心照料。大概是敖况答应了,要将一个完好的敖欢呈现到三危来使的眼前。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50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三危来使怀揣着不安的心,来到了虞都。敖况见来使到了,胡扯了一顿。来使坚持要见见敖欢,敖况就答应了。二人前往别苑,却见奴人伏地,瑟瑟发抖说:“欢王子死了!” 却见奴人伏地,瑟瑟发抖说:“欢王子死了!” 敖况闻言,自是万分讶异,也不得不焦急起来,风风火火地冲入敖欢的居所。却见居所外已跪着一地的侍奴,也为此瑟瑟发抖着。敖况大步踏入卧室,见敖欢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奴人说:“探过了气息,已经死了。身体也凉了。”敖况满脸不信:“怎么就死了?他怎么肯死?”那敖况又仔细打量,见敖欢脸色蜡黄,却不是死人的铁青脸色,心里“咯噔”一声,伸手一捏,将一块人皮面具沿着“敖欢”的发际线撕下。 众人见状莫不大惊失色,只见那“敖欢”样子的脸皮被撕了下来。床边的奴人“啊”地叫一声,指认道:“这不正正是日前敖欢打死了的那个奴仆吗?”敖况听了,心里明白了几分,焦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那奴人只道:“三天前的事了!” 敖况急得跑了门外,朝那心腹宦人豫司招手:“快传令下去抓人!还有,看看剑骏……还有,柳祁现在在哪儿!”豫司赶紧去着人去办。 敖欢故意打死了一个身形与自己相似的奴仆,偷龙转凤,死了的奴仆留在居所,而活着的他却装成尸体被运出别苑。塞外天寒,这个时节尸体不会容易发臭,也能藏得住。这些天以来,有人要奉送吃食的时候,剑骏便蒙着这个人皮面具假扮敖欢。平日也无外人拜访,剑骏和“敖欢”不必同时出现,蒙过去三天也不难办。今天剑骏在逃跑之前,将侍奴的尸体弄出来,打算先蒙混过关。 豫司那边也很快回复了敖况,说剑骏已经跑了,算起来,可能是从早晨运送的水车那儿跑的。柳祁是自由之身,藏匿起来也更容易,如今已经不知所踪了。敖况气结,只道:“我果然知道不能信他!没想到还是没防住!” 这一手“偷龙转凤”还是柳祁亲自操办的。 在之前入别苑探视敖欢的时候,柳祁一边跟他高声吵架,一边就将假死药和人皮面具悄悄塞到了敖欢的手里。敖欢一把接过,嘴里也仍与他对骂着,没闲着。柳祁便将敖欢一推,只说:“我望你活不到下一个月圆!”说完就走,仍听见敖欢在他背后嚷着:“我活不到那一天啦,死了就立即来找你!” 月圆之夜,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到了虞都郊外的小客栈门外。马车背后还有一辆拉车,拉车载着一口黑沉沉的棺材。客栈的小二看见也是心里发怵,但仍张罗着将人和东西引到后院。一切安排停妥,柳祁便到包好的厢房去。甫一推门,便见里头坐着那清雅俊秀的剑略。柳祁一脸喜色,上前要拉他的手。剑略却缓缓地退步,躲了开去,只说:“你到底想要怎样?”柳祁便笑道:“我不是说了?我想要你!” 剑略却道:“你如此玩弄权术,难道不怕玩火自焚?”柳祁摇了摇头:“我只有这么一个活法。”说完,柳祁又展颜一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最关心敖欢的安危和平邑、昌邑的土地吗?现在敖欢平安了,三危大王也不必再妥协了,难道你不开心?”剑略竟不知该说什么,想回一句“多谢”,但眼前这个人又是困局的罪魁,他是多谢不起来,若说要打他出气,终究舍不得,正是两难了。 那柳祁见剑略不言不语的,便嗔怪似的:“我大费周章,冒死将你的欢王子救出,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好歹问我一句路上平不平安,也是礼貌。”剑略冷道:“你不平安,就不会在此出现了。若有一点风波,你跑得比兔子还快。”柳祁笑了:“还是略儿最懂我。”剑略脸色一凛:“别这么叫我。恶心。”柳祁便点头:“叫惯了,你不喜欢,那我改口,你喜欢我叫你什么?”剑略只道:“随你。”柳祁又问:“那我跟敖欢一样,叫你阿略?”剑略只问:“说起来,阿欢怎么还不醒来?”柳祁冷哼一声:“你倒很在乎他。”剑略却说:“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又有什么花招?”柳祁便也不拐弯抹角,只笑道:“好啊,你要他立即醒来,可以,除非你今晚把我服侍好了。否则免谈!” 剑略气结:“你别胡闹!”柳祁一边宽衣一边说:“我可不胡闹,说真的。咱俩又不是第一次,有那么难为情么?”剑略只咬牙:“那你就是无耻!”柳祁只道:“我是,我是,快来,快来。” 剑略不肯理他,柳祁却上前拉扯。只是剑略这回没有闪躲,就让柳祁爱干什么干什么,就差没把“你只能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写在脸上。柳祁前半辈子恋酒迷花,也不是头一回碰上这种反应的人,只是对象是剑略,还是感觉很新鲜的。所以,剑略的冷若冰霜非但不能浇灭柳祁的心火,反而使之越烧越旺。 柳祁将剑略推倒在床上,扯开了他的衣带,宽开他的衣裳,终于看见那久别的胸膛。柳祁的手便在上头乱摸,甚至还情不自禁地洒下无数热吻。剑略只撇过头,一脸受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贞洁烈女。剑略躺在床上,墨黑色的头发散开,绸缎的衣裳凌乱,半露出白`皙的身体,犹如淡云笼月,似金似玉。 若换成以前的柳祁,必然要提枪上马,将这美人占掉。可现在的柳祁却今非昔比,非但是他“力不从心”,更是他现在更沉迷后头的意趣,只要再温存一番。他在剑略的身体上四处作乱,便又扯下自己的裤子,光着屁股对着剑略的脸。剑略又是撇过头不肯看他,柳祁也不在乎,只这样撅着屁股,头却朝下,叼住了剑略胯间之物。那剑略也是下腹一紧,忍不住望了望柳祁,却见柳祁摸出兜里的润露,沾了一手指,便张着腿,跨在剑略身上,便自行拓充起来。 那柳祁的嫩穴紧致得很,沾了软膏的手指塞入,也是吸得紧紧的。剑略哪里不记得这儿的销魂,到死那天也记得。柳祁唇舌的功夫也是了得,一番侍弄,剑略就算嘴上不认,身体也是诚实得很。那柳祁感到口中的事物又硬、又涨的,满心的欢喜,又扭过头去看剑略,见剑略脸虽然仍绷着,但眼中还是浮动着抑制不住的渴求。 柳祁也是抑制不住自己,岔开腿了,仍然背对着剑略,凹着腰,扶着剑略的东西,便用那扩好的软穴压着往下吞。剑略睁着眼,见柳祁的脖子上线条从背到腰顺延往下,一直到小丘一样的臀,将自己的根部没入。 柳祁呼出了一口气,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阿略啊,”柳祁折腰回眸,“我累了,你动一动。” 柳祁此刻端的是口齿缠绵,迷眼惺忪,看着真的像是累了、乏了、动不了了,只是那甬道还是有力地将剑略一吸一吸的,显然是极尽勾`引之能是。说是怎么动不了了,都是假话。剑略却被柳祁撩逗得喉头发涩,赤身想对,身体的反应无所遁形,他那些冷漠的伪装显得尤其可笑。 更别说柳祁用的软膏里加了东西,为的是催那剑略的情。 也不知是药力发作了,还是别的原因,剑略确实按捺不住,猛地起身,将柳祁反压在身下,狠狠地往里撞。那剑略提枪入巷,猛地往里碾,碾得那穴`口色泽越发的妍丽,像是春开的花瓣一样,还沁出晶莹的露液来。二人肉`体碰撞,发出了淫靡的声响,厢房里简陋的木板床也像是受不住这压力一样不住吱呀作响,和柳祁的细吟声、剑略的粗喘声,交织在一起,使这夜色也分外朦胧。 那柳祁的背上,也滴了剑略额头上的汗。 柳祁回过头,艰难地伸出手,抚摸剑略的脸颊。这次剑略也没有躲开,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柳祁的脸,眼神炽热,似爱,又似恨。柳祁眯着眼看他,细细地喘着,又说:“阿略,你真好……”剑略咬牙说道:“你就是个浪货!”柳祁听了,不以为意,但脸上故作委屈:“这是哪里话……自上次……别后,我只有你……就等着这一晚……”剑略却道:“又蒙人!”那柳祁只道:“是真的,这些日子,都没有别人。我说了想要你,就是要你。”剑略明知他在作戏,但还是忍不住暗喜,却又将柳祁更用力地摁在床上,下腹更往下撞,将那团雪白的圆圆的肉都压扁了。 飞香直到玉杯深。消得厌厌痛饮。 前半夜的剑略如同被逼少女,后半夜的剑略则翻身做了山寨大王。 因此,前半夜的柳祁是如何高,后来就如何低,真是“凉雨打低残菡萏”。柳祁像是要快死在床上一样,只喘着气。他又想,好像剑略比从前强壮了许多,又还是他自己体弱不少了? 剑略只是不体贴他,仍横冲直撞,汹汹若狂,打桩似的入,拔刀一样的出,进进出出之间,柳祁像受刑的一样。那柳祁后来是认真流泪求他饶恕。剑略冷笑着,腰身仍那般直撞,手里捏住柳祁的咽喉,却不是要杀他,只是那样捏弄着,像猫儿逗弄老鼠一般,柳祁一时能不能入气呼吸,全仗他随心的松手不松手。 柳祁越发地紧张起来,那后`穴便跟着紧缩。剑略便往里一捅,冷笑道:“还吸呢。不知死活。”柳祁既厌恶也恐惧咽喉被扼的感觉,因他这一辈子最恨受制于人。无论谁扼过他的命脉,他都视之为仇敌,这也是他一再叛主的原因。 可剑略却不同。 剑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像是玩弄一样扼他的颈,他又不怕,只是安心,身体却是低三下四的,跪在剑略的胯下,像是禽兽一样伏,大不成个样子。柳祁回过头来,泪水涟涟的,但心里居然踏实而甜蜜。剑略见他这个样子,不知怎的,又吻了上去。 这还是他们自许久以来头一次接吻。 柳祁感受到剑略夺走了他的呼吸。 在缠绵间,他既感受到剑略的爱,也感受到剑略的恨。 剑略将胯下的利器埋进柳祁最柔软的肉`体内,像是要占满这个身体一样,喷溅出许多热烈的液体。 第106章 柳祁感觉太好了。 然而,剑略很快将自己抽离,连同他的吻、他的手掌。他离开了床,问:“你满足了吗?”柳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一手眼泪。他也不知道自己流的是什么泪,这总是很奇怪的事情。他很少这样。 “我满足什么?”柳祁反而是有些迷惘了。 剑略说:“不是伺候好您了,您就把阿欢唤醒吗?” 柳祁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躺回床上。倒不是别的,他就是真的累了,被剑略弄散架了。他幽幽一叹:“他明日就会醒了。”剑略问:“当真?”柳祁冷笑:“我害他的命做什么?”剑略便也冷笑:“谁知道呢!”柳祁心中居然酸得死了,一句不说,只盖了被子:“你也来和我睡睡,一觉醒来,就知道我是不是说真的。”剑略道:“不必了。我得将欢王子安全送回。就不久留了。你自便吧。”言语之间,剑略已将衣衫整好,也不理会柳祁的反应,转身就走。 柳祁也不挽留,自顾自躲进被窝里,静静躺到了天明。 没什么能阻挡他好好睡觉,心中的美丽的哀愁也不行。 他现在的哀愁,仅仅来自于剑略。从前的魏略总千方百计要勾留柳祁的心,要这个浮萍浪子为他牵肠挂肚,却不得要领。如今撒开手来的剑略,却得到了这薄幸郎的朝思暮想。柳祁看着剑略来去如风,好像已经没了牵挂。然而柳祁心底,又很笃定,剑略只不过是从枕边的触手可及的绣鸳鸯变成了天边飞舞的纸鸢。无论剑略飞得多高多远,那根线还是拉在柳祁手上的。只是放风筝的人也总是免不得担心风太大、断了线。 故柳祁心间就多了不绝的相思意。 尽管如今剑略让柳祁魂牵梦绕,可这也铲除不了柳祁的劣根。待他客馆里与常无灵重逢,也是欢欣无限,倚在常无灵的怀里,像得了鱼的猫,微微眯着眼。常无灵背负着柳祁交待的任务,奔波在中原,冒死入宫见天子。须知天子冷酷多疑,他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异处,也是险象环生。 如今常无灵不辱使命,终于又见着了柳祁,心中又是酸涩又是骄傲的,拥住了柳祁,想着这些日子的煎熬,既有步步若为营的害怕,也有美人隔云端的思念,现在是千言万语,不足形容。他便只能说一句:“嗐,真是想你。” 柳祁闻言一笑,信手拈来地答:“我也想你。” 他和常无灵缠绵了许久,又在温软的被褥间喁喁细语。常无灵不懂得说什么情话,只能默然,听着柳祁那些不害臊的甜言蜜语,耳根发红。尚幸那常无灵肤色很深,脸红起来也不觉眼。只是他一颗心跳得厉害,伏在他胸膛的柳祁听得一清二楚。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51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柳祁又闲话地问道:“天子现在真的要和他的侍卫有染吗?那个叫‘流星’的?”常无灵答:“我看是真的。”柳祁便半玩笑似的说:“那我当年确实是马屁没拍着,还想着怎么给他推荐个可心的闺秀。不想他是喜欢热血的男儿。恐怕龙禁卫里又多了一条升官的路子了。”常无灵听了这话,却说:“我看天子对流星,不是你想的那样。”柳祁笑了:“那是怎样?”常无灵一时觉得难以形容,半天才说:“像我对你一样。”柳祁一怔。那常无灵笃定地说:“所以你也别想进献什么美男了,除了流星,天子看着谁都是一样的。” 就像除了柳祁,常无灵看其他人都不比看一棵药草更有趣。 柳祁在驿馆里没有离开。敖况的人要追寻他的踪迹也变得很容易。可敖况却没有办法动他,因为天子的旨意也到了。原来,柳祁提供了新的证据,既有手写的供词作为人证,也有假的虎符作为物证,力证“敖欢盗符”之事是敖况为了平邑、昌邑而蓄意陷害。敖欢醒来之后也上书证词,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而且敖况无故扣押他,对他严刑逼供,造成他极大的身体和生理伤害,要求赔款。天子则要求敖况解释。敖况这边自然也一口咬定这件事不是陷害,是真的,毕竟敖欢真的带着兵马和马毛将军汇合了,只是马毛将军死无对证。 众人各执一词,天子便各打五十大板,最后做主说平邑、昌邑用作兇马相国食邑。问题来了,兇马的相印花落谁家?这已经是大家心中明了的答案了,柳祁成功上任。 兇马王被杀,剩下一个孤儿,掌相印者掌大权。敖况对这个相印非常感兴趣。却不知道,柳祁是黄雀在后。对于天子来说,他根本不在乎兇马能否兴旺,某程度上,他心里就不希望兇马再次强盛起来。柳祁瞄准了天子的意图,派常无灵前去做说客。若说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常无灵是一个字都不沾的。但偏偏是他这样的人,才能和同样锯嘴葫芦的天子有话聊。 常无灵话不多,但一开口却总是很在理:“没有人比柳祁更适合祸国殃民。” 天子居然是无法反驳。 常无灵又说:“柳祁想让陛下看着,他不但能够祸害兇马,还能把三危与虞地的风云都搅动。只要有他一天,谁也不得安生。” 柳祁凭借着“敖欢盗印”的事,证明了自己搅动风云的能力。但天子不算很意外,他不怀疑柳祁的能力。毕竟柳祁的前半生已是最有力的证明。天子最大的怀疑是柳祁的忠诚。所以,柳祁也通过“敖欢盗印”的事件,将潜在的盟友全部得罪干净,自断后路,表示:“我是个不知忠诚,只知利弊的人。如今,若无陛下,我则粉身碎骨。如此,我只能依仗陛下,绝无二心。” 天子确实为塞外三藩的事焦头烂额,如今若能托赖柳祁,让塞外自顾不暇,一团内乱,无暇反叛之事,也是美事一桩。若柳祁真的又再反复,天子也只须收回他的符印,届时柳祁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利弊权衡,天子终于将兇马相印授予柳祁。 柳祁在天家驻军的护卫下入主兇马。常无灵自然是也跟在他身侧的,便当上了兇马的国师。原本的国教自然不服,老国师打算在自己的食邑里蓄谋大事,不想他的食邑没过多久就染上瘟疫,群医无策。还得常无灵这位新国师为他们祈福,疫情才渐渐平息。也因此,常无灵作为国师,得到了大众的崇拜,威望更胜于王室。 柳祁挟持幼主,荣登相国,也是各种手段,作威作福,得心应手。 三危那边都讨论起这个以前供职殿前司、服务过罪妃又反水、服务过剑略又分手、服务过敖欢又反水、服务过敖况又反咬的兇马权相。大家喜欢讨论他,因为好像他随便一段传闻说出来都很有爆点。 现在还出了更有爆点的事。 柳祁命人抬了黄金一万零一并白银一万零一到剑府,说剑略“万里挑一”,要聘他为夫人。剑夫人气得几乎当场昏倒,大骂对方不要脸。剑略也是冷淡,不但拒收这“万里挑一”的好礼,还另外奉送黄金一万和白银两万,说“一刀两断”,请他不要再骚扰自己。 那剑略又说:“若是不够,可以讲。金银珠宝都是身外物,安闲自乐才是性中天。” 敖欢听了此事,拍案大呼:“那我呢?我的金子呢?我的银子呢?我好歹是个王子,长得也不错,活儿也挺好吧,怎么也不考虑考虑我?”剑骏听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家王子已变得如此自甘堕落。他又对剑略埋怨:“你这金银送给他做什么?你就算给了他,他也一样会继续骚扰你的。”剑略冷笑道:“我给他也是白给,他又不会收。说不定还会倒贴钱回来。” 敖欢只羡慕不已:“唉,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你了。” 剑略也是为敖欢的自甘堕落而分外讶异:“难道你还惦念着他?” 敖欢便道:“那是当然。你比我更知道他的坏处、更受他的伤害,可你都那么惦念他了,我怎么不能惦念他?”剑略闻言,脸露不悦:“你这话没有道理。”敖欢却笑道:“你骗别人也就罢了,还想骗我?你骗我也骗不过,还想骗柳祁?我看你也就现在矜持几天而已,过两个月,就是‘柳夫人’了。” 柳祁不打没把握的仗。他既然出手了,就是志在必得,肯定是要聘这位剑世子做他的夫人了。 剑夫人也是认真烦恼。自剑略和柳祁分手而来,剑夫人虽然开心,但心中也难免隐隐不安,总觉得这儿子还没断掉对柳祁的念想。剑略自那之后一直对婚姻的事不冷不热,剑夫人也不十分催逼。现在突然出了柳祁求婚的事,搞得剑夫人非常恐慌,连忙张罗起各种相亲事宜,甚至提出:“其实咱们家也未曾和刀女真正取消婚约吧?咱们不如以此为由,断然拒绝柳祁。也好安排你俩的‘刀剑联姻’的好事。” 倒没想到,刀女虽然有点意思,但刀世子却说:“我看这剑略对你无心,柳祁又不好惹,。咱们还是别搀和这事了。”刀女也只能听从兄长的意见。 第107章 结局 这些日子倒是平和不少,只是转眼到了塞外三藩首脑会盟之日。兇马国主年幼,无法前来,便由相国柳祁代为出席。三危大王年迈,不方便出行,也由敖欢代为出席。至于虞地,也理所当然地派来了敖况,敖况的身边也跟着柳离。 柳祁头戴碧玉,身披绫罗,尽管两鬓生华发,却仍是目如天上星辰,反而比几年前更显得年轻气盛、顾盼生辉。敖欢看见他这样,更为心动,恨不得立即与他野合。柳祁也懒得看敖欢,只上前和敖况问好,又微微含笑看向柳离。柳离与父亲重逢,也是感慨万千。 敖欢看着,也插话说:“柳相国似乎和离邑主很投契啊。”柳祁便伸手握住柳离的手,只笑道:“这可不是?我倒是这个年纪了,膝下无儿无女,若能认得这离邑主做义子,就真是我的造化了。”柳离闻言又惊又喜,又不知该说什么,只瞅了敖况一眼。敖况见状,知道柳离是顾虑自己,便笑道:“那真是天缘巧合!阿离也是幼年失怙,若得您这位义父,真是很大的缘分。”大人物都开口了,底下的便也齐声附和,煞有其事地把认父的仪式操办起来。 柳离含泪,磕头斟茶,认了这位父亲。柳祁也是极为感动,拉着柳离说了好一会子的体己话。 明明所谓“盗符”的疑案才是三年前的事情,可大家都像没事发生一样,和和气气。只是柳祁与离离的“父慈子孝”是真,敖况和敖欢的“兄友弟恭”却很假。敖况早觉得敖欢与柳祁私相授受,如今便也揶揄起来:“说起来,听说柳相国对剑世子很有意呀。欢弟是剑世子的好友,怎么不帮忙美言两句?说和说和?”不想敖欢听了这话,一点不生气,还哈哈大笑,说:“你以为我没有说合?可你知道阿略怎么说的?”这敖况好奇问:“怎么说?”不仅是敖况,连在那边深情相认的柳祁、柳离父子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听剑略的意思。敖欢便一笑,说:“想必大家也都听说过,我和阿略的‘风流轶事’了。你们都以为是虚妄传闻,但其实未必就是假的。他与我真的就是一体的,若想取他,就得连我一起取了。” 敖况听了这话,饶是再处变不惊,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柳离心里只骂:“还是这么不要脸!”柳祁却笑了,只说:“阿略只是一个世子,我的聘礼都不够入他的眼了,您是王子,我可真是不敢肖想。”敖欢却笑道:“那你嫁给我,也可以的。”柳祁冷笑:“呸。”柳离也小声地跟着“呸”了一声。 敖欢却道:“我倒是那么砢碜?”柳祁掩面笑了,半晌才说:“不是,不是,只是我作为相国,还记得您和咱们兇马的公主是有婚约的。”敖欢脸都绿了。这悬而未决的婚事,不想又被提起。柳祁却道:“倒不说这个了。我此行正是要向三危大王求请赐婚。不想他竟然不来,不过和您说了,也是一样的。”敖欢只笑:“父王年事已高,不管这些小辈的私事了。”柳祁又笑道:“我是兇马的相国,他是丹蓬岛的继承人,真的要结婚,也勉强够得上‘国家大事’了。”敖欢悻悻道:“父王也不管这个吧。”柳祁却道:“若我以平邑为聘呢?”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之前大家为了平邑、昌邑闹得各种风波,现在柳祁一句要用平邑做聘礼,自然能够说得动三危大王。敖况都忍不住眼红。他又想,到底是柳祁做这个权相做得够奸佞了,竟公然拿土地去换美人。只是平邑说到底也不是公家土地,是柳祁私有的食邑,他要拿出来,别人也不能真的阻止。更何况他现在在兇马是无冕之王,干什么都无人阻止了。 而敖欢,则是恰恰相反,尽管他多么喜爱柳祁,但到底万事都以国事为重。如今柳祁提出贡献城池,他自然慎重对待了,也如实地将这个请求反映给了父王。三危大王得知后觉得很合算,直接下旨赐婚,亲自和剑夫人、剑略谈话,言辞恳切,字里行间都是“请你赶紧嫁给柳祁,为国献身”。 剑略算是见识到柳祁的手段了。 柳祁的手段就是不择手段。 剑略和柳祁的婚姻成为了必然之事,也是跨国的庆典。天子闻知,也发了贺贴,虽然事实上天子大感遭到背叛。 说好的柳祁已经腹背受敌、无依无靠呢?如今的柳祁,身为兇马相国,地位稳固,虞地相国也叫他一声“岳父”,如今还和三危剑世子成婚?敖欢被当作棋子摆了一道死里逃生,似乎也对他不计前嫌? 常无灵手持玉梳,挑起一绺柳祁的额发,淡淡说道:“天子也被你摆了一道。你倒欢喜了?”柳祁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脸露出微笑:“那也不敢这么说。”常无灵如今这双手,不但会捣药了,也会梳头,将柳祁如云般浓密的长发拢在头顶,以紫金冠固定。柳祁又有些感叹:“到底天子还比咱离离还小几岁呢。那样年轻……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知道难缠成什么样子。”常无灵也不说什么,只专心为柳祁束发。柳祁也习惯了常无灵的寡言,有时候和他说话,自己说个不停的,也很安心,像是得体的自言自语。柳祁便笑笑,又说:“可我也不必担心,等他年纪到了的时候,我早就死了。”常无灵手中的梳子一顿,才回他:“有我陪你呢。”柳祁却道:“你再是妙手,也有限。总不能逆天而行的。难道真能叫我长生不老了?”常无灵便道:“不是,我就陪着你。” 柳祁似有所感,便昂起头来看他。 却见常无灵平平静静的,脸上无风无浪,好像只是说了句极寻常的话。 柳祁握住常无灵的手,只道:“傻子……”那柳祁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头锣鼓喧天。小破烂跳入门来,喜气洋洋地说:“三危剑略的仪仗快到了!先生快去迎亲吧!”柳祁心中的感伤并未被驱散,却恰如其分地面露喜色,殷勤地出门去了。 外头正是飘絮般的散满炮仗残红,狂风吹飞红,烂漫天地间。围在广场四周的是袅袅的舞女,如同风中摇摆的花枝,招展飞扬。城楼内好不热闹,送亲者玉树临风、锦衣玉冠,正是那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敖欢。他的脸上是真心的欢喜,好像比自己成亲还高兴一些。倒是剑略一身红衣,脸如霜白,在落红满天中,吉服的衣袂飞扬如红云。 柳祁恍惚间,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又看到了许多年前的剑略。 改口“阿略”许久的他,情不自禁地在风中轻轻唤了一声:“略儿。”剑略神色一变,却又显出些柔情来:“嗯。” “柳祁。”剑略从满天飞红中走来,握住柳祁的手,“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开心吗?” 柳祁捏了捏剑略的指尖:“像个梦。” 就在这袅绕不绝的丝竹声中,柳祁一脚踩在柔软的红毯上。像是从未有过的舒心。然而,他仔细想来,也不必被眼前的鲜花着锦蒙骗,以后肯定还是荆天棘地的路。 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恋耽美 天荆地棘_分节阅读_52 天荆地棘 作者:木三观 完 啊,终于写完了,这篇文好像比《天攻地略》还长啊。 看的人并不算多,可是每个读者都给我很多动力。看着每条留言,我都替小猴感到很幸福。这么卑鄙的他还能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2333 也算是一个很幸福的渣受了。 小猴在之前的《小温柔乡》和《天攻地略》里是不折不扣的反派。以他为主角写文,是一件冒险的事。因为他就是个坏蛋,不想因为他要做主角就改变这一点。如果不改变的话,又担心被大家讨厌。现在看来,这个担心还是多余的。大家对他真的很包容,感谢,感谢。 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不是你们,我没有办法完成这篇文。 这篇文对我意义也很大。打下“完”字的时候,也感到很惆怅。总觉得小猴还没有真正的幸福。 不过也没关系了,他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2333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