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正文 第 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 章 ☆*——*——*——*——*——*——*——*——*——*——*——*——*—— []【零落残红】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内容简介】 林家有女名黛玉,及笄之年好芳华。 芙蓉如面柳如眉,卿颜足可倾天下。 孑然一身寄侯门,风刀霜剑日相逼。 深闺湘帘低垂处,泪痕常湿锦衣袖。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谁在暗改韶年? 几度沉浮朱门中,看尽繁华,览尽红尘,谁是最终归宿? 挽红楼,素笔写意,圆己之痴梦。 挽颦心,一缕香魂,终有归依处。 一卷红楼,千年绝唱,萦绕心间的,是淡墨勾勒出的林妹妹,风华绝代,文才斐然,清灵得仿佛与世隔绝的仙子一般。 本文从曹公八十回原著开始续写,盼给林妹妹一个温暖而美丽的人生。 恋耽美 20150313 VIP完结 52.0万字 68.5万阅读 1381收藏 内容标签:后宫 红楼 爱情 唯美 第一卷:风起云涌 第1章:迎春归 且说迎春出嫁之后,因薛蟠的婚事已经定下,薛宝钗便也搬出大观园,回家帮衬,处理家事。 此时晴雯已经去世,加上经历过检抄大观园的风波,有不少丫头被王夫人逐出,大观园里便只有宝玉、黛玉、探春、惜春与李纨几人,与刚入园的繁华锦绣相比,颇有些冷清。 这日迎春归省,众姊妹多日不见,彼此自是十分想念,可巧薛姨妈携了宝钗,也过来探望,大家便都聚在王夫人房中,闲谈寒暄。 其时,迎春虽然穿了一身华衣,打扮得也尚算光鲜,却掩不住眉目间的凄凉憔悴,与昔日住在闺阁时的情景相比,竟有着天壤之别。 候众人见过礼,丫鬟奉茶退出之后,迎春方说起自身的境况,言所嫁的姑爷孙绍祖生性骄横,好赌酗酒,素日里还常与府里的丫鬟混在一起胡闹,自己看不过去,略劝了几句,便骂是醋汁拧成的,还说大老爷收了他五千银子,将自己准折了卖过去的,若是不乖乖听话,便要打一顿,撵在下人房里睡去。 诉完这些后,迎春又抽泣道:“如今我在那边,不要说什么当家理事,便是说一句话,也不能够。府里的下人,都是眉高眼低的势利眼,见他怠慢我,也便没有什么好脸色,那些略得些脸面的丫鬟、婆子,不但不尽心服侍,还常常出言欺辱,衣物膳食之类,也从没有周全过。我自小儿便没了母亲,幸亏有老太太怜惜,在这边过了几年清净日子,偏又遇上这样的人,正经三媒六聘娶进门的,竟连得宠的侍妾都不如了,真不知我前辈子作了什么孽。” 听了这番悲切之言,房中之人无不哽咽抽泣,却又各有一番心肠,慨叹不已。 王夫人一面落泪,一面叹息,倒没有想到,迎春竟嫁了这样的人家。不过,这也是她自个儿的命,怨不得旁人,如今自己也没有法子,只能细细劝解一番,面子上过得去,孙家来接时,送她回去,也便是了。 毕竟,这迎春是大房所出,与自己并没有多亲热,在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始终是亲生的宝玉、元春两人。只要他们两人好,自己终生有靠,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探春因思:二姐姐遇人不淑,当真可怜可叹,只是,连奴才欺负到头上,二姐姐都委曲求全、隐忍承受,性子未免太懦弱了些。倘若换了自己,必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断断容不得这样的行径。 转念又想,大凡女子,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千古不易之理。自己与迎春都是姨娘所生,身份本没有什么区别,幸运的是,如今有太太疼爱自己,自己越发要谨慎小心,在太太跟前用心服侍,不可违逆太太的意思。如此,将来太太必定会眷顾一二,用心帮自己挑个才貌双全的佳婿。退一步说,日后出阁,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也有位高权重的娘家为自己撑腰。 薛宝钗因想:姻缘一事,关乎女子终生,断断不能马虎,迎春是公侯小姐,如今出了嫁,竟受这样的折磨,当真是造化弄人。自己虽是皇商之女,但根据“士农工商”的排序,地位竟是最低的。自己的身份本赶不上迎春,又有个不争气的哥哥,薛家的家底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处境实在堪伤。 好在自己是待选的秀女,明年春天便要进宫参选,凭自己的品格儿,就算不能当皇妃,至少也在王妃、侧王妃之列。到那时候,荣华富贵自是指日可待,不但能扶持薛家摇摇欲坠的基业,自身也能扬眉吐气,飞上枝头当凤凰,遂青云之志。 当然,她并不是没有准备之人,倘若出现意外,不幸落选,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反正还有一个金玉之说,若是嫁到荣国府,也应是极好的。毕竟,荣国府是四大家族之首,富贵双全,如今宫里又有一位贵妃,加上宝玉人长得好,性子好,素日里对女孩儿又体贴又温柔,嫁一个这样的夫君,夫荣妻贵,也是人生大幸。 想到这里,薛宝钗凤眸一转,似有意若无意,轻飘飘地,如流水般从黛玉、宝玉脸上滑过。 聪慧敏捷如她,自是早已经察觉,在看向这个女孩之时,宝玉眉间眼底,总是带着非同寻常的意味。 他们两人,本是从青梅竹马走过来的,而他的一颗心,似乎已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一点一点,系在黛玉身上。 看来,今后的日子,除了要用心策划选秀之事,对于这两个人,自己也要留心一些才行。 对于她心中的思量,沉浸在伤感之中的黛玉,自是一无所知的。 因与迎春在一起住了几年,彼此情同姐妹,如今听了迎春之言,黛玉心中不免觉得十分酸楚,当下泪水如珠子般零落,悲不自胜。 房中众人相对,悲伤了好一会儿,王夫人缓缓收了泪,拉着迎春的手,劝慰道:“好孩子,听说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楚,我当真心疼得不得了,只是,你还刚嫁过去,你们两人,各人有各人的脾气,彼此性格还没摸清,年轻夫妻闲牙斗嘴,亦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你快不要伤心了,且在这里住几日,与姐妹相伴,散一散心,再回去罢。” 迎春泪水涟涟,听了这番话,眼中闪烁的浅浅光芒转为黯淡,仿佛蜡烛燃到了尽头一般,一颗心亦跟着沉下去,再沉下去,直抵暗无天日的底处。 散一散心,再回去罢,说得多么轻描淡写,风轻云淡。 自出嫁之后,她在孙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过得那么艰难,一颗红颜心,早已经苍老了,却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悲伤绝望。 只因为,她总是以为,虽然所托非人,但只要回到贾家,回到亲人身边,总会有出头之日。 她满怀希望地回来了,遇上的,却是这般情景,这让她,情何以堪? 眼前的这位二太太,曾是让自己真心信任之人,然而,听到的,却是劝自己逆来顺受的言语,人心之凉薄,竟至如斯么? 见她面如死灰,黛玉自是心中不忍,踌躇良久,终于开口道:“对这些事情,太太心里为难,不能轻易插手,我是明白的,只是,二姐姐过得这么苦,当真没有法子,帮帮她么?二姐姐的性子,向来是最温婉的,从没与人拌过嘴,若是再回去,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 章 宝玉与迎春感情颇好,素来又极看重黛玉的心意,听了这番话语,忙道:“正是这话呢,二姐姐这副模样,我见了心中实在难过,我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向来都是金尊玉贵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抬起头来,眸中浮出一抹笑意,接着道:“索性我们将这事情回了老太太,让二姐姐留下来,依旧住在紫菱洲,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顽,省得回孙家受混账气,岂不是好?” 听得宝玉出言附和,黛玉眉间微舒,心头浮出一抹轻快安然。 ——虽然宝玉言语幼稚,并无可取之处,但是,二太太素来疼爱宝玉,对二姐姐也极其关心,听了这番话,必定会为二姐姐谋算的。就算不留二姐姐常住,也必会让人训诫孙家。如此一来,二姐姐的日子,大约不会太难。 薛宝钗却是心中一凉,看向宝玉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若有所思,无论何时,这个少年,总是在围着黛玉的举动打转,当真到了不得不防的时候。 这时王夫人神色微敛,望了宝玉一眼,方呵斥道:“你可真会说呆话,大凡做了女孩子,都是要出嫁的,一旦出了门,便是别人家的人,如何能在娘家常住?你难道没听见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便是受了委屈,那也是命,其他人如何能插手?”言罢,目光轻转,淡淡落向黛玉静坐的方向,眸底深处,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之意,宝玉身子抖了一下,动了动唇,想要再说时,又怕惹王夫人生气,便只能叹息一声,悻悻不语。 蕙质兰心如黛玉,立刻明白王夫人并不怎么在意迎春,心头刚生出的安然之感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浓的悲伤和凄婉,以及对迎春的深深怜悯。 正暗自叹息之际,听得薛姨妈开口道:“依我说,也不必太忧心了,毕竟,二姑娘才刚嫁过去,新婚夫妻,自然要有些别扭碰撞,二姑娘且将心放宽些,好好将养自己的身子,心也放平些,等时间久了,大家摸清脾气,自然能一起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一起生儿育女,二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这番话,说得平静而从容,虽然是劝解之言,却听不出有多少真心,不过是面情塞责,敷衍一番罢了。 迎春性子虽然软弱,心思却是极明透的,经历这一番交谈,早已明白整个贾家无人能给自己做主,当下也并不回答,缓缓闭上眼睛,眸中没有泪水落下,心中的泪水,却已经零落成河。 第2章:秋日凉 房中静寂下来,有沉静如水的檀香气味弥漫开来,轻烟袅袅不散,浅金的阳光自稀薄的窗纱透进,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安详如画,处在如斯韶光中的众人,却是各有所思,相顾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王夫人方侧眸看向迎春,问道:“时候不早了,你要在哪里安歇?” 迎春站起身,勉强定住心神,眉梢眼角盈出秋露般的哀凉之色,叹息道:“就去紫菱洲吧,这些日子,我最惦记的,除了姊妹之外,便是园子里的那几间屋子了,若是能在旧房子里住上三五天,我死也甘心了,只是不知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王夫人挑一挑眉,声音中却带着淡然之意:“快休乱说,不过是因彼此还不熟悉,一时生些闲气罢了,等彼此熟悉之后,自然就好了。” 目光流盼,在房中众人身上打转,声音不怒自威:“老太太年纪大了,倘或知道了这些事,还不知会怎么难受呢,你们都留心一些,不许在老太太跟前走漏风声。” 众姊妹听了,俱垂下眼帘,默默无言,宝钗却于一片宁静中抬眸,敛容道:“姨娘思虑细致,一心孝顺老太太,所说之言极是有理,我们自会记住的,姨娘放心吧。” 水样眼眸轻俏一转,落到宝玉身上,盈盈道:“宝兄弟,我知道你很怜惜二姐姐的际遇,只是,二姐姐已经是孙家的人,这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你千万别去打扰老太太。” 她这般神色温柔,娇声软语,说不出的婉转动人,宝玉不由有些痴了,呆呆凝睇着她,颔首道:“我明白了,多谢宝姐姐提醒。” 见状王夫人不由很是满意,望着薛宝钗的目光中带着三分赞许,七分期许,这个女孩子,又懂事又端庄,当真是儿媳的合适人选。 这一副情景,完完整整落到黛玉眼中,黛玉手指微颤,莹白如玉的脸颊立刻变得苍白无力,心头亦不由涌起一抹冰凉。 她自是看得出,在薛宝钗面前,宝玉呆呆失神,以及,在这一刻,王夫人流露出的对宝钗的喜爱欣赏。 不过一瞬间,黛玉心中百转千回,涌起千头万绪,再难安宁。 自六岁开始,她便离开自己的家乡,来此地寄人篱下,一路跌跌撞撞,无依无靠,即便衣食无忧,心底里,却是苍白而寂寥。 而这么多年过去,有宝玉这个单纯、温雅的少年陪伴左右、嘘寒问暖,不能不说是人生一大幸事,让她时常觉得,自己并不孤单,自己的人生,依旧是晴光一片。 她纵然有倾城姿容,纵然有惊世才华,所在意的,始终只是那一点真情与温暖。 然而,经历今天的事情,心里面,不由存了一份自怜自伤,迎春是贾家之女,如今遭了难,尚且无人代之出头,自己寄居在此,又有谁能给自己做主? 不禁有些疑惑,这贾家,是否是自己能够停驻终生的港湾?如宝玉这样的男子,当真是自己一心期盼,能够相约一生之人么? 这些念头,虽然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却让她开始正视自己的将来,对于未来的人生,也多了一些思量。 此时,因事情已经议定,王夫人便命丫鬟婆子去紫菱洲,收拾迎春的住处,众人品着茶点,又闲叙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扶着雪雁的手,黛玉轻颦烟眉,信步款款出了王夫人的房间,取路折回潇湘馆。 一路行来,映入眼帘的,是潋滟灿烂的秋光,大观园中栽着各种各样的菊花,品种名贵,嫣红的宛若泛彩珊瑚,粉色的仿佛天边霞光,白的似晶莹雪花,移姹紫嫣红开遍,只是尽付与了这幽深如海的侯门高院。 黛玉分花拂柳,自菊花丛中穿行,一步一步地观赏,丹唇微启,吐出一声叹息,悠长得仿佛浮梦一般。 眼前的这些菊花,纵然百媚千娇,却因移进了深院,都得褪下天真自然的本相,留下的,只是粉妆涂面的虚假罢了。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一样?纵然看到的是笑靥如花,纵然言语时和颜悦色,又有谁能看透笑脸下的真实心意? 雪雁跟在黛玉身边多年,对她的心意,也能略猜到一二,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今儿个的事情,论理奴婢不该多嘴,但是论情,姑娘一向待我如姐妹,我心里有话,自然不该瞒着姑娘。” 黛玉不由莞尔,微笑道:“倒没有想到,雪雁也开始说客套话了。” 回身看向雪雁,如水的眸光中带着一抹和暖,温声道:“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何必说这么长的开场白?” 雪雁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经历过二姑娘的事情,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二太太那副模样,竟与往日截然不同。明明听说二姑娘处境凄凉,太太竟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还不许告诉老太太,真真让人心凉。” 黛玉敛了笑意,叹息道:“这便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了,二姐姐毕竟是那边的人,太太如何肯平白插手?” 见她一脸悲伤,雪雁怔了须臾,心中极是不忍,低眉道:“都是雪雁不好,不该说这些惹姑娘伤心。” 黛玉轻轻摇头,声音温婉如昔:“与你无关,即便你不说,经历今儿个的事情,看了这一场人情冷暖,我心里也不能无动于衷的。” 两人说话之际,已经转进潇湘院,紫鹃从房中迎出,笑着道:“盼了好久,姑娘总算回来了。”一面踏步行近,一面问道:“听说二姑娘今儿个回门,不知她出嫁之后,过得怎么样。想来,以她的身份,现在必定已经是孙府的当家主母了吧?” 雪雁眉心生出一抹幽冷,忿忿地道:“什么当家主母,依我说,竟是受罪小姐还差不多。”说着,便长叹一声,将迎春的境况说了一遍。 紫鹃听得目瞪口呆,也叹道:“二姑娘那样好的一个人,际遇却如此不济,当真让人难受。” 黛玉默默无言,却有一缕深重的凄凉,弥漫在眉际,凝结上心底,久久不散。 心事萦怀,一夜辗转难眠,次日醒来,黛玉靠着软枕,拥被而坐,仍旧慨叹迎春的遭遇。 听到声响,守在房外的紫鹃端着洗脸水,缓缓行进来,见了她的神情,立刻问道:“姑娘还在忧心二姑娘的事情吗?” “怎么能够不想?”黛玉略微垂首,眉间颦纹宛然,声音幽苦,“二姐姐本是金闺玉质,却误嫁了中山狼,今后的日子,真不知该要怎么继续。”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 章 紫鹃听了,便搁下脸盆,劝道:“罢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二太太尚且不肯插手,姑娘又能如何呢?” 正说着话,珠帘轻轻晃动,却是宝玉探身而入,软声道:“林妹妹还没起来么?” 一面说,一面含笑打量,映入眼帘的黛玉,青丝流泻如瀑,星眸含慵,容色娇美,不由心中一荡。 见他一脸痴呆,黛玉不由又羞又恼,凝声道:“我还没起床呢,二哥哥怎么进来了?” 宝玉正看得出神,哪里舍得下,轻笑道:“小时候,我与妹妹还一起住过呢,何必忌讳这个?” 黛玉不由脸色一变,长眉一轩,声音中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冷淡:“二哥哥也知道那是小时候,到了如今,一切自然都不一样了。” 宝玉仍旧懵懵懂懂,一双清秀的眼睛大大睁着,怔怔凝在黛玉身上,说不出话来。 看了他的神情,黛玉心中十分无奈,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本是古训,但是,这个男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清晨时分,步进自己的闺房,丝毫不顾及他人的目光。 是他太粗心,还是,他人虽然长大了,心智却一直停留在小时候,没有随着年龄成长起来? 心中柔肠百转,黛玉不愿再多言,便挥一挥手,直截了当地道:“紫鹃,你带宝玉出去。”说着,便不再看宝玉,只扬声唤雪雁进房伺候。 见黛玉如此冷淡,紫鹃亦有些不解,然而因黛玉是主子,自然无法违逆,便牵住宝玉的衣袖,微笑道:“姑娘刚醒,心情不怎么好,二爷且出来坐一坐,候姑娘梳洗好了,再说话罢。”一面说,一面引宝玉出房,自己陪着说笑。 过了半晌,方见梳洗整齐的黛玉从深闺走出,却是妆容清减,薄描黛眉,淡点樱唇,青丝只以一枚碧色羊脂玉钗绾住,显然是常用的心爱之物,身上穿一袭月白色水纹云裳,再无其他饰物,别有一番清雅妍丽。 宝玉含笑拍手,行到黛玉面前,啧啧赞道:“林妹妹当真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佳人,无论怎么打扮,无论哪种情态,都是极美的。” 黛玉容色淡淡,退后几步,在窗台处立定脚步,方冷声道:“二哥哥当真是好兴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话。” 宝玉不由一愣,扬眉道:“林妹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黛玉拂一拂云袖,冷笑不答,轻扬素手,从窗下擎下一支洁白无暇的菊花,拿在手中把玩。 见状紫鹃忙走上前来,出声道:“姑娘是在为二姑娘的事情难过,昨儿个夜里翻来覆去,忧心得很呢。” 宝玉这才明白过来,脸有尴尬之色,顿了一下,方呐呐道:“妹妹且别生气,二姐姐的事情,我自然放在心上了,只是,太太已经定了规矩,这事儿不能告诉老太太,我又能怎么样呢?” 黛玉登时撂下脸来,挑眉道:“如此说来,在你心中,二姐姐这个人,竟比不得那些规矩了?倘若以后出了变故,没有老太太相助,你一定没法子应付,对不对?” 听得她言语中带着讽刺之意,宝玉面色微红,陪笑道:“好端端的,妹妹为何这般生气?至于说变故什么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不但富贵双全,宫里还有当娘娘的大姐姐,自是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妹妹实在不须杞人忧天。” 黛玉略微勾唇,将菊花举到鼻尖,轻嗅芳香,心却一阵阵发冷,仿佛凝上了一层薄冰一般。 她早该明白,眼前的这位少年,纵然清朗如玉,举止温雅,却终究缺乏男子所应有的那份坚强气概,更别说什么顶天立地、为人遮风挡雨了。 抬眸处,秋景依旧锦绣如画,却有一抹深重的凄凉,随着秋风荡漾开来,挥之不散。 第3章:柔肠转 正慨叹之际,春纤的声音自廊下响起,缓缓传了进来:“薛姑娘、袭人姐姐来了,快请进。” 珠帘轻卷,片刻之后,妆容精致的薛宝钗、袭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神态极是亲昵。 袭人屈膝行礼,笑着道:“宝姑娘得了一些极精致的笔墨纸砚,还有各色玩意儿,刚才送到我们那边,听说二爷来这里了,要来瞧一瞧,我便陪着过来了。” 黛玉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只让雪雁进来斟茶,又请薛宝钗、宝玉移步,到窗下落座。 候三人都坐下后,薛宝钗眼波如水,柔柔地落到宝玉身上,声音宁婉,不见一丝波澜:“宝兄弟一起来,便到林妹妹这里探望,可见你们两人情分非同一般。” 黛玉本是聪颖而敏锐的女子,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能够辨出内中的深意,此刻自然听得出薛宝钗平静宁和的言语下,不为人知的嫉妒和冷嘲。 思绪沉浮了须臾,黛玉轻挑纤长娥眉,淡声道:“宝姐姐说笑了,我与宝玉是表兄妹,素日里走动略多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特别的。” 看一看薛宝钗,唇边露出新月般微凉的弧度,续道:“其实,若是说情分,有谁比得上宝姐姐对宝玉的情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宝姐姐已经搬出这园子了,即便要送东西,打发个丫鬟便是,哪里需要宝姐姐这样的千金小姐亲自走一趟?想来,宝姐姐的目的,是为了探望宝玉吧?宝姐姐如此诚心,当真让人感动。” 薛宝钗十分尴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伸手拧黛玉洁白如玉的脸颊,抿唇笑道:“林妹妹这张嘴,说的话又尖又利,真真让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我只盼明儿个来个厉害的林妹夫,好好辖制妹妹,如此,我既能吃一场喜酒,也能落个耳根清净。” 言语之际,一面留心打量宝玉的神情,就见他唇边含笑,一双眼睛,直直凝望着黛玉,眉宇间情愫横溢,隐约还透着一缕期念和憧憬。宝钗看得分明,不由心中一冷,原来,在这少年心里,竟已经开始期待与黛玉的未来了。 听了薛宝钗的揶揄之言,黛玉颊上微红,心中却是又羞又气,避开薛宝钗的手,方云淡风轻地道:“俗话说的好,长幼有序,宝姐姐年纪比我大,就算要喝喜酒,也应先喝了姐姐的喜酒才是。” 见黛玉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薛宝钗娇羞的同时,不由暗暗有些心惊。 她早就知道,面前的黛玉,是极美丽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总是婉转袅娜,恰到好处,尤其特别的,是她身上的气质,天然一段清雅淡丽,不须刻意修饰,便已静静流转出来。 这份独一无二的风姿,即便是自诩为容色倾城的自己,亦是难以企及的。 然而,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这女子不但长得美,还已经长大,拥有一个清醒聪慧的头脑,能够轻而易举地看透人心,绝不被表相迷惑。 珠玉在侧,她的未来,将如何呢? 微垂眼帘,薛宝钗掩住心中的思量,脸色亦恢复成之前的从容稳重,重新开口道:“无论我说什么,林妹妹总有话来反驳,当真让我无话可说了。”说着,便轻启朱唇,缓缓吐出一缕幽叹。 听得她言语低缓,如怨如诉,宝玉自是十分怜惜,立刻转眸看过去,软声道:“林妹妹忧心二姐姐的处境,心情不好,说话便有些偏执,姐姐素来大方,何必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一面说,一面起身行到宝钗身侧,牵住她的衣袖,眉梢眼底俱是温柔之色。 薛宝钗的本意,不过是因处境尴尬,才随口出言,却不料宝玉会有如此神态,心中颇有些出乎意料,更多的是开心和欣喜。 想来,宝玉的心里,不仅只有黛玉,还有自己的身影吧?不然,他绝不会这样在乎自己的言语,更不会软语安慰。 点水双眸一亮,宝钗唇角舒展出明艳的笑容,立刻答道:“宝兄弟也太多心了,我只是在与林妹妹说笑罢了,哪里就有别的意思了?妹妹的性子,我自是知道的,怎么会与她生气?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 袭人抿唇微笑,附和道:“这是自然,我们这些丫鬟下人在一起,常说宝姑娘脾气好,无论遇着什么事,从没生气发火,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宝姑娘的端庄大气,便是我们家的老太太,也赞不绝口的。”眼波一闪,似有若无地看了黛玉一眼,目光中暗暗透着一抹讥讽。 如斯表情,蕴含其内的意味,黛玉如何不明白,当下微微一哂,扬头不语,一副清傲之色。 自己出自[]的林家,身份清高矜贵,怎么会与一个丫鬟争辩?若当真如此,未免太失身份了,底下的人看见了,也必定会有一番闲言,权衡之下,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见黛玉不言不语,立在一旁斟茶的雪雁哪里按捺得住,身子一转,径直看向袭人,含笑道:“袭人姐姐,妹妹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还请姐姐指点一二。” 因自个儿一番言语,既讨好了薛宝钗,又在无形中讽刺了黛玉的小性子,袭人正在心喜之际,此刻听了此言,不由微微一怔,却也只得点头,应道:“雪妹妹有话只管说,不必客气。”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 章 雪雁含笑点头,声音平静:“刚才听姐姐说什么‘我们家的老太太’,不知我们家是谁家?谁是我们家?我冒昧问一声,姐姐到底是什么身份?” 袭人一噎,看向雪雁的目光中便带了一抹怒气,却又有些无言以对,毕竟,是她自个儿一时忘形,将自己当成了贾家人,让人抓住了错处。 见袭人脸色难看,场面尴尬,薛宝钗自不能袖手旁观,勾唇笑了一下,方出声道:“我倒不知道,雪雁这张嘴,竟也利得不得了,与林妹妹颇有几分相似,俗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如今看来,诚不虚也。” 一面说,一面转眸看向宝玉,唇边盈出一抹娇美的笑纹,语意亦温文如三月春风:“林妹妹身子弱,不能长时间说话,我们还是出去,让妹妹自在歇一歇罢。” 袭人被雪雁奚落了一场,心中十分难受,听了这话,正合心意,忙附和道:“正是这话呢,宝姑娘送了好些东西,二爷快回去瞧一瞧,别辜负了宝姑娘的心意。”双眸凝在宝玉身上,神色间满是期盼之意。 宝玉立刻坐不住了,应允道:“既是这样,我便先回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向黛玉颔首示意,踏步行向房外。 黛玉轻轩秀眉,眸光明澈如水,出声止道:“且慢。” 宝玉疑惑回头,眸中犹含着一抹微笑,温声道:“怎么,林妹妹还有事吗?” 黛玉轻轻点头,抬头回望着他,敛声问:“素日里二哥哥以绛花洞主自诩,常言要护园中姊妹周全,如今二姐姐的事情,你当真要置之不理吗?” 宝玉一呆,唇边的笑容僵住,默了半日,方道:“这个问题,刚才我已回答过了,昨儿个太太下了命,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违逆的。” 薛宝钗言笑晏晏,亦附和道:“宝兄弟这话有理,虽然大家一起住了几年,情谊深厚,有些规矩却是错不得的。” 黛玉默然,心中的感慨、失望、悲伤漫天而来,无声无息地将思绪湮没,再难平息。 在时光静好之时,这两人常在迎春左右,寒暄说笑,亲密无间,仿佛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般。 然而,当风雨来袭,却并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似乎,以前的亲昵时光,并不存在。 她的异样,宝玉却并没有察觉,只定定凝睇着她,目光中漾出几许柔情,几许关切,声音亦温雅如玉:“二姐姐遇人不淑,是命运使然,但是出嫁从夫,是千年不变之理,无论是谁,都不能逆转的。我劝妹妹也想开一些,别为了二姐姐的事情,伤了自己的身子。” 他这般殷殷切切,关怀备至,黛玉却觉得身子发凉,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有一股冰凉的寒意,一直漫到了心灵最深处,难以止息。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挥了挥手,唇角含了一抹冷笑,沉声道:“行了,二哥哥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们走吧。” 宝玉扬一扬眉,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转身离开,薛宝钗、袭人见状,亦含笑随了上去。 黛玉立在原地不动,眼见着三人相携远去,身影渐渐隐没,唇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经历这件事情,她终于明白了宝玉的本性,虽然平日常言要以心护花,到头来,却竟是半点能力也无。 只是,以前的自己,为何竟那般看不透,还常常为这样的人心酸落泪? 想来,必定是前世欠了他,才会在今生,有这样的际遇。 第4章:凝眉愁 候三人远去,雪雁上来收拾好茶盏,端着托盘出去了,房中便静寂下来,只剩下黛玉、紫鹃两人。 紫鹃回过身子,看着盈盈而立的黛玉,踌躇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姑娘,我知道你很关心二姑娘,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跟宝玉生气。” 叹息一声,眉目间浮现出一抹深浓的忧色,咬唇续道:“经历过今儿个的事情,宝玉心中必定有气,宝姑娘那边,却是拼命送东西,顺和他的心意,两相一比较,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一抹浅笑浮上唇畔,黛玉脸色平静,淡淡道:“听紫鹃之言,似乎很在意宝玉了?” 紫鹃怔了一下,方答道:“我的心意,姑娘难道不明白吗?我是在为姑娘着想,眼见着姑娘年纪越来越大,自然该为将来打算。” 这番话含蓄婉转,点到即止,然而蕴含在话语中的意味,却是一听便能明了。 黛玉并不答话,只目不转睛地凝睇着她,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容,仿佛天边一吹即散的浮云一般。 在她的注视下,紫鹃低下眼眸,脸颊上不禁泛出胭色的霞痕,声音渐渐低下来:“这两天姑娘一直在二姑娘忧心,想必除了同情她之外,还存了一份自怜自叹,依我说,姑娘不必想太远,还是放宽心,保养自己的身子罢。老太太素来疼爱姑娘,眼前又有现成的人选,只要今后姑娘多多留心,在太太跟前也仔细一些,姑娘的终生,必定不会没着落,也一定会比二姑娘强很多。” 自黛玉来到这儿,她便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情谊深厚,对黛玉的终生大事,自是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而一直以来,她都看得出来,眼前的黛玉,与家里的宝玉,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两人的情谊,与别人有着天壤之别。 如是,便时常想,倘若这两个人能成缘,该有多好呀。 到时候,依照自己与黛玉之间的情谊,依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必定会留下自己,长长久久地服侍左右,相携一生,成为一段人间美事。 黛玉默了许久,合上双眼,一字字地道:“今天就算了,今后,这样的话,别在我跟前提了,也不要再说了。” 吴侬软语,娓娓道来,语意缥缈若轻烟,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以及看透世情之后的风轻云淡。 闻言紫鹃一脸错愕,自己向来聪慧体贴,被黛玉当成亲如姐妹的知心人,与黛玉的关系,比起从林家带来的雪雁还要亲近很多,只是,到了如今,她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这个女子。 皱一皱眉,紫鹃抬起头来,定定凝望着黛玉,出声道:“姑娘何出此言?” 黛玉轻抬柔荑,挽一挽鬓边落发,声音中带着几许叹息,几许释然:“一叶落而知秋,经风雨而醒悟,本是人间至理,这半年来,府里发生了多少事情,我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清二楚,这儿终究不是我的久留之地,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好。” 她一直都知道,府里上下,闲言碎语从未断过,总说自己孤身而来,一纸一草皆是贾家所出,占了莫大的便宜。 她素来都明白,二舅母很不喜欢自己,总觉得自己勾引坏了宝玉,使得宝玉常腻在深闺,毫无作为。 叹一声,事实当真如此么? 在苏州,自己家是名门望族,虽然祖上素来清廉,但因有几代的累积,家境是极殷实的,虽然称不上富可敌国,却也有不少财富积蓄。 当年父亲病重时,一切事宜皆是贾琏料理,自个儿虽然不理俗事,却也知道父亲将林家财产尽数托付,为的,不过是让贾家尽心照看自己,不让自己受委屈。 而她也知道,因为要修建省亲别墅,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贾家,已经悄悄地,将这笔银子挪用,花得所剩无几。 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开口过问,不仅仅是因自己并非热衷富贵之辈,还因为自己生性重情,贾府之人,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眷,无论如何,都要留一份体面才是。 没想到,自己这般隐忍不发,换来的,却是舅母的白眼,和漫天的轻视、冷漠、流言。 其实,只要是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来,以宝玉的性情,想来,即便自己没来这儿,亦是只能在侯门的庇护下,与女孩儿一起吟诗作画、说笑玩耍,过着不理世俗、安享富贵的清闲日子吧? 自己本是清白无辜之人,却被牵扯进来,承受勾引宝玉的罪名,到头来,却是百口莫辩,有冤无处诉。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 章 以前,因有外祖母一心护着,加上素来疼爱自己的二舅舅也在家,二舅母还有些收敛,虽然每次见面之时,有些不耐,有些不悦,却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到如今,二舅舅离京外放,外祖母年事已高,只管安享晚年,极少过问外事,二舅母便有恃无恐起来,竟是将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再不相见。 对着晴雯,二舅母指桑骂槐,隐射自己是狐媚子,之后又撵走晴雯,导致晴雯猝死,这一切,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罢了。 这也就罢了,抄检大观园之时,宝玉、众姊妹的住处都被一一查看了,就连自己的潇湘馆,亦是不能幸免,闹得鸡飞狗跳,偏偏只有薛宝钗的住处,竟没人过去瞧一瞧。 就算薛宝钗是亲戚,要特殊对待,难道她林黛玉不是吗?自己是姑表亲,薛宝钗是姨表亲,仔细论起来,自己与贾家人关系还要亲近一些呀。难道就因自己是孑然一身,是无人依靠的孤女,便可以不顾情面,为所欲为吗? 住在这个规矩太多、真情太少的地方,成天看着居心叵测的人,用尽心思算计其他人,然后被人算计,勾心斗角不断。 深锁侯门,哪怕日日锦衣玉食,但到底是寄人篱下,凡事都得看人脸色,更有一帮眉高眼低的丫鬟仆从,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着不堪入耳的闲话。 这样的生活,让她觉得很累,很疲倦,难以继续下去。 思前想后,她终明白,唯有离开这里,才能摆脱这样烦恼不堪的生活。 如是,不由自主地想,还是回苏州,回自己真正的家吧。 虽然那儿没有贾家的热闹繁华,没有富丽堂皇的园林,但是,在那个地方,凡事都能由自己做主,再也不会被人看低,再也不必受人束缚,自个儿必定能在景致如画的江南,得到期待已久的安宁和自由。 而她素来都知道,心的安定,比任何的富贵荣华,都要来得重要。 听了黛玉之言,紫鹃更是吃惊,睁大眼睛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姑娘要回苏州?林家那边,不是没什么人了吗?” 黛玉淡抿柔唇,声音中透出一丝伤感,却也隐含着深深的向往:“虽然亲人已经不在,但是,那里才是我的家乡,我真正的归宿。” 紫鹃素来敏慧,自是能从黛玉清澈的眸光中,看出她的决心,不由得大骇起来,一时颇有些不知所措。 紫鹃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目光中渐次流露出灼热的焦急,脱口道:“其他的且不说了,只是,宝玉对姑娘这么好,姑娘当真放得下他么?” 听了她的话,黛玉杏眼轻阖,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垂下,心中蓦然涌起一抹淡淡的失落和慨叹。 自己与宝玉,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也曾青梅竹马,也曾两小无猜,也曾一起游园看花、吟诗作画,脑海深处的记忆里,处处都有着他的印记,挥之不去。 这么多年的时光,如流水一般而去,若说对那少年没有感情,那是绝不可能的。 而住进大观园后,举目所见的,便只有宝玉一个男儿。少女情怀总是诗,她自是不能例外,偶尔也会想,若是能够一直这样过下去,必定能滋生出一份幸福来吧? 可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这几年来,变故接踵而来,二舅母的冷眼相向,宝玉的软弱妥协,下人的白眼闲言,清晰明透,历历在目。 有很多事情,她从未说起过,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她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宝玉房中的袭人,并不只是丫鬟,还是宝玉的姨娘,深得二舅母的欢心,不过是,担心宝玉年纪小,才没有明言罢了。 这还不止,这几年,宝玉常与府里的丫鬟混在一起,追着那些女孩儿,日日调脂弄粉、打闹说笑,吃人唇上胭脂的事情,是常有之事。 未成亲而先纳妾,违礼胡行,到处留情,这样的男子,岂会是少女闺梦里,所期盼的温润如玉、用情如一的君子? 她知道,当年金钏投井而亡,起因是,宝玉在与那女孩儿调笑,在被二舅母发现之后,便脚底抹油一般溜了,留下金钏一人,独自承受二舅母泼天的怒火。 她还知道,当日王夫人到查看,宝玉竟是什么也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使得韶华正盛的晴雯,无辜被逐,含冤而逝。 而到如今,关系素来亲厚的二姐姐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他竟也是叹息几声,便转身离开,毫无施加援手之意。 这般畏畏缩缩,毫无担当,岂是男子该有的作为? 从这些风雨波折里,她终于看明白了他这个人,看清了他的心。 而这样的际遇,让她在如花的年纪,生出沧桑之感,苍老了一颗红颜心。 纵然曾有过少女情怀,纵然有过含羞带怯之心,也在这些无形的风刀霜剑,及无尽的慨叹伤感里,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了。 黛玉轻叹一声,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泠然道:“若是说这个,我与宝玉是一起长大的,初进这府里时,合府除了老太太之外,便只有他与我最亲近,只有他,能给我带来几分温暖,对于他,我十分感激,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如今的宝玉,只是一个疼惜我的哥哥,并没有什么别的私心,我们两人之间的联系,只是因为他是我的表哥,是我的亲人,如此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侧眸看着一脸惶恐的紫鹃,敛了容色,郑重地道:“昨儿个我便想过了,老太太年事已高,如今天气又冷,身子不太健旺,所以,我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再提回苏州的事情。如今,下人里已经流言四起,将我说得不成样子,我希望,姐姐不要再提宝玉的事情,不要授人以柄,让我过一段清净日子罢。” 紫鹃越听越震惊,却见黛玉眸光清澈,仿佛一泓秋水一般,再无昔日的多愁善感、患得患失。 看到这里,紫鹃便明白,此时此刻,这个女子之言,绝非虚妄,而是出自真心。 只是,心里面终究不愿放弃,紫鹃鼓起勇气,又开口道:“既是这样,紫鹃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姑娘当真忍心让宝玉伤心难过吗?姑娘蕙质兰心,也应该记得当日我戏言姑娘要回苏州,宝玉十分不舍,大病了一场,对姑娘,宝玉真心一片,如何舍得让姑娘离开?如何放得下姑娘这个人?” 见紫鹃执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黛玉轻凝秀眉,心中涌起一抹不快,转念又想,罢了罢了,还是将事情说清楚,省得纠缠不清。 朱唇微动,黛玉的声音清凌婉约,似珍珠沥沥:“放得下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我是林家的女孩,难道要因一句舍不得,在贾府留一辈子吗?这成何体统?我素性多说一句,以紫鹃姐姐的聪慧心思,难道还看不清当前府中的形势么?如今,老太太年事已高,早就不管什么事了,加上宫里又有一个得宠的娘娘,这府里,已经俨然是二舅母的天下了。二舅母一心要选薛家,以宝玉的性子,将来除了妥协之外,绝不会有别的选择,到时候,我将置于何地?我要的东西,他给不了,以他的性情、处境,也不能给我什么,既然如此,何必再纠缠不清?” 紫鹃心知肚明,清楚这番话皆是实言,脸上露出一丝颓然,一颗芳心,亦渐渐沉了下去。 良久之后,紫鹃长叹出声,目中微澜,徐徐问:“如此说来,姑娘已经拿定主意,再不会变了?” 黛玉点了点头,应道:“不错。” 看着一脸失望的紫鹃,目光中透出丝丝温情,声音亦煦暖如暮春清风:“紫鹃,自我来这里,一向极看重你,与你的情分,比雪雁还要好一些。我知道,但凡住在这园子里的丫鬟,心思都是一样的,所以,紫鹃姐姐想要什么,我心里一直都明白。你且放心,虽然我是要离开的人,但是,你的将来,由你自个儿选择,我绝不会勉强。倘若你愿意随着我,我们一起,回苏州过平淡简单的日子,倘若你要留下,我必会去求老太太,让她作主,将你安排到宝玉房中,你的终生,必定不会没有着落的。” 听得黛玉说中自己的心事,又这般为自己策划,紫鹃眸中不由落下泪来,哽咽良久,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见了她的神情,黛玉凝眉一叹,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终究放不下对宝玉的情意,且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她们两人的向往,并不相同,这便注定,终有一日,自己与这女孩,要天各一方,不再亲近。 还有宝玉,彼此多年的感情,终是要付与流水,不留任何痕迹,彼此各自生活,各自幸福。 这样想着,心中不由涌起一抹黯然,却并没有像往昔那般落泪,想来,是因自己看开了,泪水也已经流尽了的缘故吧? 第5章:纷争起 与紫鹃倾心谈了一番,说出自己思量了很久的决定之后,黛玉十分感慨,更多的却是释然,无论如何,自己终于走出最难的一步了。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 章 感慨了一阵,因见紫鹃听了自个儿打算回苏州,神情极其恍惚,黛玉心生体恤,便让她回房歇息,只留了雪雁在旁伺候。 已是傍晚时分,鎏金文鼎的口中徐缓飘出几缕淡色轻烟,芬芳甘郁,薄如蝉翼的茜纱窗滤下璀璨的霞光,丝丝缕缕,澄澈如水,一室的静谧安详。 见天色不早,笼在轻薄光影里的黛玉搁下书卷,站起身来,向侍立在一旁的雪雁道:“当日我们从扬州回来时,爹爹给我留了几样精致字画,应该搁在书架上了,你去取来罢。” 雪雁微微皱眉,眸中透着一丝惊讶,咬唇问道:“那是老爷留给姑娘的念想儿,珍贵得很,姑娘突然要我拿出来,可是有什么缘故吗?” 黛玉点了点头,含糊答道:“自是有用处的,你且去拿来吧。” 闻言雪雁不便再追问,立刻转身而去,须臾回来,手中已多了一个精致的檀香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呈到黛玉面前。 黛玉细细看了一遍,从中挑了一幅“青竹图”,沉吟道:“这些画里,唯这幅年代最久远,画家也最有名气,应该价值不菲了。” 凤眼轻合,幽幽叹了一口气,方接着道:“雪雁,你将这幅画包好,其余的都收进去吧。” 看着她的神情,听着这样的话语,雪雁摸不着头脑,却也无法追问,只得依言而行,将檀香盒放回原位,又取了一个布包,将黛玉选定的画卷包好。 待一切安妥,黛玉便道:“想来,如今这个时辰,二姐姐那儿必定不会有人过去,你将这幅画拿着,我们一起去紫菱洲瞧一瞧罢。” 听到这里,雪雁方才明白过来,失声道:“去看二姑娘而已,何必带东西过去?难不成,姑娘打算将这画送给二姑娘么?” 黛玉点了点头,语意清婉:“二姐姐的处境,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无论是大舅舅那边,还是这里,都没人愿为她出头。只是,二姐姐那个样子,若是无人施加援手,将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本也是寄人篱下之人,没有什么法子,如今,不过是想将这画给她,让她带回孙家,抵了那五千两银子。如此,虽然不能救她出火炕,却能让她硬气一些,在孙家的日子,也能够容易一些了。” 雪雁眉心倏地一跳,一脸的不可置信,睁大眼睛道:“姑娘可想清楚了?这画是老爷的遗物,平日里时常赏看,爱不释手,姑娘若是送出去,便再也要不回来了。” 黛玉神色幽幽,双眸笼上清浅的烟霭,莹然欲泣,流露出几许伤感,几许不舍,最后终于还是道:“爹爹的画固然珍贵,却怎么都比不上二姐姐这个人,我想,倘若爹爹泉下有知,也会明白我的心。” 雪雁默了半日,终究还是不甘心,撇一撇嘴,声音中便带着忿忿不平之意:“姑娘心思纯善,我十分佩服,二姑娘处境艰难,我也很是同情,只是,二姑娘是贾家正经的小姐,如今合府的人都撒手不管,姑娘何必出来淌这样的浑水?何况,说起来,姑娘到底是林家人,如何能为了贾家人,放弃老爷留下来的东西?” 黛玉眸光盈盈如水,浮现出一抹淡然,澹声道:“二姐姐的事情,的确不应由我出头,但是,走到这一步,贾家之人,已经不能指望了。他们那些人,可以不在意二姐姐的处境,若无其事地安享富贵,我却做不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同长大的姊妹落进火炕,却无动于衷。” 回身凝睇着雪雁,声音略低了几分:“雪雁,你当知道,在这世上,我最在乎的,唯有真情二字,至于其他的,我从未放在心上。” 雪雁怔了一下,看着容色清婉、神情温润的黛玉,眼中不由自主漾出淡淡的水光,心中亦长叹不已。 这一个女子,在贾家看遍白眼,受尽冷待,却依旧保持一颗单纯善良之心,从未染上半点尘埃。 她性情向来清傲,不屑做锦上添花之事,更不会放低姿态,去阿谀奉迎、四处周旋,可是,她却是雪中送炭之人,她会在姊妹陷入困境之时,不顾一切地伸出援手,哪怕,是以自己最敬爱父亲的遗物为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能陪在这样的女子身边,当是人生大幸。 思绪百转之后,雪雁敛了泪水,颔首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陪姑娘过去便是。”说着,便行到屏风处,拿了一件鹅黄色暗梅花纹罗襦,服侍黛玉披上,方拿了书画,陪黛玉步出潇湘馆,前往紫菱洲。 及行到那儿,还未进房,便有啛喳的说话声传来,却是迎春的贴身丫鬟绣桔的声音:“姑娘在孙家受了那么多折磨,身子虚弱得很,我不过让李妈妈去厨房要碗人参鸡汤,怎么这个时辰还未送来?” 听到这里,黛玉忙回头摆手,示意雪雁不要出声,立定脚步站在门口倾听。 一把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隐约带着不耐烦之意:“绣桔姑娘这话,可是在怪我办事不力?我本不是在这儿当差,因少人服侍,才抽过来的,绣桔姑娘好歹将就一些罢。再者,话我已经传到了,至于厨房那边怎么样,岂是我能够作主的?倘若绣桔姑娘不满意,自己去催也使得,何必要揪着我不放?” 绣桔性子直率,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言语,哼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竟指使不动妈妈了?我知道,周大娘是二太太身边的红人,而你,是周大娘底下的红人儿,难道就因了这个缘故,你便要飞上天,轻视我们姑娘不成?就是二太太,也说过姑娘归省,要尽心照顾呢,你和我是一样身份的人,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房中静了一下,接着便听得那李嬷嬷恼羞成怒地道:“绣桔姑娘这话忒好笑了,我怎么不知轻重了?依照我说,倒是姑娘自个儿还没看清府中的形势呢,二姑娘本不是这府里的小姐,又已经嫁出去了,如今太太肯收留,是太太宅心仁厚,绣桔姑娘不感恩戴德,反而说我们伺候不周,挑三拣四,这脾气真真要不得,绣桔姑娘,你也该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你这个人能够指手划脚的。” 绣桔更是气急,向迎春道:“姑娘就是性子好,由着这些人闹,眼里越发没有你了。” 迎春的叹息幽幽细细,声音亦柔弱带怯:“随她去吧,不过住几天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计较了。” 李妈妈便“嗤”地一笑,道:“原是该如此,还是二姑娘知理,明白自己的身份,绣桔姑娘,你还是学着点儿吧,厨房送什么,就吃什么,既省事又方便。” 听了这话,绣桔呆了一会儿,因道:“在孙家时,姑娘受尽欺凌,如今回到这里,不但没有人肯代为出头,还冷漠相待,姑娘竟如此命苦吗?”一行说,一行就哭了起来。 迎春劝了两句,自己亦红了眼圈,合上双眼,自顾自念起《太上感应篇》的句子:“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 黛玉听到这里,心中一阵感伤,暗自思忖:“想来,在孙家时,二姐姐常这样默念佛经,以使自己静心,排遣郁伤。” 正沉吟之际,听得那李嬷嬷道:“看来这儿已经没有我的事了,二姑娘,我先下去了。” 黛玉听得心头火起,再也按捺不住,冷冷哼了一声,自己挑起帘子,踏步行了进去。 房中之人见状,都怔了一下,绣桔忙伸手拭泪,止住哭泣,李嬷嬷行礼请安,陪笑道:“原来是林姑娘来了,快坐。” 黛玉抿唇淡笑,清凌凌地道:“妈妈与二姐姐说话之时,竟然称起‘我’来了,说话也粗声大气的,想来身份非同寻常,我哪里敢受妈妈的礼?” 李嬷嬷自知失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看至极,口中讪讪地道:“方才是奴婢失言,林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别与奴婢计较。” 黛玉轻轩长眉,沉声道:“妈妈真爱说笑,我哪里算得上是大量之人?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常说我爱使小性子,容不得人,不是吗?” 李嬷嬷脸色尴尬,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得缩了手,讪讪站在一边。 黛玉拂一拂袖,唇边的笑意转冷:“方才的事情,我都听到了,二姐姐脾气好,纵容你懒散胡言,我可没有那样好的性子,断然容不下你轻视主子,哪怕二姐姐只在这儿住几天,也依旧是你的主子,你应该尽心服侍才是。今儿个你却如此行径,我断不会善罢,只有这样,方才对得起你们那些说我小性子的评价,不是吗?” 李嬷嬷脸色一变,怔怔地道:“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姑娘竟想发落奴婢不成?” 抬起头来,看向黛玉的目光中带着一抹不屑,凛然道:“想来,林姑娘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见须臾之间,又起纷争,迎春不由大急,连忙走上来,伸手拉住黛玉,劝道:“妹妹消停些罢,何必为这种人生气?” 黛玉哪里肯听,轻轻摆了摆手,温声道:“二姐姐不须劝,待我将这事情分解清楚,再与姐姐叙话。” 迎春听了这话,知道劝解无益,只得轻启丹唇,叹息一声,闭了眼睛,不再言语。 黛玉眸光一转,看向那李嬷嬷,冷笑道:“不错,我的确没有资格发落你,不过,你也不必得意,自有能管你的人。” 脸色一沉,声音亦清寒如碎冰玲珑:“绣桔,你将这嬷嬷送到凤姐姐那里,说这奴才不能用了,让她亲自发落了,再打发两个手脚麻利、细心谨慎的人过来,服侍二姐姐。” 闻言李嬷嬷呆若木鸡,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因她一直知道,黛玉与凤姐儿关系亲密,对黛玉之言,凤姐儿必定不会违逆的。 想到这里,李嬷嬷吓得“扑通”一声,屈膝跪在地上,拼命叩头求饶,哭得涕泗横流。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 章 黛玉也不理会,只转眸看向绣桔,挥手道:“绣桔姐姐,劳烦你走一趟吧。” 绣桔立刻点头,脸有喜色,拍手道:“正该如此呢,林姑娘这样处置,真真大快人心。”言罢,也不管李嬷嬷哭闹求饶,忙拉着她出去了。 第6章:姊妹情 候一切妥当之后,小丫鬟上来斟茶,摆好糕点,迎春方与黛玉携着手,一同至窗下落座,品茶寒暄。 迎春面有愧色,低声道:“愚姐无用,叫林妹妹看笑话了。” 黛玉摇了摇头,婉声道:“大家是姊妹,姐姐何必说这样的话?姐姐就是性子太好,才纵得那些人懒懒散散、胡说八道,行事没有半点规矩。” 迎春幽叹一声,语意含忧:“妹妹说的,我心里都明白,只是,原是我自个儿的事情,却要妹妹操心,妹妹本也处境艰难,经此一事,那些下人必定又有话说了,倒是我害了妹妹。” 一抹微笑盈上樱唇,黛玉眉目悠远,从容道:“若是说这个,便是二姐姐多虑了,素日里,这府里关于我的流言还少吗?如今再添一两条,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 迎春听了,便不再言语,唇角微舒,笑容哀切恍惚,如被凉风吹落的零散梨花,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 看着她的神情,黛玉心中暗自叹息,端起瓷杯,抿了一口清茶,方轻轻道:“其实,今儿个我这样,也是要告诉姐姐,在这世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有自个儿变坚强了,才不会任人鱼肉。姐姐没见吗,起先,李嬷嬷态度那般嚣张,简直目中无人,到了后来,还不是哀哭求饶?虽然姐姐性子温婉,也不能事事逆来顺受,特别是在孙家那种地方。” 凝眸于她,眼波湛湛如一泓清水,郑重问道:“难道姐姐要一直忍下去,任由姐夫欺负打骂,任由底下的仆从轻视看低吗?” 迎春低垂着眉眼,从袖中抽出丝帕,只管用手指绞着,结成一个结,又拆散开来,低头默默不语,半晌才挤出一句:“愚姐福薄,这都是愚姐的命,除了认命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黛玉微颦秀眉,声音婉约柔美,却蕴含着深深的清傲:“姐姐这种想法,实在太悲观,倘若世人都如是想,那么,举目看去,皆是碌碌无为、逆来顺受之人,我竟不知道,这样的活下去,有什么意思了。就我个人而言,我一向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自个儿的命运,自然该由自己掌握,自己负责,若是一味地退让妥协,什么都不做,到头来,便真的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能屈服于命运强加的坎坷、苦难了。” 话音落下,不但在场之人听得目瞪口呆,便是黛玉,亦被自己的话惊得怔在当地。 如果,不是早就深植心中的念头,如何会在这一刻,毅然脱口而出? 不错,我命由我不由天,一直以来,她林黛玉便不是甘心屈从于命运之人。 她出自书香传家、门庭高贵的林府,虽然只是一个女子,虽然不像父亲那般,拥有一身铮铮傲骨,可是,她却拥有寻常女子所不曾有的清傲高绝,哪怕孤芳自赏,亦不改初衷。 被黛玉流露出的风采所震慑,迎春将头埋得更低,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低低嗫嚅道:“我的性情,原比不上妹妹,妹妹能够做到的,我却永远都不能。” 黛玉凝睇着她,声音轻缓而严肃:“姐姐这话说差了,没有哪个人生来便是坚强的,总是要经历一番坎坷风雨,才能够如此。孙家那些下人,我虽然不甚了解,但想来也应该与贾家人差不多,都是些欺善怕软、眉高眼低之辈,姐姐自个儿该拿出勇气来,恩威并施,震慑住那些人。虽然有些艰难,但毕竟主仆有别,想来,那些人就算再蛮横,也还是要守规矩的。至于孙家姐夫,虽然我从未见过,但是,我觉得,只知道以蛮力欺负女子之人,想来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魄力。姐姐,你自己当坚强起来,休要在他面前露出胆怯之心,时间久了,即便他不改过自新,也绝不敢再看轻姐姐。” 抬起柔荑,拍了拍迎春的手臂,声音略微软了几分:“我知道,于姐姐而言,这样的举动很难很难,但是,姐姐到底是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正经夫人,身份摆在那里,若是一味退让,胆怯怕事,将来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这时绣桔已经将事情办妥,转身回来,听了这番话,也附和道:“林姑娘所言极是,素日里我也常劝姑娘,性子要硬一些,无论怎么样,都不能任由那些低贱之人撒野胡行。” 迎春眉眼如烟,眸中闪现出一抹深浓如秋雾的悲哀,呐呐道:“你们两人说的,我何尝不知,实在承受不住时,我亦觉得,我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才是。只是,每当这时,我便会想起,我本是老爷送过去抵债的,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低人一等,哪里有资格震慑那些人?” 黛玉凝视着她,目光中蕴含着一抹温煦之意,柔声道:“倘若只是因那五千两银子,我自有法子,让孙家人不再轻视姐姐,但最关键的,却是姐姐自己必须振作起来,勿要让人为所欲为。”说着,便回过身来,向雪雁颔首示意。 雪雁会意点头,将书画送了上来,黛玉淡淡一笑,看着一脸不解的迎春,和颜悦色地道:“这是我们林家所留的古画,姐姐拿去,交给孙家姐夫罢。我虽不知这画价值如何,但依照常理推算,应该足够抵消那五千两银子了,如此,孙姐夫便不能再以此束缚姐姐,孙家人也没有任何理由看低姐姐了。” 迎春吃了一惊,抬头道:“这如何使得?既然是古画,想必是姑父、姑姑留给妹妹的遗物,如此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能要?我于心何忍?” 黛玉轻抿朱唇,若一朵娇色蔷薇在靥上绽放,语意清婉而诚恳:“这画再怎么贵重,也及不上姐姐重要,毕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能够使姐姐的日子容易一些,便是物有所值,我又何必舍不得它?” 迎春不由红了眼眶,羞愧、惊讶、激动等各种思绪在一瞬间涌来,更有不尽的感动,源源不断地浮上心头,让她再难自持。 经历昨日之事,看清了王夫人的面目,让她以为,合府上下,并无一人在意自己的处境,更没有谁会施加援手。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便是这样了,默默承受着命运里的坎坷苦难,直到再也无力面对,直到郁郁而终,归于尘土。 没有想到的是,在此时此刻,会有一个姊妹翩然而来,细声软语,赠物谋划,给自己带来期待了许久许久的温暖,让自己的一颗心,如沐在三月的春风之中一般。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竟会是黛玉。 她与黛玉,住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短,对于黛玉的性情,自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她知道,这一个从江南山水间走出的女孩儿,一向心志淡泊、清高自许,不喜过问繁琐之事,更不愿意主动掺和到世俗之中,清雅得,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这样一个淡看世情的女子,却在这一刻,坚强地站了出来,不为别的,只是一心期盼,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自己拥有一个平静而安宁的人生。 这个女子,内心善良,所行所为,均出自真心,没有半点矫揉造作,至情至性如斯。 世上的人情冷暖、假意真情,她终于完全看清了,同时也明白,原来,虽然几经波折,真情却始终存在。 谁言世态总炎凉?人间自有温情在。 心思百转间,迎春胸口急剧起伏,缓缓合上眼睛,晶莹泪珠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零落而下,止也止不住。 一旁的绣桔心情激荡,亦哽咽道:“素日里这园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动不动便说什么姊妹情深,可一出了事情,竟没有谁愿意帮助我们姑娘。如今,只有林姑娘愿意过来,不但劝解我们姑娘,还赠送书画,让我们姑娘无后顾之忧,真真是个好的。” 迎春以帕拭泪,竭力抑止住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激动,抬眸注视着黛玉,半晌才能稳住语声:“妹妹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只是,我已经落到如斯境地,原是生不如死,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哪日闭了眼,就算解脱了,妹妹实在不须为我这样的人操心,更不应为了我,失却珍爱之物。” 黛玉眉心深拢,语意轻柔:“虽然我很不喜欢姐姐说这种话,但是,现在我倒想问一声,既然二姐姐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觉得自己活得生不如死,那么,如今索性坚强一回,又会如何呢?” 听了这话,迎春瞳孔一敛,看向黛玉的目光里,渐次流露出难以遏制的惊讶和震撼。 仔细想一想,自嫁往孙家,到此次归省,不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却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坎坷,让她有度日如年之感,让她觉得,这短短的一个月,比自己之前十几年的人生,还要漫长许多。 如黛玉之言,既然已经心灰意冷,看透世事,觉得自己的归宿只会是薄命早逝,那么,用尽心力来反抗一回,又会怎么样呢?难道,还会出现比如今更糟糕的境况不成? 见迎春凝眸敛容,一副思量的模样,黛玉便知道,这个女子,必定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人生了。 黛玉心中不由生出一抹欢喜,默了须臾,方道:“方才我在外面,听到姐姐念佛经,说是‘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其实,这佛经只能静心而已,若是将自己的人生寄托于此,便不妥当了。” 伸手挽住迎春的手,容色柔和,温婉地道:“孑然一身立红尘,风刀霜剑日相逼,倘若无人能够依靠,便只有靠自己了。好姐姐,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坚强起来,希望你的后半生,过得清净安宁,我言尽于此,姐姐,你自己拿主意吧。” 第7章:终醒悟 说完这番话,黛玉果然端起茶杯,轻轻抿着,不再言语,该说的,她都说了,能做的,她也都做了,如今,只能指望迎春自己了。 迎春柔肠百转,并不言语,却有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下来,一点一滴,止也止不住。 见状绣桔亦不由一阵伤心,勉强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上前道:“姑娘别伤心了,林姑娘一片好意,姑娘还是好好想一想,为自个儿的将来做好打算吧。” 迎春不语,依旧掩面而泣,黛玉轻轻摆手,止住正欲再劝的绣桔,软声道:“绣桔且歇息一会儿,我知道,二姐姐心里有很多委屈,还是让她宣泄出来,再想别的事情。”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 章 如是,房中便安静下来,只听得到迎春的哽咽声,幽幽细细,忧愁哀伤,不绝于耳。 过了许久许久,迎春方才抬起头来,见黛玉容色如画,明澈如水的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鼓舞,浓浓的期盼,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温暖和安详。 迎春竭力平复心情,启唇长叹:“愚姐失态,让林妹妹见笑了。” 黛玉轻轻摇头,见迎春颊边犹有泪痕,便取了丝帕,递了过去,口中温婉地道:“都是自家姊妹,没什么关系,我自己也常常这样的,不过,哭得多了,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偶尔落泪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将会一生哭泣,永不能变,因为,泪水不能改变任何事,想要过得好一点,还是需要自己振作起来,面对一切变故困难,姐姐心思灵秀,必定明白我的意思。” 迎春默然,过了半日才轻轻点头,柔声道:“妹妹的话,我自是懂得的,我原以为妹妹是芙蓉花儿,只合养在温风暖地,安享富贵日子,却没有想到,其实,妹妹是一竿青竹,不但自身性情坚决,能够长久屹立风雨不倒,还能以一颗真心,鼓励其他人坚强面对坎坷,不被人生中的苦难击倒,真真非同寻常。” 凝睇着黛玉,唇边漾出一抹浅浅的笑纹,赞道:“原先,我只道妹妹是闺阁之才,只在诗词笔墨上用功,却没有想到,妹妹不但文才斐然、惊世绝艳,这口才见解,也是绝世仅有的。” 听了这番话,黛玉微抿朱唇,柔声道:“姐姐如此夸奖,黛玉愧不敢当。” 挽住迎春微凉的手,唇边笑意盈然,紧张问道:“姐姐说我口才不错,不知我是否已经说服姐姐了?” 听了她的话,迎春淡淡扬唇,眸子不再黯淡,反而还清亮如星辰,流露出无尽的感慨,亦漾出云淡风清的明透,与昔日的纤柔软弱之态,竟是迥然不同。 只有经历过风雨、波澜之人,才会明白生存的艰难,只有有真情陪伴左右之人,才会拥有勇气,坦然面对人生里的苦难和泪水。 如花年纪,本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风雨却接踵而来,所嫁夫婿不堪至极,两府亲人冷漠无情,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愿过问。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不知人生疾苦的她心生感伤,深刻认识了生活的残酷,以及身为女儿身的悲哀,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将来,将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永不得出。 在这样艰难、伤心、近乎绝望的时刻,林家表妹踏步而来,将春风般的温暖与感动,一点一点沁入心底,也让自己对之前、之后的人生,多了一些深刻思量和反思。 站在今天这个位置,回望自己的人生,在已经走过的十几年的悠长岁月里,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只知胆怯退缩、委曲求全,哪怕,是在丫鬟仆从面前,亦是一副和颜悦色、妥协怕事的模样,从未流露出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和风韵。 问一声,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当真没有半点责任吗? 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妹妹,不但神色镇定,还郑重地说:倘若世上无人能够依靠,便只有靠自己了。 这话说得多好,天生一段清傲风骨,尽皆显露出来,让她的心在深受震撼之时,还生出一缕幽幽的长叹,自愧弗如。 嫁往孙家,受尽虐待,归省贾府,又遭受冷待,让她的心沉到谷底,时时哀伤感慨,原来大千世界,自己竟已无处可去,无人可以依靠,却早已忘记,人活在世上,最应该依靠的,其实是自己。 是的,依靠自己,倘若在这样的时刻,连自己都放弃自己,那么,还能够再相信谁?还有什么理由,支撑自身继续活下去? 伤心过,伤痛过,叹息过,是该要想一想,不能再沿着之前的人生轨迹继续走下去了。 也许,的确需要一些改变了。 倘若如表妹之言,自己能够坚强一些,那么,是不是会出现截然不同的际遇? 倘若用心努力过,争取过,反抗过,那么,无论将来结果如何,心里都应是安然的。 退一步说,哪怕,这样做并不能改写自己的人生悲剧,也必定会终生无憾。 心中这样想,迎春抬起头来,答道:“我原以为,自己遇人不淑,今生今世,都只能苦苦捱着,等待生命的消逝,却没有想到,林妹妹为了我,如斯用心,倘若我再不醒悟,真真对不起林妹妹。” 闻言黛玉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禁喜上眉梢,却又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姐姐此言当真么?” 迎春郑重颔首,声音依旧娇软如昔,却多了一抹从未有过、百折不回的坚决:“自然是真的,我会依照妹妹之言,不管未来要遇上什么样的坎坷,我都会如妹妹这般,做一个坚强的女子,永不被人看轻,永不放弃自己。” 听她语气坚定,一改往昔的畏缩迟疑,黛玉心中自是欢喜,唇角舒展出清浅的笑容,颔首道:“如此很好,姐姐能下定决心,我很高兴。” 抿了一口茶润喉,再开口时,已经敛了容色,声音中亦带着担忧、牵念之意:“姐姐已经拿定了主意,但更艰难的,其实还在后面,我希望,姐姐能够承受住,勿要……”说到这里,凝眉叹息一声,便止住了。 迎春握住黛玉的手,看着她清灵关切的眉眼,轻轻道:“妹妹放心,虽然之前我的确怯弱无用,但是,如今我既已经想通,就一定会坚持下来。至于妹妹的意思,我也是懂得的,将来的路,大约会很艰难很坎坷,不过,我觉得,有妹妹的真情相伴,应是一切安好。” 听了这番话,黛玉彻底放下心来,让雪雁将画卷交给绣桔收好,方回身看着迎春,展颜道:“如是,我不再说什么了,好姐姐,但愿以后的路,你能走得稳妥顺利,不再落泪,不再受苦。” 迎春点了点头,微笑道:“妹妹心思纯善,尽力开解我,又代为策划,这般用心,我此生难报,我也希望,妹妹能够拥有一个美丽而温暖的未来。” 其时,两人相携而立,眉目间俱是对彼此的深深牵挂和祝福,傍晚的霞光如丝如缕,静静笼在她们身上,安谧祥和,好一幅韶华潋滟、姊妹情深的优美画卷。 立在一旁雪雁、绣桔见了,自是不敢打扰,只是安静看着,心中却在百转千回,既感慨于黛玉的至情至性,又惊叹想通之后的迎春,竟是容色安详,神态从容,似乎无论遇见什么样的风雨,都不会倒下,仿佛经历过涅磐的凤凰,获得重生了一般。 过了一会儿,黛玉方重新开口,叮嘱道:“咱们姊妹相交,始终心口如一,今日之事,我想请二姐姐与绣桔谨慎一些,不必让其他人知道。” 迎春泫然含泣,虽然辨不出是什么缘故,却也不忍拒绝,便颔首道:“妹妹之言,我自是不会违逆的。” 黛玉带笑点头,出言告辞:“行了,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姐姐早些歇着吧。” 听了这话,迎春站起身来,送出闺房,再次道了谢,方立在原地,目送她与雪雁离开。 第8章:思江南 其时夜暮渐至,秋日的凉风徐缓吹过,带着几缕料峭的寒意,隐约含着菊花的素雅香气,清新怡人。 扶着雪雁的手,黛玉淡淡含笑,沿着回廊缓缓行走,取路折回潇湘馆。 走了一会儿,雪雁抿起唇,眉梢眼底皆是盈盈笑意,怡然道:“今儿个,姑娘才说了几句话,便将二姑娘劝解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真真是个厉害的。若是要我说,姑娘人长得好,诗词作得好,口才也出众,想来,像姑娘这样优秀特别的女子,这世上必定没有几个了。” 看着雪雁一脸兴奋的模样,黛玉不由失笑,摇头道:“罢了,你竟将我说上天了,幸好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然,听见了岂不是要笑死。” 雪雁听了,便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黛玉默了须臾,轻拢秀眉,敛容道:“雪雁,你当知道,今天我来见二姐姐,只是因为同情她,想让她过得好一些,并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以后你也谨慎一些,不要说漏嘴了,不然,底下的人知道了,不知又要生出什么闲言,若是二舅母生出算计之心,我那几幅画,还不知能否保住呢。” 雪雁听了,脸上的笑意立刻便淡了下来,敛眉垂首,呐呐道:“姑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以后自会谨言慎行。” 见她脸色倏变,又这般小心翼翼,黛玉怔了须臾,已经明白内中缘故,目光中浮出淡淡的歉疚,心中亦是思绪纷乱,难以平静。 不禁慨叹,其实,眼前的雪雁,本是自己从林家带来的,依照常理,彼此应该更亲近一些才是。 只是,自进贾府之后,身边多了一个紫鹃,处事分外出色,又心灵手巧,温和体贴,颇称自己的心意,自己便在不知不觉中,与雪雁疏远了很多,以致于到了如今,一举一动,没有当初那般亲昵无间的情分,反而只像寻常的主仆。即便偶尔谈心说笑,亦横亘着一层轻薄的隔膜,很是拘束。 念及此,黛玉眉心慢慢浮出一抹颦纹,声如幽叹:“雪雁,这些年来,我让你受委屈了。” 听了这话,雪雁自是惊愕不已,蹙眉道:“姑娘何出此言?”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 章 黛玉看着她,唏嘘道:“你五岁便到林家,当我的贴身侍婢,之后又随着我离乡背井,来此地寄人篱下,想来,你心里也并不太好受。偏偏这些年来,我只与紫鹃亲近,待你的情分,比小时候淡了很多,实在对不住你。” 娓娓道来的话语,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矜持高傲,却是一如既往的轻柔娇软,仿佛涓涓细流一般,一直软到了人的心坎上。 雪雁不由滴下泪来,勉强抑制住激荡的心情,拭了泪珠,摇头道:“若是说这个,便是姑娘多虑了,雪雁本是孤儿,是夫人心善收留,又开恩让我服侍姑娘,对于姑娘,我心里只有敬重之情,绝无其他。至于紫鹃姐姐,她本就比我灵秀很多,姑娘喜欢她,是人之常情。何况,这些年姑娘并未薄待我,衣食之类,都是极好的,比寒门小姐强好多,雪雁一直觉得,能有如此际遇,是莫大的福分。” 黛玉这才略微释怀,点头道:“你能这样想,我便安心了。” 凝眸于雪雁,轻轻咳了一声,问道:“雪雁,你想不想苏州?” 雪雁怔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却是转瞬即逝,旋即道:“没什么好想的,这个地方本也不错,住在这里,我很满足。” 黛玉素来聪颖,见了她的神色,自是心知她亦极想念故乡,不过是担心自己难过,才没有直言,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却又起了玩笑之心,便嫣然道:“如此说来,即便能够选择,雪雁也愿意长久留在这里,而不是随我回姑苏了?” 雪雁眉心一跳,立刻一脸紧张,急急问道:“姑娘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姑娘心里真打算离开这里,回苏州么?” 黛玉温婉浅笑,郑重应道:“不错。” 雪雁满面震惊,好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眸中流转出无限欣喜,兴奋地道:“姑娘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内中缘故,我并不太清楚,不过,于我而言,能够回自己的家乡,看那秀丽山水、风土人情,当是人生最大的美事。” 见她如此欢喜,黛玉不由受了感染,心情亦十分畅快,却继续揶揄道:“刚才雪雁还说,这贾家很好,如今却立刻换了说法,真是前言不搭后语。” 雪雁脸上一红,默了好一会儿,方笑着道:“方才是我失言,其实,我心里是想说,姑娘对我这么好,无论姑娘喜欢哪个地方,我都同样喜欢,同理,无论姑娘要去哪儿,我都要随在左右伺候。” 牵住黛玉的衣袖,脸上露出期盼之色,央求道:“姑娘素来好心,倘若要回江南,一定要带着我才是。” 见她一脸乞求之色,黛玉自是不忍心再闹下去,便轻轻摆手,笑着道:“罢了,不逗你了。” 拍了拍她的手臂,和颜悦色地道:“你何必杞人忧天?我们是一起来的,若是要回去,我自然不会丢下你。” 闻言雪雁这才放心,不禁笑容满面,拍手道:“还是姑娘好。”挑一挑眉,敛了容色,问道:“不知姑娘打算何时动身?” 黛玉看着她,笑道:“你也太心急了。” 抬起素手,挽一挽被秋风吹落的秀发,随即道:“日子还没有定好,不过,老太太年事已高,又对我一直很好,若是骤然提起,似乎不太妥当。我打算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尽尽孝心,等开了春,再去请示老太太。在苏州,林家还有一个老宅在,我们必定不会没有容身之所的。” 雪雁轻轻颔首,扬唇道:“姑娘思虑周全,就是如此吧。” 听得她并无异议,黛玉微微一笑,心中更是欢喜,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方缓缓回过身,看向苏州的方向,眼中渐次露出一抹慨叹和憧憬。 那儿,是生她养她的故乡,是她难以割舍的地方,她却在很小的时候,无可奈何地离开苏州,来此地寄人篱下。 自此,风刀霜剑,日日相逼,喜怒悲欢,百般滋味皆尝尽。 自此,碧水青山,十里荷花,江南景致,只在梦里重相见。 所幸,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她终于看清宝玉的为人,不再沉迷少女情怀,亦不再为宝玉伤心落泪,一颗芳心,已是风轻云淡,不染世俗。 终有一日,她会离开这儿,回自己的家乡。 想到这里,黛玉唇边笑意愈深,欢声道:“古诗有云:‘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只此一首,便道尽了江南的好处。倘若回到那儿,我必定会寻一叶扁舟,在碧水清波间游荡,吟诗颂词,寻访古人足迹,逍遥此生。” 雪雁听了,便笑道:“姑娘念的诗词,听起来十分美,但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却不太懂,我只觉得,等我们回去,等到了那时候,事事都能由姑娘自己作主,再不必看任何人的眼色了,那样的日子,必定会很自在很悠闲。” 两人言笑晏晏,眉间心上,都是对返回江南的美好期盼,浑然不知风雨将至,将看似平静的生活,彻底打散。 第9章:一念差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高挂在半空,朦胧的光芒从窗格处透了进来,苍苍渺渺,仿佛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纱雾,一室的清寒冷寂。 已是午夜时分,紫鹃却依旧了无睡意,披着外衣,凭窗立在自己的房间里,身影落在碧色纱窗上,纤弱单薄。 白天与黛玉的那番交谈,在耳际不停回想,使她心头荡起了从未有过的涟漪,重重叠叠,纷纷扬扬,难以止息。 仔细想一想,自黛玉六岁进府开始,她便随在这个女孩身边,从未远离。 初一见面,她就很欣赏黛玉的纯真高洁、知书达礼,觉得黛玉比贾府三春还要出众很多,便一直尽心服侍,照顾得无微不至。至于黛玉,也喜欢自己的灵慧乖巧,虽然有主仆的名分在,却一直以姊妹之情相待,彼此说笑不忌,亲密无间。 时光如水,渐渐长大之后,她慢慢发现,青梅竹马的黛玉与宝玉,常在一起看书说笑、吟诗作画,比别人要亲密很多。 那些年,她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两人的故事,乐见其成,同时,在内心深处,也渐渐地对宝玉,生出了一份美丽的少女情怀。 其实,这本也无可厚非,自住进大观园后,举目看去,便只有宝玉一个男儿,偏偏,宝玉不但生得美如冠玉,性子也是最随和的,不但从不以公子哥儿的身份压人,还最是温柔体贴,哪怕对着丫鬟,也从未有过一句重话,反而还处处小心,竭力讨女孩的欢心。 对着这样的少年,园中的丫鬟,有谁能够抗拒呢? 所以,一直以来,除了亲人之外,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是以真心待她的黛玉,及她将一颗芳心寄托了的宝玉。 所以,她常想,倘若黛玉能与宝玉走到一起,到时候,她便能够,永远陪侍在这两个人身边,自己的终生之愿,亦必定会成真,且会因为自己是随嫁婢女的缘故,得到更多的看重与爱宠。 期盼了这么久,却没有想到,黛玉会告诉她,要放下对宝玉的情愫,回到自己的故乡,过平淡、安宁的生活。 所盼所望,皆成虚幻。 轻蹙秀眉,一声叹息从紫鹃唇边溢出,同时亦有三分怅然,三分慨叹,四分忧愁浮上心头,纷乱如麻。 虽然黛玉已经许诺,会在离开贾家之前,为自己策划终生,将自己送到宝玉身边,但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如果这样做了,虽然能够成全自己对宝玉的一片心意,却注定要与黛玉分隔天涯,难以相见。近十年的相携情分,戛然而止,这让她,如何承受得住? 何况,她清楚地知道,黛玉与宝钗两人,面子上虽然一片和善,纷争却是由来已久,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很是忐忑,倘若黛玉走了,宝玉果真如所预料的一样,娶了宝钗,而自己也进了宝玉房中,那么,当了宝二奶奶的薛宝钗,会怎么对待昔日眼中钉的旧婢? 想来,那么圆滑精干的薛宝钗,一定会用尽手段对付自己,绝不会让自己过上安生日子。 如此,与黛玉嫁给宝玉的境况相比,不啻天壤之别。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思量,她都舍不得让黛玉离开。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 章 只是,以她的身份,又能怎么样呢? 朱唇微勾,靥边的笑容越来越苦涩,黛玉那边,想来已经不必再劝了,劝也是没有用的。 她随在黛玉身边许久,对于黛玉的性情,自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知道,虽然黛玉是纤纤柔柔、弱柳扶风的闺秀,骨子里,却有着寻常女子所不曾有的冷傲决绝,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轻易受其他人影响。 如此看来,她只能去见宝玉,将黛玉的心事说出,让宝玉来拿主意了。 虽然黛玉说过,要放下过往,但是,多年的情分,岂会在一夕之间淡去?何况,比起其他女子,黛玉还那般重情。想来,总会有点滴,留在黛玉心上了,挥之不去。 那么,只要自己对宝玉坦诚一切,便让他来挽回黛玉的心,同时,也可以建议他去求老太太,成全他与黛玉的婚事,毕竟,还是长者为尊,只要老太太肯点头,二太太也必定不会反对的。 到那时候,自己所期望的,一定会成为现实。 唯一让她担心的是,宝玉的年纪,已经越来越大,而最近这段时间,虽然薛宝钗要参选秀女,金玉姻缘的传言,却依旧愈演愈烈,日渐喧嚣。 那么,索性就做个选择,明天便去见宝玉,让一切都归回原位,让两玉的姻缘早些定下,自己也能早日放心。 想通这一点之后,紫鹃散乱的思绪渐渐清晰下来,唇边笑意欢畅,伸手关了窗户,方行到床榻处,宽衣就寝。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紫鹃连忙掀被起身,取了衣服换好,又走到妆奁前,打扮整齐,方才走出房间。 刚行了几步,可巧雪雁迎面而来,紫鹃略一打量,见她容色俏丽,神采焕发,与昔日截然不同,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雪雁这般高兴,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雪雁性情憨厚,不知她的心事,笑吟吟地道:“想来紫鹃姐姐还不知道,姑娘已经说了,等过一段时间,便会回苏州,这样的喜事,我自是开心的。” 闻言紫鹃心中“咯噔”了一下,不由更是焦急,忙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姑娘那边,你代为说一声罢。” 雪雁忙含笑颔首,应允道:“姑娘那边,我自会过去照看,姐姐放心吧。” 紫鹃点了点头,步履匆匆,出了潇湘馆,沿着抄手游廊,轻手轻脚地行到宝玉住的。 及进了正房,便见袭人斜着身子,坐在窗下做针线,神情专注,宝玉却并不在房中。 见紫鹃进来,袭人便搁下针线,招了招手,说道:“紫鹃妹妹来了,快过来坐。” 紫鹃轻轻点头,依言在她身边坐了,袭人便笑道:“我听说林姑娘很喜欢你,一刻都离不开你,你不在潇湘馆侍候,怎么出来了?” 紫鹃淡淡含笑,道:“姑娘那里,有雪雁在照看,不须我操心。”明眸流盼,四下望了一望,方问道:“宝玉不在家吗?” 听得她这般关心宝玉,袭人心中生出一抹醋意,面上却并不露出来,只笑答道:“宝玉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三天倒有两天不在家,这不,今儿个一大早,就出去闲逛晃悠,也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闻言紫鹃自是十分失望,眸中的明光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叹息道:“姑娘那边,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宝玉偏还这般悠闲,真真让人着急。” 看着紫鹃的神情,袭人眉心一动,已经明白必定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紫鹃绝不会这样紧张。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袭人立刻换上一脸笑容,声音亦温和下来:“听妹妹之言,似乎有什么急事,不知妹妹是否愿意告诉我?” 紫鹃怔了一下,见袭人脸色亲和,言语柔婉,心中自是一暖,几乎要将黛玉之事和盘托出,却又想起她与薛宝钗素来亲昵,想必不会站在黛玉这边,不由迟疑起来。 见状袭人更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瞳孔微敛,唇边的笑意越发温婉起来:“紫鹃妹妹不言不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妹妹信不过我吗?想当初,我们都是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人,彼此感情亲昵,便是亲生姊妹,也不过如此。后来,你跟了林姑娘,我随了宝玉,却还是无话不谈,怎么如今妹妹竟与我生分了?有了心事,也不肯向我透露,难道是因妹妹看不起我吗?”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尽皆散去,立刻便换上了一副哀切伤感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悯。 紫鹃见状,不由慌了神,心中生出一份歉疚,口中急急地道:“袭人姐姐误会了,我不开口,是因我觉得这事儿干系重大,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抬头凝睇着袭人,踌躇半日,最后问道:“袭人姐姐,你与薛姑娘的关系如何?看你们的样子,似乎很亲密呢。” 袭人是何等乖觉之人,闻言眼波一闪,淡笑道:“什么亲密不亲密的,薛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哪里能有多少交往?不过是因她常来这里走动,见得多了,彼此说得上话罢了。” 拉住紫鹃的手,神态亲热,又道:“若是要说关系亲密,当是我与妹妹才是,我们身份相同,又一起伺候过老太太,如今虽然不在一起做事了,但你我的主子向来走得近,我们两人的关系,自然也要比其他人亲密得多。” 紫鹃素性单纯柔善,又听得袭人屡次提起昔日的情分,心中感慨不已,便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所有戒心。 当下紫鹃略略低眉,轻轻道:“既是这样,我也不瞒姐姐了,我也是有什么说什么,袭人姐姐听了,自己留心些,千万别外传。” 袭人微微抿唇,软声道:“难道妹妹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紫鹃摆了摆手,道:“不是不信,只是事情干系极大,我总得提醒一声才是。” 启唇一叹,眉目间露出深深的忧愁和担心,随即道:“昨儿个我们姑娘告诉我,说她年纪大了,不能一辈子住在贾家,心里竟生出了回苏州的念头。” 第10章:巧设局 听了紫鹃之言,袭人“呀”了一声,神色变了又变,良久方稳住声音:“真的吗?林家那边,并没有什么人,林姑娘为什么要回去?” 紫鹃点了点头,凝眉道:“我也是这样劝的,但姑娘说,即便没有亲人在,苏州仍旧是她的家乡,还是回去自在些。姑娘的脾气,想来姐姐也是知道的,一旦下定决心,竟没有谁能够劝回来。” 见紫鹃神情哀伤,言语含怅,袭人自是明白紫鹃之言绝无虚假,心中荡出丝丝震惊,更多的却是欢喜如狂。 她虽是个丫鬟,真实的身份,却是宝玉的姨娘,家里的二太太早已经许诺,只待宝玉娶了亲,便会将自己开脸收房,赐一个名分。 而她一直都知道,宝玉的婚事,实际上,只是林姑娘、薛姑娘之争罢了。 林姑娘虽然长得好,素日里却是个最清高的,一举一动,都由着性子来,从不肯放低身份,更不愿用心周旋,即便对着自己这样身份特别的丫鬟,也从未有亲昵之举。 薛姑娘却是截然不同的,不但常常送东西给宝玉,便是自己也沾了不少光,各样玩意首饰,多不胜数,每次见了面,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待自己分外亲热。 两相比较,加上薛姑娘又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儿,袭人自然更喜欢薛姑娘,也更期盼薛姑娘能当宝二奶奶,将来善待自己,让自己当宝玉身边最得宠的姨娘。 偏偏,在宝玉看来,无论容貌还是才气,一直都是林姑娘更胜一筹,在他眼里心底,也便更在意林姑娘一些。 这样的境况,让袭人很是气恼,却又无能为力,毕竟,宝玉是她的主子,他的心意,岂是自己能够左右的? 而如今,紫鹃却来说,林姑娘有回乡的打算,这便意味着,将来宝二奶奶的位置,多半会由薛宝钗来当。 朝思暮想的愿望,到如今,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自然让袭人心满意足,无穷无尽的欢喜,一点一点填满整个心田,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心中这样想,面上却并不露出来,袭人眼睛一眯,竭力表现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轻轻道:“原来林姑娘要走,难怪紫鹃妹妹如此紧张了。” 紫鹃叹息一声,眸中浮现出温热的水光,旋即又道:“自到林姑娘身边伺候,我便指望今生都能与姑娘聚在一块儿,没成想她突然会起这样的想法,真真让人难受。”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 章 袭人“哦”了一声,脸上露出错愕之色,看着紫鹃道:“怎么,妹妹不打算随林姑娘一起去苏州吗?” 紫鹃脸上一红,自然不肯说自己舍不得宝玉,默了好一会儿,方呐呐道:“我的确很舍不得姑娘,但是,我毕竟是贾家的家生丫鬟,如何能离开这儿?她在这里时,我自当尽心服侍,但若当真跟了林姑娘回苏州,便名不正言不顺了。” 袭人素来极擅揣测人心,见状自是明白她的心意,心头生出凛然之感,暗自道,眼前的这个紫鹃,容貌、性情都不逊于自己,看来,以后得小心防备才是。 垂下眼眸,掩住心中的思量,袭人叹息一声,劝慰道:“其实,妹妹也不必太担心了,毕竟,林姑娘也只是说一说罢了,事情还没定呢,老太太又素来疼爱她这唯一的外孙女儿,未必会让她回去呢。” 紫鹃眉心依旧深深拧着,担忧地道:“姐姐说的这些,我自然都知道的,只是,依照昨天姑娘说的那些话,竟是不满宝玉的性情,又觉得未来毫无希望,才要绝然离开的。依照她这些说法,单靠老太太一人,竟是没什么作用。” 袭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紫鹃,须臾便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似笑非笑地道:“如此说来,紫鹃妹妹到我们来,便是想见宝玉,让他来想法子了?” 听得她猜中自己的心思,紫鹃愣了一下,方颔首道:“我心里是有这个打算,不知姐姐是怎么看的?” 袭人眼珠子一转,微笑道:“妹妹与林姑娘主仆深厚,如今想竭力留下她,我心里只觉得很感动,绝不会有别的想法。” 紫鹃性情纯真,不似袭人有那么多心眼儿,听了袭人这番口是心非的言语,不但没有半点警惕之心,反而油然生出一抹感动来,含泪道:“袭人姐姐能这样想,我觉得很安慰。” 袭人容色越发温善,伸手握住紫鹃的手,眉梢眼底俱是关切之色,柔声道:“不知这件事情,妹妹打算从何处着手?妹妹心里,是否已经有主意了?倘若还没想好,我来帮妹妹想一想,候我们姊妹商量好了,再让宝玉知晓。倘若妹妹已经有了主意,不如先说出来,且让我看看是否合理,候宝玉回来了,我也好帮着敲边鼓,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听得她言语婉转温柔,态度又这般亲热,紫鹃心中越发激动,开口道:“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主意,不过是我自己瞎想的罢了,不过,既然姐姐想听,我自该坦言相告才是。” 眉目微舒,眸中渐渐盈出一抹期盼的光芒,旋即道:“前年我们姑娘身子不好,薛家太太进园看望之时,曾在潇湘馆说过四角俱全的话,虽然只有几个人在场,合府之人却都是知道了,不知袭人姐姐是否还记得?” “自然记得,”袭人神色从容,脸上不但没有半点冷漠,反而还笑意盈盈,“薛太太说,林姑娘生得好,若是配到寻常人家,便太可惜了,可巧我们宝玉与林姑娘自小儿一块长大,感情又好,彼此才貌也相当,若是定下姻缘,便四角俱全了,不知我说得可对?” 紫鹃点了点头,笑着道:“袭人姐姐记性真好,竟说得一字不差呢。” 细白的牙齿在红唇上轻轻一咬,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低了几分:“我打算将姑娘心灰意冷的事情告诉宝玉,让他去姑娘跟前说几句好话,让姑娘回心转意,之后,再让宝玉到老太太跟前用心求情,让她老人家出面,早日将这件大事定下来。” 听了这番话,袭人心中生出惊惧之意,若当真按紫鹃之言行事,以老太太对宝玉、黛玉的爱宠之心,多半会出言答允的。到时候,两玉成缘,风水倒转,自己所期盼的一切,便皆成空,自己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微垂眼眸,袭人回过神来,不过一瞬间,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抿唇道:“紫鹃妹妹心思细腻,性情灵秀,想的主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就我看来,似乎有不合理之处。” 抬起头来,看向紫鹃的目光温煦如三月春风,软软地道:“想来你也知道,这件大事,在太太心里,更中意薛姑娘一些,倘若你让宝玉去求老太太,岂不抹了太太的面子?宝玉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嘴巴一点都不牢靠,只要太太出言询问,就会知晓所有内情。到时候,哪怕老太太成全了这件事情,太太心里,总是有间隙的,这于林姑娘而言,自是极不利的,好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紫鹃听得心惊,目瞪口呆地瞧着袭人,怔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道:“若照姐姐之言,我的想法,的确不怎么合适。” 挽住袭人的手,眸中漾出殷切之色,问道:“姐姐素来聪慧谨慎,不知是否有别的主意?” 见她这般信任自己,袭人心中满是欢喜,嘴上却道:“这件事情,我也仔细想过了,若是说得并不合理,妹妹也别见怪。若是要我说,林姑娘之所以突然要离开,想来与宝玉本身没有多大关系,更多的却是因为大事未定,心里不能放心罢了。如今早膳已罢,老太太那边,必定没有什么人。紫鹃妹妹曾在老太太身边当过丫鬟,一向极得老太太的欢心,自然说得上话。若依我的主意,妹妹不如抓紧时间,悄悄去老太太那里,求老太太成全宝玉、林姑娘这对有情人,这样一来,事情办好了,太太那边,自然也不会走漏半点风声。至于我们这边,等宝玉回来了,我自会让他去潇湘馆,与林姑娘好好谈一谈,如此双管齐下,这事情自然就解决了。好妹妹,你若觉得我说的尚算可取,现在就去见老太太吧。” 紫鹃连连点头,心中生出赞同之意,敬服地道:“袭人姐姐之言,果然要好很多,只是,现在便要我去求老太太吗?这未免太急了些,不如等我回去,问一问姑娘,再行动吧。” 袭人和颜悦色,不动声色地继续说着撺掇之言:“我听太太房里的玉钏说,太太常道,宝玉年纪不小了,也该定婚事了,似乎有进宫见娘娘的打算呢,形势紧急,见老太太的事情,自然是越早越好。至于请示林姑娘什么的,实在大可不必,林姑娘与宝玉,那是多年的情分,如何舍得下宝玉,径直回苏州去?她说要回苏州,未必不是在以退为进。也许,是她自己见境况不好,便故意说要走的话,好让你站出来,帮着挽回呢,你若是回去请示,以林姑娘的清傲性情,哪里抹得下脸来,承认心头的真实想法?说不得她还会呵斥你,继而气愤地离开贾家,到时候,真就弄巧成拙,再难挽回了。” 停了一停,注视着紫鹃,继续道:“这事儿要趁早,免得再起其他波澜,这是我的想法,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紫鹃低下眼眸,思量良久,最后终于舒出一口气,颔首道:“姐姐所言有理,俗话说得好,选日不日撞日,就是今日罢。” 看着容色温善的袭人,眸中流露出感激之色,低低道:“今天多谢姐姐指点,紫鹃感激不尽。” 袭人唇边笑意更深,婉声道:“妹妹何出此言?你是为了让林姑娘留下,我是为了让宝玉开心,大家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主子好。何况,我们身份相同,又是姊妹,自然该如此才是。” 拍一拍紫鹃的手,勾起朱唇,妆容精致的脸颊在笑容下毫无半点破绽:“时机一旦错过,便再难重来,妹妹快去见老太太,我在这里静候佳音。” 紫鹃浑然不知她是在设局,反而还郑重点头,带着对她的感激之情,踏步离开,匆匆行往贾母的住处。 第11章:两惊心 轻提百合裙,沿着蜿蜒曲廊,紫鹃脚不沾地地赶往贾母房中,虽然觉得此行势在必行,但因为所要见的人是贾母,身份素来又是府里最尊贵的,心底便不由自主生出一抹紧张和忐忑。 行到沁芳桥时,隐约听得有清浅的脚步声传来,渐行渐近,紫鹃抬头看时,却见凤姐儿打扮得十分整齐,带了平儿,一步一摇地迎面而来,显然是刚从贾母房中请完安的模样。 见了这副情景,紫鹃不得不止住脚步,一面敛衣行礼,一面道:“二奶奶好。” 凤姐儿轻轻“唔”了一声,抬手让她起来,纤长娥眉轻轻一挑,愕然道:“你不在林姑娘身边伺候,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微微皱眉,眸中徐缓溢出一抹担忧之色,急急追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着急,难不成是姑娘身子不好了?” 见她态度亲切,又这般关心黛玉,紫鹃心生温暖,连忙摇了摇头,笑着道:“二奶奶误会了,我们姑娘身子很好,并没什么事情。” 凤姐儿点了点头,眉心舒展开来,展颜道:“这就好,我也能放心了。” 含笑看着紫鹃,声音略软了三分,含着殷切的嘱咐:“我知道,你与林姑娘主仆情深,相处得极好,按理我不须多言,但是,你们姑娘与我关系亲密,我理当多说几句,才能够放心。你们姑娘身子向来单薄,如今天气又冷,你要留心照顾,让姑娘好好保养,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只管去我们那儿拿,不必客气。” 紫鹃立刻答应下来,心中思绪电转,因想:眼前的凤姐儿,与姑娘关系素来亲和,若是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她,让她一同到老太太跟前说话,想来她必定会答允的。如此一来,自然比自己独自去见老太太强很多,加上老太太又喜欢凤姐儿,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有凤姐儿相助,自己想求的事情,便容易得多了。 念及此,紫鹃抬眼一望,见四下空旷无人,心中自是放心,想了一下,便敛衽而跪,宛然道:“二奶奶,紫鹃有一事相求,请二奶奶答允。” 见紫鹃突然之间,行此大礼,凤姐儿眼波一闪,心中又惊又奇,忖度须臾,方答道:“什么事情,你先说清楚吧,倘若合情合理,我自会帮你办的。” 紫鹃满心感激,连忙道了谢,随即抬头望着凤姐儿,陪笑道:“二奶奶,您与我们姑娘时常来往,感情颇好,想来,若是姑娘遇上了难事,您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听了这话,凤姐儿立刻变了脸色,眸中漾出丝丝惊愕,急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姑娘会有什么难事?” 紫鹃斟酌了须臾,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凤姐儿,压低声音道:“二奶奶性情敏锐,无论对什么事情,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这几年,我们姑娘长大了,她在想什么,盼着得到什么,这些心思,想来我不说,二奶奶心里也是明白的。” 凤姐儿听了,不由抿唇而笑,轻嗔道:“你这小丫头,竟也跟我打起哑谜了,真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走近一步,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低了下来,俨然是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行了,我明白你是指她与宝玉两人,不过,到底是什么事情,我却是猜不到的,你还是快说吧。” 紫鹃应了一声,垂眸道:“昨儿个姑娘与我说了一番话,我估摸着,她觉得如今府里形势与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心里对未来没有底儿,很是心灰意冷。我便想着,不如由我去见一见老太太,求她老人家出面,将这件大事定下来,也好使姑娘放心,不至于忧心坏了身子。” 身子屈下,向凤姐儿恭敬拜了一拜,声音中带着央求之意:“以二奶奶的身份,及二奶奶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倘若肯说一句话,能顶奴婢说十句,省却不少时间。求二奶奶念在我们姑娘的情分上,随奴婢到老太太跟前,帮着说几句话罢。”说完,便抬起眼眸,直直凝睇着凤姐儿,留心看她的脸色神情。 却见凤姐儿眼睛大睁,脸上的神色,既不像是生气,更不似欢喜,十分古怪,显然是被这番话震住了,一旁的平儿虽是垂手而立,却也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见了这副情景,紫鹃心中大奇,却也辨不出是什么缘故,只得重新低下头,跪在原地不动。 半日之后,凤姐儿方才回过神来,踏步如飞地行到紫鹃身侧,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失声道:“如此说来,倘若不是我碰巧遇见你,如今的你,已经在老太太房中了?”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 章 见她这般失态,紫鹃更是震惊,却也不得不回答,颔首道:“不错。” 凤姐儿瞳孔一敛,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凝声道:“求老太太的主意,必定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以林妹妹那么聪慧灵秀的性子,我不信她会让你跑这一趟!”言语之际,手上用力,将紫鹃的手臂抓得更紧,仿佛担心自己一旦力用轻了,紫鹃便会跑了一般。 紫鹃手上吃痛,却又不敢出声叫出来,只低低答道:“二奶奶猜测得是,这法子的确是奴婢想出来的。” 湛湛看着凤姐儿,沉吟片刻,又道:“不知二奶奶是否愿意施加援手?倘若二奶奶肯发善心,这事情办成了,到时候,不但我终生感激二奶奶,便是我们姑娘与宝玉,也会将二奶奶当成恩人,感激……” “住口!”不待她说完,凤姐儿便出声喝止,胸口轻轻起伏,显然气愤至极,断然道,“你当真糊涂,难道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我是什么态度?还不明白你自己的举动,会给林姑娘带来多大伤害吗?我听说,旁人常称你为‘慧紫鹃’,赞你聪慧温柔、善解人意,以你今日之举,如何当得起这样的称呼?” 见凤姐儿这般生气,紫鹃不由有些发懵,呆呆愣愣地看着她,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缘故,更不知该以什么话来应对。 一时平儿款步上前,伸手轻轻拍着凤姐儿的后背,帮凤姐儿顺气,陪笑道:“奶奶息怒,有事慢慢说,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停了一停,踌躇须臾,旋即又道:“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人,但这儿人来人往的,并非说话之所,奶奶,不如我们去林姑娘那儿,细细商量吧,毕竟,这事儿与林姑娘关系重大,无论如何,都应该由她自己拿主意才是。” 听得她软语相劝,凤姐儿沉吟须臾,脸上的怒气略微淡了一些,颔首道:“你也说的是,我们即刻去潇湘馆罢。” 侧眸看了紫鹃一眼,唇角露出冷峻的弧度,声音冷淡得没有半点感情:“你先起来,随我去见一见你们姑娘。”说着,看也不看紫鹃,只搭着平儿的手,率先取路,折往潇湘馆。 见状紫鹃依旧懵懵懂懂,朱唇动了一动,想要再辩解几句,却又不敢,只得立起身来,急急随了上去。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潇湘馆,立在门口的小丫鬟春纤见状,忙打起帘子,恭声道:“琏二奶奶来了,快请进。” 凤姐儿略停须臾,颔首示意,便径直入内,就见黛玉妆容清减,身上穿着家常衣服,盈盈立在窗下,手中捧了一卷书,正看得入神,身影窈窕婀娜。 听到声响,黛玉搁下书卷相迎,笑着道:“凤姐姐是大忙人,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言语之际,已经看见紫鹃随在其后,脸有悻悻之色,不由暗自吃惊,却依旧镇定淡然,只扬声令小丫鬟进来,烹清茶、摆糕点招待凤姐儿。 见状凤姐儿忙轻轻摆手,止道:“大家已经这么熟络了,林妹妹何必客套?”说着,便四下望了一眼,敛声道:“今天我过来,是要与妹妹商议要事,请妹妹暂且屏退左右吧。” 闻言黛玉心中更是惊愕,勉强镇定下来,依言让身侧之人尽皆退下。 候一切妥当,黛玉轻蹙纤眉,清澈的目光在凤姐儿、平儿、紫鹃三人身上打转,思忖片刻,方问道:“紫鹃为何会与姐姐在一起?难道,今天这事情,与她有关吗?” “妹妹蕙质兰心,一猜便中,”凤姐儿盈盈看着黛玉,脸上露出一抹赞赏,声音简练却清楚,“方才我在路上遇见紫鹃这丫头,听得她打算到老太太房中,让老太太出面,成全妹妹与宝玉之事,以解妹妹心头之忧。”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黛玉眼波斜动,笑容蓦地僵在嘴角,已是心情激荡,思绪纷乱,辨不清心头到底是滋味。 她从未想过,与紫鹃的那番恳谈,自己真心一片,话也说得情理兼备,紫鹃却并没有听进去半分,更不曾放在心上。 到如今,紫鹃还自作主张,想出这样的法子,这让自己,情何以堪? 柔肠转,红颜叹,心头凝上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 第12章:今日休 见黛玉脸色变了又变,神情恍惚不定,紫鹃更是摸不着头脑,迟疑了半日,方咬唇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黛玉唇边溢出一抹苦笑,看着她道:“事到如今,你还来问这样的话,真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你也不想一想,倘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这般生气吗?” 见状紫鹃瞪大眼睛,一脸的委屈之色,怔怔地道:“姑娘何出此言?紫鹃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姑娘着想,自问无愧于心。” “是吗?”黛玉淡淡扬唇,缓缓走到她身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淡,“紫鹃,平心而论,你今日之举,当真只是为了我一人,而没有半点私心么?” 其时,秋日晴光拂落在她身上,映得她容色婉丽,眸光也越发显得清凌湛亮,宛若三秋之水一般。 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紫鹃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低下眼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她不说话,黛玉也合上双眼,静静立在原地不动,仿佛人与心都到了很远的地方。 良久之后,黛玉方才缓过神来,凝视着紫鹃微白的脸颊,泠然道:“罢了,不说别的了,紫鹃,这主意是你独自想出来的,还是有其他人怂恿?” 紫鹃愣了一下,咬着唇不说话,黛玉漠然微笑,淡淡道:“无论你是否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都只会问一遍,你自己想清楚罢。”说着,便缓缓转过身子,不再去看紫鹃。 见了这副情景,紫鹃瞳孔蓦然一收,惶恐、诧异、担忧一一袭来,在一瞬间便涌上心头,再难平复。 自那年黛玉进贾府,彼此相携走过那么长的岁月,黛玉一向温和对待,何曾冷淡至斯?如此说来,想必,自己的想法的确不合理吧? 念及此,紫鹃心中生出一抹惊惧和后悔,呐呐道:“姑娘且别生气,这事情我可以解释的,起先,我本是想去见宝玉,让他自己求老太太,谁知到了,并没有遇见他,可巧袭人姐姐问起这事情,我便实话实说了,是袭人姐姐说,还是直接求老太太妥当些,不必要宝玉插手。” 她说得十分简略,黛玉心里却是十分明白,容色一沉,凛然道:“原来如此,虽然有人悄悄算计,你自己却错得更离谱。” 皱一皱眉,正欲再说时,耳畔却传来凤姐儿忧心忡忡的声音:“袭人竟也牵涉进来了,林妹妹且别管其他的,先想一想怎么应付袭人罢。” 黛玉沉吟须臾,回身道:“什么应付不应付的,以袭人的性子,现在必定去了二舅母那里,撺掇二舅母快些进宫,将金玉姻缘定下来。罢了,随她闹去吧,反正我也不在意这些了。” 听得黛玉说起金玉姻缘,言语又这般淡定,凤姐儿心中大奇,一时也顾不上袭人,只道:“不过几日不见罢了,妹妹的性子,似乎变了很多呢。” 黛玉心思敏捷,自是听得出她言语中的惊诧,淡淡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因有些事情,我已经想透了,且已经放下了。” 见她这般风轻云淡,又坦言已经放下过往,凤姐儿心中更是震惊,简直有些无法置信,良久方稳住声音:“罢了罢了,关于妹妹的心意,待会儿我们再聊,如今还是先解决紫鹃的事情吧。” 黛玉点了点头,应道:“姐姐之言有理。” 缓缓转过螓首,看向紫鹃的眼神不免有了哀怨之意,清婉声音里亦透出丝丝失望、惆怅:“紫鹃,我一向待你不薄,昨儿个,我已经清清楚楚向你表明心意,你的终生,我也代你计划好了,总有一日,会让你去宝玉身边的,如今你却擅作主张,起了这样的心思,差点将我置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怎么对得起我?” 紫鹃抬起头来,凝睇着脸有怒色的黛玉、凤姐儿,踌躇须臾,方道:“姑娘的意思,紫鹃不怎么明白,就算姑娘要责怪我,也该先告诉紫鹃原因才是。” 轻轻咬着唇,泪珠在眼中打转,一副凄凄楚楚的模样,口中道:“我今日之举,不过是想让姑娘的终生定下来罢了,却不料姑娘、二奶奶会这般生气,这内中缘故,我是一点都不明白,劳烦姑娘说一说吧。” 听了她的话,凤姐儿更是气恼,拂袖道:“紫鹃,你素来是极聪秀的,如何事到如今,还没明白过来?怎么袭人那种人说的话,你也会拿来当金科玉律?难道你不知道,袭人素来只爱与薛家人亲近吗?” 黛玉双眸微阖,心中疲倦而凄凉,声音亦有些发涩:“凤姐姐何必想不明白?想来,如今的紫鹃,正一心盼着将我留下来,好给她的前程锦上添花,她只在乎自己的未来,自然便看不清其他了,对不对?” 紫鹃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黛玉也不愿听她多言,径直冷笑道:“罢了,我也不想闲扯了,既然你不明白,我解释给你听好了,紫鹃,你自己也是女子,你当明白,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声誉,尤其,我还是林家的女儿,更该谨小慎微才是。而以老太太的性情,是极厌恶女孩私自有情的,认为那样鬼不成鬼贼不成贼,没有半点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 美目轻转,黛玉斜睨着紫鹃,娇美朱唇吐出的声音,如冷冷相触的碎冰一般:“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的心意。倘若今天你没遇见凤姐姐,而是去见了老太太,无论你说什么,只要你提到我与宝玉的终生,老太太必定会以为我对宝玉朝思暮想、片刻不忘,使得身边的丫鬟看不下去,方才冒险代为求情。” 凤姐儿哼了一声,亦冷冷看着紫鹃,接着黛玉的话头,敛声道:“如此下去,老太太便会看轻你们姑娘,认为她并非洁身自好之人,哪怕,在这之前,她老人家有过两玉联姻的思量,也会因你的举动,而彻底打消。到那时候,老太太必定心灰意冷,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疼惜你们姑娘,更别提什么出面允婚了,你们姑娘的声誉,亦会因此受损,无法挽回。”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 章 听了这番话,紫鹃思前想后,细细斟酌,终于恍然大悟,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良久才举袖去擦,怯怯地道:“原是紫鹃一时鬼迷心窍,又误信了袭人的鬼话,才会生出错的想法,幸好有二奶奶阻拦,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不然,紫鹃万死难辞其咎。” 黛玉淡淡而笑,并不答话,只抬头看向窗外的秋日盛景,菊开如醉,花香萦绕,黛玉的心底,却哀凉如斯。 看到黛玉的神情,紫鹃不由心生惊惧,哽咽道:“求姑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宽恕紫鹃罢。”说着,便牵住她的衣袖,一脸苦苦哀求的模样。 黛玉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漠然道:“虽然事情没闹到老太太那里,但你终究还是错了。而无论是谁,都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哪怕你是紫鹃,也不能例外。” 紫鹃不由呆住,滴滴泪珠自眼中零落,脸色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忙跪下道:“我服侍姑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只是犯了一点错误罢了,姑娘当真不能原谅吗?” 黛玉杏眼轻阖,如鸦翅的长睫轻轻覆下,清凌凌地道:“在你看来,只是一点错误,但是,这个错误,会给我带来灭顶之灾。” 微微抿唇,唇角的弧度清凉得仿佛秋夜新月一般,声音亦淡到极致:“罢了,你爱怎么说,都随便你,不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将你留在身边。” 紫鹃身子一抖,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眸,呆呆凝睇着黛玉,颤声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姑娘要将我赶走不成?” 黛玉回望着她,目光清淡,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婉然一笑:“你不必太担心,我不会将你怎么样,以前我答允过你,绝不会让你的终生没有着落,这个承诺,到现在还有效。” 说到这里,便转眸望向凤姐儿,凝眉道:“凤姐姐,那边,是否还缺丫鬟?” 听了这话,凤姐儿愣了片刻,方点头道:“自然是缺的,素日里,宝玉那边的丫鬟最多,前不久我要了小红,太太又撵了好几个。” 挑一挑眉,眸中漾出一抹惊异,轻轻道:“林妹妹为何问这个?难道,妹妹打算将紫鹃送过去吗?” 黛玉缓缓点头,应道:“姐姐蕙质兰心,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淡淡一笑,眸光从一脸诧异的凤姐儿身上滑过,落到紫鹃身上,随即道:“我们到底主仆一场,无论你是否有私心,我总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既然你对袭人言听计从,又那么在乎宝玉,不如让凤姐姐将你送到,顶替小红的缺。” 紫鹃抬起头,满脸的惊疑与不可置信,显然没料到她会做这样的安排,沉默了半晌,才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黛玉容色淡淡,徐声道,“我这么做,只是想使你自己终生有望,我耳根子也清净一些,让大家各得其所罢了。” “姑娘,”紫鹃呆呆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呜咽,“奴婢……” “紫鹃,”黛玉打断她,唇边露出一点浅淡笑纹,敛声道,“你不必再说什么舍不得我的话,我已经拿定了主意,绝不会再更改。” 紫鹃张了张嘴,想要再辩解,却又知道以黛玉之言,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心中满是感伤,只得哀哀叹息一声,将唇边的话咽住了。 黛玉也不愿再多说,回身看向凤姐儿,淡声道:“好姐姐,选日子不如撞日子,劳烦你今儿个便派人,将紫鹃送过去吧。” 凤姐儿心里满是疑问,却也并不追问,只依言点头:“行了,我明白了,紫鹃,你回房收拾好东西,待会儿我让平儿送你过去。” 紫鹃默然无言,含泪抬头,看着容色绝然的黛玉,目光中流露出几许不舍,几许怅然,却也隐约含着一抹梦想成真的欢喜。 黛玉看得分明,却也不甚在意,慢慢转过身子,背对着她,语意飘缓如烟雾:“紫鹃,你要记着,你出了这个门,我们便不再是主仆,今后,无论你是好是歹,我都不会插手,我的事情,你也不要操心,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安妥了。” 紫鹃低下眼眸,垂泪不语,良久之后,终于哽咽道:“既然姑娘要这样安排,紫鹃只能从命了。”说着,便伏下身子,向黛玉恭敬拜了三拜,方才徐缓起身,随着平儿出去了。 第13章:叹红颜 黛玉眉色如烟,静静立在原地不动,看着平儿与紫鹃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阁门处,再不可见。 黛玉启唇轻叹,虽然明白紫鹃存了私心,此事当干脆利落一些才是,但心灵深处,到底还是漾出一抹惆怅与慨叹。 自乍然进了贾府开始,紫鹃便一直随在自己身边,无数日夜的相伴,情同姊妹的时光,终于在这一刻,尽皆成为过去,这让素来多愁善感的她,如何能不黯然伤神? 过了许久,黛玉终于平复心情,回眸看向凤姐儿,轻抿丹唇,展颜道:“今日之事,当真要多谢姐姐相助,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说着,便敛起衣袂,向凤姐儿盈然一福,眉目间皆是感激之色。 凤姐儿连忙伸出素手,扶黛玉坐在身边,摇头道:“妹妹不必说这种话,能够帮到妹妹,我心里很高兴。” 凝眸凝视着黛玉,踌躇须臾,终于还是道:“好妹妹,今天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处置紫鹃?” 黛玉杏眼轻阖,如鸦翅的长睫轻轻覆下,声音低柔而清婉:“对于这件事情,我已经想过很多遍了,我觉得,将紫鹃送出去,是现在最好的安排。毕竟,她心里面,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而我所想要的,是截然不同的。既然这样,若是再将她留在身边,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清楚,说不定,她懵懵懂懂的,还会受人唆使、被人利用,行差踏错,做出出格的事情,与其等到那时候,还不如趁早散了的好。” 抬起眼眸,眉目清润,透出一抹轻松之意,微笑道:“如今,我将她送到宝玉那里,能让她了了心愿,我自己也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实在很好呢。” 凤姐儿撇一撇嘴,声音中带着忿忿不平之意:“妹妹的思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紫鹃生了私心,几乎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就算妹妹不想再将她留在身边,也有别的法子,何必将她送到宝玉那里,让她称了心愿?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情,必定要骂一顿,再撵出去,让那人自生自灭,那才算出了气。” 黛玉舒出一口气,眸中溢出感慨之色,淡笑道:“若是当真如姐姐之言行事,底下人必定议论纷纷,说我连有多年情分的丫鬟都不要了,真真冷血无情,容不得人。我虽然不甚在意这些,但心底里,到底还是希望耳根能够清净一些,过几天安生日子。更重要的是,不管怎么说,紫鹃毕竟服侍过我,一直都极细心极体贴,如何能因这一次的错误,便将她撵出去?我于心何忍?” 听了这番话,凤姐儿依旧心有不甘,看着容色柔婉、眸光清纯的黛玉,娓娓道:“妹妹的心,未免太善良了些,只是,这丫头做了错事,如今不但没受半点惩罚,反而还得了好处,未免太便宜她了。还有那个袭人,别看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心思却比其他人都来得阴险恶毒,这次竟算计到妹妹头上,难道妹妹竟要忍气吞声,不闻不问不成?” 黛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容色平静,声音似银铃滴沥:“姐姐的心意,我很是明白,无非是觉得紫鹃对不起我,为我鸣不平罢了,只是,我与紫鹃,彼此到底还有一些情分在,要我严惩她,我实在做不到。” 抬起头来,看着脸有不满的凤姐儿,唇边露出一抹浅微的笑纹,随即又道:“行了,姐姐别皱眉了,其实,紫鹃去了那里,也未必会享什么福呢。” 凤姐儿一脸错愕,蹙眉道:“林妹妹何出此言?刚才紫鹃的神情,我也见着了,她对宝玉,只怕早就存了一番心思,如今她心愿得偿,自会过得欢欢喜喜才是。何况,紫鹃容色清丽,宝玉那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最喜欢长得俏丽的女孩儿,以前便常与紫鹃打闹说笑,如今可巧又去了他那里,他必定会十分怜惜,尽心照顾的。” 黛玉扣住茶杯,泠然道:“话是这样说不错,不过,难道姐姐忘了,宝玉身边,早就有了一个又伶俐又会打算的袭人?以袭人的性情,哪里肯让紫鹃得宠?” 凤姐儿听了,不由若有所思,沉吟半日,方颔首道:“妹妹这番话,竟十分有道理,如此说来,紫鹃当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这是必然的,”黛玉勾唇微笑,露出洁白如玉的贝齿,婉声道,“不过,这条路终究是她一心期盼的,如今我这么安排,也算对她仁至义尽,今后,无论再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理会,也不必有半点愧疚。至于袭人那丫头,她的容色,本比不上紫鹃,不过是因性子向来温柔乖巧,才让宝玉有恋恋之心,总是离不开她。如今,紫鹃去了那边,她人长得清秀,性情也是顶好的,袭人自然多了一个劲敌,想来,今后袭人的日子,也不见得能有多轻松。” 轻挑烟眉,唇边的笑意转淡,声音亦凝上一抹冷意:“袭人如此黑心,竟想算计我,如今,我索性将紫鹃送过去,跟她做伴,如此一来,她也算是弄巧成拙、自食恶果了。” 凤姐儿听得瞠目结舌,这才明白,原来,黛玉在瞬间做出的决定,看似仓促简单,背后却有着种种思量,十分周全。 而直到这一刻,凤姐儿方才发现,虽然彼此有数年的交情,她却并不太了解黛玉。 睁大眼睛,凤姐儿怔怔看着黛玉,心里终于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位女孩,柔弱如柳,娇婉似花,却拥有一颗七窍玲珑般的慧心,比起寻常闺阁,要灵秀很多,明理很多,更坚决很多。 这般不凡的女子,当真让人惊叹。 感慨了好一会儿,凤姐儿眉目舒展开来,颔首道:“原来妹妹是这么打算的,如此一来,紫鹃虽然梦想成真,却要与袭人争斗,想来,她们两人的日子,都不会自在了。到时候,那边必定是明争暗斗不断,争风吃醋之事不停,而妹妹却能置身事外,等着看戏,实在是一着妙棋。” 抿起朱唇,看向黛玉的目光里渐次露出一抹激赏,嫣然道:“林妹妹心思缜密,考虑周全,非我能及。” 黛玉缓缓摇头,温声道:“凤姐姐何必谦虚?素日里这府里的人,谁不夸赞姐姐精明能干,比男子还强许多?” 凤姐儿唇边笑意愈深,轻轻道:“我那算什么,不过是算算账、辖制下人,只有一点小聪明罢了,哪里及得上妹妹的灵秀明睿?”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 章 见凤姐儿依旧在这话题上纠缠,黛玉不由失笑,摆手道:“罢了罢了,姐姐,我们消停些吧,若是再互相夸赞下去,今天也说不完的。” 凤姐儿点了点头,笑着道:“妹妹说的是,还是谈别的吧。” 抬眸看着黛玉,眸中隐约露出一抹迟疑,轻轻咬着唇,问道:“刚才人多,我也不好问,现在这儿只有我们姊妹两人,可以推心置腹,好好聊一聊了,好妹妹,方才你说,对于宝玉,你已经不在意了,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黛玉微抿绛唇,一脸的风轻云淡,“小时候,我与宝玉,的确比一般人亲近,不过,人长大了,对有些事情,会看得更清楚一些,我已经明白,宝玉这样的男子,并不是我所期盼的真心人,倘若遇上风雨,他也绝不能护我周全。既是这样,还不如早些放开了,对他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其时,她眸色清亮,眉目间一片淡然之色,言语绝然无比,却说得平静而宁婉,波澜不惊。然而,也唯其如此,方才显出这番话并非随口而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听了这番话,凤姐儿定定望着她,柔肠飞转,不由生出千百种念头,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许久,凤姐儿方才稳住心神,向黛玉道:“既然妹妹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启唇叹息一声,脸上徐缓溢出感伤之色,接着道:“其实,若是仔细想一想,妹妹这决定也很好,宝玉这个人,性子的确软弱了一些,又爱与丫鬟打闹,哪里配得上妹妹这样的人?至于太太,也是一心想着薛家,对妹妹从没有好脸色,倘若妹妹与宝玉当真成缘,将来妹妹必定会受不少委屈。对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我们那边的大太太,常给我脸子看,却又让人有苦说不出,真真难受极了。” 见凤姐儿突然露出伤心之色,黛玉怔了一下,心中生出一抹悯意,住在这个繁华似锦的地方,看似风光无限,可是,深藏心里的苦,又有谁能感觉到? 眼前的凤姐儿,既是合府的当家人,又得老太太看重,应是极好的,只是,她也有自己说不出的苦衷,所嫁的丈夫到处胡作非为、拈花惹草,自身又不得婆婆待见,这些事情,让人又堵心又难受,偏偏无处诉说。 叹红颜,容色本如花,娇艳娆丽,美不胜收,但倘若这花开在朱门粉墙之内,那颗芳心,便会在一重重风雨霜雪的冲击下,伤痕累累,苦不堪言。 第14章:论昔今 看着容色愁苦的凤姐儿,黛玉心中思绪万千,默了一会儿,方含悲道:“素日里,旁人常说姐姐管着一大家子人,是当家奶奶,又体面又风光,哪里知道姐姐心里的苦?” 素手轻扬,挽一挽鬓边的落发,旋即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只是,我心里面,有几句话想与姐姐说一说,若是换了旁人,我还不乐意说呢。” 凤姐儿愕了须臾,因笑道:“妹妹识文断字,见识自是高远的,有话直说就是,何必如此客气?” 黛玉轻轻颔首,微笑道:“如此,我便有什么说什么了,倘若我说错了,姐姐也别见怪。” 凝眸于凤姐儿,敛了笑意,叹息道:“我在这里的日子不短,对这两府的事情,也略知道一些,姐姐,你可曾想过,你是大舅母的儿媳,为何大舅母对着你,总是冷冷淡淡的?” 凤姐儿听了,脸上露出错愕之色,沉吟良久,方呐呐道:“妹妹这问题,我倒从未想过,多半是因为她心里一直厌恶我,才这样的罢。” 黛玉微微抿唇,摇头道:“姐姐与大舅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她岂会无缘无故地厌恶你?据我猜想,大舅母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心里有些不服气罢了。毕竟,姐姐是大房的正经儿媳,却一直在二房这边管家伺候,素日里,姐姐对二舅母,也要比大舅母尊敬亲热许多,两相一比较,大舅母心里自然就不平衡了。” 闻言凤姐儿心中一动,默了好一会儿,才颔首道:“妹妹说的是,我本是二太太的亲侄女,平时二太太常说,都是王家出来的,我们两人理当更亲近一些才是,再者,大太太的出身,并不显赫,不招二太太待见,我向来听二太太的,便也有些看不上大太太。因此,这些年,我一心扑在这边,只道服侍好老太太和二太太,让她们欢喜满意,便万事大吉了,大太太那边,的确要淡许多。” 黛玉秀眉轻颦,低声呢喃道:“这便是了,人心换人心,原就是古今不变之理,姐姐对大舅母不亲热,大舅母心里不自在,哪里还会有好脸色?” 凤姐儿脸色发白,低下头不说话,黛玉看着她,叹息道:“好姐姐,以前我常日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对于其他的事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我已经心如止水,难得姐姐又来了这里,我倒想提醒姐姐几句。 轻抬柔荑,拍了拍凤姐儿的手臂,神态亲昵,语意柔婉:“如今,大舅母住在那边,琏二哥哥与你在这里管家,大舅舅又时常外出,即便在家,也是与娶的小妾在一起,很少管大舅母,大舅母一个人,想来也是极寂寞的,姐姐要多多体谅,若是有了空闲,也带着巧姐儿,多到那边走一走。一来,有孙女儿媳服侍,大舅母日子能过得开心些,心气也平了,自然不会再以冷脸对待姐姐,便是姐姐自己,少了人吵闹,也要省事很多;二来,姐姐先铺好了路,将来若是出了变故,姐姐回到那边,也能与大舅母和和气气地过日子,不至于受气受委屈。” 凤姐儿听得一愣,抬头瞅着黛玉,蹙眉道:“妹妹这话从何说起?我已经在这边了,哪里需要再回宁国府去?这些年,为了这府里,我将自己的嫁妆差不多都赔进去了,这般用心,难道太太会将我赶出去不成?” 听了这话,黛玉冷笑道:“素日里姐姐何等聪慧,怎么如今也痴了?二舅母让姐姐管家的缘故,我也猜着了,一来,虽然大嫂子是她的正经儿媳,但大嫂子脾气好,性子向来和善,做不了什么事情,哪里能挑起贾家这个担子?二来,管家理事虽然有实权,却极易得罪人,每日里琐事又多,得十分用心,才能处理得周全妥当。因了这些缘故,二舅母便让姐姐理事,这样,她自己不必费心劳神,不必受人埋怨,又能卖一个人情,让姐姐感激不尽,事事都遵从她的意思,而以姐姐要强的性子,也必定会谨慎用心,事事周全,如此,比起二舅母亲自管家,不知要强多少。” 说着,眉心一轩,又道:“不错,姐姐如今是在这里做当家奶奶,但将来呢?难道宝玉不成亲了么?即便姐姐是二舅母的亲侄女,也比不上正经的儿媳妇。何况,宝玉娶亲的人选,二舅母青睐谁,姐姐一直都知道的,当初姐姐身子不舒服,二舅母便让她参与理事,何尝顾及过她的身份是亲戚,不能逾越?做闺阁女子时,便已经这般出格了,难道到了将来,二舅母会舍了自己的亲儿媳,反倒让姐姐在这边呆一辈子,做一辈子的当家人不成?” 她这番话娓娓到来,从容不迫,凤姐儿不由一惊,想了许久,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涩声道:“妹妹说的是,我当真成了痴人,管了这么多年的家,竟从没想过这些事情,只怕我操劳了这么多年,用了这么多的心思,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说着,便连声叹息,脸上越发苍白无力,没有一丝血色。 黛玉看着她,眼角露出一抹悯叹,软声道:“这些年,姐姐为了这府里,苦思冥想、日夜操心,身子大不如前,依我说,姐姐也该看破些,且将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至于其他的身外事,实在不值得在意。须知争强好胜之心太盛,到头来,受伤的,其实是自己。” 凤姐儿低了半日头,方叹道:“妹妹说的是,多亏妹妹指点,不然,我竟要当一辈子的痴人了。今后,我也留心一些,少操心这府里的事情,多去大太太跟前伺候,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黛玉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话语一转,出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然有很多事情,姐姐从来不说,我却是明白的。我知道,姐姐虽然心气高,心底里,却是极其重情的,姐姐一心对待琏二哥哥,只盼能得个合心的夫婿,却不料琏二哥哥竟是个纨绔公子,到处留情,白白辜负了姐姐的一片真情,所以这些年,姐姐一直都过得不怎么如意,偏又无处诉苦,真真难受极了。” 听了这番话,凤姐儿呆了良久,眸中渐渐泛起一抹水光,不由哽咽道:“真真妹妹生了一颗慧心,是我的知己。” 黛玉忙从袖中抽出手帕,递了过去,候她略平静一些,方劝道:“我说这件事情,本意并不是要引姐姐落泪,而是想劝姐姐一声,姐姐伤心归伤心,但还是要将心放宽一些才是,毕竟,身为女子,在这世上生存,本是极不容易之事,无论何时何地,都该珍重自己,永不看轻自己。” 凤姐儿默了半日,才叹息道:“合府上下,都只道我占尽风光,却从没有谁向我说过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深深一拜,又道:“妹妹虽是闺阁女子,这见识却比我强过很多,又最是善解人意,与妹妹交谈一番,让人的心情轻松不少,多谢妹妹了。” 黛玉连忙扶住她,轻轻道:“以我与姐姐的情分,姐姐何必如此?” 挽住凤姐儿的手,眸中透出一抹温意,旋即道:“好姐姐,我以孤女的身份来此,这些年寄人篱下,素日里这府里,除了老太太之外,也只有你肯看顾我,对我真心实意,我心里很感激,却一直都没法子报答。今后,倘若姐姐再遇上不顺心的事情,不如到我这儿来,我虽然不能做什么,却会静静听姐姐倾诉,尽心为姐姐解忧。” 其时,她容色温婉如玉,语意轻柔娇软,仿佛涓涓细流一般,徐缓沁入心田,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真情与温暖。 凤姐儿不由启唇长叹,垂眸道:“妹妹如此待我,当真让我又感动又愧疚,真真有些无颜面对妹妹了。” 黛玉轻挑烟眉,讶然道:“姐姐何出此言?” 凤姐儿垂下头,声音渐次低了下来:“妹妹以真心待我,我自当对妹妹推心置腹才是,其实,妹妹并非孤女,妹妹的身后,还有林家数十万两的家财。” 黛玉容色平静,并无半点波动,轻轻道:“姐姐说的,便是这个吗?我早就知道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凤姐儿却是震惊不已,抬头看着黛玉,脸有错愕之色,轻轻咬唇道:“当真吗?” “自然,”黛玉淡然一笑,声音宁婉,“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有些事情,却还是很清楚的。我们林家袭了五代列侯,又素来朴素持家,岂会没有半点家产留下?想来,那时候,父亲必定用心将家产打点清楚,托付给随我回江南的琏二哥哥,交给贾家。如此一来,我即便寄人篱下,日子也能过得顺心些,候我长大之后,剩下的银子,必定也会尽数还到我手上。他这番思量,自是极好的,可是,他却不知道,其实,荣国府已不是昔日的荣国府,虽然表面上看,似乎锦绣团团,实则早已经入不敷出,寅吃卯粮。所以,银子一进了贾家,便被尽数挪用,修建了大观园。” 抬头看着凤姐儿,眸色澄澈如一泓清泉,冷笑道:“我索性多说一句,倘若没有我们林家的银子,这大观园未必建得起来。” 在她明澈目光的注视下,凤姐儿脸上的羞惭之色愈深,暗自思忖,眼前的黛玉,看事明透清楚,见识与众不同,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只怕,在这世上,竟是绝无仅有的。 心中如是想,凤姐儿叹道:“妹妹这心,竟是如明镜一般,什么都瞒不了妹妹。” 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鸣,低不可闻:“这挪用银子的主意,虽然是二太太想出来的,我却也参与了,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些年,对于妹妹的衣食,我时常留心,只盼能让妹妹过得自在些。我也想过了,等帐房宽裕了,便将妹妹家的银子攒出来,还给妹妹,不料这府里一年不如一年,竟没有半点剩余,还欠了不少外债,照这样下去,将来,我必定要对不起妹妹了。”说到这里,眼圈一红,不禁泪如雨下。 黛玉叹息一声,柔声道:“银钱什么的,都是身外物,我并不在意,姐姐何必为这个伤心?” 抬手给她拭泪,秋水般的星眸滴溜溜一眨,语意含娇:“姐姐这眼泪,虽然像珍珠一般,我要来却没什么用,倘若姐姐觉得心里不舒服,今后多疼惜我一些,也就是了。” 听了她的俏皮话,凤姐儿一时没忍住,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缓缓收了泪,一字字地道:“妹妹说的是。”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5 章 款款道来的话语里,隐约透出满满的坚毅,从这时候起,凤姐儿便下定决心,今后的日子,自己一定要尽心尽力,护黛玉周全。 这么做,不止是因为她觉得对不起黛玉,还因为,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孩,值得用真心来对待。 第15章:议金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袭人居心叵测,用心说了一番花言巧语,将紫鹃哄走之后,自己果然如黛玉所预料的那般,立刻起身打扮了,急急步出,悄然前往王夫人的住处。 及到了那儿,便见王夫人躺在榻上,合眼休憩,小丫鬟玉钏坐在旁边,正小心翼翼地捶着腿。 因知王夫人并未入睡,袭人忙轻手轻脚地走进房,屈膝行礼,笑着道:“奴婢见过太太。” 王夫人睁开眼睛,见是袭人,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笑纹,语意欢快:“原来是你,快起来吧。”一面说,一面打量着袭人,沉吟须臾,便挥手道:“玉钏,你先下去吧。” 玉钏听了,连忙答应一声,起身自去了,又将门掩好,这里王夫人方瞧着袭人,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袭人敛眉垂首,陪笑道:“太太身子矜贵,奴婢又要照看二爷,无事奴婢自然不敢过来打扰,只是,今儿个有件稀奇事情,得告诉太太一声。”说着,便得意洋洋地将刚才紫鹃过来寻宝玉,及自己与紫鹃的对话细细叙了一遍。 乍然听了这个消息,王夫人一时没明白过来,霍然起身,眉毛斜飞,声音中带着深浓的怒气:“你怎么能让那丫头去见老太太?倘若老太太一时心软了,答允了宝玉与那个狐媚子的婚事,可如何是好?我瞧你真是糊涂了,竟帮起那个狐媚子了!” 见王夫人动怒,袭人始料不及,连忙提起衣裙,跪下道:“太太且别生气,且听奴婢解释,想来太太也知道,老太太一直极厌恶闺阁小姐私自谈情说爱,觉得那样毫无家教,今儿个奴婢特意如此,不过是想让紫鹃过去,犯老太太的忌讳罢了,哪里是在帮林姑娘?” 听了这番解释,王夫人不由回怒作喜,眉开眼笑起来:“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你这计划,果然是极好的,如此一来,老太太必定绝不会再疼爱那狐媚子,如此,便越发显出宝钗的端庄大方,金玉之事,也就容易得多。” 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亲自来扶袭人,赞许地道:“我的儿,亏你想出这么个主意来,竟是一箭双雕呢,我只道素日里你最殷勤小心,将宝玉伺候得妥妥当当,却没有想到,除了伺候人之外,你竟还有如此机敏的心思,真真了不得。” 听了这番话,袭人心中自是又欢喜又得意,却依旧低垂着眉眼,一副谨慎乖巧的模样,谦逊道:“奴婢生来愚钝,哪里当得起太太的称赞?不过,这些日子,奴婢常与宝姑娘见面,每每听宝姑娘说些做人的大道理,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呢。” 见袭人一举一动,都顺应自己的心意,又出言称赞薛宝钗,王夫人自是越发高兴,颔首道:“若是说宝姑娘,原是又知礼又稳重,当真是一等一的好,比起那些妖妖艳艳的病西施,不知要强多少倍。”说着,便哼了一声,脸上渐渐罩上一层霜。 袭人知道王夫人话中有话,意在暗讽黛玉,连忙点了点头,附和道:“太太所言极是,不过,虽然那人很碍眼,但太太却是千金之躯,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沉吟须臾,缓缓抬起头来,敛容道:“今儿个奴婢过来,除了要说紫鹃的事情外,还有几句话,想说与太太知晓,还请太太开恩,允奴婢一言。”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王夫人因笑道:“素日里你也常来这里,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如今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倒显得生分了。” 听了这话,袭人自是安心,颔首道:“如此,奴婢便直言了。” 凝视着王夫人,眉目间皆是殷切之色,随即道:“最近这段时间,虽然奴婢常常劝解,二爷还是爱往潇湘馆跑,看他那势头,竟似乎有些收不住,奴婢觉得,这样下去,必定于二爷的清白名声有碍。眼看着二爷的年纪已经越来越大,也该谈婚论嫁了,而经历今天的事情,老太太也必定不会再选林姑娘,太太不如趁此机会,将金玉良缘定下来,既了了太太的心愿,也好让二爷收收心。” 王夫人启唇一叹,脸上浮现出感慨之色,深深拧着眉,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只是你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难题,这些天,我常去薛家走动,也露过自己的意思,我那妹妹却说,宝钗的身份是秀女,得进宫参选,这是皇命,任谁都违逆不得的。她让我别着急,且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候选秀结束之后,宝钗若是落选了,这金玉之时,便是板上钉钉了。唉,宝姑娘的品格,你也是知道的,真真万里挑一,我真担心她被人选中,到时候,我的心愿,便都要落空了。” 听了这番话,袭人也觉得为难,默默想了半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笑了一笑,道:“太太不须着急,奴婢心里倒是有个主意,宫里不是还有一位贵妃娘娘么?只要太太进宫,将这事情禀告娘娘,求娘娘下一道手谕,将宝姑娘指给二爷,这事情不就成了?如此,既省却了不少波折,婚事又是娘娘作主的,也能给这府里和二爷添几分光彩呢。” 闻言王夫人怔了须臾,眉心渐渐舒展开来,点头道:“好孩子,你说的是,这些日子,我一直担心宝钗是否中选,却没有想到,只要去求一求娘娘,事情便立刻解决了,真是有钟不打,倒去敛铜了!” 袭人听了,忙陪笑道:“素日里太太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才没有想到这里罢了,若是有了闲暇,太太必定是最有主意的。” 听得她这般奉承自己,王夫人自是满意,笑了一笑,方道:“行了,既然已经有了主意,我打点一番,等到了下个月的觐见日子,便径直去求娘娘。不过,这件事情还没定下来,你先别告诉宝玉,便是宝姑娘那里,也不要说起。” 沉吟须臾,眉间隐隐有怒气闪现,接着道:“我再嘱咐一句,宝玉出去了就罢了,倘若他在家时,你小心一些,少让他去潇湘馆走动。” 袭人闻言,连忙诺诺应允,又刻意奉承几句,方辞了王夫人,转身出来。 因心愿已经达成,袭人自是心满意足,踏着轻快的步子折回,便见紫鹃、平儿立在院内等候,身后还立着几个小丫鬟,抱着被褥、梳妆匣、包袱等各样物品。 见了这副情景,袭人不由吃了一惊,定定瞧着紫鹃,深深皱眉,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因自己被袭人悄然利用,紫鹃心中恼恨不已,如今听了这话,哪里肯回答,只冷笑了一声,抬头望天不语。 平儿盈盈而立,看着这副情景,一时也默然无言,袭人欲要利用紫鹃,以此来算计黛玉之事,她一清二楚,终于由此认清了袭人的真面目。 相交多年之人,竟阴森至斯,这让她如何不慨叹?如何不感伤? 过了许久,平儿终于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淡淡笑道:“当初我们奶奶见的小红十分伶俐,便特特要了去,说是以后有了好的,再补一个给二爷,挑了这么长时间,却并没有找到合心意的。刚才我们奶奶去林姑娘那里探望,无意中说起这件事情,林姑娘便道,近来她常与雪雁亲近,让紫鹃受了不少冷落,觉得很过意不去,又想着前几日这里撵了不少丫鬟,缺人照应伺候,不如让紫鹃过来服侍,如此一来,紫鹃能得个好处所,小红的缺也补上了,真真两全其美。” 她这番话随口道来,却是天衣无缝,袭人瞳孔一缩,眸中霍然迸出一抹愤怒,心中亦狂乱如麻。 她在宝玉身边多年,与宝玉情意日深,彼此早已不是寻常的主仆关系,宝玉对她恋恋不舍,而她,也将一颗心与终生,完完全全寄托在这少年身上。 偏偏,宝玉身边从来都不缺女子,举目望去,尽是芳心暗许的倾慕者,而宝玉,也是来者不拒,每每与之调笑戏耍,不亦乐乎。 这样的情景,让她又生气又烦恼,却又有些无奈,毕竟,她只是一个丫鬟,身份低微,如何能管得了这些事? 不过,她终究不是碌碌无为、坐以待毙的女子,这些年,她一直谨小慎微,终于得到王夫人的欢心,也在无声无息的周旋中,撺掇着王夫人,将碍眼的晴雯、蕙香、蕊官都撵了出去,至于留下来的丫鬟,不但品格远远及不上她,还是亲自调教过了的。 刚清闲了几天,没想到,如今竟突然来了一个紫鹃,容貌、性情都是极好的,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心中思绪纷飞,也不过只一瞬间,袭人稳住心神,唇角露出一抹浅微的笑容,徐徐道:“这可多谢琏二奶奶、林姑娘惦记,只是,紫鹃是林姑娘心爱的丫鬟,林姑娘哪里离得了她?倘若我们让紫鹃留下,过几天林姑娘反悔了,想再要回去,到时候,不又是一场麻烦?不如劳烦姐姐,将紫鹃带回去,就说琏二奶奶、林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她这般全力推辞,平儿却是面不改色,从容道:“这便是你多虑了,这紫鹃并不是林姑娘自己带来的,而是贾家的丫鬟,自然是想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何况,让紫鹃来,林姑娘自己千肯万肯,如何会反悔?难道袭人觉得,林姑娘是做事没有成算之人么?” 袭人听了,唇动了一下,想要反驳,却又止住了,毕竟,凭她的身份,哪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主子的坏话? 然而,心里终究是不甘心的,袭人眼珠一转,又笑着道:“平儿姐姐嘴厉得很,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太太特别在意二爷,不如先去回了太太,再决定罢。” 平儿微微勾唇,摆手道:“你的意思,我自然懂得,不过,这紫鹃的品行,大家都是知道的,何必再去麻烦太太?何况,这事情又是二奶奶定的,二奶奶的面子,你不会不肯给吧?” 看了袭人一眼,脸上似笑非笑,随即道:“你的身份,原也与紫鹃差不多,自然该互相体谅才是,你的好名声,又是合府皆知的,想来,今后你一定会好好照看紫鹃,与她和睦相处,对不对?” 听了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袭人怔了一下,缓缓垂下眼帘,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紫鹃一直冷眼旁观,见状便冷笑一声,凛然道:“我原是奉命过来顶替小红的,没想到袭人姑娘竟这般推三阻四,倒显得这没有主子,只由着你这大丫鬟当家作主一般。” 听得紫鹃言语中带着嘲讽之意,袭人脸上泛红,低了半日头,方嗫嚅道:“我多说几句,不过是想谨慎一些罢了,哪里就有别的意思了?” 紫鹃冷笑不语,平儿亦不愿再多耽搁,看着她们两人,淡淡道:“行了,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奶奶还等着我呢。”说着,也不待袭人答话,便让小丫鬟进房,将东西安置好,自己径直转身离开。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6 章 众人皆已散去,留下紫鹃、袭人,两两冷眼相对。 许久之后,袭人才笑了一声,语意低沉:“紫鹃妹妹当真好手段,竟能得到林姑娘和琏二奶奶的应允,来我们这个地方。” 紫鹃走近一步,以同样是语调道:“说到手段,我哪里及得上袭人姑娘?刚才你一番花言巧语,将我当成傻子骗,幸亏我在路上遇见二奶奶,不然,就中了你的奸计了。” 冷然一笑,看着脸色大变的袭人,接着道:“我知道,太太特别看重你,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倘若你要去太太跟前说我的坏话,我自然无法阻拦,不过,我也不会坐以待毙,我要去见一见老太太,将你想算计林姑娘的事情一一道来,让老太太来评理,到时候,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 袭人心中一凛,口中却道:“原来你竟是有心机之人,倒是我小瞧你了。” 言语之际,心念电转,明白倘若此刻自己再去见王夫人,能不能将紫鹃撵走,尚在未定之间,还会惹不少麻烦,至于凤姐儿、黛玉那边,也会因被拂了面子,而与自己针锋相对。 既是这样,还不如罢了,先让紫鹃留下,自己慢慢想法子,自然能将她扫地出门。 念及此,袭人抬起头,直直盯着紫鹃,淡淡笑道:“行了,既然你是二奶奶送过来的,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我们一起,服侍好宝玉罢。” 听了这话,紫鹃自是知道她言不由衷,却也笑道:“既然姐姐已经答允了,以后还要请姐姐多多关照才是。” 晚间宝玉回来,见了紫鹃,不由又惊又喜,忙牵住紫鹃的衣袖,询问了一遍她到此地的缘故,紫鹃自是无法明言,只将平儿的话转叙了一遍。 宝玉本是心思单纯之人,闻言并不追问,只嘱咐袭人,用心将紫鹃安置妥当,又拉着紫鹃的手,让她安心留下,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方罢。 第16章:识君子 到了次日,宝玉清晨起来,惦记着初来的紫鹃,便看着进房伺候的袭人,问道:“紫鹃可好?” 听了这话,袭人心中不由十分酸楚,面上却并不露出来,反而还笑答道:“很好,因想着她刚过来,我已经让秋纹过去照看了,二爷别操心了。” 宝玉这才放心,想了一下,又絮絮叨叨地道:“紫鹃是林妹妹的丫鬟,初来我们这里,必定不习惯,且让她先休息几天,再上来伺候,你若是有空了,也多去紫鹃那里瞧瞧,底下的小丫鬟也要嘱咐好,千万别让紫鹃受委屈。” 听了这番话,袭人忍着满腔怒气,应允下来,拿了衣饰,服侍宝玉穿戴整齐,又命人传了早膳,自己方回房梳洗。 宝玉匆匆用了膳,因惦记着黛玉,便理了理衣襟,悄然起身,径直出了,一溜烟赶到潇湘馆。 进得房中,便见黛玉已经起来,正坐在碧纱窗下,用小银勺吃着红枣燕窝,其人妆容清减,却精神饱绽,脸上的颜色如带露桃花一般,嫣然生姿。 宝玉笑吟吟地看着,温柔地道:“今儿个妹妹的脸色倒好,瞧着比以前好看很多呢。” 因自己的心事尽皆化为流水,此刻见宝玉依旧来此纠缠,黛玉心中不由十分不悦,却又不得不将银勺放下,淡淡笑道:“二哥哥来得倒早。” 言语之际,心中泛出一抹黯然,寄人篱下的日子,原是这样的不自在,哪怕心中再不情愿,也不能说出来,反而还要笑脸相迎。 叹一声,这样无奈而悲伤的日子,到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正叹息之际,耳畔传来宝玉的笑语声:“昨儿个一整天都在外面,没来瞧妹妹,今天便早些过来了。”一面说,一面走近几步,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黛玉回过神来,立刻站起身来,后退两步,并不答话,宝玉见状,心里不由有些没趣,皱眉道:“不过是坐近一些罢了,妹妹何必如此生分?” 黛玉微微扬唇,容色恬然,如秋日静阳下的一汪碧水,淡声道:“男女有别,宁可生分,也不能授人话柄。二哥哥,素日里这府里有多少流言闲语,你也是知道的,好歹你也留意一些,别再让人对我指指点点了。” 宝玉一愕,仰头看着黛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道:“妹妹的话,我记下就是,以后自当留心才是。” 黛玉心知他说得好听,却只是敷衍之词,因此只在唇边噙了一缕浅浅的笑意,并不答话。 宝玉不知她是什么心绪,却也不再说话,只管瞅着她娇美的容颜,发怔出神,一时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见了他的神情,黛玉自是心中生恼,正要说话时,却听得有女子的娇语声徐缓传来:“林妹妹,我来看你了。” 话未说完,人已经探身进来,穿一幅新做的胭红色绣牡丹锦罗裙,眉眼精致,雍容华贵,自是薛宝钗无疑了。在她身后,随着一位青衣丫鬟,眉目低垂,神色恭敬,却是莺儿。 黛玉眉心一蹙,心中更是不悦,这几个人,总是不请自到,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真真可恶极了。 心中如是想,黛玉便挑了挑眉,泠然道:“每每二哥哥一过来,宝姐姐后脚就到了,说书也没有这样巧的,我心里倒有些疑惑,不知宝姐姐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找二哥哥的?” 闻言薛宝钗脸不改色,依旧笑意盈面,从容道:“自然是来探望妹妹的,至于遇上宝兄弟,不过是巧合罢了。” 看了黛玉一眼,脸上的笑意毫无破绽,话也仿佛是随口而出的一般:“我听说,林妹妹将紫鹃送到了,倒不知是什么缘故?” 黛玉心知今日她来此地,除了看宝玉之外,多半是为了这件事情,便冷冷一笑,清婉声音里透出几许讥讽:“原是昨儿个心血来潮,便将紫鹃送过去了,倒没有想到,宝姐姐虽然搬出园子,消息却这般灵通,真真让人惊叹。知道的人呢,说姐姐神通广大,是自己掐算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的一双眼睛,只盯着二哥哥呢。” 听了这番话,宝钗定力再好,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红一阵白一阵,透出几分尴尬不悦,半日才恢复过来,摇头道:“两天不见,妹妹这嘴更厉害了,真真不知让我说什么好。” 转眸看向宝玉,唇角舒出一抹温婉笑纹,语带关切之意:“听说昨儿个宝兄弟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宝玉唇角轻扬,立刻答道:“昨天闲着无事,我便去了北静王府,与北王爷说话品茗、赏花看景,倒也十分自在。” 说到这里,蓦然转头看向黛玉,随即道:“想来,这北王爷的名头,妹妹还不知道吧?当日,北王爷曾送给我一串念珠当见面礼,我想转赠给妹妹,不料妹妹掷而不取,不知妹妹是否还记得?” 听了这话,黛玉不由有些不耐烦,哼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素日里,你只知道惦记这些着三不着四的事情,真真让人无话可说。” 她这般态度冷淡,言语娇懒,宝钗却是兴致勃勃,凤眸中艳光轻漾,笑吟吟地道:“北王爷?听说当今天子是他的表哥,这地位已经极高了,更难得的是,他自身也年少有才,名重京城,人称‘少年贤王’呢。” 黛玉是心思玲珑的女子,素知虽然这府里有“金玉良缘”之说,但以薛宝钗的性情,及商人擅长谋算的本性,这女子岂会是甘于平淡之辈? 如果,有比贾家更显赫的府第,有比宝玉更优秀的男子,她岂会错过?想来,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追求,以得到富贵荣华,得到显赫名分,成为人上之人。 而此时此刻,见了宝钗的神情,黛玉心念一转,便明白对于这北王府,宝钗已经起了青云之志,心中不由十分厌恶。 她向来心直口快,又因心烦这两人,便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姐姐是闺阁女子,合府都道姐姐又稳重又端庄,怎么如今连谁是少年贤王都知道得这样清楚?想来,姐姐不光留心这府里的事情,便是京城的事情,也都放在心上了,当真是能者多劳呢。” 听了黛玉这般锋利的话语,薛宝钗也不在意,依旧朱唇含笑,若无其事地道:“哪里是我打听的?林妹妹也知道,我们家是皇商,与这些达官贵人时常来往,对这些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一些。” 眸光如波,从黛玉身上飘过,盈盈落在宝玉脸上,唇边的笑意越发俏丽柔媚:“行了,不说闲话了,宝兄弟,我听说这北王爷不但位高权重,还有才有貌,能文能武,竟是十分出众呢,宝兄弟既常去北王府走动,我倒想问一声,不知这些传闻可是真的?” 宝玉本是怜香惜玉之人,见她如此殷切,心中自是欢畅,也笑着道:“自然是真的,不过,这传闻太粗鄙了,北王爷的好,岂是这几句能够道尽的?想来姐姐不知道,虽然这北王爷年少时便继承了世职,其人却是最清雅不过,浑不以经济世俗为束缚,更没有半点烟俗之气,长得也俊逸清朗,真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我每每见了他,都会被他的风度、谈吐折服,常叹自己此生难及。” 薛宝钗听了,忍不住啧啧称赞,笑着道:“如此说来,这北静王真是千里挑一,不知他今年多大年纪,娶了王妃没?” 宝玉以为她一时好奇,便笑了一笑,将自己知道的尽皆和盘托出:“说起来,他今年才刚刚及冠罢了,至于娶王妃之事,像他这样的人物,上门提亲之人,自然不计其数,不过,北王爷一直都没答允,竟这么拖下来了。北王爷与我闲聊之时,偶尔也说起过这件事情,北王爷常说,他并不是要找一个王妃,而是想寻一个如水佳人,一个妻子,不拘门第,不拘贫富,只要彼此情投意合即可,希望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7 章 听了这番话,黛玉不由一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呵,在闺阁里,她时常品读《诗经》,被这句话震动不已,觉得这短短的八个字,是浩瀚如海的诗词里,是这世间,最美最纯的情话。 只是,年纪渐长后,她渐渐看清世情,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出身略微显赫的男子,都想要三妻四妾,且将这当成理所当然之事,比如宝玉,不就在还未娶妻的时候,就先纳了袭人么? 所以,她渐渐心灰意冷,时常觉得,这八个字,只是一句远久的诗,一句唯美的情话罢了,却从没有想过,在真实的世界里,会有一个男子,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执念。 虽然彼此素未谋面,但是,能说出这番话的男子,必然是一个用情专一、温雅如玉的君子吧? 这一刻,宝玉的话溅入黛玉的心,激起圈圈涟漪,一时之间,黛玉启唇轻叹,心中柔肠百转,竟是无话可说。 第17章:黛玉发怒 当下黛玉思绪纷飞,默默出了半日神,耳际传来薛宝钗的话语声,端庄中隐含惊喜之意:“原来如此,这北王爷倒真是个好的,见识也比一般人强许多呢。” 黛玉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薛宝钗,眼眸流光,脸泛红霞,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显然已经对北静王上心了。 见状黛玉并不言语,心中却冷笑不已,这样热衷功利、精挑细算的女子,竟也配得上稳重大方的赞誉么? 宝玉仍在懵懂之际,听了宝钗的话,便笑着道:“这是自然的,我常想,也不知将来哪家的女孩有福气,能得到北王爷的青睐,到时候,才子佳人,共赏春花秋月,款品玉笛琴音,必定是一段难得的人间佳话。” 薛宝钗颔首附和,静了一会儿,方向宝玉道:“宝兄弟,你与北王爷的关系,应该很不错吧?” 宝玉含笑点头,答道:“承蒙王爷看得起,常邀我过府闲叙,比起一般人,略微要亲密一些。” “这就好,”薛宝钗面上笑靥如花,隐约透着一抹嫣红,声音却平和如初,“他这身份非同一般,以后宝兄弟要常过去走动,自己能多长些见识,倘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让他施加援手,竟是极好的。” 听得她越扯越远,又暗暗有为自己铺路之意,黛玉不由有些心烦,眉心轻颦,抿唇道:“宝姐姐凡事留心,真真让我敬服,只是,我心里有些疑惑,这地方原是我的住处,如何就成了宝姐姐谋算前程的地方?” 宝钗脸颊微红,勉强笑了一笑,须臾方道:“妹妹这是什么话?我哪里在谋算前程?不过是因闲着无聊,大家才随意说些外面的事情解闷罢了,哪里就有别的意思了?” 听了这话,黛玉挑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宝姐姐心中是否有别的意图,只有姐姐自己清楚,不过,我对这个原也不怎么在意,我只想说,凡事都有界限,闺阁女子闲聊,原是该谈些针线刺绣、诗词歌赋才是,哪里就扯到别的地方?何况,说的还是人家王府的事情,这成何体统?” 瞥了薛宝钗一眼,容色中透出一抹冷意,随即道:“当然,倘若姐姐觉得说这些是合乎情理的,我也无话可说,只求以后姐姐多去走动,与二哥哥单独聚在一起,也就是了,至于我这里,还是让我清净一些罢。” ——她是心思单纯的女子,又素来清高自许,淡看荣华,实在不愿在热衷富贵的薛宝钗面前,保持一张笑脸,周旋寒暄。于她而言,这样面和心不合的相处,虚情假意的相对,生生是一种折磨。 因此,思前想后,黛玉终于决定,冷然对待薛宝钗,让她自己醒悟过来,少到潇湘馆走动,打扰自己的清净日子。 听了黛玉的话,薛宝钗怔了一下,伸手来拧黛玉的粉颊,笑着道:“想当初,我们住在一起时,大家常在一起说笑,何等亲热,便是娘亲,也认了妹妹为干女儿,对妹妹关怀备至,如今,我好心好意来看妹妹,妹妹却这种态度,真真让人伤心。” 她这番话,说得轻缓柔媚,眉眼间隐隐含着一抹流光,似嗔似怨,说不出的婉约动人。 宝玉见了,不由心生怜惜,转头看向黛玉,皱眉道:“宝姐姐一片真心,妹妹何必摆出这种态度?” 听了他的话,黛玉淡淡一笑,并不理会,只侧过身子,避开薛宝钗的手,清婉如水的声音里依旧凝着几许清寒:“宝姐姐与姨妈的心意,我心领就是了,只是,大家到底年纪大了,性情已经大不相同,都有了自己的思量、打算,何必还像以前那样腻在一起?这是我的想法,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听了这暗含逐客令的话,薛宝钗面子上终于有些挂不住,呐呐道:“我原是关心妹妹,才常常过来探望,不过,既然妹妹不喜欢,以后我不来打扰就是。”说着,便立起身来,看了宝玉一眼,方叹息一声,带着莺儿自去了。 宝玉见状,心里不由有些不自在起来,回头盯着黛玉,踌躇半日,最后终于还是皱眉道:“妹妹这性子,真是越发古怪了,若是换了旁人,能得宝姐姐这般关心,必定是极开心的,偏妹妹竟这种态度,未免让人心凉。” 黛玉淡淡扬唇,云淡风轻地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二哥哥看不惯么?既然这样,以后二哥哥也别来我这儿了,省得再惹闲气,大家都不开心。” 言语之际,清丽绝俗的容颜上,流露出一抹厌倦之色,是的,厌倦,虽然这儿的人与自己有血缘之亲,但是,在经历这么多的波澜之后,对于这个地方,对这些人,她真的没有多少留恋之情了。 闻言宝玉一脸错愕,直直看着黛玉,无法置信地道:“妹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了?难道妹妹忘了,自从妹妹来到这里,我们都住在老太太那里,同吃同玩,有什么好东西,我都会留给妹妹,从来都舍不得自己用,妹妹对我,也比别人亲近得多,怎么妹妹长大之后,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黛玉轻拂云袖,冷笑道:“人长大了,有些事情,自然会看明透、想清楚,我与二哥哥,还是少接触的好,这样,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也能减少这府里的流言。” 瞧着一脸天真幼稚、懵懂无知的宝玉,眸光渐渐冷下来,旋即道:“念在二哥哥是我表哥的份上,我也劝二哥哥一声,不要再揪着小时候的事情不放,毕竟,我们都不是小孩了,再提以前的事情,未免太无趣了些。你若是有空闲,就自己多看些书,或者去别的地方闲逛,让我自在一些,过几天安静日子罢。” 闻言宝玉更是脸色大变,瞪大眼睛,呆呆瞧着容色姣好、眸光冷淡的黛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见状黛玉也不愿再多言,素手一扬,自己动手斟了一杯清茶,端在手里,静静抿了起来。 刚品了一会儿,便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步履匆匆,打散一室的静寂,黛玉心中生恼,抬头看时,却见袭人妆容精致,比平时还要光鲜几分,自己动手掀开珠帘,径直走了进来。 袭人一脸紧张之色,也顾不上什么,只走到宝玉面前,急急地道:“我刚回房一会儿,二爷怎么就出来了?” 宝玉仍在想黛玉的话,听了袭人之言,只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却并不言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见他如此冷淡,与昔日截然不同,袭人不由心中有气,又想起王夫人的嘱咐,凝眸盯着宝玉,咬唇道:“二爷做事,也该有个分寸儿,到底男女有别,哪里能成天跑到这潇湘馆来?知道的呢,说二爷与林姑娘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好才这样,不知道的,必定会由着性子胡说八道,到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跑出来了,于二爷的名声有碍,实在不妥。”说着,侧眸瞧了黛玉一眼,目光清冷,隐约透出一抹厌恶之意。 她这番话,看似在责备宝玉,但内中深意,黛玉岂会不知?无非是因宝玉时常来这里,袭人心中不乐意,但因这儿毕竟是潇湘馆,自己又是主子,不能开口责备,只能拿宝玉来说自己罢了。 叹一声,自己原打算凡事都退一步,却没有想到,风雨频频而至,竟弄得袭人也敢来这里放肆了,真真不成体统。 而此时此刻,倘若她再继续忍耐下去,以后的日子,将如何继续? 斜斜睨着袭人,黛玉眸色冷淡,凝声道:“袭人姑娘,你可知道,如今你在什么地方?你可清楚,这地方的主人是谁么?” 因自个儿暗讽了黛玉,袭人心中欢喜,正盘算着如何去王夫人那里邀功,却不料听到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抬头看着黛玉,袭人眉心一挑,声音中含着惊愕之意:“林姑娘这是什么问题?这儿自然是林姑娘的潇湘馆呀。” “亏你还记得这里是潇湘馆,”黛玉淡淡看着她,声音疏离而清冷,如笼上一层秋霜一般,“我原也知道,你这丫头的身份与众不同,凡事都让你三分,只是,今儿个你来了这里,不但不向我行礼,反而还在我这里训斥人,态度真不是一般的嚣张,我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你这样厉害的丫鬟,今儿个可算长了见识了。” 听了这番话,袭人呆怔半日,心中暗自一叹,这才明白黛玉并非好惹之人,只得不情愿地低眉屈膝,向黛玉行礼请安。 黛玉淡淡而笑,也不让她起来,只冷声道:“其实,你爱怎么样,我实在管不着,不过,你不该忘记,这里并不是,这个地方,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划脚、大放厥词?我倒想让凤姐姐来评评理,几时这府里,竟已经变了规矩?” 袭人脸色一滞,心中生出惶恐之意,连忙垂头道:“原是奴婢一时情急,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还请林姑娘原谅。”一面说,一面敛起衣襟,跪了下来。 她这般哀哀切切,黛玉却不言不语,只歪在椅子上,细细品着清茶点心,唇边含了一缕淡淡的笑意,神态悠闲。 一旁的宝玉亦默默无言,只顾瞧着黛玉,皱眉想着黛玉的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自进了贾府,袭人就一直极得宠,待遇差不多赶上寻常人家的小姐了,身子娇贵,哪里受过这般对待?何况,时已入秋,地上清寒如冰,袭人刚一跪下,便有些受不住,精心画就的眉毛深深蹙起,仿佛打了一个褶子一般,身子亦轻轻发颤,一副怯弱不胜的模样。 第18章:并非偶然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8 章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袭人终于抬起头来,却并不看黛玉,只望向宝玉,细声细气地道:“二爷,林姑娘身子向来虚弱,不如我们回,让林姑娘休息罢。” 听了这话,宝玉终于回过神来,瞧了她一眼,皱眉道:“这样冷的天,你怎么跪在地上了?” 袭人心底想要的,正是这句话,如今终于如愿,眼波斜斜一动,瞬间便迸出深浓的哀婉之色,低低答道:“原是奴婢冒犯了林姑娘,才一直跪在这里,给林姑娘赔礼。” 说到这里,便向黛玉拜了一拜,含着泪水道:“奴婢明白自己身份低微,这些年来,一直小心谨慎,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但如今林姑娘既说奴婢错了,那必定是奴婢的过错,奴婢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求林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奴婢罢。” 她这般委委屈屈,哀哀切切,无非是在暗讽黛玉小肚鸡肠、喜怒无常,更有求取宝玉怜惜的意思,黛玉看在眼里,不由越发厌烦,差点没吐出来。 拂一拂袖,黛玉丹唇轻启,唇角划出冷冽的弧度,声音亦清凉得没有半点感情:“罢了,袭人姑娘,你也别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儿,只适合摆给你们二爷瞧,至于我,还是免了罢,没的让我心烦,何况,下跪什么的,原是你自己要跪的,与我有什么相干?难道还要我好言好语地求你这丫头,让你别下跪不成?” 听了这番话,袭人呆若木鸡,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得呆呆跪在原地,低垂着眉眼,咬唇不语。 黛玉冷然一笑,也不在意,只转头瞧着宝玉,眸光淡淡,一字字地道:“二哥哥,我知道,此刻你看着袭人的模样,心里必定怜爱得很,这些我一点都不想管,我只想告诉你,刚才你这个好丫头说,你时常来我这潇湘馆,有碍你的清誉,这话当真是好笑极了,好歹我是女孩儿,清白名誉,本就比性命还重要,怎么如今竟是我妨碍了你的名声?难不成,竟是我不顾廉耻,常日拉着你,求你来这儿的么?” 因之前黛玉言语冷淡、神情决绝,宝玉正有些心烦意乱,如今又听了这话,更觉得不自在,心里对袭人的怜惜之意不觉淡了下来。 皱一皱眉,宝玉满心不悦,向袭人道:“我与林姑娘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了?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至于其他的,你还是少操心罢。” 闻言袭人更是委屈,眼中不由滴下泪来,却见宝玉神色淡然,眉间含愁,与往日的温柔模样迥然不同,便不敢再说什么,呆了良久,方哀切地道:“二爷的话,奴婢记住了。” 宝玉点了点头,这才罢了,回身看向黛玉,神色转柔,陪笑道:“刚才那些话,原是袭人胡说八道的,妹妹别与她一般见识,至于我与妹妹,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自然比其他人亲密一些,便是如今,再时常在一起聚一聚,也没有什么。”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愈柔,接着道:“妹妹心里的顾虑,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妹妹不是故意与我生分,而是不愿听人闲话,既是这样,倘若以后底下的人再胡说八道,让妹妹觉得不舒服,不妨告诉我一声,我去回了老太太和凤姐姐,管教管教那些人,也就是了。” 眼见到了这样的时刻,宝玉依旧懵懂无知,依旧想着要依靠其他人,黛玉不由有些无话可说,缓缓合上眼睛,冷笑道:“虽然世人常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是,这个地方,本就不是那么黑白分明的,我宁愿再不与表哥相交,也不愿听到半句闲言,至于告密的事情,我却是做不来的,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说到这里,便睁开眼睛,看向宝玉的目光疏离而冰冷,如凝结了寒霜冰雪一般,泠然道:“也罢,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必再客套了,我本就是个爱清净的人,不喜与人交结,今后,二哥哥不必再来我这里了,若是有话,尽管向宝姐姐说去,反正她也时常闲着,你们聚在一起,正合适呢。” 听了这番话,宝玉更是震惊,艰难地张了张嘴,愕然道:“妹妹这是什么话?以前,但凡我与宝姐姐走近一些,妹妹便要发脾气,如今怎么还主动劝我与宝姐姐亲近?以前,无论我说什么,妹妹都很高兴,都很有兴趣听,怎么如今竟这般不耐烦?” 牵住黛玉的衣袖,一脸哀求之意,接着道:“可是我曾说过什么话,得罪了妹妹?既是这样,妹妹不如直说了罢,我一定改过来,让妹妹满意。” 见了他如小孩子一般的举动,黛玉心中越发恼怒,一把推开他的手,冷笑道:“二哥哥总是这副样子,说话不知轻重,还爱动手动脚,一点都不顾及旁人,对着这样的二哥哥,我早就疲倦了,再也没有力气与二哥哥周旋。” 说到这里,便立起身来,目光中流露出几许疲倦,几许清冷,凝眉道:“二哥哥听到这里,还不肯离开,难道非要我命人来送么?” 宝玉脸色大变,抬头看时,却见黛玉仪容秀雅,双瞳翦翦,眼眸深处含光流波,自是一副清丽而决绝的模样,似乎,无论什么样的言语,都不能使她回心转意一般。 望着这样的黛玉,宝玉心中不由有颓然之感,默了许久,眸中的无奈之色渐深,只得含悲道:“罢了,出来得久了,我先回去了,妹妹且歇着,别将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说着,便连声叹息,伸手扶起袭人,悻悻转身出了房。 候房中静寂下来,守在门口的雪雁方行了进来,一面斟茶,一面笑吟吟地道:“这些日子,姑娘一直静坐在潇湘馆,不愿招惹是非,偏偏这些人不肯安生,成天来烦姑娘,这个来了,另一个跟着来,又说些着三不着四的话,实在让人烦心,今儿个姑娘发怒,一下子就将将他们都撵出去了,真真大快人心。” 黛玉秋水般的眼眸轻轻一眨,眉目间徐缓流露出一抹感伤,默了一会儿,方叹息道:“其实,如今的我,尚且还是无依无靠,寄人篱下,按照情理,实在不该有这样的举动才是,只是,对着宝玉和薛姑娘,我已经忍无可忍,一时心里的气上来了,只图,也顾不得会有什么后果。” 听了这番话,雪雁看着黛玉,目光中透出钦佩之意,轻轻道:“仔细想一想,姑娘今日之举,的确有些不妥,不过,这些年来,姑娘的一举一动,始终心口如一,从不虚情假意,从不肯违逆本心,这样的性情,这样的姑娘,一直都是雪雁最敬服的。” 说到这里,微微抿起唇,劝慰道:“姑娘别皱眉了,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操心算了,何况,要不了多久,姑娘便要离开这里了,实在不必太担心。” 黛玉沉吟须臾,眉间的感伤渐渐淡了下来,颔首道:“你说的是,我们这样的处境,原是该走一步看一步的。” 言语之际,雪雁已经斟好茶,送到黛玉身边。黛玉伸手接了,步到窗下,坐了一会儿,便笑道:“这样坐着,竟有些无聊,雪雁,你进房去取本书来罢。” 雪雁听了,自是点头答允了,含笑看着黛玉,挑眉问道:“姑娘原是饱读诗书的才女,说不定,都已经看过了,不知现在姑娘要哪一本?” 黛玉轻挑烟眉,忖度片刻,摆手道:“那些书,的确都看过一遍了,罢了,你去书架上,随意拿就是,横竖只是解闷罢了。” 听了这话,雪雁唇边的笑意转深,颔首道:“我明白了。”说着,便怡然而去,须臾之后,转身回来,将一卷书递到黛玉手中。 黛玉伸手去接,还未翻开,唇角已经轻轻扬起,宛若一朵桃花在她娇美双靥徐徐绽开,清妍不可方物。 雪雁见状,自是大惑不解,因她跟在黛玉身边日久,也略认识几个字,便也望向那卷书,费力看了许久,方才认出来,笑着道:“看来姑娘很喜欢这本《诗经》。” 黛玉笑而不答,只伸手翻开书,洁白如玉的纤指,徐缓滑过那带着墨香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黛玉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样的时代,竟还存在着唯情至上的男子。 这样的发现,让她震惊不已,想像那个素未谋面的北静王,少年贤能,却又如此儿女情长,心中生出敬佩之意,悠然神往。 虽然如此,却也仅仅只是敬服而已,因为她觉得,这个人的名字,只是偶尔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一掠即闪,如此而已。 言过耳际,昙花一现,宛若鸟燕飞过天空,扁舟飘过碧水一般,不会再在生命里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此时此刻,黛玉心头的真实想法,却要到很久很久之后才发现,原来,生命里的有些偶然,其实并不是偶然,而那个男子,更不是过客。 第19章:家宅难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因在潇湘馆里,受了黛玉一番冷言,薛宝钗终于坐不住,起身带了莺儿,无心无绪地出了大观园,匆匆步回自己的住处。 进得闺房,宝钗径直坐下,心中犹自恼怒不已,跺脚道:“真没想到,这林黛玉竟如此冷淡,当初她也与我闹过别扭,后来我送了一次燕窝,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轻轻巧巧地将她收服了,让她对我言听计从,当真让人欢喜。谁知最近她好像中邪了一般,竟是无论说什么好话,都不能让她心软,真真是人大了,心眼儿也多了,竟知道防备人了。” 用力拂一拂衣袖,一改昔日的端庄之态,脸上如罩了秋霜一般,声音中亦带着咬牙切齿之意:“看她今日的模样,已经拿定主意,要疏远我了,以前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竟是白费心了!这也就罢了,偏今天还受了她的冷落,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见薛宝钗如此气恼,莺儿始料不及,身子抖了一下,心中十分惶恐,颇有些不知所措。 她心里清楚,自家的姑娘一向自恃貌美才高,十分得意,从未将其他女子看在眼里,却不料进京之后,所见的林黛玉,无论容色、才气,都要胜自家姑娘一筹。 另外,在林黛玉身上,有一段天生的清贵雅致,宛若出水芙蕖一般,总是不经意流露而出,从不需要刻意揣摩。 这样的气质,是天生得来的,更是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即便是自家姑娘,也不能够。 所以,对于比自己更风华绝代的黛玉,自家姑娘虽然保持着表面的端庄大方,心底里,却是又妒又恨。 如是,这两个人,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合,哪怕,有过相依谈笑的时刻,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敛眉垂首,莺儿斟酌良久,方小心翼翼地道:“姑娘别太生气了,看林姑娘那态度,似乎与宝二爷也不甚亲近了,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9 章 宝钗沉吟须臾,颔首道:“你这话也说的是,刚才我只顾着注意宝玉,竟没有发现这一点呢,唔,那林黛玉做事,一向由着性子来,绝不会作假的。” 说到这里,眉间的颦纹舒展开来,抿唇笑道:“虽然不知道那丫头为何会变了心性,不过,今后宝玉那边,我不必再操心,能够省些精力,用心准备明年的选秀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呢。” 见她终于平静下来,莺儿不由松了一口气,笑了一笑,便奉承道:“姑娘的才貌,原是世上少有的,此去必定能获贵人青睐,从此金尊玉贵,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之人。” 薛宝钗深以为然,唇角舒展出一缕明艳的笑容,声如梦呓,带着深深的期盼之情:“原是该如此的,我长得这么美,不会白长的。” 过了一会儿,蓦然止住笑容,伸手抚向颈间明晃晃的金锁,叹息道:“虽然这次我很有信心,但是,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倘若落选了,我的终生,便只能着落在这个金锁上了。” 听了这话,莺儿抬起头来,留心看去,见薛宝钗眉眼似烟,含着一缕淡淡的忧愁,显然并不怎么开心。 见状莺儿不由一愕,忖度须臾,方小心翼翼地劝解道:“姑娘也别难过,依奴婢之见,荣国府风头正盛,宝玉又生得温雅俊秀,性子也是最温柔体贴的,若是成就金玉姻缘,也是一桩天大的美事。如此一来,以姑娘的品格,将来无论怎么样,都必定是富贵双全的。” 闻言薛宝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淡淡地道:“你这见识,未免太粗鄙了些,金玉姻缘,怎么也算得上是天大的美事了?虽然贾府的确是个富贵的,但若与天家富贵、王府锦绣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我原不过是担心出现意外,才将贾家当作最后的出路,倘若能有更好的选择,谁还愿意死瞅着贾家不放?” 听了这番话,莺儿眸中露出羞惭之色,低了半日头,方陪笑道:“还是姑娘看得远,想得深,不像奴婢只盯着一个小地方,真真浅薄极了。” 薛宝钗眉目流波,隐约浮现出得意之色,泠然道:“这是自然,你只是个丫头而已,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以手支额,轻轻“唔”了一声,含着笑意道:“倒没有想到,原来,素日里宝玉虽然游手好闲,暗地里,却与北王爷极亲近呢,这下可好了,以后,我便能由宝玉着手,设法与北王爷见一面。” 她是伶俐之人,又因要参加选秀,对京城权贵的境况,自是打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个儿虽然是皇商之女,但是,按照规矩,皇帝身边的妃嫔,大多都是出身世家的千金小姐,以她的身份,自是难以企及的,所以,她的目光,向来只盯着东平、西宁、南安、北静这四位王爷,以及忠顺亲王。而这些人中,北静王年纪最轻,才貌最优,地位尤其尊崇,又是当今天子的亲眷,今后的仕途,自是一帆风顺,显赫无比。 所以,她时常想,倘若能入北王爷的眼,哪怕只是当一位侧妃,她也是情愿的。 而如今,听得这北静王竟然是性情淡泊之人,并不计较出身、门第,这让她,如何能不心动? 看着眉目含娇、满怀憧憬的宝钗,莺儿自是心中会意,笑吟吟地道:“姑娘容色绝艳,又颇有诗才,无论谁见了,都会心生倾慕,这北王爷自然不会例外。” 正说着话,突然听得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宝钗怔了一下,留心听去,却是自家哥哥所娶的嫂子夏金桂尖利的声音。 原来,薛家之所以选定夏金桂,其原因便是觉得这女子家境殷实,又是大户人家出身,必定是极好的,却没有想到,她这性子,竟是极刁钻的,爱自己如珠宝,将他人视若草芥,横行无忌。 一进门,因见房里有香菱这般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夏金桂心中便十分不乐意,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宝蟾,施用计策,将香菱撵了出来。 这也就罢了,偏这些日子,稍有不顺心之处,夏金桂便不顾体面,出言吵闹,指桑骂槐,弄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因有了这些纷扰事情,薛蟠便时常不在家,只守在外面,和那群狐朋狗友流连花街柳巷、花天酒地,至晚间方醉醺醺地回来,对待夏金桂的态度也大不如前,惹得夏金桂越发不满,性子也更加泼辣刁蛮,成天大呼小叫,不让人有半刻清闲。 此时,便听得夏金桂大咧咧地嚷道:“当初我在家做姑娘时,娘亲对我,原是千依百顺,有求必应,不知是谁看着我们桂花夏家有万贯家财,眼热心馋,死皮赖脸地非要娶过来。人过来了,陪房丫头便被霸占了,还纵容小老婆欺负我,真不知我嫁的是什么人家。这就罢了,偏你们家的薛大爷竟是个不成器的,成天只知道在外面闲晃,花天酒地,回来了还对我恶声恶气的,真让人受不了。” 听了这番不堪入耳的话,薛宝钗眉心一蹙,心中生出厌恶之意,正欲不理会时,却听得自己母亲争辩的声音:“儿媳妇,你这话就太过了,当初我们两家议婚时,你们夏家明明是心甘情愿的,怎么能说是我们死皮赖脸?再说,你来了这里之后,香菱早被你撵出来了,那陪房丫头,倘若没有你怂恿,蟠儿怎么会要她?至于蟠儿,他一个大男人,哪里能成天守在家里?何况,不过出去一会儿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至于这样生气么?” 听到这里,宝钗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扶着莺儿的手,行到正房探看。 及到了那儿,宝钗还未发一言,就见夏金桂早已恼羞成怒,伸手指着薛姨妈的脸,忿忿地道:“不管你怎么说,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当初说嫁的是一个显赫皇商,谁知我过来一看,竟只有一个空壳子,不过剩下架子未倒罢了,这门婚事,原是你们薛家高攀了我,你们竟还这样对我,从没让我享过一天福,未免太对不起人了!” 听得夏金桂这般肆无忌惮,将薛家的境况嚷出来,态度又嚣张蛮横,薛姨妈脸色发白,又气又急,忙看了一下,见四下并无贾家人在,略微放下心来,这才恨恨瞪着夏金桂,颤抖着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宝钗吃了一惊,连忙走上前,款款扶住薛姨妈,劝道:“妈妈别生气,嫂子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暂且忍一忍,候嫂子气消了,也就是了。”说着,便扶薛姨妈坐下,轻轻拍着薛姨妈的后背,帮着顺气。 见状莺儿忙也行了过来,动手斟了茶,递给薛姨妈,夏金桂却只站在原地,含着一缕浅浅笑容,淡淡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第20章:青云之志 莺儿、薛宝钗忙乱一阵,候薛姨妈略好一些,宝钗方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看着容色漠然的夏金桂,蹙眉道:“按理说,我原不该说嫂子的不是,只是,我们到底还住在亲戚家里,这里又是一个富贵府第,人多嘴杂的,凡事都该留心一些才是,如今,嫂子这样大声,倘若被人听见了,岂不笑话?” 顿了一下,一声长叹自唇边溢出,接着道:“成天家宅难宁的,惹得外人指指点点不说,便是嫂子自己,也要消耗不少精力,实在没什么意思。俗话说的好,家和万事兴,嫂子还是消停一些,好生过日子罢。” 夏金桂虽然生性刁蛮,却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对于薛家的境况,心里一清二楚,十分明白。 素日里,因为薛宝钗才貌出众,又是待选秀女,身份甚是微妙,所以对着宝钗,总要忌惮三分,退让三分。 只是,她本是吃软不吃硬之人,听得薛宝钗言语无忌,暗暗带着指责之意,自是觉得十分刺心,加上今儿个她又在气头上,哪里还有半点忌讳? 如是,怒火攻心之下,夏金桂咬了咬唇,不但不肯退让,声音反而还高了几分:“你不过是个小姑子罢了,怎么竟管起我了?你也不想一想,凭你这种人,哪里有资格对我指手划脚了?哼,我到你们家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旁人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薛宝钗自恃身份特殊,本以为自己出言劝了一场,夏金桂必定会回心转意,却不料竟听到这番话,不由气得发怔。 眼波斜动,薛宝钗蹙眉看着夏金桂,素来稳重的声音里也多了一抹怒气:“嫂子这话从何说起?听嫂子的意思,倒像是我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这未免太不像话了。” “是我不像话,还是你自己不成体统?”夏金桂抬头瞪着她,寸步不让,语意清寒,“念在你是未出嫁姑娘的份上,这些日子,我也忍让了很多,不过,如今你非要跑来招惹我,休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 扬唇一笑,话语中含着嘲讽之意:“这些日子,但凡有空闲,你便往贾家跑,去会那个叫贾宝玉的公子哥儿,守在那少爷身边,时时留心,竟是一刻都不肯放松,一个大姑娘家,竟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怕丢人。” 听了这番话,薛宝钗自是气得瞠目结舌,直直瞪着她,眼底似有两簇小火焰燃烧一般。 夏金桂见了,丝毫不放在心上,只含了一缕幽冷笑容,接着道:“明明一心想选秀,想嫁给皇室贵族,偏又闹出个什么金玉姻缘的故事来,竟是吃着碗里,望着锅里,贪心不足了。你这大小姐的心思,我也猜着了,不过是想着明年选秀之时,倘若能得人青睐,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倘若不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那贾宝玉当成救命稻草,当个宝二奶奶算了。哼,一个女孩子家,这样用尽心机,这般不成体统,竟还在我面前端架子,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矫情做作,真真让人作呕!” 薛宝钗越听越恼恨,轻启樱唇,旋又合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反驳。 见爱女受辱,薛姨妈哪里按捺得住,立刻冲到夏金桂面前,怒目相向,叫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吵闹别的,也就算了,我的宝钗,岂是你能够训斥的人?你这样胡说八道,倘若被下人听见,传了出去,宝钗还怎么做人?” 她这番话说得气喘吁吁,显然又急又恨,夏金桂却置若罔闻,唇角凝着冰凉的笑意,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不过须臾功夫,夏金桂眼眸流转,轻飘飘落到薛姨妈身上,不屑地道:“有什么不能够的?既然你们家不让我有好日子过,我何必还委曲求全,将这些话闷在心里?你也少在我面前充什么大户人家的太太,你们薛家早就败落了,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竟要借住在亲戚家,这般窘迫不堪,竟还有脸对我大呼小叫,真是可笑极了。” 红唇上扬,划出冷冽的弧度,声音越发清淡得没有一丝温度:“何况,刚才那番话,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原是你们家的姑娘自己不尊重,进退失仪,我何必给她留什么面子?怎么,难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你这成天谋算富贵前程的宝贝女儿,竟是端庄灵秀的世家闺秀不成?你也不拿面镜子来照一照。” 听到这里,薛姨妈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跺脚道:“你说我们家的人进退失仪,难道你自己就是个好的?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还从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媳妇,敢当面指责婆婆、小姑子,你这般行径,怎么还有脸说我们家的人?” 夏金桂听了,伸手弹了弹衣服,容色并无半点波动,扬唇道:“原是你们薛家坑骗了我,误了我的终生,还想我有好脸色么?不过,听你老人家这意思,竟是看不惯我,心里对我很不满,是不是?既是这样,干脆你现在就命人去花枝柳巷,将你那宝贝儿子叫回来,只要他肯写休书,我立刻拿了,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娘家去,大家一拍二散,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还巴不得呢!” 听了这话,薛姨妈气得鼻歪眼斜,差点要失声大骂,却又因夏金桂摆出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自己家里也要夏家的嫁妆贴补,竟不敢轻易开口。 见了这副情景,夏金桂心里越发得意起来,眉心一挑,唇角笑意转寒,不耐烦地道:“行了,我将话搁在这里了,你老人家自己好好想一想,快些拿主意罢,我不奉陪了。”说着,便拂了拂云袖,转身扬长而去。 薛姨妈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她走远,方叹了一口气,定一定神,回身来看薛宝钗。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0 章 却见薛宝钗长眉斜挑,杏眼圆睁,白皙如银盘的脸颊上泛着一抹红色,显然气恼至极。 薛姨妈暗自叹息,忙拉住宝钗的手,软声劝道:“好女儿,你知道她这孽障心里没有成算,只会信口胡说,你千万别与她一般见识。” 说到这里,眼圈一红,默默落下泪来,含悲道:“你哥哥不成器,这孽障成天胡闹,这整个薛家,我只能指望你了,乖女儿,你可要将心放宽些,不然,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呀?” 听到这儿,薛宝钗回过神来,徐缓舒出一口气,声音渐渐恢复成之前的端庄从容:“娘亲不必急,这些道理,我心里都懂得的,我更明白自己的身份,绝不会为了这些闲话,气坏自己的身子。” 薛姨妈听了,自是放下心来,收了泪水,颔首道:“你能这样想,娘安心了许多。” 抬头看着容色娇美、神情镇定的宝钗,心中十分得意,道:“我的儿,你这性子,越发沉稳了,真不枉费娘期盼了这么多年。” 薛宝钗眉目轻舒,一字字地道:“娘亲,你要相信,你的女儿,绝不是碌碌无为之辈,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人上之人。” 唇角微微勾起,划出清寒而冷漠的弧度,随即道:“所有看轻我的人,冷落过我的人,我都要将她踩在脚底下,林家丫头如是,便是今天的大嫂,也不会例外,我一定会傲然站在她们面前,让她们这些人叩首认错,让她们生不如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彼时,薛宝钗眸色清冷,声音淡漠,自是一副冷若冰霜又踌躇满志的模样。 见她如此自信,显然胸有成竹,薛姨妈不由受了感染,脸上转出一抹笑容,满怀憧憬地道:“我儿有如此志向,想来,依靠着我儿,将来我必定能有扬眉吐气的日子!” 薛宝钗微挑精心画成的春山眉,笑靥如花,颔首道:“娘亲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来日方长,你就静静等着,看女儿遂青云之志罢。” 来日方长,是的,来日方长,她一直都知道,虽然自己并不是世家小姐,但是,人生在世,最值得期待的事情,永远在未来。 而身为皇商之女的她,在数十年的历练之下,拥有一颗清醒的头脑,以及从容不迫的周旋能力 无论遇上什么事情,她都能够不慌不忙,安然应付,这样的性情,无疑是极其适合进入权势之地的。 她一直都相信,总有一日,她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才智和手段,得到王孙贵族的青睐,实现期盼已久的愿望,获得一个金尊玉贵的身份。 到那时候,她便拥有了浩广的权利,一切,都会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自然是,要人生就生,要人死,那人也无法拒绝! 透过镂空的窗格,看着清风自姹紫嫣红的菊花丛掠过,晃碎一地秋影,薛宝钗唇角噙着冷淡的弧度,心底深处,却有着殷切如海的期盼。 菊飘香,红颜笑,唯盼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第21章:自求休书 因为被黛玉冷言讥讽了一番,连日来,宝玉便有些悻悻的,不再过来,薛宝钗自然也没有尾随而至。 因了这个缘故,黛玉终于得到期待已久的清静,闲暇之时,便去紫菱洲探望迎春,与迎春谈笑寒暄、赏花看景,过得很是悠闲。 迎春虽然生性软弱,但因那日听过黛玉的一番劝解,仿佛如醍醐灌顶一般,蓦然清醒过来,性子一日日地转变,眉目之间,多了一缕决绝的光华。 这样的情景,让黛玉欢喜之余,也不由多了一番慨叹,原来,再娇弱单薄的女子,在屡经风雨、看透世情之后,都能够拥有一颗坚强的心,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自己如是,迎春也如是。 想来,以后的日子,迎春一定会从容下来,走向一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道路,她的人生悲剧,也必定会随之转变吧? 如此思一回,想一回,时间如流水一般逝去,过了两天,孙家派人过来,接迎春回去。 迎春虽然不情不愿,却也没有法子,只得与众姊妹依依不舍了一番,又拉着黛玉的手,悄悄谈了好一会子的话,说一切风波,自己都会应付,又让黛玉不要太担心,方才上轿去了。 及回到孙府,迎春扶着绣桔的手,踏着步子,徐缓进了内堂,就见孙绍祖歪坐在椅子上,正与几个侍妾饮酒取乐,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 见了这副情景,迎春也不在意,只目不斜视地走上前,依礼福了一福,敛声道:“见过老爷。” 孙绍祖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更别说什么起身相迎了。 孙家与贾府,祖上的确是世交,论起来,孙绍祖的辈分,本与贾赦相同,比迎春长一辈,只因贾赦用了他的银子,迟迟不还,催得急了,便提议要将女儿嫁过来。 当时,孙绍祖想,荣国府向来尊崇,宫里又出了一位贵妃,加上闻得贾家姊妹容色绝丽,又颇有才华,这门婚事,答应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时候,他的意图,自然是指望着结了这门婚事,自己便攀上了椒房贵戚,定能补上实缺,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想法是好的,世事却不如人意,没多久他便发现,因为贾家连年胡作非为,早就失却君心,大不如前。 虽然时至今日,宫里还有一位贵妃在撑着,但在朝中,贾家只有个门面空架子罢了,并没有什么实权,更说不上话。 得知真相后,孙绍祖自是恼恨至极,不禁后悔投错了门路,却又因迎春已经娶过来了,没有法子再退回去。 这一番遭遇,让他有受骗之感,心中很窝囊,又暗恨自己的银子被贾赦白用了,对贾赦其人,自是无计可施,于是,便将所有气,都撒在迎春身上。 偏偏迎春性子软,遇到事情,只知道一味哭泣顺从,委曲求全,孙绍祖的气焰,便一日日飞涨起来,但凡得了机会,便要拉扯迎春,辱骂嘲讽,作践一通,方才觉得好受一些。 这几天,迎春回门去了,孙绍祖早积了一肚子的怒火,因为无处发泄,才遣人将她接了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孙绍祖冷笑出声,嘲讽道:“夫人架子不小,一回了娘家,就乐不思蜀,非得我三催四请才肯回来。怎么,莫非是夫人觉得在我家受了委屈,回娘家告状去了不成?如何没看见贾家人随夫人过来,给夫人出头?看来,夫人在贾家的地位,也并不怎么样,更没有谁愿当夫人的依靠,夫人活到这个地步,不觉得悲哀吗?” 迎春唇角微扬,笑容似一抹浅浅的浮云,淡声道:“老爷此言差矣,我已是出嫁之女,哪里还需要再依靠贾家人给我出头?至于悲哀什么的,我从不这样想,因为我知道,就算身边空无一人,我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在这世上,我还有自己能够依靠。” 听了这番从容不迫之言,又见迎春容色沉静如水,与往日截然不同,别说在场的侍妾、丫鬟目瞪口呆,便是孙绍祖也睁大了眼睛,呆呆看着迎春,简直有些无法置信。 过了许久,孙绍祖方才自震惊中清醒过来,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夫人回了一趟娘家,竟学会顶嘴了,真不容易呀。” 行到迎春身边,脸上的笑容犀利而冰冷,拂袖道:“只不过几天没见罢了,夫人便说,还有自己可以依靠,我倒很想看一看,夫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在他清冷的注视下,迎春盈盈而立,眉间眼底,并无半点畏惧之意,反而全是傲然之色,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仿佛,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再撼动她半分。 她双眸素来是平和无彩的,此时却似燃着一把灼灼烈火,熠熠生辉,让人为之动容。 秋日阳光如水,落在她身上,晶莹澄澈,衬得她眉黛如春山,肤光白胜雪,越发显得红颜绝艳,神态决绝。 看着这样的迎春,孙绍祖越发震惊,恍惚之间,心头有一缕异样的感觉划过,令他难以自持。 平心而论,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姿色十分美丽,他活了这么多年,触目所及的女子,没有任何一人及得上。 那一日,娶了这女子进门,掀开红盖头,看清她的容颜时,心底里,也曾有过一抹欢喜,原来,自己竟能拥有如斯绝色呀。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1 章 只是,到了后来,贾家渐渐让他心灰意冷,迎春又生性懦弱无能,任由他打骂,像呆木头一般,对着这样的女子,他哪里生得出半点喜欢之情? 于是,厌恶之下,终于一日一日,冷待起这个女子,粗茶淡饭、谩骂殴打,让她尝尽世间百般苦楚。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女子,竟会站在自己面前,这般勇敢,这般倔强,这般决绝,让他有不知所措之感。 深吸口气,再吁出去,孙绍祖强行将心头的悸颤压下去,面色依旧阴沉如铁,冷然笑道:“夫人这性情,倒是硬了很多,不过,你也别忘了,你这个人,原是你们家的大老爷贪图我的五千两银子,将你准折了卖给我的,我的钱可不是白花的,你生是孙府的人,死是孙府的鬼,我说什么,你都得恭恭敬敬地听着,如今,你竟在我面前摆架子,未免忒不知轻重了。”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弱点,五千两银子,以身抵债,这便是迎春,永远的弱点。 每一次,只要他一说到此处,迎春便无话可说,所以,他才会在此时此刻,重提这件事情,堵住迎春的嘴,使她恢复成之前的软弱顺从。 如是,一切都归于原位,他也能够,继续厌恶这样女子,随心所欲地折磨她了。 却见迎春容色依旧镇定,泠然道:“我正想提这件事情,如今老爷先说了,倒也痛快。” 唇边泛起一涡浅微笑纹,语气虽轻柔,却字字铮铮:“这些日子,在我面前时,老爷总是高高在上,总是将我踩在脚底下,无非是那五千两银子的缘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想到办法,筹到银子,尽数交给老爷,不知老爷将如何待我?” 孙绍祖乜斜着她清怡的笑颜,脸上有怔忡之色,心中有片刻的失神,却很快扬起头来,冷笑道:“好,好,这才是公侯小姐该有的气魄,到底强过那些小户人家出身的,不过,贾家众人,皆是视财如命之辈,你又是已经出了嫁的姑娘,俗话说得好,嫁出来的姑娘,泼出来的水,我不信以他们的性子,竟肯将银子花在你身上。” 听了他的冷嘲热讽,迎春也不在意,一字一字,用尽了力气道:“那是我的事情,我只想知道,倘若我能够将银子还给老爷,老爷到底会怎么对我?” 见迎春一改常态,只管与孙绍祖针锋相对,在场之人都吓白了脸,呆呆看着两人,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房内静寂下来,仿佛落针可闻一般。 孙绍祖亦默了半日,方似笑非笑地看着迎春,不答反问道:“这一点,我还从未想过,不过,我倒想知道,夫人心里,希望我怎么对待夫人?” 迎春闻言,靥上的笑意徐缓凉下来,仿佛风一吹便会散去,清凌凌的声音自唇边流溢而出,柔婉中蕴含着坚决之情:“这门婚事,原是我高攀了老爷,想来老爷心里,是极厌恶我的,若照我说,倘若我能补上那五千两银子,老爷不如写封休书,径直休了我,也省得我天天惹老爷生气烦心。” 听了这番话,众人心中生出惊涛骇浪,眼睛大睁,直直盯着迎春,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一旁的绣桔也很是吃惊,虽然她心里知道,与黛玉恳谈之后,自家姑娘已经变了性子,却没有想到,迎春会有自求休书之举。 不过,迎春终究是她的主子,无论迎春说什么,她都不会出言反对,因此,遇上始料不及的事情,她依旧静立于原地,默默观察孙绍祖的神情。 第22章:针锋相对 却见孙绍祖瞳孔一敛,眼中闪现出掩饰不住的错愕,失声道:“休书?我没有听错吧,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一面说,一面快步行到迎春面前,伸出右手,一把扣住迎春的手腕。 孙绍祖是武将,手劲自然非同小可,迎春腕上吃痛,差点叫出声来,却立刻咬牙忍住,不肯示弱,淡淡抿唇道:“老爷何必这般生气?我与老爷,本就是一对怨偶,倘若休了我,老爷便能另娶合心意的名门闺秀,从此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岂不是人生美事?” 闻言孙绍祖若有所思,顿了一下,方嘿嘿一笑,甩开迎春的手腕,声音中带着森冷之意:“听你这番话,竟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也不想一想,你们贾府一向标榜门庭高贵,岂会容许你有如斯举动?贾府之人知道了,必定会到我们孙家吵闹,岂会善罢甘休?” “贾家人将如何待我,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老爷操心,”迎春脸上平静无波,凝声道,“不过,老爷既然问起,我也不能不答,人生在世,本是以心易心,贾家之人,除了少数几个之外,并没有谁是真心对我的,既是这样,我又何必再顾及贾家的名誉?” 说到这里,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晶莹乌沉,徐缓看向孙绍祖,淡淡地道:“至于说贾家是否肯善罢甘休,我的确无法确定,不过,我心里却很清楚,老爷心里,对贾家并没有半点忌讳,不然,这些日子,老爷绝不会如此对我,所以,到了今时今日,老爷自然也不必再理会贾家,只管由着自己的心意来,也就是了。” 迎春的性子,最是温和沉静,甚少有这样激烈的言语,待说完这番话,脸上泛红,气喘微微,眸中却有明光荡漾流转,决绝至斯,让人不敢直视。 孙绍祖却牢牢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剑,似要将她看透一般,半日之后,蓦然笑道:“几日不见,夫人除了性情坚定很多之外,说话也有理有据,从容不迫,倒真让我刮目相看。” 迎春一愕,听不出他言语中到底是赞赏还是讽刺,却也不甚在意,只含了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亭亭立于原地,沉静如一痕画影。 孙绍祖也静默下来,目光却依旧落在迎春身上,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只觉得心里生出莫名的感觉,竟不知该怎么应对。 四目相对,却是两两无言。 这一幕情景,落入在场之人眼中,自是又惊又奇,暗自感慨不已。 立于桌旁的几位侍妾里,以一个名叫红杏的女子最得宠,常在府里撒野,从不将迎春看在眼里。 如今,见迎春蓦然变了性子,孙绍祖又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中嫉恨如狂,哪里还按捺得住? 踏着莲步,红杏径直走到迎春面前,撇嘴道:“素日里夫人的性子,何等柔弱,如今竟敢与老爷针锋相对,简直成悍妇了。” 长眉一挑,唇角露出清冽的弧度,随即道:“夫人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竟不懂出嫁从夫的道理?老爷说什么,夫人恭恭敬敬地听着就是,如何能够顶嘴?” 迎春眸光流转,徐缓看向红杏,淡淡道:“你是什么人?” 红杏怔了须臾,方冷笑着道:“夫人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回家了几天,竟忘记了我这个人吗?” 迎春拂一拂袖,神色幽冷,加重了语意,问道:“你是什么人?” 听她只管重复这个问题,红杏不由有些不耐烦,翻了翻白眼,方道:“罢了,既然夫人一定要问,我也只能回答了,我是老爷的侍妾红杏,夫人满意了吗?” 迎春美目微颦,泠然道:“原来,你还记得你的身份是侍妾呀,既是这样,我与老爷说话,何时轮到你这种人插嘴了?你说我不懂规矩,难道如你这般不分尊卑,竟算得上知礼么?” 红杏听了,不由大怒起来,失声叫道:“什么这种人那种人,听夫人这意思,竟是不将我看在眼里了?” “当然,”迎春扬唇应答,没有半刻迟疑,声音里带着漠然之意,“你与我,身份本就不相同,我何必将你看在眼里?” 见她这般淡漠,又清傲不凡,红杏心中更是恼火,长眉斜飞,对迎春怒目相向,眼中发红,似乎能喷出火来。 迎春微微一笑,从容回望着她,清傲镇定的气质,在此刻显露无遗。 如此互看良久,因迎春半步不退,红杏不由有些气馁,眼珠一转,突然回身看向孙绍祖,手中香帕轻扬,娇滴滴地道:“老爷你瞧,夫人她欺负我。”说着,身子一歪,便往孙绍祖身上倒去,一副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 若换了平时,孙绍祖必定会将她揽住,再怒声呵斥迎春,但是,此时此刻,重生了一般的迎春,让他的心深受震撼,也顾不上其他了。 不过须臾功夫,孙绍祖便举起手,将红杏推开,同时冷声道:“你消停一些吧,我与夫人说话,的确轮不到你这侍妾来打岔。” 听了这话,红杏呆滞良久,心中越发觉得委屈,却因孙绍祖、迎春皆已一反常态,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悻悻退到远处。 如是,房内再无人敢开口,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孙绍祖突然踏步走向迎春,停在离她半步的地方,右手高高抬起,似乎要抚上她的脸颊,又似想要一巴掌挥过去,脸上的神态也颇为古怪,让人看不清,辨不明。 众人见状,尽皆面面相觑,不明其意,绣桔尤其紧张,脸上血色尽褪,却又因自己的身份只是婢女,不得不噤若寒蝉。 迎春烟眉一挑,疑心孙绍祖多半是想打自己,若是换了以前,她必定会敛衣跪下,哀哀地哭泣求饶,但是,经过与黛玉那番倾心交谈之后,她哪里还愿意向这个男子低头?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2 章 定下心神,迎春傲然抬头,留在众人眼底的,是从容妍丽的微笑,清华夺目,声音娇柔却清晰,毫无半点畏惧之意:“怎么,老爷又想故技重施吗?我自会站在这里,任老爷打骂,不过,在老爷打之前,我要问老爷一声,堂堂七尺男儿,不去边疆建功立业,不在朝堂为民请命,却只以武力欺凌一个手无寸铁、无法反抗的闺阁女子,老爷心底,竟没有半点羞惭吗?” 她这番话,显然是在激将了,孙绍祖浓眉一轩,看着迎春的目光里蓦然迸出几缕清寒,脸色也阴沉下来。 迎春心中一凛,却并不回避,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浅如暮春月光般的笑意,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两人对峙良久,孙绍祖的手臂终于缓缓落下,眼中的寒意亦渐渐淡去,却换上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沉声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今天不会动你半根头发。” 迎春虽然不惧他,听了这话,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沉吟半日,微微抿起唇,徐声道:“刚才我的问题,老爷似乎还没有回答呢。” 孙绍祖微微眯起眼,默了许久,方冷冷一笑,问道:“夫人所指,是否是以银赎身之事?” 迎春含笑颔首,神色镇定,应道:“自然。” 凝眸看着孙绍祖,唇角的弧度微微收敛,语意宁婉:“与其相看两厌,还不如放开彼此,成全彼此,省得大家都不自在。自我来了孙家,老爷从未有过好脸色,想来,这门不相配的婚事,难受的,并不只有我自己,老爷心里也是极不如意的,既是这样,老爷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倘若事成,老爷自己能人财两得,便是我,也能寻一个幽静院落,做些针线活计,安然了此一生。” 轻挽云袖,施施然向孙绍祖行了一礼,随即又道:“这是我的想法,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孙绍祖将手环在胸前,哂笑道:“我从来不知,夫人这样的人,竟也学会了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迎春自知他在嘲讽,却并不介怀,只淡淡笑道:“人总是会变的,老爷不必吃惊,更不必将我这样的人放在心上,依我说,老爷还是想一想我的话,早些拿个主意罢。” 孙绍祖思忖半日,扬唇道:“夫人这般执着,倒让我有些感怀,不过,我依旧不相信,贾家那群人肯以五千白银相赠,来助夫人脱身。” 摆一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迎春,眼底闪过一抹冰冷的锐光,接着道:“倘若夫人当真有银子,不妨先拿出来,让我瞧一瞧,之后再拿主意不迟。” 迎春沉吟须臾,抿唇道:“看一下本也无妨,不过,此物关系我的终生,有些话,还是该先说清楚才是。” 抬起头来,看着脸有疑惑的孙绍祖,一字字地道:“老爷堂堂一男儿,绝不会坑我这个弱女子的东西,绝不会言而无信,是不是?” 她这几句话,说得很是含糊,但话中深意,在场之人却都是明白的,无非是担心孙绍祖胡作非为,将她的东西抢走,却并不写休书罢了。 因迎春、孙绍祖你来我往,剑拔弩张,众人自是不敢轻易开口,唯恐惹祸上身,心底里,却都震惊于迎春的转变。 不过几天功夫,这个女子,便已经决绝至斯,还拥有了一颗清醒灵秀的头脑,前后对比,不啻天壤之别,如何能不让人感慨? 第23章:前尘已去 见迎春小心翼翼,又这般不信任自己,孙绍祖心中闪过深深的恼怒,目光一冷,发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看来,在你心里,竟从未将我当成你的夫婿了?” 迎春唇角微扬,笑意浅淡而冰冷,不答反问道:“老爷这样问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老爷对待我之时,将我看作明媒正娶的夫人了吗?” 听了她的置疑之言,孙绍祖登时哑口无言,想起昔日自己曾百般虐待这个女子,让她受尽千般苦,落过无数泪水,从未将她看在眼里,更别提将她当成结发妻子了。 如是,到了如今,她这般小心堤防,自是理所当然的。 用力拂一拂袖,孙绍祖凝住心神,定定看着迎春,咬牙切齿地道:“在我拿主意之前,你的东西,由你自己保存,至于如今,我只瞧一瞧,也就是了。” 迎春带笑点头,语意平和:“有老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便回头看向绣桔,颔首示意。 绣桔见状,心中自是明晰如镜,忙恭顺地行上前来,呈上黛玉所赠的古画,小心翼翼地展开。 迎春抬起纤手,指了指卷轴,方瞧着面无表情的孙绍祖,徐徐道:“我身边并没有现银,不过,这里有一副‘青竹图’,是前朝画家的名作,不但年代久远,还甚有名气,想来,若是变卖了,它的价值,绝不会低于五千两银子。” 听了这番话,孙绍祖静了一下,方踏步行到绣桔身旁,打量了两眼,脸上露出一抹毫无感情的笑容,淡声道:“看起来,这画的确很值钱,不过,我心里有些疑惑,以夫人的身份,这幅画,夫人是怎么拿到手的?” 转身看着迎春,轻轻“唔”了一声,嘲弄道:“莫非,是夫人趁娘家人不注意,将这画悄悄偷出来的?” 迎春眉目含笑,语意柔婉而淡泊:“老爷不必疑,这样鸡鸣狗盗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至于这画的来历,原是我相好的姊妹所赠,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挥了挥手,让绣桔将画轴收起,随即瞧着孙绍祖,从容不迫地道:“画已经看了,想来,以它来抵五千银子,老爷应该是满意的,对不对?” 孙绍祖一时无言,忖度良久,唇角露出一抹变幻莫测的笑容,向迎春道:“夫人今日之举,是我意想不到的,且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再答复夫人,如何?” 听了这话,迎春心里虽然不乐意,却因事情的主动权在孙绍祖手中,只得点了点头,叹息道:“既然如此,我等就是。” 顿了一下,凝眸瞧着孙绍祖,又加了一句:“不过,这事情不比其他,老爷还是尽快决断罢,如此,对我对老爷,都要更好一些。” 闻言孙绍祖面色一沉,冷笑道:“我答允要考虑,你还这般紧逼,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离开孙家,是不是?” 迎春明眸流转,湛湛如波,扬唇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老爷心里,不也厌我入骨,不愿多看我一眼么?” 听得她总以相同的语调来应答,孙绍祖心中气恼不已,却又有些无言以对,静默许久,方看着迎春妍丽却坚毅的脸颊,似笑非笑地道:“行了,夫人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决断,给夫人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便摆了摆手,向在旁伺候的小丫鬟道:“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送夫人回正房休息。” 那丫鬟听了,忙答允下来,迎春沉吟须臾,也不便再反对,只得向孙绍祖道:“如此,老爷请便,我先告退了。”说着,微微屈了屈膝,便带着绣桔,随着丫鬟步离正堂。 孙绍祖立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那纤柔的身影徐缓行远,最后消失在视野里,心中思绪如麻,喜怒难辨。 前尘仿如梦,再归人已变。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昔日懦弱得大气也不敢出的迎春,会这般坚强地站起来,站到自己面前,与自己针锋相对,从容不迫,眉目之间,更是光华流溢,璀璨如珠。 这一番境况,让他始料不及,更不知所措,在此之前,他从未正眼看过这个女子,可是,经历今日之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能轻视她了。 今后的日子,他要如何对待她?是否,真的要如她所言,放手让她离开? 出了正堂,沿着回廊,步到迎春的住处,小丫鬟刚一退下,绣桔便拉着迎春的衣袖,抿唇道:“今儿个姑娘的举动,与以前相比,真真有天壤之别,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奴婢都看呆了。” 迎春步到窗下,缓缓坐了下来,语含慨叹之意:“别说是你,连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也能变得这般决绝。” 樱唇轻启,舒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轻松之色,随即道:“这一步踏出来,虽然艰难,虽然有些忐忑,但心里却是安然的,只因为我心里清楚,我终于做了一件值得做、应该做的事情。” 绣桔点了点头,默了须臾,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一些,隐约浮现出一抹余悸,低低道:“刚才老爷脸色阴沉,几乎就要发作了,姑娘却是半步不退,定力真好,奴婢可是吓得心惊肉跳呢。” 迎春微微抿唇,笑意浅淡:“若是说这个,只要看破了,也没有什么,何况,我自己也想通了,只会以蛮力欺负弱女子之人,我又何必惧他?” 抬起纤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回想起今天的事情,心中亦感慨万千,唏嘘道:“林妹妹说得很对,其实,人活在世上,对于其他人,不应抱多大的指望,更应该依靠的,是自己。只要自己坚强起来,无论再遇上什么事情,都能够从容应对,绝不畏惧。”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3 章 绣桔轻轻颔首,脸有赞同之意,附和道:“林姑娘的见识,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每每让人又感慨又敬服,一听之下,再难忘记。” 凝睇着迎春,眉目间现出欢喜之色,旋又道:“姑娘今天的表现,与那天林姑娘在紫菱洲侃侃而谈的情形,倒颇有几分相似呢。” 迎春微微一笑,容色清润,摆手道:“你这话太过了,我哪里能与林妹妹相提并论?” 绣桔唇边笑意隐现,摇头道:“姑娘不必谦逊,今儿个姑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透出一抹卓尔不凡的清傲,也有着云淡风轻的淡泊,实在让人叫绝,不过,我心里还有一个疑惑,姑娘……”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下来,目光却直直落在迎春身上,眉心微有颦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迎春看在眼里,摆一摆手,温声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与我感情颇好,有话只管说就是,何必忌讳?” 听了这话,绣桔沉吟须臾,咬着唇道:“既是这样,奴婢便有话直说了,今天姑娘自求休书,话说得有理有据,从容不迫,不过,奴婢想问姑娘一声,这可是姑娘心里的真正想法?” “当然,”迎春立刻点头,没有片刻迟疑,郑重地道,“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一声,便擅作主张,你心里一定很吃惊,或许还有些气恼,你且静一静心,听我解释罢。” 拍了拍绣桔的手臂,唇边笑意温雅,声音亦软了下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打算回来之后,将画直接交出来,让他再也不能以银子做要挟,也就是了,可是,刚才我下了轿子,走进来之时,突然意识到,原来,这孙家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听了这番话,绣桔默了许久,方叹息一声,轻轻道:“这本是姑娘自己的人生,姑娘自己拿主意,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不该指手划脚,只是,我心里很是担忧,姑娘一回来,便提出这样的建议,似乎有些冒然,倘若老爷不答允,今天姑娘所行所为,岂不都白费了?退一步说,就算老爷答允了,贾家必定回不去了,以后的日子,姑娘可怎么过呀?” 迎春以手支额,神态自若,一字一句道:“你这话说差了,我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了,就算他不答允,我也努力了,反抗了,心里面,不会再有任何遗憾,倘若他答允了,于我而言,是天大的喜事,至于今后的日子,我自会如林妹妹之言,依靠自己过日子。” 说到这里,扬唇笑了一笑,风轻云淡地道:“天下这么大,我不信除了贾家、孙家之外,再无我贾迎春的立身之地。” 其时,她容色清美,言语柔婉,却蕴含着坚毅如玉的气度,以及笑看红尘的淡然,让人为之动容。 绣桔一时无言,忖度许久,颔首道:“姑娘的见识,强过我许多,的确是我想差了。” 迎春淡淡而笑,眉心一挑,伸手拉住绣桔,恬然道:“我的将来,我已经想好了,不过,我忘了问一声,今后的日子,你有什么打算?” 绣桔听了这话,不假思索地道:“姑娘何必问?奴婢是姑娘的丫头,自当随着姑娘才是。” 微抿红唇,轻笑一声,接着道:“今日之事,倘若老爷答允了,我自会随着姑娘,一同离开孙府,去外面寻一方落脚之所,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倘若老爷不肯应允,也没有什么,我依旧会陪着姑娘,相伴孙府岁月。” 迎春听了,心中自是欢喜,眉间的颦纹徐缓舒展开来,眉梢眼角,皆是清浅恬静的笑意,动人如斯。 前尘如梦,曾经多少次落泪,经历过多少坎坷,她都不再在意,也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她已经明白,只要不妄自菲薄,今后的日子,她一定能依靠自己,活出一份精彩来! 第24章:淡看世情 且说贾府众姊妹一同,步到二门,送迎春上轿,见迎春娇弱的身影渐渐远去,隐没在视线里,自是各有一番心绪,无精打采地叙了几句话,便各自散了。 转回廊,移莲步,黛玉携着雪雁,折回大观园,自菊丛中徐缓穿行,不时驻足,赏看秋日盛景。 两人游逛半晌,见黛玉久久不语,雪雁以为她心情郁郁,心中暗自叹息,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启唇道:“我知道,姑娘与二姑娘感情好,见不得她受苦,只是,人各有命,奈何不得的,姑娘自己的身子又向来单薄,不可忧思过甚,不如还是想宽些,不要太过担心。” 听了她的话,黛玉眉色悠然,丹唇轻抿,噙了一缕清清浅浅的笑纹,摇头道:“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是雪雁你自己想多了,至于我,并没有忧思什么,相反,我如今的心情,已经静如秋水。” 雪雁一脸错愕,怔怔瞧着黛玉,不解地道:“姑娘这番话,我不太明白,不知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黛玉轻抬柔荑,折了一朵菊花在手,恬然道:“对于二姐姐,我可以做的,能够做的,都已经做了,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不是我能左右的,而是该由二姐姐自己作主,自己决定才是,这些道理,我心里都清楚得很,又何必对此念念不忘?” 吴侬软语,娓娓道来,清美的容颜,仿佛开在深谷的曼曼青兰,透着云淡风轻的从容,美到了极致,也淡到了极致。 听了这番话,雪雁这才明白过来,徐缓抬起头来,定定看着黛玉,心中无限感慨。 原来,在这世上,竟存在着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子呀。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受到何种冷待,这个女子,都会以真情待人,纯真如水,也愿意协助姊妹,雪中送炭,不计得失,不求回报,当真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与其同时,在她身上,有一种遗世独立的风采,悠游于红尘之外,不染半点尘埃。 对于世俗之事,她总是进退从容,有着一派我行我素的孤傲,偏又冷傲得真实自然,毫不造作。 唯有这样的女子,方才配得上大家闺秀的称呼罢? 心中这样想,雪雁便轻叹一声,感慨道:“我一直以为,自己随在姑娘身边多年,对于姑娘的性情,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可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其实,我并不太了解姑娘,想来,像姑娘这样的女子,应是绝世仅有的。” 黛玉淡淡一笑,轻抚手上的菊花,徐声道:“你这话未免太过了些,我只是觉得,自己本也只是一介女子,岂能左右世事?不过是看不惯的时候,尽一尽心,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了。” 雪雁听得连连点头,含了一抹笑意,敬服地道:“每次与姑娘谈话,姑娘都有与众不同的见解,让雪雁耳目一新,实在厉害。” 话音刚落,却听得宝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随风徐缓传来,带着温柔之意:“林妹妹,你稍等。” 黛玉不由生出不悦之情,却因自己身在人来人往的大观园,不得不立定脚步,周旋一番。 不过须臾功夫,宝玉便踏着步子,匆匆行近前来,笑嘻嘻地道:“原来妹妹在游园呀,当真好兴致。” 经历了一场纷争,这个少年的态度依旧如昔,没有半点改变,黛玉心头不由有无语之感,便只看了他一眼,略微点头,淡淡应了一声。 随在宝玉身后的紫鹃走上前来,敛起衣襟,行了一礼,轻轻道:“见过姑娘。” 黛玉颔首示意,抬手让她起来,因这是紫鹃离开潇湘馆后,黛玉第一次见到她,便多打量了两眼,见她容颜依旧娇丽,妆容却比之前精致了许多,显然是进了,见了一众姿色出众的丫鬟,存了争强好胜之心。 见紫鹃变了许多,黛玉淡淡扬唇,心里并不怎么在意,只一笑了之。 这时宝玉叹了一口气,语含悲伤之意:“二姐姐刚回来几天,如今又走了,也不知她将来的日子会怎么样,真让人担心,真希望她回去之后,孙家姐夫能善待她,让她过几天安生日子。” 看着他这副哀哀切切的模样,黛玉唇边的笑意微微收敛,淡声道:“罢了,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说吧,二姐姐在家时,你置之不理,到了如今,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有什么用?” 宝玉一滞,脸有尴尬之色,默了半日,方道:“我原是知道,妹妹心里很在意二姐姐,才说这样的话,盼着能让妹妹安心,妹妹何必出言讽刺我?” 黛玉冷冷一笑,不欲再与他争辩,只转眸看着紫鹃,客套着问道:“你去,也有几天了,过得还习惯么?” 紫鹃低垂着眉眼,恭顺地道:“多谢姑娘惦记,紫鹃过得很好。” 话未说完,宝玉已经自沮丧中恢复过来,扬眉笑了一笑,凝眸看着黛玉,一副殷殷勤勤的模样,软声道:“我知道,妹妹与紫鹃感情极好,我已经吩咐了袭人,让她好好照顾紫鹃,绝不会让紫鹃受半点委屈,妹妹放心罢。” 黛玉盈盈而立,双眸溢出柔曼的光华,淡声道:“二哥哥这话说差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错,以前我与紫鹃,的确有一些情分,只是,如今她已经是二哥哥的丫鬟,便与我再无关系,她过得怎么样,哪里还需要我来操心?” 她并不是冷心冷情的女子,但是,她更厌恶的,却是当断不断、纠缠不休。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4 章 如是,这番话说得波澜不惊,隐约还带着清冷之意,一副随心随意、悠闲自得的模样。 听了这番话,在场之人神色各异,别有一番感慨。 因刚才的一场交谈,雪雁明白了黛玉的性情,因此并不吃惊,只垂首立在原地,静静看着。 紫鹃脸上一滞,神色黯然,看着黛玉的目光里渐次流露出无法置信之意,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宝玉亦一脸愕然,呆了半日,才道:“妹妹怎么说出这种话了?你这种态度,紫鹃听了,心里不知会怎么难过呢。” 听得他出言指责,黛玉依旧神色淡然,容色沉静如水,泠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么?” 转眸看了紫鹃一眼,纤秀娥眉轻轻一挑,随即道:“当初紫鹃离开潇湘馆时,我便已说过,今后,她过得是好是歹,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如今再重复一遍,也没有什么。” 紫鹃眸中隐约有眼泪闪现,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应道:“姑娘的话,奴婢一直都记得,不敢或忘。” 黛玉点了点头,舒眉道:“如此甚好。” 看一看犹自目瞪口呆的宝玉,唇角浮出一抹如新月一般的笑容,极浅极淡,盈盈道:“行了,我曾说过,要与二哥哥生分一些,今儿个我与二哥哥,已经说了好几句话了,想来二哥哥满意了吧?我却有些疲倦,想回潇湘馆歇一歇,二哥哥请自便。”言罢,便舒一舒衣袖,带着雪雁,径直转身离开。 宝玉阻拦不及,也不知该以何言来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踏着莲步,翩然离开。 宝玉呆呆立在原地,出了半日神,方叹了一口气,语带感伤之意:“林妹妹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冷了,我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她这般生气,竟不肯与我多说几句话儿。” 听了他的话,紫鹃低眉不语,心中却是柔肠百转,黯然伤神。 虽然自己已经达成心愿,到了宝玉身边伺候,但是,与黛玉的多年情分,尽皆化为流水,时至今日,更已是形同陌路,这让她,如何能不感慨? 除此之外,她到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是,每天都得应付袭人与其他的丫鬟,让她深切体会到,原来,的日子,并不像她预想的那般美好。 这样的际遇,让她不由怀念起当初在潇湘馆的日子,那时候,虽然只有几个人,却简简单单,没有纷争,没有吵闹,加上黛玉是至情之人,并不将她当成奴婢,而是以姊妹相待,让她的身、心,尽皆觉得愉悦和自在。 正暗自叹息之际,蓦然听得有脚步声传来,紫鹃抬头一瞧,却见有小丫鬟遥遥奔来,形色匆匆,显然十分焦急。 见状紫鹃与宝玉互看一眼,心中都有些惊愕,宝玉略定了定神,忙问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那丫鬟屈膝行礼,脸有笑意,答道:“二爷别担心,是北静王府来人,下了帖子,说是得了几样极名贵的菊花,邀二爷过去同赏,说是要做一个‘菊花宴会’。” 宝玉生性喜欢赏花宴席,闻言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笑容满面起来,颔首赞道:“如今这时节,正应该赏菊,北王爷真是清雅之人。” 摆一摆手,吩咐小丫鬟道:“你去吩咐茗烟,让他准备车轿,待我换好衣服,即刻就要出门。” 那丫鬟听了,忙应了一声,转身自去了,这里宝玉带着紫鹃,急急赶回,换上一身华服,打扮整齐,便带着小厮,前呼后拥地赶往北静王府。 第25章:初闻卿名 车轿徐行,不一时便到了王府大门,因宝玉素日里时常来此,颇为熟稔,早有王府内侍出来相迎,引宝玉前往后花园。 北静王府的后园,名为明雅苑,因北静王水溶年幼时曾到江南游玩,颇为欣赏江南的园林,故明雅苑内的建筑,皆仿江南风格而建,亭台楼阁,玲珑精致,水石相映,错落有致,少了王孙贵族常有的富丽堂皇、奢侈锦绣,却多了一份天然风韵。 进得园中,举目看起,就见四季花木衬色,葱葱郁郁,曲水萦绕其间,回环旖旎,点缀出一处处富有诗情画意的美景,颇有江南秀丽清雅的意境。 宝玉每每来此,都赞叹不已,时常感叹这一段清新脱俗,即便是斧凿富丽的大观园,也有所不及。 穿廊过榭,徐缓而行,遥遥已经有一股素雅的菊香飘入鼻尖,沁人心脾,宝玉不由赞道:“这香气好是清雅。” 内侍扬一扬眉,笑着道:“昨儿个宫里得了些名菊,据说十分稀罕,皇上因念着我家王爷最爱花木,特意赏了一些,王爷因道,好花不常开,开时共人赏,便特意下了帖子,邀了好些王孙公子、文人墨客过来,宝二爷过去瞧一瞧,说不定能见着不少故交呢。” 闻言宝玉含笑颔首,感慨道:“好花不常开,开时共人赏,由此一句,便能看出王爷的胸襟、气度,真真让人仰慕。” 说话之际,两人已经行到明雅苑,内侍因道:“王爷就在苑内的凉亭里,我等还有事情要忙,宝二爷请自便。” 宝玉连忙道了谢,拱手略施了一礼,便径直步入,见苑中亭台处,回廊里,楼阁中,处处都摆放着开得正盛的菊花,花色繁多,开得连云似锦,恣意流香,更有不少身着青衫白衣的年轻才俊流连其间,三三两两,手持折扇,举止从容,衣袂随风拂动,给如画景致添了几分别样的风韵。 宝玉分花拂柳,缓缓漫步,不时停下脚步,赏看菊花,或与旧相识闲叙几句,走了一会儿,便见不远处有一间四角凉亭,临水而建,古朴而雅致。 行得近了,宝玉微微仰起头,见亭子上悬着一面小匾,题着“陶然居”三个篆字,墨痕流香,笔迹流畅,仿佛行云流水一般,不由暗自赞叹。 正打量之际,一把声音随风传来:“贾兄弟来了,快进来。”其声清越如水,隐约带着一缕淡淡的欢喜之意,正是北静王水溶。 宝玉连忙答应一声,一眼望去,就见亭内十分宽敞,桌、椅等器具,一色都是翠竹所制,窗下的案几上,放着数十个花盆,有菊花含苞而放,娇艳动人,馥香幽幽,一看即知是极其名贵的品种。 凉亭右侧,有紫衣男子长身玉立,正含笑看了过来,其人眉目清润,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似玉秀临风一般。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他只是静静站着,衣襟翩跹如举,已让人觉得看见星辰耀天河,朗月出天山一般,举手投足之间,更带着一缕清贵之气,于不经意间流转而出,映着碧水清波,衬得其人宛若谪仙一般。 虽然与北静王素有渊源,但此时此刻,宝玉心头仍然有自惭形秽之感,定一定神,方躬身行礼,恭敬地道:“草民贾宝玉,参见王爷。” 水溶抬手虚扶,客气地道:“贾世兄不必多礼,本王已经命人准备了香茶糕点,且请进亭叙话。” 贾宝玉忙道了谢,依言进亭,与水溶一同,赏看菊花,品评一番,方在竹椅上坐定,寒暄叙话。 水溶亲自把盏,斟了一杯茶,递与宝玉,温声问道:“贾世兄别来无恙?” 宝玉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茶,笑答道:“劳烦王爷惦记,草民很好。” 水溶微微扬唇,笑如春风,摆手道:“这里并没有外人,你不必说那些客套之词,随意一些即可。” 说话之际,瞥了宝玉一眼,见他眉目之间,隐隐约约蕴含着一抹淡淡的忧愁,不由吃了一惊,关切地道:“宝玉眉间带愁,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听水溶如此纡尊降贵,宝玉心中自是感激,又因素来极仰慕水溶的风度,在水溶面前,几乎无话不谈,遂坦诚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敝府的林表妹骤然变了性子,无端与草民……我生分了许多,我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闻言水溶一愕,剑眉轻轻一轩,含着好奇的语气,问道:“林表妹?不知宝玉说的是何人?” 宝玉微微一笑,连忙答道:“回王爷,这林表妹是敝府太君的嫡亲外孙女儿林氏,因姑父、姑姑去世,便寄居于敝府。” 水溶沉吟须臾,追问道:“我听说,你们府上老太君的独生女,嫁的是前巡盐御史林如海,不知这林氏可是林如海之女?” 宝玉点了点头,恭声道:“正是。”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5 章 “原来如此,”听了他的回答,水溶默了片刻,清雅如玉的眉宇间浮现出一点惆怅,叹息道,“林家五代列侯,门第清贵,到了这一辈,便从科举出身,中了探花,钦点为巡盐御史,任职之后,颇有作为,又不偏不倚,清正端方,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官,表哥每每念及,常叹清官薄命,遗憾不已。” 宝玉闻言,自是知道他口中的“表哥”便是当今天子李稹,心中不由生出畏惧之意,又见水溶一脸慨叹,遂缓缓低下头,沉默无言。 水溶犹在沉吟,他对京城世家的境况了如指掌,自是明白贾家虽是世袭门第,府中之人,却多是贪慕富贵之辈,性情极是淡薄。 因思:这林姑娘是名门之后,本该身居锦绣,安享富贵,却不料父母双亡,不得不独自进京,依附外祖母生活,当真是命运多舛、红颜薄命。 离乡背井,寄人篱下,应该是极苦的罢? 念及此,心底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少女,不由生出一抹怜惜,面对大家庭的人情冷暖,那弱质纤纤的女孩,可能承受得起?她心底的苦楚伤感,与何人叙说? 林如海的才干、清廉,他是深知的,他自己又是少年贤王,所行所为,皆被世人赞誉不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从不曾关心那位少女,如斯行径,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林如海? 心中这样想,水溶剑眉一轩,不由得觉得十分难受,喃喃道:“我与林大人,虽然素未谋面,却总算有同僚之谊,林大人忠心为国,壮年早逝,我却任由他的独生女儿寄人篱下,不闻不问,真真枉为人也。” 水溶这番话,语意低沉,含着深深的歉疚,深深的懊恼,却轻微如尘,难以听清。 宝玉心中懵懂,踌躇须臾,才开口道:“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没什么,”水溶回过神来,注视着宝玉,语意温雅,“唔,我想问一声,林姑娘寄住在贵府,应该也有几年了吧?不知如今她过得怎么样?” 宝玉忙欠了欠身,应道:“劳王爷动问,原是姑姑一去世之后,便将这位表妹接了过来,一直住到如今,敝府太君怜她年幼无依,一直十分怜惜,衣食起居,都照顾得无微不至,便是府里的其他姊妹,都还要靠后一些。” 听了这番话,水溶略微安心,脸上的皱纹渐渐淡了一些,颔首道:“如此甚好。” 宝玉却是一脸沮丧,眉间的阴霾愈深,长叹一声,伤感地道:“林家表妹自小进京,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分甚好,近来人却清冷了许多,连话都不愿与我多说一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听了这番话,水溶出了片刻神,定定看着宝玉,再开口时,声音中便带着疑惑之意:“我一向都知道,宝玉你在贾府里,颇得老太君的欢心,底下的姑娘、丫鬟,更是将你看得如宝似玉,过着众星捧月一般的日子,怎么林姑娘竟径直与你生分了?难道,她不担心受到冷待么?” 他这番话,徐徐道来,从容如昔,不见半丝波澜,眉间心底,却尽是对那少女的关切和牵挂。 宝玉摇了摇头,噙了一缕淡淡的笑容,轻轻道:“王爷不知道,我这表妹的性情,最是古怪,一举一动,都由着性子来,从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态度,更不会俯低做小,刻意去讨他人欢心。倘若她心里着恼,想要落泪哭泣,任谁都劝不住,她心里想与我生疏,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会与我翻脸,哪里会顾及其他?” 听了这番话,水溶倏然一惊,心中流溢出丝丝感慨,难以平静。 因想:一举一动,都依自身性情而行的女子,不知会是何等清傲不凡,至情至性? 何况,这女子还身在侯门深处,寄人篱下,须得看人脸色生活。 形势如斯,还能够纯真至此,想来,便是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出水莲花,来比喻这位少女,也不为过吧? 自儿个是王孙贵族,所见的世家闺秀,何止数百,却都是些心机深沉、故作端庄之辈,何尝见过谁的性情,如那林姑娘一般清雅清傲? 想来,那样特别的女子,必定是世间少有的吧? 这一刻,宝玉的话,漾入水溶耳中,荡入水溶心中,一时之间,这个位高权重、才貌双全的少年贤王,心里思绪幽幽,感慨万千,却是无话可说。 第26章:不速之客 许久之后,水溶方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吁出去,问道:“林姑娘的性情,竟是如此特别,真真让人感叹,想来,她一定是清傲不凡、目下无尘的女子吧?” 宝玉愕了一下,方颔首道:“不错,素日里,林家表妹的确最厌周旋客套、阿谀奉承之事,觉得那样失了性情和骨气。” 水溶点了点头,思量须臾,看了宝玉一眼,微笑道:“林姑娘出自世家,性情又特别至斯,能与如此女子同住一府,想来,必定是一件人间美事吧?” 宝玉生性单纯,听了这话,立刻轻轻颔首,答道:“王爷所言极是,我这林表妹,不但有西施娇纤之美,更具吟咏诗词之才,才貌都堪称世间少有,每日里对着她,哪怕什么都不说,心里也是欢喜的。” 说到这里,浓眉一轩,含了一缕淡淡的笑意,随即道:“虽然这几日,林表妹无故与我疏离,但她容色端丽,本是宜嗔宜喜,看得人心驰神往,哪里舍得远离她?” 听了这番溢美之词,水溶怔了一下,油然而生的仰慕之情,如池水清波一般,漾满整个心间。 遥想那素未一见的女子,想来,必定是一位绝世佳人,浑身上下,带着淡淡的书香,更飘溢着一缕纯真如水的清高气韵,风华绝代。 倘若有幸与这样的佳人相见,必定是不醉也成痴罢? 正悠然神往之际,不经意间,瞥见宝玉乌沉沉的眼眸,深邃如墨,隐约透着无限的爱慕与眷恋,显然对那位林姑娘倾心已久。 水溶不由一笑,扬眉道:“李太白诗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看来,宝玉与那林姑娘之间,应是情分极好了?” ——他是温雅如玉的君子,修养极高,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流溢着君子该有的气度和胸襟。 所以,当他知道,宝玉已经对那位林姑娘日久生情,即便那女子,才色双绝,世间少有,他也绝不会有半点嫉妒之心,反而还衷心希望,眼前的宝玉,能够护那娇弱女子周全,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听了水溶的话,宝玉脸上一红,默了许久,方颔首道:“王爷慧眼如炬,一猜就着。” 动唇舒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色,声音也渐次低幽下来:“小时候,我与林表妹起居都在一起,亲密无间,如今长大了,却非要与我生分,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真真让人发愁。” 水溶忖度须臾,笑着道:“依我看,她必定是觉得,彼此年纪大了,若是走得太近,底下的人会传闲言碎语,不得已之下,才与你生分的。” 宝玉略微抬头,扬眉看着水溶,低声道:“不错,前几日她与我闲聊时,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我心里不怎么明白,难道,就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我们得永远疏离么?”说到这里,便长叹了一声,眉间眼底,忧愁一片,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水溶淡淡含笑,眸光明澈如一泓清泉,摆手道:“你也不必太着急,我知道,你们府里的老太君,既然极疼爱你与林姑娘,对于你们,想来也是乐见其成的,所以,眼前的疏离生分,只是暂时的,不值得太在意。只要她对你的心意,与你对她的心意相同,今后,你们两人自是能成就良缘,长长久久守在一起。” 听了这番话,宝玉心里自是感激不尽,心头却依旧打着一个结,低声道:“王爷的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只是,我们府上的事情,王爷想必还不太清楚,容我细细解释一遍吧。” 说着,叹了一口气,郁郁道:“我们府上,除了林家这表妹之外,还有一位薛姓表姐,是姨娘家的女儿,也是前几年便进京的,身上带了一个金锁,说是要拣有玉的来配姻缘,偏我出生的时候,口里衔了一块玉,因此府上的人便纷纷传说金玉姻缘,竟是将我与薛表姐看作了一对。为了这个缘故,林表妹不知与我吵过多少回,太太那边,更是盼着能与薛家联姻,想来,将来必定不会赞同我与林表妹之事。” 水溶听了,心里不由也觉得有些为难,思量许久,唇边溢出一抹清逸笑纹,徐徐道:“行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既对我推心置腹,我自当想办法,为你解忧才是。” 宝玉吃了一惊,定定瞧着一脸温善的水溶,品着他的话,半晌才明白过来,不由感激万分,起身道:“宝玉无才无德,得王爷如此厚待,实在三生有幸。” 水溶轻轻摆手,声音中并无半点高高在上之意,反而温雅如三月暖风一般:“你不必说这样的话,你这个人,我原是极欣赏的,当然,我也并不是好管闲事之人,我愿意插手这件事情,不仅仅为了你,更多的,还是因为你那位表妹的缘故。” 说到这里,徐徐站起身来,秋日晴光拂落在他身上,映得他温润如玉,语意和暖,含着深深的悯意:“那位林姑娘,我虽然从未见过,但她是林如海林大人唯一的遗孤,身份非同寻常,念在林大人的面子上,我都该用心照看才是。” 听了这话,宝玉依旧心情激动,受宠若惊地道:“虽然如此,但此事本与王爷无关,林表妹更与王爷非亲非故,王爷却愿意施以援手,真诚一片,无法不让宝玉感怀。” 水溶微微一笑,正欲再开口时,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见小厮在外面道:“王爷,忠王爷过府探望,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6 章 这忠顺王李穆为先皇之胞弟,刚过而立之年,虽然地位极其遵崇,却因贪杯好色、贪婪严酷,先皇深恶之,当今天子李稹亦对其疏远,不愿亲近。 而在朝中,有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四位异姓王,镇守京城四方之镇,唯独北静王府功高盖世,因此比另外三位王爷,更为尊贵一些。 北静王府的王位,传到水溶这一代时,因水溶不但武功出众,还文才敏捷,性情温雅,又体恤民情,深得天下臣民赞誉,袭位不久,便有了“少年贤王”之名。加上他与当今是表兄弟,年龄相近,虽然有君臣之分,彼此却情意深厚,深得当今信任。 忠顺王心胸狭窄,自己不受重用,因此对深得君心的水溶常怀嫉妒之意,视之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而水溶身上,有着读书人与生俱来的清高,深鄙忠顺王的行径,因此,二人虽同朝为官,却面和心不合,甚少来往,渐成水火之势。 因此,此刻听得忠顺王到访,水溶吃了一惊,挑一挑眉,失声道:“我并没有给忠顺王府下帖子,他怎么过来了?” 心念一转,想起自个儿邀了不少贵族公子、文人才子过来,忠顺王必定以为自己在招揽势力,心里不安,才特意过来观望。 念及此,水溶心中一冷,却因望见忠顺王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近,便敛了神色,从容以对,一旁的宝玉见状,自是也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静静等候。 不过须臾功夫,便见忠顺王徐徐而来,一身月白色长袍,容色也颇为俊朗,目光却锐利幽深,仿佛一泓深潭,难以看清是什么心思。 水溶携着宝玉,出亭几步相迎,水溶拱了拱手,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客气地道:“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忠王爷见谅。” 忠顺王微微一笑,拱手还了一礼,徐声道:“北王爷何出此言?是小王自己闻知,北王府有菊花盛会,邀了不少王孙、名士,小王心生神往,虽然没收到帖子,却也想来此一观,故而才不请自到,叨扰之处,还请北王爷原谅一二。” 他这番话,款款道来,看似波澜不惊,却含着尖锐的责备之意,加上语意低沉幽微,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宝玉身子微颤,心中又惊又惧,不敢正眼看忠顺王,便只能敛眉垂首,一副恭恭顺顺的模样。 水溶明知李穆在刻意找碴,心中生恼,却依旧面不改色,风轻云淡地道:“原是本王一时心血来潮,便随意邀了些人过来,一同赏花看景,至于忠王爷,小王原也想过要邀请,但转念一想,忠王爷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有不少公务要忙,哪里有闲心来赏菊?念着这个缘故,小王便没有去请忠王爷,如今看来,倒是小王自己想错了。” 看了忠顺王一眼,唇边仍旧噙着淡淡的笑意,神态自若地道:“不过,其实小王也不是很担心,忠王爷原是胸襟开阔之辈,岂会因这样的小事,便心存不满?” 他这番话,说得从容不迫,滴水不漏,李穆也无法再说什么,便摆一摆手,笑着道:“行了,小王本是为赏花而来,如今却只在这里,与北王爷闲聊,未免太无趣了些,不如请北王爷领着小王,看一看这儿的名菊罢。” 水溶淡笑颔首,应道:“忠王爷所言极是,请忠王爷进亭罢。”说着,便领着忠顺王爷,进了凉亭。 宝玉见状,虽然心中有些畏惧忠顺王,却也无法推脱,只得低下头,暗暗叹了一口气,也随了进来。 第27章:咏菊之才 当下三人进了凉亭,忠顺王举目四下一望,见案几上菊花纷放,香气醉人,便行了过去,细细赏看一番。 映入眼帘的,自然不是普通的花种,五样菊中名品,一应俱全,分别是:帅旗、绿牡丹、十文珠帘、墨荷、绿衣红裳,冉冉而放,恣意飘香,看得人眼花缭乱。 忠顺王心中惊愕不已,看了好一会儿,方回过身来,斜睨着水溶,似笑非笑地道:“世上菊花虽多,最名贵的,却只有五种,因太过珍贵,便只进贡到宫里,如今,北王爷这里,名菊应有尽有,可见北王爷深得君心,非我辈所能及。” 眯起眼睛,看了看亭外三三两两的王孙才俊,话语中不乏讥讽之意:“北王爷一张帖子,便唤了这么多人过来,由此可见,北王爷在京城的影响力,厉害得让人惊叹。” 听得忠顺王冷嘲热讽,嫉恨之意溢于言表,水溶也不甚在意,只微笑道:“忠王爷这些话,未免太过了些,若是说这些菊花,不过是因当今知小王胸无大志,只爱在花草上面留心,才随意赏了些,让小王一观而已。” 抬起头来,也望向亭外,眉宇间隽着清润如水的明光,随即道:“至于这些人,原都是听到有名菊,方才兴致勃勃地来此地一游,哪里就有别的意思了?” 忠顺王依旧冷着脸,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默了半晌,方挑眉道:“本王倒忘记了,北王爷的口才,原是天下一绝,无论什么话,到了北王爷嘴里,白的也能变成黑的,与北王爷争辩,哪里能够取胜?” 见自己这般礼数周全,忠顺王还在胡搅蛮缠,北静王修养再好,也按捺不住,便拂了拂袖,以同样清冷的语调道:“本王一向谨小慎微,自问毫无过错,如今,忠王爷一来此地,便如此诘问本王,本王倒不明白,忠王爷此行,是来赏花的,还是特意来找本王麻烦的?” 听了水溶的冷言冷语,忠顺王怔了须臾,倒不好再冷脸相对,便略扬了扬唇:“北王爷说笑了,本王与北王爷,往日无冤今日无仇的,怎么会找北王爷的麻烦?” 水溶听了,自是明白他口不对心,唇边的弧度依旧冷冽如冰,淡声道:“能坐着说话,又何必站着呢?忠王爷,请坐吧。” 回头看向侍立在亭外的小厮,摆手道:“去取最好的茶过来,招待贵宾。” 一时水溶、忠顺王徐缓行到竹椅旁,分宾主坐下,水溶略挥了挥手,向宝玉示意,令他也坐了。 直到此时,忠顺王方才略微静心,目光落到宝玉身上,皱眉问道:“这一位素未谋面,不知是什么人?” 水溶笑容淡淡,代为引见:“这是荣国公之孙,工部员外郎贾政之子,贾宝玉。” 宝玉听到这里,自是避无可避,只得行上前来,与忠顺王见礼,心中却是惊惧难安。 只因前两年,他在外面结识了一位名为蒋玉菡的戏子,来往频繁,却不想这蒋玉菡原是忠王府的人,不知什么原因,竟私自从忠王府跑了出来,惹得忠顺王大发雷霆,在京城四处寻找,弄得鸡飞狗跳,不肯罢休。 因为蒋玉菡的缘故,宝玉自是得罪了忠顺王府,忠顺王派了府里的长史官,大张旗鼓地拜会贾府,找贾政要人。 为着宝玉私结戏子,贾政已经气恼不已,可巧又碰着贾环,听说了金钏跳井之事,两件事情合在一起,贾政气得七窍生烟,一怒之下,便什么都不顾,命人杖责宝玉。 虽然后来被合府之人阻拦,但宝玉生来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自是生了一场病,将养了好长时间,方才安好无恙。 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身上的伤疤也已经好了,但对于这件事情,宝玉依旧记忆犹新,加上如今见到忠王爷,竟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如何能不害怕担忧? 宝玉这般忐忐忑忑,忠顺王那边,却是冷冷淡淡,漫不经心地瞧着他,略轩剑眉,声音中带着疑惑之意:“宝玉?这个名字好熟,本王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的。” 听了这话,宝玉身子一抖,却低垂着头,轻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更不敢去看忠顺王。 见宝玉这般畏畏缩缩,水溶皱了皱眉,心底生出一抹不快来,他向来都极欣赏宝玉,觉得这个少年性情独特,淡看权势,值得以礼相待。 可是,到了如今,见了他的神色表情,水溶不由有些疑惑起来,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正思量之际,却见忠顺王瞧着宝玉,伸手敲了敲桌子,语意尖锐清寒,仿佛碎冰一般:“本王想起来了,前两年,与蒋玉菡交好之人,便是你这贾宝玉吧?” 宝玉脸色发白,渐渐转为紫色,默了好一会儿,方呐呐道:“忠王爷记性真好,不错,那人正是草民。” 忠顺王便冷冷一笑,声音渐次淡了下来,没有半点感情:“你这名字,本王早就听说了,却直到今天才见到,看来,今儿个本王还真来对了。” 站起身来,行到宝玉面前,目光在他身上流转,半晌才道:“常人道,闻名不如见面,看你这样子,竟也颇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气韵。” 言语淡淡,听不出是赞是贬,宝玉嗫嚅须臾,竭力定下心神,低低道:“王爷过奖了,王爷才是气度过人,尊贵非常,叫人过目难忘。” 忠顺王淡淡扬唇,不置一词,不经意间,却瞥见宝玉腰间别着一把扇子,柄尾系着一条红丝绦,结着一枚小小的羊脂连环玉坠,平添了几分书香之气。 忠顺王打量了一会儿,方似笑非笑地道:“你来这个地方,衣饰精致,身上还带着扇子,可见真是风雅之人,难怪你能与北静王交好了。” 剑眉一轩,斜斜看着宝玉,因道:“瞧你这扇子,倒是挺精致的,不知可否借本王一观?”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7 章 听了这话,宝玉脸上有片刻的为难,但在忠顺王尖锐目光的注视下,自是不敢拒绝,径直伸手抽出扇子,恭恭敬敬地呈给忠顺王。 忠顺王伸右手接了,“啪”地一声展开扇子,细细打量了两眼,却是一把乌色沉香木扇,镂刻精巧,一面用淡墨描了几朵菊花,疏疏落落,另一面却用楷书题着一首诗,笔迹端端正正,显然极是用心。 忠顺王将扇子拿近,看着那首诗,漫声念道:“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念完,忠顺王细细品味着诗中之意,不由瞳孔一敛,惊愕到不能抑止,整个人恍若神魂出窍了一般。 乍然听到这样的诗,水溶亦为之动容,眸色转深,心中的惊讶、激赏,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将他的思绪湮没。 因思:唐诗宋词,自己早已熟读,奉为经典,却从来不知,原来,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新颖出众的咏诵之作,比起前人的作品,有过之而无不及。 寥寥几句,却清新至斯,精雅至斯,能写出这首诗的人,不知是怎么样的人? 由诗见性,想来,这作诗之人若活在当世,必定是文采斐然、淡泊出尘之辈吧? 倘若有生之年,能与这人见上一面,谈论诗词雅事,必定是人生大幸了。 菊依旧,风依旧,景依旧,人已成痴。 他这般痴痴出神,对外事置若罔闻,忠顺王却早已自震惊中恢复过来,定定看着扇子,见右侧用小楷题着《问菊》,落款是:潇湘妃子。 忠顺王抬起头来,直直看向宝玉,目光幽深如昔,透着询问之意,开口道:“这首诗,是否是这潇湘妃子所作?不知这是何人?” 宝玉头上隐有汗水,紧张至极,听到他问话,忙拱了拱手,答道:“这诗原是草民的林姓表妹所作,至于这‘潇湘妃子’四字,原是敝府姊妹聚在一起闲话时,赠给她的雅号。” 听到这里,水溶方才清醒过来,轻轻“呀”了一声,赞叹道:“原来如此,这诗别出心裁,格调清高,我原以为是哪位才子的新作,却没有想到,竟是闺阁之作。嗯,昔有谢道韫咏絮,今有潇湘妃子咏菊,这般绝世才华,即便不说超过谢道韫,至少也是平分秋色。” 忠顺王亦叹为观止,拍案道:“蕙质兰心,不落窠臼,闺阁中能有如此才华,实在难得。” 笑了一笑,脸色缓和下来,随即又啧啧赞道:“这女子必定出自[],家学渊源,才能有如斯文采。” 宝玉本是没有成算之人,听到他们赞赏黛玉,不由得意起来,于是不假思索,脱口道:“这一首《问菊》,原是因我心里喜欢,才特意写在扇子上,以便时刻带在身上。其实,除了这首诗之外,林表妹还有不少诗词,都是锦心绣口,自成一家,让人拍案叫绝。” 听了这番话,忠顺王轻轻“哦”了一声,看向宝玉的目光中流溢出一抹幽光,却依旧含着淡笑,温声道:“你这位表妹,今年年方几何?现在何处?” 水溶观察入微,自是看到了他奇异的神情,心中暗叫不好,一旁的宝玉却是懵懵懂懂,敛了眉眼,恭顺答道:“回王爷,林表妹如今,正居于敝府,今年刚过及笄之龄。” 忠顺王点了点头,凝视着宝玉,想了须臾,意味深长地道:“这样不凡的女子,想必早已经许了人家吧?” 宝玉愕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暗红,隐约带着几许憧憬,默了好一会儿,方摇了摇头,出声道:“因她年纪小,尚未论及婚嫁之事。” 第28章:何谓护花 闻言忠顺王舒出一口气,似乎轻松下来,唇边笑意愈深,正要再探问时,被水溶断然打断:“忠王爷来了这么长时间,本王还未奉茶,当真太过失礼。” 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自己动手斟了一盏茶,搁到忠顺王面前,淡淡地道:“虽然新茶还未送到,但这一份,原是武夷山的大红袍,尚能入口,请忠王爷将就着用一些罢。” 见他出言阻拦,忠顺王心中自是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伸手端起茶,抿了一口,敷衍道:“果然是好茶,有劳北王爷了。” 搁下茶杯,转眸看向宝玉,依旧笑着道:“本王从不知道,贾府里竟有如此出色的闺秀,不知这姓林的姑娘出自何地?家世如何?” 宝玉听了,神色依旧惶恐,正欲坦言相答时,水溶已经笑了一声,率先道:“忠王爷不必问他,这女子的情况,本王也略知一二,不如由本王代答罢。”一面说,一面看了宝玉一眼,暗暗使了个眼色。 宝玉见状,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水溶静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语意徐缓:“若是说这个女子,原是苏州人氏,是扬州前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说起来,这女子出自大户人家,身份也算是极其显赫的,只是,如今他们整个林家,除了她之外,这世上竟是再无一人存活,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他这番话,说得从容不迫,然而,一言一语之间,看似平静无波,却有深意暗含其中。 王孙贵族、大户人家选妻挑妾,除了看重容貌、才艺之外,也重视女子的出身和运势,希望能选有旺夫运之女,以使合府福运双全,蒸蒸日上。 对于父母双亡,亦无兄弟姐妹扶持的女子,无论如何,都会生出一些忌讳之心,觉得倘若将之娶进家门,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听了这番话,忠顺王眸中的幽光便渐渐淡了下来,语意低沉,如秋日清晨的浮雾一般:“如此说来,这位林姑娘,不免有些不祥了。” 见水溶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话题扯开,又对黛玉由褒到贬,宝玉不由一愕,正要开口辩解时,水溶已经冷眼看了过来,神色间多了几许从未有过的清寒之意。 前后对比,态度不啻天壤之别,宝玉不由心生胆怯,低眉顺眼,不敢再说什么。 水溶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忠顺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笑着道:“这首诗,刚才本王只在远处听诗,因知道是女子所作,一时惊愕,才赞不绝口,其实,如今细细一想,也不过尔尔,并没有多大意思。” 行到忠顺王身边,伸手指着那柄扇子上的诗句,徐徐道:“忠王爷请看,这句‘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诗为心声,这女子以菊花自喻,说自己清高亮节,不甘苟合流俗,却不知将偕谁共隐。” 剑眉一轩,含了一抹淡微的笑意,随即道:“诗句固然新奇,但清高过头,便是自傲了,据本王看,这样的女子,必定自视甚高,爱自己如珠宝,视他人如草芥,极难相处的。” 他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忠顺王被搅得头昏脑胀,默了好一会儿,才眯眼道:“北王爷但凡开口,必定是有理有据,滴水不漏,本王亦觉得,这女子的性情,的确太傲了一些。” 听他言语中有退缩之意,水溶心中暗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随即又道:“这位林姑娘,的确有些才华,不过,俗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只知道在诗词上用心的女子,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 说到这里,抬头斜睨着忠顺王,似笑非笑地道:“这是本王的看法,不知忠王爷意下如何?” 忠顺王闻言,皱眉想了一会儿,方略略颔首,淡声道:“北王爷之言,自是有道理的。”言罢,便将手中的折扇搁下了。 至此,忠顺王终于不再注视宝玉,亦没有继续探问黛玉的境况,只瞧着水溶,说了几句闲话,便道:“今日至明雅苑,赏看了这么多名花,本王心旷神怡,无奈时候已晚,也该乘兴而归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向水溶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道:“今日叨扰了,改日倘若本王得了什么名花异草,必定会邀北王府过府一聚。” 听他出言告辞,水溶客套了几句,便依礼相送,候他出了明雅苑,方才转身回来。 刚进得凉亭,一脸不解的宝玉便迎了过来,行了一礼,方迫不及待地问道:“之前宝玉与王爷闲聊之时,北王爷还对林表妹赞不绝口,刚才王爷那番话,却又将林表妹贬到了尘埃的,不知王爷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了这番话,看着宝玉依旧懵懂幼稚的脸,水溶心头不由生出一抹气恼,皱眉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本王的意思么?难道,你竟不知道,刚才你那番话,会给林姑娘带来灾难吗?” 宝玉不由一呆,怔怔看着水溶,疑惑地道:“王爷何出此言?宝玉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与忠顺王爷说了几句话罢了。” 水溶轻拂云袖,舒出一口气,声音中含着掩不住的薄怒:“几句话而已?本王真不知道,你这个人到底是纯真还是幼稚,方才,你说出此诗是林姑娘所作之时,忠王爷很是欢喜,继而连连向你探问林姑娘之事,难道你觉得,他只是问问而已,没有别的想法了么?” 听到这里,宝玉倏然一惊,默默思量了许久,终于明白过来,颤抖着嘴唇道:“王爷的意思,宝玉明白了,只是,这忠王爷早已有了正妃,如何……”说到这里,面上汗如雨下,声音渐低渐轻,再不可闻。 水溶冷笑一声,道:“你说这样的话,证明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忠王爷。有了正妃又如何?他是亲王,身份显赫无比,只要入了他的眼,你觉得,有谁能逃过吗?何况,林姑娘本是孤女,并无可依靠之人,更是易如反掌。” 听到这里,宝玉脸色发白,竟是一丝血色也无,低下头来,再也无话可说。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8 章 水溶不再瞧他,只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秋日的天空,晴好无比,蓝澄澄如一汪碧玉一般。 景致醉人如斯,水溶的心头,却凝着深深的慨叹,清越如水的声音,在秋风中飘荡:“本王虽然无缘与林姑娘一会,可是,本王已经明白,她必定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对于她,本王心里的敬服之情,是言语难以表述的。” “林姑娘其人,至情至性,林姑娘之诗,清雅至斯,你以为,要本王说违心之言,贬低林姑娘,本王心里好受吗?” “你必定不知,刚才,本王在忠顺王面前说的话,是本王这么多年,做过的最困难的事情,几乎,耗尽了本王所有的定力,所有的心力。” “即便这般难于启齿,本王依旧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只因为,本王心里很明白,倘若不这么做的话,林姑娘的未来,便堪忧了。” “本王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盼着能尽一份力,护林姑娘周全,如此而已。” 他这番话,说得低缓而沉重,一字一句里,皆含着对那素未谋面女子的深深歉疚,及无法掩饰的怜惜之情。 宝玉不由脸有惭色,躬身向水溶行了一礼,低声道:“王爷这般用心良苦,宝玉却懵懵懂懂,一点都没有领会,真是愧对王爷。” 水溶淡淡扬唇,笑意缥缈得仿佛风过云际一般:“本王的意思,你不明白,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今日你的举动,很有些问题,本王不吐不快,不然,今后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情。” 回过头来,明澈的眸光落在宝玉身上,语意不再温雅如昔,却多了几许清淡:“林姑娘是闺阁女子,她的作品,不可轻易示于人前,你不但不留心,反而还将她的诗词写在扇子上,真是大错特错。这也就罢了,后来忠王爷询问,你何必实话实说?难道,你竟不会随意说几句话,掩饰过去吗?” 宝玉紫涨着脸,呐呐道:“忠王爷此人,竟是威严得很,在他面前,宝玉岂敢撒谎?何况,他那般夸林表妹,赞不绝口,宝玉以为,他只是单纯欣赏林表妹的才华,并没有想到,他会生出别的心思。” 见宝玉神情怯怯,水溶心中越发不悦,叹息道:“当日本王初见你时,觉得你心念纯真,在世家子弟里,应该是极难得的人物,如今看来,已经好多年了,你这性子,竟是一如当年,对世事一无所知,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剑眉一轩,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道:“罢了,本王说这些话,不是想训诫你,只是要提醒你一声,佳人本如花,尘世却多风雨,须得尽心尽力,才能护之周全。” “女子的名声,本比性命还重要,尤其,林姑娘清贵如斯,更该留心一些才是。今后,你不可再将对林姑娘生情之事挂在嘴边,不然,林姑娘名声受损,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弥补。” “至于林姑娘的诗词,更不可在众人面前提起,你当知道,林姑娘这样的女子,本是世间少有,但是,权势超于你之人,却是比比皆是,一个不留意,便会使林姑娘陷入险境,到时候,你如何能护她周全?想来,你能够做的,只是扼腕叹息,悔之不及了。” 话未听完,宝玉额头已经汗水淋漓,忍不住举袖去擦,半晌才稳住声音,躬身应道:“王爷慧言指点,宝玉自当时时谨记于心,不敢或忘。” 水溶这才微舒眉心,点了点头,泠声道:“如此很好。” 说着,拿起折扇,细细看着《问菊》,默默出了半日神,最后微微闭了眼睛,将折扇推到宝玉面前,沉声嘱咐道:“这柄扇子,你要仔细收好,不可再让其他人瞧见。” 宝玉忙不迭地答允下来,伸手拿了扇子,收进袖中,一副谨慎的模样。 水溶又沉吟须臾,伸手敲了敲桌子,语意低沉却郑重:“之前本王曾答允过,会斡旋林姑娘终生之事,本王一言既出,绝不反悔,你且回去,候本王想一想,看有什么办法罢。” 宝玉闻言,不敢再耽搁,连忙站起身来,说了几句感激的话,方出言告辞,转身自去了。 第29章:月下漫思 是夜,月色清华,如轻纱一般,淡淡透进窗棱,铺泻一地,清亮而幽静。 明雅苑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水溶执了湖笔,在宣纸上默写《问菊》一诗,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极其专注,仿佛倾尽了全身的心力一般。 待写完之后,水溶将宣纸拿在手中,长身立于窗前,默默出神。 唇角轻扬,含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水溶修长的手指徐缓从诗句上划过,反复吟诵,觉得字字珠玑,激赞不已,更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慢慢溢上心头,让他难以自持。 正心眩神迷,不知今夕是何夕之际,却有少女的声音飘然而至,清脆如黄莺出谷一般:“哥哥这般入神,不知在看什么宝贝?” 人未至,声先入耳,却是水溶的同胞妹妹——郡主水湄。 这水湄今年刚满十二岁,虽然年纪小,却生得娇美轻俏,也精通文墨,知书达礼,颇得长辈爱宠,尤其是宫里的太后,更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 这般万千宠爱在一身,所幸北静王府家教甚好,水湄并不恃宠而骄,不过略有些活泼好动,常爱打闹玩笑罢了。 听到话语声,水溶这才从迷梦中清醒过来,定一定神,转头看着渐行渐近的水湄,唇角笑意浅微,不答反问道:“这么晚了,妹妹怎么还有空过来?” 水湄眉目灵动如珠,抿唇而笑:“湄儿一时睡不着,索性出来游逛一番,看见哥哥这书房亮如白昼,便过来瞧一瞧咯。”说着,便行到水溶身边,径直伸出手,来抢水溶手中的物件。 水溶猝不及防,宣纸竟被她抢走,心中着恼,瞪了她一眼,皱眉道:“你这性子,竟是越发乖张,没有半点规矩。” 水湄嘻嘻一笑,并不理会他的责怪之词,只将宣纸展开,凝神念了一遍,又细细品了一会儿,不由击掌道:“这诗写得真好,天然一段清傲之气,尽皆流露出来,难怪哥哥看得如此着迷了。” 抬头看着水溶,眉心盈出一抹淡淡的颦纹,好奇地道:“古诗我也念过不少,这样清新脱俗的诗,还从未听过,想来,这必是今朝哪位才子的佳作,不知哥哥是怎么得来的?” 水溶微微一笑,道:“素日里你虽然爱胡闹,但赏鉴诗词的能力,还算不错,竟一眼看出这诗的妙处,不过,此诗并非才子所作,而出自闺阁女子的手笔,乃是贾老太君的外孙女儿林姑娘,现正居于贾府。” 水湄这才明白过来,赞许地道:“原来如此,能有如此佳作的女子,想来,必定是谢道韫、李清照之流的人物。” 水溶轻轻点头,眸中闪过几缕迷离,语意飘忽轻微,仿佛梦呓一般:“这是自然的,我一读这诗,心里便激赏不已,觉得今后咏菊之诗,再无人能出其右。” 见他神色恍惚,水湄怔了须臾,眨眼道:“极少有人能入哥哥的眼,更别说是女子了,唔,瞧哥哥如今这副模样,俨然已经对那位林姑娘敬佩得五体投地了。” 以手支额,轻轻“唔”了一声,抿唇道:“哥哥虽然居于富贵繁华之地,却生性淡泊,从不为权势所束缚,连明雅苑的凉亭,亦要以‘陶然居’命名,表明自己心慕陶渊明,如今,林姑娘这诗,亦有淡看世俗、隐逸红尘之意,看来,哥哥与林姑娘,心念一般,竟是难得的知己了。” 水溶长身而立,笑而不答,水湄眼波斜动,靥上漾出一抹如花笑纹,随即道:“人生在世,知己可遇不可求,尤其是红颜知己,不知哥哥将如何对待这位林姑娘?嗯,哥哥尚未娶妻,其原因,便是想挑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如今,既然已经遇上了,不知是否要命人过去提亲,以求百年?” 她话未说完,水溶已经敛了神色,向左右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方才略微安心,声音中带着郑重之意:“我知道,你一向爱开玩笑,但是,这样的话,今后不可再说,倘若被其他人听到,我自然无所谓,却必定于林姑娘的清誉有碍,到时候,我如何能安心?” 水湄哪里肯听,依旧抿着唇,笑吟吟地道:“自己无所谓,却只在乎林姑娘的名誉,哥哥当真是君子呀,同时,这也证明,对于这位林姑娘,哥哥心里,已经有了与众不同的情意,不知我说的可对?” 水溶剑眉一轩,眸中透出一抹气恼,肃声道:“你这番话,当真是胡说八道,我与林姑娘,本是素昧平生,如何会生出情意?我只是,怜惜她小小年纪,父母便双双离世,敬服她即便寄人篱下,也保持一颗纯真之心,敬服她蕙质兰心,诗才绝世,如此而已。” 其时,他神色肃然,言语铮铮,自是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 水湄见状,心中不由有凛然之感,默了好一会儿,方道:“罢了,算我说错了话,哥哥千万别生气。” 吐了吐舌头,眉目含笑,随即道:“素日里,旁人常赞哥哥是‘少年贤王’,我总不太相信,如今一看,哥哥心胸坦荡,又怀悲天悯人之心,实在难得,的确配得上这样的称呼。” 水溶听了,脸上依旧带着凝重之意,叹息道:“你这番溢美之词,实在让我觉得羞愧,拿林姑娘来说,她父亲是少有的清官贤臣,我却任由她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从未有半句关怀之言,如此细细一想,真是愧对‘少年贤王’的称呼,更对不起林姑娘之父。” 见他一脸自责之色,水湄心中又惊又奇,思量许久,敛了玩笑之心,劝道:“哥哥何必妄自菲薄?这些年,哥哥在朝堂上的作为,天下之人都有目共睹,至于林姑娘之事,不过是因哥哥朝务繁忙,无暇顾及罢了。” 抬眸看了水溶一眼,唇边的笑意清清浅浅,旋又道:“行了,哥哥别再愁眉不展了,俗话说的好,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哥哥位高权重,只要哥哥有心,还怕没机会帮助林姑娘吗?”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29 章 水溶闻言,神色稍微放松下来,颔首道:“你这话有理,我正准备寻个机会,助林姑娘一二,弥补这些年的过失。” 水湄“哦”了一声,满脸好奇之色,笑问道:“不知哥哥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并没有什么主意,”水溶意态从容,徐徐道,“不过,我已经想过了,过几天便是你的生辰,到时候,可以下帖子,将世家小姐都邀过来一聚,林姑娘自是座上贵宾,到时候,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水湄极其欣赏《问菊》的纤巧灵秀,亦盼着能与黛玉一见,听了这话,心中自是并无异议,却笑瞧着水溶,杏眼轻轻一眨,佯恼道:“哥哥竟想着用以我的名义来行事,也忒会盘算了,旁人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你疼爱我这个妹妹,才隆重帮我庆生,哪里知道内中另有缘故。” 水溶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脸上微露笑意,语意温和:“刚才你那般夸赞林姑娘,我知道,你心里面,必定也很想见一见她,如今我帮你达成心愿,你又何必故意生气,再说揶揄之言呢?” 听了这番话,水湄撇了撇嘴,心中有片刻的郁郁,却敏锐地发现水溶言语中的漏洞,挑眉道:“哥哥说,我心里面,必定也很想见一见她,我的确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不知哥哥为何要用‘也’字?呃,不知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想见林姑娘?” 其时,她目光湛湛,意有所指,水溶眸中现出一抹狼狈,默了许久,方轻轻一咳,声音略低了几分:“行了,有些话,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何必明知故问呢?” 见水溶终于露出窘态,水湄拍了拍手,大笑道:“哥哥一向性情稳重,从容不迫,竟也有今日,可见,哥哥虽然要当君子,但心底里,对于这林姑娘,到底还是有了别样的心绪。” 听了这话,水溶心中越发觉得尴尬,须臾剑眉一轩,已经恢复过来,看着水湄,沉声道:“方才我已经嘱咐过你,绝不可开我与林姑娘的玩笑,你不记得了吗?” 水湄唇边笑意微微收敛,不满地道:“哥哥说这些话的用意,难道我不明白吗?不过是,哥哥说不过我,便只得摆出一副兄长的样子,教训我几句,盼着能掩饰过去罢了。” 轻轻一哼,声音中带着一丝慵然:“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湄儿不想与哥哥争辩,要回去休息了,至于哥哥到底怀了什么心意,待林姑娘来了,自然一清二楚,那时候,哥哥可不能再狡辩了。”说着,便将手中的宣纸递给水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方转身自去了。 不过须臾功夫,脚步声便已经远去,渐渐再不可闻,书房亦恢复成之前的静寂。 明月依旧,碧纱窗下,水溶负手而立,听得窗外秋风细细,自菊丛、竹林里穿梭而过,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心中思绪万千。 经波折而明性情,经历今日之事,他已经看清,如今的宝玉,依旧天真单纯,不知世事,与当年初见之时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这样的少年,如何能够,护那性情清傲、文才绝艳的少女周全? 只是,对宝玉其人,自己不再看好,不代表那位林姑娘也不重视。 毕竟,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走过来的,那么多年的情分,岂是其他人能够比拟的? 而方才,在宝玉跟前,他信誓旦旦地说,会斡旋林姑娘之事,这句话,只缘于对那女子的怜惜,与宝玉,却并没有什么关系了。 所有的决断权,都在那少女自己手中,而他想要做的,仅仅是好好呵护她,让她心头的梦想,绝不落空,让她,不再受半点苦楚。 如此而已。 第30章:峰回路转 自从回到孙家,决然与孙绍祖摊牌之后,迎春一直心急如焚,盼着能尽快得到答复。 忐忑不安中,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也是,已经到了第三天了。 这三天来,孙绍祖没到她的住处看过一眼,也未曾遣人过来,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至于底下的丫鬟、婆子,不知是因得了孙绍祖的吩咐,还是被那天迎春的决绝震住,每次见了迎春,都是陪着笑脸,一副殷勤小心的模样,一日三餐,亦都准时送过来,规格与她在贾府时大同小异,竟是将她当成正经的夫人来对待。 已是午后时分,迎春立在碧纱窗下,叹息道:“已经三天了,也不知还要等多久。” 绣桔明白她的心情,也叹道:“姑娘这几天忐忑不安,想必心神疲乏,不如歇一歇,候有了消息,我立刻叫醒姑娘就是。” 听得她如此体贴,迎春自是不忍拒绝,微微一笑,颔首道:“你说的是,我的确觉得有些累了。”说着,便依言起身,翩然行到床榻处。 绣桔忙随了上来,服侍她睡下,又将帐幔放好,方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见房中依旧晴光满地,迎春淡淡一笑,正欲掀被而起,却察觉床头有一缕幽光传来,不由吃了一惊。 定一定神,迎春凝眸看去,却见孙绍祖站在那儿,正定定看着自己,也不知来了多久,绣桔敛眉垂手,侍立在一旁,神态怯怯。 其时,他负手而立,穿着暗紫色团福锦袍,是家常的打扮,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的唇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隐约能看出稀疏的缱绻之意。 迎春几疑是梦,不由手足无措起来,轻轻咳了一声,定一定神,方诧异地道:“老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孙绍祖依旧凝睇着她,默了许久,方淡笑道:“不过刚来一会儿,见你在睡觉,我不好打扰,才……”说到这里,声音渐低渐微,再不可闻。 迎春不由一呆,心里很不习惯他这样说话,轻轻舒出一口气,定下心神,语意宁婉:“老爷既然来了,想必是有话要说,请老爷去厢房稍后片刻,我穿好衣服,立刻出去。” 听了这话,孙绍祖依旧怔怔地瞧着迎春,不言不语,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辨不出是怒是喜。 见状迎春心中惊愕不已,却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拥被而坐,一动也不动,静静等候。 过了许久,就在迎春以为孙绍祖又要发怒的时候,却听得他应道:“既是这样,我先出去了。”说着,一拂衣袖,转身出去了。 见他如此,迎春心里颇有些莫名其妙,却因自己早将琐事看淡,便不甚在意,只披衣起来,又在绣桔的服侍下,理好衣饰,方款款行了出来。 迎春摆一摆手,让绣桔动手斟茶,方轻挽罗裙,向坐在窗下的孙绍祖行了一礼,温婉地道:“那件事情,老爷心里,是否已经有决断了?” 听了这话,孙绍祖脸上变色,有须臾的恼怒,随即嘿嘿一笑,声音淡得没有半点感情:“对于此事,夫人总是挂在嘴边,念念不忘,看来,夫人很希望成为下堂妇呀。” 闻言迎春浅浅一笑,挑眉道:“彼此彼此,难道,老爷心里,不是盼着早些将我撵出去,另娶佳人进府么?” 听了她尖利的话,孙绍祖脸上微有僵色,并不回答,突然站起身来,行到迎春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眯着眼道:“我实在想不通,此次夫人归省,我与夫人,不过只有五天未见罢了,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夫人便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迎春心中微凛,却并无半点惧意,与他四目相对,靥上泛出一点清淡笑纹,从容道:“对于我这个人,老爷实在不必在意,不过,倘若老爷一定要问,我只能告诉老爷,经风雨而成长,本是人间至理。” 说着,退后一步,缓缓步离孙绍祖,轻轻咬着朱唇,声如幽叹:“以前,我总是自怨自艾,以为无论遇上什么风雨坎坷,都是命中注定的,只应默默承受,听天由命。” “可是,直到这几天,我方才,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错了。” “我已身处险境,如履薄冰,在这样的处境下,倘若,连我自己都放弃自己,那么,接下来的人生,我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如是,痛定思痛,我终于醒悟过来,也能够,坦然面对老爷了。” 听了这番话,孙绍祖彻底怔住,看向迎春的目光中多了几许错愕,几许震惊,几许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孙绍祖才淡淡一笑,徐声道:“夫人这番话,还是有些含糊,不过,夫人性情转变之后,的确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再也无法小觑。”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0 章 听了这番隐含称赞的话语,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迎春心里更是大惑不解,步到一旁坐了,沉吟良久,才轻轻“哦”了一声,噙着淡淡的笑意道:“听老爷这话,似乎是在夸赞我呢,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言语淡淡,带着揶揄之意,孙绍祖也不生气,只定定瞧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竟是一副极专注的神情。 迎春心中惊愕,却并不回避,眸色淡淡,含着云过风轻的清明,以及镇定自若的悠然。 如此互看许久,孙绍祖突笑了一笑,语调温和得异乎寻常:“以前,夫人木讷寡言,对我说的话,总是点头应是,连瞧我一眼都不敢,更别说出言违逆了,当真是呆木头一般的人物。” “如今不管我说什么,夫人都要回嘴,寸步不让,浑身上下,再与半点懦弱之色,简直宛若重生。” “不过,若是让我评价,我还是觉得,与现在的夫人说话,更有意思一些。” 迎春眼眸微幽,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在这个男子脸上,看到一抹激赏之色。 一旁的绣桔见气氛微妙,更不敢冒然开口,只踏步行上前来,给两人斟了茶,恭顺地退到迎春身后。 许久之后,还是迎春轻启朱唇,率先开口,打破一室的宁寂:“老爷今天的举动、言语,都一反常态,竟让我摸不着头脑。” 孙绍祖眼眸转深,迫视着她,徐徐道:“是吗?不过,是夫人先一反常态的,夫人变了,我自然也要跟着转变,这才算合情合理。” 端茶抿了一口,唇角浮笑,温言道:“说起来,我与夫人,是结发夫妻,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单独说话呢。” 听了这样的话,迎春脸上一滞,简直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也就是一瞬间,便转为从容,淡淡笑道:“行了,这些话还是罢了,我与老爷的这门婚事,本是一场错误,想来,就算坐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抬眸看着孙绍祖,脸上一片淡然,声音亦宁婉而平和:“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如今,只要老爷一句话,便能结束这段错误的姻缘,不必再看到我这个人,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闻言孙绍祖目光一点点沉下去,却并没有发怒,顿了许久,蓦然站起身来,行到窗下,负手而立。 见了如斯景象,迎春心中惊愕不已,摸不着头脑,听得窗下的孙绍祖仿佛轻吁了一口气,继而笑了一声,低低道:“夫人这话大错特错,其实,我并不讨厌现在的夫人,更不愿放夫人离开。” 迎春倏然一惊,失声道:“什么意思?” 孙绍祖背对着她,并不回头,低沉的声音徐徐随风而至,让人有恍然隔世之感:“我知道,以前的我,做了很多错事,从未将夫人当成正室妻子来对待,实在很对不起夫人。” “到了如今,面对着脱胎换骨一般的夫人,我不能否认,自己心头,有震撼之感。” “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对夫人到底是什么感情,可是,我担心,如果让夫人走了,将来我会后悔。” 听了这番话,迎春张大嘴巴,简直有些无法置信,良久才抿唇一笑,泠然道:“我与老爷势同水火,如今,老爷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老爷闲着无聊,想拿我消遣,唔,我现在可不笨,不会上当的。” 见自己这般放低身份,剖白心事,迎春依旧不肯相信,反而以冷言相对,孙绍祖心中不由生出一抹不忿,回身看着迎春,竭力压抑住心里的深浓怒火,沉声道:“我知道,我与夫人的关系,并不像寻常人家的夫妻那般亲密,可是,我们仍旧是夫妻,怎么到了如今,夫人竟连一点点的信任都不愿给我吗?难道在你眼里,我这个夫君,竟一无是处,只爱消遣人吗?” 其时,他眸色微红,显然又气又恼,声音低沉却清楚,自是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孙绍祖,迎春越发吃惊,柳眉轻挑,杏眼圆睁,一时心头涌起千头万绪,却纷乱如麻,不知该以什么话来应对。 第31章:尘埃落定 见迎春一脸错愕,怔忡不语,孙绍祖亦默了许久,方略微垂首,低低道:“以前,孙家薄待夫人,的确是我的错,但是,你的娘家也有责任。” 说到这里,看了她一眼,脸上有片刻的迟疑,最后还是道:“你父亲用了我五千两银子,迟迟不还,催得急了,便说要用女儿来抵债,结果送来的,却是一个木讷懦弱的小姐。遇上这种事情,无论换了谁,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迎春眉心一挑,冷笑道:“老爷说这些话,想怎么样呢?莫非是想表明,当初老爷骂我打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不对?” 孙绍祖连忙摇头,定定凝睇着她,语气依旧亲切平和,透着几许淡淡的温意:“夫人别误会,我重提旧事,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告诉夫人,过去之事,并非我一人之错,而如今,我真心希望,夫人能够同意我的提议,继续留在孙家。” 说到这里,叹息一声,脸上有些不自然,却依旧道:“我知道,昔日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夫人心灰意冷,只是,常言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夫人,到底是结发夫妻,难道,到了如今,夫人竟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吗?” 迎春动一动唇,却是无言。 以前,这个男子在自己面前,是何等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到了如今,他的一言一语,却这般小心翼翼,变化之大,简直不啻天地之别。 前后对比,自然也看得出,他言语神态里,还是带了几分真心与真情的。 这样的情景,若说没有半点触动,那是绝不可能的。 可是,要她答允下来,她也做不到。 毕竟,在孙家,她曾受过那么多的苦楚,流过那么多的泪水,身上心头的伤痕,如何能够轻易愈合?那般痛苦不堪的记忆,如何能一笔勾销? 她与他,他们之间,隔阂太多,疏离太多,伤害太多,哪怕,曾经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心也从不曾在一起。 一路走来,都是错的,又岂能回到对的起点,重新开始? 许久之后,迎春勉强定下心神,斟酌着道:“自嫁入孙家,我从未见老爷态度和善至此,如今,我心里面很感动,也很感激,却并没有失去理智。” 抬头看着孙绍祖,声音中带着一丝艰涩,却决绝如斯:“所以,倘若能由我自己选择的话,我觉得,我与老爷,还是分开的好,如此,今后,大家都能开始新的生活,不必相看两厌。” 见自己这般温言细语,迎春依旧出言拒绝,孙绍祖不由十分气恼,踏步如飞,行到迎春身边,牵住她的衣袖,皱眉道:“我已经说过了,你的性情,已经截然不同,我也愿意有所改变,善待你这个人,为什么你依旧不肯答允?难道,我曾经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使得你心里,对我没有半点信任之意吗?” 迎春后退一步,避开一脸忿忿的孙绍祖,抬手挽一挽鬓边落发,语意轻微却郑重:“老爷且别生气,我心里面,也很想相信老爷,只是,不是有一句俗话,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我担心,不久的将来,老爷故态重萌,到那时候,我必定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听了她这番话,孙绍祖吁出一口气,竭力定下心神,看着她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就不必再有什么忌讳了,我想问夫人一声,你觉得,今后的你,是否还会像刚嫁过来那般寡言少语,软弱怕事?” 迎春不解他为何会有此一问,想了一想,才含了一缕淡淡的笑意,答道:“自然不会,我已经坚强起来,又岂会走回头路呢?” “这就是了,”孙绍祖伸出手,理了理衣襟,徐徐道:“人的性情,的确很难轻易改变,但是,你已经走出这一步了,还信誓旦旦,自己不会再回头,为何我不能如此呢?” 唇角微扬,声音亦温和下来:“我索性多说一句,既然夫人提到俗话,那么,你一定知道,还有一句俗话,说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吧?既是这样,你何不想开一些,相信我一次呢?” 闻言迎春不由一怔,杏眼微阖,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轻轻闪动,却有些无言以对。 见她陷入沉默中,孙绍祖心中欢喜,唇边含笑,随即又道:“当下堂妇,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算夫人自己不介意,夫人的娘家,也绝不会罢休,到那时候,即便夫人能出我们孙家,也过不了贾家那关,前路堪忧。” “而人生在世,虽然有很多道路可供选择,但倘若一念之差,选错了道路,往往无可挽回,后悔莫及。” “我是真心希望,夫人能够考虑一下,安心留在这里,如此一来,夫人自己,能拥有一份安定,便是我,也不会因为错过夫人,而心有遗憾。” 听了这番话,迎春心情一阵激荡,不过一瞬间,便有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滚滚涌上心头,纷乱如麻,一时之间,竟是连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她这般默默出神,并不出声,孙绍祖亦不再说话,只露出一抹淡笑,立于原地,静静等候。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1 章 良久的静寂之后,孙绍祖唇边笑意微敛,叹道:“瞧夫人的模样,心里必定还是有些顾虑,有些不情愿,既是这样,我索性再退一步好了。” 迎春一怔,脸上颇有错愕之色,微微咬唇道:“老爷何出此言?” 孙绍祖注视着她,目光中透着几缕不易察觉的缱绻,言语平和:“那天在正堂,夫人展示的那幅‘青竹图’,的确名贵异常,这画既是好姐妹所赠,想必是她极珍爱的东西,想来,你也不愿让她失去此物吧?” “如今,我答应夫人,只要夫人愿意留下,那五千两银子,就此勾销,今后也绝不会再提。” “如此一来,夫人自己能有安身之所,那幅画,也可以省下了。” “同时,我也愿意应允夫人,我已经答应要作出改变,善待夫人,倘若今后我的所作所为,让夫人觉得不舒服的话,我愿意,立刻让夫人离开。” 听了这番话,迎春静默许久,抬起眼眸,就见孙绍祖容色平和了许多,眸色温暖,流露出几许对前尘往事的深深歉疚,亦有几许期盼,殷切而真诚。 看到这里,心里便突然一软,也隐约觉得,其实,这男子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这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男子可以轻易休妻,但是,倘若女子被人休弃,便会受世人白眼,再难有出头之日。 何况,这个男子也并非大恶之人,当日他那般对待自己,虽然不合乎情理,但是,也并非毫无缘故。 如他所言,贾家的行径,实在让人生恼,而之前的自己,也的确太过懦弱了一些。 撇开前事不提,叹一声,虽然尚是韶华之龄,却几经周折,少女情怀,早已经消失殆尽,对于贾家,也早没有了期待。 对今后的人生,她全心所盼的,不过是,寻一处幽静之地,安然度过下半生,如此而已。 而权衡之下,留下,并不见得是坏事。 毕竟,如此一来,自己不但能保住黛玉的画,也能够,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而如他之言,既然自己能够彻底改变,为什么,他不能够呢? 也许,这一次,只要自己愿意相信,便真的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何况,今天自己能够说出离开的话,那么,到了将来,难道竟不能这般决绝吗? 退一步说,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其实尽皆掌握在这个男子手上,并非自己能够左右的。 他已这般诚诚恳恳,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倘若自己还一味拒绝,未免有不识抬举之嫌。 到那时,他气恼失望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实在难以预料。 既是这样,还不如先答允了,应付过去,给自己一个希望,也给他一个机会。 到那时候,他能够善待自己,自然是皆大欢喜;倘若不能,自己放下一切,绝然转身就是。 心中这样想,迎春便看着孙绍祖,一字一字地道:“老爷是堂堂男子,想来绝不会诓骗我这么个小女子,我愿以半年为期,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乍然听了这句话,孙绍祖不由一惊,扬眉道:“夫人此言何意?” 迎春淡抿丹唇,容色清倩,意态悠然,却也隐约含着一抹期盼:“也许,将来有一日,我会后悔自己今日的决定,但是,此时此刻,看着脱胎换骨、真心诚意的老爷,我真的,想要试一试,想要在孙家再留半年,看一看老爷是否真的愿意善待我。” 听她终于愿意答允留下,孙绍祖不由又惊又喜,拱手道:“多谢夫人不念旧恶,愿意答允我的提议。” 唇角扬起,浮现出一抹梦想成真的满足笑纹,语意欢畅,却带着郑重之意:“我必定不会让夫人再受半点苦楚,也绝不会,让夫人后悔今日的决定。” 迎春唇角微舒,笑意浅淡如秋日里的薄薄云雾,带着云淡风轻的恬然,泠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 如是,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迎春又沉吟须臾,便抬头看了孙绍祖一眼,话语一转,以商量的口吻道:“此间事情已定,我想回贾家一趟,虽然那里并没有多少人在乎我,却有一位姊妹,以真心待我,我想将此事转告给她知晓,以免她太过牵挂,不知老爷是否答允?” 孙绍祖立刻点头,应道:“这本是小事,夫人自己决定即可,何必问我?” 迎春听了,便微敛衣裙,温婉福了一福,笑着道:“如此,便多谢老爷了。” 孙绍祖抬手虚扶,眉梢眼角,隐约有笑意闪现,不复昔日的冷淡无情。 其时,两人临窗而立,窗外阳光正好,洒落在他们身上,灿烂如斯。 侍立一旁的绣桔见状,自是温婉浅笑,心情欢畅,因思:经历了一番波折,这两个人,都已是仿若重生一般。 想来,今后的日子,只要他们能善待彼此,必定能够滋生出一种别样的幸福吧? 第32章:闺阁私语 苍穹如洗,菊花似锦,天凉好个秋。 潇湘馆内,清晨起来,黛玉在窗下静坐,对着铜镜整理妆容,雪雁侍立一旁,低垂着眉眼,神态恭顺。 房中幽静如画,一时小丫鬟春纤捧了一束菊花进来,向黛玉行了一礼,笑着道:“姑娘起得好早。” 黛玉抬眸打量,见她手中的菊花鲜艳欲滴,犹带着几滴晶莹的露珠,便微笑道:“这菊花很漂亮,你费心了。” 春纤一面侍弄着菊花,细心插入花瓶里,一面恭敬地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事情,姑娘何必说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看了黛玉一眼,脸上隐约有迟疑之色,最后舒出一口气,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低低道:“虽然奴婢身份低贱,却一直得姑娘以礼相待,想来,便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姑娘也不会见怪,是不是?” 黛玉不由一愕,合上梳妆匣子,起身行到她身边,温声道:“你有话直说就是,不必忌讳。” 春纤点了点头,略微垂首,絮絮地道:“姑娘一直足不出户,想来必定不知道,这几天,宝姑娘常去走动,与宝二爷十分亲密呢。” 说到这里,便抬头看了看黛玉,声音略低了几分:“奴婢想劝姑娘一声,若是有闲了,也过去走一走罢。” 听了这番话,黛玉轻蹙罥烟秀眉,心头顿有无力之感,为什么这里所有的人都要绕着这个话题打转?为什么,她们的眼里心里,只看得到宝玉的存在? 轻叹一声,黛玉定了定神,满不在乎地道:“宝姑娘爱怎么样,随她去罢,我才不愿去凑那个热闹,今后,你也要记着,少提宝玉的事情,我不爱听。” 闻言春纤张大嘴巴,一脸错愕,颇有些呆怔,黛玉心中郁闷,也不愿多解释,只回身看了雪雁一眼,含着感慨道:“每天都这样,我好疲倦。” 雪雁常随在黛玉身边,对她的心事自是心知肚明,听了这话,便也叹道:“这也难怪,每个人张口闭口都是宝二爷,说的话也差不多,姑娘哪里搁得住?” 说到这里,眼波微微一动,隐约闪过一缕思量,轻轻咬唇道:“姑娘,这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前几天,姑娘才告诉过宝姑娘,说今后要少与二爷打交道,怎么如今她还往跑?眼看着明年开春便要选秀了,按理说,宝二爷那边,她也该放心了,应该全心准备选秀才是呢。”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2 章 听了这话,黛玉沉吟须臾,颔首道:“听你这么说,这事情倒真有几分蹊跷,薛姑娘做事,总是有目的的,这次也绝不会例外。” 思量须臾,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看着春纤,挑眉道:“你常出外走动,对与宝玉的事情,想必略知道一些,你可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宝玉是否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北静王府那边,可曾召他过去?” 因自己说起宝玉之事,黛玉竟毫不在乎,春纤惊讶于她的转变,正呆呆发愣之际,听得黛玉问话,连忙定下心神,答道:“姑娘料事如神,奴婢听底下的小丫鬟说,前儿个北王爷下过帖子,特意邀宝二爷过府,赏菊欢聚。” 抬头看着黛玉,皱一皱眉,带着怯意问道:“姑娘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你别多想,”黛玉微扬丹唇,唇角划出冷冽的弧度,声音却淡然无波,“行了,这儿没什么事情,你可以下去了。” 春纤心中懵懵懂懂,却不敢违逆黛玉之言,连忙行了一礼,方告辞着出去了。 候房中安静下来,雪雁便冷冷一笑,声音中不乏嘲讽之意:“宝姑娘当真是能者多劳,弄出了一个什么金玉良缘的传言,如今又开始打北王府的主意,我就纳闷了,这样趋炎附势,眼里只有富贵权势的姑娘,怎么还总有人赞她稳重大方,是难得一见的大家闺秀呢?倘若正经人家的小姐都像她这副样子,我看,这世界真是活出鬼了。” 她这般柳眉倒竖,忿忿不平,黛玉却是淡定自若,含了一抹恬静的笑纹,摇头道:“你也忒会操心了,宝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你何必气恼?” 看了雪雁一眼,轻轻“唔”了一声,随即又道:“你怎么知道,她对北静王上心了?” “我自己猜的,”雪雁撇一撇嘴,答道,“那天宝二爷在这里,说起北王爷人才出众,品行端正,又极有权势,最难得的是,这男子尚未娶妻,当时宝姑娘就眼红得不行,连连缠着宝玉,追问北王爷的境况,我估摸着,她想必是觉得自儿个容色娇丽,盼着能攀上北王府这棵高枝儿,当个身份尊贵的王妃吧。” 说到这里,凝眉注视着黛玉,轻轻道:“这是我心头的想法,不知我猜得可对?” 黛玉微微一笑,拍手道:“很对很对,倒没有想到,雪雁竟有如斯见识,当真不凡呀。” 听得她的夸赞之语,雪雁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却竭力定下心神,婉声道:“姑娘太过奖了,其实,我随在姑娘身边多年,有姑娘指点,我就算再愚笨,也该悟了。” 眉心一闪,唇边的笑意微微转冷,旋又道:“说起宝姑娘这个人,也真是让人难以忍受,明明造了个金玉良缘出来,如今竟又想着利用宝玉,来攀更富贵更有权势的北王爷,当真是贪心不足,毫无半点端庄之态,可笑这宝二爷竟是懵懵懂懂的,被她暗地里算计了,还糊里糊涂的,真真是个傻子了。” 听她这般快言快语,黛玉抬眸看着她,失笑道:“你未免说得太远了些,不过,这事情的确有些好笑,二舅母那边,一心想着薛家是皇商,必定十分富贵,盼着与薛家联姻之后,能得一份丰盛的妆奁,薛家却生了别样的心思,这两家当真是相互算计,相互掐算,也不知将来能怎么富贵呢。” 雪雁亦笑了一笑,过了一会儿,脸上蓦然闪现出一抹惊慌,声音亦有些发急:“唔,宝姑娘的手腕,向来都是极高的,倘若她当真如愿,傍上了北静王府,到时候,必定是嚣张霸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能管了。” 说到这里,定定看着黛玉,担忧地道:“说起来,一直以来,姑娘与宝姑娘,都是水火不容的,宝姑娘心里,又嫉妒姑娘的才貌,倘若她得了势,必定会旧事重提,还不知会怎么对付姑娘呢。” 听了这些话,黛玉却是一脸安然,神色不见半点波动,抿唇道:“雪雁今天不但话多,性情也比往日急了许多,实在大不应该。” 说到这里,淡淡笑了一下,抬起如玉的素手,拍了拍雪雁的肩膀,安慰道:“罢了,你别杞人忧天了,以宝姑娘的品格儿,哪里能入北王爷的眼?” 闻言雪雁一惊,睁大眼睛瞧着黛玉,语含疑惑之意:“姑娘何出此言?” 黛玉浅浅一笑,眉色如画,语意温婉轻缓,亦带着一抹宁静致远的淡泊:“北王爷其人,我虽然从未见过,但据那天宝玉之言,我觉得,那必定是一位见识高远、温雅重情的君子。” “极年少的时候,他便已袭了王位,又是皇亲国戚,以他这般尊贵的身份,侯门王府的闺秀小姐,见过的何止数百,却一直悬而不决,为的,不过是想选一个至情至性、知心知意的女子为配罢了。” “宝姐姐的身份,及不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她的手段,也不一定赶得上,说起际遇,她见北王爷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不过,说到性情,她倒似乎与那些人如出一辙,没有什么分别。” “这些年,北王爷一直都疏离那些女子,到了如今,见了心思深沉、故作端庄的宝姐姐,难道会心动不成?如果那样的话,他还当得起少年贤王的称呼么?” 听了这番解释,雪雁恍然大悟,脸上渐渐透着一抹释然,敬服地道:“姑娘看世事,比我明透许多,果然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担心过头了。”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以手支额,带笑看着黛玉,轻轻道:“姑娘常在闺阁,一向性情淡泊,甚少赞扬过什么人,听今天姑娘话中之意,竟对这北王爷颇为赞誉,倒真是难得。” 黛玉素来坦率直言,听了这话,也并不忌讳,径直点了点头,徐声道:“不错,我虽然与北王爷素未谋面,但对他这个人,我是极其欣赏的。他在朝堂上的才干如何,我虽一无所知,但他性情真挚,不以官体门第为缚,不计较贫富身份,只愿由着自己的心意来选择正妃,单凭这一点,我便觉得,这个男子,是值得尊敬之人。” 说到这里,绛唇微抿,含了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语意轻柔而诚恳:“君子终须佳人配,北王爷见识飘然出尘,至诚至信,出众如斯,我真的希望,他能够遇上心灵相通的红颜知己,成就一段人间佳话。” 清婉的吴侬软语,娓娓道来,如缕的银色晴光,静默地洒落在她身上,使得她的脸颊尽皆沐浴在阳光中,显得格外娇美,格外圣洁。 听完这番话,看着这样真诚的黛玉,雪雁出了半日神,蓦然心中一动,颔首道:“听了姑娘这些话,我也觉得,这位北王爷的确是与众不同的,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遇上合心意的至情女子,成就佳缘良姻。”言罢,便目不转睛地盯着黛玉,唇畔溢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黛玉蕙质兰心,沉吟须臾,已经明白过来,颊上晕出一抹淡淡的红霞,娇声斥道:“你可别胡思乱想,我称赞北王爷,只是钦佩他的为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听了这话,雪雁虽然依旧觉得她与北王爷皆是至情之人,却不敢再笑,忙敛了神色,肃声道:“姑娘的为人,我又岂会不知?别说这北王爷与姑娘素未谋面,便是当真见面了,以姑娘的性情,又岂会生出什么私心歹意?” 闻言黛玉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衣襟,脸色的红霞便渐渐淡了,恢复成之前的淡泊从容。 见状雪雁不由放下心来,沉吟须臾,突然咳了一声,轻轻道:“行了,这事情也说清楚了,今儿个天气好,姑娘不如出去走一走吧,总在屋里闷着,也不太舒服。” 黛玉生性随和,颔首道:“你这话也有道理,罢了,我不看书了,我们一起出去,瞧一瞧四妹妹吧。她的性子,最是个冷清的,很少有人过去探望,想来心里必定有些寂寞。” 雪雁听了,自是拍手赞同,忙取了一件外衣,服侍黛玉披上,方扶着黛玉,踏着轻盈的步子,出了潇湘馆,取路折往惜春在住处。 第33章:凉薄至斯 一时两人行到蓼风轩,见厢房中静寂无声,茜纱窗下,惜春捧了一卷书,正看得入神。 其时秋光潋滟,惜春身着一袭月白色对襟云裳,湖绿色细褶百合裙,宝髻松松挽就,只以一枚碧色玉簪挽住,显得格外清减恬静。 黛玉掀开帘子,带着雪雁行进去,含笑道:“四妹妹在看什么书?这样专注。” 惜春抬起头,见是黛玉,便搁下书卷,答道:“不过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说着,起身让了座,方含了一缕清怡笑容,问道:“林姐姐怎么有空过来?” “好几日没见着四妹妹,便特意过来瞧一瞧,”黛玉眨了眨眼,凤眸中流光轻漾,轻笑道,“怎么,四妹妹不欢迎吗?” 惜春笑语如珠,摇头道:“林姐姐何出此言?纵然我生性清冷,但林姐姐的性情,一直都让我心服不已,姐姐肯过来看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有别的心思?” 说到这里,瞧了瞧立在一旁的雪雁,微微蹙眉道:“我听说,林姐姐将身边的紫鹃送到了,如今身边只有这位雪雁,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不错,”黛玉抿唇浅笑,神色间不见一丝波澜,颔首道,“不过,这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到如今妹妹才来探问,可见妹妹当真与世无争,虽然居于锦绣之地,心却仿佛在桃源一般。” “林姐姐过奖了,”惜春唇边的笑意微微收敛,语意清婉,却含着一缕凉淡之意,“其实,我不理外事,不过是因为我知道,荣、宁两府,绝不是一清如水的地方,我只想要明哲保身,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罢了。” 听得她这般直言不讳,黛玉怔了一下,方笑着道:“妹妹心胸坦率,言语爽快,真让人喜欢。” 惜春明眸如波,盈盈看着黛玉,嫣然道:“林姐姐何尝不是一样?这么多年,林姐姐在这府里,向来都是坦坦荡荡,喜怒皆由心生,简单明了,绝不似那些心思深沉、故作大方之辈,实在让人生恼。” 说到这里,略微沉吟了一下,便问道:“我记得,紫鹃与姐姐情分甚好,为何要将她送走?”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3 章 听了这话,黛玉感念她一番关切之心,便笑了一笑,简洁地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她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罢了。” 惜春听了,眉心一动,已经明白过来,冷笑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府里丫鬟的目光,尽都凝在二哥哥身上了。” 黛玉听了,震惊她心思通达、见识明透,心中不由更加喜欢,含笑道:“妹妹聪慧过人。” “是林姐姐聪慧,”惜春定定看着她,笑着道,“姐姐察觉了她的心思,断然将她送过去,不但成全了她,还让自己飘然此事之外,不受牵扯,实在一举两得。” 说着,秀气的长眉微微凝起,温婉地道:“说起来,这紫鹃也服侍姐姐好多年了,少了她在身边,不知姐姐可还习惯?” 黛玉容色淡然,微笑道:“我如今的身子,还不算太差,好多事情,自己都能动手,又有雪雁与几个小丫鬟,日子还过得去。” 惜春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抬眼打量着黛玉,见她脸色红晕,如绽桃花,与往昔相比,更添了一份娇美清丽,动人如斯。 惜春不由暗自赞叹,含笑问:“姐姐如今的脸色,果然比往日好了许多呢,倒不知姐姐是怎么调养的?” 黛玉抿唇浅笑,泠声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有些事情,我终于看清了,不再哀切悲叹,心情安逸了,身体自然就好起来了。” 说到这里,轻轻“咦”了一下,轻柔的话语里带了疑惑之意:“妹妹不提,我倒忘记了,这些日子,因我自觉身体并无大碍,便没有服人参养荣丸,想着节约下来,免得给这府里多添开销,偏偏停药之后,精神竟比以前好了许多,胃口也更好了,真真让人难解。” 闻言惜春一脸错愕,却也不明缘由,因笑了一笑,婉声道:“医理我丝毫不懂,不过,姐姐用的药,是老太太嘱咐太太,特意调制的,想来必定是于姐姐的身体有用之物,至于近日之事,想来不过是凑巧罢了。” 黛玉听了,便没有深想,点头道:“你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常言说得好,是药三分毒,既然我身子康健,也不必再服那劳什子的药,也能给舅母省不少麻烦。” 言罢,便丢开此事不提,只转眸看向惜春身侧的书册,见是一卷佛经,便打趣道:“妹妹常看这些书,想来必定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修行一番,便要成仙成佛了。” 惜春抿起唇,笑意清浅,摇头道:“成仙成佛什么的,我不敢奢望,这府里的事情,我更是半点都不想掺和,我只盼着,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一处容身之地,供我停留,便心满意足了。” 听了这番话,黛玉心思一动,暗叹惜春真是一个明白人,不但保持一颗清傲之心,对未来之事,亦有着深刻而清醒的认识,实在是难得的奇女子。 心中这样想,黛玉扬一扬唇,含着一抹淡笑,劝道:“妹妹也别太担心了,已经身在局中,本是无可奈何,既是这样,不如放宽了心,万事随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操心罢。” 惜春沉吟须臾,颔首道:“姐姐说的是,我这处境,的确是怨不得,恨不得,更变不得,只能随缘了。” 当下两人又谈论起诗词书画,叙了好一会儿的话,黛玉便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想来妹妹也该用午膳了,我先走了,改日再过来探望。” 惜春闻言,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亲自送她与雪雁出房。 转朱阁,低绮户,黛玉扶着雪雁的手,踏着莲步,在大观园里徐徐而行,心思仍旧被惜春清冷的身影牵绊不已。 其时,大观园内菊花犹盛,姹紫嫣红竞相绽放,迎着秋风摇曳不止,黛玉行走其间,脸上渐渐有了惆怅之色。 住在这侯门深院,举目看去,纵使日日夜夜良辰美景,花开锦绣,却也都是奈何天,没有伤心乐事,有的,只是叹息与沮丧。 正感慨之际,听得前面隐约有嚅嚅的说话声,随着秋风徐缓传来,语意尖锐激烈,似乎正在争吵,打破一片寂静。 黛玉吃了一惊,抬眸而望,便见不远处的回廊里,立着两个人,正忖度之际,身侧的雪雁“咦”了一声,轻轻道:“瞧这两人的模样,似乎是三姑娘与环哥儿,唔,他们两人,虽然是同母所生,但三姑娘却一直轻视这兄弟,对他从没有好脸色,现在又不知在吵什么。” 黛玉细一打量,果是他们两人,沉吟须臾,因道:“罢了,既然遇上了,也不好回避,不如上去瞧一瞧,劝解一番罢。”说着,便扶着雪雁的手,盈盈行了过去。 行走之际,见贾环穿一袭五成新的蓝色长衫,浑身上下,并无半件饰物,衣袖随风飘荡,颇有几分萧瑟狼狈之态,与锦衣华服、凤凰儿一般的宝玉,自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黛玉不由一叹,知这贾环虽然是正经的公子哥儿,但因王夫人忌讳贾环是男丁,唯恐其得了府中人的爱宠,将来分了宝玉的家产,便不肯管教,径直将他推给赵姨娘,竟是任由他自生自灭一般。 还未行近,便听得贾环嚷道:“我知道,太太与姨娘,素来是面和心不合的,三姐姐得了太太的爱重,便一点儿都不愿与我、姨娘打交道,唯恐得罪了太太,将来难有好前途。” “我并不是糊涂之人,三姐姐的心思,我能够理解,但是,姨娘到底是你的亲娘,如今她病了,太太并不尽心照顾,姨娘又口口声声惦记着三姐姐,我特意过来寻姐姐,姐姐依旧不肯过去,未免忒狠心了些。” 探春“嗤”地一笑,语意清冷如寒玉玲珑:“病了又如何?惦记我又如何?素日里在这府里,因为有一个当妾的生母,我受过的冷嘲冷眼,还少吗?我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好不容易才得了太太的欢心,我当越发尊重才是,岂能为了她这个姨娘,将前程葬送?” 听了这番话,黛玉心念一动,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自是立刻明白过来。 不由慨叹,探春才色双绝,又有理事之能,自是极出众的女子。 只是,她太重视出身,太重视权势富贵,为保住二舅母的爱宠,竟连自己的生母、同胞兄弟都不愿认,如斯行径,如此性情,未免太过凉薄了。 如此思一回,想一回,黛玉莲步生香,已经行到回廊前,探春、贾环也已经听到声响,止住争吵,一同回身看了过来。 见是黛玉,探春脸上泛红,颇有一丝尴尬之色,却很快镇定下来,语意温婉:“好巧,竟然在这里见着林姐姐。” 说着,便举步走向黛玉,抿唇笑了一笑,随即道:“几天不见,林姐姐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呢,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第34章:人各有恨 听了探春的话,黛玉淡抿丹唇,笑意清清浅浅,语意柔婉:“多谢三妹妹关心,我的确很好。” 明眸流波,盈盈落到贾环身上,细一打量,就见他脸色泛紫,眼圈发红,显然与探春争辩了一番之后,心情极是愤慨。 秋风轻掠,徐缓而过,贾环哆嗦了一下,身子缩成一团,径直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越发显得身形单薄,神色凄然堪怜。 虽然甚少与这少年相见,但此时此刻,黛玉心中依旧生出一抹悯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噙了一缕温雅笑容,温和地道:“素日里我与环兄弟见面的机会极少,今儿个闲暇出来游逛,倒不想竟遇上环兄弟了,不知环兄弟近来可好?” 听了这话,贾环虽然犹在气恼探春无情,却因见黛玉和颜悦色,温言细语,不免心有触动,便敛了衣襟,向黛玉行了一礼,低低道:“见过林姐姐。” 黛玉颔首示意,因道:“大家都是亲眷,环兄弟不必多礼。” 见黛玉以礼相待,贾环自是感激,正欲再开口时,已被一旁的探春含笑打断:“时候不早了,环儿,你也该回去用午膳了,不如即刻出去罢,这园子,本也不是你能久留之地。” 听了这番话,贾环哪里按捺得住,瞪大眼睛盯着探春,含怒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好歹我也是贾家的人,是三爷,为何不能在此地久留?姐姐,我知道你眼里只有权势,可是,你别忘了,再怎么受太太看重,你始终都是姨娘生的,你身上留的血,与我是一模一样的。” 见贾环不管不顾,径直大嚷大叫,探春不由又恼又羞又气,脸白如纸,一时竟也失去理智,怒声叱道:“你住口,你说来说去,也只有这几句罢了,哼,这合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有谁不知我的身份?偏你与姨娘还揪着不放,时不时找我吵一番,嚷一番,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非要让我多受一番奚落才罢休。” 杏眼圆睁,眸中似有火焰燃烧,声音越发忿忿不平:“自我出生起,我便知道,我这一生,是摆脱不了庶出的身份,我努力与太太亲近,依太太的意思说话做事,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略好一些,使得自己能在这侯门深院里立足,我从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错误的,我也从不奢求,你与姨娘能帮我做什么,但是,你们也该安分一些,不要来拖累我前行的脚步。” 听了这番话,贾环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三姐姐是这么想的,我也不说别的,你要我走也行,今天的事情,你得给我一个准话儿,姨娘那边,你到底去不去探望?” 探春眼望着天,眉梢眼角俱是漠然之色,亦冷声道:“我不愿去,不过是天气变了,姨娘才偶感风寒罢了,能有什么大事?我努力了好久,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岂能在这个时候,为了姨娘,将一切尽毁?” 闻言贾环脸色发青,眼角迸出几许愤懑,几许恼怒,却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4 章 立在一旁的黛玉料不到两人竟会吵得这般激烈,怔了好一会儿,方启唇长叹,明眸在探春、贾环身上流转,软语劝道:“按理说,这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是个外人,不该插手,只是,今儿个遇上了,少不得也说几句,你们两人,到底是姐弟,有话大家慢慢商量就是,何必这般冷言相对?” 贾环脸上的笑意淡而冷,摇头道:“我知道林姐姐想当和事佬,是一片好意,但三姐姐的态度,林姐姐也该瞧见了,她何尝将我当成弟弟对待?在她心里,只有太太和二哥哥是值得在乎的,因为,只有这两个人,才能助她飞黄腾达,嫁个富贵双全的好夫婿。” 说到这里,斜眼瞥了探春一眼,眸色冷淡,语意中不凡嘲弄之色:“三姐姐识文断字,心里必定明白‘百善孝为先’的道理,今时今日,姐姐却凉薄如斯,我竟不知道,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愿认之人,将来菩萨会怎么保佑三姐姐,怎么让三姐姐飞上枝头当凤凰。” 听了这番冷言,探春脸上血色尽去,苍白得仿佛冬日落雪一般,对贾环怒目相向,用尽了力气,一字字地道:“将来我怎么样,不须你与姨娘操心,今后,只要你们不来牵扯我,你们爱怎么样,都随你们的便。”言罢,也不暇与黛玉叙话,竟是一拂云袖,径直快步而去。 黛玉怔了一下,来不及阻拦,只能看着她渐行渐远,不过须臾功夫,身影便已消失在视线里,再不可见。 轻叹一声,黛玉回过身来,却见贾环一脸凄伤,眼中落下泪来,抽抽泣泣地道:“我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摊上这么狠心的姐姐!” 见他语意悲痛,泪流满面,黛玉不由心生不忍,抽出袖中笼的洁白丝帕,递了过去,温声道:“环兄弟,且别太伤心了,擦一擦泪罢。” 贾环接了丝帕,却依旧泪流不止,低低地道:“素日里,三姐姐眼底心里,竟只绕着宝玉、太太打转,再看不到其他的人。” “太太跟前,还少人服侍吗?偏她每天都要去凑趣,伏低做小地讨太太欢心,姨娘那边,别说常去探望,便是一句亲热话都没有。” “宝玉那边,一屋子的丫鬟侍女,没人做针线吗?她竟是特特用了上好的丝绸,给宝玉作鞋子,至于我这个亲弟弟,无论我穿什么,她都不在意,更别说帮我做衣服做鞋子了。” “姨娘的性情,的确乖张了些,我又生性愚笨,不怎么成器,这些道理,我都明白的,但是,三姐姐与我们,有着至亲的血缘关系,她怎么能不将我们母子放在心上?怎么能将我们看做她的拦路石?” 他语无伦次地说完这些,越发哭得厉害,语意凄凉而忿恨:“撇开其他的不说,这些年来,宝玉什么正经事都没做过,偏偏总是吃香的喝辣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丫鬟服侍得妥妥帖帖,什么都不必操心,要什么都是顺手拈来,当真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住在,里面的陈设饰物,样样都精致名贵,丫鬟多不尽数,我却与姨娘挤在一个小偏院里,房子简陋不说,身边只有两个粗笨的小丫鬟,有些针线活儿,竟要姨娘亲自动手才行。” “宝玉极小的时候,家里的人便安排他上私塾,将他看成金珠宝贝一般,后来他在私塾闹了一场,不想再回去,家里人也是言听计从,没有半句责怪之言,到了我这里,竟是从未想过,要送我去上学,让我能够长进一些。” “我心里清楚,我这样的身份,的确赶不上宝玉,但我到底是这个家正正经经的三爷,我不敢奢求能如他那般过日子,唯一期盼的,不过是家里的人能多疼我一些,三姐姐能将我当亲兄弟对待,不过如此而已,我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简单的期盼,竟总是实现不了?” 听了这番话,黛玉心头生出悠长的叹息,心知贾环压抑已久,才会在此时此刻,将自己的心事竟皆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避讳。 仔细想一想,眼前的这位少年,生母不长进,嫡母不疼爱,亲姐姐视之为陌路,的确很是可怜。 月难常圆,人各有恨,世事总是这样百转千回,让人慨叹,让人伤感,难以释怀。 心中这样想,黛玉杏眼微阖,修长的睫毛上惹上几滴珠泪,叹息道:“素日里,我与环兄弟接触得少,从不知道你心里有这么多的委屈。” 贾环甚少听到这么温和的话语,闻言低垂着头,尽情哭了好一会儿,抬头时,见黛玉一脸悲悯之色,眸中含泪,容色绝丽,仿佛带雨梨花一般。 见了美丽如斯的黛玉,贾环心中一动,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用丝帕拭了眼泪,低低地道:“环儿失态,让林姐姐看笑话了。” 黛玉略略止住眼泪,摇头道:“环兄弟何出此言?算起来,我们也是亲眷,何必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话?” 抬头看着贾环,眸色温暖,语意轻柔婉约:“我知道,方才这些心事,在你心中辗转了很长时间,如今,你能尽数说出来,心里必定觉得轻松了许多,是不是?” 贾环低垂着眉眼,越发显得神色怯弱,点了点头,语含叹息之意:“林姐姐所言极是,我的确觉得好受了些,只是,因了我的缘故,竟让姐姐也伤心落泪,倒是我的不是了。” 黛玉温婉抿唇,轻轻道:“我本是常哭之人,如今落几滴泪,并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想劝环兄弟一声,落泪哭泣,是专属于女子之事,而环兄弟,是堂堂男子汉,当明白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才是。” 说到这里,便带笑看着贾环,眉目间俱是脉脉温意,随即道:“今儿个的事情,倒也罢了,只是,以后环兄弟切不可再有如此举动,以免惹人闲言。” 贾环听了这番话,眉宇间的哀切之色愈浓,长长一叹,声音中便有了自暴自弃的意味:“林姐姐温言叮嘱,我很感激,不过,我已经落到如斯境地,受尽合府之人的奚落,还怕几句闲言碎语吗?” 第35章:温言细语 黛玉本打算既然遇上了,略劝几句,就此罢了,如今听了他这番话,便敛了神色,摇头道:“环兄弟的处境,我很同情,但环兄弟的话,我却不太赞同。” 抿唇淡笑,语意清婉却郑重:“环兄弟,倘若连你自己都不自矜身份,如何能指望别人正眼看你?你当知道,人若受辱,必先自辱之,而人若自强,必能逆转困境,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之人。” 贾环闻言,不由得一愣,低了半日头,方嗫嚅着道:“我这样的身份,哪里还敢奢望成为什么人上之人?我只求这个家,能将我与姨娘当人看,多疼爱我一些,多看顾姨娘,便很满足了。” 听了这番话,看着他悲悲切切的眉眼,怯怯缩缩的神态,黛玉暗自长叹,心中涌起万千思绪,再难平静。 只有遭遇过坎坷,受过冷待之人,才会深切渴求他人的尊重,期盼能得到真心实意的关怀。 这样的心思,只有亲身经历过之人,才会深深懂得。 比如自己,这般寄人篱下,所盼的,不是锦衣玉食,不是富贵荣华,而是,那份亲人给予的真情和关心。 这一刻,贾环的话荡入黛玉的心,令黛玉心有戚戚,对于眼前这位少年,更是悲悯不已。 转念又想,其实,素日里这贾环除了举止小家子气,进退失仪,常惹底下的丫鬟取笑之外,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何况,这些年,他一直与亲生母亲相依为命,颇为孝顺,尚有可取之处。 既是这样,自己何不开解他一番,让他不再自怜自叹、自暴自弃呢? 这样的念头涌上心头,黛玉便轻启珠唇,舒出一口气,竭力定下心神,挑眉道:“环兄弟的意思,我心里很明白,但这贾府的境况,环兄弟也应该是极清楚的。” 凝眸瞧着贾环,明眸顾盼处,似温玉流光,随即道:“今儿个我在此处遇上环兄弟,想来也是缘分,既是这样,我便有什么说什么,绝不避讳。” “如今这府里,以二太太为尊,以宝玉为珍宝,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你与姨娘,却是没有多少人在意的。” “你纵然有期盼,纵然想得人看重,但是,倘若你什么都不做,只会说空话,反而还自暴自弃,那么,再过十年,哪怕是二十年,也依旧还是如今这样的处境,绝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听了这番话,贾环瞳孔一缩,溢出几许愕然,几许震惊,几许怅惘,显然在此之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许久之后,贾环方才抬起头来,含泪看着黛玉,低低地道:“林姐姐出自[],饱读诗书,一言一语,皆是正经的大道理,只是,我这样的人,连私塾都进不了,连一个姨娘尚不能保全,哪里还能做别的?想来,将来的日子,也不过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地混日子罢了。” 黛玉轻轻摇头,断然道:“环兄弟何必说这样的话?你虽然年纪尚小,却是堂堂男儿,所行所为,皆应有男子的气度。” “我知道,宝玉受尽合府之人的关怀爱宠,环兄弟遇上的,却尽是冷待,这让环兄弟觉得很郁闷,这些,我都能够理解。” “你对自身的处境不满,觉得很委屈,觉得很不公平,你要做的,绝不是自暴自弃,更不是听天由命,而是坚强起来,立定志向,做一番事业,让姨娘终生有靠,让那些眉高眼低之人,生生的羞愧,再不敢小看你。” 听了这番话,贾环更是震惊不已,怔怔望着黛玉,就见她容色娇美如画,眉目间却光华流转,含着几许温暖,几许殷切,几许鼓励。 看到这样的黛玉,贾环自是感动,心中却依旧怯怯,静默许久,才皱眉启音,呐呐地道:“林姐姐见识高远,实在让环儿敬服,只是,环儿想问一声,林姐姐,你当真觉得,以环儿这般资质,当真能够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么?” 黛玉立刻点头,没有半刻迟疑,郑重其事地道:“你这话问错了,想必你应该听过‘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句话,由此一句,便知这世上之事,没有能不能够,只有愿不愿意。”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5 章 贾环眉毛一轩,犹自懵懵懂懂,纳闷地道:“林姐姐此言何意?” 黛玉眸色如波,徐徐道:“环兄弟不明白么?历史上的名士俊杰,多是出自贫寒之家,或是经历过艰辛困苦之人。” “而他们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在年少之时,便已经立定了志向,无论中途有多苦,有多难,要经过多少年的等待,他们始终心志如一,绝不放弃自己的梦想。” 说到这里,便垂眸看向贾环,眸色温暖,声音轻柔却殷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本是人间至理,只要环兄弟自己愿意立定志向,终有一日,会出人头地,到那时,环兄弟便能挺直身子,堂堂正正地立在贾府众人面前,便是姨娘,也会母以子贵,终生有靠。” 听了这番话,贾环倏然一震,眸光转为炙热,生出悠然神往之意,却又渐渐黯淡下来,垂头丧气地道:“林姐姐说的这些话,我都懂得,但那些成就功业之人,所得的富贵功名,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有那般本事?那么难的事情,我怎么做得到?” 一抹柔和的笑意浮上唇畔,黛玉认真地道:“环兄弟何必妄自菲薄?没有谁的命,是一生下来就注定的,最关键的,还是自身的努力。” “这一步走出来,的确很艰难,但是,先贤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句话蕴含的道理,即便我不说,环兄弟也是明白的。” “所以,只要环兄弟自己愿意,将来前程远大,自不必言,至于现在,我愿助环兄弟一臂之力,略略尽心。” 贾环听到这里,霍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张了张嘴,半晌才稳住声音,诧异地道:“林姐姐,我似乎听到你说,你愿意帮我呢,不知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何必骗你?”黛玉轻扬秀眉,眉目间温意流转,含着笑意道,“我已经想过了,以环兄弟的处境,想要出人头地,最直接的选择,便是参加科举,求取功名。” “虽然环兄弟不能上私塾,但我来京时,带了数千册林府珍藏的不在少数,倘若环兄弟愿意,我自会将书册选出来,赠给环兄弟,至于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我亦能稍尽勉力。” 说到这里,抬起素手,挽一挽腕上的碧玉镯,声音略高了几分:“我觉得,环兄弟性情纯真,侍母至孝,是极难得的男子,只要端正信念,不气馁,不放弃,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我对环兄弟,有这般信心,不知环兄弟心里,是否愿意一试?” 听了这番话,贾环眸光一闪,流露出激动、震撼、感激之色,却又怔怔地落下泪来,悲不自胜。 见他泪流满面,黛玉心中错愕,辨不出是什么缘故,却并不言语,只盈盈立于原地,安然等候,静默如一方画影。 许久之后,贾环方才以帕拭泪,含着疑惑道:“别的暂且不论,我倒想知道,我与林姐姐,素日里并没有多少交情,为何林姐姐竟肯以真心待我?” 黛玉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道:“若是说这个,那是因为,在你身上,我隐约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贾环更是不解,眉心深锁,追问道:“林姐姐何出此言?我与林姐姐,岂会有相同之处?” 黛玉唇边的笑意微微收敛,叹息道:“我与你,的确身份不相同,际遇也不相同,但是,却一样的困在这高墙深院里,一样的落寞,一样的渴望能得人尊重,一样的期盼真情和关怀。” 贾环闻言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低低道:“原来如此,林姐姐自身处境堪怜,却这般关怀我,实在让人感慨不已。” 叹了一口气,满怀感激地道:“这偌大的贾府,除林姐姐之外,从没有谁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说着,眼中又流下泪水,竟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黛玉轻叹一声,温婉地道:“我知道,环兄弟心情激动,如今之举,是人之常情,只是,无论如何,环兄弟是男子,岂能轻易落泪?” “举目看去,环兄弟面前,只有两条路,其一,是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地度日,将来自是一切依旧,受尽委屈和轻视;其二,却是将困境当成磨练,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创出一片天地来,让所有轻视你的人,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言尽于此,今后的人生,何去何从,自当由环兄弟自己决定才是。” 第36章:语断终生 听了这番话,贾环心中依旧踌躇,缓缓垂下头,浓眉轻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黛玉等候良久,见他依旧不语,便叹道:“罢了,此事干系重大,你慢慢考虑罢。” 说到这里,略沉吟了一下,将手腕上的玉镯褪下,递到贾环手中,温言细语道:“刚才听你语中之意,姨娘似乎身子不怎么好,我身边也没有闲钱,只能将这玉镯交给你,待会儿你遣小丫鬟送出去,悄悄变卖了,换些银钱,先调养好姨娘的身子要紧,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使得。”言罢,便徐缓转身,携了雪雁,飘然步出回廊。 绣鞋踏尘,娉婷而行,刚走了数步,却听得身后的贾环出声止道:“林姐姐,你且稍等。” 黛玉一怔,却依言止住脚步,微微凝起眉,问道:“环兄弟有事吗?” 贾环低下头,踌躇须臾,最后咬着牙,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一字字地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谁这般关心我,林姐姐之心,让我感念不已。” “听林姐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愿意听林姐姐的话,再也不自暴自弃,我要站起来,成为姨娘的依靠,让这贾府里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小瞧我。” 黛玉微微一愕,沉吟须臾,方才明白他话中之意,回眸看向贾环,眉目间温婉轻柔,纤唇轻抿,舒展出一抹清浅笑纹,似一朵娇美蔷薇在她双靥徐徐绽放,让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魂为之失。 笑意盈盈之际,黛玉蛾眉舒展,温婉地道:“如此很好,看来,不久的将来,我便要静候环兄弟功成名就的佳音了。”言罢,便向贾环颔首示意,盈盈转身而去。 这回眸一笑的风采,带着几许鼓励,几许期念,时时萦绕在贾环心中,挥之不去。 谁言人情总淡薄?侯门自有真心人。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有些看似清傲、冷情之人,其实并不冷,相反,有一颗金子一般的心,比起一般人,更为真诚,更为慈悲。 手握碧玉镯,触手处,自是一片温润,隐约还带着一缕清香,沁入他的心田,让他难以自持。 这一刻,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所带来的涓涓温情,让他感念不已,他终于下定决心,今后的日子,他再也不能消沉下去,他要坚强起来,凭借自己,做出一番成就来,不再让任何人小瞧。 不为别的,只为,在这深深侯门、情分淡薄之地,有一个出尘仙子般的姐姐,尽心尽力地关怀自己,在意自己,而自己,绝不能让她失望。 待回到潇湘馆,黛玉用罢午膳,略歇息片刻,便将房中的小丫鬟遣了出去,只留了雪雁在身边。 黛玉自己动手,将厢房中的应制书卷尽皆挑了出来,又准备了一些笔墨纸砚,方向雪雁道:“选日子不如撞日子,我既然答应了环儿,还是尽快履行自己的话才好。这些东西,都是给环儿读书习字用的,如今正是午时,少有人出来走动,你亲自跑一趟,悄悄送过去吧,再告诉环儿,倘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这儿找我。” 以手支额,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嗯,我记得前几日,凤姐姐送了些丝绸轻绡过来,你选几样,一起带着,给姨娘做衣服穿,说以后有机会,我会过去探望。” 雪雁明白她的用意,也并不追问,只乖巧应了下来,待打点妥当,便将东西拿了,出了潇湘馆,径直取路,悄悄步往赵姨娘的住处。 过了小半个时辰,雪雁方才转身回来,见黛玉正歪在窗下养神,忙行到她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回话道:“事情已经办妥了,环哥儿与赵姨娘都很感激,环哥儿本想着亲自过来,却又担心会给姑娘惹麻烦,便只得罢了,只托我致意道谢。” 黛玉淡淡一笑,摆手道:“罢了,那些虚礼,不必讲究,只要他以后能长进,比什么都强。” 雪雁点了点头,笑着道:“姑娘施恩不图报,实在让雪雁感念。” 眉心一挑,敬服地看着黛玉,随即道:“这些日子,姑娘虽然淡看世情,却也并不是万事不管,前几日说服二姑娘,今儿个又尽心帮助环哥儿,当真是悲天悯人,非一般人所能及。” 黛玉浅笑盈盈,眉目间蕴着一抹柔婉,声音中却有着风过云淡的悠然:“你这话未免太过了些,我可当不起,不过是因为,以前,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对于其他的事情,半点都不想理会。” “如今,我看清了宝玉的为人,也便有时间有心力,来关心身边的人和事,我没有别的意图,只是希望能凭借自己,给那些同样期盼真情之人,带来一点温暖,让他们觉得,这个世界,还不算太坏。” 闻言雪雁更是感动,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虽如此说,但对环哥儿这个人,三姑娘这样的亲姐姐尚且冷然相对,姑娘却愿施加援手,这般人品,无法叫人不心服。”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6 章 听她提及探春,黛玉心头蓦然生出几缕沉重,叹息道:“三妹妹这个人,当真是可惜了。” 雪雁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头雾水,凝眸看着黛玉,不解地道:“姑娘何出此言?” 黛玉眉心深蹙,颦痕宛然,慢条斯理地道:“虽然我素来相信,人的命运,并不是由天控制,而是能由自己掌握,但是,三妹妹此人,为了自己的前程,竟连亲生母亲、兄弟都不愿看顾,性情过于凉薄,即便,将来有机会让她富贵荣显,也绝不能风光多长时间。” 听了这番话,雪雁沉吟半日,睁大眼睛瞧着黛玉,徐徐道:“既然姑娘觉得可惜,何不与三姑娘倾心一谈?姑娘口才出众,自是能说服三姑娘放弃成见,多与赵姨娘、环哥儿亲近呢。” 黛玉轻轻摇头,淡声道:“自讨没趣的事情,我不愿做。” 唇边笑意轻绽,淡淡浅浅,宛若随风摇曳的零碎梨花:“三妹妹生性聪慧,却依旧选择了这条路,想来,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二太太的疼爱与看重,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在意,既是这样,我何必多此一举,做毫无用处之事?” 听了这番解释,雪雁方才明白过来,颔首不语,黛玉眼波如水,不见半点涟漪,随即淡然道:“须知于闺阁女子而言,荣华富贵仿佛流云一般,越是刻意去追求,便越得不到,相反,倘若以一颗淡然之心面对,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起来,贾府三位姊妹,二姐姐终身已定,自不必说,三妹妹德行有亏,难以长久富贵,至于四妹妹,性情最冷,明哲保身,却是最有福之人。” 雪雁点了点头,勾唇道:“听姑娘这番话,竟是十分有理,贾府三位姑娘终生如何,暂且不论,我觉得,姑娘心志一向淡泊,娴静安然,却又不过分清冷,拥有寻常人难以企及的悲悯之心,将来姑娘的福气,必定也是别人都赶不上的!” 黛玉不由失笑,嗔道:“你这蹄子,我在说别人,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雪雁随在她身边日久,知道她绝不会与自己生气,便笑着回嘴道:“我是有什么说什么,姑娘何必嗔怪?” 说到这里,轻轻“唔”了一声,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皱眉瞧着黛玉,微笑道:“对贾府三位小姐的终生,姑娘已经评论了,对宝二爷与环三爷这两人,不知姑娘是怎么看的?” 黛玉柔唇含笑,不假思索地道:“若是说他们,对于宝玉,我并不看好,如今的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自是极逍遥的,但是,他胸无大志,毫无担当,只知道依靠贾府过日子。” “他的风采光鲜,全是依仗贾府庇佑,离开了这层身份,他便什么也不是,这样的人,如何能有半点作为?” “如今的局势,并不太好,倘若将来贾家出了什么事情,以他这样的性格,别说力挽狂澜,便是照顾自个儿,他也做不到。” “退一步说,就算一切安好,将来让他继承了贾家的家业,以他的水平和能力,想必也是坐吃山空,极难长久荣耀。” 雪雁似懂非懂,怔怔瞧着黛玉,旋又问道:“那么,环三爷呢?” 黛玉微微一笑,语意宁婉:“环兄弟其人,在府里的名声并不好,但我知道,他在贾府的夹缝里生存,经受过很多苦楚,有着出人头地的渴求,我觉得,倘若他愿意努力,立定志向,将来必定比宝玉有用得多。” 说到这里,持壶把盏,抿了一口清茶,云淡风轻地道:“当然,真实的情况如何,并不是由我决断,还是要拭目以待才是。” 雪雁点了点头,应道:“姑娘说的是。” 许久之后,她回忆起今日之事,便发觉,贾府众人的人生轨迹,与今日黛玉之言,惊人的契合。 而她追随的这位女子,不但美丽过人,还有先见之明,不过寥寥数语,便决断出那些人的终生,其聪慧灵黠之处,实在世间少有。 第37章:长袖善舞 次日起来,黛玉正在房中理妆,春纤进来道:“奴婢刚得了消息,说是二姑娘回来了,正在老太太房中请安,如今合府的人都要过去,姑娘打扮好了,也去瞧一瞧罢。” 黛玉怔了须臾,方搁下手中的梳子,颔首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春纤应声而退,黛玉轻挑娥眉,叹息道:“二姐姐终于回来了,不知她在孙家,际遇到底如何。” 一旁的雪雁闻言,忙动唇启音,轻轻道:“姑娘不必担心,那日与姑娘一谈之后,二姑娘已然醒悟,想来,现在必定是极好的。” 黛玉抿唇而笑,眉目间虽然依旧平和淡然,却也带了一抹殷切期盼,婉声道:“但愿如此罢。” 言罢,便对着镜子,戴上一对珍珠水滴耳环,眼见妆扮已然齐整,立刻合上梳妆匣,起身带了雪雁,步往贾母的住处。 及到了那儿,果然见迎春已经归省,探春、惜春在房中相陪,便是薛宝钗,也盛装打扮了,正围在贾母跟前说笑。 黛玉留心打量,见迎春眉眼精致,妆容齐整,打扮得甚为娇美华丽,满头青丝,尽皆梳起,以八宝攒珠翡翠玉簪绾住,斜挽一枚凤凰衔珠金步摇,光华流溢,一看即知并非凡品。 行动言语之际,鬓边金步摇垂下的流苏在耳侧徐徐摇曳,比起当日在家做姑娘时,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与成熟。 薄施胭脂,微点绛唇,上身穿一袭水红色织锦烟罗衫,以金线挑着百蝶穿花的花样,似柳腰肢上系着鹅黄色的宫绦,下面是紫色蟒缎百褶裙,皆是新做的衣饰,十分合体。 迎春这身衣着打扮,与上次回来之时相比,自是华美了许多,最截然不同的,却是她的表情和神态。 她眉目之间,不但不再黯然无光,还蕴着安详温润的光芒,动人如斯,嘴角含着轻柔的笑意,透出几许淡看世情的悠然,几许风过云淡的清明,及几许直面波折的决然。 看着这样的迎春,黛玉不由放下心来,心头生出深深的欢喜,面上却依旧一片淡然,只微微一笑,向迎春道:“二姐姐,你回来了。” 迎春回过头来,见是黛玉,立刻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道:“林妹妹来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很惦记你。” 黛玉唇边含笑,点头道:“我也很想念姐姐。”说着,便向贾母行礼请安,方在迎春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正要叙话,却有小丫鬟在外间道:“宝二爷与二太太来了。”一面说,一面打起帘子。 黛玉转头看去,果然见宝玉一身华服,恭敬地伴着王夫人,一前一后行了进来,见状黛玉亦随众人起身相迎,唇边噙着浅笑,有礼却淡然。 这时宝玉略一打量,见了焕然一新的迎春,不由极是激动,殷殷地道:“二姐姐,你总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总在惦记你,担心你在孙家再受苦受委屈,林妹妹也是,常在我面前说你的事情,时刻不忘。” 说到这里,忙上去挽了迎春的手,笑容满面地道:“如今见着二姐姐,我总算放心了,想来,孙家姐夫已经看到姐姐的好,开始善待姐姐了。” 听得宝玉自顾自说,径直将迎春在孙家受过委屈的事情道出,这般口无遮拦,王夫人神色一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不知该以何言来辩解。 黛玉亦有些吃惊,秀眉轻蹙,凝着一抹如烟颦纹,却很快镇定下来,回眸看向贾母,留心关注她的表情和神态。 上一次迎春归省的际遇,让黛玉看清了宝玉的为人,看透了贾府的人情冷暖,连带着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之前,二舅母曾经下令,说不许将迎春出嫁受虐之事传到贾母耳中,所以,黛玉一直不知,对于此事,贾母是否已经知晓。 对于贾府,黛玉已经有心灰意冷之感,而唯一支撑她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便是对外祖母的不舍和眷念。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之后,她已经不复当初的懵懂,对于世事,她早已有了与众不同的看法。 父母双双逝世,林家风流云散,这世上,贾府众人,的确是唯一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但是,她出自姑苏世家,虽然容颜如花般娇嫩,虽然是水一般的女孩儿,却有着铮铮傲骨,有着自己的处事原则。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7 章 这份宝贵的亲情,她很珍惜,可是,她并非无知之人,在她的认知里,只有真心善待自己之人,才值得自己全心回报。 倘若,这份亲情,只是虚假的表象,那么,她宁愿完全舍弃,什么都不要。 所以,此时此刻,她才会目不转睛地看着贾母,想要知道,这个口口声声将女孩儿当成珍宝的外祖母,是否真的心口如一?是否,已经洞悉一切,却对迎春之事不闻不问,只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富贵双全的清福? 在她明澈如秋水的目光的注视下,贾母顿了一下,眼角立刻迸出一抹错愕,向宝玉招手,沉声问道:“刚才你在说什么?怎么,你二姐姐嫁到孙家后,受过很多委屈吗?这样大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是不是,你们觉得我年纪大了,不必再将我看在眼里,可以任意欺瞒我这个老太婆?” 听了这番话,房中众人面面相觑,神态不已。 因见迎春穿着打扮截然不同,宝玉一时忘形,才快言快语地将心里的话都嚷了出来,却忘记上次迎春归省的言谈,贾母并不知情。 如今,听到贾母的质疑之言,宝玉脸上一白,自是瞠目结舌,惶惶恐恐,难以开口掩饰。 黛玉却是眉心轻舒,松了一口气,看来,对于迎春之事,外祖母事先并不知情呢。 虽然觉得外祖母是一家之主,却不理外事,未免有些不妥当,但是,黛玉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一抹淡淡的安慰。 举目看去,虽然贾家的确有些炎凉,但有一个真心对待合府众女孩儿的人在,有一个重视亲情的外祖母在,足矣。 她这般静静思量,柔肠百转,房中的气氛却有些凝滞尴尬,让人手足无措。 一片静寂声中,薛宝钗飘然起身,笑语如珠:“老太太且别生气,你瞧迎春妹妹的穿戴打扮,哪里像受过委屈的样子?” 听了这话,贾母不由一怔,回头瞧了瞧迎春,沉吟半晌,才点头道:“迎丫头的模样,的确很精神,瞧着小日子必定过得很不错,只是,刚才宝玉为什么要说那番话?” 闻言薛宝钗神态自若,不急不缓地道:“宝玉的性子,老太太也是知道的,原是着三不着四,不管什么事情,到了他嘴里,都要变味,他说的话,哪里值得相信?” 说到这里,便行到贾母面前,旋即含着敬服的语气,接着道:“至于欺瞒老太太什么的,我们这些小辈,哪里敢做这种事?老太太是这合府的主心骨,姨娘每每说,一旦遇上大事,都要请示老太太,才能做决定,对老太太敬重到了十分呢。” 薛宝钗这般出言矫饰,一番话说下来,竟是脸不红心不跳,当真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气概和风度。 一旁的王夫人立刻抬眸看着薛宝钗,目光柔和,心中既感激她不避嫌,在老太太面前,出言为宝玉解困,又欢喜她的稳重端庄,成就金玉姻缘的决心,也更加坚定了。 听了薛宝钗之言,贾母神色稍霁,却仍旧有些犹疑,皱眉道:“听你这番话,也有些道理,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今我竟不知道,到底该听你的,还是听宝玉的。” 薛宝钗神态镇定,妆容精致的脸颊在盈盈笑意下毫无破绽,温婉地道:“事到如今,老太太心里有疑问,本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罢,我的话,宝兄弟的话,老太太都不必听,只问一问当事人,一切便都一清二楚了。” 说到这里,便转眸看向迎春,笑问道:“迎春妹妹,老太太这般关心你,你不妨说一说,你出嫁之后,日子到底过得怎么样?” 她这般含笑问话,心中没有半点慌乱之感,只因她清楚地明白,迎春其人,心里必定极尊敬这位长辈,以迎春的性情,必定不会在白发苍苍、满脸慈爱的祖母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倾诉以往的苦楚,惹祖母伤心落泪。 果然迎春思量一番,看着贾母,心中不由一软,并没有将真情吐露,只抿唇笑了一笑,有些艰涩地道:“果然是老太太过虑了,我嫁到孙家之后,吃香的喝辣的,满府的丫鬟仆从,都任由我使唤,十分逍遥威风,比在家当姑娘时,还要好几分呢。” 听了这话,贾母唇边溢出一抹笑纹,连连点头,欢喜地道:“果然这样,我便放心了。”说着,侧眸看了宝玉一眼,笑容微减,声音却依旧温和:“宝玉,今后你再不可胡说,让我担惊受怕,心绪难安。” 刚才因自己说漏了嘴,宝玉早吓得不知所措,如今听了这话,哪敢再多言,连忙敛了神色,恭顺地道:“老太太的话,孙儿记住了。” 话音落下,旁人还未开言,薛宝钗已经轻轻抿唇,笑如银铃:“宝兄弟也不必如此,只要以后多多小心,将话说明白一些,就行了。” 说着,回头看向贾母,言笑晏晏,接着道:“今儿个我到这儿来,见识了老太太疼爱迎春妹子之心,真真让人感叹,不过,依宝钗的愚见,这些事情,老太太实在不须操心,贾家原是名门望族,在朝中的地位显赫无比,如今宫里又有一位得宠的贵妃娘娘,无论是谁,都要高看几分,从贾家嫁出去的迎春妹子,哪里会受半点委屈?” 她这般嫣然含笑,长袖善舞,拐弯抹角地说起贾家在宫中有一位宠妃,其最终用意,自是奉承王夫人,讨王夫人的欢心。 迎春虽然性子好,听了这话,也不由有些作呕起来,动了动唇,几乎要将以往之事和盘托出时,却见黛玉脸色淡然,轻轻摇了摇头,便只得冷冷一笑,缄默下来。 果然听了薛宝钗之言,王夫人虽是一言不发,眼梢眼角,却有笑意隐现,得意异常。 见状探春自是不甘落后,便也笑了一笑,凑趣道:“正是这话呢,素日里我常想,我们这些女孩儿,有贾家的荣耀做依靠,有娘娘的福分庇佑,又有老太太疼爱怜惜,真不知是前世做了什么好事呢。” 闻言贾母更是回嗔作喜,扬唇道:“你们听三丫头这番话,赞了一通人,连她自己也绕进去了,说自己前世修了福,真是个机灵鬼。” 众人听了这话,便也笑了起来,一起道:“老太太所言极是。” 如是言笑晏晏,一团喜乐和祥之气。 这一场闹剧,黛玉一直不言不语,冷眼旁观,虽然唇边也噙着笑意,却淡然而冷漠,心间的慨叹,止也止不住。 虽然她早就知道,薛宝钗是心思深沉之辈,却从来不知,原来,这个女子的定力,竟然这般好。 即便是睁着眼睛胡诌,她也是面不改色,从容不迫,这样的本领,如何能不使人惊叹? 第38章:颦心如水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过了一会儿,绣桔方行上前来,向贾母屈膝行礼,陪笑道:“今儿个来之前,孙家姑爷嘱咐奴婢,说是自己公务繁忙,不能陪姑娘过来,不过,姑爷有件表礼,想送给老太太,略尽孝心,希望老太太能笑纳。”一面说,一面恭顺地呈上紫檀木锦盒。 听了这话,立在一旁的鸳鸯忙行上来,伸手接了锦盒,小心打开,众人看时,却是一株紫灵芝,根须俱全,一看便知是极难得之物。 王夫人瞧了须臾,不由笑容满面,称赞道:“这样的灵芝,价值不菲,实在难为他了。” 贾母微微颔首,欢声道:“东西呢,的确很不错,不过,我在意的却不是这些。” 说着,便摆了摆手,令鸳鸯将灵芝收好,随即转头看向迎春,感慨道:“我年纪大了,这些年,随外面怎么闹,从没有管过,只在你们这些女孩儿上面用心,期盼着你们能衣食无忧,长久富贵。” “众人里面,只有你的脾气,最是软弱胆怯,遇事只知道回避,自你出嫁之后,我一直悬着一颗心,担心你到孙家后,会受气受委屈,难过上好日子。” “不过,如今我终于放心了,你那夫婿,自是看在你的情分上,才肯费心费力,孝敬我这个老婆子,想来,他对你,应是极好的了。” 听了这话,众人陆续转过头来,盈盈瞧着迎春,唇角轻扬,溢出一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在满屋人的注视下,迎春垂下眼眸,双靥却盈上珊瑚一般的红晕,羞怯难言。 须臾之后,薛宝钗因道:“老太太所言极是,二妹妹所嫁的,必定是一位佳婿,将来富贵双全,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轻轻“唔”了一声,带笑看着贾母,随即道:“说起来,这合府的女孩儿,都是老太太教养的,如今,二妹妹嫁了个好人家,大姐姐更是了不得,当了娘娘,又体面又尊贵,老太太不但会调教人,自身的福气,更是无人能及的。” 她这番话,娓娓道来,一言一语里,皆在巧妙奉承,贾母不由满脸堆笑,因道:“素日里我常说,琏儿媳妇是个能说的,今儿个一瞧,才知道宝姑娘这张嘴也是个极厉害的,比起琏儿媳妇,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宝钗唇含浅笑,依旧稳重而大方,温婉地道:“宝钗向来是有话直说,老太太谬赞了。”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8 章 见薛宝钗这般长袖善舞,黛玉心中厌恶,也不留心听,只含笑看着满面羞红的迎春,心里涌起几许欢喜,几许欣慰。 因思:尘世中,女子如花,倘若养在深闺暖地,用心呵护怜惜,自是能安宁绽放,长久风华;倘若弃之不管,任其风吹雨打,下场只有凋零枯萎,难以长存。 命运薄待了这个女子,让她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遇上坎坷劫难,眉间心头,平添了几抹沧桑,几抹幽凉。 所幸,经历风风雨雨之后,二姐姐终于凤凰涅盘,决然站了起来,终于在纷飞红尘里,得到了一份安然。 如外祖母而言,孙家有送礼之举,其缘故,自是为了讨二姐姐的欢心。 由此可知,那个男子,必定已经看到二姐姐的好,开始后悔之前的举动,开始善待她,尊重她,亲近她。 想来,今后的日子,二姐姐与所嫁之人,即便无法滋生出情意,也不会再相厌相怨,至少会像寻常夫妻那般,举案齐眉,安然度日。 正静默沉吟之际,却见贾母带笑看向迎春,询问道:“想来你这次回来,依旧要住紫菱洲,不如让人即刻过去打扫罢。” 迎春略一沉吟,因心中盼着能与黛玉亲近一些,便摇头道:“上次我归省时,收拾屋子,很费了一番功夫,却并没有住多长时间,实在麻烦。” 说到这里,便回头看向黛玉,噙了一抹清浅笑容,怡然道:“我极爱潇湘馆的清幽安静,倘若林妹妹不嫌弃,我去与妹妹做伴如何?” 黛玉自是猜出她的心意,微微一笑,颔首道:“如此也好,我那儿的铺陈都是现成的,极是方便。” 贾母闻言,略想了一想,便笑着道:“你们姊妹感情好,一处住也使得。” 寒暄一阵,便到了午时,因贾母见房中众姑娘齐聚,锦绣团团,心情十分欢畅,便让人在上房里设了酒席,大家一起用了饭,又说了一会儿话,贾母依律要歇中觉,便让众人各自散了。 因迎春已经说定要去潇湘馆,便与黛玉携着手,款步同行,几个丫鬟、婆子抱着行装,随在两人身后。 待进得潇湘馆,丫鬟、婆子打点一番,待收拾整齐,方一起行礼,依次退出厢房。 窗外秋风徐吹,恍然有话语声贯入耳中,却是那些刚告退出去的仆妇在窃窃私语: “上次二姑娘回来时,颇有些恹恹的,听说她在孙家,很受了些委屈,这次回来,却是又华丽又光鲜,前后对比,实在让人惊叹。” “事情呢,的确有些奇怪,不过,宝姑娘说得好,二姑娘毕竟是贾府正经的小姐,府里风头正盛,宫里又有当贵妃的娘娘,孙家哪里敢放肆?” “正是这话呢,俗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当官,到了这儿,竟要换成宫里有贵妃,连带着一家人都风光富贵,实在让人羡慕。唔,贾家的光景这么好,难怪几位表小姐都爱与宝二爷亲近,想必也是看重了这份富贵,想长长久久地留下来呢。” “这件事情,我们私下里也常议论,史家的云姑娘,已经定亲了,不必再提,剩下的两位姑娘,老太太心里,必定喜欢这里的林姑娘,二太太那边,却只爱与薛家的宝姑娘亲近,两边都有人依靠,才貌也都是好的,宝二奶奶的宝座,到底归属谁,还真难以判断。” 零零星星的说话声,渐行渐远渐低微,最后终于沉寂下来,归于平静。 这番话听下来,迎春早已柳眉倒竖,气得满脸通红,拂袖道:“这几个婆子满嘴胡说八道,实在让人着恼。” 黛玉却是面不改色,微笑道:“既然知道她们在胡说,姐姐又何必理会?” 素手轻抬,拍了拍迎春的手,随即道:“无人背后不说人,无人背后无人说,只要自己想开了,看淡了,其余的,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见她这般平和,迎春不由受了感染,也慢慢平静下来,却仍旧有些气恼,皱眉道:“自听了妹妹之言之后,好些事情,我都明白了,只是,我替妹妹不值,我能有今日,明明全是妹妹的功劳,被薛家的宝姐姐一说,竟成了靠元春姐姐换来的,黑白颠倒,叫我如何能服气?” 话音刚落,立在一旁的绣桔便抬起头来,也开口道:“两位姑娘说话,奴婢原不该多嘴,只是,今天的事情,实在有些离谱,当初我们姑娘归省,在大家面前诉苦,除了林姑娘之外,没有任何人肯关心我们姑娘,到了如今,宝姑娘却屡次拿我们姑娘说事,以奉承老太太、二太太,这般行径,实在让人冷齿。” 黛玉唇边依旧含笑,眉目间隽着从容之意,徐徐道:“随她去吧,我原不在意这些,只要以后姐姐能够安好,便足够了。” 说到这里,便转眸看向迎春,安静问道:“说了这么久,都是在念叨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还是谈正经事情,瞧姐姐的面相,的确比上一次精神了很多,姐姐在孙家,到底怎么样了?孙姐夫对姐姐的态度,必定已经转变了吧?” 听了这话,迎春脸颊微红,因笑了一笑,挽住黛玉的手,柔声道:“若是说这个,还真要多谢妹妹,那天妹妹说,倘若身边空无一人,不要忘记依靠自己,这话当真对极了。” “刚回到孙家,我与他针锋相对,再也没有低过头,刚开始的时候,他很是气恼,简直要跳脚大叫,却并不曾真正发火,反而还答允,从今以后,一定会善待我,府中那些人的态度,也已经改观。” “我终于深深懂得,原来,人活在这个世上,只要我自己坚强了,那么,便不会再被人小觑,他们再想瞧我,都得抬起头来才行。” 听她言笑晏晏,眉目间流溢出悠然之意,黛玉不由嫣然含笑,轻轻道:“如此说来,姐姐在孙家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了。” 迎春笑而不答,一旁的绣桔欢声道:“不但不艰难,简直能用轻松来形容,孙姑爷的态度,已经有天壤之别,不但真正将我们姑娘当成正室夫人对待,一应家事,都让姑娘决断,便是底下那些侍妾,除了有两个安分守己的,其余的尽皆遣散了。” 说到这里,盈然看向迎春,眨了眨眼,接着道:“林姑娘且放心,如今我们姑娘已经化被动为主动,孙姑爷竟是处处小心,不敢有半点过分的举动,唯恐我们姑娘冷面相对呢。” 见事情与自己预料的大同小异,黛玉轻轻拍手,唇边笑意愈深,颔首道:“如此很好,惟愿今后二姐姐与孙家姐夫能和谐相处,相伴一生。” 迎春面上微红,默了一会儿,方轻轻道:“也罢了,我终究是凡尘中人,如今能得这样的安身之所,也算是一大幸事。” 说到这里,因想起一件事情,便抬头注视着黛玉,笑着道:“对了,上次妹妹曾赠给我一幅古画,如今我也用不着了,待会儿让绣桔收拾出来,原璧归赵。” 听了这话,黛玉略有些吃惊,然想了一下,也便点头道:“想来如今孙家姐夫讨好姐姐都来不及,以前的事情,自然不会再追究,就依姐姐之言吧,不过,倘若以后再有什么变故,姐姐千万要记着来找我,不必有任何忌讳。” 闻言迎春自是感动,点头应了一声,随即道:“我能有今日,全靠妹妹从中周旋,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不然倒显得太生分了,我只想说,今后无论妹妹有什么打算,我都会支持妹妹,尽全力护妹妹周全。” 伸手揽住黛玉,轻轻一叹:“刚才那些婆子的话,虽然十分讨人厌,不过,有些事情,妹妹还是该早些打算才是。” 说到这里,声音略低了几分,含着担忧之意:“宝姐姐本就得二太太的欢心,如今又百般讨好老太太,将来的境况,实在……” “二姐姐,”黛玉美目轻颦,不待她说完,便止道,“姐姐的意思,我心里很明白,不过,对于宝玉,我心里没有半点私心歹意,既是这样,宝姐姐无论做什么,我都不在意。” 听她说得这般风轻云淡,明明白白,迎春脸上有片刻的呆怔,却很快清醒过来,颔首道:“虽然我心里不知道,妹妹为何会看开了,不过,我心里很清楚,妹妹蕙质兰心,看事明透,绝不会走错路的。” 沉吟须臾,看着风华绝代的黛玉,含着一抹怡然笑纹,旋即道:“其实,仔细想一想,这样也很好,以宝玉的品格儿,哪里配得上妹妹这个人?想来,将来妹妹一定会在红尘里,遇上一个才貌双全、情投意合的君子,一生喜乐幸福。” 黛玉伸手轻挽鬓发,双靥的笑意清婉却浅淡,声音亦缥缈如浮云:“很多美好,只存在于梦境里,如今的我,并没有什么奢望,不过是,一切随缘罢了。” 不禁慨叹,青梅竹马的情分,走到如今,竟只余一声叹息,即便她已淡看世情,心灵深处,还是凝上了一抹伤痕,挥之不去。 如是,她的一颗芳心,已是静如止水,再无半点波澜。 迎春心思敏锐,听了这番慨叹之言,心中亦有些明白,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在心底祈祷,希望她能遇上一段良缘,希望,会有一位谦谦君子翩然而来,全心全意对待这位妹妹,以真心化去她心头的伤痛,让她幸福一生,快乐一生。 因为,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子,是这世上,最值得拥有幸福之人。 第39章:北府相邀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39 章 自此,迎春便在潇湘馆住了下来,与黛玉相伴度日,彼此越发亲厚,相处得也极是融洽。 如此过了两日,孙府便有人来催,迎春并不肯应允,只说再住几天,一定回去,这才将来人打发走了。 待一切停妥,黛玉、迎春聚在窗下闲话,黛玉便拿这件事情打趣,笑吟吟地道:“不过才短短两天罢了,孙家人便过来催促,想来孙姐夫很惦记姐姐呢。” 闻言迎春面上一红,却因是在黛玉面前,并不扭捏,只淡淡笑道:“他哪里是惦记我?想来是家事没人料理了,才想着让我回去,他好落个清净。” 听了她的掩饰之言,黛玉也不反驳,只定定看着她,唇边含着一抹笑意,盈盈如玉,却带着意味深长之意。 在黛玉澄澈如清泉的目光的注视下,迎春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眸,脸色也越发羞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尴尬无限。 可巧这时珠帘轻挑,却是鸳鸯走了进来,迎春不由松了一口气,忙轻咳一声,敛了容色,凝睇着鸳鸯,问道:“你轻易不会出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正是,”鸳鸯唇边含笑,一面行礼,一面婉声道,“北静王府打发人过来,说是明儿个是他们府上郡主的生辰,下了帖子,邀各位姑娘过去一聚,老太太吩咐我来告诉林姑娘一声。” 黛玉生性淡泊,不喜这些周旋之事,更不愿进王府应酬,听了这话,不由轻颦秀眉,声音中略带着娇慵之意,摇头道:“罢了,锦上添花的事情,自有其他人去做,我性子是个极清淡的,不如免了吧。” 闻言鸳鸯一脸难色,因皱眉道:“姑娘的性情,奴婢自是知道的,只是,北王府的郡主特意嘱咐了,说是听说这里有一位姓林的表小姐,品格极是出众,一定要借此机会见一面,以偿心愿。” 说到这里,抬头看了黛玉一眼,眸光中带着怯怯之意,声音也渐次低了下来:“虽然北王府与这里向来是世交,但北王府的风头,在所有王府里是最盛的,若是拂了他们的面子,似乎不太好呢。” 听了这话,黛玉沉吟须臾,心中涌起一抹无奈,因摆手道:“罢了,既然他们盛情相邀,我也不能不去,不然,必定会让老太太为难。” 不由慨叹,自己的事情,竟是无法由自己做主,明明只爱清净度日,却不得不改变心意,到侯门王府周旋。 寄人篱下的日子,原是这样的不如意呀。 听得黛玉答允下来,鸳鸯脸上略有喜色,却因见黛玉一脸淡淡,不由噗哧一笑,嫣然道:“今儿个的事情,真是有趣,北王府的帖子,原只邀请这里的姑娘和林姑娘,并带了话,不管其他人如何,林姑娘是一定要去的。” “瞧如今林姑娘这副模样,虽然答允了,心里必定还是有些不情愿,宝姑娘那边,并不在邀请之列,却是一听说了这件事情,便特特来求老太太,央求了好长时间,盼着明儿个也要去瞧热闹呢。” “按理说,宝姑娘性情如何,原不是我这个做奴婢的能够评说的,只是,如今她这样,不免有些出格了。” 闻言黛玉轻轻抿唇,划出新月般微凉的弧度,却并不言语,迎春拧起烟眉,泠声道:“这也难怪,宝姐姐此人,本是最喜欢与权贵之人打交道,如今得了这个机会,自然盼着能出去周旋一番,出出风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 看了鸳鸯一眼,含了一抹清淡笑容,随即问道:“老太太答应了么?” 鸳鸯轻轻颔首,应道:“刚才宝姑娘说得很是恳切,老太太素来心软,何况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不会拒绝。” 说到这里,因笑了一笑,婉声道:“行了,话已经传到了,奴婢得回去服侍老太太,林姑娘好好准备一下,明儿个早些去北王府吧。”言罢,便屈膝行了一礼,恭顺地退了出去。 待她去后,迎春回身看向黛玉,见她神色冷淡,便凝眉道:“妹妹心里,是否很不愿出去走这一趟?” 黛玉眉色如烟,唇边笑意浅淡,语意亦如秋日清晨的浮露一般:“愿意又如何?不愿又如何?终究是得去的,哪里避得开?” 见她一脸无可奈何之色,迎春眼角溢出一抹悯意,默了半晌,方安慰道:“北王府门风素来清明,北王爷年刚弱冠,便已天下闻名,由此推算,这位郡主想必也是个极出色的,既诚心来邀,必定不会为难妹妹。” 唇角舒展,拍了拍黛玉的手,随即道:“很多时候,冥冥之中,自有缘分的存在,妹妹此去,也许会有奇遇也说不定。” 听了这话,黛玉唇边的笑意依旧清浅,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了一缕淡淡的期待。 明日之行,已是势在必行,即是这样,也不必自寻烦恼,还是好好打算明天的事情罢。 也许,这次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够让她,见到那位名倾天下的少年贤王也说不定。 虽然心头有这样的想法,但此时此刻的她,只是因为听说过北静王的名气,不免存了一抹好奇,单纯期盼与他见一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倘若能够如愿,心底里,自然是极开心的,如果不能,她也并不会失望,毕竟,此时的北静王,于她而言,还是无关紧要的人物。 到了次日,清晨起来,黛玉理好妆容,与迎春打了招呼,方扶着雪雁的手,款款步到贾母房中。 其时,贾母正在用早膳,见黛玉来了,便搁下手中的银勺,招手道:“玉儿来了,快过来让我瞧一瞧。” 黛玉唇边含笑,温婉福了一福,方款步行到贾母身边,依言盈盈落座。 贾母携起她的手,细细打量,见她淡扫娥眉,微点绛唇,云鬟雾鬓,只以一枚碧玉钗挽住,鬓边垂下两束细细的珍珠流苏,再无其他饰物。 穿一袭鹅黄色宽袖襦衣,十分淡雅,只在袖口用淡粉色丝线绣了几朵精致的芙蓉,零零星星,错落有致,下面系着百合轻绡长裙,长及曳地,以月白色攒珠丝绦系腰,清爽合宜,越发显得纤腰一束,大有翩翩不胜清风之态。 论妆容,自是极清减极简单,浑身上下,却自有一缕清新之气萦绕,仿佛出水芙蓉一般,不必细心雕琢,便已风致万千,清丽难言。 贾母见状,不由点了点头,称赞道:“今儿个你这身打扮,饰物虽然不多,搭配得却极合适,很有世家小姐的大方气度,想来很用了一番功夫。” 闻言黛玉微微一怔,自然不便说出因自己不愿去北府应酬,才随意挑了这身衣服,当下只浅浅一笑,答道:“玉儿原是听说了北王府与这里有世交情谊,才留心梳妆,以免失了体统。” 贾母听了,唇边笑意愈深,因道:“你原是最知礼的,待会儿去了北王府,也不必太拘谨了,那郡主我虽没见过,却也听闻她待人接物,十分合宜,是个极好相处之人。” 说着,抬起手来,拂一拂黛玉的鬓发,接着道:“我的玉儿,生得原是最好看最惹人怜爱的,今儿个过去,也许会得郡主青睐也说不定。” 黛玉心里并无半点恋慕权势之意,听了这话,也不甚在意,只恬然道:“不过是因情不可却,才过去周旋一番,至于其他的,我并不热衷。” 闻言贾母怔了一下,方颔首道:“你的性子,原是不喜这些,既是这样,你想怎样便怎样,反正我知道,无论如何,你的一举一动,必定都合乎规矩,绝不会有失仪之处。” 两人正说着话,有小丫鬟进来道:“老太太,宝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贾母听了,便笑着点了点头,摆手道:“让她们进来吧。” 丫鬟忙应了一声,伸手打起帘子,果然见宝钗、探春、惜春逶迤着,一同行了进来。 贾母含笑而望,见惜春淡抹胭脂,轻点绛唇,一袭月白色宫装,清清淡淡,却清雅宜人,显得格外清美。 再看探春,脸上浓妆淡抹,青丝如云,梳着回心髻,以银钗束发,挽着一只精巧的金步摇,流光泛彩,身上穿着水蓝色锦绣长裙,缠枝花罗的质地,整个人似笼在一团艳丽浮云中,雍容华贵,娇艳无比。 至于宝钗,也很下了一番功夫,乌发蝉鬓,饰以金钗花钿,穿着崭新的樱红色罗绡衣裙,腰间结着玲珑双环玉佩,衣服裁剪得体,以金丝掺银线绣着朵朵牡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泛着金银色的的浅淡色泽,平添了几抹华丽之气。 看清这些后,贾母眉头不易察觉地一动,心中涌起一抹慨叹。 眼前锦绣团团,却风姿各异,黛玉、惜春容颜清婉,仿佛开在清晨的凝香芙蓉,而探春、宝钗两人,却似飘在天边最绮艳绚烂的彤云。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0 章 绮艳自然很好,能令人目眩神迷,叹为观止,却始终,还是及不上天然的清新之色。 第40章:弄巧成拙 因人已聚齐,大家与贾母闲话几句,便带了丫鬟,一同上了华轿,赶往北静王府。 及到了那儿,立在门口的小厮进去通报了,方让车轿径直进了二门,折往王府的后花园——明雅苑。 刚一下轿,便有一众穿红着绿的丫鬟,簇拥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款款迎了过来。 四人看时,见那少女云鬓花颜,妆容精致,头上珠翠钗钿,光耀夺目,身上穿一袭茜红色云锦挑花宫装,裁剪合体,浑身上下,环佩叮当,却因搭配有致,并不显得累赘,反而自有一种高贵从容的气度。 正打量之际,那少女已经抿唇轻笑,欢声道:“各位是从贾府来的吧?我等了好久呢。” 听了这话,四人自是明白眼前的这位女子,就是北王府的郡主水湄,便敛起衣襟,一同行礼道:“见过郡主。” 水湄伸手虚扶,神态亲昵,含笑道:“各位姐姐不必多礼,原是我心血来潮,想着借生辰的机会,与京城的世家小姐一聚,各位请随意一些,不必拘束。” 言语之际,明眸流盼,细细打量,见这四人容色出众,并非轻薄脂粉,不由暗自称奇。 四人之中,黛玉虽然容色淡淡,但她的品貌,原是最出类拔萃的,绝世风华自然流露而出,清妍不可方物。 水湄不由有些惊艳,因道:“贾府的姑娘,竟都如此与众不同,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说着,便徐缓行到黛玉身边,笑吟吟地道:“这位姐姐长得好生美丽,难得的是,气质也是个翩然出尘的,乍然见了,简直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呢。” 见水湄神态这般和善,眸底又一片清纯,黛玉自是不能冷面相对,便微微一笑,温婉地道:“民女不过生得略整齐一些,哪里当得起郡主如此赞誉?” 水湄含笑摇头,软声道:“我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绝不会胡乱称赞人,姐姐的确是我见过的女子里,最为出色的,古人说‘秀色可餐’,我总不太相信,如今见了姐姐,方才觉得此言非虚,对着姐姐这样的容颜,当真可以疗饥了。” 见乍一见面,黛玉便拔得头筹,引起水湄的注意,薛宝钗杏眸中泛起粼粼波光,唇边的笑意亦有些僵硬,却很快镇定下来,怡然道:“我们这些姊妹,纵然稍有姿色,也不过是蒲柳之姿,如何及得上郡主浑然天成的高贵雍容?” 她这寥寥几句,既称赞了水湄,又巧妙地将自己展露在水湄面前,连消带打,自是极有心思的。 果然水湄闻言,便带笑看向薛宝钗,细细瞧了两眼,方颔首道:“这位姐姐的姿色,别有一段华美,说话也讨人喜欢,实在难得。” 闻言宝钗心中自是欢喜,却依旧敛眉垂首,气度稳重,行礼道:“郡主过奖了,能得郡主一声称赞,民女三生有幸。” 波光如水,唇边笑意愈发恬美,随即道:“今日之行,郡主竟亲自出迎,实在让民女受宠若惊,如郡主这般身份,还能如此平易近人,实在不易。”一面说,一面徐缓移步,走近水湄,意欲与她亲近一些。 不料水湄只笑了一声,说道:“姑娘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原是我邀请你们过来的,如今自当尽地主之谊才是。” 说完,立刻转过头,依旧目不转睛地凝睇着黛玉,唇边的笑意恬美如诗:“我与姐姐,虽然素未谋面,但看姐姐这般品格,实在不可多得,让我来猜一猜,姐姐想必就是诗才绝艳的林姑娘吧?” 见自己出来打岔,水湄依旧只在意黛玉,薛宝钗脸色一变,心中颇有忿忿不平之意,却因在众目睽睽之下,唇角依旧噙着笑意,一副端庄大方的模样。 黛玉却是微微一怔,看向水湄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异,凝眉道:“民女的确姓林,不过,民女诗才如何,郡主是怎么知晓的?” 水湄轻柔一笑,粲然道:“前不久,湄儿在机缘巧合之下,曾拜读过姐姐的诗作,当真是字字珠玑,清新自然,堪称一绝,湄儿悠然神往,心悦诚服,这才冒昧备帖子邀请姐姐过来,以偿心愿。” 她这番话,说得平静徐缓,落入众人耳中,却激起千层浪。 惜春性情最冷,此行不过是因自己身在贾府,推辞不过,才来敷衍一般罢了,心中别无他求,对这些事情,也并不怎么在意,只一笑了之,就此罢了。 探春性子要强,素有争强好胜之心,如今听了这话,心底不由涌起一阵失落。 看来,今日之聚,只为见黛玉一人,至于其他的女子,这位金尊玉贵的郡主,竟是半点都不肯看顾的。 宝钗蹙起精心画就的春山眉,心中更是气恼无限,对于北静王府,她心慕已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与之接触,遗憾不已。 好不容易,盼到了水湄大举庆贺生辰,本打算趁今日之行,博得水湄的青睐,却不料,兴冲冲地来了,却遇上这种境况,这让她,情何以堪? 虽然心里很是失望,但以宝钗的性情,自然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不过须臾功夫,便整理好思绪,缓缓抬起头来,向水湄道:“郡主品评林妹妹之诗,赞不绝口,想来,郡主必定是识文断字的才女了。” 说着,扬唇一笑,含着敬服的语意道:“郡主不但品格出众,性情温和,还有如此才能,想来,如郡主这样的女子,这世上竟是绝无仅有的。” 因终于见到黛玉,水湄心里欣喜,正盼着与黛玉多聊几句,却屡次被薛宝钗打断,又是这般奉承之言,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虽然如此,但因礼仪攸关,水湄不得不回过头,看了宝钗一眼,摇头道:“才女之名,岂是我这样的人敢妄称的?不过是因府里家教甚严,些须认得几个字罢了。” 说到这里,径直携起黛玉的手,怡然道:“不过,倘若说到才女,别的暂且不论,就湄儿所知道的女子里,只有林姐姐一人当得起。” 见自己这般用心周旋,水湄依旧将话题绕回到黛玉身上,宝钗神色一凉,心中漾出几许尴尬,几许气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意,水湄自是不在乎的,只言笑晏晏,眉眼都弯成好看的弧度,向黛玉道:“林姐姐善于吟诵,诗作想必不止只有一篇,倘若林姐姐愿意的话,湄儿很想见识一下姐姐其他的佳作,不知姐姐是否肯应允?”说着,便目不转睛地瞧着黛玉,眉梢眼角,俱流露出殷切之色。 黛玉性情淡泊,不喜与权贵之人应酬,若是换了别人,自是会断然拒绝,但眼前这位女孩性子爽直,纯真至斯,不免让她心里生出几分喜欢来。 正犹自沉吟之际,探春已浅浅一笑,开口道:“郡主之请,林姐姐自然不会拒绝,且请放心罢。” “正是这话呢,”薛宝钗注视着水湄,不动声色地道,“想来郡主不知,我们这几个姊妹聚在贾府里,时常一起游园赏景,吟诗作赋,以作消遣,林妹妹的诗作,多半是在诗会上写就的。” 说到这里,唇角舒展,露出极明媚温婉的笑容,似不经意地道:“郡主如此喜爱诗词,实在让人感佩,说起来,其实,民女亦有几篇拙作,倘若郡主不嫌弃的话,不如待会儿由民女默写出来,请郡主将就着瞧一瞧,指教一下罢。” 由刚才那番寒暄,宝钗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位郡主,之所以这般青睐黛玉,其缘故,便是因为黛玉的诗才。 此时,宝钗娓娓道来,其用意,是为了告诉水湄,其实,自己亦是长于诗词的才女,投其所好,以此来博水湄的青睐。 她是皇商之女,有着一颗圆滑世故之心,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明白,倘若要得到自己一心期盼的富贵荣华,便须处处留心,色色周全妥当。 在贾家时,因为知道王夫人喜欢谨慎端庄之人,她便刻意敛起锋芒,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始终都保持大家闺秀的气度和风韵。 虽然到了如今,已经成功博得王夫人的欢心,但她的志向,原不限于贾府,她想要的,是飞上枝头当凤凰,越高越好,唯有这样,才能唯她独尊,将其他人踩在脚底下。 如今,她在水湄面前侃侃而谈,锋芒毕露,是因她知道,进北王府的机会,来之不易,而她,一定要把握住,不然,将来必定后悔莫及。 她这些言语,转换之间,巧妙而自然,几乎不着痕迹,然而,这番心计,却终究还是落空了。 只因,水湄这个女孩儿,年纪虽小,却因身份微妙,早已见惯宫闱、王府的周旋应酬,心思之敏锐明透,非一般人所能及,自是能凭借今天这一番交谈,推算出眼前的薛宝钗,是擅长周旋、八面玲珑的女子。 虽在锦绣丛中长大,但水湄其人,却始终保持一颗纯善之心,向往简单坦诚的生活,也因为这样,她心里最厌恶的,便是满心算计、善于奉承之人。 因为,那种勾心斗角、处处堤防的日子,实在太累人了。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1 章 如是,听了薛宝钗这番话,水湄心中不悦之意愈深,眉心蹙起一抹颦纹,似笑非笑地道:“原来这位姑娘亦是有才之人,倒是湄儿失敬了,不过,湄儿自见了林姐姐的佳作,便觉得,这世间其他人的诗词,都不能入眼。” 说到这里,淡淡看了宝钗一眼,唇边笑意浅微,声音高了三分,断然道:“姑娘有诗作,想让湄儿品评,这番心意,湄儿心领就是了,至于别的,还是免了罢。” 第41章:钗计成空 自进了京城,住进荣国府,薛宝钗时时留意,一应事宜人情,都打点得周全妥帖,又因得王夫人看重,贾府中人无不另眼相待,日子过得如鱼得水,顺畅异常。 不料如今踏进北王府,刚起一番心思,便被水湄断然拒绝,即便宝钗素来稳重,也不由得一窒,宛若银盘的脸颊,纵然隔着一层浓浓的脂粉,也看得出红晕来。 虽然如此,但因水湄是身份矜贵之人,她心里自然不会怨怪,只转眸看向黛玉,眼角迸出嫉妒、愤恨、不甘之色,止也止不住。 映入眼帘的女子,容色绝丽,风华绝代,哪怕心底很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通身的清灵气派,非自己所能及,怪不得宝玉一见钟情,怪不得一来了这儿,便让水湄这般看重。 只是,心中到底还是不甘心,她这般小心翼翼、用心周旋,竟得不到权贵之人的认可,而黛玉,却是什么都没有做,便轻而易举地得人另眼相待,两相对比,让她如何能够忍受? 薛家虽是皇商,但在这个士农工商的时代,商人的地位,本是最低微的,因此,家里一直想让她与有权有势的人家联姻,而她也自信,以自己的品格和气度,必定可以高高站起,成为一位当家主事、威风八面的贵妇。 水溶其人,她虽然从未见过,却因对他的名气早有耳闻,不知不觉地,便存了一丝倾慕之心。 到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让她遇上,可是,因为黛玉的存在,她的一切心机,尽付与流水。 黛玉生性聪慧,自是察觉了薛宝钗锐利的目光,静立于原地不动,唇角却微微抿起,笑容中有着冷冽的意味。 宝钗的心计成算,她如何会不明白?这女子有青云之志,整天期盼着成为人上之人,因事不关己,她一直都不甚在意,可是,到了如今,因她无法得到水湄看重,便将一切怨责,都推到自己身上,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冷笑一声,薛宝钗虽然世故端庄,却似乎不明白,其实,人与人相交,还是纯真一些的好,倘若掺杂了算计和心机,那么,永远都无法得到半点真情。 以心易心,本是千古不变之理,更何况,眼前这位水湄,在权势之地浸润了十多年,明慧敏锐,一眼便能看穿她的机锋,岂会被她迷惑,成为她步上青云之路的踏脚石? 心中这样想,但黛玉素来纯善,到底还是顾念着姊妹之情,冷笑数声,便回身看向水湄,温婉地道:“郡主看重民女,民女心里很是感激,只是,我们姊妹来了这么久,还未去拜见太妃,似乎有些失礼。” 水湄眼睛一眨,自然明白黛玉开口转移话题,是为了解围,心里不由更喜欢这位清丽而善良的女孩,便含笑道:“原是湄儿见到林姐姐,一时欢喜过头了,这位姑娘又屡次来打岔,倒说了这么半天无关紧要的话,将其余的事情都忘记了。” 听得水湄以“姐姐”称呼黛玉,对自己,却只唤一声姑娘,亲疏立见,言语中对自己又颇有微词,薛宝钗又气又恼,但因听闻要去见北静王太妃,心底不由重新燃起了一抹希望。 不过是,因听说过黛玉的诗才,才使得水湄存了先入为主之念,对黛玉看重至斯,但太妃是何等人物,必定更喜欢稳重大气的女子。 她有信心,一定可以在太妃面前,表现得得体合宜,落落大方,可以,比性情淡泊的黛玉,好上百倍千倍。 正思量之际,水湄已经携起黛玉的手,唇角笑意盈盈,柔声道:“母妃在内园相候,林姐姐,我给你领路。”说着,果然拉着黛玉,率先步往花园深处。 见状薛宝钗忙敛了神色,轻提衣襟,随着众人,一同追了上去。 行走之际,见北静王府的构筑精巧壮丽,更有一种肃穆之气,比起大观园,犹要盛几分,薛宝钗心中一动,不由叹道,到底是王府富贵,非别处可比。 如是,一颗芳心,也便越发沉醉,长留此地的念头,也越发强烈了。 不多时,便行到陶然居,果然见有一位身着华服的美丽贵妇端坐亭内,其侧侍女环绕,显得格外雍容,格外尊贵。 见她们过来,那贵妇含笑起身,打量了两眼,颔首示意,因道:“刚才听人说,贾府的车轿到了,湄儿立刻跑了出去,说是要亲自迎接,如今竟领了一众下凡的仙女过来了。” 水湄笑靥如花,道:“刚才我也是这么说的,贾家的姑娘,到底都是与众不同的。” 听了这番对话,宝钗、黛玉、探春、惜春四人略微垂首,谦逊了一声,方依次上前拜见。 按照年纪大小,自是薛宝钗在前,在场之人但见她款步徐行,姣好的容颜上始终含着一抹清怡笑容,及走到太妃面前,便轻敛云袖,行礼道:“皇商之女薛宝钗,拜见太妃娘娘。” 见薛宝钗生得丰满圆润,容色娇美,又端庄至斯,北静王太妃果然很是喜欢,抬手道:“薛姑娘请起,不必多礼。” 薛宝钗是敏捷之人,善于察言观色,自是能从太妃的神态眸光里,看出对自己的欣赏之意,心中不由有些得意。 正欢喜之际,冷不防水湄轻轻“哦”了一声,含着疑惑的语气道:“薛宝钗?我下的帖子,邀请的,是贾府的众姑娘,以及林姐姐,怎么突然多了一位姓薛的姑娘?唔,今儿个来的,都是世家小姐,如今却多了一位皇商之女,倒真让湄儿不知该说什么了。” 听了这话,薛宝钗脸上不由自主溢出尴尬之色,轻垂眼眸,呐呐道:“民女是贾家的亲眷,寄住在荣国府,因听说北王府要为郡主庆贺生辰,因仰慕郡主的芳仪,这才随着众姐妹过来拜访,冒昧之处,还请郡主原谅。” 因刚一见面,薛宝钗便尽心奉承自己,让水湄很是厌恶,如今又听说她是不请自来,水湄自是不肯轻易罢休,因冷笑一声,泠然道:“薛姑娘这些话,说得很讨人喜欢,只是,湄儿有些不明白,湄儿一介女流,常在闺阁之中,哪里有什么芳仪?即便有,也不会传到外面去。” 说到这里,踏着莲步行到薛宝钗身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宝钗,唇角露出一缕天真无邪的笑容,随即道:“想必,是薛姑娘自己生了什么心思,才特特借了湄儿的名头,来我们北王府,不知湄儿说得可对?” 薛宝钗本以为掩饰一番,便能就此罢了,却不想水湄竟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有些始料不及,勉强笑了一笑,软声道:“郡主说笑了,郡主此行,的确只为庆贺郡主生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缘故。” 闻言水湄默了须臾,以纤手轻理衣袖,淡淡道:“罢了,罢了,宝姑娘心思如何,只有宝姑娘自己清楚,岂是湄儿能争辩清楚的?” 薛宝钗听了这话,不由略松了一口气,水湄瞧着她,自是明白她的心意,心中犹自冷笑,秋水般的星眸滴溜溜一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凝眉道:“不过,对于薛姑娘的事情,湄儿倒有些好奇,薛姑娘既是皇商之女,想必家里是极富贵的,怎么如今竟会寄住在荣国府?于情于理,这事情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呢。” 其时,水湄虽然言笑晏晏,眸光深处,却有一丝丝的讥嘲之色,声音中也含着咄咄逼人的冷漠。 薛宝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隐约现出一抹狼狈,多亏她生性稳重从容,不至方寸大乱,勉力镇定下来,因笑答道:“我们薛家,原是从金陵迁来的,因进京之后,荣国府的老太君说,大家都是亲戚,不如住在一起,也好亲近一些,因情不可却,我们薛家,这才留了下来。” 这一番交锋,完整落入北静王太妃眼中,因听说薛宝钗不请自到,北静王太妃心中也有些不虞,心底对薛宝钗的喜爱,也不由淡了下来。 虽然如此,但她到底是慈祥之人,见薛宝钗一脸难堪,言辞勉强,不由有些不忍,因笑着道:“罢了,来者是客,湄儿不可胡言乱语,不然,便要让人笑话了。” 听了这话,水湄虽然依旧有些不情愿,却只得撇一撇嘴,就此罢了,黛玉、探春、惜春这才行上前,一一拜见太妃。 待见完礼后,因见眼前女子尽都是出众的,唯黛玉姿色更美,天然一段清丽袅娜,太妃不由很是怜爱,因让黛玉在身边坐了,也让其他人都落座,品着香茗,寒暄闲话。 见了如斯景象,薛宝钗自是明白,自己竟没能入北静王太妃的眼,心中的失落感愈甚,对黛玉其人,也越发憎恨了。 因叹:古人道,既生瑜,何生亮?到了这里,竟要换成既已经有了才色双绝的自己,为何又要再有一个林黛玉,来夺自己的风采? 因了黛玉,自己想得到一份青睐,一份重视,竟这般困难,这让她,怎么能服气? 珠玉在侧,今后的日子,又将如何呢? 第42章:殷情相留 这边厢,宝钗暗自怨恨不已,脸上透出郁郁之意,好在并没有人看她,倒也落了个自在。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2 章 北静王太妃只管携着黛玉,细细询问家常琐事,得知她出自姑苏林家,又是读书识字的大家闺秀,不禁赞叹,也只有人灵地杰的江南,才能滋生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自是对黛玉越发欣赏,拉住她的手,心里喜爱得很。 闲话了一回,因是水湄的生辰,依照礼仪,众女孩便招呼自己的随身丫鬟,将备好的礼物一一呈上。 因是闺阁女子相庆,自然十分随意,探春送了一柄紫檀木香扇,惜春则是一方端砚,黛玉因寄人篱下,身无长物,便只从林家带来的物品里,选了一块寻常的羊脂白玉佩,聊表心意。 唯宝钗十分用心,特意选了一套十六枚簪钗制成的头饰,皆以赤金镂刻而成,其上镶嵌着祖母绿、紫萤石、孔雀石、月光石、玫瑰晶之类的宝石,制作精巧,金光闪闪,散落无限晶致珠辉,耀人眼目,一看即知是价值不菲之物。 北静王太妃料不到她会送如此珍贵的表礼,因笑了一笑,向薛宝钗道:“原是因湄儿生辰,想着叫些人过来,热闹一下,也就罢了,没成想薛姑娘竟送了这么贵重的饰物,倒真受不起。” 薛宝钗早已镇定下来,因敛眉垂首,笑如暮春的暖风拂面,温婉答道:“太妃说这样的话,真叫宝钗愧不敢当,郡主金尊玉贵,自当送配得起的东西,才算合宜。”说着,水杏般的眼眸轻轻一动,似有意若无意地瞥了黛玉一眼,眸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黛玉心细如发,自是察觉了,却因自己并无半点争斗之心,只一笑了之,也不理会。 一旁的水湄亦是冰雪聪明之人,加上经过一番交谈,对薛宝钗的性情有所了解,见状自是对薛宝钗的心意一清二楚。 因宝钗这般映射黛玉,水湄不由心里不满,便冷冷一笑,斜睨着薛宝钗,声音淡如秋日浮雾一般:“薛姑娘的礼物,自是极贵重的,只是,俗话说得好,黄金有价玉无价,但凡大家闺秀,佩戴的都是玉石珍珠,觉得金子做的东西,是这世上最俗气的,薛姑娘故意送这些簪钗来,可是想嘲笑本郡主是庸脂俗粉吗?” 宝钗打点这份贺仪,很费了一番心思,想着呈上之后,必定会博得北王府一众人的欢心,不料如今却听得水湄冷嘲热讽,不由瞠目结舌,默了好一会儿,方嗫嚅道:“郡主身份尊贵,民女仰慕都来不及,哪里敢有别的心意?至于这套簪钗,原是民女极用心准备的,送来给郡主添妆的。” 其时,她说得柔婉徐缓,带着殷勤小心之意,水湄却因已经看透她这个人,依旧一脸冷意,并不肯改变初心。 轻拂云袖,水湄唇泛冷笑,泠然道:“罢了,这贺仪你怎么费心,我一点儿都不在意,我的饰物多得很,也不缺你这套簪钗,你还是收回去,自个儿留着慢慢用吧,瞧今儿个你身上满身金银的,这些金饰,正衬你这个人。” 见自己殷情奉承,水湄却不为所动,只管奚落嘲讽,宝钗不由有些忿忿不平,几乎想要拂袖而去,却因水湄到底是郡主,不敢这般放肆,只微垂眼眸,看向北静王太妃,怯怯地道:“民女是一番好意,郡主却出言指责,真让民女惶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北静王太妃素知水湄性情温良,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尖利的话语,自然不愿责备水湄,便只笑了一声,摆手道:“罢了,薛姑娘的心意,我心里很明白,但湄儿既然不喜欢,姑娘还是将东西收回去罢。” 宝钗自讨没趣,闻言不由身子一颤,脸上发白,却是默默低下头,再也无话可说。 自此,哪怕心不甘,情不愿,宝钗也不得不承认,今日之行,除了受一番奚落之外,竟是毫无收获。 然而,以她的性情,又岂是肯放弃青云之志之人? 她有着倾城杨妃一般的容貌,有着绝世的才华,有着端庄雍容的气度,所欠缺的,只是一点点机会罢了。 在北静王府,得不到青睐,并不代表,她的未来,没有出头之日。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宝钗轻咬贝齿,暗自下定决心,明年的选秀之期,便是她大展宏图之时。 她一定会凭借自己的才貌和手段,得到一份足以与自身相配的富贵地位,凌然立于众人头顶。 到那时,所有轻视过她的人,都得对她刮目相看,便是素性清高的黛玉,与今天冷言以对的水湄,也不能例外。 不一时,各府的闺秀陆续到来,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围坐在明雅苑里,珠环翠绕,形成一道秋日胜景。 因水溶文武双全,贤名在外,又是当今天子的亲眷,前程之远大,自是不言可知,北王府王妃之位,又虚悬已久,京城的世家小姐,无不将水溶当成深闺梦中人,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与如此谦谦君子携手成约,相伴春秋岁月。 因此,此行的目的,虽然只是庆贺水湄生辰,但因心有期念,众小姐都怀了争强好胜之心,妆扮得娇艳如花,便是秋风里,也隐约带着脂粉的淡淡香气,一举一动,更是小心谨慎,生怕错行一步。 从贾府过来的四位姑娘,因薛宝钗已然明白自己毫无希望,意冷心灰,自是静坐一旁,沉默寡言,惜春本就是清冷之人,亦是微垂眼眸,并不言语。 探春性情开朗,又善言谈,此时自是走上来,与众小姐及北静王太妃寒暄闲谈、品评古今诗词雅事,一言一语,都循规蹈矩,长袖善舞,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至于黛玉,虽然锋芒甚盛,但因她是淡泊之人,生性不喜张扬,只觉得越清净越好,因此,即便身在罗绮之中,亦是静默如画影,只噙了一抹烟云般的笑纹,看如花红颜,言笑晏晏,争奇斗艳。 见黛玉淡泊如斯,水湄暗自点头,心中赞叹不已。 一身清韵,宠辱不惊,不为权势所动,这才是,名门闺秀该有的气度。 闺阁女子,当自矜身份,倘若趋炎附势,违背心意,说些阿谀奉承的话语,不免就太庸俗了。 看着容色清美、目下无尘的黛玉,水湄莹然浅笑,心里不禁有了一丝绮念,哥哥水溶,虽位极人臣,却从不以世俗经济为缚,反而还翩然出尘,浑身上下,毫无半分烟俗之气。 如今所见的这位女子,身上流转的气度,与自己的哥哥,何其相似。 倘若由她来做自己的嫂子,将来必定能与哥哥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便是自己,因为喜欢这个女子,妯娌关系一定和谐安好,当真是极好的。 虽然哥哥说,对于眼前的女子,只有怜惜和欣赏,并没有别的心意,但对着这样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灵秀佳人,又有哪个男子能不动心呢? 想来,必定是一见之后,便一见钟情,一往情深的。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将这个女子留在北府,至于其他的,等哥哥与她相见之后,再慢慢思量罢。 心中这样想,候宴席罢,大家又一同赏了一回花,因天色不早,众闺秀纷纷起身告辞,见黛玉等人也要走,水湄立刻站起身来,笑止道:“虽然湄儿与林姐姐是初次相见,但因与林姐姐投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林姐姐答允。” 黛玉蕙质兰心,经过一天的相处,已经知道眼前的女孩虽然地位尊崇,却并非寻常的庸脂俗粉,反而态度温和,温善纯良,是极难得的真性情的女子,加上这一天来,水湄常陪在她身边,笑如春风,关怀备至,让她沉寂已久的心,感受到了一份久违的温情。 这份温情,是这世上,是性情淡泊的她,最在意的东西。 时至今日,她之所以还留在贾府,所恋恋不舍的,便是,外祖母所给予的,那一点微薄的温情。 因了这个缘故,此刻听得水湄虽是言笑晏晏,声音中却带着恳切之际,黛玉自是不能无动于衷,便抿唇微笑,向水湄颔首示意,柔声道:“郡主有话只说无妨,不必客气。” 水湄轻轻颔首,温声道:“湄儿身居王府,虽然一直锦衣玉食,但因府里只有湄儿一个女孩,一直颇为寂寞,今儿个好不容易,见着了情投意合的林姐姐,还没聚一会儿,便要分离,湄儿心里,实在舍不得。” 说到这里,起身行到黛玉身边,执起黛玉的手,随即含笑道:“因此,湄儿想让林姐姐在府里稍留几天,陪湄儿说话解闷,相伴闺中日子,不知姐姐是否愿意答允?” 黛玉料不到她有如此之请,秀眉一挑,一时竟怔住了,蓦然却觉得有一抹幽凉的目光直逼过来,带着深浓的嫉恨,不必回头,便知是满怀希望憧憬而来,却不得不铩羽而归的薛宝钗。 黛玉也不管她,只沉吟了一会儿,因向水湄道:“郡主想留,黛玉原不应推辞,只是,自从进京以来,民女一直在外祖母身边承欢,不曾有片刻远离,再者,黛玉在贾家住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倘若留在这里,必定不习惯。” 水湄嫣然巧笑,软软地道:“姐姐的意思,湄儿很明白,但贾府老太君处,除了林姐姐之外,还有其他的孙子孙女相陪,必定不会寂寞。” “何况,湄儿也并不是让姐姐在这里长住,不过几天功夫,一定让姐姐回去,好姐姐,你就答允了罢。” 第43章:秋雨如丝 北静王太妃本也极喜欢黛玉,如今见水湄这般用心挽留,因也道:“湄儿虽然性情乖张,眼力却还不差,竟一眼就瞧中了林姑娘,别说是她,便是我也舍不得让林姑娘离开。”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3 章 说着,轻扬唇角,脸笑成了一朵玉色菊花,语意中带有和暖之意:“我甚少见湄儿这般恳求人,林姑娘不妨勉为其难,答允下来,不然,候姑娘去了,我一定会被这丫头聒噪死。” 闻言水湄吐了吐舌头,模样甚是可爱,随即仍携着黛玉,笑着道:“林姐姐你瞧,母妃也在留你呢,俗话说得好,长者之情不可拒,林姐姐还是留下来吧。” 凤眸轻漾,溢出一抹灵黠,旋又道:“倘若姐姐觉得,只有我与母妃相留,远远不够,那么,我可以让这合府的侍女都来求姐姐,如此一来,姐姐总要给几分面子。” 说着,便轻抬左手,扬手示意,四周的侍女自是明白,因都含着笑容,行上前来,一面敛衣行礼,一面婉言挽留黛玉。 见水湄言辞恳切,眉间眼底,皆是殷殷之色,黛玉心里不由也有了依依之意,凝眉沉吟了须臾,终究不忍推辞,因颔首道:“郡主如此恳切相邀,倘若黛玉还拒绝的话,倒显得黛玉不通人情了。” 闻言水湄怔了一下,方明白过来,大喜道:“姐姐可是答允留下了?” 黛玉含笑点头,应了一声,因知薛宝钗兴冲冲而来,却铩羽而归,必定又气又恼,也明白探春素来要强,如今并没有得到什么青睐,心里必定也不怎么舒服。 念及此,黛玉便只侧眸看向惜春,唇边笑意清浅莹然,温言道:“四妹妹,我大约要在北府留几天,老太太与二姐姐那边,劳烦你代我说一声罢。” 惜春颔首答允,应道:“林姐姐的心意,我很明白,我自会代为致意,请姐姐放心。”说着,便与探春、宝钗一同,敛起衣襟,向北静王太妃、水湄行了一礼,方在侍女的陪同下,徐缓退了出去。 黛玉盈盈起身,看着三人的身影款款而去,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中不由涌起一抹轻叹。 她们四人,本是一同而来,却没有料到,到如今,唯她一人,要在此地停留。 想来,人生本如梦,没有谁知道,下一刻会有怎样的际遇罢? 这番意外之遇,虽然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但因她秉性淡看富贵,即便得权贵之人青眼相看,心里也只是淡淡的,不会太欢喜,更不会生出什么私心歹意来。 她这般淡泊无为,水湄那边,却因她愿意留下,心中欢喜无限,不但整天陪在她身边,还吩咐府里的侍女,将自己所住的清芷阁里的厢房收拾出来,以安置黛玉。 北王府的众丫鬟、侍婢,因得了主子的吩咐,又见黛玉模样生得好,娇颜如画,却又温文柔婉,体恤下人,礼数周全,自是都尽心服侍,不敢怠慢,加上北王府门风严谨,因此黛玉的日子,倒比住在贾府时,还要清净许多。 一天的时光,如流水而逝,用罢晚膳后,水湄亲自将黛玉送至厢房,态度亲昵。 黛玉明眸流盼,见窗明几净,珠帘轻垂,红绡帐软,陈设一应俱全,清雅精致之处,与潇湘馆不相上下,自是感念水湄的心意。 一时水湄说笑几句,因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去了,侍女将琐事打点清楚,亦尽皆退出,只余黛玉、雪雁两人。 候一静下来,雪雁便连连拍手,欢声道:“宝姑娘心里,必定盼着趁今天之机,讨得北王府的太妃、郡主的欢心,不想郡主竟不正眼看她,今儿个她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变了又变,简直堪比那些戏台上唱曲儿的人,瞧着真让人解气。” 唇角轻扬,笑容中带着一抹冷冽,随即道:“她也不想一想,这里是北王府,所住之人,皆已在宫闱权势中浸润多年,她的心机、算计,只合在贾府施用,在这真正富贵无匹之地,岂会有人会受她迷惑?” 黛玉淡淡而笑,如画的眉目,隽着一痕清浅的悠然,语意温婉淡泊:“原是她自己打错了主意,如今自讨没趣,是理所当然之事。” 说着,盈盈看向雪雁,唇边笑意微减,敛声道:“罢了,她怎么样,且不必理会,我倒想嘱咐你一声,虽然湄郡主态度殷切,但如今我们到底身在北府,凡事要留心一些,倘若缺了什么,宁愿将就一些,也不可去打扰王府的人,与底下的丫鬟侍女说话时,更不可托大,不然,必定会让湄郡主为难,那就不好了。” 听得她言语轻缓,神色间皆是殷殷之色,雪雁怔了须臾,微凝秀眉,心中不由涌起一缕慨叹。 这一位名门闺秀,身份矜贵之处,少有人能及,却因自小父母离世,以孤女来京,寄人篱下,面对大家族的人情冷暖,这女子心细如尘,看待世事,都怀着一份敏感,一份谨慎。 素日里,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处处留心,不肯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唯恐授人话柄,惹出麻烦。 在贾府,过了那么久小心翼翼的日子,很多时候,很多人,虽是言笑晏晏,却是笑里藏刀,让人防不胜防,渐次心生寒凉。 如今来到北王府,虽然举目看去,皆是殷情含笑之人,但因有了那段伤感的过往,以黛玉的性情,如何能够轻松起来? 念及此,雪雁眉色幽幽,心中涌起一抹心疼,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风刀霜剑相逼急,这纤弱如花的女子,受过多少委屈,流过多少眼泪,身为侍女的她,自是明白的。 心中这样想,却到底不愿让黛玉为此伤怀,雪雁便只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姑娘的意思,雪雁很明白,说起来,姑娘这般清雅不凡,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湄郡主对姑娘,自然是真心欣赏,真诚相待的。” “何况,虽然今儿个初来这里,雪雁却觉着,这北府与贾家截然不同,因为门风严谨,侍婢都是些真心实意、心口如一之人,与她们相处,不必谨小慎微,实在很轻松。” “不过,姑娘既然嘱咐了,雪雁自会留心,绝不会拂了姑娘的身份。” 说着,便抬眸笑了一笑,轻轻道:“湄郡主是热心之人,又这般喜欢姑娘,明儿个必定会极早过来探望,时候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歇着罢。” 黛玉沉吟须臾,舒出一口气,温婉颔首,软声答允下来。 雪雁便服侍她卸了妆,扶她在软塌上睡下,这才放下帐幔,熄灭烛火,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在外间歇下了。 夜阑,更深,人静。 湘帘重重,如雾般垂落,案几上的青釉香炉里,搁着上好的百合香,静静燃着,轻烟袅袅,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满整个房间,淡雅清新,沁人心脾。 许是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虽然身处陈设清雅的厢房,锦被如丝,黛玉却有些心神不宁,在软塌上辗转反侧,难以安睡。 身在贾府之时,因为性情清傲,不愿降低身份,逢迎周旋,比不得薛宝钗的世故圆滑,无论是什么人,都能巧施手段,打点得妥妥当当。 如是,自然是薛宝钗更受青睐,合府上下,无不对她赞不绝口,于自己,却是冷一句热一句,不过仅仅保持面子上的客套罢了。 今日之行,她本以为,不过是因水湄下了帖子,自己情不可却,才来周旋一番,不过是,冷眼静看薛宝钗言笑晏晏,如何长袖善舞,讨得北王府众人的欢心,如何踌躇满志,遂青云之志。 不过,如此而已。 却没有想到,事到临头,却有了戏剧化的变化,得到看重的人,竟然是自己。 这番际遇,让她惊讶之余,也明白,原来,天大地也大,在这世上,除了外祖母之外,竟还有其他的人,会以真心对她,殷切而温情,这让她,如何能不感慨万分? 她一直舍不下贾家那一点稀薄的温情,可是,今日之遇,让她清楚地知道,有时候,素不相识之人,所给予的温暖,并不逊色于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眷,甚至,有时候,会做得更好。 想来,倘若有一日,走出贾家时,她也能够,过得很好很好罢? 柔肠百转,辗转难眠,朦胧之间,却闻得窗外风声细细,隐约听得有秋雨洒落,细密悠长,一点一滴,声声入耳,仿佛一曲缥缈清歌。 黛玉躺在塌上,聆听良久,直到二更时分,方才合上眼,迷迷糊糊沉入梦乡。 第44章:惊鸿一瞥 次日起来,果然见天色阴暗,淅淅沥沥的雨滴,徐缓从天际垂落而下,密密麻麻,仿佛断线的珠子一般,却又连绵不绝。 黛玉临窗而立,欣赏了一会儿雨景,方行到妆台处,理妆打扮。 北府的侍女十分用心,自是早就将衣服、妆奁等物打点齐整,都是极精致华美之物,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饰物甚多,却因黛玉素性清雅,虽是身在王府,亦不过从中选了一身合体的素色衣裙,再取了青黛脂粉,淡描黛眉,微点绛唇,如此而已。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4 章 刚妆扮妥当,北静王太妃便打发身边的大丫鬟锦红,步到厢房来传话。 行礼罢,锦红便笑吟吟道:“太妃知姑娘身子娇弱,说今儿个天气不好,让姑娘注意一些,千万别着凉了,倘若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只管说就是,若是觉得闷了,到明雅苑走一走也使得,那地方一向清净,绝不会有人过去打扰。” 见还是清晨时分,北静王太妃便命人过来,又是这般亲柔温情的话语,一片殷切之心,不言可知了。 黛玉心中感念不已,因含着一抹柔笑,静静听着,候她说完了,方颔首道:“太妃的心意,黛玉很感激,劳烦姐姐跑一趟,当真不敢当。” 锦红连忙摇头,婉声道:“林姑娘说这般客气的话,才真让锦红当不起,林姑娘模样生得这么好,又礼数周全,别说太妃与郡主,就是我们这些侍女,心里也喜欢得不得了,极盼能与姑娘多多亲近呢。” 唇角轻扬,舒展出一抹清妍笑纹,随即道:“如今时候尚早,锦红要回太妃那边侍候,还请姑娘随意一些,将这儿当成贾家即可,不必拘谨。” 黛玉唇泛浅笑,温婉点了点头,笑着应道:“姐姐之意,我自是明白的,倒是太妃那边,用心至斯,还请姐姐代我道一声谢罢。” 锦红答允着,刚告辞着出去,便听得另有清浅的脚步声徐缓而至,却是水湄带了丫鬟,含笑行了进来。 见状黛玉含笑站起身来,轻敛衣裙,屈膝行礼。 水湄忙亲自上来,伸手扶住,因携黛玉在窗下坐了,方笑着问:“乍然换了地方,想来必定不怎么习惯,不知林姐姐昨儿个睡得可还安稳?” 黛玉见她笑容温雅,面含关切之色,心中一阵感动,便颔首示意,笑答道:“郡主殷情相待,黛玉自是住得十分舒适。” 闻言水湄轻轻舒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嫣然道:“如此甚好,湄儿也能放心了。” 说着,拍了拍黛玉的手,唇边笑意娇美如春花,随即道:“其实,这儿并没有外人在,也不必讲究那些虚礼,我与林姐姐,年龄相仿,心里又极仰慕林姐姐的清雅不凡,很想与林姐姐亲近一些,不如大家就以姐妹相称,不知林姐姐意下如何?” 见她如此直来直往,神态和善,毫无半点名门贵女的自傲矜持,黛玉从心里喜欢这个女孩,也不愿因了世俗礼仪,而与她太过生分。 如是,黛玉沉吟须臾,便抿唇浅笑,颔首道:“依照礼仪,本不可如此,但郡主如此殷情,倘若我再拒绝的话,不免就显得矫情了。” 说到这里,抬眸看向水湄,唇边笑意轻荡,以温婉的语意唤道:“湄儿妹妹。” 水湄脸有喜色,连连拍手,欢声道:“我就说么,真豪杰必定爽快,姐姐翩然出尘,必定是真性情的人物,不像那些酸文假醋、故作端庄之人,说话扭扭捏捏,没的让人心烦。” 说笑之际,侍女已经步上来,奉上极精致的糕点、清茶,两人细细品着,如亲姐妹一般说些女孩子的私房话,十分亲昵。 言谈之中,水湄越发发现黛玉不但模样生得好,还谈吐有致,不由慨叹,这样的奇女子,无论相貌、性情、才气,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能够取代。 相处久了,黛玉亦觉得,虽然身处权贵之地,水湄依旧纯真善良,不但不是寻常的庸脂俗粉,还是,极少见的性情中人。 如是,两人自是相谈甚欢,心中皆有相见恨晚之意。 言笑晏晏之际,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一同用罢午膳,水湄因有些乏了,便含笑起身,回房歇息。 候水湄去后,因黛玉精神尚好,看着窗外漫天飞雨,经雨水洗过的菊花,泛着清新的颜色,很是动人,空气中更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水气,飘渺如雾,让人有飘然物外之感。 见了如斯景象,黛玉突然来了兴致,想出去走一走,便披上外褂,让雪雁持了油纸伞,两人相携着,一同步出清芷阁,取路折往明雅苑中。 触目所及处,雨丝如帘,绵长细密,剪不断,理还乱,宛如少女幽幽难诉的心事。 两人在苑内漫步良久,在一处幽静的小湖旁,黛玉止住脚步,静静而望,见一泓清水曲折萦迂,潺潺流淌,却留有一些残荷,间杂着株株莲子,几欲垂落而出,给四周的景致平添了一抹灰暗,却是天然之色,仿佛一幅写意的水墨画儿。 雨丝落在残荷上,一点一滴,激起细细碎碎的响声,忽高忽低,声声入耳,缠绵不绝,宛若天籁之音。 黛玉心中喜爱,伸出纤手,去接那细密的雨水,笑着道:“这雨打荷叶的声音,果然是极好听的。” 见她声音轻快,眉目间皆是欢喜之色,雪雁抿唇一笑,心中欣慰之余,也不由涌起一抹感慨。 人生在世,并不缺少美好,但是,却只有蕙质兰心之人,才能在寻常的事物里,发现出一份别致的美丽。 能随在这个女子身边,时时刻刻感悟到世间事物的美好,自己无疑是极幸运的。 正感慨之际,蓦然有男子的说话声说来,打破一片宁寂:“这样的天气,王爷却要出来泛舟,凌风真猜不透王爷是什么心思。” 须臾的静默之后,听得另一男子朗然而笑,答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你也是识文断字之人,想必知道李义山有一句诗,说是‘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只此一句,便道出了眼前景致的妙处。” 这男子的声音,清越明朗,极是好听,细细听来,虽是在秋日时节,却让人觉得沐浴在和煦温暖的三月春风中一般。 虽然如此,但因乍然听到男子的说话声,雪雁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其他,只紧张地转过头来,瞧向黛玉。 却见黛玉莹然而立,静默如画,眉梢眼角,却渐次溢出一抹不可置信之色。 她自然不知,素日里,黛玉极不喜李义山之诗,只爱这一句“留得枯荷听雨声”,如今,偏偏听得另一人朗声念出此诗,语意间俱是悠然神往之意,这让她,如何能不吃惊感叹? 一时之间,黛玉心头柔肠百转,人已成痴。 这般默默出神之际,突听得传来“欸乃”一声,有破水声传进耳际,黛玉怔了一下,抬眸看时,却见残荷丛中飘出一叶扁舟,小舟前,立着一位身着白色衣衫的男子,神态潇潇,身侧另随着一名持伞的小厮。 那男子年刚及冠,唇边含笑,白衣胜雪,随着轻舟出现在人面前,越发显得人俊如玉,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见此情景,黛玉自是明白,这白衣男子,必定便是名满天下的北静王水溶了,心中暗自赞叹,的确是个极其出众的人物。 正暗自忖度,小舟上的水溶眸光流转,轻飘飘地落了过来,待看清岸上的少女时,不由怔住了。 但见那少女盈盈而立,身着一袭杏黄色云罗裙装,罗衣如素,腰肢以水蓝色嵌珠丝带系住,益发显得纤腰一束,不足盈握。 清减如斯,却越发显得其人简约淡雅,清美到了十分。 因湖边水气萦绕,这风姿绰约的少女,浑身上下,似笼罩在一层清浅的烟雾中,给人以迷离之感,当真应了那一句“所谓佳人,在水一方”了。 晓风过处,雨雾如帘,少女青丝轻扬,衣裙飘飞,越发显得风致清丽,飘然不胜清风,好似从古画中走出来的翩翩仙子。 水溶不由痴住,心头有不真实的感觉,在这尘世间,当真有女子,能美丽至斯么? 在这一刻,一切世俗尘事,都已经缓缓退开,他的眼底心里,都只有惊艳的感触,隐约有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觉得,这一眼的凝望,必定会在他心上,留下极深的记忆,再难忘怀。 不,应该说,只是初见,只是惊鸿一瞥,却将是,一生的印记。 第45章:清谈 轻烟之中,雨幕之下,男子白衣如雪,少女云鬓花颜,却是静默相对,两两无言。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5 章 雪雁与那名唤凌风的小厮见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陪侍在各自的主子身边,沉默不语,心中却都隐约生出一个念头,这一对男女,尽是翩然出众的人物,让今日之遇,显得颇不寻常。 此情此景,唯美如斯,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才子佳人两相邂逅罢? 如是,心底不由涌起一抹憧憬,不知今日之后,这两人之间,会有怎样的际遇? 想来,彼此的过往,亦会如传说的故事一般美好,慢慢相知相悦,成为世人津津乐道的佳话,成为一段美好传说罢? 一时世界皆静,唯听得扁舟随风飘荡,涟漪清浅,雨滴依旧敲打在荷叶上,点点滴滴,悠长细密,似敲在人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水溶舒出一口气,终于从迷梦中恢复过来,唇角露出一抹微笑,语意温文如玉:“姑娘便是林探花之女吧?” 不由感叹,自那日听过那首《问菊》之后,他便时常想,能写出如此清雅诗词之人,气质必定是飘然出尘的。 这一点,他一直都明白,却没有想到,如今当真见到这位少女时,心灵深处,仍旧会涌起震撼和悸动。 烁兮靥如桃,黛色描柳眉,盈然一水立,佳人可倾城。 梦里梦外,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有幸见到如斯美丽的女子。 黛玉常在深闺,见过的男子,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加上在此之前,曾听闻过水溶之名,才会在乍然一见之后,默默出神,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听到水溶问话,黛玉倏然一惊,立刻清醒过来,双靥不由盈上一痕红云,灿若流霞,越发显得娇颜如花,轻轻垂下眼帘,颔首道:“正是。” 因礼仪攸关,便轻挽云袖,敛衽福了一福,从容道:“见过北王爷。” 只是寥寥数语,却因朱唇吐出的,是纯正的吴侬软语,带着淡淡的软意,清浅的糯意,徐缓入耳,不由让人为之沉醉,不知今夕是何夕。 水溶长身玉立,心神不由自主地陷入恍然之中,过了片刻,方在舟上抬手虚扶,徐徐道:“林姑娘原是贵宾,不必多礼。” 语意轻缓,清越如水,不知不觉中,流溢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深刻温柔。 见完礼,虽然心底对这男子赞誉甚高,却因在贾府时,听多了闲言碎语,心有余悸,黛玉便淡然一笑,因道:“出来得久了,也该回清芷阁了,王爷请自便罢。”说着,便向水溶颔首示意,徐缓转身,欲步离湖畔。 见状水溶心中一阵着急,虽然尚辨不出什么缘故,却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今日一见之后,他已心醉神迷,无论如何,都不愿让她就此离开,何况,他还有事情要问这个女子。 不过须臾功夫,水溶便出言止道:“姑娘且慢,水溶还有话要说。”言语之际,脚尖轻点,身形一动,竟是凌空从舟中拔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到岸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竟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衣袂翩跹如举,越发显得其人清俊非凡,说不出的潇洒动人。 见他如此悠然,直截了当地飘上岸来,黛玉杏眼圆睁,眸中漾出惊愕之色,一时也忘了其他事情,只轻轻咬着樱唇,呢喃道:“听人说,王爷文武双全,刚才王爷所使的,莫非,就是古书上曾描绘过的轻功?” 听了这般天真明澈的话语,又见她一脸好奇之色,水溶心神微醉,眉宇间含着一抹笑意,颔首道:“不错,林姑娘是闺阁女子,却知在下所使的是轻功,可见素日里林姑娘对古史典籍颇有涉猎,家学甚是渊源。” 闻言黛玉怔了一下,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浮现出一缕清浅桃色,口中款款道:“王爷谬赞了,我于这些,其实一无所知,不过是闲来无聊,瞧了一些书,见里面有红线、聂隐娘之类的侠客,心中很是钦慕罢了。” 说到这里,烟眸轻抬,如水的明光从水溶身上飘逸而过,娇颜含晕,却依旧坦然道:“虽是一直悠然神往,却因身在闺阁,从未见识过什么侠客,今日有幸瞧见王爷施展功夫,实在幸运。” 水溶的本心,不过是因不愿让她离开,一时心急如焚,才在无意之中,展露出自己的武功。 却不料,不经意的举动,竟被佳人出言称赞,水溶心头有片刻的恍然,有些不可置信,明白过来之后,却是眉开清明:“林姑娘过奖了,能得林姑娘一声赞誉,溶才是三生有幸才是。” 言语之际,虽知初次相见,不该有失礼之举,清润的眸光,却依旧落到佳人身上,竟是不由自主一般。 一瞥之下,竟是不醉也成痴。 只因,虽然身在扁舟上时,早已知道,眼前的女子,身姿袅娜,淡雅如画,是极其美丽的,可是,如今走近一瞧,才将她的所有风姿,尽收入眼底。 但见佳人云鬓如雾,只以一支七宝玲珑碧玉簪挽住,耳际垂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水滴耳坠,徐缓摇曳,漾出一抹清淡的蓝光,静静笼在脸颊上,平添一抹娇色。 她的一双明眸,顾盼生辉,灿若星辰,纤长的罥烟眉,不描而黛,却凝着浅浅的颦纹,似一笼青烟,又如初生的兰叶,越发衬出一双眸子翦翦清澈,似两痕秋水一般,清美妍丽之处,不可方物。 水溶位高权重,所见过的贵族少女、郡主公主,自是不在少数,便是后宫里的妃嫔,也有不少相识的,可谓见多识广,绝非眼界狭隘之人。 可是,在这一刻,水溶觉得,即便这世间,有百媚千红,风姿不同,各有千秋,但眼前淡妆素衣的女子,却是独一无二的,再难有人能够企及。 如是,这般细看下来,水溶眸中,徐缓溢出迷离之色,心间漾出点点涟漪,一腔倾慕之情,竟是油然而生,止也止不住。 不过,细细一想,这本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之前,他便听闻过这少女的才气,当真是灵巧明慧,浑然天成,如今,见到她真人,发现她的美丽和气质,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对着这样的女子,如何能不心有所动? 想来,这般才气、性情、姿容尽皆出众,堪称完美的女子,无论换了谁,都不能无动于衷的。 只怕,一见之后,便皆会倾慕钟情,不可忘怀罢? 虽然如此,但他到底并非庸俗男子,倾慕、眷念之余,见这纤纤弱女眉色如烟,颦纹清浅,莹然噙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哀婉,心中不由怜惜不已。 因思:这少女出自[],父亲又是才能出众的清官,身份矜贵清华之处,自是不言而喻。 这样的女子,本当安然住在深闺,日日赏花刺绣、锦衣玉食,安枕无忧地度日,一生喜乐幸福。 可是,命运却如此不公,生生薄待了她,让她在极小的时候,便失去了双亲,不得不孤身来京,住进贾府的深墙高院中,依附外祖母生活。 眼睁睁看着至亲的父母,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这少女心里面,必定是极苦极苦的。 这般痛楚难当之际,却又因形势所迫,不得不背井离乡,到京城来寄人篱下,独自在大家族里,面对凄清孤独的人生,如何能够轻松得起来? 虽然因忙于朝政,对贾府的事物,他知道得甚少,可是,久在王府、宫闱周旋,让他明白,大户人家,多是是非聚集之地,因为人人皆憧憬着长久富贵,大都便会存了私心,精心算计自己的前程,自然无法以一颗真心,来对待其他人。 心念一动,不由想起她的诗句里,有“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语,由诗见性,自是可以看出,眼前的女子,以清高亮节自守,不甘苟合流俗,在人情冷暖的大家族里,依旧不改性情,心灵深处,却因不为世俗所知解,慨叹着人海茫茫,知己难求,孤冷而寂寞。 本是闺阁贵女,却命运飘零,身居罗绮之丛,却落寞如斯。 这么多的日日夜夜,这个如诗般清丽高洁的少女,心中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和苦楚,他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却因深深懂得,她诗词里的意蕴,及她眉间眼底的浅浅清愁,心头不由自主地,氤氲出无限疼惜,无限悯意,却是感慨万千,无话可说。 这一番思量之间,秋雨依旧细细绵绵,落在他身上,带着稀薄的凉意,却因他的心念,被眼前的女子尽皆占据,对于外事,竟是半点都没有感受到。 虽是湿了衣衫,但因其人风神清俊,身形依旧潇然,让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 在他明澈如水般的眸光的注视下,黛玉心中大起娇羞之心,眉眼低垂,半日之后,方才抬起,迎面瞥见薄烟清雨中,水溶的瞳孔,宛如墨玉一般。 一时之间,黛玉一阵恍然,心头有失神之感,只因,她在那双眼眸里,发现了自己的脸孔,而他眼底所蕴含的,是清润怜惜的光华,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他的目光中。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6 章 记忆里,并没有哪个男子,曾经这样瞧着自己,即便宝玉,也没有,只因,宝玉的目光里,虽也有怜惜倾慕,却从不曾,这般温润清澈。 虽然如此,但因有了一段过往,受过伤害,她心底已是淡泊飘然,纵然失神,也不过是那么短短一瞬。 如是,不过须臾功夫,黛玉便敛了容色,淡淡笑道:“虽然如今雨丝细细,但已是秋季时节,王爷身在雨中,想来……必定不怎么舒服。” 听得她温言细语,虽然只是寻常的关切之言,水溶却是心中一热,欢喜不尽,却依旧勉力定下心神,笑着道:“多谢林姑娘提醒,不然,溶必定身在雨帘而不自知。”说着,便极艰难地将目光从黛玉身上移开,看向湖中的扁舟,抬手轻轻一扬。 那名唤凌风的小厮见状,因搁下手中的伞,持起双桨,将扁舟荡了过来,随即登岸,步到水溶身边,持伞为之遮雨。 雨落残荷的声音,越发动听婉转,黛玉静静聆听,凤眸轻漾,微含着好奇的语气,随意问道:“王爷极爱泛舟吗?” “不错,”水溶含笑颔首,朗声道,“闲暇之时,我常孤身一人,到这小湖里,轻解缆绳,却不必用桨,只任由小舟随清风飘荡,偷得浮生半日闲。” 听了这番话,黛玉眸光一敛,浮想联翩,眼前不免浮现出一幅悠远的工笔画儿: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四周或碧荷连天,红荷点缀,或残荷轻垂,雨丝如帘,碧水上一叶扁舟,随风而荡,不理世事,不谈风月,心情放松,无半点杂思纠缠萦绕,何等的悠闲静谧,何等的天地浩广,妙不可言。 这般遐想下来,黛玉心中细细的弦被轻轻拨动,荡起清浅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虽然深锁在闺阁之中,但这样的美好意境,原是自己悠然神往的。 向往又如何?因自己寄人篱下,哪里能够如愿以偿? 于她,所能做的,不过是,黛眉轻颦,幽然叹一声遗憾罢了。 如今,乍然听得这男子款款而谈,所行所为,竟与自己的梦想,如此的不谋而合。 一时之间,黛玉心中惊异不已,面上却只是淡淡的,因轻舒一口气,抿唇道:“虽然身处朝堂,心却悠然淡泊,王爷当真是陶潜、林逋一般的人物。” 水溶眉宇含笑,摇头道:“姑娘过誉了,陶潜、林逋皆是才气横溢的隐士,溶纵然有隐逸之心,也不敢与他们两人相提并论。” 见他眉色温润,一脸的谦逊之色,黛玉暗自想,这位少年贤王,的确翩然出众,心念亦游离于凡尘之外,不为俗世官体所缚,偏偏又如此谦虚温雅,当真是一位难得的人物。 如是,不得不赞一声:盛名之下,名副其实。 正沉吟之际,却有一阵秋风掠过,带着几缕清凉的萧瑟,黛玉素来单薄,身子轻轻一颤,却因动作轻微,寻常人难以察觉。 水溶却是心细如尘,何况,此时此刻,他的眉间心底,都只有这个少女的存在,自是立刻便察觉了她的不适,竟是不假思索,轻移身形,径直站在逆风处,不动声色地为黛玉挡去一片清寒。 见他衣有雨滴,却依旧这般为自己着想,黛玉怔忡须臾,心头缱绻出丝缕温意,已是芳心轻漾,珠泪盈眶,心中千回百转,欲诉还休。 形如陌路之人,竟如此在意自己的感觉,愿意以一己之身,为自己遮去生命里的寒风,这让至情至性的她,如何能不惊愕感动? 目光所及处,细密水帘,宛若千丝万线织就一般,黛玉却隐约有身在暮春之感,竟觉得,浑身上下,萦绕着暮春特有的清怡芬芳和温暖,再无半点寒冷留心头。 不由慨叹,原来,人生在世,无论际遇如何,总有一种记忆,挥之不去,总有一份温情,让人恋慕红尘,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漠然,相反还很美好。 虽然如此,却也只是心存感激,丝毫不涉及男女之私。 不过,如此而已。 见黛玉羽翼轻颤,眸中的珠泪将垂未垂,那一份清丽动人的风姿,竟是言语难以诉说的,水溶心神恍惚,脑海里空白一片,竟是不知身在何方。 这般悠然出神之际,不知不觉中,天色越发阴沉,雨势不但没有半点停歇之意,还越下越大,细密如麻,悠悠长长,敲打在伞上,发出极清脆的声音。 水溶这才清醒过来,不由自嘲一笑,他本是极其理智之人,可是,今天却屡次失神,心神仿佛都已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 追究缘故,自是因为,今天他所遇上的,是这般姿容绝丽、品格绝世的女子,想来,也只有这个女子,才能让他忘却一切尘俗吧? 心念电转之际,却惦记着黛玉身子娇柔,宛若江南的纤纤柳丝一般,虽然自己很乐意为她挡风遮雨,却因心底明白,以她的身子,在此地站久了,必定承受不住,不由存了不忍之心。 念及此,水溶便扬唇而笑,凝睇着黛玉,温声道:“看这天气,这雨一时是不会停歇的,虽然能折一段路,从回廊绕往清芷阁,但林姑娘初来,对路径必定不熟,溶愿为林姑娘引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黛玉自是感念他想得周到,却因在贾家住久了,听惯了闲言闲语,养成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性情,岂肯有出格之举,来惹人指点评论? 如是,黛玉只抿唇淡笑,推拒道:“王爷之意,我很感激,但瓜田李下,男女大防,到底还是谨慎一些,以免坏了各自的清誉。” 水溶轻扬剑眉,语意一如既往的温润清朗:“这便是姑娘过虑了,既然是清誉,凭别人怎么说,都是毁不了的。” 听了这话,黛玉唇边笑意微凉,声音中凝着一抹艰涩:“王爷有所不知,虽然我与王爷心胸磊落,但这个世界,并非那么黑白分明,不然,也不会有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样的成语了。” 她有这番言语,自是因为,在贾府的际遇,仿佛梦魇一般,时刻萦绕心际,难以忘怀。 之前,因为被困在一方小天地里,触目所及处的男子,只有宝玉尚能入眼,又因在一起,相处了好多年,宝玉时刻不离自己左右,嘘寒问暖,态度殷切,也便,在不知不觉中,让她滋生出了一份少女情怀。 只是,自己心意如何,本只是自己的事情,与他人,并无半点关系,却惹来合府之人的窥探,流言漫天飞,竟是半分安宁也无。 明明,因为攸关女儿家的声名体面,自己将心事藏得很深,不与外人知,宝玉却一天三趟地往潇湘馆里去,随口说一些出格的话,才惹出一次又一次的风波。 虽然如此,宝玉却是一切安好,所有的闲言与指责,却都落到她身上,要她独力承担。 两相对比,却无半点公平,让她回想起来,如何能不痛彻心扉? 一直以来,她都并非扭扭捏捏的女子,所以,到如今,虽然情怀已逝,她依旧可以坦然承认,当初的那一份怦然心动。 但是,因为有了一段那样的过往,黛玉后怕不已,到了此时,自然不肯答允水溶的提议。 她这番话,说得极轻极快,蕴含其中的苦涩,浅淡到不易察觉,水溶却是心领神会,看向她的目光里,渐次溢出悲悯之色,声如叹息:“看来,林姑娘住在贾家时,必定受到过冷待,当真委屈姑娘了。” 听得他只言片语,便道破自己的心事,黛玉惊愕之余,亦生出一抹感慨,明明,他们只是初次见面,自己眉间心底的清愁和哀怨,他却都深深懂得,想必,这便是世人常说的一见如故罢? 心中这样想,但她到底是清傲之人,又因彼此只是一面之缘,并不相熟,自然不肯在水溶面前露出半分软弱,只轻咬朱唇,默默不语。 水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了她的神色,心中怜惜之意愈深,却因秋雨漫漫,自知不该多做耽搁,便断然道:“林姑娘的顾虑,溶心里很明白,但是,溶一直觉得,只要两心坦荡,那么,其余的,实在不必在意。” “何况,溶可以向姑娘保证,在这个地方,姑娘不会听到半句闲言,退一步说,倘若真有什么事,溶自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让姑娘受一丝委屈。” 其时,他言语轻缓温雅,却隽着一缕坚决,眉宇之间,却是一片清朗,纯真至斯。 黛玉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阵惊异,原来,在这世上,还有男子可以坦荡至斯呀。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7 章 他的目光、话语,一点一点,沁入心灵深处,让她心中一软,竟是再也无法拒绝,因思:罢了,罢了,如他所言,自己现在并非身在贾家,也许,有些时候,不必太过谨慎。 何况,这个男子说,他会护自己周全,这份真诚的心意,她不愿辜负。 念及此,黛玉便抿唇轻笑,婉声道:“王爷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倘若我再拒绝的话,不免就有不识抬举之嫌。” 听得她出言答允,水溶心中欢喜,因颔首道:“林姑娘肯赏光,溶实在开心,请林姑娘随溶过来罢。”说着,便带着凌风,率先踏步,取路折往一段回廊。 黛玉温婉而笑,扶着雪雁的手,踏着轻盈的莲步,随了上去。 回廊九转,蜿蜒曲折,四人徐行其间,不必再持雨伞,仿佛在晴空下闲步庭院一般悠然自在。 黛玉不由轻轻颔首,称赞道:“这道回廊设计得很巧妙周全,雨天从里面走,实在方便,想出这主意的人,必定胸中自有丘壑。” 听了这话,水溶轻扬唇角,笑而不语,一旁的凌风言笑晏晏,开口道:“林姑娘称赞得是,这回廊是王爷想出来的,想着雨天、烈阳的时候,在这儿漫步,瞧一瞧四周景致,必定是极好的。” 听得自己无意之中,又在赞誉水溶,黛玉杏眼微阖,粉面生娇,容色清美之处,恰如江南三月柳枝上最温柔的一缕春色。 如斯风姿,落入水溶眼中,在这一刻,水溶心头,突然生出一个从未出过的念头,期盼着这道回廊,永远没有尽头,而他,可以与这个女子,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可以如初见时这般美好。 然而,期盼终究是期盼,不过一会儿功夫,清芷阁便已经遥遥在望,而一时之间,涌上水溶心底的失落、叹息,竟是无法言喻的。 再怎样的舍不得,眼底深处,还是瞧见黛玉敛衣行礼,笑着道:“今日有劳王爷了。”言罢,衣袂翩跹,起身而去。 临出回廊时,黛玉徐徐回眸,见水溶负手立在原地,脸上有片刻的迟疑,声音略低了几分,却轻柔清晰:“天气寒凉,王爷又淋了雨,还是快些回房打点一下,不然,必定会着凉。” 水溶神色微怔,候明白她语中的关切之意后,心情一阵雀跃,唇角舒展出璀璨的笑意,似乎让人觉得看见一道耀目金光,划破细雨薄雾,散发出耀目的光华。 黛玉尚在羞怯之际,也不及细看,只匆匆携着雪雁,踏步如飞,如一抹浮云一般,飘然离开。 看着她莲步生香,慢慢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远去,水溶心底涌起万千思绪,却是难以理清,只觉得,虽然她的身影已从眼中淡去,却一定不能,从自己心里淡去。 犹记得那夜,水湄揶揄道,哥哥虽想做君子,但对于林姑娘,到底还是会生出别样的情意。 当时,对于水湄之言,他只觉得好笑,便敛了神色,正言辩解,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此言竟会成真。 其实,如今回头来想,不由得恍然醒悟,当初,自己那份欣赏、怜惜的心意里,何尝没有一些情愫呢? 本已暗自生情,经历今日之事之后,他的心,更是已经沉醉迷离,再也不能回到未遇见她时的云淡风轻、淡然无求。 叹一声,情愫初生,却不可谓浅淡,或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的存在,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便注定了自己再也不能将她从心头抹去,注定,一生一世的牵挂、惦念,再不可更。 这一切,与当初自己设想的,多么不同呀。 他说服水湄,用尽心思,终于让黛玉,合情合理地留在北府,那片初心,不过是,因多年来,自己不曾关心过林如海的孤女,想要以自己的行动来弥补,不过是,想见一见这个女子,询问她对宝玉,到底存了什么心意,倘若已然钟情,必会竭尽全力,让她达成心愿。 可是,如今当真见到了,却发现,还未出言询问正事,自己已然失落了一颗心。 造化之弄人,莫过于斯。 剑眉轻轩,心头落下沉重的叹息,今日之后,他该何去何从? 第46章:琴曲 次日起来,连绵秋雨已经止住,天空放晴,阳光灿烂,越发显得碧清如洗,令人心旷神怡。 富贵时光容易过,韶华虽好不可留,不知不觉中,黛玉已经在北王府住了一段时间,心中静谧安详,一片喜乐。 只因她的性情,本是好静不好动,喜散不喜聚,天生的淡然出尘。 之前住在贾府,人口众多,关系杂乱,与宝玉之间、姊妹之间、姑嫂之间、老太太、太太、姨太太之间、丫头仆妇之间,都要留心打理,不可有片刻的疏忽。 这些待人接物、迎来送往之事,于生性圆滑世故的薛宝钗而言,自是水到渠成、不费气力,处处都如鱼得水一般,于黛玉,却是勉强为之,颇耗精神。 如今,住进清芷阁后,再无这些烦恼,又因对宝玉之情已经淡去,省却了牵挂忐忑,又有水湄、太妃时刻体贴关怀,顿时觉得天大地大,轻松惬意。 时光悠闲而过,黛玉每天起来,不过是与水湄一起,品茶看花,作诗弹琴,又因住在大观园时,常与惜春来往,也学过一段时间的书画,便时不时画几笔花鸟,修身养性。 无心事萦怀,又在北王府将养了一段时间,黛玉的身子,便大好起来,不但精神饱满,清瘦娇小的脸颊,亦透出丝丝红晕,仿佛春日树枝上初开的桃花一般,清美不可方物。 这几天来,水湄自是时刻相伴左右,因水湄欣赏黛玉的才气品格,黛玉喜欢她的率性纯真,彼此真心相对,情分自是一日好似一日,太妃每每也命人过来,送一些极精致补品、陈设之物,态度甚是殷切。 至于水溶其人,自那天在湖畔蓦然相逢之后,便再也没有露过面,即便黛玉外出走动,亦不曾再相遇,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虽然心中略有些疑惑,但此时的黛玉,心思坦荡明澈,对他尚无半点私意,因此也并不在意,只伴着水湄,静静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这天起来,雪雁正服侍黛玉用早膳,水湄便进来道,宫里的太后命人来宣,要她进宫做伴,让黛玉安心住在这里,候她回来后再欢聚。 黛玉听了,自是并无异议,两人依依惜别了一番,水湄方起身而去,这里黛玉用罢早膳,携了一卷琴谱看着,却有侍女进来报,说是贾府命周瑞家的过来探望,顺便送一些东西。 黛玉听了这话,不由有恍然之感,住在这个人际关系简单明透,温情脉脉的地方,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贾府了? 烟眉轻凝,终是一叹,忘记了,不代表自己能够远离。 心中这样想,便轻抬素手,淡淡地道:“罢了,既是来了,自当一见,让她进来罢。” 侍女答应着,起身而去,须臾再回来,果然将周瑞家的领了进来,后面随着两个小丫鬟,手中各捧了一个锦盒。 周瑞家的行过礼,抬眼打量,见房中的陈设,尽是极精致新雅之物,比起贾家,不知要富贵多少倍,黛玉身侧侍女林立,皆眉眼低垂,神态恭顺,宛如众星捧月一般,不由暗自乍舌,惊叹不已。 心中这样想,周瑞家的便赞叹道:“瞧这副排场,姑娘在这里,当真是贵宾了,想必过得很舒服很享受。” 黛玉抿唇浅笑,眉目间皆是淡然之色,并不愿开口告诉她,自己虽身居华室,却从不以此为念,所惦记的,不过是这里简单的生活,单纯的温情罢了。 如是,黛玉并不答她的话,只徐缓回眸,看了看侍立在侧的侍女,温文道:“各位姐姐劳累了,且请先下去,各自歇一会儿罢。” 众侍女自知黛玉与来人有话要说,听了这话,便皆乖巧地点了点头,答允下来,鱼贯而出,随在周瑞家的身后的小丫鬟也放下锦盒,徐缓退了出去。 一时房中静寂下来,只余黛玉、雪雁、周瑞家的三人,直到此时,黛玉才看向周瑞家的,语含关切之意:“这些天总是下雨,天气清寒,老太太的身子,可还好么?”说着,便凝眉看着周瑞家的,眉间眼底,皆是惦念牵挂之意。 见她如此紧张,周瑞家的陪笑道:“林姑娘不必担心,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因身体素来康健,加上太太与身边服侍的人都十分留心,将老太太照顾得很好。”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8 章 黛玉轻舒一口气,双颊盈出欢喜之色,颔首道:“如此,我也能安心了。” 周瑞家的笑了一笑,随即道:“因孙家屡次来接,二姑娘已经回去了,虽然有三姑娘等人陪着,但林姑娘一向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今乍然离了,惦记得不得了,催着太太,一定要打发人来瞧一瞧。” 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案几上的锦盒,接着道:“这个略大一些的盒子,是老太太命我带来的,嘱咐我转告姑娘,这北王府与贾家是世交,情分甚好,难得郡主又喜欢姑娘,住在这边,也不必太拘束了。” “至于另一个,是太太准备的,说是惦记着姑娘身子素来单薄,来时又是匆匆忙忙的,想必没带人参养容丸,特意让我捎了一些,嘱咐姑娘按时服用,千万别耽搁了。” 听了这番话,黛玉秀气的烟眉轻轻一凝,心头疑窦顿生,大惑不解。 外祖母与自己,本是至亲,如今这般惦记牵挂,自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是,二舅母那边,却是一心期盼着能成就金玉姻缘,将自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再不相见,不过是因为忌讳外祖母,才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客套罢了。 彼此的情分,稀薄至斯,为何到了今时今日,二舅母竟会如此惦记自己? 她本性纯真,不喜以一颗犹疑之心,来忖度别人的所作所为,但是,在贾府经历那么多的风雨之后,她也绝不会天真幼稚。 不由想起,当初进贾府时,外祖母心怜自己身子弱,便特意嘱咐了二舅母,按时备一些人参养容丸,给自己保养身体。 而那时候,她心思单纯,只觉得贾府的人,是自己的亲眷,定会以一片真情,来对待自己。 因为自己是重情之人,便太过笃定,自是有什么听什么,从未有过半点别的心思。 时光容易将人抛,风刀霜剑之下,苍老了一颗红颜心,她渐渐懂得,在面对有些人之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仔细一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从未服过养容丸,身体、精神,却比以前要好很多,实在有些反常。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有惊惧之感,浑身上下,亦漫上一层淡淡的寒意,那些药丸,她是再不能服用了,倘若有机会的话,还该请精通医理之人检查一番才是。 这些念头,在须臾之间,涌上黛玉的心头,转念之间,想起周瑞家的还在房中,便轻舒一口气,定下心神,噙着淡笑道:“今天有劳周姐姐了,老太太、太太面前,还请代为道声谢罢。” 周瑞家的闻言,忙笑着点头,应道:“林姑娘放心,我自会将话传到的。” 说到这里,抬头看了黛玉一眼,唇边笑意微减,声音亦渐次低了下来:“这几天瞧不着林姑娘,宝二爷惦记得很,却又因这儿是北王府,没有王爷传召,不能轻易过来,宝二爷急得没有法子,因特特嘱咐了,让姑娘略住几天,便快些回去,不然,他可是要愁出病来呢。” 见周瑞家的说这一番话时,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情愿,隐隐约约间,还带着一缕嘲讽之色,黛玉瞧在眼里,心中自是又气又恼。 住在贾府时,她虽不理外事,但底下人的闲言碎语,却还是悄然传进耳际,止也止不住。 她一早就知道,二舅母曾指着与自己容貌极其相似的晴雯,大肆责骂,说晴雯是狐媚子,将宝玉勾引坏了。 冰雪聪明如她,心里自是明白,舅母骂的,何尝只是晴雯呢? 说到底,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 偏偏到了如今,宝玉还特意托付周瑞家的,带了这几句话过来,丝毫不顾及眼前之人,其实是二舅母的心腹。 叹一声,虽然年已成丁,宝玉却仍旧不知世事,天真懵懂,丝毫不知道,有时候,他的寥寥数语,便会将自己推到峰尖浪口上。 这样的宝玉,与那天在湖畔侃侃而谈、温文为自己挡去寒风的北静王相比,当真不啻云泥之别。 心念百转间,黛玉冷然抬眸,断然道:“二哥哥说话,总是这样着三不着四,他心有惦记,是他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事事都听他的?难不成,我竟是为他而活的不成?” 凤眸流波,湛湛如三秋之水,唇边吐出的话语,清灵悦耳,却淡到没有一丝温度:“劳烦周姐姐转告他,我与他,虽然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的,但凡事也该有些分寸,倘若再说这些出格的话,今后大家永远都不必再见面了。” 听了这番话,周瑞家的眼睛圆睁,脸上溢出不可置信之色,显然没有想到,黛玉会说出这番话来。 黛玉心中一团火,也不愿多说什么,只端起身侧的清茶,抿了一口,直截了当地道:“今天有劳周姐姐跑这一趟,时候也不早了,周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复命罢,若是耽搁了,实在不妥。” 听了黛玉断然的话语,周瑞家的虽然仍在震惊之际,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道:“林姑娘说的是,既是这样,我先告退了。”说着,便屈膝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候周瑞家的远去后,黛玉再也按捺不住,一拂云袖,忿忿地道:“这才是笑死人了,今日之事,明明是宝玉之过,在这些人眼里,倒像我是个狐媚子,将宝玉的魂都勾引掉了一般。” 雪雁亦是脸有怒色,却因见黛玉气得身子发颤,忙软声劝道:“这些人原都是些极糊涂的,姑娘为这个生气,实在不值得。” 听了这番话,黛玉眉眼微舒,颔首道:“你这话也说的是,我现在身在外面,实在不该还为贾家之事伤怀,不如还是安然享受现在的清净生活罢,反正回去之后,还有时时愁眉不展的日子等着我呢。” 说到这里,抬眸看着雪雁,唇边盈出一抹微笑,随即坚决地道:“罢了,这样的日子,我实在厌烦了,明年一开春,我便去回了老太太,回苏州去。” 闻言雪雁不由一怔,她随在黛玉身边多年,也学会了一些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能够从前几日的初遇中,从北静王的眸间眼底,看出他对自家姑娘,已经隐约生出了一抹情愫。 这副情景,自是让雪雁浮想联翩,才子佳人,原本就是一对,这是古今不变的定律。 也许,她们可以一直留在这个荣耀非常,却温情脉脉的地方,不必再回纷争不断的贾家,也不必再孤身折返江南。 不料,如今却听得黛玉说出这样的话,雪雁惊愕之余,不免有些好奇,却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只挑眉道:“这里的湄郡主,与姑娘情分甚好,当真宛若姐妹一般,倘若回江南去,便须与郡主分别,姑娘舍得吗?” “是有些舍不得,却不得不如此,”黛玉杏眼微阖,泠然道,“但是,江南是我的故乡,只有回到那里,我才能拥有一份真正的安宁自在。” 说到这里,徐缓站起身来,看向白云轻荡的窗外,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悠远,声音中皆是憧憬、向往之意:“林家已经衰落,但是,在那个地方,我可以远离世俗,远离纷争,再也不必处处留心地过日子。” “何况,江南风景如画,对着江南山水,泛舟其间,乃是人间快事,想来,到那时候,即便没有锦衣玉食,没有朱墙碧苑,我也会过得很好很好。” 少女情怀,原是极美好的,可是,她得到的,却只是一段痛苦,和漫天遍地的流言嘲讽。 因为受过伤,因为太知道喜欢一个人的艰难苦涩,黛玉心头,已经凝上一层薄冰,不肯再对人动情。 如是,哪怕自己明明知道,那一日所邂逅的水溶,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谦谦君子,她也是心如止水,不曾有过半丝情愫。 听得黛玉言语温婉平静,却隽着深深的坚决,雪雁立刻明白,水溶已然动情,黛玉心底,却没有生出相同的情思。 眉心微蹙,雪雁悄然一叹,虽然心中很是遗憾,却不能说出来,只点了点头,应道:“姑娘言之有理,倘若能回江南度日,想来,必定是人生大幸。” 说到这里,心中蓦然一动,世上的情事,大抵都要经历百转千回,才能安定下来。 想到这里,雪雁唇角扬起,舒展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道:“不过,雪雁觉得,有人必定舍不得让姑娘离开,必定会尽全力,来挽留姑娘,到时候,不知是否能走得成。” 黛玉因心无旁骛,也不疑有他,只淡淡笑道:“你是在指外祖母吧?我原也虑着这些了,她是必定舍不得的,不过,只要我自己拿定了主意,便不会有问题。” 雪雁唇边含笑,也不好点破,便含糊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49 章 说了一会子的话,因被周瑞家的纠缠了一番,黛玉心情依旧有些郁郁,便想去找水湄说话解闷,却又想起她已经进宫,只得罢了,只守在自己房中,做画看书,以作消遣,打发漫漫辰光。 时光流逝而过,暮色渐至,用罢晚膳后,见月白风清,黛玉一时兴起,便让雪雁在铜鼎里焚上百合香,将琴取出来摆好,自己净了手,坐在窗下,静静弹奏起来。 清芷阁内的陈设,皆是极精致之物,眼前黛玉所用的,便是水湄特意命人送来的凤梧古琴,通体乌黑,隐约可见其上若有若无的丝丝浅紫色暗纹,琴弦如缕,自然是极其难得之物。 深吸一口气,黛玉调音试弦毕,洁白如玉的纤指,轻轻搁在琴弦上,一缕琴音便从指尖流溢而出,叮叮咚咚,琳琅婉转。 黛玉凝住心神,明澈的目光静静看向夜空,纤指勾挑抹勒,弹奏的,是柳永的《望海潮》: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因素来蕙质兰心,又自小便已经开始练习,黛玉的琴艺,本就难有人能够企及,如今静夜随兴而奏,心无旁骛,曲音更是悠扬悦耳,曼妙似轻云出岫、碧波荡漾一般。 虽是歌颂繁华的华美之作,在黛玉的手指下,却减淡了绮艳华丽,多了一份空灵清雅,悠远醇澈,颇有流雪回风、清丽幽婉之妙。 一曲罢,黛玉徐缓合上眼睛,安静养了一会儿神,再睁眼时,却见一旁的雪雁摇头晃脑,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样。 见状黛玉不由一怔,因轻咳一声,问道:“雪雁怎么了?” 听到问话声,雪雁这才回神,抿唇而笑:“姑娘的琴弹得太好了,雪雁一时听呆了,连曲音已经终了,都没有察觉。” 说到这里,抬眸看着黛玉,眉目间皆是敬服欢喜之色,随即道:“雪雁虽见识浅薄,一般的道理,却还是懂得的,想来,能将琴弹到这种程度,姑娘的琴艺,必定可称天下一绝。” 闻言黛玉自是好笑,摇了摇头,轻轻道:“罢了,不过是随便弹奏一下罢了,哪里就那么好听了?倘若被其他人听到,还不笑死。” 话音刚落,却听得窗外传来男子清润的声音:“林姑娘不必过谦,溶亦觉得,听过林姑娘的琴曲之后,其余的丝弦之音,再也不能入耳。” 第47章:伤怀 清越却低柔的话语声,随着暮色下的清风,徐缓飘至耳际,说不出的悦耳动听,黛玉怔了一下,方徐徐起身,回眸看了过去。 湘帘轻卷处,但见细细的珠串盈盈荡漾,水溶一袭紫衫,踏步而入,在离黛玉五步开外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 其时,月色清幽,双烛轻摇,光华流转中,水溶长身而立,唇边含着一抹笑意,温文尔雅,璀璨如斯,虽是凉风习习的秋夜,却让人仿佛身处温煦和暖的四月暮春中一般。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黛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虽然依旧丰神俊朗,依旧神态潇潇,却似乎在短短几天,清瘦了不少,眉宇间亦隽上淡淡的惆怅,挥之不去,不复昔日的淡然自若。 见了这副情景,黛玉心中略有些吃惊,却因心底坦荡无私,只敛衣行礼,并不开口询问。 水溶伸手虚扶,微笑道:“闲来无事,来这边走动,听到林姑娘在抚琴,一时流连,忘记离开,还盼林姑娘勿要觉得唐突。” 言语之际,留心看去,见黛玉身穿一袭淡碧色的绢衣,底下是流云轻彩百合裙,衬着身形窈窕纤弱,轻罗外裳,长襟广带,整个人似带着回风起舞的风采,惑人心神。 许是因时已入夜,眼前少女已经卸了妆,并无半点胭脂水粉,青丝间亦只挽着一枚碧色玉簪,清减素淡,却添了一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气韵,越发显得姿容清丽雅致,国色天成。 清美至此,水溶眸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痴迷之色,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一时间流连忘返。 黛玉心思淡然,并没有察觉他的失态,只含着盈盈浅笑,摇头道:“自然不会,只是拙作粗糙,恐污王爷清耳。” 水溶这才回过神来,眉宇间温雅如玉,连忙道:“虽说人生在世,不可恃才而傲,却也不必过于谦虚,柳永之作,本是歌颂江南的锦绣繁华,林姑娘细细奏来,却让人听出了一份清婉空灵,琴艺之佳,自不必言,‘三月不知肉味’的典故,溶如今终于懂得了。” 随即微轩剑眉,温声道:“只是,刚才林姑娘弹到最后一句时,琴音不甚顺畅,似乎带了凝滞呜咽之意,不知溶说得可对?” 听得曲音中萦绕的伤感忧婉,竟被面前的水溶一语道破,听曲之时,他有多用心多认真,不言可知了。 这且不论,自来世人便道,琴为心声,却是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可见,虽是身在红尘,众生芸芸,却是难觅一知音。 柔肠轻转,黛玉不由有些恍然,当日伯牙抚琴,高山流水遇知音,惊喜万分,如今,竟也有人能听懂自己的琴声,就算再淡看世情,心底深处,到底还是极开心极欢喜的。 这般出了片刻神,黛玉方抬起螓首,大方地道:“古史典籍中说,‘曲有误,周郎顾’,倒不想王爷耳力如此之好。” 见她淡抿柔唇,言笑晏晏,姣好的侧脸沐浴在清华的月光中,似一朵半开的白莲,别有一种明澈澄净之美。 水溶怔忡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林姑娘如此夸赞,溶实在愧不敢当,不过,林姑娘这个典故,却似乎用得不太恰当。” 闻言黛玉微微愕然,凝眸看着水溶,轻轻欠身道:“愿闻其详。” 水溶眉宇疏朗,声音越发温柔脉脉:“这一句‘曲有误,周郎顾’,原是指抚琴时出现了错误,便会立刻被周瑜察觉,林姑娘的琴音,音律皆是极准确的,不过略有些幽婉罢了,称不上什么错误。” 说到这里,唇角舒展出一缕清朗笑容,旋又道:“据本王看,之所以会这样,想必是林姑娘在抚琴时,将自己的情感溶入其中,才使得琴音越发动人心弦,是不是?” 见他屡次猜中自己的心意,黛玉杏眼微垂,如羽翼般整齐秀气的长睫轻轻颤动,心中亦不免生出一丝悸动。 她从不曾盼想过,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个人,这么懂自己的心,这么明白自己眉间心底的忧伤感慨。 心中感慨不已,却也不过是淡淡一笑,颔首道:“王爷果然睿智过人,这支曲子里,我的确凝入了自己的感情。” 说到这里,看向暮色沉沉的窗外,眉眼间仿佛有无尽山水,笼着淡淡烟愁,叹息道:“柳永此诗,说‘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作此诗时,他仍客居江南,举目看去,皆是秀丽天然的山山水水,当真是人生乐事。” “而我自身,却是自小离乡,客居京城,与他的处境,大相径庭,不知不觉间,便生出一片乡愁,下意识地在琴曲中带了出来。” 她这番吴侬软语,娓娓道来,虽是凝着一片感慨,却始终浅淡缥缈,仿佛轻烟薄雾一般,呵气能化,落入水溶耳际,却让水溶的心,生生一痛。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0 章 一时之间,水溶竟是无话可说,只痴痴立于原地,瞧着她单薄纤柔的背影,爱怜眷念之情,一点一滴涌上心头,无法平息。 一时世界皆静,不知过了多久,黛玉终于自沉思中清醒过来,回眸而望,却见水溶清润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澄澈中透着一丝明润,清清明明、浮浮沉沉,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感情。 迎着这样的目光,黛玉略有些犹疑,却因心头空明淡然,并不愿深问,只噙了一抹浅笑,不好意思地道:“一时想起家乡,心有所思,在王爷面前失仪了。” 说到这里,秀眉轻轻一蹙,心中倏然一惊,思绪纷飞而来,难以止歇。 ——虽然已经来京十年,但是,碧水青山,景致如画的江南,已经深深凝在她的脑海里,梦里梦外,日日夜夜,那一份回忆与思念,始终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她性情敏感纤细,向来将心事藏得很深很深,纵然在宝玉面前,亦极少流露出自己思乡的心声。 为什么,如今到了这里,竟会在只有一面之缘的水溶面前,将自己的衷肠心思,尽皆倾诉出来? 轻抚云袖,朱唇吐出一声微叹,其实不必询问他人,答案自己早已知晓。 是因为,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轻松洁净的气息,是因为,他深深懂得她的琴声心事,让她觉得自在怡然,不知不觉地放下一切心防,也便,情不自禁地,将最真实的心意展露出来。 这个发现,让黛玉震惊不已,柔肠百转,却因在她心头,凝着一层坚不可摧的寒冰,虽是漾起几圈清浅的涟漪,却到底还是渐渐平静下来,不曾牵动半丝情愫。 正沉吟之际,听得水溶的话语声徐缓传来,静静萦在耳际:“林姑娘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林姑娘的心意,本王很明白,年少时,本王曾到江南一游,觉得人杰地灵,非别处可比,至今难以忘怀,林姑娘是苏州人,自当更加怀念才是。” 说到这里,唇角轻扬,声音越发温情脉脉,似江南的春水伏波:“今夜清谈,林姑娘肯在本王面前流露真情,本王觉得甚是荣幸。” 见他清澈的目光里,皆是似真似幻的喜悦,脸上含着极灿烂的笑容,让人目眩神迷。 月光、烛火相映,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明洁的光晕,越发显得其人美如冠玉,气度非凡,仿佛清风临月、露润青竹一般。 如斯风华,落入眸中,黛玉虽是心如止水,亦有片刻的失神,连忙低下眼眸,定下心神,含笑间话语一转,悠然道:“王爷三言两语,便道出我曲音中的韵意,必是极精通音律之人,我极想请王爷弹奏一曲,请教一番,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不过片刻的静寂,便听得水溶轻声道:“林姑娘之心,溶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姑娘珠玉在前,溶必定无法超越,倘若无法入耳,还请姑娘包涵一二。” 闻言黛玉“噗哧”一声,清怡而笑,嫣然道:“刚才王爷还说,虽不可恃才傲物,却也不必过谦,如今为何竟要说这些谦虚之词?” 她这番话温婉道来,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却让水溶惊喜万分,原来,对于自己所说之话,她并非一听而过,而是放在心上了。 心念这般飞转,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只含着一抹明雅欢快的笑纹,缓缓行到窗前,轻挽长衫,在凤梧琴前潇然就座。 琴弦如丝,泛着清亮的光华,犹带着浅浅淡淡的幽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却清新异常,闻之沁人心脾,令人魂醉神销。 水溶怔了一下,立刻想起这张琴是黛玉方才用过的,这缕清雅香气,必定是她留下的,不由得心中一荡。 心醉神迷间,想起佳人犹在等候听曲,水溶立刻深吸一口气,修长洁白的手指,搁上细细的琴弦,按着音律,静心弹奏韩愈的《幽兰操》: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这是一支古琴名曲,以兰起兴,以兰相喻,言君子无论处境如何,都清高自守,绝不改变自己的心志。 在水溶的手底下,琴音一丝一缕,婉转三叠,颇有清淡高远、飘然出尘之韵,令人叹为观止。 一曲终了,黛玉却觉得耳际余音袅袅,只管默然出神,心头一阵激赏:文武双全,谦谦如玉,君子当如是。 因抚琴本是极耗费精神之事,划下最后一个音符后,水溶不由觉得心神有些疲乏,因微合眼眸,养了片刻神,方回头看向黛玉。 却是一怔。 但见此时此刻,黛玉那双灿若星辰的明眸里,只倒映出自己一个人的身影,虽然知道她只是无心为之,水溶心中依旧欢喜莫名,倦怠之情一扫而空。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却是无声胜有声。 这一刻,佳人近在眼前,虽是难以企及,水溶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仿佛处在一场美好的梦境中,沉醉不已。 ——是的,若然你在我身边,我便能忘却一切,觉得凡世的喧嚣与宁静,世俗的富贵与荣华,皆不过是过眼云烟,终究抵不过,你的一瞥,更比不上,此刻与你的悠然相对。 倘若,如今的美好,是一场梦,那么,我宁愿在这场梦里,醉上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永远都不必醒来。 见了这般景象,雪雁自是不愿开口打散这一片宁静,只垂手而立,眉梢眼角,却流转出一抹笑意。 眼前的北静王,出众至斯,即便琴艺,亦与自家姑娘不相上下,而有才气之人,多半会互相许为知己,惺惺相惜。 所以,虽然黛玉心意淡泊,但他们两人的故事,仍旧让人期待。 一时四下皆静,唯见红烛轻摇,泛出明亮的光芒,静静落在黛玉、水溶身上,平添一份风采,光圈中的两个人,皆眉眼清润,气度翩翩,宛如一对璧人一般。 不知过了许久,黛玉终于从迷离之中清醒过来,击掌道:“那天见北王爷显露轻功,已是大开眼界,倒想不到王爷琴也抚得这样好,当真是文武全才。” 虽与黛玉只有一面之缘,但对黛玉的性情,水溶还是明白的,情知黛玉至情至性,此刻她这番话,必定都出自真心,却因自己与她,还甚为生疏,倘若此刻自己含糊应一声,便再也无法在此地停留,不得不起身告辞。 心已失落,此生难更,于他而言,能在这女子身边多停留一刻,多听几声吴侬软语,便是赏心乐事。 心中有这样的心思,水溶便深深凝睇着黛玉,含着一抹笑纹,轻轻道:“溶身在繁华之地,却抚隐逸红尘的琴音,想必在林姑娘眼里,很是矫情吧?” 黛玉温婉摇头,软声答道:“北王爷不必疑,这样的念头,我连想都没想过。” 回望着水溶,凤眸中明光轻漾,笑语如珠,随即道:“先贤有云,‘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可见,心的飘然出世,比起其人身处幽静之地、不理世俗,意境还要更高一些。” “何况,我心里很清楚,芸芸众生,大多身处尘世,绝不可尽皆隐逸,江山社稷,须得贤者辅佐,才可令天下大安,百姓安居乐业,创建太平盛世。” “北王爷身居高位,始终尽心尽责,为国尽忠,为民请命,样样都做得出色周全,渐渐有了‘少年贤王’之称,却从不为权势富贵所束缚,保持一颗淡然出尘之心,这样的性情,实在绝世仅有。” “所以,对于北王爷,我心里绝没有别的感触,唯有敬服二字。” “而今日王爷所抚的《幽兰操》,淡泊高远,让人悠然忘俗,倘若要我来评价,当应了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了。”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1 章 自出生以来,水溶一直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安逸生活,却因他是北王府的世子,身兼重任,不得不放下心愿,继了王位,承担家族、社稷赋予自己的责任。 如今听得黛玉侃侃而谈,见解独特,却暗合了自己的心意,水溶满目皆是笑意,语意中微露出一抹痴意:“林姑娘如此赞誉,溶虽愧不敢当,心里却是欣喜如狂。” 黛玉素来敏慧,立刻察觉他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明眸如波,看向水溶的目光中透出疑惑之色。 在她清澈的眸光下,水溶俊脸上闪过一抹暗红,忙清咳一声,话语一转,轻轻道:“今夜到访,本是唐突至极,天色已晚,溶不敢耽搁姑娘安歇,就此告辞。” 见他转换话题,黛玉自是并不深问,只含了一抹清怡笑容,婉声道:“王爷不必说这样的话,只要彼此心意无私,便不必说唐突,何况,今天与王爷款谈,又闻得王爷亲自抚了一支琴曲,我很开心。” 寥寥数语,悠然道来,却让水溶的一颗心,在瞬间陷入悲喜交加中,同时亦有万千思绪,一一涌上心头,令他难以自持。 心意无私? 心意无私么? 却原来,湖畔一场邂逅,虽是唯美无匹,今夜一场倾谈,虽是互许知音,在你心中,我却始终只是陌路人,不值得在意。 今夜际遇,你说自己很是开心,让我心头一喜,可是,我却很明白,你一定不会如我这般,悄然将今日之事放在心头,永生不忘。 水溶心中暗自慨叹不已,却依旧强忍着,凝睇着黛玉的眸光,仍旧含着清润如玉的笑意,温声道:“夜来露重,林姑娘身子娇弱,且请止步,不必相送。”言罢,便向黛玉拱手示意,深深看黛玉一眼,方转身而去。 听得水溶临去之言,亦是为自己设想,黛玉心中感动,便依言盈然而立,目送他踏着步子,走出厢房,却浑然不知,水溶并没有走远,而是停在离厢房二十步开外之地。 弯月当空,宛如眉黛,水溶长身而立,看着佳人的身影落在纱窗之上,曼妙如诗,心念纷飞,再一次沉入痴惘中。 湖畔泛舟,佳人飘然而来,眉目如画,谈吐有致,须臾之间,便让他迷了神,醉了心,动了情。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素来稳重自持、少年老成的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之时,亦会如此痴迷,忘乎所以。 可是,即便已经生出情愫,他也不曾忘记,当日留黛玉在此的初衷,是要询问她的心意,然后,尽心让她如愿。 而这几天,他虽是如常上朝处理朝务,心中却是一团乱麻,一段忧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寸步不离自己的书房,留心避开黛玉,想将心头的情愫压抑下去,让一切都回到原位。 这般用尽心思,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 因为,在这世上,感情不比其他,只能压抑,无法消逝,且越是压抑,越是倾慕眷念,无法止住。 至此,他终于明白,虽然只是情愫初生,但是,这个风华绝代的少女,已在他心头,烙下了深深的印痕,除之不得,只要心还能跳动一日,这份情意,就一日不散。 心头落下一叹,已然钟情至斯,可是,他更明白,喜欢一个人,是去关怀,去付出,去给予,去成全,而不是,勉强她以同样的情意,回报自己。 所以,思前想后,他终是拿定主意,还是依照当初的打算,询问她的心意罢。 只是,下决心的时候,他深刻感受到,有一份深入骨髓的痛楚,如潮汐一般,一遍一遍袭上心头,无法止歇。 终于深深懂得,情之一字,原是双面利刃,爱得越深,便越痛苦。 如是,心里面,终究不肯直接询问她的心意,而是径直到清芷阁探访,顾不得是否失礼。 他之所盼所求,不过是,与心仪之人重见一面,哪怕今后世事茫茫,各在天涯,也会有一段绵长回忆,留在心头,将来怀想之时,有事可念,有情可思。 已然相见,已然如愿,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去做必须做的事情了。 可是,心中多么不甘心。 倘若有缘,为何自己不能在更早的时候遇上她? 倘若无缘,为何今生偏偏又要遇上她? 心有千般相思意,百磨不灭铭肝肠。 纵然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极正确极合理的,却依旧幽幽生叹,觉得痛苦难当, 秋风徐来,带着丝丝清寒,吹得衣袂翩跹飞扬,击打在脸上,仿佛刀割一般,水溶却恍若未觉,只因他的心,在经历一番慨叹之后,已经渐渐变成死灰,灰飞烟灭,再也不能完整。 是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应未到伤心处? 这一刻,水溶目中水纹轻漾,几欲落泪,只是期盼,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只是期盼,如果能够一直站在这里,看着她的背影,那该有多好。 即便心念殷切,却依旧清楚地知道,这份简单的期盼,终究只是奢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生至此,风光无限,此生因何叹凄凉? 月色朦胧,心也朦胧,秋风如缕,更深露重,为谁独立到中宵? 第48章:问情 次日起来,水湄仍旧未归,黛玉在房中消磨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方带着雪雁,在清芷阁闲步散心。 一路行来,因时近秋末,阁内秋风掠过,蕴着清寒的凉意,卷起一缕缕即将凋零的花叶,当初繁花似锦的菊花,亦开始败落,半合半残的花朵在枝头颤动,欲留却不能留,透着颓唐萧条的气息。 黛玉走走停停,赏看了一会儿,抬起纤纤如玉的素手,抚上将落的菊花,想起那年自己所作的《葬花词》,启唇吐出一声细细长长的叹息,幽幽念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听了这话,雪雁眉心一蹙,虽然见她脸色含悲,却因自己只是粗识文墨,听不懂这句诗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回答劝解。 不经意间,却见不远处有男子长身玉立,唇角露出明澈的笑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眉眼间含着缱绻之意,也不知站了多久。 此时已是暮色时分,天边的落日已经沉入层云中,却有朵朵晚霞浮现,无边无际的霞光,将天空渲染得格外璀璨炫目,如一幅缓缓铺开的七彩精致织锦。 无边绚丽的晚霞下,他只是静静而立,清风掠起,云过天青的衣衫边角飞扬起来,翩跹如举,显得格外静默,却清雅动人,如同月下横箫,水边抚琴一般。 风采动人如斯,自是北静王水溶了。 雪雁不由有些呆怔,过了一会儿,方想起要行礼,忙屈膝道:“见过北王爷。” 水溶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多礼,目光却依旧只在黛玉身上流连,心心念念都是她,仿佛四周的一切都不存在一般。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2 章 虽只见过两次面,他却已经明白,黛玉向来喜欢清雅简单的饰物,云鬓如雾,却只以柔粉丝带束起,簪一只小小的纯银蝴蝶压发,除此之外,再无发饰。 穿一袭素净的月白色上襦,下面是鹅黄色百褶罗裙,只在裙角用彩线绣了一枝玉兰,虬劲曲斜,栩栩如生。 素颜淡妆,盈盈而立,却生生让人觉得姿容美秀,气韵倾城。 听到说话声,黛玉已从感慨中清醒过来,也看着水溶,敛了衣袂,福了一福,方温婉地道:“倘若王爷不觉得冒昧的话,我想问一声,不知湄郡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水溶拱手还了一礼,才微笑道:“太后娘娘甚是喜欢她,每次进宫,都要耽搁几天,不过,有林姑娘这位贵宾在此,这一次,必定会提前回来的。” 黛玉轻轻颔首,应道:“如此甚好,我在北王府,已经打扰了这么久,候郡主回来,道完别,也该回去了。” 这番话款款道来,蕴着云淡风轻的意味,水溶却觉得,须臾之间,便有极深刻的痛楚袭上心头,一点一滴,一丝一缕,连绵不断,让他难以自持。 心里有千万句舍不得,却不能坦然说出来,相反,还清楚地明白,有些事情,虽是一拖再拖,却已经到了必须决断的地步。 忍住一腔心酸,水溶扬唇而笑,若无其事地道:“其实,湄儿与姑娘感情甚好,北王府与贾家又是世交,姑娘不妨多住一些日子,何必急着离开?” 黛玉抬起手,挽起鬓边被风吹落的长发,唇边笑容温雅,摇头道:“王爷这般挽留,我很是感激,但这么多天未见外祖母,我心里很是惦记,还是早些回去,才能够安心。” 水溶听了这话,一时无话可说,心头却是沉重无比,半晌才含着笑意,话语一转,温声道:“刚才我似乎听到林姑娘在念诗,虽只有两句,却是新颖别致,想必又是林姑娘的新作吧?” 听得他问话,黛玉默了须臾,想起当初写此诗时,自己犹沉浸在对宝玉的少女情怀中,心中一时感慨不已。 轻启丹唇,黛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隐约透出几许低柔,几许惆怅:“从前住在大观园时,见落花飘零,心中伤感,写过一篇《葬花词》,今日偶尔吟诵,王爷请勿见笑。” 看着她眉眼弯弯,颦痕宛然,十分惹人怜爱,水溶出了片刻神,才道:“自然不会,溶倒觉得,林姑娘这种性情,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说着,踏步行到黛玉身边,却因礼仪攸关,不能走得太近,语意依旧温文如玉:“世事变迁,不过眨眼间,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乱人眼目,有多少人,能在浮华尘世里,拥有一份怜惜落花的心情?想来,举目看去,大千世界,唯有林姑娘一人而已。” 夕阳中,他的话语,清越低缓,他的背影,如同临风的玉树,俊朗飘逸,他的目光,似江南的三月春水浮动,真挚而纯净,仿佛远离了一切世俗喧嚣一般。 在这样的凝望之下,黛玉一阵痴惘,心底深处那根细细的心弦,竟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却又因发现自己的这种悸颤,而变了脸色。 放下对宝玉的那一份情怀之后,她渐渐淡看世情,如今,在这个尚算陌生的男子面前,为何竟会屡次失态? 轻舒一口气,黛玉勉力镇定下来,嫣然含笑,摇头道:“不知为什么,每次王爷见了我,都要称赞一番,倒真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水溶眉宇间柔情款款,软软地道:“林姑娘何出此言?姑娘自身的确出色,溶心中敬服不已,无法不开口夸赞。” 说着,眸光飞快地自菊花丛中飘过,依旧收回来,痴痴地落在黛玉身上,随即含着羡慕的语气,徐声道:“花开花落,世事沉浮,常待真心怜,这些菊花,虽是将已残落,却因有林姑娘的一片怜惜,实在不枉开了这一场。” 听得他话语中带着奇异的意味,黛玉微微一愕,沉吟须臾,便凝眉看了过去。 水溶心思敏锐,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暗自一叹,仿佛含了一把莲心在口,苦不堪言。 有一个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占据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可是,却无法开口告诉她,自己有多爱慕她,有多想持起她的手,与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一双人。 痛到深处,有谁能知? 唇角微扬,将一切伤痛掩在笑容之下,水溶稳住声音,轻轻道:“溶有几句话想说,请林姑娘一听。” 见他眸光真诚,神态郑重,黛玉忖度须臾,便颔首道:“既是这样,请王爷移步,品一杯清茶罢。”说着,便携了雪雁,转身折回厢房,水溶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徐徐随了上来。 及进得房中,黛玉请水溶坐了房中的紫檀木椅,自己在窗下相陪,这才回身看向雪雁,颔首示意。 雪雁见状,心中自是会意,忙起身行到套间,取沸水烹好茶,迅速送了上来。 唇边含着笑意,雪雁一面抬手斟茶,一面称赞道:“北王府的东西,都是些极精致的,比如这些茶叶,颜色鲜艳,香气纯正,茶杯也好,配在一起,实在好看。”说着,便将斟好的茶杯奉到水溶、黛玉面前。 黛玉心意淡泊,本也没在这些事情上留意,此刻凝神一看,见面前的茶碗出自官窑,以五彩影釉绘着春草细纹,极富神韵,春意盎然,揭开杯盖,见嫩绿的茶叶徐缓舒展开来,碧色盈盈,宛如一方上好翡翠。 黛玉轻啜一口,觉得清冽异常,不禁轻轻颔首,赞叹道:“果然是极好的,一瞥之下,让人赏心悦目,一品之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说着,便抬眸看向水溶,唇边浅笑盈盈,随即道:“说起来,这些日子,让太妃、王爷费心了,我却从未开口道谢,实在大不应该。” 水溶轻轻摇头,语意温柔脉脉:“些须小事,何足挂齿?何况,林姑娘出众至此,能留林姑娘一住,本是我们北府的福气,不过,既然林姑娘赞这茶叶好,将来回去之时,一定要记着带一些。”说到这里,也喝了一口茶,定下心神,才回头瞧了雪雁一眼。 在此之前,雪雁便已察觉了水溶对自家姑娘的隐晦情愫,见状便琢磨着,他必定是想趁此机会,单独表白自己的真心。 因觉得眼前一双男女,是难得的才子佳人,心里乐见其成,雪雁便笑着点头,徐徐道:“奴婢房里还有些针线活没做完,先告退了。”说着,便向两人屈膝行礼,转身欲走。 听得她要离开,黛玉大惑不解,却也不及细问,起身止道:“无论什么活计,都不急在这一时,你还是在这里伺候罢。” 她从未与男子单独相处过,如今对着谦谦君子一般的水溶,虽知他必定不会有出格之举,心里到底还是无法安然。 听了这话,雪雁虽是停住脚步,脸上却颇为为难,正不知所措之际,听得水溶笑着道:“想来这丫鬟是姑娘的心腹,倘若她留在这里,让林姑娘觉得更自在的话,就不必回避了。” 听得他这般温言细语、体贴入微,不止雪雁深受感动,黛玉亦是微微发怔,却是立刻凝住心神,抬眸看着水溶,饱满的朱唇似胭红的玫瑰,透出娇艳欲滴之色,询问道:“刚才王爷言有事想说,不知到底是什么?” 迎着她明澈的目光,望着她秀妍的容色,水溶轻轻屏息,心中有千言万语,有万千情愫,却不能说出,只是提醒自己,绝不能够忘记,当初让她来这里的初衷。 叹一声,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刻了。 短短几天,佳人已入心底,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她,从今以后,纵然沧海变桑田,时间化烟云,也不能抹去她的身影。 今天之后,也许,就算魂牵梦萦,思念至午夜梦回,伊人依旧远在天际,再难相见。 今天之后,也许,就算痛入骨髓,伤感到叹息落泪,佳人依旧一无所知,浑不在意。 可是,纵然如此,他却依旧清楚地知道,这一步走出来,将来再痛再苦再受伤,自己都不会后悔。 因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眼底心里,便只有那个人的存在,再也看不到其他。 而此时此刻,他之所盼所想,眉间眼底的所有期念,是让她喜乐幸福,至于他自己的心意,原是微不足道的。 心中这样想,但做起来并不容易,还未开口,已经有一块大石压上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极其绵长,极其艰难。 等了良久,见水溶仍旧默默不语,黛玉心中吃惊,眸中秋波一转,飘然落在他身上,眉间眼底,透出一丝疑惑和询问。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3 章 目光落处,案几上的鎏金香炉里,散出袅袅上升的轻烟,不绝如缕,隔在她和水溶之间,朦胧之际,见他的俊颜,似三月里细细濛濛的小雨,缥缈惆怅难言。 许是她的错觉吧,这男子的眼角,竟有一丝淡淡的晶莹之意。 一时之间,黛玉心中生出惊涛骇浪,却是再也无话可说。 屋中陷入一片静寂之中,无人开口说话,也无人有任何动作。 仿佛过了许久,水溶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去,终是凭借二十年来积累的定力,慢慢定下心神,徐缓站起身来,凭窗而立,将飘忽的眸光投向窗外。 黛玉轻颦烟眉,只觉得,映入眼帘的青衫身影,极度落寞、怅然、伤痛,让人心生莫名的感触。 “北王爷,”黛玉动唇启音,既是在提醒他,亦是警醒自己,绝不可有别样的心意,“虽是只见过两面,但我却明白,王爷心思坦荡,有话但说无妨,不必有任何忌讳。” 话音落下,听得他似乎长长叹了一口气,才应道:“那么,我就直说了罢。” “林姑娘饱读诗书,当知在典籍诗词里,文人常以名花喻女子之容,拟女子之姿。” “其实,这个比喻,是极其恰当的,不但女子姿容如花,便是人生经历,也如花开花落一般,最重要的,是要寻到惜花之人,用心呵护,才不枉此生。” 说到这里,水溶身子微颤,仿佛浸在冷水寒冰中一般,声音亦在不知不觉中,渐低渐微渐止歇,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不禁叹息,即便定力再好的人,也没有法子,在这样的时候,保持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吧? 何况,他心里还那般倾慕她。 水溶这番言语,雪雁虽是听得懵懵懂懂,大致意思却还是明白的,不由睁大眼睛,心中很是喜悦。 所谓的名花,必是自家姑娘无疑,而所谓的惜花之人,当是指他自己吧? 不禁赞叹,有修养的人说话,不但比拟得恰当合理,还文雅流利,实在与众不同。 黛玉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径直颦起娥眉,咬唇道:“北王爷这些言论,之前我从未听说过,不过,倒是极合乎情理,我只是不明白,王爷说这些话,必定含有深意,心有所指吧?” 见她开口询问,水溶默了须臾,将双手各自笼进长袖中,紧紧攥成拳,方忍住心头的酸楚,徐徐道:“林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一语中的。” “我说这些,原是想告诉姑娘,当年林探花以一己之身,将扬州盐务肃清,于国有大功,清正端方之处,更是少有人能及。” “而这些年,林姑娘独自来京,依傍母舅生活,溶却从未关心过,至今思来,犹是十分遗憾、惭愧。” “已往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这些天来,溶一直在想,倘若能为林姑娘做一点什么,让林姑娘终生有靠,林探花在九泉之下,必定能够瞑目。”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渐次艰涩下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余下的话语吐出:“想来林姑娘也曾耳闻,宝玉与溶年少相识,颇有来往。” “前段时间,溶得了几株名菊,邀宝玉到明雅苑一行,闲聊之时,偶尔提及林姑娘,道与林姑娘自小青梅竹马,毫无间隙,言辞之时,仰慕不已,颇有终生之盼。” “溶言尽于此,林姑娘蕙质兰心,必定明白溶的意思。” 说完这些话,他感觉全身的心力已经被抽空了,恍如经历了一场噩梦,虽然以手扶着窗棂,却依旧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似虚脱了一样。 其时霞光逝去,暮色已至,墙底下的青苔带着潮气,随着习习秋风,猝不及防地袭上他的身体,连带着心底也是一片沉寂如死的荒芜冰凉。 他少年袭位,春风得意,立于朝堂之上,一向侃侃而谈、淡然自若,即便有人激烈地反对自己,亦是不骄不躁,从容应付,何尝有过如此言语艰难、欲说还休的时候? 他出身高贵,一向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触目所及处,皆是笑脸逢迎之人,不曾有谁违逆过他,更不识愁为何物,何尝有过如此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了一个情字。 情有多深,心间的痛苦荒凉便有多深,这本是,连在一起,密不可分的。 而当初悠然无求的日子,他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心底却是无怨无悔。 只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女,是这般值得自己倾心,值得自己,用尽一切心思,让她拥有幸福。 第49章:回府 听得水溶断断续续,说完这番话,一旁的雪雁始料不及,失声叫了出来,黛玉双颊微微泛红,更是震惊万分,眉梢眼角,满是无法置信之色。 轻咬丹唇,黛玉勉力镇定下来,靥上泛出一抹笑纹,清凉如秋日的新月,不急不缓地道:“如此说来,当日湄郡主邀请我在北府住下,其缘故,便是因为这件事情了?” 水溶依旧临窗而立,竟连回头一顾的力气都没有,答道:“一方面,是因林姑娘性情、品格皆是独一无二,湄儿心里很是喜欢,另一方面,的确是因溶想代为询问林姑娘的心意。” 黛玉缓缓颔首,道:“原来如此,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明白了。” 沉吟须臾,秀气的长眉轻轻一挑,随即淡然问道:“不过,我想再问王爷一声,倘若此时此刻,我回答说青梅竹马的情分,的确是极其美好的,那么,王爷意欲何为?” 听了这句话,水溶只觉得有一抹痛楚,从心里蔓延全身,窗外昏昏沉沉,入眼是暗色沉寂,无边无际,却都及不上他心底的哀凉。 静默许久,他终究还是合上眼睛,动唇道:“倘若林姑娘决意如此,溶自当竭尽全力,让林姑娘达成心愿,即便上奏折请陛下赐婚,也在所不惜。” 说完这些话,他扶着窗棱的手,已经透出丝丝青筋,身子微颤,却是痛得心、脏、肺、腑皆搐成一团,几乎不能呼吸。 迷离之际,听得黛玉“咯”地一笑,如珠玉轻击,黄莺出谷一般,声音中却带着漠然之意:“我与北王爷,本是非亲非故,如今,北王爷却用心至斯,将一切都设想得周全妥当,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满心感谢,依照世俗的做法,更得拜谢王爷之心,才算合情合理,但是,倘若我这样做的话,便违逆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这样的事情,我不愿做,也不能做。” 听了这话,水溶倏然一惊,简直不敢相信,立刻回头看向黛玉,声音中略带着一丝颤抖:“林姑娘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黛玉清浅而笑,眉目间染上一点冷意,声音亦渐次浅淡下来,仿佛秋日清晨飘渺的薄雾一般:“女子一生,的确如同花开花落,可是,北王爷可曾想过,宝玉当真是能惜花之人么?以他那样的性情,本是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够,护他人周全?” 水溶本是极睿智聪明之人,见眼前的少女神色淡然,明眸中流转的光华,坦坦荡荡,毫无半点私意,说起宝玉时,语气更是冷漠,如聚雪凝霜一般,略一思索,便已经明白,原来,虽然宝玉对她已经倾慕到了十分,她于宝玉,却是半点情愫也无。 事情如此峰回路转,水溶自是出乎意料,因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当两情相悦,这样的念头,其实不过是宝玉的臆想,林姑娘自身,并不曾持有这样的想法。 一想到这里,心底深处,思绪复杂如麻,虽然有些为宝玉遗憾,但心底深处的叹息凄凉,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释然,以及无穷无尽的欢喜和开心,止也止不住。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4 章 在他已经走过二十年的岁月里,哪怕承袭王位,得万千人景仰钦羡,哪怕在朝堂上春风得意,权倾天下,亦没有哪一刻,拥有过现在这样的心绪。 深深凝睇着她,牢牢迫住她的身影,心上盈满蓬勃的喜悦,仿佛皓月当空,明珠流彩,于无底无尽的黑暗里,倏然照耀在他心上,更如暮春三月里,有一株一株的花树在他的眼前悠然绽放,开出无数的花朵。 心满意足,心花怒放,应是如此吧? 正欲展唇微笑之际,听得黛玉的声音徐缓传来,虽是依旧婉转悦耳,却带着丝丝漠然:“北王爷与宝玉,果然交情匪浅,连这样隐蔽的事情,都肯为他筹划打算,只可惜我不识抬举,倒真是辜负了王爷的美意。” 说到这里,抬眸迎上水溶的目光,唇边盈出一痕笑纹,呵气可化,旋即道:“我是有话直说,倘若这些话让北王爷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也没有法子。” 见她眸色一清如水,语意柔婉,却是从容自若,毫无半点畏惧权势之意,水溶愕了须臾,不由自主地扬唇一笑,这个女子,当真又可爱又可敬。 想来,无论身处何地,无论面对什么人,她都是坦荡无私,心口如一,毫无半点掩饰之意。 这样的真性情,也许难见容于世俗,可是,倘若遇上性情之人,便会在一瞬间,看出她的美好,从此执着于心,再也不会忘却。 见自己这般直言不讳,水溶不怒反笑,眉宇间还隐约现出一抹喜悦之色来,黛玉心中极是惊愕,凝眉沉吟半晌,才启唇道:“今日之事,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虽是可惜了王爷对宝玉的一片关切,但是,我仍旧希望,事情能够到此为止,不须再提起。” 伊人这番言语里,隐约透着不满和冷漠,水溶却是心中轻快无比,如饮了玉液琼浆一般,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应允道:“林姑娘之言,溶必定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说到这里,深深凝睇着黛玉,眸中柔情脉脉,随即温声道:“虽然知道姑娘不欲再提此事,但是,有一件事情,溶很想跟姑娘说清楚,请姑娘勉强一听。” 听了这话,黛玉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沉吟须臾,便颔首道:“王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水溶点了点头,徐缓道来的话语,如暮春的三月温风,静静萦绕耳际:“溶有今日之举,并非是为了宝玉,相反,仅仅只为林姑娘而已。” “溶并非糊涂无知之人,在此之前,溶已经明白,宝玉虽已年近及丁,却依旧懵懂纯真,以他这样的性情,必定难护林姑娘周全。” “只是,当时宝玉说,他与林姑娘的情分,非他人不比,我便以为,姑娘心里的期盼,必定与宝玉,是一模一样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溶便觉得,倘若能让林姑娘达成心愿,让林姑娘长长久久留在自己亲人身边,今后的日子,姑娘必定能够开心一些,即便再出什么变故,倘若宝玉无法周全,溶便会从中斡旋,绝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事到如今,虽是忖度错了林姑娘的心意,让姑娘觉得堵心难受,但还请姑娘念在溶一片至诚的份上,原谅溶的冒昧唐突。” 说到这里,便向黛玉拱一拱手,眉宇之间温润如玉,隽着一片柔情和坦诚,让人觉得仿佛沐浴了一场春日的如丝细雨一般。 看着他的神情,听了这番解释,黛玉自是知道,以他的身份和性格,绝不会欺骗自己,不由为之动容,心中的间隙、恼怒,在瞬间淡去,再也不见踪迹。 不过须臾功夫,黛玉便敛起衣袂,向水溶盈然一福,清澈如秋水的眸光里,渐次一缕深深的歉疚,婉声道:“原来北王爷所作所为,皆是在为我打算,刚才我一无所知,说了好些尖锐的话,实在对不住王爷。” 水溶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噙着笑意道:“林姑娘不必说这样的话,此事本是溶有错在先,唐突了姑娘,何况,姑娘之言,皆合乎情理,毫无半点不妥之处。” 听了这般温雅的回答,黛玉轻抿唇角,笑靥如花:“王爷能这样想,我也能略微安心了。” 看着她清美的笑容,水溶又是一阵悸动,心中隐约生出一个念头,于宝玉,能够做的事情,他已经都做了。 过往如一梦,伊人心犹空。 何为护花意?不如以情牵。 而他自信,倘若能得到眼前佳人的芳心,以他的能力,必定能为她遮风挡雨,必定能够一心一意对待她,让她在世俗凡尘里,拥有一份平静却温馨的幸福。 也许,从今以后的日子,他应该坦诚一些,不必再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而是如黛玉这般,做一个坦坦荡荡、心口如一之人。 心中这样想,却依旧存了一点犹疑,自己刚刚与她结束了宝玉的话题,在这样的时刻,如何能开口倾诉自己的情愫? 不如还是等一等吧,反正来日方长,而他,已是情有独钟,一心不移。 想到这里,水溶便没有开口倾诉情愫,只带着笑意看着黛玉,温声道:“宝玉之事,溶绝不会再提,不过,溶想冒昧问姑娘一声,今后的日子,姑娘有何打算?” 听了这话,黛玉眸中流转出一丝惊愕,却因感念水溶的为人,到底还是无法推拒,便笑答道:“将来的事情,我并没有深想,不过是觉得离乡已有多年,大约过不了多久,便会打点一番,回苏州安然度日。” 她言语平静淡泊,却隽着一缕坚决,水溶瞳孔一敛,心中蓦然生出一丝失望来,却很快镇定下来,颔首道:“林姑娘所思所想,原是理所当然之事。” 是的,他心里很清楚,离乡日久,盼着回乡一行,本是理所当然的,他没有任何言语,任何立场,来出言阻止这个女子。 可是,在说清楚了宝玉的事情之后,他再无后顾之忧,可以,随心所欲地喜欢她,更可以放下一切,天涯海角地,追随她而去。 既是这样,自己又何必在意她要去哪儿呢?反正,她停留的地方,便是他的心,停驻的港湾。 心绪百转,柔情万千,不过一瞬间,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水溶便扬唇一笑,拱手道:“天色已晚,溶先告辞了,姑娘身子向来娇弱,且请留步,早些歇着罢。” 黛玉点了点头,应道:“既是这样,王爷请自便,不过,夜深路滑,王爷还请留心一些。” 言过耳际,犹如烟云飘散,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寻常的关切客套之言,虽然知道眼前的少女,依旧心意无私,水溶依旧欣喜万分,点头答允下来,再深深看黛玉一眼,方才起身而去。 待他去远后,黛玉轻颦秀眉,双颊笼上一层烟愁,叹息道:“虽然早知道宝玉懵懂单纯,我却从未想过,他竟会将我与他的事情,在外面大肆宣扬,丝毫都不顾及于女子而言,名声本比性命还重要,不知道他的行径,有可能将我推进万丈深渊。” 听了这一番感慨,雪雁亦心中生恼,点头道:“宝二爷这个人,的确有些让人无话可说,好在姑娘已经决定放下他了,不然,今后会遇上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以手支额,轻轻“唔”了一声,随即道:“不过,北王爷这个人,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听闻了宝二爷的叙述之后,竟特意来询问姑娘自身的心意,对姑娘有多关心多怜惜,自是不言而喻的。” 说到这里,抬头看着黛玉,噙着一抹笑意,意有所指地问:“北王爷的风采品行,我心里是极敬服,不知姑娘心里,觉得北王爷与宝玉相比,如何呢?” 听得她蓦然问起这句话,黛玉怔了须臾,方微舒唇角,坦然道:“这个问题,我本并没有深想过,不过,今日他肯放下王爷的身份,到这儿探问我的心意,可见,他这个人心思坦荡,品行高洁,绝非一般的凡夫俗子可比,宝玉性情幼稚,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听得她对水溶赞誉甚高,雪雁唇边笑意愈深,几欲将水溶已对她生情的事情婉转道出,踌躇须臾,终于还是忍住了。 无论如何,她都只是一个丫鬟,虽然得黛玉以姊妹之情相待,但有些规矩,实在不能逾越。 何况,这件情事,毕竟还是水溶与她两人的私事,想来还是由水溶亲自倾吐衷肠,更好一些。 次日起来,黛玉晨起理妆,水湄仍旧未归,却有丫鬟过来报,说是贾府打发人过来,要接她回去。 虽然不愿与水湄不辞而别,但因外祖母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离开得久了,不免十分想念,黛玉便答允下来,收拾一番,方带了雪雁,至北静王太妃的上房辞行。 这几天相处下来,北静王太妃对黛玉已经十分喜爱,如今听得她要离开,自是恋恋不舍,因知黛玉身子娇弱,一面让人打点了些精致的燕窝灵芝,给黛玉调养,一面拉着黛玉,嘱咐她有空的时候,多过来走动走动。 黛玉一一答允着,拜谢过北静王太妃,款步出了上房,刚行了一会儿,却听得有脚步声迎面而来,步履匆匆,显然极是心急。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5 章 黛玉抬眸而望,见是身着朝服的北静王水溶,便敛衣拜了下去,洁白如玉的双颊盈出一点清怡笑纹,沉静地道:“王爷想必是刚从朝中回来吧?这些日子,实在打扰了,湄郡主那儿,是来不及辞行了,还盼王爷能代为致意。” 水溶目光灼灼,凝睇着她的娇颜,心中满是恋恋不舍,却因亲情攸关,无法出言阻拦,只得竭尽全力,凝住心神,颔首道:“林姑娘但请放心,我自会将事情说清楚的。” 说到这里,回身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小檀木镂花盒,亲自递了过来,含着笑意道:“昨夜闲谈时,姑娘曾称赞过这碧螺春泡的茶,溶命人准备了一些,还请姑娘勿要推辞。” 细微之处见温情。 昨夜自己只提过一句,他便记在心里,此刻他匆匆而来,犹记得准备这份茶叶,黛玉眸中秋波轻转,浮现出一痕惊奇和怔忡,却因心念淡泊,到底还是不作他想,微笑道:“承蒙王爷如此用心,我感激不尽。”说着,便回头瞧了雪雁一眼,示意她收下。 候事情安妥,黛玉便屈膝告辞,水溶拱手还礼,虽然心里有千万句惆怅不舍,却是无法言诉,只能看着那婀娜清雅的身影,一点一点,从视线里淡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依旧立于原地,一动也不动。 短短几天,此心已落,此生已成痴。 而从今以后,他要做的事情,便只有等待,等到,她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存在,等到她愿意接受自己的情意。 无论要等多久,他都不会心急,无论前路有千难万难,他都不会放弃。 虽然只在北王府住了短短八天,但因感受到一份难得的温情,生活也格外安逸清静,如今再回到贾府,黛玉便有恍如隔世之感。 虽是如此,她到底是自持之人,进得上房,见到外祖母,免不得大家说几句惦记的话,候安静下来,方与众人见礼寒暄。 刚说了两句话,王夫人便走上前来,斜睨着黛玉,毫无感情地道:“姑娘脸色红润,神态安详,想必在北府,过得很是轻松安逸。” 说着,便略略皱起眉,声音中凝着不悦之意:“姑娘事事如意,想来必定不知宝玉因日夜惦记姑娘,如今正卧病在床吧?” 听了这番话,黛玉略有些吃惊,却因已经放下宝玉这个人,心头自是毫不在意,因含着一缕恬静笑容,淡声道:“宝玉身子矜贵,偶尔生病也是有的,哪里就与我拉扯上关系了?我也知道,宝玉是二舅母的心头肉,说这些话,必定是一时情急才口误的,只是,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可不是让人说闲话吗?” 第50章:决绝 自黛玉进府之后,宝玉一直在她身边打转,贾母又一直极怜爱看重这个外孙女儿,这副情景,自是让王夫人心生忧虑,疑心因为黛玉的存在,会影响筹划多年的金玉联姻。 因了这番心思,她在暗地里,自是施用了不少手段,来打压黛玉,却没有想到,到了今日,听到宝玉抱恙的消息,黛玉仍旧意态悠闲,与往日的表现截然不同。 张大嘴巴,王夫人呆怔了好一会儿,这才隐约觉得,那天周瑞家的到北府探望之后,回说林姑娘已经变了性情,丝毫不在意宝玉,当时自己嗤之以鼻,如今细细思来,竟是真的了。 这样的转变,让她欣喜若狂,虽是如此,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挑了挑眉,绵里藏针道:“大姑娘出去,见了世面,如今再回来,性子倒淡了许多,连与我说话,也是一片漠然呢。” 其时,王夫人言语淡淡,却隐隐约约蕴含着嘲讽之意,黛玉抿唇一笑,一脸的云过风清,并不想与她争辩。 却听得贾母叹息一声,徐徐道:“罢了,且不说闲话了,玉儿,这些日子,宝玉的确时常念叨你,加上天气冷了,一时没留心,身子有些不爽利,瞧着很让人心疼。” 说到这里,便看着黛玉,含着笑意道:“少不得玉儿劳累些,去他那边瞧一瞧,好叫他早些放心,候安妥之后,再回潇湘馆歇息罢。” 闻言黛玉怔忡须臾,眉心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淡颦纹,心中涌起几许不快,几许不情愿。 对于宝玉,当初时常相对,慢慢滋生出的那一点少女情怀,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波折里,消逝得荡然无存,不留半点在心头。 相反,因为见惯了宝玉的幼稚懵懂,又常说一些出格的话,惹是生非,黛玉心中很是厌倦,只盼着以后的日子,能够远远地躲开他,彼此各自度日,再不相见。 只是,外祖母开口了,原是不好拒绝的,转念又一想,不如趁这个机会,与他彻底决绝,以免他又胡言乱语,让其他人误会,使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心中这样想,黛玉便微抿纤唇,点头应允道:“外祖母说的是,既然宝玉身子不好,我立刻便去探望,以免再生枝节。”说着,便起身辞了贾母,携着雪雁出来,取路折往。 及到了那儿,立在一旁的小丫鬟见状,忙请安行礼,出声通报,又伸手打起帘子。 黛玉微一颔首,便款步行了进去,刚走了几步,紫鹃便笑容满面地迎过来,带着欢喜的语气道:“姑娘可回来了,二爷念了好久呢。” 黛玉一身清然,淡淡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穿红着绿、满头珠翠,打扮得极是光鲜娇丽,眉间眼底,却隐约透着一丝苍白无力,想来整天争奇斗艳的日子,并不太如意。 虽然对这些心知肚明,但因黛玉已经断然决定,要舍弃这个人,到了如今,她过得是好是歹,自然都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如是,黛玉只噙了一抹淡笑,婉声道:“我与紫鹃姑娘,本已是形如陌路,如今紫鹃姑娘却用这般熟稔的语气说话,实在不妥。” 见黛玉一脸漠然,紫鹃自是心中失望,神情讪讪,不敢再出言亲近,却不妨袭人走上前来,唇边含笑,以冷嘲的语气道:“紫鹃妹妹见了以前的主子,忙不迭地过来奉承,不想林姑娘并不领情,倒真是白费心思了。” 听了这话,紫鹃脸上涨得通红,低垂着眉眼,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黛玉原也不在意她,却到底还是看不惯袭人尖利得意的模样,便冷笑了一声,泠然道:“听听袭人姑娘这番话,倒真有些当家主母的风范气度,只是我却不太明白,袭姑娘的身份,本也与紫鹃差不了多少,如今却这般出格,也不知这府里到底有没有规矩。” 听了这番尖锐的言辞,袭人不由一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欲出言辩解时,内间的宝玉已经听到响动,急急地道:“我听到林妹妹的声音了,林妹妹,快进来让我瞧一瞧。” 闻言袭人自然无法多说什么,勉强笑了一声,相让道:“林姑娘,请进。” 黛玉一脸冷色,也不再计较她们之间的纷争,只挽一挽流云长袖,悠然步进房中。 却见宝玉躺在床榻上,脸色略有些苍白,神情微见憔悴,却并无大碍,床头一众丫鬟林立,都打扮得莺莺燕燕、花枝招展,自是一片和乐融融、极其热闹的景象。 因有好一段时间未见黛玉,如今瞧着她款款步进来,一袭浅紫色对襟轻罗云裳,颜色浅得如轻轻呵出的如兰气息,下身配着水蓝色软纱百合裙,衣服裁剪合体,衬得其人风姿嫣然,婀娜纤柔。 云鬓如蝉,织锦束腰,走动间衣带轻扬,翩跹如蝶,说不出的清倩妍丽。 风姿如斯动人,宝玉看得目不转睛,眸中不由自主地流转出一丝痴意来,唇边笑容绽放,欢快地道:“林妹妹,你可回来了,这些日子,因为你不在,我可是茶饭不思,日夜想念,过得很不如意呢。” 黛玉明眸如波,轻飘飘地从侍立在侧的众丫鬟身上流转而过,淡笑道:“你这番话,未免让人觉得好笑,你原是这府里的凤凰儿,有这么多的女孩儿相伴左右,奉承服侍,怎么会不如意?” 宝玉呆滞片刻,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却很快镇定下来,笑着道:“虽是有她们陪伴,但林妹妹不在,我心里空空落落的,竟仿佛没有着落了一般。” 说到这里,便看向那些丫鬟,抬手一挥,嘱咐道:“罢了,你们也该累了,都下去歇息吧,我与林妹妹有话要说。” 众女孩听了,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得不答允下来,行罢礼,皆低垂着眉眼,鱼贯而出,雪雁见状,便也随着离开,至外间相候。 候房中安静下来,宝玉便痴痴凝睇着黛玉,语意中柔情款款,却略带着一丝幽怨:“那天府里打发人去瞧妹妹,我让周姐姐带话过去,不想妹妹却回了一番冷言,实在让人堵心,我可是一听了之后,便承受不住呢。” 听了这番话,看着这样的宝玉,黛玉不由有些无语,冷笑数声,拂袖道:“不知让人堵心的,到底是谁?” “明明,我已经告诉过你,身处是非之地,不可肆意妄为,以免授人话柄。” “虽然我与你,的确是一起长大的,但是,如今大家到底年纪都大了,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你何必让人传那些话?”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6 章 “你是嫌府里的闲言太少,才特特火上浇油,想让全天下的人都来议论我,猜疑我,嘲笑我,方才心满意足吗?” 见自己情意脉脉,黛玉却依旧神色淡淡,言语漠然,宝玉倏然一惊,看向她的眸光中,渐次流露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审视。 眼前的这个女子,与自己一同长大,无论喜怒哀乐,都不刻意掩饰,只以真面目示人,半点虚假也无。 这样的黛玉,如今的一言一语,自然都是出自真心实意,绝不会如他人一般,施用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 想到这里,宝玉心中蓦然生出一丝惊惧来,觉得眼前的黛玉,似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会因为自己的只言片语,而打闹哭笑不休的小女孩了。 正沉吟之际,听得黛玉的声音徐缓传来,带着一丝冷冽,似秋霜寒露一般:“你在府里闹,也就罢了,可是,在北静王面前,你竟然也不顾分寸,胡言乱语,幸亏北静王是端方持正的君子,不然,你便已陷我于万丈深渊,永不得翻身。” 听了这话,宝玉“呀”了一声,立刻忘记其他事情,若有所思地道:“不错,那天与北王爷闲聊时,他已经答允过,要为我周旋此事。” 说到这里,便定定看着黛玉,声音中略带着一丝忐忑,更多的却是期盼:“这件事情,你既已知晓了,想必是北王爷告诉你的,不知北王爷是否说过,接下来,他会如何斡旋?” 黛玉唇含冷意,淡淡地道:“你不必再抱什么期念,对这件事,北静王不会再插手,因为,我已经回绝说,整件事情,都是你的臆想,至于我,绝没有同样的想法。” 宝玉瞳孔一缩,眸中流露出几许震惊,几许诧异,几许不可置信,怔怔地问:“林妹妹何出此言?我与妹妹,本是一同长大的,比起其他人,要亲近许多,我盼着与妹妹长长久久在一起,妹妹心里,自然也该有这样的期念,如何……” “打住,”黛玉不待他说完,便断然阻止,“你是你,我是我,岂能混为一团?” 眸中秋波一转,看着执迷不悟的宝玉,语意清美婉约如昔,却带着决绝的意味:“话说到这个份上,倘若你心里还不清不楚,我便将话明明白白地搁在这里,你心里有期念,我却没有,于我而言,你只是一个表哥,一位兄长,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这是黛玉的见解,她不愿再与宝玉纠缠不清,成为薛宝钗、王夫人的眼中钉,成为一众期盼着攀上高枝的侍女忌讳、猜疑、防范的对象。 那样举步维艰的日子,她过了好多年,每一刻,都有度日如年的感触,倦了一颗红颜心。 如今,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决绝断念,当是给这段年少情错一个交待,一个结尾。 从此以后,天大地大,云淡风轻,再也无愧于情,无愧于心。 听了这番话,宝玉满面惊异之色,蓦然掀开锦被,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想要开口,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黛玉也并不说话,只临窗而立,身姿盈然,仿佛一痕画影。 室内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之后,宝玉方颤抖着声音,嗫嚅道:“妹妹怎么突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要知道,当年妹妹进府之时,我们同吃同住,有什么好吃的,我都给妹妹留着,妹妹也从不劝我走仕途之路,与我互许为知己。” “后来,大家搬进大观园,我们一起吟诗作赋,读西厢记,在湖畔葬花,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事情,难不成妹妹都忘记了吗?” 见宝玉语无伦次地说起以前的事情,纠缠不休,黛玉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几欲拂袖而去,最后终于还是轻舒一口气,压抑住心情,断然道:“前事我已尽忘,从此再也休提。” “有一句诗词,说是‘相见不如不见’,这话说得真好,我们就只当,当年我并没有进京,你不知道世上有个我,我也不知道世上有个你,彼此并不相识,没有交集,没有牵扯。” 宝玉怔怔扬起脸,看着几步之外,眉眼清怡却淡漠的女子,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屏障,已经在他们中间立起,令他与她,再也不能靠近。 恍惚中,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永久的失去了,虽然觉得疼痛,虽然觉得不舍,却抓不回来,无能为力。 黛玉骨子里,不但有着坚定决绝的性情,纯善温良之处,亦是少有人能及。 看着懵懵懂懂、面如死灰的宝玉,黛玉虽是并无半点留恋,却依旧动唇启音,语含警醒之意:“我与你,本是表兄妹,念在这一点情份上,我再唤你一声宝玉,反正,过了今天,我便再也不会喊了。” “虽然不愿再与你有任何来往,但我心里,另有一番话,要嘱咐你,你爱听,我心里很高兴,倘若不愿,我也没有法子。” “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宝玉你的一举一动,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没有半点忌讳。” “后来,我渐渐懂了,是因为自你出生之后,一直都生活在贾府这个圈子里,因为有老太太、太太宠着,因为有荣国公之孙的身份做依靠,其余的人,无论情愿还是不情愿,都会顺着你的心意,绝不会有丝毫违逆之举。” “因了这个缘故,你才会觉得,自己站得很高,才会肆无忌惮地,说一些出格的话,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反正,整个世界都围着你转,没有谁会批判你,反对你。” 第51章:间隙 宝玉仍在怅惘之际,听了黛玉这番暗含深意之言,倏然瞪大眼睛,震惊不已,眸中流转的光芒,却依旧浑浑噩噩,诧异地问道:“无缘无故的,林妹妹说这些做什么?” 见他如此懵懂,黛玉眉心浮现出一抹清浅颦纹,微叹道:“你听不明白吗?我是想说,你过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优渥无比,让你沉浸在这个世界里,虽然年龄增长了,心智却一直停留在小时候,看不到外面的变故,不明白世事艰险。” “今时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依靠身份得来的,倘若除开了这层身份,你不过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 说到这里,轻凝烟眉,声音略高了几分,带着意味深长之意:“人生在世,世事变幻,难以预测,倘若有一天,这府里再也不能护你周全,你可曾想过,将来要怎么生活?怎么安身立命?” “退一步说,就算将来这儿依旧富贵两全,你是堂堂男儿,本该立定志向,做一番事业,承担自己身份所赋予的责任,而不是,依仗着先祖庇佑,碌碌无为地过日子。” 这样的话语见解,宝玉自是从未想过,亦从不曾听人说起过,不由得神色一敛,眉梢眼角,皆是惊诧之色。 这般沉吟良久,宝玉略微皱眉,看向黛玉的目光里便多了一缕若有所思,动唇道:“听妹妹这番话,想来妹妹心里,是气恼之前我在他人面前,一时不小心,说了些出格的话,又担心将来会出现变故,这才决意要与我断绝来往。” 轻扬唇角,温柔一笑,语意亦温情脉脉:“其实,妹妹实在过虑了,我们这样的人家,根基是极深厚的,又有当贵妃的大姐姐,我们安心享受富贵就是,哪里需要操心其他的?” “至于我自身,有时候,的确没有依规矩说话做事,却是因为我心里太在意妹妹,才会犯这样的错误,还请妹妹谅解一二。” 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伸手来牵黛玉的衣袖,软软地道:“林妹妹,我的心意,你当是明白的,虽然这府里,有上百个女孩儿,但在我心里,从没有人及得上你,也没有谁比你更重要,今后的日子,我愿意事事留心,顺应妹妹的心意,绝不会再让妹妹忧愁烦恼。” 他说得殷勤小心,一言一语里,皆是柔情蜜意,黛玉却是不为所动,退后一步,侧身避开他的手,冷笑道:“刚才我已经明明白白地说过了,无论你心意如何,如今的我,半点在意之心也无,你却还来拉扯,可见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你别打错了主意,对于你,我已经拿定了主意,要断绝一切关联,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更改。” “如今,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不过是念在大家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又看不惯你成天在闺阁里嬉笑打闹,无所事事,才与你推心置腹,想劝解一番,让你能对自身的处境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轻拂云袖,看向他的眸光,如凝上了冰雪一般,再无半点温度,随即道:“我是一番好心,听你这番回答,却似乎半句也听不进去,只是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围着你转,都会迁就你,而你,也并不需要长大。” “即是这样,今后的日子,你不妨继续在那些看重你的女子中间周旋说笑,而我,只在潇湘馆过自己的日子,各在一方,各不相干,反正,我已经尽了心意,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心里都是安然的,绝不会再有什么遗憾。” 她这番话,一言一语,清清楚楚地自唇边吐出,声音温婉平静,淡然无波,然而,唯其如此,才显得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绝无半点虚假。 宝玉脸色一僵,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觉得,眼前的女孩,浑身上下,透出一抹清冷的气韵,一缕迫人的光华,令他不敢直视,也不能再亲近。 到了此时,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黛玉,当真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往,放下了他。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7 章 这时黛玉因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也不愿再耽搁,冷淡笑道:“我言尽于此,今后,我与你,不必再相见,即便不得不见,亦形同陌路罢。”言罢,便一挽衣袖,转身而去。 看着那曼妙袅娜的身影,一点一点,自眼底而去,消失在珠帘之后,宝玉动了动唇,想要出言阻止,终于还是止住了。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黛玉是性情决绝之人,一旦下了决心,无论自己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不能让她重新回头。 颓然坐下,心中生出一抹秋风般的哀伤,虽然入眼处,皆是笑脸相迎的殷情女子,端庄如宝钗、灵动如湘云、妩媚如袭人、柔婉如紫鹃,不一而足,可是,能走进他心底的,却始终只有一个绝代佳人黛玉。 虽是姹紫嫣红盈于目,佳人难再得。 越是在意,便越不舍失去,可是,走到今时今日,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叹一声,没有她在身边,今后的日子,该怎么继续? 回到潇湘馆,小丫鬟春纤上来请安,黛玉让她起来,四下打量,见房中窗明几净,陈设有致,便颔首道:“这些日子我不在,难为你打理了。” 春纤唇边含笑,忙答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姑娘不必客气。”又闲话了几句,便起身退了出去。 候房中静寂下来,雪雁服侍黛玉换了衣服,叹息道:“姑娘身子弱,才一回来,还没歇口气,便得去瞧宝玉,如今一定很累。” 黛玉临窗落座,杏眼微阖,应道:“的确有些疲倦,但好在我已经将话说清楚了,以后再也不必纠缠不清,可以落个轻松自在了。” 闻言雪雁心中会意,点头一笑,却又轻轻拧起眉,声音中含着叹息之意:“虽然如此,可是,到底还是身在是非之地,只怕,想如北王府那般清静安宁,是绝不可能的。” 黛玉凝眉一叹,微微颔首道:“北王府的日子,的确让人怀念。” 听得她语带感慨,雪雁眼波一动,婉转地道:“原来姑娘也有同样的想法,依我说,北府最让人感怀的,当是湄郡主和北王爷了。” “湄郡主性情纯真,难得的是待人和善真诚,毫无半点心计,与她相处,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实在又爽快又轻松。” “至于北王爷,在朝可以谋算社稷,进退从容;闲暇时则清流泛舟、月下抚琴,身上流转的清逸气质,竟是我们江南才子雅士才有的。” 黛玉轻轻点头,答道:“你也说的是,北王爷的确是难得的出众人物,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原来,一个权重天下的王爷,也可以如此诗情画意,风度翩翩。” 听了这话,雪雁以手抚额,唇边笑意不由深了三分,眨眼道:“看来,姑娘对他的印象,实在很不错呢。” 见她这般盛赞水溶,黛玉因心意无私,淡然一笑,也不作他想,只摆手道:“也罢了,别说闲话了,回来了这么久,我还没有喝上一口茶呢。” 闻言雪雁只得罢了,颔首道:“既是这样,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取北王爷送的碧螺春,泡好给姑娘斟茶。” 黛玉含笑点头,应了一声,不经意间回头,却见一抹端丽身影驻足在窗外,也不知是何时过来的。 黛玉秀眉一蹙,疑心来人是宝钗,口中语气不觉略重了三分,问道:“谁在外头?” 锦帘一挑,果然见宝钗探身进来,唇边笑意殷切,温声道:“听下人说,妹妹已经回来了,因多日未见,便特意过来瞧一瞧。” 见她悄然而来,却又不声不响地在外面驻足,探听自己与雪雁的对话,所行所为,毫无半点闺阁女子该有的底蕴气度,黛玉心中冷然,慢慢起身,有礼却疏离,似笑非笑地道:“如此,当真是多谢姐姐关心了。” 宝钗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自是看得出黛玉神色不虞,却也并不介意,自己在黛玉身边坐了,噙着笑意道:“林妹妹脸色红润,想来在北王府的日子,必定是极好的。” 黛玉略微点头,神色依旧淡淡,简洁地道:“还好,有劳姐姐惦记了。” 见她这般冷淡,宝钗不由有些无趣,沉吟须臾,便抬起头来,看了雪雁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刚才我好像听你说,北王爷给妹妹送了茶叶,可是真的吗?你们在北府时,是不是经常见到北王爷?” 经历这么多的波折,雪雁自是知道,眼前的女子,虽然无缘与水溶一见,却一直都极仰慕其人的出众风姿和泼天权势,自然不愿直说,只含糊地道:“原是那天去太妃房中请安,才凑巧与北王爷见过一面罢了,至于送茶叶什么的,不过是因姑娘要回来,才给的表礼,并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这里,便看着薛宝钗,眉底有淡淡的笑意隐现,随即道:“我与姑娘说什么,宝姑娘竟都是知道的,可见,宝姑娘必定早就过来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进来?” 听了这话,薛宝钗怔了一下,神色颇有些尴尬,却很快镇定下来,含着笑意道:“不过是因见你们在谈话,我不好打扰,如今反而让你来说嘴了。” 说着,便抬起纤手,拍了拍雪雁的手臂,敛了容色,声音中略有一丝低沉之意:“说起来,你本是林妹妹的丫鬟,我原本也不好责备你,只是,跟主子们说话,你怎么能这般没大没小?我劝你以后还是留意一些,不然,旁人不会说你没规矩,倒要说林妹妹不会管教丫鬟,影响了妹妹的名誉,那就不好了。” 闻言雪雁一噎,脸上涨得通红,低垂着眉眼,却是不敢再说什么。 因自己素来待雪雁如姊妹,如今见薛宝钗越俎代庖,出言教训雪雁,黛玉眉头一蹙,心中自是十分不乐意。 不过一瞬间,黛玉便抬起头来,带笑看向薛宝钗,泠然道:“宝姐姐想得如此周全,我心里很是感激,不过,我自认为雪雁所言并无半点不合宜之处,就算有,她也是我们林家的人,似乎轮不到宝姐姐来教训。” 听了这话,薛宝钗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却依旧勉力镇定下来,笑着道:“我原是一片好意,才提醒雪雁,没成想倒惹妹妹生气了。” 说到这里,便抬眸望着黛玉,脸上已经恢复成一派悠然自若,随即道:“罢了,不说闲话了,刚才听妹妹说,这北王爷不但权倾天下,还极有才华,可是真的吗?” 听了这话,黛玉眸色微沉,心中暗自一叹,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经历了一场冷待,但对北静王之心,倒是一点儿都没有淡下来。 出身皇商之家,素来以大家闺秀自居,才色也都是极出众的,却偏偏时刻都不忘荣华富贵,利欲熏心,当真是俗到了骨子里。 因为心中厌恶这样的性情,黛玉自然没有好脸色,淡然笑道:“不错,这位王爷,的确是极出众的,不过,我想问姐姐一声,姐姐与北王爷,非亲非故,对于他,姐姐为何这般关心?” 宝钗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从容地道:“也谈不上什么关心不关心,不过是因为听说过他的名气,一时好奇罢了。” 说话之际,因见黛玉一脸的不耐烦,便知道即便继续留下来,也探听不到什么,只得道:“时候不早了,妹妹早些歇息,我就不打扰了。”言罢,便告辞着起身而去。 回廊蜿蜒曲折,宝钗行走其间,倏然有冷寂的寒风徐徐袭来,吹得满园枝头的残叶簌簌发颤,一派萧条的景象,连带着她的心,也是清寒一片。 虽然与水溶素未谋面,但因听说过水溶的风华、富贵绝世,他已经深深印入她的脑海,成为深闺梦里梦外,她心心念念的人。 于宝玉,虽然她决定,等到无路可走的时候,才会选择这个少年,可是,每天看着宝玉围着黛玉转,眉间眼底,都只看得到黛玉的存在,每每让她羡慕嫉妒,偏偏不可道与外人知。 在无人经过的回廊里,薛宝钗将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她想得到的,用尽了心思,依旧求而不得,而黛玉,却是轻而易举地进了北王府,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宝玉的心,拥有了一切,这让她,午夜梦回,如何不痛?如何不恨? 第52章:情错 黛玉去北府之后,宝玉朝思暮想,很是想念,不料黛玉回来后,却说了一番决绝之言,宝玉震惊之余,不但听不进去她的忠告,反而还越发郁郁,身体丝毫没有好转之意。 因他本是王夫人、贾母的心头肉,如今见他卧床不起,自是又紧张又担心,忙嘱咐紫鹃、袭人小心服侍,又让人延医调治,到探望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宝钗亦十分用心,不但时常到来往,还特意备了一些珍贵药材,给宝玉调养身体,态度殷勤,让王夫人心生欢喜欣慰,对于金玉联姻之事,也就更加期盼了。 对于这些事情,黛玉一概不闻不问,更因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自此绝迹于,只依旧品茶写诗、习字抚琴,怡然自得地过日子。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8 章 这般淡然自若,时间一点点流逝,不几日菊花残败,凉风渐起,转眼间秋尽冬来,天气也越发清寒起来。 因天气清冷,贾母已经免了晨省之礼,这天清晨起来,黛玉在窗下理好妆,便在潇湘馆里用了早膳,坐下与雪雁一同做针线。 雪雁一面低首刺绣,一面道:“听说那边,每天探病的,都挤不开身子,宝二爷可真是金贵。” 黛玉抿唇浅笑,淡淡地道:“也罢了,不过是因了那层身份罢了。” 正说着话,珠帘一掀,却是鸳鸯探身进来,含笑道:“刚才北王府的长史过来,说是北王爷听说二爷病了,要亲自过来探望,老太太打发我来说一声,让姑娘留在潇湘馆,不要外出。” 乍然听说水溶竟纡尊降贵,要过府探望宝玉,黛玉眉心轻挑,心中有些不解,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头道:“我知道了,有劳姐姐跑这一趟。” 鸳鸯应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喜悦之色,因拍手道:“素日里,我常听人说,北王爷虽然年刚及冠,身份却显赫得很,没想到如今他竟肯亲自来瞧二爷,当真又荣耀又光彩。” 对这些争荣夸耀的事情,黛玉一向都不在意,闻言不过轻挽云袖,一笑了之,这时鸳鸯因传完了口讯,要回去伺候贾母,便起身告辞。 候她去远后,黛玉起身推窗,见外面萦绕着淡淡的雾气,缥缈迷离,不由心中一动,这副景象,与当日与水溶初见的情景,倒颇有几分相似呢。 虽然历经波折之后,一颗芳心,已经淡到了极处,但在北王府邂逅的那个清润身影,却已映在了眉底心间,从此挥之不去,不能淡忘。 心绪迷离了瞬间,黛玉清醒过来,勉力将心头的悸颤压下去,含着清浅的笑意,徐徐道:“倒没有想到,北王爷竟也要过来,可见,他与宝玉的交情,的确是极不错的。” 身侧的雪雁出声一笑,声音中隐约含着兴奋之意:“只怕北王爷此行,并非只是为了见二爷。” 闻言黛玉一怔,回身看了她一眼,皱眉问道:“雪雁何出此言?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见黛玉杏眼轻闪,烟眉含颦,凝着淡淡的疑惑,神色颇为可爱,雪雁心中越发觉得好笑,却也不好说出水溶此行,多半是因思念黛玉,才趁机过来的。 心念轻转间,雪雁便掩饰道:“常听人赞大观园构建新奇,我估摸着,北王爷除了瞧宝二爷之外,还想四处看一看罢。” 听了这话,黛玉沉吟须臾,便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多半是这个缘故了。”言罢,便丢开此事不提,重新拿起针线,静静绣了起来。 北静王水溶将至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梨香院,传到了宝钗耳中。 碧纱窗下,盈盈而坐,宝钗对镜理妆,唇边不由自主绽出一抹期盼的笑意,上一次,因了水湄的缘故,未能与北静王相见,这一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机缘,她如何能不好好把握? 命丫鬟开箱启锁,宝钗比对之后,动手挑选出最华贵妩媚的衣饰,是樱红色的长袖宽身云裳,臂上搭着紫色的烟罗轻绡,挽迤丈许有余,透着繁迷的华贵之气。 下身穿一袭金色的望仙裙,质地轻软如云,色泽明丽如花,裙作百褶,以细如发丝的金银丝线绣成凤穿牡丹的花样,缀上星星点点的真珠,花心以各色宝石装饰而成,珠光流溢,如星光闪烁,似云霞流光,与金银丝线相映,越发显得贵不可言。 取了桃心梳,将如瀑的青丝挽起,梳成惊鸿归云髻,左右分别插五支赤金镶红玛瑙长簪,泛着金红色的璀璨光泽,发髻正中,横挽一枚凤凰展翅玲珑金步摇,凤凰口中衔着一串长长的流苏,末端的东珠正落在眉心,形如桂圆,映得人眉目妩媚娇妍,明艳不可方物。 理好发丝后,以水匀面,细心将纤眉画成春山远黛,脸上薄施胭脂,再用沉香水兑了珍珠粉,均匀抹在脸上,越发显得脸如银盆,肤光胜雪。 耳际垂着银蝶点珠坠子,流苏纤长,落至肩胛,婉转生姿,颈上常戴的金锁璎珞已经换下,另配了一串珍珠项链,颗颗如拇指一般大小,隐约有熠熠的光华流转,艳光耀目。 候一切停妥,房中的薛姨妈看着宝钗娇美的容颜,点头赞道:“我儿果然姿容出众,这副模样出去,无论是谁,都会惊艳不已的。” 说着,便拍了拍宝钗的手,眉头略微一皱,随即道:“你的心思,我心里是明白的,只是,刚才贾家的老太太打发丫鬟过来说了,让你今天不要过去,以免与北静王冲撞了,如今你逆言而行,岂不是拂了老太太的面子?” 宝钗含笑摇头,答道:“若是说这个,娘亲再不必担心,我只说丫鬟粗心大意,忘记将话传进来,掩饰一番,也就是了。” 抬手理了理衣襟,眸中流转出一抹炙热的光华,笑吟吟地道:“何况,只要我把握住这次机会,入了北王爷的眼,今后的日子,自然是青云直上,又何必去管贾府人的目光?” 闻言薛姨妈深以为然,不由得笑容满面,颔首道:“我儿思量周全,目光长远,这一次必定能够得偿所愿。” 薛宝钗带笑点头,郑重其事地道:“娘亲请放心,你的宝钗,绝不是碌碌无为之人,你就安心坐在这里,等候佳音罢。”言罢,便向薛姨妈颔首示意,便带着丫鬟莺儿,起身出了闺阁。 衣衫飘扬,莲步轻移,行走之际,薛宝钗神态款款,从容自若,一派稳重端庄,心中却又骄傲又期待。 今天,她要艳绝天下,让她的姿容,在瞬间迷人心神,震慑北静王的心魂。 出闺阁,红颜笑,青云之志,只在今朝。 因对黛玉已然倾心,对于贾府之事,水溶自是事事留心,时时关切,闻得宝玉抱恙,便立刻命人到贾府传话,说是要过来探望,以期能与黛玉一见。 进得贾府,依照规矩,自是先到探望宝玉,随行的人尽皆退出,水溶看时,见宝玉虽是脸有病容,眼底亦有淡淡的愁意,精神却尚好,显然并无大碍,便暗自点头。 免不得叙几句寒暖,水溶便含着笑意,问道:“上次见你时,还是极好的,怎么一个男子,竟这么轻易便生病了?” 闻言宝玉垂了半日头,方低声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因那天林表妹回来,径直说了要与我决裂,又言身为男子,当自己立定志向,做一番事业,让我心里觉得不舒服,一时想不通罢了。” 听了这番话,水溶依旧淡淡而笑,面不改色,心中却是倏然一惊,这才知道,原来,黛玉不但才貌双全,见识明透,骨子里,更有着一份果断的决绝。 这样的性情,不但在女子中是少数,便是一般的男子,也不一定能做到。 平生不会相思,自见卿后,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日日夜夜,都只是佳人的身影。 这种滋味,只有情根深种之人,才能够深深懂得。 此生无处可去,只有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这一颗心,才能有着落,才不会再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心念这般一动,水溶便觉得相思再难耐,却依旧从容起身,道:“瞧你的神情,身体应该并无大碍,只是要好好休养才行,本王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宝玉听了,连忙谢了水溶亲自来探望,便送水溶出房,自己再转身回来。 候步出,水溶便看向身侧引路的小厮茗烟,笑着道:“贵府的林姑娘住在我们那边时,与舍妹感情甚笃,临来时,舍妹给了几样东西,让本王亲自交给林姑娘,你领本王去一见罢。” 闻言茗烟自是不敢违逆,忙点头道:“林姑娘住在潇湘馆,从这里过去,是极方便的。”伸手指了指道路,笑了一下,随又道:“请王爷随奴才过去罢。” 正说着话,却有轻盈的脚步声传入耳际,随即香风习习,沁入鼻端,同时有一个端庄的身影落入眼帘,身侧随着一个青衣小鬟,琳琅款步而来。 她愈近,姿容越发清晰,但见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妆容精致,衣着华美,云髻峨峨,眉如翠羽,唇若点樱,肌如白雪,别有一番明艳美秀。 清风徐来,衣袂轻拂间,翩翩欲飞,将她衬得如初春枝头开得最娇艳的一朵樱花,让人砰然而生心动之情。 这女子乍然出现,又美艳至斯,在场之人被她的风姿震慑,一时讷讷难言,颇有些不知所措。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59 章 众人惊叹之际,水溶却是长身而立,神色淡淡,眉间眼底,并无半点惊艳之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是用心如一之人,因为心底已经有了一个黛玉,心心念念,都只是她一人,再也没有其他女子的位置。 再怎样的姹紫嫣红,落入他眼底,都只是虚无,恍如不存在一般。 这样的男子,也许并不是世上最优秀最出众的,然而,因了他的专情认真,让他这个人,散发出高贵的气韵,反而更值得让人倾心。 在众人殷切目光的注视下,那女子眉心微动,眸中有得意之色,却是一闪而过,嘴角依旧噙着清浅的笑意,怡然如画。 这般稳重端庄,自是薛宝钗无疑了。 盈盈而立,落落大方,她的一双凤眸,却悄然凝在水溶身上,只看了一眼,就陷入了迷梦中,再也不能自己。 触目所及处,有清俊的男子长身玉立,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上一袭月白色的长衫,结一对瑞玉连环佩,素雅清淡,空灵轻逸,整个人却带着浑然天成高贵的气息,不必刻意修饰,便自然流露而出。 他的声音清越动听,仿佛能沁入人心底里,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微笑。 说不出的清润如玉,似乎琴棋书画、花前月下的雅事,他都了解精通,让人觉得,倘若能陪伴在他身边度日,必定清逸优雅,赏心悦目。 道不尽的镇定自若,仿佛朝廷政务、安邦治民的大事,都尽在他的掌握中一般,让人从心底感觉到舒适和安详,觉得,无论遇上什么波折,只要有他在,应是一切安好。 不同于宝玉的天真幼稚,不同于哥哥薛蟠的莽撞粗鄙,眼前这个男子,意态从容,神色潇潇,身上隐约带着闲步庭院的悠然,和睥睨世事的清傲。 这两种气质,本是截然不同的,他却将两者综合到了一起,完美得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宝钗睫毛轻颤,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虽然早已经听说过他的翩然出众,却都不及亲自看到他时,来得震撼。 柔肠百转之间,宝钗勉力凝住心神,含着笑容,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嫣然道:“听这番话,你必定是王爷的身份了,既是这样,民女该行礼才是。” 说着,便微垂眼眸,矜持行礼,婉声道:“民女薛氏,见过王爷。”莹然下拜间,衣裙在石阶上绽放开来,仿佛樱花徐缓盛开,风姿款款,直欲摄人心魂。 水溶却是不为所动,只轻抬右手,语意依旧清朗,却有着漠然的意味:“薛姑娘请起,不必多礼。” 徐徐负着手,随即道:“看你这副妆扮,应是闺阁小姐了,这可奇了,本王事先已经命人过来打了招呼,怎么如今还有姑娘出来走动?” 宝钗正在心驰神摇之际,并没有察觉他的冷漠,只当他是好奇罢了,声音中略有娇羞之意:“王爷思虑周全,当真让人心服,只是,民女住得远,并没有收到消息,又因惦记宝玉的身子,特意过来探望,冲撞之处,还请王爷原谅。” 说到这里,双睫微垂,唇边浅笑盈盈,眉眼弯弯,容色娇美到了十分,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道:“王爷风度翩翩,瞧着却很陌生,唔,我听宝玉说过,他与北王府的‘少年贤王’交好,想必你便是北静王了?” 水溶略略点头,眸光从她脸上飘过,只见她面凝鹅脂,凤眼含春,眸光中又是羞涩,又是钦慕,如冰雪的肌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一股女儿家的羞怯之态,娇艳无伦,确是个难得的绝色。 美人当前,一言一语,亦是婉转从容,似乎没有半点破绽,水溶却在暗自冷笑,她的妆容这般华美齐整,一看便知道,很下了一番功夫,岂会是凑巧而来的? 身在权贵之地,见惯期盼攀龙附凤、妄想一步登天之辈,如今这女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如何会不明白? 这样利欲熏心的女子,纵然有无双容颜,纵然谈吐有致,也是庸俗到了骨子里,不值一顾。 而此时此刻,除了厌恶之外,他再没有别的感触。 两相一比,心里面,不由更加思念起黛玉来,如她那般淡看荣华、纤尘不染的女子,才值得人倾心,值得让人付出一切,去追逐她的身影。 想起黛玉,想起记忆中的绝代佳人,唇角不知不觉地扬起,心中亦温软一片。 这样的微笑,温雅而又自若,带着和煦的暖意,带着款款的柔情,仿佛能让阳光拨开重重阴暗,猛地从云层里照射进来,让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失,魂为之夺。 这一笑的独特风采,落入宝钗眼中,宝钗只觉得,眼前这男子的身影,已经凝进了心底,凝成了永恒。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一刻,宝钗脑海中涌起这十六个字,震惊之余,竟有些无法置信,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男子吗?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像是施了魔咒一般,将人的目光和心扉,一起吸了过去。 情绪激荡,芳心可可,心头最深处的细弦,被轻轻拨动,不知不觉中,已是心神俱醉,情愫暗生,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是的,情愫,虽然心底很清楚,身为大家闺秀,对陌生男子一见钟情,实在有些唐突,可是,面对这样高贵而完美的男子,如何能够心如止水? 不是她太随意,而是,这个男子太美好,令人不能抗拒。 多亏她是皇商之女,自小便经过历练,心态从容,激赏心动之余,面上依旧能保持一片镇定,含笑问道:“王爷刚从出来,不知宝玉怎么样了?” 水溶一眼看穿她的心计,又心念黛玉,哪里愿意与她拉扯,唇边的弧度徐徐收敛,随即淡淡地道:“好与不好,薛姑娘自己进去瞧一瞧,便知道了,何必来问本王?” 见自己风姿这般柔美妩媚,水溶却以清淡的语气答话,宝钗心头一震,眉心微动,眸中有片刻的僵硬之色,却很快敛了容色,温婉抿唇一笑,颔首道:“北王爷说的是,倒是民女失言了。” 言语之际,敛衣再次下拜,手腕无意一动,有洁白的宣纸自袖底飘出,其上笔迹清晰,墨痕流香,是美女簪花之格,好巧不巧,正落在北静王脚边。 宝钗低垂着眉眼,恍若未觉一般,手心却沁出点滴汗水,紧张至极,连呼吸都渐渐轻缓起来。 ——能否青云直上,在此一举。 虽然与北静王只是初见,却因已经四处打听过这个男子的性情,知道他是文武全才,尤爱吟咏诗词,是极风雅之人。 所以,她留心妆扮一新,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在他眼前,以期让他一见惊艳,继而倾心难忘。 所以,她特意将自己得意的诗作撰在纸上,送到他面前,让他知道,自己是慧外秀中、才貌双全的女子。 常听世人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那是男子的志向,而她,有倾城姿,有绝世才,要卖与的,却是王孙公子。 她这般精心谋算,水溶却是又心烦又厌恶,并不去注意地上的宣纸,只挑眉道:“本王有事在身,薛姑娘请自便罢。” 回头看向茗烟,摆手道:“劳烦你给本王引路。”言罢,便理了理衣袖,再不去看薛宝钗,只是冷冷一笑,然后,冷漠地,与她擦肩而过。 他的步履带起一点尘风,微微有些呛人,宝钗却并没有察觉,心底里,只是惊诧不已,为何自己这般用尽了心思,竟不能求得他的一顾? 本是才俊佳人的美好相逢,不料却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收尾,这让她情何以堪?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0 章 一切期念,在这一刻,都已经如浮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失望和哀凉,将她整个人彻底湮没,仿佛连魂灵也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心神恍惚之际,听得莺儿在身边道:“唔,瞧北王爷所行的方向,似乎是潇湘馆呢。” 宝钗举目看去,果然见那月白色的身影徐缓飘远,身形虽依旧稳重,却隐约有一点急迫,有一点紊乱,显然十分心急,十分期待。 看到这里,宝钗眼底染上一层阴翳,指尖捂在胸口上,微微发颤,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大叫,原来,又是因为林家的那个丫头呀! 心底绞痛,不觉狠狠咬住了下唇,才能迫住心口汹涌的嫉妒与痛恨,脑中却似焚着无数烈火,哪里还能够平静? 杏眼阖,红颜叹,在那个女子耀眼的光环之下,何时才有自己的出头之日? 第53章:心计 舒衣展袖,在众人的簇拥下,水溶一步一步,行进潇湘馆,眼帘及处,见粉墙碧苑,凤吟细细,虽在寂寥的冬日,景致却依旧别有一番清雅,不由暗自赞叹,只有她那样脱俗不凡的人,才配得起这个地方。 水溶抬眸而望,见茜纱窗下,影影绰绰落着一个清秀的身影,亭亭玉立,窈窕婀娜,宛若春日枝头最柔软清新的柳枝一般。 虽然只是一方静默剪影,却生生让人觉得佳人如玉,风华绝代,水溶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竟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不禁暗自一笑,虽然已经及冠,独挡一面,可是,只要见到她,自己的一颗心,竟也如刚陷入初恋的少年人一般痴狂。 初见心动,再见依然,这样的人生境界,何等美好,何等让人神往。 立在阶下的春纤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他们这一行人,吃了一惊,心中一阵惶然,一时竟忘记言语。 茗烟看在步上前,笑着道:“北王爷来府里探望二爷,顺便过来瞧林姑娘,请姐姐通报一声。” 闻言春纤越发惊讶,瞪大眼睛,不知所措,久久不能出声,倒是房中的黛玉听到声响,开口问道:“谁在外面?” 佳人声音轻柔婉转,徐徐盈进耳际,如清晨在树梢啼啭轻鸣的出谷黄莺一般,带着特别的韵味,动人心魄,让人砰然而生心疼呵护之情。 水溶唇边舒展出一缕清亮的笑纹,便觉得,自己纷乱的心,在刹那间安静下来。 情到深处,原是这样的奇妙,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再无他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寂,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一般满足。 踏步行近一步,水溶语意温雅如玉,隐约有几分柔情,几分欣喜:“湄儿很惦记姑娘,托我过来一探。” 是我,而不是本王。 在所有人面前,他都会自矜身份,唯独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只是一个寻常男子,世俗的尊贵光环,如烟云淡去,根本不值一提。 清润熟悉的声音,随着冬日凉风徐缓飘进房中,正在刺绣的黛玉,心无端漏跳一拍,持针线的手毫无预防地一斜,几乎扎到自己的指尖上。 是他呵。 很奇怪,虽然在北王府里,只与他见过四次,他的声音,却似生生烙进了记忆深处,再也不能淡忘,以至于如今一听见,便能立刻分辨出来。 清眸流波,黛玉平祥的呼吸,渐次有了一丝紊乱,仿佛有什么念头,要从脑海中涌出一般,到最后,到底还是凝眉一叹,慢慢地,抑制住心中的悸动。 韶年暗改,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几度沉浮,于宝玉的那一点情思,早已经烟消云散,再无半点痕迹。 只是,因这一段少年情错,氤氲出的哀凉伤怀,始终如梦魇一般紧紧相随,萦绕在眉间心上,如丝般纠缠郁结,勒得那样紧,那样密,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万紫千红开遍,海誓山盟过耳,到如今,都化作断井残垣,徒留一片伤怀。 这一段际遇,她始终无法忘却,也便,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对世间男子动情。 也许会孤单,也许会寂寞,却依旧宁愿芳心空落,最起码,不必再在红尘中纠缠不清,心便不会再受半点伤。 如此,便已经很好很好了。 心中这般千回百转,却也不过一瞬间,黛玉抿唇淡笑,定下心神,转眸看向雪雁,轻轻道:“湄郡主倒是一片好意,只是,我是闺阁女子,这里又是贾府,不知有多少人在冷眼看着,不如你出去一见,也好省却闲言闲语。” 住在这个地方,虽是衣食无忧,生活却并不曾安逸,有太多的规矩束缚,太多的异样目光,让她疲倦之余,不得不处处留心,如何能够如身在北府那般无拘无束,率性行事? 何况,她已经隐约察觉,虽然自己决意断情,但在水溶面前,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依旧会有难以自持的时候,内中缘故,却是分辨不清。 到如今,倘若再只身与他相见,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怕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一颗心,只怕也不受控制了。 既是这样,不如还是,两不相见,各自安然罢。 雪雁自知水溶的来意,闻言不由眉心一蹙,嗫嚅动唇,迟疑道:“北王爷身份尊贵,如今殷切而来,又有湄郡主相托,如何好将他拒之门外?姑娘还是去瞧一瞧,也好让王爷安心。” 黛玉微垂眼帘,长长的睫毛如羽翼一扇,翦水双瞳明澈淡泊,轻咬丹唇,摇头道:“这便是你过虑了,他是谦谦君子,岂会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你再代我说几句致歉的话,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得她言语平静,却蕴着坚决的意味,雪雁倒吸一口气,心中有些不乐,却因知道黛玉的性情,无法劝解,便只得颔首道:“既是这样,雪雁只能依姑娘的意思了。”言罢,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伸手掀开珠帘,徐徐步出闺阁。 目光落处,见水溶负手而立,身影颀长,意态闲闲,唇角含着一抹期盼的笑意,剑眉星目间,似有熠熠光芒流动,温柔缠绵,如江南三月的潺湲春水,清华夺目。 当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偏又柔情款款,令人心头顿起钦慕之意,不能自已。 轻拍胸口,雪雁压抑住心中的感叹,缓缓迎了过去,行了几步,便福身道:“见过王爷。” 因了黛玉的缘故,加上又见过几次,水溶自是十分客气,亲自伸手虚扶,微笑道:“请起。” 抬起手来,令随行之人皆后退几步,方看着雪雁,问道:“自北府一别,已经有十一天,不知你们家姑娘可还安好?” 他记得这般清楚,一片心意,不言可知,雪雁眉心一闪,心中生出深深的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声音中凝着深浓的叹息:“王爷放心,我们姑娘很好,只是,这儿比不得北王府,瓜田李下,男女大防,虽然彼此坦荡,却难阻世人胡思乱想。” “因了这个缘故,姑娘不便与王爷相见,还请王爷谅解一二,勿要生气。” 闻言水溶剑眉轻轩,唇边笑意收敛,渐渐消失无踪,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年少钟情,却因各在两地,相思相望不相亲,让这一片情怀,美好中略有些淡淡的伤感,深深的遗憾,这样的感触,唯有与她一见,才能够消释。 等候了那么久,期盼了那么久,到如今,却得到这样的回绝,这让他,如何承受得起? 虽是如此,但他到底还是稳重自持的君子,对于黛玉,更是尊重而体贴,并不肯有半点勉强,刹那的失神之后,便轻轻舒出一口气,镇定下来,转而澹然道:“你们姑娘思虑得是,原是本王唐突了。”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1 章 听了他的回答,雪雁不由松了一口气,含着笑意道:“王爷能够体谅,我们姑娘知道了,必定很欣慰。” 不禁感慨,满心期盼而来,却不得不失望而归,连一见都不能够,遇上这样的事情,无论换了谁,心里都会恼怒气愤的,何况,眼前这个男子,还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所见之人,向来都是笑脸相迎、言听计从,如何能够承受别人的断然拒绝? 可是,他偏偏态度温雅,言语和善,由此可见,他的气度胸襟,当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对黛玉的那份情愫,也不能用浅淡来形容了。 不禁感叹,眼前的男子,风度翩翩,笑如春风,从不肯让人为难,这样温柔出众,有哪个女子,能不为此沉迷? 想来,不久的将来,黛玉的心防,必定能在此人的似水柔情、温言细语下,消失殆尽罢? 正暗自沉吟之际,水溶轻轩剑眉,目光似星辰流光,掠过她的脸庞,清浅落向茜纱窗处,隐约有丝缕情思闪现,语气温软下来,声音中亦带着深深的痴意:“也罢了,无论如何,我是绝不肯让你们姑娘为难,更不愿让她因了我的缘故,受半点委屈。” 喟叹一声,语意低微下来,几乎不可闻一般:“来日方长,我能够等。” 短短八个字,却将一片脉脉柔情,尽皆道出,与这些年来,莽撞失行、处处留情的宝玉相比,不啻云泥之别。 雪雁眉睫一动,眸中隐约浮现出浅浅的水纹,心中的感动,纷至沓来,难以言诉,却因不肯让水溶觉得尴尬,只是静静而立,恍若未闻一般。 这般静默许久,水溶勉强展颜,回头看了看身后一众捧着锦盒的仆从,方向雪雁道:“林姑娘离家多年,一直十分惦记,湄儿备了一些东西,多是从江南进贡来的,送给姑娘做个念想儿,特意托本王带过来。” 说到这里,轻咳一声,清澈的眼眸中浮现出殷切的关怀,随即道:“你们姑娘住在这里,自是吃穿不愁的,又心念淡泊,想来必定要出言推辞,你帮着劝一劝,让她念在湄儿一片关切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收下罢。” 雪雁忖度须臾,想起上次身在北府,月白风清之夜,黛玉抚琴时,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一片思乡之情,被水溶知道后,想必当时便记在心里了。 如今这些东西,也许与水湄无关,而是他自己准备的,只为了,能让黛玉略略展颜。 心念这般一动,雪雁却也并不点破,只轻扬红唇,噙着一缕感动的笑意,应允道:“北王爷的意思,奴婢记下了。” 水溶徐徐颔首,虽然知道自己与黛玉的关系尚算疏离,不可出格,到底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如今天气越发冷了,你们姑娘身体娇弱,少不得你留心一些,好好照应,让姑娘保养好身子。” 寥寥数语,展露的,是殷切关怀之心,一片情愫,尽在不言中。 雪雁屈膝一拜,诺诺道:“请王爷放心,在这世上,奴婢最在意的便是姑娘,自会时时留意,绝不会让姑娘有半点不好。” 水溶这才略微安心,眸光仍旧凝在纱窗下,凝在佳人的落影上,流连不已,似乎要将斯人嵌进脑海中,以慰眷念之深,相思之苦。 良久,水溶才叹息一声,神色间满是依依不舍之色,却不得不道:“时候不早了,本王就此告辞。”说着,目光依旧停留须臾,才向雪雁拱手,缓缓的,转身而去。 雪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提衣裙,行礼道:“恭送王爷。” 候水溶去后,那些仆从踏步过来,将东西呈上,雪雁将他们引入偏房,打点妥当,又给了赏钱,直到他们退出潇湘馆之后,方去黛玉跟前回话。 果然黛玉听说北府送了东西,并不肯收,雪雁只得含糊劝道:“东西已经送过来了,如何能够退出去?何况,这本是湄郡主的心意,她心里这般惦记姑娘,姑娘何必让她伤心呢?” 听了这番话,黛玉沉吟半日,方颔首道:“你这话也说的是,罢了,心意不可却,以后见到郡主,再道谢罢。” 启箱看时,见里面果然皆是出自江南的物品,绫罗绸缎、笔墨纸砚、古玩书画、碧钗玉环、点心茶叶一应俱全,难得的是样样精雅,显然价值不菲,另有一锦盒金丝燕窝,质地纯洁,清澈晶莹,显然是上好之物,那夜在清芷阁里,用过的凤梧古琴,也送了过来。 黛玉虽是心念淡泊,见了这些东西,却也不禁有些感念,心底氤氲出脉脉温情,仿佛置身于暖风习习的阳春三月,身与心,尽皆觉得舒适温暖。 对于一个生在异乡、寄人篱下之人,还有什么,能比家乡的东西更能抚慰落寞寂寥的心情? 伸手轻抚琳琅满目的土仪,黛玉含着明媚笑意,感动地道:“看来,湄郡主很用了一番心思呢。” 雪雁动一动唇,有很多话欲脱口而出,却还是忍住了。 她不会忘记,身份有别,很多时候,很多规矩,不能逾越,更不能轻易出言,干涉姑娘自己的感情。 这些年来,紫鹃常在黛玉身边说宝玉的好处,鼓动黛玉动心动情,到最后,却只落得一场虚幻。 虽然心底明白,水溶与宝玉,是截然不同的,但是,心中到底还是不肯,重复紫鹃走过的路。 何况,她心里明白,黛玉是极聪慧极灵秀的女子,对于世事,胸中自有丘壑,实在不须旁人妄言指点。 所以,自己要做的,只是陪在这个女子身边,看她自己行事即可。 她心中的思量,黛玉自是一无所知,因沉吟了一会儿,心厌探春的寡情淡薄、宝玉的天真幼稚、宝钗的圆滑世故,便只道:“这么多的东西,我也用不完,你挑一些合用的,给四妹妹、环儿送过去,尤其是环儿,日子艰难,要多给一些才是。” 听了这话,雪雁不禁一笑,旁人常道自家姑娘心眼小,不好相处,却一直不知,其实,她不过是一直以自己的心意,来对待世人,不肯掺和半点虚假,更有一副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 她曾在贾环面前许诺,只要贾环能立志上进,自己定会倾尽全力,来关怀他,帮助他,支持他。 而这些日子,她一直用自己的行动,来兑现当初的承诺,从不曾忘。 能服侍这样的女子,实乃一生大幸。 心中这样想,雪雁忙出言答允下来,自去收拾打点不提。 依照天朝礼仪,逢二六之期,后宫妃嫔的家眷,都能进宫探望,以慰骨肉亲情。 雕梁画栋,铺玉为阶,设多处复道回廊,相连一重重的宫阙,连绵一片,华美中隽着高雅,一片恢弘气派。 在冬阳的照耀下,越发显得金碧辉煌,冠冕堂皇,恍如九霄仙境,令人叹为观止。 这天是十一月初二,王夫人随在引路的小太监身后,敛眉垂首,沿着精致曲廊,蜿蜒而行,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当富丽堂皇的凤藻宫出现在眼帘中时,虽然知道要保持稳重之态,王夫人依旧情不自禁地扬起唇,笑容中有几许骄傲,几许满意。 皇宫,这是全天下最繁华的所在,是无数女子心心念念的荣华梦,偏偏她的女儿,成功跃上了枝头,在这里拥有了立足之地,何等荣耀风光,贵不可言。 不一时踏步进殿,便见宫女林立,如众星拱月一般,元妃端坐在上首,青丝梳成望仙髻,左右两侧,挽着一簇簇的珊瑚镶玉双合长簪,如红云压顶,身穿以丝锦制成的鹅黄色广袖云裳,用金丝银线绣成五翟凌云花纹,繁复耀目,透着光艳的皇家贵气。 看着这般华美雍容的女儿,王夫人心中自是喜不自胜,却因礼仪攸关,不得不收敛一些,屈身下拜,恭敬行礼。 元妃入宫多年,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虽然比帝王还大一岁,但依靠自身的才貌心计,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宫闱里,一步一步登上贵妃之位,其间的坎坷波折,不言而知。 因了这样的际遇,让她养成了端庄稳重的性情,一张脸颊,似乎可以包容所有情绪,喜怒哀乐到了这里,都沉淀下来,一晃而过,滴水不漏。 此刻见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元妃虽然心中欢喜,却依旧一脸持重,娇唇微启,嫣然道:“王恭人来了,坐下说话罢。”说着,便轻轻抬手一摆,身后的宫女尽皆会意,低垂着眉眼,鱼贯退出。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2 章 候四下无人,王夫人抬眸打量,见殿内的陈设,比起上次来这儿时,还要奢华几分,心中更是喜欢,笑吟吟地道:“君恩深厚,娘娘当真有福。” 元妃眸中有得意之色隐现,却因在宫闱多年,早已经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只勾了勾唇,应道:“还好,尚未落下风罢了。” 说到这里,眉梢不可察觉地一挑,微见黯然之色,随即轻叹道:“入宫多年,却一直无所出,实在让人忧心。” 身在后宫,所依仗的,便是那一点稀薄的君恩,然而后宫佳丽三千,绝色比比皆是,有谁能够永远留住风华正茂,永远留住恩宠? 再怎样的得宠,再怎样的金尊玉贵,还是不及拥有一个亲生的皇子来得重要。 听了元妃之言,王夫人亦不由触动了心事,当今天子虽然已经即位八年有余,却子嗣稀少,一直引为憾事。 有女为妃,倘若能诞下一个出众的皇子,继承大统有望,将来必定能让贾家的富贵荣显,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心事,她已经期盼了好多年,却只是一场空,渐渐心急如焚,心灰意冷。 虽是如此,但因在元妃面前,自然不能露出心底的沮丧,反而笑劝道:“娘娘不必着急,娘娘还这般年轻,又得陛下恩宠,好好调养一番,将来自然能有皇子,毕竟,娘娘福运双全,生在大年初一,八字好,上天必定会眷顾一二的。” 闻言元妃这才展颜,含着期盼的语气道:“但愿能如恭人之言,达成心愿才好。” 一笑之后,便看着王夫人,问道:“府里的境况,老太太的身体,可还好吗?” 王夫人连忙欠身,答道:“托娘娘的福,一切尚好。” 说着,便轻轻一叹,眉间浮现出淡淡的忧色,随即道:“只是近来宝玉身子有些不好,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元妃入宫之前,时常照看宝玉,心中最疼这个幼弟,闻言吃了一惊,忙道:“该请个好些的太医看看,细心调养才是。” 王夫人点了点头,道:“娘娘所言,臣妇都是知道的,想来只要再休养几天,必定没有大碍。” 说着,便注视着元妃,眸中现出一份殷切,陪笑道:“臣妇此次进宫,除了探望娘娘之外,便是知道娘娘心里很记挂宝玉,想与娘娘商量宝玉的婚事,给他选一个合心意的女子为配。” 元妃微一沉吟,便颔首道:“说起来,宝玉今年有十六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抬眸看着王夫人,唇角微微舒展开来,却是笑不露齿,轻轻道:“以前老太太来时,在本宫跟前婉转提过,说宝玉与林家表妹两小无猜,感情甚笃,倘若能亲上加亲,必定是一桩人间美事,不知恭人此行,是否就是为了这门婚事?” 听了这话,王夫人睁大眼睛,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失声叫道:“当然不是,林家那个丫头,长得妖妖娆娆,像个狐媚子一般,时常将宝玉的魂都勾去了,倘若让她当了宝玉的媳妇,只怕我这一口气上不来,命不久矣。” 元妃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却也不甚惊讶,只皱起纤长的修眉,提醒道:“这地方非同寻常,恭人说话注意一些,就算再不情愿,细细商量即可,勿要大呼小叫,倘若被其他听到,便不好了。” 王夫人面上一红,颇有些尴尬,却很快笑了一下,含着歉意道:“娘娘说的是,臣妇记下了,今后绝不会再犯。” 伸手理了理衣袖,再开口时,已经稳住声音,一字一句里,却蕴着掩不住的清冷怨毒:“言语失仪,是臣妇之过,但是,倘若娘娘明白了臣妇的心事,必定能够谅解一二。” “当年臣妇嫁进贾家时,林丫头之母在家当姑娘,人长得出众,又有才气,能言会道,凡事千伶百俐,合府上下的目光,都只在她身上,臣妇不但不能出头,还因她是府里的姑娘,不得不违心伺候她,那段日子,当真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熬到她出嫁了,刚安稳了几年,却又赶上老太太要接林丫头过来,偏也是个病西施一般的姿容,刚一进府,便将宝玉迷得七荤八素,将命根子般的玉砸了好几次,生出不少是非,从不让人安生,便是此次生病,也与林家丫头脱不了干系。” “倘若让她当了宝玉的媳妇,将来必定家无宁日,以她那吹风即倒的身体,又岂能帮臣妇理家管事?只怕依旧要人伺候操心,如此,倒不是娶媳妇,而是自找罪受,给自己再找个婆婆,那样的日子,臣妇怎能忍受?” 听了这番激烈的言辞,元妃拧着眉头,思量良久,方道:“原来恭人心里,有这么多的委屈,虽然老太太是一家之主,但恭人却是本宫的亲生母亲,老太太那边,自然隔了一层,本宫当以恭人的心意为上,绝不会再让恭人受半点苦。” 说着,便伸出纤纤玉手,轻敲案几,笑容妩媚,随即问道:“母子之间,不必避讳,宝玉之事,不知恭人心里,是否另有钟意的人选?” 王夫人平复心情,忙不迭地点头,答道:“娘娘这般看重臣妇,臣妇岂能隐瞒?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重新落座,唇角露出极明媚的笑容,随即道:“臣妇之妹嫁往薛家,生有一女,今年十八岁,姿容秀美,仪态端庄,上次娘娘回府省亲时,也见过的,不知娘娘心里,是怎么看待她的?” 元妃沉吟须臾,点头道:“那个女孩,模样虽不及林家表妹,一言一语,却是谨慎端方,倒的确是个出众人物。” 听了这话,王夫人唇边笑意愈深,声音中略有急迫之意:“薛姑娘向来极敬重臣妇,又谨小慎微,稳重自持,倘若能得她为儿媳,臣妇此生,当再无遗憾,便是宝玉,有她规劝相伴,必定能够长进起来,竟是极好的。” 元妃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腕上如碧水般澄澈晶莹的玉镯,眸中流转出一抹漠然之色,沉吟道:“恭人如此殷切,本宫自当赞同才是,只是,贾家门庭显赫,薛家不过一介商贾,倘若与之联姻,未免有门不当户不对之嫌。” 听得元妃言语中尽是对薛家的轻视不屑,王夫人怔了一下,连忙道:“娘娘之言,自是极有道理的,只是,俗话说得好,娶妻当娶贤,我们这样的人家,原是不缺富贵,只要人模样生得好,性情好,其余的,实在不必太计较。” 眉心一动,有锐利的流光自眼底闪过,随即道:“何况,薛家并不是一般的商贾,而是皇商,家境殷实之处,少有人能及,倘若这桩婚事能成,将来那份妆奁,必定丰厚无比。” 元妃眉睫轻闪,却依旧沉吟不语,王夫人看着她,等候良久,缓缓咬住唇,似下定决心一般,声音略微低了几分:“娘娘常在宫闱,对府里的状况,想来必定不清楚,虽然有娘娘支撑,但近年来贾府家事艰难,进的少出的多,要打点各处所需,这宫里的花销,也消耗了许多,实在很需要一笔大进项,才能将空缺补起来。” 闻言元妃面色微沉,静默半日后,方平心静气,点头道:“罢了,既然恭人一心想选薛家姑娘,本宫也不能置若罔闻,就依恭人之意,定下贾薛联姻之事。” 听得她出言应允,王夫人不由笑容满面,欢声道:“多谢娘娘。” 眼中泛光,流露出梦想成真的快意,起身行礼,旋又道:“能得娘娘支持,臣妇欢喜不尽,只是,老太太那边,一直倾心于林丫头,倒也不能不顾及,不如由娘娘写一道手谕,如此,老太太再无他话,这桩婚事,也能光彩许多。” 元妃朱唇微动,轻轻吁出一口气,声音中流露出淡淡的犹疑:“本宫不介意写手谕,只是,本宫记得,老太太曾隐约提过,林家表妹到贾家寄人篱下,并非空身而来,在她身后,有着五代列侯的林家所积累的巨额家产。” “林家姑父去世前,将遗产尽皆托付给贾琏,带进贾家,说是候林表妹长大之后,作为陪嫁妆奁,以使林表妹生活无忧。” “后来,因为要建大观园这项大工程,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便将林家那笔财产尽数挪用,才使本宫归省时,能够风风光光,夸耀京华。” “老太太也说了,她只有这一个外孙女,心里是极疼爱的,虽然为了贾家,不得不将她名下的银钱挪用,但因她心里早打算要把林表妹配给宝玉,将林表妹当成自家人,用她的银子,自是理所当然的。” “如今,恭人心心念念,要与薛家联姻,本宫也不好反对,但是,老太太那边,林表妹那边,只怕得给个交代才是,尤其是林表妹,那么大的一笔银子,又都是她今后过日子的依靠,岂肯轻易罢休?到时候,恭人如何能够应付?” 听元妃徐徐吐言,声音中却有担忧之意隐现,王夫人轻轻一笑,露出从容的神情,摇头道:“若是说这个,娘娘再不必担心,臣妇自有应对之法。” 闻言元妃略有些吃惊,看着王夫人,挑眉道:“恭人这般自信,莫非是打算将银子凑齐,还给林表妹?可是,刚刚恭人明明说,府中银钱紧张,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那么多的银子?” 王夫人立刻摇头,没有片刻迟疑,嘴角含着一抹淡笑,答道:“这样的想法,臣妇以前从未想过,今后也绝不会那样做。” 窗户开合,有冷风肆意闯入,不着痕迹地带着入骨清寒,王夫人的声音却更加清冷,仿佛浮在水面上冷冷相触的碎冰:“当初林丫头进府时,臣妇便已经看出老太太有亲上加亲之意,因心中担忧此事成真,臣妇在林丫头日常所服的药丸里,动了一点心思,那东西分量极少,但时间久了,便是寻常人,也难以承受,以林丫头那样羸弱的身体,哪里过得了这一关?” 听了这番冷言,元妃怔忡须臾,如寒水般的点漆眸子里,闪现出一抹锐色,心念转动间,对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大致明白过来。 原来,在很早的时候,母亲便已经开始布局,开始防范、算计黛玉了。 起先,仅仅只是担心宝玉的婚事,到后来,又掺杂了夺遗产的心思,自然不能够,留半点情面,自然要做得断然果决,将一切后顾之忧尽皆免去。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3 章 明白这些之后,元妃心头微有凛然之感,却依旧面不改色,并不放在心上。 虽然那个女孩,是她的表妹,是血脉相连的亲眷,但因她自己常在深宫,见惯纷争算计之事,心头那一点稀薄的亲情,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和更深的争强好胜,渴慕荣华之心。 而如今的她,所盼所想,心心念念,不过是想让自己常留君恩,地位更加尊崇高贵,至于其他的,她却是毫不在意的。 如是,元妃不但不出言指责,反而还笑语盈盈,语调清淡而漠然,徐徐道:“如此说来,林家表妹必定少年早夭,其余的事情,自然烟消云散,没有人会知道,更不会再有谁提起。” 抬眸望着王夫人,轻轻击掌,旋又道:“恭人的心计手腕,实在出乎意料,却巧妙精细,天衣无缝,无法不让本宫惊叹。” 闻言王夫人脸有欢喜之色,忙欠身道:“娘娘过奖了。” 因心底将金玉联姻当成头等大事,笑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中便有着急切之意:“既然娘娘没有异议,还请写下手谕,好让臣妇安心。” 元妃听了,脸上再无迟疑之色,即刻颔首道:“既然恭人将一切事宜都思量妥当,本宫当让恭人如愿才是。”说着,便起身行到窗台处,碾墨提笔,亲自写了一道手谕。 拿着明黄色的卷轴,王夫人谢恩毕,因天色不早,依照宫规,不能再作耽搁,略说了几句闲话,便带着笑意,起身辞行。 天色渐晚,落日西坠,重重叠叠的宫殿,在成片暮霞的垂映下,渐渐幻映出无数的深色剪影,落下一片幽深如鬼魅般的阴暗,王夫人的心头,却是一片畅快,几乎欣喜欲狂。 等待了这么多年的心事,终于一朝如愿,而那个眼中刺、肉中钉一般的人,也将在不久的将来,从眼底彻底消失,人生至此,还有何求?更有何憾? 第54章:怨怼 求得元妃的手谕后,王夫人欣喜如狂,恨不得立刻便晓谕众人,却因回府后,已是暮色四合时分,只得勉强镇定心神,等候来日。 到了第二天,王夫人清晨起来,便命丫鬟去薛家,请宝钗母女到贾母房中,自己梳洗整齐,便带着手谕,亦赶到贾母的住处。 及到了那儿,众人已经聚齐,贾母正携着宝钗的手,笑着道:“这些日子,你搬了出去,很少来这里走动,倒让我怪想念的。” 宝钗端庄一笑,正要回答时,因见王夫人行了进来,忙起身道:“姨娘好。” 王夫人颔首示意,上前给贾母行了礼,方笑容满面地道:“听刚才老太太的话,竟是很喜欢宝钗,倘若能得她长长久久在身边服侍,想来老太太心里必定是欢喜的。” 贾母久经风雨,听了这话,立刻察觉有些不寻常,却依旧面不改色,笑吟吟地道:“我倒是想这样,但宝姑娘本是要选秀的人,将来自然能攀上一门富贵双全的婚事,哪里能够长留在我们这里?” 听得贾母说起终身大事,宝钗粉面一红,露出羞怯之色,脑海深处,却浮现出那天在外,与水溶相见的情景。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薄薄的雾气中,他长身而立,剑眉入鬓,眼眸如星,清俊如斯,不必刻意修饰,一片高贵显耀之气,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真是让人心动啊。 富贵双全,才貌出众,那样的男子,与辗转在闺阁梦中的良人,惊人的相似,惊人的吻合。 虽然那天相遇之时,他态度冷漠而疏离,但情愫暗生,芳心已动,连自己都无法遏制。 不禁遐想联翩,倘若能与他成缘,将来的日子,不但能拥有一个高贵的身份,还必定时时赏心悦目,充满诗情画意,美好一片。 然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情却已系他人。 情缘错落,偏偏他心仪之人,还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黛玉, 这样的际遇,让她心里又恨又妒,几乎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只盼着黛玉能从眼前消失,不再遮掩住自己的光彩,只盼着终有一日,再与水溶相逢时,他能够看到自己的存在。 正心绪迭起之际,听得王夫人爽利一笑,声音轻快,似乎透着从未有过的愉悦:“老太太倒不必失望,昨儿个我进宫探望娘娘,闲聊之时,说起宝玉年已成丁,却还不曾定下婚事,实在有些不妥。” “后来娘娘说,那年省亲时,曾见过薛家表妹,才色皆是极出众的,与宝玉堪配,又有金玉良缘之说,因特特写了一道手谕,赐下婚事,结秦晋之好。” 这番话说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却已经激起千层浪。 宝钗眼皮一跳,面上虽是镇定自若,心中却早已经千回百转,隐约氤氲出一丝欢喜,却只是淡淡的,更多的,却是感慨和叹息。 她与宝玉,年少便已相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性情模样儿,彼此都是知晓的。 宝玉是荣国府的嫡子,身份显贵之处,自不可言,人长得也清秀温润,难得的是,对待女孩的时候,总是殷勤用心,又温柔又体贴。 倘若从未见过其他男子,她真的要觉得,宝玉这个人,也是不错的。 可是,偏偏遇上了水溶,偏偏,还是那样出众尊贵的男子,两相一比,宝玉算得了什么? 虽然知道,水溶心底,已是情有独钟,却到底还是存了一丝期念,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走出困境,相逢之处有佳期。 而如今,那样的点滴盼望,竟都成了奢望,纵然望断秋水,此生仍旧再难企及。 黛玉那边,乍然听得元妃写了手谕,虽然来得突然,却因早有预料,因此并不觉得吃惊,只端了一盏清茶在手,细细品着,唇边笑意清浅怡然,盈盈生色,显得格外静默安详。 该来的,始终都会来,而自己,已经成为局外人,只需冷眼旁观,不必有丝毫在意。 而她与宝钗的人生,已经踏上完全不同的路,各自辗转曲折,各自承担人生道路上的美好或荒芜,两不相欠,各不相干。 贾母却是瞳孔一敛,惊愕之下,霍然站起身来,看向王夫人的目光中便带着一抹锐利,动唇问娘娘果然写了手谕吗?” 王夫人轻轻颔首,虽然察觉贾母目光有异,却因大局已定,脸上并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反而满面春风地道:“此事干系重大,儿媳岂敢撒谎?” 说着,便从长袖中抽出视若生命的明黄卷轴,含着满足的笑意,徐声道:“娘娘手谕在此,老太太眼神不好,不如由儿媳代劳念一念罢。”说着,眼波一动,自房中众人身上飘过。 在场之人皆是心思敏捷之辈,见状自是明白,一同敛衣起身,露出恭敬聆听的神色。 一片静谧中,王夫人展开卷轴,一字一字地念道:“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咨尔薛氏宝钗品德高贵,温恭端柔,含章秀出,特赐婚与荣国公之孙贾宝玉为妻,定于十二月初十佳日完婚。” 她的尾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洋洋,落入薛宝钗耳中,却似有一片薄薄的锋刃从心头刮过,不见血流出,只觉得酸楚难受,隐隐约约间,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绝望。 虽然与水溶只有一面之缘,可是,那个玉树临风一般的男子,那样的出色,那样动人心弦,叫人一见之后,便将铭记终生,绝不能从心头抹去。 有缘千里来相会,当时一见已情牵。 可是,那又如何呢?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4 章 时至今日,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昭而显之,他依旧是高高在上、风度翩翩的王爷,而自己的身份,将是宝玉的妻子,荣国府的宝二奶奶。 良人已是千里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今生今世,与他除了错过之外,再无其他的可能。 今后,君子佳人的美好故事,应当只属于他与林黛玉,而自己,不过只是个外人,连远远观望,都会心痛嫉恨的外人。 这一切,多么像一场梦,却等不到梦醒来,已是此生落定。 这般柔肠百转,宝钗面上却依旧滴水不漏,反而还盈盈下拜,清婉的声音恭顺如昔,毫无半点破绽:“谢娘娘恩典。” 因黛玉是自己唯一的外孙女儿,贾家修建大观园时,又将林家的遗产尽数挪用,贾母心里一直很是愧疚,便极盼将黛玉许给宝玉,如此一来,黛玉终生有靠,自己也能放下心来,实在是极好的。 这样的心事,在贾母心头辗转多年,不料到如今,却迎得元妃的赐婚旨意,贾母心底自是不满,却因婚事是元妃定下来的,不免有些无可奈何。 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贾母勉强展颜,慢条斯理地道:“既然娘娘已经下了旨,这事情就这么定了罢。” 闻言薛姨妈言笑晏晏,抬头看向宝钗,却见宝钗面如止水,声音中却并无半点欢愉之意,心中不由有些惊愕。 正不解之际,听得贾母笑了一声,道:“从今以后,我们与姨太太,可就是亲家了。” 薛姨妈连忙敛了神色,唇角展露出灿烂的笑容,欠身道:“能与老太太结亲,可真是我们薛家的福气。” 贾母抿了一口茶,依旧是一脸淡淡,毫无感情地道:“姨太太客气了。” 如此客套几句,终究因王夫人违逆了自己的心愿,贾母有些意兴阑珊,打不起精神周旋,便让众人各自散了。 因心有疑惑,一回到梨香院,薛姨妈挥退迎上来道喜的仆从,只命人掩了门,携着宝钗,进房说话。 候坐下之后,薛姨妈便望着宝钗,温和地笑道:“因你模样才情都是极好的,一直想青云直上,寻个配得起你的佳婿,一生富贵,你的心事,我都知道的。” “如今虽然定了婚事,不能再参加选秀,但贾家这宝玉,人长得是极好的,又是元妃的亲弟弟,地位也算不错了,对这桩婚事,我心里大致还是满意的,何况,如此一来,也省却了选秀女的劳累,也算极好了。” “只是,刚才在老太太房里,我瞧你虽然稳重自持,脸色却不太好看,可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吗?” 听了这番话,宝钗怔了一下,低了半日头,才呐呐道:“知女莫若母,娘亲果然一眼就能看穿我心头所想。” 微启红唇,叹息一声,声音渐次低了几分:“娘亲是否还记得,前几天北王爷来贾府之事?” 薛姨妈眉心一挑,颔首道:“自然记得,我还记得,当天你回来之时,脸色十分难看,想必没能得到他的青睐,我便没有追问。” 说到这里,霍然一惊,看向宝钗的目光便转为幽深,急急追问道:“这个时候,你怎么突然扯到北王爷?你的婚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宝钗眼波如水,低低答道:“北王爷当是这世上,少有人能及的人物,我一见了他,便觉得,我薛宝钗的夫君,就应该是他那样的。” “珠玉在前,到如今,却不得不嫁给宝玉,我如何开心得起来?” 听了她这番话,薛姨妈心念一动,已经明白过来,叹息道:“我并不知道,你已经喜欢上北王爷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元妃已经写了手谕,哪里能够违逆?” 看着薛宝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旋又安慰道:“这桩婚事,是你姨娘到宫里求来的,她素来又疼你,你嫁过去,便是风风光光的二奶奶,贾府的管家大权,自然都落到你手上了,你再好好劝宝玉上进,将来诰命夫人的封号,自然跑不了。” 宝钗听了,脸色并没有好转,声音如蒙冰雪,叫人不寒而栗:“娘亲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可是,我心里不甘心。” “当初,我盛装去见北王爷,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心仪于他。” “我心里放不下他,更不能够忍受,如今,我得嫁给宝玉,而林黛玉,却可以得到北王爷的青睐。” 闻言薛姨妈更是震惊不已,瞪大眼睛,问道:“你与北王爷,也不过只见过一面罢了,如何能看出他对谁有情?” 宝钗伸手挽起鬓边的落发,似笑非笑地道:“在这世上,我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虽然那天他一派稳重,但他心头在想什么,我依旧能够一眼看出来。” 薛姨妈听了,凝神斟酌半日,方叹道:“我原想着,贾家是缙绅门第,而我们,却只是商人,算起来,这桩婚事,是我们高攀了,却并不知道,你心里有这么多的委屈。” 拉起宝钗的手,细细摩挲,软语劝解:“罢了,事情已经定了,如今说这些,也没有多大意思了,女儿,你还是认命,好好准备出嫁之事,将来与宝玉好好相处,博一个夫荣妻贵。” 宝钗唇角一扬,靥上露出淡淡的苦涩,声音却清冷如斯:“且不说这些年来,宝玉与林家那丫头青梅竹马,情分非他人可比,就算他当真能放下林丫头,以他只爱在闺阁闲混的性情,将来岂能给我挣诰命封号?” 说到这里,心中越发觉得难过,语意低缓沉重,带着哽咽之意:“本来还能参加选秀,还有机会与林丫头一争高下,如今,却是没有半点指望,我这一生,竟是被贾家误了。” 薛姨妈听她语意凉薄,一时无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罢了,事已至此,你再伤心,也是于事无补,不如还是想一想,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走。” 听了这话,宝钗姣好的脸颊浮现出一丝扭曲,声音中亦带着咬牙切齿之意:“我心里不舒服,岂能让他人安生?我不能得到的,岂愿让其他人拥有?” “未来的事情,我并没有想太远,现在的我,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林丫头好过。” 她的心底,已是哀凉一片,再没有别的感情,那么,只能将那份怨恨无限放大,填补荣华富贵、少女情愫抽离而去的空虚与落寞。 薛姨妈素来看重这个女儿,闻言虽然有些心惊,却并不出言阻止,反而笑着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那么,你想做什么,娘亲都不会反对的。” 闻言薛宝钗一笑,脸上的神色,却阴沉而狠毒,毫无半点闺阁女子该有的清澈单纯,声音亦清冷下来,仿佛凝着冰雪一般:“关于这点,我已经想过了,那丫头最厉害的,便是她的容貌,只要我想到法子,将她那张脸毁了,那么,北王爷自然不会再看顾她,便是宝玉,也绝不会多瞧她一眼。” 咬住红唇,将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她定要亲手施计,将那个遮蔽自己光芒的女子,完全摧毁,让那个女子的人生,支离破碎,再无半点光明! 第55章:温情 钗黛相争多年,到如今终于尘埃落定,贾府的仆从丫鬟,自此更常到梨香院走动奉承,来往不绝,至于黛玉这边,不但怠慢起来,还以一种看笑话的目光窥探,留心观察黛玉的神情表现,私底下议论纷纷,谈笑不忌。 黛玉虽是心念淡泊,见了这些人趋炎附势、幸灾乐祸的嘴脸,不免也有些不厌其烦,每每冷眼相对,脸上却是恬静怡然,如一汪静水一般,不见半点喜怒之色。 她这般淡然自若,倒让众人觉得不知所措,所谓窥探,不过是想满足自己探知他人隐私的好奇,更是希望看到他人的痛楚眼泪,来获得自己心灵上的喜悦和满足,因此,倘若当事人一派宁和淡定时,众人便觉得兴味索然,倒也渐渐将这件事情丢在脑后了。 这样过了数日,黛玉正在潇湘馆看琴书,春纤探身进来,行礼道:“姑娘,史家小姐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湘云直奔进来,笑着道:“多日不见,林姐姐越发出挑了。” 因与湘云自小便相识相交,素日里又极欣赏湘云明朗爽直、不拘小节的性情,如今见了她,黛玉且惊且喜,搁下书卷,起身道:“云妹妹有好一段日子没来了,让我怪想念的。”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5 章 言罢,眸中流波,仔细打量湘云,见她身上穿了一袭半新不旧的樱红色对襟云裳,云鬓如雾,娇容似花,虽依旧是从前爽快温和的样子,眉目间却萦绕着一点秋风般的凄凉,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 见状黛玉眉心一跳,一时也辨不出是什么缘故,只让春纤斟茶上来,方看着湘云,温然道:“云妹妹好不容易才过来一次,应该多住几天才是。” 湘云点了点头,按住黛玉的手,微微笑道:“我心里有好多话,要对姐姐说,这几天,想住在姐姐这里,不知姐姐可愿意?” 黛玉含笑颔首,应道:“你我之间,何必问什么愿意不愿意?我即刻让人将妹妹的东西打点整齐,晚上再细细叙话罢。” 如此,两人寒暄几句,湘云便往大观园各处探望,周旋一番,直到晚间时分,方才转回潇湘馆来。 一时暮色四合,用罢晚膳后,候房中服侍的人都下去之后,黛玉方携着湘云,秉烛夜谈,叙别后之事。 黛玉持了茶盏在手,抿了一口,方看向湘云,温声道:“瞧妹妹的神色,似乎不太开心,不知妹妹有什么心事?” 但见摇曳的红烛之下,湘云一双细长双眸似被浓雾笼罩了一般,没有半分生气,声音亦清清淡淡,含着叹息之意:“我的心事,姐姐当是懂得的,素日里这府里常有金玉良缘的说法,如今,到底让宝姐姐如愿,与二哥哥成了姻缘。” 一番话说下来,不过只有数十个字,却哀婉而沉重,蕴着自怜自伤的意味,黛玉眉心一挑,心念电转,不过须臾功夫,便明白了她失魂落魄的原因。 想来,对于宝玉,湘云心头亦有一段少女情怀,缱绻旖旎,缠绵如丝,到如今,倏然见宝玉定亲,将成为他人的夫君,再也不能亲近,心里如何能够安静? 念及此,心头不禁一叹,闺阁女子,所见所闻,皆被局限在一方小天地里,见识浅微,也就更容易对常见之人氤氲出一份刻骨情意,至于其人到底如何,却是难以辨清的。 自己如是,湘云亦如是。 好在,自己已经看清了这段情缘,决意彻底放下,如今自然是心如止水,无波无澜,而湘云,心里只怕是极苦的吧? 正忖度之际,听得湘云苦笑一声,涩然道:“林姐姐与二哥哥交好,我原是深深懂得的,为了这个,我还常与林姐姐生气闹别扭,却没有想到,到如今成眷属的竟会是宝姐姐与二哥哥,我与林姐姐,只落了个同命相怜罢了。” 闻言黛玉回过神来,却是一脸淡定自若,摇头道:“你这话说错了,在我心里,早就不在乎宝玉了,如今,他是好是歹,与我半点关系也无。” 湘云脸色一震,看着黛玉的目光中便露出茫然之色,轻轻咬唇道:“林姐姐何出此言?当初,姐姐与宝玉那般亲近,当真非他人可比,我不过只是一个月没过来罢了,姐姐怎么就变了心绪?” 黛玉柔缓一笑,声音中蕴着云淡风轻的恬静:“只要想通了,看明白了,自然能够不再在意。” 说到这里,以手揽住湘云,唇角展露出一缕浅浅的笑容,清亮而温暖:“罢了,现在说这些,未免有些不恰当,我心里明白,宝玉终身已定,此时此刻,你心里必定是极难过的,不如哭出来罢,我的肩膀借你靠。” 闻言湘云身子一颤,须臾之后,眼中立刻便有眼泪零落,依偎在黛玉肩上,呜咽不止,胸口气息剧烈起伏,如海潮一般。 黛玉暗自叹息,依稀记得,当初自己也曾被宝玉牵动心思,为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而或喜或悲,变幻莫名,只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眼前的湘云,恰如当年的自己,心思至纯,为情所困,让人无法不怜悯同情。 心中这样想,却并不说话,只伸手帮她顺气,静静等候她将心头的伤痛、遗憾、失望尽皆发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湘云哭得累了,终于渐渐停了下来,泪眼朦胧之际,见黛玉肩头的衣衫尽皆被自己的眼泪染湿,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歉疚,叹息道:“林姐姐,真对不起。” 黛玉温婉摇头,道:“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起身行到屏风处,换了一件外裳,方转身回来,唇角轻扬起柔软的弧度,随即道:“哭了一场,妹妹心里是否觉得好些了?” 湘云轻启樱唇,吐出一声幽幽长长的叹息,声音中却依旧凄然:“我一直都知道,二太太是极喜欢宝姐姐的,却总还是存了一丝奢望,到如今,竟是连奢望也不能够了。”话未说完,又滚滚落下泪来。 黛玉抬起柔荑,徐缓抚去她脸颊的泪水,沉静地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只告诉你一句,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尘埃落定,那么,也应当明白,到了如今,就算你哭得天昏地暗,也是于事无补,更不能挽回什么。” “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的时候,那又如何呢?总要继续活下去才是,难不成,宝玉那个人,竟是你生命的全部?” 湘云将手按在心头,眸中渐次流露出怅惘的神气,嗫嚅道:“林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的,只是,这里始终想不开,放不下,实在无可奈何。” 黛玉微微一叹,眼角露出一丝悯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湘云更是无言,抬起头来,呆呆望着窗台处的红烛,怔怔出神,容色黯然凄迷,似失了一缕魂魄一般。 房中沉寂如水,时间流转中,烛芯越来越长,烛光随之黯淡下来,浅微暗沉,似一颗倦怠的芳心。 黛玉叹息一声,从身侧拿起一把小银剪子,起身行到窗下,将乌黑的烛芯剪下,轻轻道:“云妹妹你瞧这蜡烛,只有将烧焦的烛芯剪下,才能重绽光华,不然,便只能熄灭了。”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样?只有懂得舍弃,只有走出来,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悲伤过,叹息过,哭泣过,也是时候该想一想,将那份情怀放下了。” 听了这番话,湘云点水秋眸微微一亮,直直看着黛玉,问道:“林姐姐是过来人,自然有资格说这些大道理,只是,我想问姐姐一声,当初,姐姐到底是如何放下宝玉的?” 黛玉微微一笑,眸底一片清澈,声音亦如宛转的流波,不见一丝波澜:“其实说起来,是极简单的,不过是前段时间,我突然发现,虽然大家都已经长大了,但宝玉的心智,仍旧停留在小时候,天真而幼稚,让我觉得失望透顶,便决心要与他决绝,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湘云眉心微蹙,愕然道:“姐姐这些话,我不太明白,我自小在闺阁走动,见过的男子,只有宝玉一人,在我眼里,他是极完美的,怎么到了姐姐口中,竟似一无是处了呢?” 黛玉伸出手,按上湘云蜷曲的眉心,轻轻为她舒展,温然道:“正是因为你只见过他一人,所以,目光被局限在一方小天地里,辨不清他这个人到底如何。” “至于宝玉,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我已经看清,像他这样的男子,只合深居侯门,安享富贵,不能护任何人周全,最重要的,是他到处与丫鬟说笑打闹,从不曾以一颗完整的心对待我。” “我读古人之诗,最爱卓文君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也极敬服当年司马相如负心时,她写信断情,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一份决绝坚定,当真是女子中的典范。” 说到这里,唇齿间舒展出一抹浅淡平和的微笑,声音却坚定如斯:“若一段感情不能完美,还不如断然舍弃,当断不断,纠缠不清,苦的只是自己,这个道理,妹妹当是明白的。” 闻言湘云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少了一丝凄凉,多了一缕感悟:“我从未以其他的目光看待宝玉,但是,如今听林姐姐这番话,竟似极有道理的。” 黛玉眼波一闪,温然看着她,微笑道:“以前没这样看待,如今开始多看多想,一切还不晚。” 拍了拍她的手,眉目间一片温情,随即道:“妹妹是聪明人,别的话,也不必再说,不过,妹妹当知道,我能够做到的,妹妹也一定能够做到,因此,还请妹妹勉力一试,有时候,放弃的路,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难。” “而放下之后,你会发现,天大地大,一片静好,那些你以为刻骨铭心的过往,都将成为过眼云烟,不留一丝痕迹。” 听了这番话,湘云犹自沉吟,不置一词,见状黛玉不由有些无奈,已经持续了那么久的情愫,想要忘却放下,岂是能够轻易做到的? 当初,自己亦是经历了百转千回,才决然转身的。 心中这样想,黛玉便温婉浅笑,轻轻道:“妹妹,你这样美好,当与真正的谦谦君子相配,至于宝玉,本就配不上你,为他伤心难过,更是一点都不值得。” “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至于今后要何去何从,并不是我能够左右的,还是由妹妹自己决定罢。” 湘云抬起头来,颔首道:“多谢姐姐开解,我自会好好想一想的。”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6 章 说到这里,反握住黛玉的手,眉目间盈出感激之色,随即道:“素日里,众姊妹聚在一起,我只当姐姐性子小,爱恼人,与姐姐的关系,反不如宝姐姐来得亲近,却不想到了如今,姐姐肯耐心倾听我的心事,又这般用心劝解,倒真让我不知说什么了。” 少女春心初动,却遭遇波折,仿佛含了一把莲心,苦到了极处,幸好,在这样的时刻,有黛玉陪在身边。 不止是软语安抚,还以清醒冷静的头脑,指点是非对错,所盼所望,不过是想自己走出阴影,获得新生。 这个女子给予的脉脉温情,让人虽是在凄清冬季,却依旧觉得时光静好,不再寒冷。 听得湘云说起往事,黛玉轻轻一叹,念及当初在大观园里,众人一同赏花看景、吟诗作对的种种,心下不由生出感慨,那样单纯安宁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心中这样想,一时感慨无限,便觉得有些疲倦,拍了拍湘云的手,软声道:“天色不早了,有话我们明天再说罢。” 闻言湘云点了点头,答允下来,一时守候在外间的雪雁行进来,将帐幔放下,服侍两人安歇,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第56章:波折 及到了次日,清晨时分,黛玉起身梳洗,却见湘云早已醒转,身上穿一袭素衣,以手支额,正坐在窗下发呆。 黛玉心知她在想昨晚之事,也不打扰,只行到妆台处,理好妆容,方唤湘云梳洗,用过早膳,便一同往王夫人房中来请安。 及到了那儿,才进门便见王夫人正与一群丫鬟仆妇聚在一起,打点箱笼锦盒等物,众人来往穿梭,十分热闹。 见黛玉、湘云进来,王夫人站起身来,笑着道:“两位姑娘来了,快坐。” 湘云屈膝见礼,随即环视房中,略微皱眉道:“太太这里,似乎很忙碌呢。” 王夫人笑容满面,一面命小丫鬟斟茶上来,一面答道:“因娘娘下了手谕,我们府上与薛家的婚期又近,要打点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便让她们提前收拾起来,省得事到临头,慌了手脚,那就不好了。” 听了这话,湘云唇边的笑意僵在唇角,眸中亦有黯然之色隐现,抑郁不已,黛玉看在眼里,不由一阵心疼,却又不能开口劝解,只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传递给她。 湘云的神情,王夫人并没有留意,却是噙着笑纹,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落在黛玉身上,随即道:“这些年来,成天忙忙碌碌的,心情杂乱,只有这桩婚事,让我真正觉得高兴满意,便是忙碌一些,心底也是欢喜的。” 说到这里,眸中有莫名的光芒一闪而过,似笑非笑地道:“大姑娘与宝玉、宝钗一向走得近,想来如今也很替他们开心吧?” ——黛玉与宝玉一起长大,两小无猜,彼此情谊非同一般,她心里一直都知道,却始终看黛玉不顺眼。 如今,金玉姻缘已定,她刻意出言询问,没有别的缘故,只是想往伤口上撒盐,想看到黛玉失态,以从她的痛苦伤心中,得到一份心灵的欢畅和满足。 黛玉冰雪聪明,如何不明白她心头所想,闻言淡定点头,面色沉静如水,毫无波动之意,泠然道:“当然,金玉良缘传了好长时间,如今终于成就,当真是一桩大喜事。” 说到这里,便举目看向王夫人,眉目清凌,如含烟一般温润,声音却淡了下来:“贾府与薛家,一个有权有势,一个是世代皇商,如今联姻,当真是珠联璧合,富贵双全,也不枉二舅母与薛家姨娘盼了这么多年。” 她这番话娓娓道来,波澜不惊,却意在点明,金玉联姻的背后,不过是家族各取所需,互相依仗罢了。 王夫人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悦,却又不能反驳,只因这桩婚事,的确如黛玉所言那般,贾府图财,薛家慕权,而不只是单纯的联姻。 经过这番交锋,王夫人不但没占到半点便宜,还被黛玉暗讽了一番,心中自是悒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般静寂须臾,却听得有人在窗下道:“太太,奴婢有事禀报。” 话音未落,珠帘已被人挑起,却是袭人探身进来,神色慌张,气息亦有紊乱之意。 见状王夫人只得丢下黛玉,转眸看向她,皱眉道:“能有什么大事,何必这般忙乱?” 闻言袭人忙敛了神色,屈膝行礼,大约没想到房中会有这么多人,唇动了一下,欲要回答,却又掩住了。 因说起金玉联姻之事,湘云心中正有些不舒服,如今见她这般鬼鬼祟祟,不由更是不乐,冷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袭人姐姐这样迟疑,想必是觉得姐姐要禀报的事情,我与林姐姐不配知道,是不是?” 袭人脸色一白,不防她竟说出这般尖利的话来,却也不敢反驳,只陪笑道:“云姑娘说笑了,姑娘是这府里的贵宾,袭人向来是极敬重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说到这里,牙齿在唇上轻轻一咬,却是不敢再隐瞒,只垂眸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今儿个早上起来,宝玉似乎有些不舒服,我心里不放心,便想着请太太过去瞧一瞧。” 王夫人心里,本只有宝玉最重要,听了这话,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急地道:“既是这样,我即刻过去就是。” 湘云听了,脸上亦有焦急之色,握紧黛玉的手,轻轻道:“姐姐,你也陪我过去探望,好不好?” 自那天与宝玉决绝之后,黛玉只盼着与他永不相见才好,如今见湘云脸有哀求之色,心中不由一软,又担心湘云言语失仪,惹人闲话,不由有些迟疑起来。 正犹疑之际,不经意之间,见袭人虽是敛眉垂首,一副恭顺小心的模样,眸底却飞快闪过一抹幽光,虽然转瞬即逝,却复杂莫明。 黛玉心中惊愕,便不再迟疑,爽快颔首道:“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看看也好。” 如此收拾一番,几人便相携着,轻手轻脚地前往,行到正房时,却有男女的说话声传来,语笑晏晏,十分亲密,不绝于耳。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却是宝玉,轻言细语中蕴着几许柔情:“紫鹃,你这头秀发,又黑又长,当真让人爱不释手。” 话语刚落,便听得有女子柔柔一笑,应道:“二爷这般谬赞,紫鹃实在不敢当,不过是二爷不嫌弃罢了。” 这番交谈,清楚落入房外众人耳中,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愕不解,听宝玉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中气十足,却也欢畅轻快,哪里像是生病了? 王夫人亦有些震惊,辨不出是非曲直,却抬手一摇,示意随行之人不要出声,只在窗下安静倾听。 只听得宝玉笑着道:“以我们的关系,我如何会说假话?便是给你梳一辈子的头,我心里也是情愿的。” 听了这话,紫鹃笑语如珠,显然极是欢喜,却又轻叹一声,声音中凝着淡淡的伤感:“二爷这话,可是在哄我了,眼看着宝姑娘马上要进门了,将来二爷自是要与她举案齐眉,哪里还能与紫鹃亲近?” 其时,她言语轻柔,透着从未有过的婉媚娇怯,又略有一点谦卑和自怜自伤,叫人越发怜爱。 宝玉最是怜香惜玉,听了这番话,再开口时,声音中便带着依依之意:“这便是你过虑了,宝姐姐的性情,最是好相处的,等她过来了,我与她说一声,自然能将你长久留在身边服侍。” 闻言紫鹃声音越发柔媚,似春日潺潺的温水一般:“倘若二爷当真能够让紫鹃留下,那真是天大的福分了。” 宝玉言笑晏晏,答道:“你性子最是温婉柔顺,比袭人不差什么,有你在身边,也是我的福气。” 听到这里,旁人还恍然未觉,黛玉却已经抿唇淡笑,心中亦已经明白过来。 这些年来,因为宝玉一人,里的众侍女,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不断,只保持表面上的平静罢了。 而今天,袭人到王夫人房中报讯,并不是因为宝玉身子不适,而是,想引王夫人过来,看一场宝玉、紫鹃嬉笑的好戏。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7 章 以王夫人的性情,看到这副情景,自然会大发雷霆,如是,不动声色间,便能将紫鹃从中撵出去,当真是天衣无缝的计策。 心中这样想,黛玉泠然回眸,果然见袭人虽微低眉心,神色恭顺,唇角却有阴魅一般的笑意隐现。 看到这里,黛玉暗自冷笑,却并不言语,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漠然。 事不关己,何必掺和? 却听得房中静了一下,宝玉发出一声幽息的长叹,旋即唏嘘道:“当日我本是指望,能娶了林妹妹,你们主仆一同守在我身边,两全其美,却没有想到,如今,你虽然来了,林妹妹却再也不能亲近,当真是一大憾事。” 见宝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黛玉烟眉轻凝,带起一点颦痕,却依旧淡然自若,神色不见一丝波澜。 既然已经决然转身,又真心实意地劝解过宝玉,自己当可问心无愧。 那么,今日种种,不过是一场戏,冷眼旁观即可,不必有任何举动。 王夫人那边,脸色却早已变了,一拂衣袖,径直移步,霍然掀开锦帘。 触目所及处,但见紫鹃坐在梳妆台前,着一身蜜合色纹锦长衣,一头青丝散落,垂在肩上,仿佛云雾一般,虽是淡妆素颜,却别有一番婉约风致。 在她身后,宝玉手持玉梳,抚着她的秀发,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神态亲昵。 韶华儿女,时光静好,倒也有几分旖旎风光。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眼帘,王夫人脸色发黑,心中又恼又急,一把走上前,将宝玉从紫鹃身边拉开,口中厉声呵斥道:“一个主子爷,不自矜身份,却给丫鬟梳起头来了,成何体统?” 宝玉始料不及,不由变了脸色,唇动了一下,急切中又不知该如何辩解,整个人彻底僵在当地,如木雕一般。 王夫人丢开他,走到紫鹃身侧,不由分说地抬起手,一巴掌打过去,口中冷声道:“你这般坦然坐着,让宝玉来梳发理容,可真是会享受,怎么不想一想,以你卑贱的身份,怎么配得起?” 越说越气,黑幽的眸子里似有火焰燃烧,声音亦清冷彻骨:“你是我们府里的家生丫鬟,我只当你是个极省事的,所以,当日林姑娘要将你送到补缺,我也没有别的话,到如今才发现,我可看错你了。” 见王夫人这般大怒,紫鹃早已慌了神,也顾不得头发散乱,脸有指痕,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呐呐道:“太太息怒,奴婢自来了,一直殷勤小心,不敢托大,至于今儿个,原是因奴婢早起洗了头发,上来服侍时,可巧二爷瞧见了,一定要替奴婢梳理。” 声音愈发轻微,仿若风声呜呜,带着急迫的惶恐央求:“主仆之分,紫鹃心里一直都明白,但二爷有命,奴婢哪里能够违逆?还求太太开恩,不要计较了。” 王夫人不为所动,冷笑道:“不要计较?我统共只有一个宝玉,岂能任由你这种狐媚子胡作非为,将他勾引坏了?” 听了这话,紫鹃脸色发僵,踌躇许久,含泪看向宝玉,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颤抖:“求二爷替紫鹃说句话。” 宝玉听了,眸中流露出一丝悯意,正欲要开口,却又见王夫人满脸怒容,不由心生惧意,慢慢低下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见他这般怯弱,紫鹃心中暗叫不好,心中亦越发忐忑惊慌,趴在地上,身子轻轻发颤,衬着一头乱发,行色颇为狼狈。 王夫人眯眼看着她,脸色越发难看,沉声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找宝玉求情,不知悔改,当真让人厌恶。” 说着,回头看了黛玉一眼,方在紫鹃身边踱了几步,唇边勾起清冷的弧度,随即道:“我记得,小时候你进府时,是个极玲珑乖巧的丫头,怎么不过几年功夫,竟变了性情?是你本性如此,还是因为与其他人长久相对,不知不觉中,就受了不好的影响?”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隐讳,点到即止,语中深意,黛玉却是心知肚明,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 众所周知,紫鹃随在自己身边多年,一直寸步不离,直到最近才移进来。 在这种情况下,说紫鹃受他人影响,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有谁? 柔肠百转间,黛玉心中生出一丝凄凉,仿佛生生含了一片黄莲在口,那样苦,那样涩,直抵心灵最深处。 只要一找到机会,眼前的舅母便要出言折损,可见在她心底,自己当真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原是这样的举步维艰,不但衣食皆得仰人鼻息,还不得不承受旁人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哪怕事不关己,也不能置身是非之外。 何其无辜,何其无奈。 依照常理,此时此刻,她要做的,不过是装聋作哑,默默隐忍下来,委曲求全,避免冲突纷争。 道理她很明白,却做不到。 她出自门庭清贵的林府,即便只是女子,亦保留了那一份清傲风骨,绝不肯在冷言冷语下低头,违逆自己的性情。 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么,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是黛玉的见解,而她,无论面对谁,都绝不会懦弱退缩。 秀眉轻轩,黛玉抬起头来,看向王夫人,声音宁婉平静,却凝着一丝冷漠:“二舅母这番话,可是意有所指?不错,紫鹃的确在我身边服侍了一段时间,那又如何呢?人的性情,全是自个儿修成的,如今她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有什么关系?” 第57章:曲终 王夫人料不到黛玉竟会开口反驳,出言又这般锋利,愕了一下,才分辩道:“这可真是大姑娘自己多心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是在影射大姑娘了?” 黛玉微扬丹唇,鬓角垂下的流苏珠钗泛出清冷光泽,声音亦清凌凌的,没有半点温度:“舅母本心如何,只有二舅母自己知道,至于我,原是因为听到模棱两可的话,心里觉得难受,才出言辩解。” 说到这里,凝眸看了王夫人一眼,眉目清明,旋即悠然加了一句:“倘若当真是我多心了,还请二舅母见谅。” 她这番话,说得淡漠从容,却并无半点失仪,让人挑不出错处,王夫人笼着手,一脸尴尬,一时倒也想不出该如何应答。 见气氛凝滞,袭人忖度须臾,行上来道:“素日里府里常赞林姑娘口齿清楚,能说会道,今儿个可有幸见识到了。” 抬头斜睨着黛玉,淡笑出声,随即话语一转:“只是,袭人窃以为,太太到底是长辈,太太有什么话,林姑娘安静听着,才算合规矩呢。” 听了这话,王夫人脸色即刻好转,看向袭人的目光里便带了赞许之色,心中也越发喜欢起这个早已选定的姨娘。 黛玉却是扬唇冷笑,挑眉道:“袭人姑娘竟跟我说起规矩了,我倒想问一声,何为规矩?” 一面说,一面回身看向袭人,随即冷冷道:“我原也知道,你在这府里,是极有脸面的丫鬟,但无论如何,你与我,到底地位不同,身份有别,我与舅母说话,你却无端插嘴,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规矩了?这样新奇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可算长见识了。” 听了这番话,袭人恼恨异常,却到底还是顾念黛玉的身份,忍气吞声地低下头,不敢出言反驳。 黛玉冷眼看着她,本不愿点破她施策算计紫鹃之事,但经她出来打岔,心中且惊且怒,哪里还肯留半点情面? 抬手理了理衣襟,黛玉眉色悠然,慢条斯理地道:“规矩不规矩的,暂且不论,我倒想问袭人姑娘一声,表哥明明安好,刚才姑娘去二舅母那边报讯,却说表哥身子不舒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8 章 听得黛玉三言两语,便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说的又是至关重要的事情,袭人更是不忿,瞪大眼睛看着黛玉,眸底闪过一抹幽光,灼热如火,心急如焚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她的神情,黛玉都看在眼里,却依旧半分不让,如水的眼波轻轻从俯伏在地的紫鹃身上飘过,声如珠玉轻击,却冷冽如冰雪:“是袭姑娘自己服侍不周,没留意表哥的境况,还是,内中另有玄机?” 她这番话,说得已经极其分明,加上紫鹃毕竟随在黛玉身边多年,心智绝非寻常丫鬟可比,听到这里,对事情的始末,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冷笑一声,紫鹃霍然抬起头来,看向袭人的目光中,迸出毫不掩饰的怒气嫉恨,径直道:“今儿个的事情,我可算明白了。” “你这般用尽心思,不过是看我不顺眼,想将我从这里撵出去,居心真是又狠又毒。” 细白的牙齿在唇上紧紧一咬,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凌然道:“既然你如此无情无义,休怪我将你的事情抖出来,也好叫太太评理,看一看到底是谁与宝玉有私情。” 听了紫鹃口无遮拦的话,袭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脸上亦泛出苍白之色,虽然依旧强作镇定,声音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颤动:“紫鹃妹子这话,我不太明白。” 紫鹃柳眉倒竖,冷笑道:“不明白吗?等我说完了,袭人姑娘自然就清楚了。” 见她神色这般冷淡,隐约又有信心十足之意,袭人不觉心有惧意,也不及细想,便转头看向王夫人,哀哀道:“紫鹃与二爷胡闹,太太是亲眼看到的,如今她无法自清,竟然想来攀扯奴婢,真是让人气恼。” 说到这里,声音渐次低了几分,却越发恭顺哀婉:“奴婢自六岁进贾府,这些年来,一直谨慎小心,不敢行差踏错,奴婢的性情,太太也是深知的,还请太太明察秋毫,勿要听信紫鹃胡说八道。” 王夫人素来看重她,听了这番话,眼角露出一点悯意,正要开口应允时,紫鹃已经冷笑出声,忿忿道:“倘若袭人姑娘当真问心无愧,何必说这些矫情话?至于我是否在胡说攀扯,候太太听完之后,自有公断。” 说到这里,便看向王夫人,脸上再无迟疑之色,断然道:“这些年来,太太一直厚待袭人,无非是觉得她这人殷情小心,是一等一的好丫鬟,所以才抬举她,年初便传出话来,将来要将她收在二爷房中,让她体体面面地当姨娘。” “太太的用心,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想来太太不知,早在四年前,她便与宝玉有私,堂而皇之地当了不挂名的姨娘。” 宝玉、袭人两人,有云雨之情,虽然十分隐蔽,但因关注宝玉之人众多,早已被底下的丫鬟察觉,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是顾念两人的体面,又知道王夫人待袭人与众不同,府中众人才心照不宣,并未传到王夫人耳中。 如今,这样的惊天秘事,蓦然被紫鹃宣之于众,不啻于一颗石头投入湖水,激起层层涟漪,再也不能平静。 黛玉、湘云互看一眼,虽然事不关己,但到底都是闺阁女子,脸皮薄,靥上不由染上一点红晕,房中更陷入一片沉默尴尬之中,寂寂无声。 袭人脸如白纸,瞠目结舌,本意是想算计紫鹃,不料事情却转了一个圈,绕到自己身上,一发不可收拾,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法应付。 悄然布局,到头来,终不能免于被人算计。 时间似被寒气所凝,过得格外缓慢,良久之后,王夫人冷然抬眸,侧目看向袭人,一字一字地道:“紫鹃所言,是否确有其事?” 袭人满面颓然,身子轻轻发颤,踌躇许久,无法否认,更无处逃循,骤然腿一软,跪倒在地,却说不出话来。 见状王夫人已经明白过来,目皆欲裂,怒道:“亏我这么信任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对得起我吗?” 越说越气,她看重这个丫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却闹出这样的笑话,让她情何以堪? 心中这样想,王夫人的面容倏然被强烈的失望所覆盖,忍不住行到袭人身边,狠狠挥了一巴掌,才沉声道:“四年之前,宝玉不过十二岁而已,你当真是个贱人了!” 袭人用手捂着脸,嘤嘤哭出声来,半晌才呜咽道:“太太明鉴,此事是二爷的意思,二爷说什么,奴婢都得听从,哪里能够违逆?” 闻言王夫人愣了一下,心里虽然辨不出袭人这番话是真是假,但宝玉在她心底何等重要,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肯出言求证,抹了宝玉的面子。 斜睨着袭人,王夫人眉梢眼角皆是雪亮如刀刃的厌恶,怒极反笑,用力拂袖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将责任推到宝玉身上么?你当我不知道,你比宝玉大两岁,这些事情,当然早就知晓了,自然是你勾引宝玉在先的。” 袭人听了,再无应对之词,却到底还是不肯死心,挣扎着看向宝玉,泪眼朦胧,眸中满是哀求之色。 见她这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宝玉自是怜惜不已,迟疑着开口,向王夫人道:“太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就此罢了,何必闹得家宅不宁,我……” “你且住口,”王夫人横他一眼,断然道,“奴才勾引主子,还是小事,那什么算是大事?” 见王夫人如此气恼,宝玉脸上的怜悯,立刻被软弱之色取代,不再回顾袭人,更不敢出言求情。 见了这副情景,袭人只觉得心念俱灰,这么多年的努力,成为荣国府姨娘的期念,在这一刻,竟已经尽皆化为流水。 泪水涟涟之际,袭人抬头看向紫鹃,叫道:“你这贱人,竟然这般害我,你不得好死。” 紫鹃一脸幽怨,如蒙寒霜一般,也不惧她,冷笑道:“彼此彼此,你早已与宝玉有私,我不过略与她亲近一些,什么都没做,反而遭你这般陷害,难道我该默默忍受吗?” 闻言袭人眸色一敛,无法回答,心中却越发憎恨,理智全失,蓦然凄厉地喊了一声,已经猱身扑向紫鹃,没头没脑地撕扯起来,紫鹃自是不肯示弱,手脚并用地还击,又是拉头发又是掐手臂。 两人如此厮打,闹作一团,登时场面失控,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一片纷乱之中,黛玉冷眼而视,清幽眼波明湛如水,却不见一丝波动。 彼此互掐,各自算计,却落了个两败俱伤,这样的结局,虽然出乎意料,虽然看在眼里,却不会放在心上。 只因,这些人嬉笑怒骂,早就与自己毫不相干,今时今日,只当看了一场戏,如此而已。 她这般恬淡如画影,王夫人那边,却彻底黑了脸,眉心深深凝起,顿足道:“这般胡闹,成何体统?” 听得她出言呵斥,正在打闹的紫鹃、袭人怔忡须臾,虽然依旧恼恨对方,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终于渐渐停止撕扯。 经这么一闹,两个韶华绮貌的女子皆已经青丝散乱,狼狈不堪,让人徒然生厌。 王夫人敲了敲案几,看着紫鹃、袭人两人,眸中生出幽茫的火焰,无比森然,嫌恶地道:“我真不敢相信,在这府里,竟会有你们这般不顾廉耻的丫头,难怪这么多年,宝玉一直没有什么长进,原来都是你们这些人闹的。” 说到这里,伸手拂落案几上的茶杯,声音如同锋锐的剑气,寒气煞人,一字一字道:“罢了,闹了这么久,我也倦了,还是早作了断,落个干净。” “你们这两个人的性情,我都看明白了,从今以后,我绝不让你们留在,索性都撵出,各自回家,免得带坏了宝玉。” 听得王夫人说得这般绝然,袭人身子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却依旧有泪水自眸中零落,止也止不住。 紫鹃却是一反常态,脸上不见半滴眼泪,反而带着一丝释然,俯身向王夫人一拜,泠然道:“多谢太太恩典,紫鹃会尽快收拾好,明天便搬离。” 见她突然之间,变得这般冷静自持,王夫人不由一怔,不免有些不明所以,却因已经拿定主意,要断然舍弃这个人,倒也并不在意。 紫鹃拜毕,即刻回头看向黛玉,唇边吐出的叹息,宛若午夜浮梦一般悠长苦涩,声音中带着惭愧之意:“当初离开姑娘,来这个地方,是紫鹃这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黛玉眉心轻挑,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是一脸淡然,徐声道:“是么?我记得,当初你如愿以偿,很开心呢。” 紫鹃一脸倦怠伤感,低下眉睫,旁若无人地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宝玉是什么样的男子,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69 章 唇边吐出一声叹息,宛若午夜浮梦一般悠长苦涩,幽幽道:“今时今日,回头一看,一切都不值得。” 见她一脸伤感,黛玉便知道,她已经看清宝玉的软弱无能,对宝玉的那份情怀,亦已经在此次波折中,一点一点,淡了下来。 正忖度之际,紫鹃扬唇苦笑,随即道:“还是姑娘看得清,早早放下了,将来姑娘的人生,必定福运双全。” 说到这里,扬起头来,点水双眸中露出一点期念,踌躇许久,迟疑许久,终于还是道:“虽然紫鹃知道,如今说后悔的话,已经太迟,但当初陪在姑娘身边,是紫鹃这一生,最轻松自在的日子。” “紫鹃真的很想再回到姑娘身边,伴姑娘安静度日,再不理会任何事,不知姑娘是否愿意收留?” 见她清秀的眉眼间,含着深深的伤痛,声音中又满是央求之意,黛玉眼角微露悯意,却不曾心软,当初与这个女子决裂,历历在目,如今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如何还能够回到当初情同姊妹的静好时光? 既是这样,又何必再回头? 心中这样想,黛玉便行到她身边,摇头道:“倘若你再回来,无论如何,我心底都是有隔阂的,绝不能与你坦然相对,何况,经历这么多的事情,你再留在大观园,实在有些不合适,还不如罢了。” 听了这番话,紫鹃深深低下头,心底哀凉如冰雪,原来,有些时候,一旦错了,就算再后悔再难过,仍旧没有再回头的机会。 可是,她也绝不能怨黛玉。 因为,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算咎由自取,如何能怨怪他人? 思绪沉浮了瞬间,紫鹃便叹道:“姑娘的意思,紫鹃明白了,原是紫鹃自己异想天开,姑娘不肯答允,本在情理之中。” 黛玉亦叹了一声,抬起洁白如玉的柔荑,替她理好纷乱的鬓发,又从鬓上拔下一枚银蝶点珠长钗,簪在她的发髻上,轻言细语道:“头发乱了,可以重新理好,你的人生,也是一样的,外面天大地大,何况又能回自己的家,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闻言紫鹃怔了一下,又羞愧又感激,忍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在这一刻夺眶而出,无法抑制。 走到这一步,这个女子,还是肯软语劝慰自己,何其纯真,何其温善。 这样独特出众的女子,淡泊出尘的性情下,却有一颗世界上最温暖的心。 如此抽泣半日,紫鹃方郑重点头,应道:“多谢姑娘相劝,紫鹃会认真活下去。” 黛玉温婉浅笑,轻轻道:“如此很好,此去应是后会无期,你自己多多珍重罢。” 旋即再不去看紫鹃,目光却落到王夫人身上,略微凝眉道:“这里有舅母料理,绝不会有什么问题,黛玉有些倦了,想早些回潇湘馆休息。” 王夫人无言,只点了点头,一直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湘云见状,亦微微抿唇,辞道:“既是这样,我也随林姐姐先告退了。”言罢,向王夫人行了一礼,便携起黛玉的手,一同起身而去。 两人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候回到潇湘馆,安寂下来,黛玉方望向湘云,含着浅淡笑意,从容问道:“经历今日之事,不知妹妹心底有什么感触?” 湘云默了半日,才答道:“昨夜与林姐姐秉烛夜谈,受益匪浅,却因已经有多年的情分,到底还是不能断然放下。” 说到这里,以手支额,唇边浮现出清怡的笑容,仿佛拨开重重云雾,终于呈现光明一般,随即道:“不过,看了今天这场闹剧,连紫鹃都能醒悟,我又岂会不明白呢?宝玉这个人,的确不值得我为他伤心。” “从今以后,我会珍惜自己这颗心,留待懂得尊敬我、待我如一的谦谦男子。” 听她言语中俱是释然之色,黛玉不由松了一口气,世间女子年少时的心思,大抵都如清水一般明澈,有着懵懂茫然的时候,唯有经历波折,才能够成长起来,善自珍重。 正沉吟之际,湘云已经行到她身边,笑着道:“刚才紫鹃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林姐姐蕙质兰心,待人又真诚,将来的际遇,未来的夫婿,必定都是最好的,别人难以企及。” 黛玉怔忡须臾,才明白她在打趣自己,便唾道:“妹妹才刚放下心事,便来挤兑我,真是坏死了。” 如此言笑晏晏,推心置腹,两人的姊妹情分,也便越发深厚了。 第58章:猝变 次日起来,黛玉、湘云理好妆,用过早膳,便坐在窗下,摆开棋盘,悠然对弈,消磨时光。 过了半个时辰,雪雁捧着托盘进来,在案几上摆了各样糕点,又抬手斟茶,依次奉给两人,笑着道:“两位姑娘别太劳神了,且喝口茶,歇一歇罢。” 见她这般殷情,湘云自是高兴,含笑点了点头,便推开棋盘,伸手端起茶杯。 轻掀杯盖,立时便有一股幽香沁入鼻端,汤色碧绿,隐约透出一丝黄莹,杯底芽叶初展,细嫩成朵,衬着雨过天晴色的珐琅冰釉茶盏,别有一番清雅。 湘云心中喜爱,轻轻抿了一口,觉得入口甚是清冽,且醇和甘甜,不由赞道:“好香的茶,似乎比以前品过的都要好一些。” 说着,便转眸看向雪雁,啧啧道:“雪雁随在林姐姐身边,越发伶俐了,倘若得闲了,一定要将这泡茶功夫传给翠缕,好让我也能常喝上合心意的好茶。” 雪雁扬唇一笑,微微摇头道:“云姑娘谬赞了,茶水好,首先得茶叶好,不然,冲泡功夫再好,也是枉然。” 听了这话,湘云轻轻“哦”了一声,挑眉道:“我时常来这边走动,却从没有尝过这种茶叶,想必是从别处得来的吧?” 雪雁怡然点头,看了黛玉一眼,方笑道:“这是西湖的雨前龙井,茶中极品,一向有市无价,千金难求,以前在林府时,我也只见过一次,全赖北王府送了一匣子过来,才能有这样的好茶叶款待云姑娘。” 闻言湘云眨了眨眼,更是好奇,若有所思地道:“我听说,前一段时间,林姐姐与府里众姊妹一同到北府拜访,似乎所有人里,北郡主只欣赏林姐姐一人,还留林姐姐住了十来天呢。” 说到这里,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向黛玉道:“北静王年少出众,名扬天下,我虽在闺阁之中,也有所耳闻,不知林姐姐在北府,是否见过他?” 听得她提及水溶,黛玉心神有片刻的恍惚,轻轻咳了一声,方答道:“因同在北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略说过几句话罢了。” 湘云点水秋眸霍然一亮,扬声道:“当真只是这样吗?没有别的事情?” 见她言笑晏晏,声音中却似带着揶揄之意,黛玉面上不由微微一红,拍了拍她的手臂,方微笑道:“妹妹这话说得蹊跷,我与他素昧平生,能有什么别的事情?妹妹可别胡思乱想,更不许说三道四,不然,我可要恼了。” 湘云本是性情爽直之人,又因与黛玉情谊深厚,谈笑不忌,听了这话,不但不肯撇开话题,反而还瞧着她,唇边笑意愈深:“我什么都没说,林姐姐何必这般紧张?唔,小时候看戏文,常有君子佳人蓦然相遇,结下缘分,继而相知相悦,成就人间佳话。” “林姐姐才色出众,自是绝代佳人无疑,北静王文武双全,亦当以君子相称,你们两人既已相识,今后的故事,也许会如戏文那般走下去呢,实在让人期待。” 说到这里,便拉住黛玉的衣袖,笑意中带着一丝狡黠,追问道:“如今林姐姐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是不是芳心已动、时时牵念,快给我说一说。” 湘云这番话,只是随口而出,想要打趣玩笑,落入黛玉耳中,却让黛玉倏然一惊,心头百转千回,思绪迭起,再也不能静如止水。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在她心头,一直在刻意回避,刻意不去想,身在北府的悠闲时光,不去想,那个叫水溶的男子。 可是,到如今,这一层纸,终于被湘云揭开。 北王府一场邂逅,虽然不曾牵动半丝少女情愫,但他的温柔雅致、体贴入微,一点一滴的过往,都已经深深印在脑海里,再也不能淡忘。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0 章 后来,他过府探望宝玉,随即转进潇湘馆来,希望与自己一见,却被自己以避嫌为由,即刻推拒了。 如今回头来想,只是为了避嫌吗?没有别的缘故了么? 不必深想,便已经心知肚明,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失仪,不能与坦然他相对,是因为,除了避嫌之外,还要避心。 正脸泛红霞、芳心可可之际,突听得雪雁笑了一声,竟也附和道:“云姑娘说话,实在有趣,不过,倘若当真成缘,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闻言黛玉终于回过神来,很快将心头的悸动压了下去,转眸看向雪雁,唾了一口,轻嗔薄怒道:“云妹妹是个爱打闹的,说笑几句无妨,偏你听风就是雨,也不怕人听见说闲话。” 雪雁听了,吐了吐舌头,不免有些悻悻,湘云却笑成一团,拉着她的手,劝慰道:“你别担心,林姐姐并不是真的生气,不过是脸皮薄罢了,等我们多说几句,她自然就习惯了。” 正这般闺阁私语,却听得窗下传来喁喁的说话声,略有一丝腼腆拘谨,却是贾环的声音:“林姐姐在家么?” 听了这话,黛玉忙斜睨湘云、雪雁一眼,低低叮嘱道:“有人来了,云妹妹别闹了。” 湘云闻言,不得不略微收敛,黛玉这才放心,转头看向帘外,笑着道:“是环兄弟呀,快请进来吃茶。” 珠帘挑起,果然见贾环探身进来,一袭青衫长袍,素淡无华,眉宇间的神色却已经平和了不少,不复昔日的怯弱消沉,反而平添了一抹书卷气。 湘云细细打量两眼,且惊且奇,感叹道:“我才在家呆了一个月,这次过来,似乎好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说到这里,便笑了一下,赞道:“平时我甚少留意环兄弟,如今细细一瞧,分明是一个翩翩少年呢。” 贾环唇边带笑,向黛玉、湘云行礼,神态从容悠然,无一丝凝滞,口中答道:“云姐姐过奖了,环儿愧不敢当。” “我是实话实说,绝不会过奖,”湘云含笑摇头,轩眉道,“环儿身上的书卷气息浓郁,清华舒雅,比起常在闺阁打晃、满身脂粉味的宝玉,实在出众许多。” 闲聊几句,三人各自落座,黛玉方看着贾环,关切地道:“前段时间,姨娘感染了风寒,如今身子如何?” 贾环微微一笑,答道:“有林姐姐送的燕窝、灵芝调养,已经好了很多,多谢林姐姐惦记。” 黛玉眉目舒展,放下心来,随即问道:“我这里所收藏的应制书,都让雪雁送过去了,不知环兄弟读得如何了?” 贾环略垂眼眸,从容应答,声音中却略有感伤之意:“蹉跎了好多年,最近才开始用工,竟有些吃力,只将四书五经六艺粗略读了一遍,闲了便去请教家塾的夫子,也开始学做文章,却总写不好。” 黛玉温婉浅笑,眸中有脉脉暖意流转,软语道:“前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二个月的时光,便已经博览群书,可见你是极用心的,如此下去,将来自然有云开雾散、金榜题名的时候。” 抬起素手,亲自斟茶递到他面前,温言道:“虽然对你极放心,但我仍想嘱咐一句,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不可过于心急,更要好好保养身体,千万不要太累。” 贾环点了点头,欠身道:“多谢林姐姐提醒,环儿记下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的湘云“咯咯”一笑,颔首道:“瞧林姐姐与环儿说话的模样,又亲近又温馨,倒真像一对亲姐弟呢。” 听了这话,贾环霍然抬头,虽然依旧一派平和,眸中却有一抹黯然之色流闪而过,复杂莫名,却转瞬即逝,自然并没有人在意。 湘云依旧言笑晏晏,立起身来,行到贾环身边,含着好奇的语气,询问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倘若环兄弟不介意的话,我很想问一下,为何突然之间,环兄弟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闻言贾环转眸看向黛玉,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感激,笑答道:“这全是林姐姐的功劳,林姐姐告诉我,身在贾府,以我的身份,倘若不自寻出路,将来便只能一辈子忍气吞声,永无出头之日,还说会竭尽全力,来助我做一番事业。” “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姨娘之外,林姐姐是第一个正眼看我,开导我,帮助我的人,在这个人情冷暖的地方,有这样一份真情,倘若我再不醒悟,也忒说不过去了。” 湘云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动容道:“原来如此,锦上添花本寻常,雪中送炭才是真,林姐姐这般心性,实在让我心服口服。” 黛玉神色温和,微笑道:“也罢了,我不介意雪中送炭,只是更希望,能看到环儿扬眉吐气,再不被人小觑,到时候,锦上添花,必定会更开心。” 寥寥数语,却说得恳切至极,直抵心底最深处,贾环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水纹,声音中却蕴着坚定的意味:“林姐姐但请放心,环儿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湘云闻言,便击掌道:“既是这样,我就等着吃环兄弟的状元酒了。” 如此品着茶点,言笑晏晏,让人觉得时光静好,安谧宁和。 时近午时,贾环方才起身告辞,黛玉、湘云亲自送出潇湘馆,候他去远了,方才转身回来。 再回到厢房,湘云犹自感慨,笑着道:“林姐姐真有本事,一番真心相待,竟能让环儿脱胎换骨呢。” 说着,伸手牵住黛玉的衣袖,微微一叹,声音略低了三分,又隐约含着一丝沮丧:“素日里我懵懵懂懂的,只道宝姐姐端庄稳重,待人也好,所以常爱与她亲近,如今回头一看,我竟是大错特错了。” “其实,宝姐姐一举一动,无不圆滑世故,带着奉承周旋的意味,林姐姐却是悲天悯人,拥有一颗金子般真诚的心。” 黛玉不由失笑,摇头道:“罢了,我不过是见环儿是可悯之人,才略关心一下,倒惹来你这番溢美之词,幸亏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然必定要笑掉大牙。” 正说着话,春纤突走进来,看着黛玉、湘云,回话道:“宝姑娘打发莺儿姐姐过来,说是要见两位姑娘。” 闻言湘云怔了须臾,凝眉道:“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有些时候,不能背后议论,只是不知她让莺儿来做什么。” 黛玉亦轻挑娥眉,因心底不愿再与宝钗来往,忖度须臾,正要开口推拒,却见莺儿已经含笑而入,身后还随着一个手捧锦盒的青衣小鬟。 避无可避,黛玉只得徐徐起身,看了莺儿一眼,淡声道:“宝姐姐可还好?” 莺儿屈膝行礼,恭顺地道:“劳林姑娘惦记,我们姑娘很好,只是多日未见姑娘,心中怪想念的。” 说着,便举目看向湘云,婉声道:“听说史姑娘来了,姑娘很是高兴,本想着过来瞧一瞧,无奈婚事已定,须要避嫌,还请史姑娘见谅。” 因已经决定放下宝玉,如今再听到婚事,湘云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还坦然一笑,徐徐道:“宝姐姐顾虑得是,你回去说一声,我也很想她。” 如此寒暄一番,莺儿便笑吟吟地道:“林姑娘身子娇弱,我们姑娘一直放在心上,可巧前儿个得了极好的乌鸡,姑娘命人加了人参,做成上品汤汁,特意让我送到潇湘馆,给姑娘补补身子。”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微怔,不知薛宝钗为何突然示好,却也并不深想,只徐缓坐下,微微一笑,丹唇吐出的话语,有礼却疏离:“宝姐姐如此用心,我自是十分感激,只是,我向来不喜大补之物,不如还是省下来,让宝姐姐自用罢。” 听得黛玉出言拒绝,莺儿脸上有片刻的不自在,却很快平静下来,陪笑道:“林姑娘的意思,莺儿本不该违逆,只是临来时,姑娘千叮呤万嘱咐,还请林姑娘勉为其难,收下东西,好让莺儿回去交差。” 黛玉素来心性淡泊,却从不肯因为自己之故,而让他人为难,如今听莺儿说得恳切,沉吟须臾,便颔首道:“罢了,既是这样,我领了宝姐姐的情就是。” 莺儿听了,唇边笑意不由深了三分,欢声道:“多谢林姑娘应允。”说着,便将小丫鬟唤到身侧,取了锦帕垫手,将锦盒内的青瓷碗捧出,行向端坐在椅上的黛玉。 她走得略有些急,衣袂拂动,一反常态,黛玉轻颦烟眉,略微觉得不妥,正要开口时,莺儿脚下一滑,竟是踉跄踉跄,合身扑了过来。 见状湘云心中大急,一声惊呼自唇边溢出,却因相距甚远,无能为力。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1 章 黛玉亦始料不及,又因自己正坐在椅上,急切中竟无法避开,眼看着一大碗热汤越来越近,即将淋上脸颊。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人影一闪,飞快挡在黛玉身前,竟是以血肉之躯,阻住了莺儿的失误,同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呼痛声。 却是离黛玉最近的雪雁。 这一连番的变故,只发生在眨眼间,黛玉怔忡须臾,也顾不上其他,即刻站起身来,目光凝在雪雁身上,着急地道:“你怎么样?” 却见她脸颊胸前尽被滚烫的汤汁淋透,泛着白茫茫的灼热烟气,白皙肌肤在瞬间转为殷红,几欲昏倒过去,显然痛楚难当。 黛玉心中又气又急又心疼,连忙扶住她,让她在窗下设的软榻上躺好,湘云亦回过神来,见雪雁面上、肩胛皆起了水泡,星星点点,惨不忍睹,惊骇之下,连连跺脚,一叠声让底下的丫鬟去请大夫拿药膏。 一时春纤端了凉水进来,黛玉亲自绞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敷在雪雁面上,见她伤势甚重,虽然咬住下唇,极力忍耐,却依旧不时战栗嘤咛,不觉落下泪来。 湘云见状,心中亦甚是难过,勉力定一定神,便回头看向莺儿,含着怒气道:“你伺候宝姐姐,也有好多年了,对你这个人,我也是略知道一些的,素日里,你也是极恭顺谨慎的,怎么好端端的,竟连路都不会走了?” 莺儿睫毛微微颤抖,身子亦有些摇摇欲坠,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呐呐道:“莺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个不小心,脚下失足,人便滑出去了。” 说着,便抬手抹泪,哀切地道:“莺儿虽是无心之失,到底还是伤了雪雁妹妹,如今只盼着雪雁能早些痊愈,不然,莺儿当真要内疚死。” 黛玉仍立在雪雁身边,细心照料,听了这番貌似毫无破绽的对话,却想起之前她举止有异,当时还不觉得,如今细细一想,却是疑云大起,无法平静。 心中这样想,黛玉便软语安抚几句,让春纤照看雪雁,自己站起身来,看向莺儿,眼眸中有一缕冷冷的寒光划过,淡声道:“莺儿,事到如今,我也不说别的了,只想问你一声,今日之事,你当真是无心的吗?” 她蕙质兰心,自然知道,虽然这些年来,宝钗与自己虽时常来往,但因为宝玉的存在,彼此素有心结,纵然有亲近的时候,也不过是面和心不合罢了。 到如今,宝钗突然让人送东西过来,已经出乎意料,偏偏还出了变故,又岂是一句无心之失,便能揭过去的? 流光轻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苍老了一颗红颜心。 而在多番变故之后,她已经深深懂得,人生在世,害人之心从未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有了这些思虑,黛玉一面出言质疑,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莺儿,眼波欲横未横,留心观察她的神色表情。 虽随在宝钗身边多年,却因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丫头,又甚少经历风雨,莺儿心思懵懂,始终学不来宝钗的稳重从容。 此时此刻,在黛玉明澈如水,却又似乎能洞悉世情的目光的注视下,莺儿不由有些招架不住,眸中流露出一丝惊慌,低下头去,半晌才稳住声音,嗫嚅道:“林姑娘何出此言?莺儿与雪雁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同是丫鬟的身份,自然盼着她能够安好稳当,哪里会有别的心思?” 见她这般紧张,言语凝涩,黛玉更确信了几分,冷然一笑,声音如被寒气冻住一般:“你与雪雁,当然没有过节,可是,刚才若不是她出来相阻,现在受伤的,便是我了。” 她这般冷言冷语,莺儿还是头一次见到,吃惊之余,脸上有几许僵硬,有几许惶恐,却不得不勉力镇定下来,屈膝下拜,挣扎着道:“林姑娘越说越远了,林姑娘是老太君的心头肉,这是合府皆知的事情,凭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伤害林姑娘。” 黛玉斜睨着她,抬手挽一挽鬓边的碎发,眉目清润如画,神色却淡漠如晨曦中的薄雾,凌然道:“你是不敢,也没有这样的心计,但你的身后,还有其他人,这一点,我绝不会忘记。” 说到这里,一步一步,行到莺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凌凌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倘若当真只是想关心我,何必准备这么烫的汤汁?” 莺儿伏在地上,呆了许久,慢慢低下眉睫,不敢与她对峙。 黛玉却是寸步不让,继续看着她,冷笑道:“我再问你一遍,今日之事,当真只是失误,而不是事先就已经策划好的么?今儿个你不说清楚,休想离开潇湘馆半步。” 听了这般锋利的话,莺儿身子抖得厉害,想再开口辩解,但在黛玉冷冽如冰的目光下,不由又惊又惧,竟有些无话可说。 房中静得可怕,众人各自深锁娥眉,心中千回百转,隐约觉得,这骤起的变故,必定会将贾府看似平静的生活,彻底打散。 半晌之后,黛玉抬起手来,重重拍在案几上,惊得青釉茶杯砰的一响,鲜嫩茶叶和着盈盈如碧的茶叶泼洒出来,杯盏杯盖一起晃动,随即骨碌碌地四处滚动,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刺激着众人紧绷的思绪。 轻薄的水雾中,黛玉面色愈加沉郁,唇角舒展出清寒的弧度,用力拂袖道:“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虽然不喜与人周旋,但一举一动,从未有半点失仪之处,对待你们家姑娘,更是问心无愧,到如今,却被这般算计,她怎么狠得下心来?” “你们姑娘,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宝二奶奶,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富贵,为什么还不满足?何况,我本是林家人,将来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于她没有丝毫妨碍,为什么,她竟不肯放过我?” 第59章:心殇 她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一片忿忿不平之心,尽皆在言语中显露出来,房中众人震惊之余,各自默默低眉,却都说不出话来。 一时小丫鬟进来报,说是已经从医馆请了一位姓李的大夫过来,黛玉听了,便皱眉道:“素日里时常来的王太医,是个极好的,为什么不让他过来?” 听了这话,小丫鬟低垂着眉眼,迟疑须臾,才嗫嚅道:“素日里府里有丫鬟仆妇生病,都是请李大夫来瞧的,还请姑娘将就一些。”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又急又痛,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挥手道:“罢了,雪雁身子要紧,且让他尽快进来罢。” 小丫鬟忙答允下来,转身去传大夫,湘云叹息数声,上来牵住黛玉的衣袖,温然道:“林姐姐也别太心急了,暂且回避一会儿,候大夫诊断完,再作打算罢。” 黛玉也知礼仪攸关,却到底放心不下雪雁,便从袖中抽出丝帕,掩住面容,叹息道:“妹妹自去回避,我要留在这里。” 湘云知她素来说一不二,又感念她待雪雁之心,听了这话,便不再多言,只颔首应了一声,自带着房中的大丫鬟,徐徐退到屏风后。 这时那丫鬟领着一位手携药箱的男子,步了进来,黛玉看时,见他年约四五十岁、白发银须,似是精通医术之人。 黛玉略微放心,屈膝一拜,方道:“事情紧急,请大夫尽快为伤者诊脉。” 李大夫连忙点头,应了下来,依言行到窗下,细细诊了脉,又反复查看伤口,良久方道:“闺阁女子,身子向来都是极娇贵的,又从不做重活儿,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黛玉拼命咬住丹唇,心底的怨恨和伤痛,几乎无法抑制,这样的伤势,连陌生人见到,都会觉得触目惊心,而薛宝钗,却是毫不犹豫地算计,可见,她的那颗心,已经冷彻如冰,再无半点温意。 虽然到如今,承受痛苦的是雪雁,但与自己受伤,又有何异? 这样沉吟须臾,听得李大夫叹息一声,顿了须臾,方续道:“罢了,如今也没有法子,先取烫伤药膏敷在脸上,老夫再开几付安神败火的方子,让这位姑娘好好养着,伤口千万不能见水,饮食也留意一些,切忌用辛辣之物。” 黛玉连忙答允下来,行礼道了谢,候他写了药方,便让底下的丫鬟取了诊金,忖度须臾,因道:“劳烦李大夫走一趟,真是过意不去,我送大夫出去罢。”说着,便让春纤留心照看,自己带着小丫鬟,起身相送。 候出了潇湘馆,黛玉方看着那大夫,急切地道:“我这侍女伤势到底如何?以大夫的医术,她的脸颊,应该不会留下疤痕吧?” 她亲自出送,为的,便是问这件当前最要紧的事情。 见眼前女子笼着丝帕,深颦柳眉,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李大夫默了须臾,开口应答时,便有些艰涩惋惜:“老夫生平不打诳语,姑娘的侍女娇生惯养,肌肤白皙温润,比大家闺秀不差什么,如今突然被烫伤,只怕……难以痊愈。” 他这番话,说得低沉缓慢,如芒刺一般直扎黛玉的心扉,黛玉只觉得心中酸楚难当,几乎要落下泪来,却依旧不肯死心,颤声道:“医者父母心,我这侍女自小便没了父母,是个极苦命的,还请大夫多多用心,倘若要用贵重的药材,我自会竭尽全力筹齐。” 李大夫连声叹息,声音渐次低下来,平板中带着深深的怜悯同情:“姑娘心中难受,老夫很明白,只是,这女子伤势之重,少有人能及,以老夫的医术,实在无能为力,便是宫里的太医过来,也未必能保证复原如初。”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2 章 黛玉杏眼微阖,将手掐进掌心,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吐出几个字来:“我明白了,今日之事,有劳李大夫了。” 听了这话,那大夫心中自是明白她在下逐客令,即刻拱手告辞,转身而去。 清风掠过,带着冬日深重的萧索寒意,黛玉却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心头的哀凉凄楚,似大雪飘扬纷飞,冷到了极处,也痛到了极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身为女子,有谁愿意,顶着残破的容颜过一生? 何况,之前的雪雁,虽然称不上娇美如花,却也是小家碧玉,到如今,却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今后的日子,将如何走下去? 对于女子而言,姿容大都是一生的依靠,而薛宝钗竟是处心积虑,要将自己的容颜,将自己的一生彻底毁去,方才称心如意。 内中缘故,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与薛宝钗,不止要形如陌路,还将彻底决裂。 思绪沉浮了瞬间,黛玉咬一咬唇,转身步回潇湘馆,心底有千分痛,万缕恨,却依旧清楚地记得,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照看安抚雪雁更为重要。 回到房中,湘云抹着泪迎过来,叹息道:“好端端的,却出了这样的事情,瞧着雪雁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让人难受。” 抬起手来,握住黛玉洁白如玉却寒凉似冰的柔荑,脸上有片刻的为难,却还是道:“刚才一阵忙乱,也没有人留意莺儿,竟让她悄悄走脱了。” 黛玉缄默不语,反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的,想抓着点什么实在的东西,来填补心头的伤痛苍白。 她这般用力,湘云有些吃痛,却并不出声,极力忍耐下来,轻柔地拍着黛玉的手背,轻言细语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姐姐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何况,老太太素来疼爱姐姐,倘若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必定会出面处理,给姐姐一个交代。” 黛玉合眼许久,终于平息心情,点一点头,声音清冷如碎冰玲珑:“你说得是,这件事情,绝不能就此罢了。” 数十个字,一点一点从她唇边吐出,虽然依旧是婉转娇软的语调,却如断刃叮当落地,坚决至斯。 说完这番话,黛玉便举步走向软塌,见雪雁脸色苍白若素,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身子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面上虽已敷上药膏,却依旧水泡连连,伤痕累累。 黛玉痛极攻心,连说话都似失去了力气一般:“好姐姐,都是我害了你,倘若不是因为我,你何必受这样的苦楚?” 雪雁脸上有片刻的恍然,似乎痛到连听懂人的说话声都难,半晌才紧咬下唇,抑制住欲要脱口而出的嘤咛声,摇头道:“姑娘何出此言?当年我沦为孤儿,流落街头,倘若不是林家收留,雪雁如何能活到现在?何况,这些年来,姑娘从不让我以奴婢自称,一直待我如姊妹,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受伤?” 黛玉泪如雨下,痛惜地道:“可是,看着你躺在这里,比我自己受伤,还要难受许多。” 从一旁的案几上取了丝帕,替她拭去额头的冷汗,随即一字字地道:“你安心养伤,至于其他事,我自会处理,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白白受伤的。” 这是她对雪雁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警醒。 淡看世情,与世无争,却遭受这样的算计陷害,如何还能够继续淡然下去? 必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才是至理。 一时雪雁露出倦怠的神色,黛玉为她理好锦被,又让春纤守着,自己匆匆披了件紫纹外裳,步到外间,方对湘云道:“今日之事,让妹妹受惊了,随意去歇一歇,我要去老太太那儿走一趟。” 湘云忖度须臾,摇头道:“我心里又忐忑又慌乱,哪里能合眼歇息?不如还是随姐姐一起过去罢。” 黛玉眸中有忧虑的光芒一转,沉吟着道:“妹妹当知道,我此去不是为了请安,而是要为雪雁讨一个公道,妹妹与薛家关系尚好,又是局外人,实在不必掺和进来。” 湘云整一整衣衫,嘴角舒出明朗却不肯退却的弧度,郑重地道:“林姐姐为我着想,我心里很感激,之前,对于林姐姐与薛家大姑娘,我一直懵懵懂懂,并没有分辨出谁是值得亲近之人。” “但这些天来,林姐姐软语劝慰,指点迷津,令我心思空明,终于放下对宝玉的情愫,让我感激不尽,林姐姐不计闲言,对环儿施加援手,终让他振作奋起,让我觉得可敬可佩。” “所以,我甘愿陪林姐姐走这一趟,还请姐姐不要推拒。” 湘云这番话,不再称薛宝钗为宝姐姐,亲疏立见,又因她甚少有这样执着的时候,黛玉忖度须臾,也不便再说什么,只颔首道:“既是这样,我领了妹妹的情就是。” 两人相携着,一步步行往贾母的住处,候到了那儿,鸳鸯听到脚步声,过来打起湘妃竹帘,脸有忧愁之色,轻轻道:“两位姑娘来了,今日之事,鸳鸯已经听说了,不知雪雁可还好?” 湘云叹息一声,怅然道:“很不好。”说完这一句话,心中觉得难受,便止住了。 鸳鸯一时无言,眼角露出深深的悲悯之色,黛玉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只挑一挑眉,问道:“老太太是否安歇了?” 鸳鸯回过神来,摇头道:“因才用了午膳,现在正在品茶。” 黛玉点头示意,步进房中,果然见贾母一身常服,正倚靠在窗下,端茶细品,神态安详。 黛玉步上前去,屈膝见礼,却并不言语,眉梢眼角,却俱是一片如冰雪般的清凌。 潇湘馆发生变故,早已传遍全府,如今见了黛玉的神色,贾母心中自是明白,搁下茶杯,叹息道:“玉儿来了,快坐下陪我说说话儿。” 黛玉断然摇头,泠然道:“雪雁正在受苦,玉儿如何坐得下?” 说着,便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贾母,声音幽婉:“老太太历经风雨,能洞悉人心,必定明白今日玉儿的来意,是不是?” 贾母不料她竟会如此直截了当,愣了一下,才道:“事情我的确已经听说了,只是内中曲直,却不太清楚,我估摸着,事情虽然起于莺儿,但她素来也是个极小心的,从没起过什么坏心思,想来必定是一时失手,玉儿将心方宽些,不要计较了。” 贾母这番话缓缓道来,波澜不惊,落入黛玉耳中,却不啻于平地一声雷。 她来上房见贾母,是因为,举目看去,合府上下,只有贾母一人能为自己做主,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到如今,她满怀希望而来,却遭遇贾母这种态度,这让她,情何以堪? 这样想着,黛玉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只觉得心头如遭受重重一击,满腔都是痛楚,宛如冰封的湖面骤然崩开,裂成无数条细末的冰纹,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斑驳如碎。 许久,黛玉才定下心神,连开口都觉得十分艰难苦涩:“今日之事,老太太并未亲眼看见,便先入为主,觉得只是意外么?” 贾母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失望哀凉的神色,震惊之余,从唇边舒出一口气,方慢慢平和下来,软声道:“玉儿,我心里明白,雪雁那丫头,陪在你身边多年,与你情分甚好,如今见她受伤,你心里必定十分难过,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下去,终究没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就此罢了。” 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携过黛玉的手,继续安抚道:“雪雁那边,已经有大夫来瞧过了,今天想必是无碍的,明儿个我再让人将王太医请来,让他配几剂复颜膏药,必定会让雪雁安好如初。” “安好如初?”黛玉心头激愤,唇际流溢出一抹几乎遏制不住的冷笑,语气生硬地道,“今天来的那位大夫已经反复察看过,说雪雁伤势太重,想要复原,难于登天。” “玉儿来见老太太,并不是要针对谁,也并不是想给老太太多添烦恼,只是此事非同寻常,玉儿满心想求一个公平,这样简单的要求,老太太也不愿答允吗?” 她言语中满是怨怼伤痛之意,贾母听在耳里,张一张嘴,想再出言安慰,急切中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老太太,”听完这一番对话,湘云终于耐不住,注目于贾母,出言道,“云儿本是局外人,但今日之事,云儿皆亲眼所见,实在颇为蹊跷,何况,事出之后,林姐姐曾逼问过莺儿,莺儿虽并没有承认是有意为之,却慌慌张张的不成样子,据云儿忖度,必定另有内情。”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3 章 说到这里,挽起衣裙,屈膝一拜,正色道:“事不关己,不容云儿多嘴,但云儿知道,对于林姐姐,老太太一向疼爱有加,绝不会让林姐姐受委屈,更不会允许人伤害她。” “因此,还请老太太出面,查明这件事情,不要让雪雁白白受伤,更不要让林姐姐失望伤心。” 第60章:反目 贾母的脸色,随着湘云这番话急剧变化,有几许僵硬,几许尴尬,几许不悦,却很快镇定下来,手按在檀木桌上,皱眉道:“云儿当慎言才是,凡事都要有证有据,才算合情合理,何况,今日之事,本就审视微妙,倘若只有一面之词,哪里能够决断谁对谁错?” 说着,便转眸看向黛玉,神色缓和下来,温然道:“玉儿,你心思是最聪慧的,当知道我们府里刚与薛家定下婚事,这样的时候,实在不宜出什么纷争,不然,岂不是白白让人看笑话?少不得你受些委屈,暂且将事情掩下,雪雁那边,我自会再遣人请大夫过来照看,绝不会让她的一生就此毁了。” 伸手来拉黛玉,笑如春风拂面一般,随即又道:“玉儿,这些年相处下来,我待你之心,你应是极明白的,只是,今天这件事,实在干系重大,不得不谨慎一些,不过你放心,今后的日子,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她这般轻言细语,一副神态亲昵的模样,黛玉却下意识地避开,将手笼于袖中,声音中带着近乎凝滞的酸楚:“以后的日子,我已经不愿再想,我只想说,之前我一直以为,纵然合府的人都轻视我,冷待我,但老太太一定不会,到如今方才发现,这一切,只是我的错觉罢了。” 见黛玉这般冷淡,贾母伸出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脸色亦有些发白,皱眉看着她,沉吟良久,才勉强笑道:“玉儿何出此言?” 黛玉满心满腔都是失望和伤心,声音缥缈如烟,痛不可言:“难道玉儿说错了吗?遇上这么大的事情,老太太不但不替玉儿出面讨一个公道,反而只有一句不要计较,我当真不知道,老太太待我,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自以为年少失去双亲,历经坎坷,看事已经极其明透,对老太太的心思,却一直懵懵懂懂,丝毫都不曾看清。” 她说到这里,洁白如玉的双颊浮现出一点浅微笑纹,似冬日里绽放的一朵哀凉冰花,声音清晰而萧索:“其实,我早该明白,这么多年,老太太身在贾家,拥有象牙尖一般的尊贵地位,有求必应,过得顺心如意,老太太最在意的,必定是贾家与这份尊荣了,至于我这个外孙女儿,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哪里能与老太太心里在意的东西相提并论?” “薛家已经与贾府定亲,自然是一家人,老太太岂会为了我这个外人,而与姻亲起冲突?我来求老太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可笑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实在是这世上最糊涂之人。” 听她哀哀切切说完这番话,贾母有些无言以对,踌躇许久,方道:“玉儿当真误会了,我这些儿女,最疼的只有你母亲罢了,爱屋及乌,对你这个外孙女儿,自然也是看得如宝似玉,至于今日之事,不过是因薛贾两家已成姻亲,何必闹得彼此面上不好看呢?不如还是退一步,息事宁人算了,玉儿最是冰雪聪明,难道不能理解我的用心吗?” 见到了这个时刻,贾母竟还提及娘亲,黛玉只觉得满心愤懑,扬唇冷笑,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泠然道:“老太太不必再拿娘亲说事,倘若娘亲知道我在贾府受了这样的委屈,知道我遭人算计,几乎容颜不保,知道我连自己最亲近的侍女都不能保全,还不知会怎么难过怎么伤心呢。” 这番话从她唇边吐出,声音森冷清寒,似凝着冰雪一般,几乎不留半点情面,贾母脸色大变,尴尬无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因已经看清贾母的真面目真性情,如今她神色如何,黛玉自是丝毫都不在意,只觉得再多看贾母一眼,多停留一刻,于自己都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折磨。 微屈一屈膝,黛玉断然道:“看来,今天来老太太这里走这一趟,是玉儿自取其辱,是玉儿这一生,最错误最可笑的决定,玉儿告退,老太太慢慢享受贾府的富贵日子吧。”言罢,轻理云袖,再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踏步离开上房。 冬寒稀落,周围寂寥无声,唯听得冷风自残败的枝叶间拂过,连斜晖落在地上,都摇曳不定,让人只觉得刺目苍凉,萧索无尽。 黛玉麻木地走着,手足一阵阵发冷,脚下虚浮无力,似乎踩在厚重的棉花堆上,头脑中的思绪,却是近乎残酷的冷静清醒。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之前还以为,再怎样的落寞孤单,终究不会落到无助的地步,以为合府里,只有外祖母,是唯一一个能呵护自己之人。 到头来却发现,原来,她所给予的温暖疼爱,只是表相而已。 这样沉重而残酷的真相,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揭露在她面前,叫她几乎承受不住。 从前有多依恋有多在意这份亲情,到如今,伤痕便有多深,仿佛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上,不见血流出,却已经伤得极深,痛得撕心裂肺。 却原来,朱墙碧苑,曲廊深院,偌大如斯,却并无一处能够栖身。 黛玉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失去力气,在寒风中止步,徐缓合上眼睛,只觉得,最看重的那一点稀薄亲情,已经渐行渐远,荡然无存。 冷风自耳际呼啸而过,寒彻入骨,衣裙被风扬起,似蝶翼一般,想振翅高飞,却飞不出去,无能为力。 而在这个世上,她所能依凭的人,竟然始终只有自己而已。 想到这里,心头沉重无比,紧紧咬住下唇,连唇际的血腥味道都浑然未知,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滑落下来,一点,一滴,落在碧色罗衣上,悄然无声。 转瞬间,沧海桑田,心字成灰,斯人独憔悴。 这样过了许久,耳际传来湘云柔婉的声音:“林姐姐,外头冷,还是先回潇湘馆,再……” 她话未说完,已经转为一声惊呼,慌慌张张地道:“林姐姐,你怎么流血了?” 黛玉正在心痛难当之际,听了她的话,竟是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睁眼看时,果然见罗衣前襟上落着点点血痕,似一朵一朵绽开的殷红色小花,密密麻麻,蜿蜒分明。 那样鲜红的颜色,直直逼入眼睛,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格外凄凉。 湘云料不到她会如此伤心,怔忡许久,才清醒过来,惶然从袖中抽出丝帕,举到黛玉唇边,轻轻将血迹擦去,黛玉默默无语,羽翼一般的睫毛却颤抖不已,显露出心头的苍凉痛楚。 湘云甚是心酸,沉吟许久,才牵住黛玉的衣袖,软语道:“林姐姐,你心里有多难过,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声,你身体向来虚弱,无论如何,都要善自珍重,万万不能伤了自己,不然,倒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黛玉轻启丹唇,吐出一声幽幽细细的叹息,半晌方若无其事地点头,声音中有着自己也觉得意外的沙哑:“你说的这些话,我心里都明白,不过是一时伤心过头了,才会有失态之举。” 清一清嗓子,鬓角垂下的玉钗泛起清冷的光泽,黛玉的声音也沉寂下来,一字字地道:“这样也好,我已经伤透了心,从今以后,无论是谁,都休想让我再伤心落泪了。” 人在红尘,若不受伤,如何看得清世事艰辛?如何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她会将今天的教训记在心头,将它当成生命中的磨练,在这场风雨之中,成长起来。 湘云更觉痛惜,轻轻道:“林姐姐——”唤了一声,心头纷乱如麻,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没事了,妹妹不必担心,”黛玉脸上如蒙冰霜,看向她的目光却依旧清澈温暖,缓缓道,“妹妹先回潇湘馆,瞧瞧雪雁吧,我去梨香院走一趟,即刻便回来。” 湘云眉心一蹙,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错愕惊奇:“梨香院?老太太的态度,已经这般分明,姐姐何必去那个地方呢?” 黛玉抬起头来,向湘云微微一笑,那笑却有着冰雪的味道,凌然道:“妹妹的意思,我很清楚,我也知道,此时此刻,我身边再无人能够依靠,但是,倘若要我白白忍下这口气,我做不到。” 她说到这里,姣好如月的眉目间浮现出深重的清寒,声音也越发冷冽淡泊:“雪雁容颜被毁,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睡一个安稳觉,自然也不能,让薛宝钗消停半刻。” 听了这番话,湘云眉心一动,不假思索地道:“既然姐姐已经拿定了主意,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今天我一直随着姐姐,接下来这段路,我也想陪姐姐同行。” 按住黛玉的手,声音清婉而温暖:“姐姐不必再说什么牵连推拒的话,我与姐姐,本都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说到孤独无助,都是一样的,单凭这一点,也应该惺惺相惜、互相扶持才是,何况,我也明白,倘若今后我遇上什么坎坷,姐姐必定会不辞辛苦,陪在我身边。” “既然如此,”黛玉感念她一片真心,沉吟须臾,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徐徐颔首,应允道,“我先多谢妹妹的盛情了。”说着,便携了湘云,一同取路折往梨香院来。 第61章:冷心 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梨香院徐缓映入眼底,立在台阶下的青衣小丫鬟见她们过来,许是因为已经听说过潇湘馆的变故,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勉强陪笑道:“两位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黛玉冷然一笑,简洁地道:“我来瞧一瞧你们姑娘。”说着,便扬一扬眉,径直举步,行往薛宝钗的住处,湘云见状,也无暇顾及其他,忙不迭地随了上来。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4 章 及到了那儿,听得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却是莺儿的声音:“姑娘算无遗策,一击即中,只可惜被雪雁一搅,竟前功尽弃,实在让人惋惜。” 房中静了一下,便听得薛宝钗轻轻一笑,声音中带着得意之情:“事情呢,的确让人遗憾,不过,已经这样了,也没有法子,只当这次是给那丫头一个教训,我再另想个法子,一定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音一落,黛玉掀了帘子进去,冷笑道:“我人就在这里,薛姑娘想做什么,请自便罢。” 薛宝钗料不到竟会是她,惊愕之下,竟从椅子上站起身,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慢慢道:“林妹妹想必是听错了,我何尝说过要对妹妹做什么?”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便转眸看向湘云,眉眼间蕴着欢喜之色,欢声道:“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云妹妹了,甚是惦记,今日一瞧,妹妹气色甚好,我也能放心了。” 她这般言笑晏晏,神态亲热,湘云却并不言语,只略一颔首,一副有礼却疏离的模样。 见湘云如此冷淡,薛宝钗也觉得无趣,转眸看向黛玉,不经意之间,却瞥见黛玉衣服前襟落有点点殷红,不由错愕道:“林妹妹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吗?” 黛玉斜睨着她,声音清淡:“我的事情,不需薛姑娘操心。” 说到这里,眸色转寒,如蒙冷冰寒霜一般,声音中却蕴着沉痛之意:“闲话少说,今儿个我为什么过来,薛姑娘应该心知肚明吧?” 薛宝钗点一点头,微微一叹,却仍旧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道:“妹妹的来意,我自是明白的,无非是为了雪雁,只是,妹妹先不要生气,先听我说几句吧。” “我让莺儿送乌鸡汤过去,给妹妹补补身子,原是一片好意,不料被莺儿搞砸了,虽然是意外,却到底还是对不住妹妹。” 说着,便伸手拉过莺儿,娇声嗔道:“莺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妹妹跟前跪着,给妹妹赔礼。” 听了这话,莺儿的身子萧瑟了一下,却到底还是不敢违逆,磨蹭着步到黛玉面前,敛衣跪倒在地。 黛玉并不看她,却斜睨着薛宝钗,唇边蕴了一缕似笑非笑的影子,拂袖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事到如今,薛姑娘还极力否认,虚伪到这个地步,当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听得黛玉言语中俱是清寒之意,薛宝钗一阵怔忡,脸色十分僵硬,半晌才踌躇道:“林妹妹这话,我不太明白,难不成妹妹觉得我是故意的?既是这样,妹妹不如去叫老太太评理,何必来这儿冷语相向?” 听她提及贾母,黛玉怔了须臾,神色有刹那的失落和深浓的哀伤,只觉得有一口大石压上心头,沉重无比,一时娥眉轻颦,目蕴冷意,却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流年岁月里,在坎坷波折里,渐渐变得坚强起来,不复当初的稚嫩脆弱。 没想到,在再次面对世情凉薄亲情虚无的事实时,自己依旧会轻而易举地心痛难受,溃不成军。 哀莫大于心死。 薛宝钗心思机敏,最擅长察言观色,见了黛玉的神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已经明白了几分,不觉笑意盈面,心中甚是轻松得意,却依旧假意客套道:“两位妹妹来了这么长时间,我却并未奉茶,实在大不应该。” 听了这话,便向房外的丫鬟挥手,吩咐道:“去泡一壶好茶,即刻送过来。” 小丫鬟答允一声,屈膝自去了,薛宝钗眼波流转,重新落到黛玉身上,随即道:“今儿个妹妹亲自登门,想来是盼着有个交代,何况,雪雁本是妹妹最亲近的丫鬟,更不能等闲视之,唔,待会儿我让人取十两银子过来,妹妹拿回去,给雪雁延医请药,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她这番话,说得轻软温煦,眉目之间,却蕴着掩饰不住的嘲讽之色,湘云看在眼里,不由蹙眉道:“这是什么话?林姐姐过来,难道是因为缺这几两银子?难道雪雁就该白白受伤么?” 薛宝钗料不到她竟会如此回护黛玉,又这般言语咄咄,眸色转深,透着无法言喻的恼意怨怼,隔了许久,才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雪雁受伤,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给银子补偿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她这番话,说得清晰而冷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湘云更是气恼不已,拂袖道:“从前我一直以为,薛姑娘端庄稳重,是世上难得的好女子,到如今方才发现,我错得厉害,薛姑娘不但心思深沉,还是极冷血极无情之人。” 听了这话,薛宝钗再也按捺不住,脸色一沉,声音转冷:“史姑娘本是局外人,却屡次开口,我倒不知道,这件事情与史姑娘有什么关系?” 说着,回头瞥黛玉一眼,眸色一敛,几乎化作不见底的深潭,随即道:“罢了,闲话也不多说了,此事本只与林妹妹有关,不如还是由妹妹自己回答,妹妹此行,到底意欲何为?” 黛玉回过神来,极力压抑住心头的怅惘,唇角舒展出秋月般清凉的弧度,声音中亦透出生硬的冷意:“薛姑娘想听我的回答吗?稍待片刻,便见分晓。” 听了她的回答,薛宝钗皱眉不解,想了一想,正要再问时,已有丫鬟端着托盘进来,行礼道:“几位姑娘,请用茶。” 旁人还未说话,黛玉已经点了点头,步到那丫鬟身边,取了茶盏在手,淡淡笑道:“刚泡的茶,温度应该不低了。” 说着,便决然转身,将杯盖揭开,素手一扬,整盏茶水携着白茫茫的热气,尽数淋在莺儿身上。 她这一番举动,直如行云流水一般,从容迅速,毫无半点凝滞,房中众人还没分辨出是怎么回事,便已经听见跪倒在地的莺儿动唇启音,发出一声凄厉如狼嚎的惨叫。 薛宝钗骤然变色,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失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黛玉用力拂袖,冷然道:“莺儿伤了雪雁,如今,由我回敬一盏茶,薛姑娘难道不觉得,这很公平吗?” 薛宝钗目中尽是阴翳,顿了一下,方道:“莺儿是无心之失,你却是故意为之,何来公平一说?你行为失仪,难道不怕人说闲话吗?” 黛玉连声冷笑,断然道:“若是怕,我便不会走这一趟了,倘若你觉得闲言闲语能威胁到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双眸向来是明澈如水的,此时此刻,却似有火焰轻燃,尽是雪亮的忿恨和恼怒,声音却冷彻入骨:“薛姑娘不必再说什么雪雁受伤是意外,内情到底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既是这样,不如还是坦然相对罢。” 薛宝钗睨她一眼,眸中有犹疑的光芒一转,咬唇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黛玉浅浅牵起唇角,划出一抹如浮云般的笑意,慢慢道:“我是来告诉你,你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必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抬手挽一挽云袖,唇边笑意尽皆敛去,声音渐渐凝重起来:“我本已淡看世情,不愿牵扯进世俗恩怨里,到如今,到底还是不能如愿。” “雪雁何其无辜,却遭你狠心算计,虽然莺儿代你受了一盏茶,却远远不够弥补雪雁的伤痛和我心底的恨意。” “今日之事,仅仅只是开始。” “而今后的人生,除了与你对抗之外,我再没有别的期念。” 听得黛玉以冷静森然的语气,娓娓说出这番话来,薛宝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看向她的目光里,渐次流露出无法置信之色。 她与黛玉,相识已有近八年的时光,自以为很了解这个女子,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淡泊纤弱的女孩,会直直站在自己面前,以坚定的语意说,要与自己为敌。 而站起来的她,身周似有耀目的光芒流转,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凤凰涅槃,终获重生一般。 这样的黛玉,让她觉得陌生,无法轻视。 这般心念一动,薛宝钗细白的牙齿在唇上用力一咬,勉力镇定下来,看着黛玉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你这番话,竟说得不共戴天一般?” 黛玉冷冷瞧她一眼,语意清婉却决然,如坚冰一般:“你毁了雪雁的人生,还不是深仇大恨?” “闲话不必多说,我林黛玉在这里立誓,将来的日子,一旦我强过你,我势必将雪雁所受的苦楚,百倍千倍加还到你身上。”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5 章 “薛宝钗,你自求多福吧。” 说到这里,扬手抽出鬓边的碧玉钗,掷在地上,拼尽了全身力气,一字字地道:“此誓天地可鉴,以此为凭。” 玉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似击打在人心上一般,薛宝钗眸中发红,似能沁出血来,心头却如被冰雪冻住,冷到了极致,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道:“合府之人只道林姑娘温文如玉,弱不禁风,是难得的清水佳人,却不知林姑娘露出真面目来,竟是又狠又冷,真不知这么多年,林姑娘是怎么忍过来的。” 黛玉微微勾唇,那笑却极淡极浅,清逸之中带着一丝决绝:“倘若人不犯我,我自不犯人,但倘若有人欺到我头上,这佳人的虚名,要它何用?” 这样清冷坚决的言语,从她唇边吐出,薛宝钗只觉得心中一刺,忐忑和不安,更是如潮水一般涌来,止也止不住。 思绪纷至沓来,纷乱如麻,却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黛玉品格有多出众,她心里很明白,而有了这样一个对手,从今以后,只怕自己再也不能安然入睡了。 这一番针锋相对,落入湘云眼中,湘云只觉得,心底深处的惊诧震撼,是难以言诉的。 她一直都知道,黛玉是极与众不同的女子,却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这个女子,骨子里所蕴含的决绝坚强,足以叫天下男子感愧。 哪怕身在侯门,哪怕身边空无一人,她依旧高高地仰着头,绝不肯低下,更不会自暴自弃,清贵如斯。 黛玉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再不肯在此地停留,当下一拂云袖,傲然道:“我言尽于此,薛姑娘好自为之吧。”言罢,便携着湘云,决然转身而去。 天色欲晚,一带斜晖脉脉挂于天际,如浸寒霜,绚红胜血,在余晖的映照下,重重楼阁碧苑幻变出深邃而单薄的剪影,整个大观园都似浸没在浓郁的阴翳之下,化不开,消不去。 沉沉的暮霭下,两人沿着回廊静静行走,湘云侧眸看一看黛玉,蓦然叹息道:“以前还不觉得,如今一细瞧,竟觉得这大观园也不过如此,满目都是凄凉阴郁。” 黛玉长眉微挑,眉目间如烟笼寒水一般,淡然道:“景由心生,心态不一样了,看到的景致,自然也会变。” 说着,便拍了拍湘云的手,脸色缓和下来,软声道:“今日心灰意冷,甚是潦倒,有妹妹相陪左右,实是一大幸事。” 湘云温婉摇头,忙道:“以我与姐姐的情谊,理当如此才是,姐姐又何必客气呢?” “刚才我还在担心,我们孤身到薛家,必定占不了上风,林姐姐却断然而坚强,有些举动,虽然出乎意料,却无一不彰显出自己的真性情,我想,经此一事,薛姑娘必定睡不着觉了。” 微牵唇角,眼底却不见笑意,声音亦低缓下来,带着一丝凝重:“只是,姐姐往莺儿身上泼了一盏茶,倘若薛家以此为由,到老太太面前嚼舌根,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实在叫人担心,何况,再过不久,薛姑娘便会成为宝二奶奶,到那时候,姐姐的处境,便堪忧了。” 她言语中俱是担忧之意,黛玉却一脸淡然,波澜不惊地道:“嚼舌根又如何?刚才老太太不肯出面处理雪雁之事,难道如今会为了一个莺儿,与我翻脸不成?就算会,我并没打算在这里留到天长地久,又何必惧怕?” 湘云不禁一怔,凝眉道:“姐姐当真要走?” 黛玉轻轻颔首,应道:“当初本是决定明年开春便回江南,但如今发生这样的变故,我更没了心绪,只待雪雁的伤势稍好,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我即刻去回了老太太,搬出贾府。” 湘云听了,沉吟须臾,心中有千般不舍,却还是盈然点头,轻轻道:“如此也好,这个地方,人心淡薄,亲情太少,实在并非久留之地。” 抬手挽一挽耳际的明珠坠子,眸底却有担忧之色隐现,迟疑着道:“只是,我心里依旧有些担心,姐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倘若离开贾家,以孤女之身,不知能否应付艰辛世事?” 黛玉勾一勾唇,身影笼在暮色光圈下,更显得无波无尘,清冷有致,泠然道:“这便是妹妹过虑了,天大地大,我不信除了贾家,便没有我林黛玉安身立命之地,何况,倘若走出去,少了风刀霜剑、算计闲言,说不定能多一份轻松自在。” 她说得这般镇定自信,眉眼间清凌一片,湘云忐忑不安的心,不觉渐渐安定下来,唇角舒展出一缕清浅笑纹,颔首道:“林姐姐所言有理,倒是我想差了。” 沉吟须臾,抬眸与黛玉对视一眼,旋问道:“那么,林姐姐出去之后,是否依旧要回江南?” 黛玉轻轻摇头,婉声道:“如今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雪雁的伤势,而京城是繁华之地,医术高超者甚多,虽然那位李大夫说复原的机会极小,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雪雁的人生就此支离破碎,定要寻得名医,将她完全治好,至于回江南,虽然期盼了很多年,却也不能不暂且放下。”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点水秋眸泛出一抹清辉,却清冷如斯,随即淡缓了语气,郑重其事地道:“更何况,我已立定决心,要为雪雁讨一个公道,若是回去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薛宝钗?” 湘云听了这番话,一时无话,隔了许久,才感叹道:“林姐姐是个有主意之人,许多事情,心中自有决断,只是前路艰辛,我却不能陪在姐姐身边,只盼姐姐善自珍重,不要让我太担心。” 黛玉端然颔首,抬手替她理一理衣襟,神态亲昵,声音温婉若春水:“我会照顾好自己,妹妹也要多多保重,我们有缘再聚罢。”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道,侯门深处,几度沉浮,风刀霜剑日相逼,哪怕只是多停留几天,波澜亦不曾止歇。 而生命,因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滑向了出乎预料的轨迹,虽然是她自己的人生,却依旧身不由主,无法掌控。 第62章:沉寂 黛钗相争,两边的贴身丫鬟皆遭创伤,这样不寻常的事情,自是惹得合府之人尽皆侧目,私底下议论不休,闲言闲语不断。 这样大的事情,贾母那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但如黛玉所预料的那般,因之前并没有出头,如今也不愿再轻易插手,因此只是装聋作哑,并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外面的流言,黛玉自是不闻不问,只守在潇湘馆里,安静照看雪雁,即便贾母命人过来传召,也都推辞了,一颗心却已经瘦到虚无,冷到了极致。 如此过了两日,这天清晨起来,湘云自去王夫人房中请安,黛玉却亲自端了早膳,至雪雁房中看视。 及到了那儿,却见雪雁已经起床,正怔怔坐在镜台前,目光游离,神色怔忡,似乎人与心都到了远方一般。 此时,她面上的水泡还未消去,洁白如玉的肌肤上,凝着点点疤痕,呈现出乌黑之色,从脸颊横亘到颈项,看得人触目惊心。 虽然已经见过多次,黛玉依旧又心疼又难过,叹息一声,方行上前道:“昨夜睡得还安稳吗?” 听到说话声,雪雁清醒过来,颔首道:“很好。” 回头看了看娥眉深颦、满面愁容的黛玉,唇角舒展出浅浅的笑纹,随即道:“我心里很明白,这些日子,姑娘为我操了不少心,想必是日夜难安,其实,姑娘实在不必这样,天下的大夫这么多,总能医好我的脸,就算不能,姑娘也必定会养我一辈子,绝不会让我终身无依的。” 听得她言语平静,竭力露出一副淡然的模样,黛玉眼波轻漾,似宛转的水波,半晌才叹道:“你说这些话,自是想让我宽心,罢了,我们一起静待机缘,总要让你复原如初才是。” 将手中的托盘搁在案几上,随即道:“我让春纤熬了你爱吃的冰糖燕窝,先用早膳罢。”说着,便与雪雁同在窗下落座,各自用了半盏燕窝,再取了针线刺绣,打发漫长辰光。 刚绣了几针,湘云从外面回来,寻到这里,一进门便道:“今儿个太太那边,有一件新奇事儿,刚才宫里来了人,说是元妃娘娘有了身孕,将太太传召到宫里去了。” 闻言黛玉继续埋头做针黹,容色却一片淡漠,扬眉道:“是吗?看来这府里的荣华富贵,要更上一层楼了,只是,堂堂百年侯门,男子皆碌碌无为,只落到依靠女子的地步,终究并不是什么光彩事。” 因已看清贾府是亲情淡薄之地,如今听了这话,湘云不由一笑,正要出言附和时,春纤突步了进来,行礼道:“刚才琏二奶奶让人过来传话,说是北王府的湄郡主来了,如今往老太太那边去了,待会儿便要过来探望姑娘。” 听得水湄到访,黛玉不免有些意外,却也无暇多说什么,只搁下手中的针线,让底下的丫鬟将糕点茶水准备齐整,自己携了湘云、雪雁,到正厅相候。 因从未见过水湄,湘云自是好奇,看着黛玉,问道:“林姐姐曾在北府住过几天,这位郡主,想必就是那时候结识的,不知她这人性情如何?” 黛玉略整一整衣衫,含着笑意道:“是个极好的女子,虽然身份尊贵,却爽直大方,毫无半点娇纵之气,与你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待会儿见了,你也必定会喜欢的。” 一语未了,便听得水湄娇笑一声,道:“虽然不一定当得起,但能听到林姐姐如此赞誉,湄儿实在开心。”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6 章 黛玉抬头看时,见一群人簇拥着水湄,行了进来,便站起身来,行礼道:“多日不见,郡主别来无恙?” 见了这副情形,湘云心中自是明白,忙也敛了衣襟,俯身拜了下去。 水湄忙伸手来扶黛玉,又环视房中,温然道:“都起来罢。” 说着,又朝身后之人摆手,笑着道:“我想与林姐姐单独说说话儿,你们不必伺候,将东西搁下,都出去候着就是。” 众人闻言,自然无话,一同答允下来,依言将携带之物搁下,方鱼贯退了出去。 不过须臾功夫,案几上便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物品锦盒,皆出自江南,精致新巧,与上次水溶来府所赠之物,规格不相上下。 黛玉轻轻颦眉,道:“湄妹妹过来,我是极欢迎的,只是带了这么多表礼,实在不敢当。” 水湄笑语如珠,摇头道:“姐姐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多关心些,本是理所当然的,何况,这些东西是为姐姐稍解乡愁而备,都是极寻常之物,姐姐实在不必介怀。” 黛玉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请她落座,又将湘云的身份来历说了一遍,两人忙起身见了礼,因彼此年龄相近、性情相似,果然颇为投缘,都有相见恨晚之意。 如此闲话半晌,水湄方凝眸看向黛玉,细细打量两眼,方轻言细语道:“上次我还没回府,林姐姐便先走了,实在遗憾,这次相见,林姐姐似乎瘦了不少,想来住在这里,过得必定是不顺心的。” 黛玉淡淡抿唇,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语意宁婉而平和:“也没有什么,好与不好,我总能应付过去。” 她这般淡然自若,波澜不惊,水湄却深颦秀眉,朱唇轻启时声如叹息,有着心疼伤感的意味:“林姐姐蕙质兰心,胸中自有丘壑,无论遇上什么变故,都能从容应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只是,这段时间,贾府如何对待林姐姐,我原也是知道的,实在过于薄情,姐姐心底,必定难受极了。” 见她言语间尽是关切之意,黛玉不由心中一暖,唇角舒展出清怡的笑容,温婉地道:“湄妹妹之心,我很感念,不过,郡主实在不必太担心,要不了多久,我便会搬离这里,到时候,自然是天大地大,一片逍遥了。” 听了这话,水湄怔了一下,眸中漾出欣喜至极的神色,欢声道:“林姐姐这样说,想必已经深思熟虑了,只是不知姐姐出了贾府之后,打算到何处落脚?” 说着,便挽起黛玉的手,眉梢眼角俱是盈盈笑意,旋又道:“虽然与姐姐相识的日子并不长,但姐姐这个人,我是极喜欢的,倘若姐姐愿意的话,不如来我们明雅苑暂住,如此,我们姊妹便能朝夕相处,品茶赏花,吟诗刺绣,相伴闺阁度日,实在是赏心乐事。” 黛玉轻轻摇头,带笑道:“湄妹妹一番好意,我心里很感激,只是,我与妹妹一直以心相交,倘若万事都依靠妹妹,实在不妥,不如还是由我自己在京城另寻住所,倘若妹妹有暇,可时常过来相聚。” 这是黛玉的见解,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可是,在她骨子里,依旧拥有一份铮铮傲骨,并不愿意附庸他人度日,所以,即便明知道水湄是真心诚意相邀,她也不愿接受。 闻言水湄不免有些失望,却到底不肯放弃,沉吟须臾,因又道:“林姐姐未免过虑了,既是以姊妹之情相交,这些小节,实在不必拘泥。” 黛玉淡淡一笑,仍旧摇头道:“妹妹之言,自是极有理的,我也知道,倘若进了北府,妹妹定会尽心照看,绝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这些我都深信不疑,只是,我在贾府已经依附了十多年,实在很想试一下独自度日的感觉,还请妹妹体谅一二。” 她说得轻缓平静,却蕴着百折不回的断然,水湄听了,不由有些无奈,心头深处,却油然生出一丝感佩来。 以前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才气与品格,皆是绝世仅有的,却从来不知,这个女子的真性情,是如此叫人敬服。 虽然寄人篱下多年,虽然弱质纤纤,可是,在她身上,所蕴含的坚强气韵,并不输于世间任何一个男子。 出众如斯,实在值得哥哥为她茶饭不思,相思成痴。 思绪沉浮了须臾,水湄便叹息一声,只得罢了,道:“既是这样,我实在不能多说什么,候姐姐出去之后,我多去探望就是。” 抬起头来,在房中环视一圈,向雪雁招了招手,随即道:“对了,来了这么久,还没与你说话呢,你待林姐姐一片忠心,我心里是极感佩的,只是受了这么多苦楚,未免让人觉得难受。” “郡主这话,雪雁实在不敢当,”雪雁连忙行上前来,敛衣应答,“姑娘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当全心报答,才合乎情理。” 水湄微微颔首,心中不由更是喜欢,笑赞道:“想来只有出众如林姐姐,才能调教出你这般忠心不二的好丫鬟。” “湄妹妹过奖了,”黛玉唇角的弧度稍微收敛,声音虽然依旧轻柔婉转,却凝着深深的焦虑和期盼,“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很想托付妹妹,妹妹常在宫闱走动,见多识广,认识的人也多,倘若方便的话,请妹妹打听一声,看哪种药膏能够活血祛疤,让雪雁的脸颊复原如初。” 水湄听了,不假思索地点头,应道:“林姐姐的话,我记下了,待回去后便让人进宫询问,必定不会辜负姐姐之托。” 闻言黛玉自是欢喜,起身行了一礼,端然道:“如此,我便先多谢妹妹了。” 水湄起身相扶,旋而话语一转,不经意地道:“好了,不说闲话了,前段时间,哥哥到贾府来,想与姐姐一见,不料却未能如愿,哥哥回去之后,又消沉又失望,那副模样神情,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叫我好一顿取笑。”说着,便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眉目间流转出盈盈笑意。 闻言黛玉怔忡须臾,洁白如美玉的脸颊上泛出一点娇红,却很快稳住声音,婉声道:“上次之事,原是我的不是,还请湄妹妹回去之后,代为致歉才是。” 她这般淡然不惊,水湄反而不好再说什么,只笑了一笑,应允道:“我明白了,话一定会带到的。” 几人又闲谈一番,眼见时候不早,水湄便出言告辞,黛玉、湘云忙站起身来,将她送至仪门,直到她上轿去远了,方才转身回来。 候回到闺阁,湘云抿了一口茶,因笑道:“林姐姐结识的人,果然不凡,这郡主人长得好,性情也好,在世家王府小姐里,当是极出众极难得的了。” 说到这里,便转首睨着黛玉,唇边笑意转深,旋又道:“妹妹这般出众,想必做哥哥的也差不了多少,何况,听郡主话中之意,似乎北王爷极在意林姐姐,不知林姐姐心里,是如何待北王爷的?” “云妹妹好没正经,”黛玉到底脸皮薄,双颊红霞漫卷,垂下眼眸,略微沉声道,“上次妹妹刚听说了北静王的名头,便拿这个打趣,如今又来拉扯,不觉得无聊吗?” “这样有趣的话题,如何会无聊?”湘云言笑晏晏,牵住黛玉的衣袖,不依不饶道,“唔,上次林姐姐并没有直接回答,到了如今,还要回避么?” 黛玉默了许久,唇际绽开一丝浅微的笑容,淡然道:“你我相交多年,你执意要问,我也不能不答,平心而论,北王爷这个人,明润雅致,温其如玉,比宝玉强了十倍还不止,可是,如今的我,实在没有心情想这些。” 时光流转中,她终于愿意承认,在心灵深处,恍然闪现过水溶的身影,可是,那份心肠,终究只是清清浅浅的牵动了一下,还未生根发芽,便已经冷寂下来。 是的,冷寂了,看清了宝玉的软弱无能,看清了外祖母的淡薄寡情,她已经分辨不清,在这世间,还有谁值得自己相信,还有谁能够一直停留在自己身边,带来久违的温情。 尤其是外祖母,那个她相信了十多年的人,蓦然露出真面目来,让她觉得惊骇而陌生,心头的信念,亦在一瞬间坍塌。 谁说视如珠宝?谁说永远善待?到头来,只落得一场心灰意冷,柔肠寸断。 虽然身为女子,总是会有期盼,总是想着,也许有一日,会有一个人来到身边,牵起自己的手,用真心与温柔,将自己心头的冰层溶化,带来融融如春的温暖,弥补自己所受的伤害和痛苦。 昭而显之,这一点,仅有几面之缘的水溶,并不能做到。 所以,哪怕知道,如水溶那般出色的男子,可遇而不可求,她还是不能动心动情,相反,心扉已逐渐被冰凉、荒芜占据,两者纠缠郁结,牢牢绞在一起,勒得那样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第63章:妃意 听了黛玉的回答,湘云颇有些意外,却因见她一脸淡泊,明白这番言语皆是出自真心,一时心头百转再千回,感慨不已。 但凡养在深闺的女子,心思大抵都如清水一般明澈轻缓,唯有伤透了心,看透了世事凉薄,才会沉寂下来,宁愿芳心空落,也不肯动心动情,惟恐受到伤害。 心中这样想,湘云便觉得十分难受,半晌才吐了吐舌头,轻叹道:“姐姐没有心情,追究起来,自然是因为在贾家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只盼着将来有人能善待姐姐,让姐姐一生喜乐安宁,再不要受半点委屈苦楚。”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7 章 黛玉默了须臾,心中感念她的情谊,微扬纤唇,平心静气地道:“但愿吧,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善待自己,绝不会让自己受伤。” 正说着话,却有小丫鬟步了进来,回话道:“妙玉师傅打发人过来,说她那儿有早梅盛放,甚是好看,想请两位姑娘同去赏看,四姑娘也在,大家一起说话品茶,消遣一番,必定是极好的。” 湘云听了,略沉吟须臾,便看向黛玉,含着笑意道:“这些日子,姐姐一直闷在屋子里,从不去外面走动,难得妙师傅有心,不如过去瞧一瞧罢。” 黛玉想了一下,颔首道:“如此也好,临离贾府前,能与四妹妹、妙师傅聚一次,也是一大快事。” 转首看一看身侧的雪雁,嘱咐道:“妙师傅也是江南人,今儿个北府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不如收拾一些,带给妙师傅,好让她略解思乡之情。” 雪雁忙答允下来,与春纤一同打点,湘云不由一笑,携着黛玉道:“细微之处见真情,林姐姐与妙师傅,交情并不算深,如今却这般为她着想,这样细腻温软的心意,实在叫人感动不已。” 黛玉微微抿唇,匀面梳妆,又取了外衣穿上,淡然道:“也罢了,尘世多风雨,倘若能够让别人觉得温暖一些,何乐而不为?”说着,便行到案几处,帮雪雁整理物件。 待一切安妥,黛玉便让雪雁回房休息,只命春纤将东西捧着,随着自己与湘云,一同前往栊翠庵。 其时冬寒疏落,一行人进得庵内,见所植的上百棵梅树里,有数株已经抽出新蕾,欲开未开,空气中却飘荡着清幽的梅香,沁入心脾,让人身心皆醉。 庭前阶边,红梅树下,妙玉一身缁衣,正与惜春相对而坐,摆开棋盘对弈,仿佛一幅静谧安详的工笔画一般。 湘云启唇叹息,声音中流溢出沮丧、遗憾之意:“这样静好的时光,倒让我想起刚搬入大观园时,众女孩聚在一起品酒赋诗,不知多开心多畅快,到如今,竟是一次也难求了。” 黛玉听了,虽然也有些感慨,却只是淡淡的,扬唇道:“往事不可谏,妹妹不必太介怀,毕竟,做人还是往前看的好。” 这时妙玉、惜春已经听到说话声,一同起身相迎,妙玉笑着道:“听说近来林姑娘足不出户,今日能邀得林姑娘,实在不易。” “若是旁人,我未必会过来,”黛玉眉目含笑,一面让春纤将所携之物交付给底下的侍婢,一面温然道,“但偏偏是妙师傅来邀,我哪里能够拒绝?” 妙玉勾起丹唇,笑意似破冰而出的潺潺春水,婉声道:“若是旁人,我也未必会相邀。” 娓娓之言,从容道来,恰与黛玉之言相映成趣,在场之人不由相视而笑,气氛欢洽。 如此闲话几句,伺候的婆子送了茶水上来,妙玉请众女子在庭院落座,旋向黛玉道:“虽然同住在园子里,却竟是天涯咫尺,这些日子,对这府里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实在难为你了。” “不过,如今一看,你的脸色甚好,与前几年弱不禁风的模样迥然不同,想来你的性情已经坚强了许多,瞧着实在叫人安慰。” 黛玉徐徐一笑,取了茶盏在手,平静地道:“形势不由人,总不能一直懵懂下去。” 她说得轻缓淡然,仿佛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在场女子却都明白,在这番言语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和伤心,必定经历过百折再千回,才能达到如今云淡风轻的境界。 众人的感慨,黛玉却是不知道的,揭开盖碗,抿一口盈盈如碧的茶水,方向妙玉、惜春道:“人生际遇有定,我与妙师傅本都生于南方,可巧在京城相逢,也算有缘了,与四妹妹虽然来往不多,却也一直互许知己,只是过几日我便会离开这儿,只怕以后相见两难,心里实在惆怅。” 听了这话,惜春起先吃了一惊,敛眉道:“好端端的,林姐姐竟然要走?” 心思一动,启唇幽然叹息,旋又道:“我这话说差了,贾家薄待林姐姐,姐姐想要离开,本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遗憾,从今以后,自己要少一个好姊妹了。” 见她露出眷念之色,黛玉亦觉得不舍,拍了拍她的手臂,微笑道:“虽然对于贾府,我并没有半点留恋之心,但与四妹妹的情谊,我是绝不会忘记的。” 惜春点了点头,眉目间是对世情的了然通达,以冷静自持的语气道:“贾家表面上是百年府第,一派风光,这些年却碌碌无为,不但没有出色的人才,反而还都是些依仗祖荫、胡作非为之辈,今儿个又得了消息,说宫里的娘娘有了皇嗣,府里的人必定能以此做靠山,歪风更胜,接下来的日子,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所以,如果仔细想一想,林姐姐的处境,还是强于我,起码,林姐姐还有离开的机会,而我,却是只能留在这里,别无选择。” 这番话缓缓道来,凝着几许伤感,几许无奈,一时众人尽皆凝眉叹息,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湘云抬起头来,勉强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林姐姐离别在即,我倒是想到一事,正想求妙师傅相助。” 听了这话,妙玉颇有些意外,却因心知湘云性情单纯,便颔首道:“云姑娘有事但说无妨,不必客气。” 湘云点了点头,谢了一声,方道:“林姐姐离府已成定局,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近来林姐姐诸事不顺,我很是忧心,却也没有别的法子。” 说到这里,凝眸看向妙玉,唇角舒展出一抹清浅而期盼的笑容,随即道:“我听说,牟尼庵的老师父不但深通禅道,还懂得占卜之术,且极是灵验,妙师傅是她的弟子,自然深得真传,我想劳烦妙师傅占上一卦,看今后林姐姐运数到底如何。” 惜春沉吟须臾,因也放不下黛玉,便附和道:“云姐姐这个主意甚好,还请妙师傅应允了罢。” 妙玉搁下手中的茶杯,唇边笑意轻绽,不假思索地道:“占卜扶乩这些事,我本是学来消遣的,平日里甚少动它,不过,云姑娘有此提议,是为了姊妹之情,又关乎林姑娘,我自然不能推拒。” 说着,便让底下的人备了香案,自己亲自起身,在炉内香焚了,虔诚占了一卦,半晌才含着忧虑的神色,徐徐道:“林姑娘身处罗绮锦绣丛中,却命等飘零之叶,实在让人慨叹,据今日的卦象看,眼前将有大事发生,至于是福是祸,却是难以预料的。” 湘云脸色骤然一变,失声道:“这是什么意思?林姐姐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楚,难道还不能否极泰来么?” 妙玉抬眸看她一眼,神色端然,道:“云姑娘不必太担心,我这些话,原是据卦象而来,准与不准,实在说不定。” “云妹妹,”黛玉微微一笑,按住湘云的手,亦开口道,“只是占卦而已,不必太过当真。” “就算是真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只要我保持一颗平和心应对,总会过去的。” 她这般沉静淡泊,毫无半点浮躁抑郁,湘云不由受了感染,点了点头,慢慢平复心情,不再忧心忡忡。 妙玉微扬唇角,转首看向黛玉,眸中流露出赞许之意,颔首道:“林姑娘的见识,总是与众不同,想来,无论将来际遇如何,林姑娘都能安然面对,有这样的心性,必定后福无穷。” 四人品着清茗,说说谈谈,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晚,便各自散了。 候回到潇湘馆,黛玉、湘云用罢晚膳,正要换衣歇息,不料鸳鸯突然走了进来,屈膝道:“老太太那边传召林姑娘,说是有事情商议,请姑娘随我过去罢。” 黛玉微微诧异,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挑眉道:“都这个时辰了,能有什么事情?不如还是罢了,明儿个再说就是。” 闻言鸳鸯垂下眼眸,嗫嚅道:“林姑娘若不肯过去,老太太必定会生气,说我办事不力,还请姑娘勉为其难,过去瞧一瞧吧。” 听了这话,黛玉仍旧百般不情愿,却到底还是不肯让鸳鸯为难,披衣起身,心平气和地道:“既是这样,我走一趟就是。” 湘云知她与贾母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又因今日之事殊不寻常,心中不由极是担忧,便也道:“闲着也是闲着,我随姐姐同去罢。” “不必,”黛玉看她一眼,眉眼间皆是温暖之色,止道,“今儿个东奔西走的,你也该累了,还是早些歇着吧。” 湘云微微愕然,心念转动间,已经明白过来,事情有异,自己都察觉了,蕙质兰心如黛玉,又岂会不明白?但她宁愿单独前往,为的,不过是避免自己掺和进来,以免与贾家闹僵。 念及此,湘云只得叹息一声,应允下来,却殷殷道:“夜路难行,林姐姐千万要小心。” 黛玉点了点头,转眸看向鸳鸯,声音镇定却淡然:“行了,可以走了。”说着,便搭着她的手,徐徐步出闺阁。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8 章 其时暮色四合,绢红色的宫灯陆续点亮,烛火摇曳不定,在明明灭灭光芒的映射下,碧苑朱阑重叠闪烁,仿佛一副晦涩的水墨画儿一般,使人心头蓦然涌出丝丝沉重来。 黛玉眺望许久,秀眉轻颦,幽然道:“当初看这园子,还是极好的,如今再瞧,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不知鸳鸯姐姐觉得如何?” 闻言鸳鸯点了点头,略附和了一声,随即侧眸看着黛玉,脸上有片刻的踌躇,最后还是低声道:“这些年来,林姑娘一直待鸳鸯极好,今儿个的事情,从情理上说,鸳鸯应提醒一声,好让姑娘有个准备。” 闻言黛玉淡淡抿唇,却因有所预料,脸上并无惊诧之色,只安静问道:“不知姐姐想说什么?” 鸳鸯眸色微低,轻轻道:“宫里娘娘有了身孕,二太太进宫探视,这些想必姑娘已经有所耳闻,刚才二太太回来,径直来见老太太,单独说了一会子话,老太太便命我和玻璃出来,即刻将林姑娘与三姑娘请到上房说话,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闻言黛玉面色一沉,皱眉思量半晌,因事情太过蹊跷,实在辨不出内中曲直,只朝鸳鸯颔首示意,婉声道:“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 说话之际,已经行近上房,有小丫鬟迎了过来,笑着道:“老太太念了好久,姑娘快进去吧。”说着,便打起帘子,让黛玉进房。 房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黛玉抬眸看时,就见探春已经到了,正与王夫人一同,陪侍在贾母身边说话。 听到脚步声,王夫人回过头来,目光徐缓落到黛玉身上,闪烁不定,幽暗难辨。 许是因为已经入夜,黛玉身上的穿戴十分随意,头发松散绾着,斜斜簪着一枚紫玉镶明珠长钗,身上穿了一袭月白色水纹对襟云裳,搭配着玫瑰紫妆缎锦氅,底下是莲青百合裙,家常的随意打扮,雅致清减,却自有娴雅静美之态,品格更是清新脱俗,似有书香之气相随左右,叫人眼前一亮。 这是第一次,王夫人以仔细的心情打量黛玉,纵然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孩,是极美丽极特别的,今日进宫与元妃相见的情景,亦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凤藻宫里,贺完喜后,元妃便挥退了伺候的宫女,悄悄向她道:“今儿个让恭人过来,有一件要紧事,还请恭人代为办妥。” 王夫人不免诧异,看着眉头微锁、神色紧张的元妃,欠身道:“娘娘身有龙嗣,福运双全,如何还会愁眉不展?” 元妃抿起精心描摹的红唇,笑容中有着淡淡的苦涩,叹息着道:“恭人身在外面,哪里知道宫闱中人的苦楚?对于后宫女子来说,君恩本如东流水,得宠忧移失宠愁,片刻也不能放松。” “本宫有了身孕,自然是难得的大喜事,只是,后宫妃嫔三千,佳丽多不胜数,本宫很快就不能侍寝,怕是正好让那些人钻了空子,将来本宫想恢复圣宠,必定十分艰难。” 因得知元妃有孕,王夫人只顾着欢喜,满心盘算着有了皇嗣,将来必定富贵无匹,哪里顾及到这些,如今听了元妃这番担忧之言,震惊之余,眸中流转出几许惭愧,几许惶恐,默了半晌,才呐呐道:“娘娘顾虑得是,这件事情,的确又要紧又为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忖度须臾,抬眸看向元妃,神色恭敬而谦卑,垂问道:“娘娘向来心思严谨,既然虑到了这个,必定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是不是?” “知女莫若母,”元妃轻启丹唇,语调却淡漠森冷,不带一丝温度,“这些日子,本宫想了很多,单凭一个人,岂能与满宫姹紫嫣红、风华正茂的妃嫔较量?岂能永远留住君恩?” “以前本宫年纪轻,还自信能够站稳这个位置,如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与那些十六七岁的娇俏女子一比,高低立见。” 王夫人越听越心惊,额头沁出滴滴冷汗,勉力镇定下来,直直看着元妃,用心聆听她有何打算。 却见元妃眉目间已经转为一片泠然,推心置腹道:“本宫已经细细思量过了,与其日夜担忧、方寸大乱,不如扶持人来服侍皇上,如此,将来本宫不但能安心养胎,还能将君恩长久留住,便是将来本宫容色稍减,也有人相助左右,绝不会有后顾之忧。” 听得她意有所指,王夫人心中一动,沉吟道:“娘娘想得很妥当,只是,皇上到底是娘娘的夫君,如今竟要亲自为皇上举荐妃嫔,难道能够心无芥蒂吗?” “这种事情做起来,自然是极难受的,”元妃轻轻摇头,唇角微扬,眼中却是半点笑意也无,凝声道,“倘若能够选择,本宫也不愿这样,但是,在这宫里,留住君恩,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且都放在一边,不必太在意。” 她说到这里,挽一挽鬓边的落发,眸中的神色冷静而沉着,随即道:“何况,皇上坐拥江山,君临天下,就算本宫不举荐人,侍寝的妃嫔还是多不胜数,既是这样,还不如选几个能为本宫所用的女子,来这里帮衬本宫,皇上那边,念着我大方沉稳,必定更加青眼相看,如此,比起本宫独自在此苦撑,实在要好很多。” 王夫人神志骤然清明,如醍醐灌顶一般,既惊且愧,却也十分安慰,眼前的元妃,原是如此隐忍聪明、见识长远的女子,无疑,这样的她,是极适合在变幻莫测的宫闱生活的。 心中这样想,王夫人便颔首道:“娘娘见识深远,原是我不能及的。” 抬头看着元妃,目光中流露出恭顺之色,旋即欠身道:“既然娘娘已经拿定了主意,依言而行就是,只是,这人选却是要仔细斟酌,不然,将来生出异心,倒是弄巧成拙了。” “恭人这番心思,本宫已经想过了,”元妃面上神色纹丝不动,凌然道,“既然想选能够协助本宫之人,自然要乖巧听话一些的,最重要的,却是要利益相关,如此,才会对本宫忠心不二,从大观园中选,无疑是最恰当的,何况,那些女孩儿都才貌双全,名声在外,若是进了宫,必定能邀得君恩,不会叫本宫失望。” 抿唇而笑,洁白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敲,虽然说得从容而轻缓,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薛家表妹已是贾家儿媳,不必多说,四妹妹年纪尚小,也不必提起,至于剩下的,便只有三妹妹与林家表妹了,尤其是林家表妹,本宫只见过一次,便过目不忘,只觉得那副与众不同的品格,即便后宫所有女子都加起来,也是及不上的。” “有了这些思量,本宫便已决意,定要选她们两人,如今就看恭人与老太太的意思了。” 王夫人起先还十分赞同,听到后来,竟是涉及到黛玉,不由脸色一变,失声道:“探春倒罢了,怎么林家丫头那样的狐媚子,竟也会入娘娘的眼?” 闻言元妃侧眸看着她,眼波流光,欲横未横,却并不说话,王夫人却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解释道:“原是我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娘娘勿要生气。” 舒出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随即缓和了声音,徐徐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止要考虑所选之人的才貌,更重要的,要看此人是否容易掌控,探春这女孩,是我自小看到大的,虽然是赵姨娘所出,却最听我的话,对赵姨娘倒是淡淡的,若是让她进宫,以她的性情,必定对娘娘感激不尽,到时候,言听计从、尽心尽力,自不必说。” 她说到这里,神色骤然冷下来,如蒙冰雪一般,声音中亦有着萧瑟的意味:“至于林家丫头,她原是个最清傲的,向来不以权势富贵为意,若是让她也随着进宫,到时候,以她孤冷的性情,是否肯服侍皇上,谁都说不准。” 元妃不以为意,淡淡勾唇道:“这一点,恭人倒是不必担心,别的事情,本宫不一定拿得准,但皇上是全天下最尊贵之人,凡为女子,凭她是什么性情,什么身份,都以能亲近皇上为荣,因为,只要能入皇上的眼,便能飞上枝头成凤凰,这样的好事,谁不期盼?就算林家表妹再清傲,终究也是凡人一个,不会例外的。” 第64章:谋算 世间女子,皆有恋慕荣华之心,谁都不能例外,这样的话从元妃口中吐出,笃定而从容,王夫人脸色微微发沉,却登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元妃看她一眼,随即淡缓了语气,慢慢道:“本宫知道,恭人一直不喜林表妹,但是,本宫想选她,是有原因的。” 唇角勾起,露出一缕隐讳而淡漠的笑意,声音却清冷如斯,似浮在水面冷冷相击的碎冰一般:“本宫仔细思量过,三宫六院的妃嫔,风姿各异的女子,皇上不知见过多少,如今既要举荐人,要新奇一些,才能入皇上的眼,不然,一番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探春美而有才,进退从容,能吟诗作对、刺绣绘画,性情也爽利大方,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却还是不够,放眼这后宫,谁不是绮年玉貌、多才多艺?若是只选她一人,如何能协助本宫保住贵妃之位?” “林家表妹就不同了,她的容色,不单单只是美丽,还在清纯倩丽中,带了一丝清寒冷傲,更兼一缕清愁,气韵独特之处,无人能及,当真是姑射仙子一般的人物,不沾染一点世俗尘灰,这样的她进了宫,如何能不得宠?” 她说得井井有条、有理有据,竟叫王夫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思忖许久,却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迟疑着道:“娘娘心思细腻、蕙质兰心,所言自是极有道理的,但臣妇心里却另有一层顾虑,不能不告诉娘娘。” “娘娘欣赏林丫头,这本是无可厚非,但林丫头到贾家,已经有十年的光景,这些年相处下来,她的性情,臣妇也是大致知道的,当真是又冷傲又决绝,且极有主见,绝不是愿意受人摆布之辈。” “所以,即便退一步,念在皇上身份尊贵的份上,林丫头愿意服侍了,只怕这个人也是极难控制的。何况,娘娘也说了,以林丫头的品格,攀龙附凤、一步登天,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时候,倘若她生出异心,倘若皇上被她迷住了,允她与娘娘分庭抗礼,那可如何是好?” 她说到这里,抬眸看元妃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这些都是臣妇的真心话,还请娘娘细细思量,再作决断罢。” 她说得忧心忡忡,元妃轻轩纤眉,面容却是纹丝不动,淡然道:“恭人这番话,自是一心为本宫着想,只是,恭人实在过虑了,本宫并不是糊涂人,这次除了她之外,本宫还选了三妹妹,到时候,她们两人,自会相互制衡,平分秋色,至于本宫,在后宫浸润了十多年,才得到贵妃的封号,这样的位分,岂是林家表妹能够轻易越过去的?” 瞥一眼袖口露出的尖尖十指,指甲上凤仙花染出的痕迹清晰娇媚,她的声音却清冷而漠然,隐约还带着轻描淡写的意味:“何况,后宫妃嫔的荣宠,虽然多半是依靠自己的才貌得来,却也离不开家族势力的支持。” “林家表妹再出众,终究不过是一介孤女,以她那样的身份,想要在这勾心斗角、是非不断的宫闱立足,除了依靠本宫之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本宫自信,如今有能力将她弄进宫,将来自然也能控制她,让她对本宫言听计从,只怕比起三妹妹,还要更恭顺一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夫人也不能不赞同元妃的机巧心计,若是想选为己所用的棋子,有什么比身无依靠的孤女更合适更恰当? 在宫闱里历练了十年的元妃,增长的不止是年龄,还有清醒聪明的头脑,及步步为营的心计。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79 章 念及此,王夫人心中的顾虑稍减,却因素来对黛玉有成见,依旧皱眉道:“娘娘思量周全,按理臣妇不该再多说什么,只是,林丫头这个人,臣妇很不喜欢,倘若将来让她得了恩宠,即便娘娘真能镇住她,臣妇心里必定很不舒服,还请娘娘再考虑一下,当真非她不可吗?” 见说了这么久,王夫人言语中仍旧带着迟疑之意,元妃凤眸一转,不免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口中徐徐道:“恭人看事应该长远一些,虽然恭人与她有间隙,但是,此时她能为本宫所用,其余的,又何必太计较?” 她这番话说得淡缓无波,并不怎么严厉,王夫人却是倏然一惊,连忙敛了神色,谦卑欠身,诚惶诚恐地道:“娘娘说的是,的确是臣妇想偏了。” 元妃淡淡一笑,也不再介怀,眸光却渐次转为幽深,声音里亦有着冷凝之意,仿佛聚雪含霜一般:“事已至此,本宫索性将话全说了吧,本宫坚持要选林表妹,不止是因为她气质出尘、无依无靠,还有别的思量。” 这样幽暗难辨的神色,王夫人从未见过,不由得蓦然一惊,一时也忘了别的想法,只瞪大眼睛,诧异地道:“娘娘何出此言?” 元妃抬起手,端起青釉茶杯,长长的攒珠金护甲硌在茶盏上,“叮”地一声响,如冷冰轻击一般,却及不上此刻元妃清寒而萧索的声音:“恭人忘记了吗?上次恭人来觐见,说起林家表妹身体素来怯弱,加上恭人又在她日常服用的药丸里加了东西,将来她注定落个少年早夭的下场,即便将来她生了异心,哪里还有命跟本宫争?” 她有这样的想法,王夫人始料不及,沉吟半晌,皱眉看向元妃,声音中含着不解之意:“既然娘娘知道林丫头命不久矣,将来她进宫,能协助娘娘的时间,必定不会太长,这样劳心费力,到底有什么意义?若是只扶持探春,不是更直接更省心一些吗?” 元妃凤眸中有犀利的光芒一轮,似笑非笑地道:“本宫执意要选林表妹,自然是有深意的。” 说到这里,将目光转向窗外,声音中多了一丝深邃冷静:“恭人必定不知道,在这世上,最令人难以释怀的,是得到之后,又猝不及防的失去,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君临天下的帝王,都不会有半点例外。” 闻言王夫人依旧茫然不解,拧眉看着元妃,惊诧地道:“娘娘的意思是……” 元妃嫣然一笑,描画精致的长眉,似烟霭悠远般微微扬起,神态自若地道:“本宫是想告诉恭人,后宫争宠,往往要出其不意,才能够得到皇上青眼相加,本宫自问年华渐长,实在没有资本让皇上长久恩宠。” “相反,林家表妹容华清丽、文采斐然,更兼有一缕清新脱俗的独特气质,这样的绝世芳华,必定能叫皇上耳目一新,让他一见之后,再也不能忘怀,从而青眼相看,三千宠爱在一身。” 她说到这里,停顿须臾,声音渐次冷下去,带着森然冷寂的意味:“即便将来林表妹香消玉殒,皇上心底,始终还是会保留一份回忆,朝朝暮暮,时刻不忘,到那时,念在林家表妹的份上,皇上要善待眷顾的,便不止是本宫,还有与林表妹血脉相连的贾家。” “这一点,单靠一个才貌出众却称不上绝代佳人的探春,是永远也不能做到的。” “所以,林表妹的作用,比三妹妹强了一百倍还不止。” “本宫言尽于此,恭人难道还想不明白吗?” 听完元妃的长篇大论,王夫人终于彻底释怀,连忙站起身来,低眉顺眼道:“娘娘将事情设想得如此周全,臣妇岂能不答允?” 见王夫人终于松口应承,元妃眉眼间浮现出一缕笑意,松了一口气,须臾却又轻颦长眉,声音中有着淡淡的焦灼和担忧:“这件事情,本宫已经有了决断,林表妹那边,也自信能够掌控,只是,老太太一向将林表妹视为掌上明珠,宫闱生活又十分艰辛,须得步步为营,不知她是否愿意让林表妹进宫?” 王夫人轻轻一笑,不假思索地道:“这便是娘娘多虑了,对林丫头,老太太的确很疼爱,但老太太是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若是明白了娘娘让林姑娘进宫的苦心,必定会以娘娘与贾家为先,如何会出言反对?” 听得她信誓旦旦,言语中没有丝毫迟疑忧虑,显然已经成竹在胸,元妃不由点了点头,粲然道:“若当真能如恭人所言,本宫就放心了。 抬手挽一挽鬓边垂下的金步摇,眉眼间笑意盈然,接着道:“行了,既然恭人没有异议,那么,再来说一说细节吧。” 纤手在案几上轻敲,一面凝眉思量,一面道:“本来举荐女子进宫,多半是要选秀女才行,若是要走这条路,得等到明年开春,实在太慢了,何况,到那时候,有权有势的女子多不胜数,若是要脱颖而出,恐怕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经历今日之事,王夫人已知元妃头脑清醒、心思缜密,对她心悦诚服,听了这话,忙垂问道:“娘娘顾虑得是,不知娘娘心里,是否另有打算?” 元妃点了点头,细白整齐的牙齿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一咬,冷然道:“这一点,本宫已经想过了,宫闱虽是禁地,但想让林表妹、三妹妹进来,却也并不难。明儿个本宫便去回了皇上、皇后,说是近来心情抑郁烦闷,时刻惦记着家中亲眷,想传旧时姐妹进宫一聚,排遣寂寥,念在本宫身怀有孕的份上,皇上、皇后自然不会拒绝。” 听到这里,王夫人已经明白过来,含笑颔首,声音间便带着欢畅轻快之意:“娘娘好计策,娘娘怀有龙裔,身份矜贵,皇上必定会时刻过来探望。只要让林丫头、三丫头进了宫,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一切都水到渠成、滴水不漏,娘娘的心愿,自然能够实现了,最重要的,是这种做法不会落了刻意为之的痕迹,比起选秀来,当是上上之策。” 元妃淡抿红唇,看向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和满意,怡然道:“恭人所见不差,本宫心里,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沉吟须臾,脸颊上漫过一层深邃之色,随即敛声道:“事情呢,就这么说定了,只是,本宫还想提醒一声,本宫身怀龙裔,皇上虽然恩宠有加,其他人却虎视眈眈,想钻空子亲近皇上,实在令人忧心,所以,倘若形势允许的话,还是尽快安排林表妹与三妹妹进宫,也好早日让本宫安心。” 王夫人听了,连忙应允道:“臣妇知道深浅,待回府后,便去见老太太,再将事情告诉林丫头、三丫头,打点整齐,只待娘娘命人过去传召,便即刻让她们进宫。” 于是一辞别元妃,王夫人便到上房将此事告知,果然贾母听说是元妃的意思,再无二话,立刻让人分头去传唤黛玉、探春。 王夫人这般心思一动,黛玉已经从容行上来,敛衣一拜,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婉转轻柔,有礼却疏离:“见过老太太,二舅母。” 王夫人回过神来,因为有了谋算黛玉之心,此刻再对着黛玉,不但消解了厌恶之心,反而还满面堆笑,伸手相扶,温然道:“大姑娘来了,快坐下说话。” 见王夫人言笑晏晏,一反常态,黛玉心头不但不觉得轻松,反而还漫生出一丝寒意来。 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她自问对王夫人的性情,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王夫人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变了心性。 所以,当她对着自己微笑时,必定是另一场算计、风雨的开始。 念及此,黛玉心中警惕而紧张,却不肯在王夫人面前示弱,只淡淡一笑,在贾母身边坐了,面无表情地道:“几天不见,老太太的脸色,倒是挺好的。” 贾母眉目含笑,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两眼,方道:“玉儿也出落得越发好了,瞧着实在叫人欢喜。” 她这般亲昵温和,黛玉却是暗自冷笑,丝毫不以为意,只开口道:“已经入夜了,老太太、二舅母蓦然传召,内中缘故,玉儿不清楚,也不愿问,倒是有一件事情,玉儿想回老太太,还请老太太应允。” 听得黛玉言语冷淡,贾母脸上有片刻的僵直,却很快镇定下来,笑着道:“这儿都是亲眷,玉儿有话但说无妨。” 黛玉泠然一笑,因早已经看清外祖母热衷荣华、淡薄亲情,自然不愿再与她客套多言,启唇舒出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道:“算起来,玉儿在这贾府,已经住了十年,这些年来,无论贾府相待如何,总算是熬过来了。” 侧眸看贾母一眼,眉眼间如笼烟寒水一般悠远清冷,旋即淡声道:“这样寄人篱下、冷暖自知的日子,玉儿已经厌倦了,因此,玉儿想出去自己过日子,还请老太太应允。” 这是黛玉的见解,每个人的思绪,都只属于自己,不受他人控制,她不能够阻止二舅母、外祖母生出的算计心思,但是,最起码,她能够让自己远离,不受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控制。 但这番话落入众人耳中,却不啻于平地一声雷。 贾母骤然变色,脸上的笑意凝在唇角,抬眼看着神色冷淡、意态从容的黛玉,震惊之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贾母这般默默,一旁的王夫人却已经皱起眉,不悦地道:“无缘无故的,林姑娘倒说起要走的话,又是这般冷淡的言语,若是让旁人听见了,还当我们刻薄了林姑娘呢。” 黛玉不由失笑,那笑意却极淡极浅,如一点影子一般,几近虚无,声音中带着并不掩饰的嘲弄疏离,却也有几分漫不经心:“刻薄与否,何必由他人评说,二舅母心底,自当心知肚明才是。” 她说得这般坦然明了,丝毫不留情面,倒叫王夫人登时语塞,虽然心中又气又怒,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凝滞般的沉默之后,贾母定下心神,抬头向黛玉道:“罢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争辩这些?若是叫旁人听了,当真要笑话了。” 牵住黛玉的衣袖,唇边笑意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暖和煦,慢慢道:“刚才你说想离开贾家,想来不过是随口一说,到底你在这里住了十年,感情已经极深厚,哪里能够轻易割舍?何况,举目看去,除了我们贾家外,你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若是出去了,哪里能够单独过日子?” 黛玉避开她的手,按一按鬓边珠钿,神态自若地道:“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外祖母说来有何用?我在这里,懵懂了十年,如今终于将一切看清,也是该离开了,至于出了贾家怎么过日子,本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敢叫老太太操心。” 见话说到这个份上,黛玉依旧不为所动,贾母不由眸色一凉,唇角的笑意亦渐次凝成僵硬的弧度,半晌才平复下来,慢条斯理地道:“罢了,还是说正事吧,今儿个之所以让你与探春过来,并不是想听你说离开贾家的话,而是宫里娘娘传了话,说是有了身孕之后,心情郁郁,想将大观园的姊妹传进宫,陪伴她度日,排遣寂寥。”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0 章 说到这里,目光在黛玉、探春两人身上流转,随即温然道:“上年元宵佳节,娘娘回府省亲时,见了你们两人,当时就喜欢得很,所以,这次娘娘特意点名,要你们进宫陪伴,畅叙姐妹之情,唔,能与娘娘亲近,又能见识一下全天下最繁华的宫闱,这样的福分,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听了这番话,探春颇有些出乎意料,却是又惊又喜,还未思忖元妃此举的用意,便已经起身而拜,柔顺地道:“娘娘一片盛情,探春感激不尽,自当遵从娘娘之命,在娘娘左右殷情陪侍。” 她答得这般爽快直接,贾母自是十分满意,回头再看黛玉时,却见黛玉已经脸如寒霜,断然道:“娘娘的好意,黛玉心领就是,至于宫闱,本不是黛玉久留之地,不如还是罢了。” ——无缘无故召入宫中,当真只是为了叙姐妹之情吗?她若是相信了这种说法,便太天真了,也低估了贾家众人的谋算之心。 在这种情况下,断然决绝,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贾母眸色转为深沉,隐约有不悦之色闪现,却不能对黛玉发火,少不得深深吸一口气,极力忍耐下来,依旧笑吟吟地道:“娘娘传召,如何能说这样赌气的话?不如还是勉为其难,过去走一趟罢。何况,这些日子,玉儿一直心情不好,去那儿散散心,与娘娘叙叙情谊,岂不是好事一桩?” 黛玉淡抿丹唇,几乎收不住唇角一缕嘲讽的冷笑,凌然道:“倘若只是为了叙叙情谊,老太太何必如此坚持?” 说着,便直直看着贾母,清水般的明眸倒映着明亮的烛光,衬得容颜越发明艳娇丽,声音却淡到了极致:“娘娘召唤,到底有什么用意,我并没有兴趣,今儿个我过来,只是为了回老太太要出府的话,如今话也说完了,我也该告退了。”言罢,便敛起衣襟,向贾母屈膝一福,欲要转身离开。 “且慢,”王夫人行过来,一把将她拉住,皱着眉头道,“事情还没说完,大姑娘如何能走?” 黛玉冷笑一声,眉眼纹丝不动,拂袖道:“那么,太太到底想怎么样呢?” 王夫人沉吟须臾,便噙着笑意道:“罢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索性直说了,大姑娘所猜不差,娘娘召唤你与探春进宫,为的是将你们举荐给皇上做妃嫔。” 说到这里,唇边笑意愈深,声音中也多了一抹洋洋得意:“你们两人,品格都是极好的,又有娘娘提携,将来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自然是手到擒来,又能在宫中呼风唤雨,这样的福分,真不知要修几辈子才能拥有。” “是吗?”黛玉眉间似蹙,心底一片滑腻的厌恶,直视她道,“这样的福气,却不是我想要的,二舅母当我糊涂也罢,当我不识抬举也罢,反正我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绝不会屈服于二舅母的心意。” 第65章:进退 见自己温言细语,黛玉依旧冷漠如冰,王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冷笑出声,几近刺耳,胸口更是起伏不定,含着怒气道:“娘娘这般用心帮你筹划,你却说出这种话来,怎么对得起娘娘的一片苦心?” 黛玉不以为意,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笑纹,沉声道:“一片苦心么?只怕是一片私心吧?我不信元妃娘娘做这样的安排,不是为了她自己。” 目光从王夫人身上流转而过,眉眼间的清傲之色丝毫不减,一字字地道:“罢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倦了,倒是想提醒舅母一声,有一件事情,舅母似乎忘了,我虽然寄住在贾家,却是林家之女,我的未来,我的终生,岂能由贾家人掌控?倘若你们想将我当作棋子,谋算利益,那就打错主意了。” 听了这番话,王夫人更是恼怒不已,抬眼迫视黛玉,双目一瞬也不瞬,语意寒凉而森然,如能噬人一般:“你姓林不假,可是,你似乎也忘了一件事情,让你进宫的意思,是娘娘定下来的,凭你一介民女的身份,似乎还没有资格反对吧?” 听得她这般厚颜无耻,黛玉唇角露出冷冽的弧度,斜斜睨她一眼,拂袖道:“听二舅母这意思,竟是要以势压人了?” 因白天听过元妃的一番分析,王夫人铁了心要让黛玉进宫,以助元妃一臂之力,听了这话,便也冷笑道:“是又如何?虽然你是大家闺秀,但你不要忘了,你们林家早已经落败,难道你以为,还会有什么人会替你这个孤女出头吗? 冰冷萧索的话语,一点一点落入耳中,黛玉脑中轰然一响,平静无波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心口似被人狠狠抓了一把,疼得难受,同时有浓烈的酸楚悲伤涌现出来,止也止不住。 人心之恐怖,竟至于此么?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眼前的二舅母,对自己是极厌恶的,却一直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二舅母会为了私心,毅然将与世无争的自己,推进诡谲莫测、尔虞我诈的宫闱。 如此冷漠无情,如此肆无忌惮。 ——然而,偏偏让她说中了。 是的,她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女,她所在的这个地方,人人奉高踩低,人人热衷富贵,她的身边,空空落落,寂寥凄冷,无人可依,无人能依。 悲凉如斯,凄苦如斯。 贾母虽恼之前黛玉冷语相向,如今见她脸色煞白、神情恍然,却也不禁心中一软,遂放低了声音,笑言道:“因娘娘点名要你过去,你二舅母心中急切,盼着能够办好这件事,说话不免莽撞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黛玉不语,恍若未闻一般,清澈如水的双眸似被秋霜覆盖,心头有茫然未可知的恐惧袭来,只觉得心灰意冷,难以自持。 红尘中,红颜本如花,飘摇在岁月的长河里,苦苦寻一条生存之路,冷暖自知。 文采斐然又如何?心性坚决又如何?在淡薄冷漠的亲情下,她终究只是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抵不过风雨的侵袭,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正痛不可挡之际,听得探春在耳边道:“林姐姐性情清高,目下无尘,我是知道的,只是,皇上这个人,岂是其他凡夫俗子可比的?能够与天底下最尊贵之人见一面,也算三生有幸,更勿论娘娘还打算安排我们与皇上亲近。” 她说到这里,声音略低了几分,隐约透出几许期盼,几许欢喜,又略带了一点娇羞:“机缘这样难得,林姐姐还是细细思量,再做决断罢。” 听得探春出言相劝,贾母自是满意,朝她赞许一笑,方回身来看黛玉,亲切地道:“你与探春一向谈得来,虽然不是亲姊妹,却也差不了多少,事情又涉及到她,如今她这些话,你也该听一听才是。” 说着,便握紧黛玉的手,似握住一颗珍宝一般,脸上涌起潮水一般的感伤,叹息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原也不必遮三掩四,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心里极疼爱你,哪里舍得让你离开?只是,我也想过了,娘娘的懿旨,本是违逆不得的,何况,你才色样样都是好的,若是进了宫,一定能得皇上的青睐,将来的荣华富贵,不想可知了,如此,比起你留在这里,或是独自出去过日子,岂不是要强得多?便是你娘亲泉下有知,也会极欣慰的。” 说着,便拍了拍黛玉的手,眉梢眼角笑如春风,随即道:“好玉儿,我这样为你着想,你也该领情才是。” 黛玉听得头痛欲裂,几乎要呕出血来,过了许久,方咬着唇道:“老太太这番话,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然而到底意图如何,却是众所皆知的,不过是想保住贾家的富贵罢了。” 说到这里,抬眸看贾母一眼,目光中有着冰雪的味道,冷然道:“上一次我便告诉过老太太,不要再拿娘亲说事,老太太偏偏不听,既是这样,老太太不妨想一想,倘若娘亲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为我悲哀。” 她这番话,说得冷淡而直接,贾母不由一噎,竟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一时房中陷入一片冷寂的沉默中,偶尔听得风扫过枯叶,沙沙作响,一弯下弦月悬在天际,昏暗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在地上,落下一片凄清。 时间如被寒气凝住一般,过得格外缓慢,黛玉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心中却是百转再千回,没有片刻安宁。 往事袭来,似要将人吞没,不禁想起十年前,她初进贾府的那一日,那时是初秋时节,天空高远浩广,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如同她的心境一般。 是的,那时的她,虽然言行谨慎,步步留意,但对于前路,却并没有觉得惴惴不安,因为她觉得,有外祖母这个亲眷在,应是一切安好。 到如今,那样单纯的心思,到底都给辜负了,寸寸成灰,不留一丝痕迹。 这样思量了许久,耳际传来王夫人森然的冷笑,随即听得她漠然道:“别的话,也不必多扯了,还是说正经的吧,我知道,大姑娘一向清高自许,从不将富贵荣华放在眼里,若不是娘娘点名要你进宫,我绝不愿与你多打交道,可是,如今娘娘既有了这样的心思,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娘娘达成心愿才是。” 说到这里,向黛玉行近一步,目光中尽是压迫、犀冷之色,旋即道:“大姑娘孤身进京,这些年来,一直住在这里,吃穿都是贾家的,如今却一定要违逆娘娘的意思,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黛玉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抬眸冷眼看着她,咬着唇道:“二舅母颠倒黑白的本领,实在让人敬服,我当真是孤身而来么?你们当我不知道,当初我爹爹去世的时候,将林家所有的家产,都托付给琏二哥哥,带进京来,我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金银数目,但基本的道理,却还是懂得的,我们林家,袭过五代列侯,又素来勤俭持家,从未有过奢侈之举,积累了几世的家底,凭怎么说,也绝不会少于一百万两纹银。” 说到这里,凄楚的笑意再不受自己的控制,在唇角蔓延开来:“这些年,贾家不过是表面风光,你们花着林家的银子,便是修建大观园,也是靠林家支撑,才能建成的,到如今却说我不通情理,如此黑白不分的话,你们怎么说得出口?” 王夫人一直以为黛玉不理俗事,料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脸色有些错愕,有些尴尬,却很快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冷笑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娘娘有了旨意,你若执意要违逆,别怪我不留情面,到时候,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黛玉眼波浮动,冷冽如秋水,不咸不淡地道:“我不过是孤身一人而已,你以为说这些话,能够威胁到我么?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1 章 王夫人转过头,扬眉一笑,那笑却有着冰雪的味道,寒凉的声音里隐约带着几丝得意:“正是因为你是孤身一人,所以,我若想对付你,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比如,将你禁足在这府里,让你永远都走不出贾家,更别说什么回江南了,再比如,随意寻个有钱的商人,将你嫁过去,也是有可能的,反正没有人会替你出头,便是老太太,也绝不会管你的。” 她说到这里,脸色蓦然沉下来,声音如刀如剑,让人不寒而栗:“唔,有一件事情我倒忘了,其实,你也并不是一个人,你那丫鬟雪雁,是自小便随在身边的,相处得实在亲密,竟不是主仆,倒像姊妹了。” 听王夫人语意森冷而幽暗,黛玉脸色虽然并无变化,心中却吃了一惊,含怒看着她,拂袖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王夫人微微眯起眼,启唇时神色幽冷,如聚雪凝霜一般:“大姑娘熟读诗书,必定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如今你的处境,正应了这句话。” “你是千金小姐,纵然将你禁在这府里,我也不会薄待,依旧会让你吃得好穿得好,省得底下的人说闲话,至于我心里的气,也就只能发泄在你那丫鬟身上,到时候,打骂自不必说,便是即刻将她卖出去,也没有谁会说半句闲话,你若不担心那丫鬟被人折磨死,尽管违逆我的意思吧。” 看着她丑陋的嘴脸,听着她无情的话语,黛玉脸色涨红,胸中更是气息难平,满是对世事的怨与悲,伤与恨,更有深刻的不甘,种种心绪,紧紧郁结在一起,如丝般纠缠在一起,勒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又能如何呢?脑海中的思绪,异样的残酷清醒,世事如棋盘,人如掌心棋子,往往身不由己,哪怕是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 进不能进,退无退路,没有人会维护她,她也没有谁能够依靠。 风刀霜剑日相逼,朱门中几度沉浮,流光里泛起无数沧桑,无数酸楚,叫人几乎承受不住。 烛火燃得久了,屋中有些暗,烛芯渐渐变长,一盏一盏幽灭不定,有殷红的烛泪顺势滑下,一点一滴,徐缓落在烛台之上,仿佛少女晶莹的眼泪一般。 蜡烛还有心,替人垂泪叹凄凉。 黛玉目光灼灼,凝眸看着烛光,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一颗心,随着烛光的跳动,纷纷乱乱,似一叶浮舟颠簸于浪尖,一点一点冷下去,沉下去,直落到深不见底的深渊幽谷。 始觉,一生凉透。 不知过了多久,贾母终于开口,打破一室的冷寂:“事到如今,玉儿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黛玉微微抿唇,那笑却苦涩到了极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走到今时今日,她还能怎么样呢? 寄人篱下,无可奈何,人如浮萍,身不由主。 羽翼般齐整的长睫轻轻颤动,黛玉合上眼睛,半晌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却不带一丝感情:“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王夫人怔了一下,才领会她的意思,紧悬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唇角不禁露出一抹心计得偿的满意笑容,得意地颔首,声音渐渐转为轻快:“大姑娘果然识时务。” 她的目光定在黛玉脸上,唇畔笑意愈深,随即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从今以后,你安心听从娘娘的安排,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便是娘娘,也绝不会亏待的。” 贾母素知黛玉心性决绝,如今听得她竟肯回心转意,答允下来,虽然心中觉得惊奇,却并没有往深处想,只当是王夫人的话起了作用。 这样想着,贾母不自觉地舒展了眉头,言笑晏晏起来:“你二舅母这话不差,难得你肯回心转意,只要你进宫后,与娘娘好好相处,将来自然能够出头。” 说着,便站起身来,抬手将黛玉鬓边的一缕落发轻轻理好,又看了看探春,满心的欢喜和对长久荣华富贵的殷切期盼,在脸上舒展开来,笑如一朵秋菊:“行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们两人,与娘娘都是血缘至亲,到时候,要互相扶持依仗,荣辱与共才是。” 探春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憧憬,听了贾母之言,忙敛衣下拜,低眉顺眼道:“老太太放心,娘娘如此厚待,这份心意,探春必定不会辜负。” 这样欢洽的气氛里,黛玉却是暗自冷笑不已,将手蜷在手帕里,紧紧扣住,面颊上是波澜不惊的神色,慢慢颔首道:“老太太苦心教诲,玉儿必定铭记不忘。” 言罢,起身向贾母行了一礼,淡淡笑道:“天色已晚,既然事情已经议定,玉儿也该告退了。” 贾母再无二话,颔首应道:“瞧我这记性,竟是忘记了,你下去好好歇一歇,明儿个起来,便命底下的丫鬟将东西先收拾起来,娘娘那边,只怕不久就要来传了。” 黛玉按住心底所有的情绪,面上是一片沉静如水的淡定,应承一声,转身步离贾母。 她走得从容而端然,如同来时那般莲步姗姗,分毫不错,然而没有人明白,在她心头,已经有了一道永不能弥合的伤口。 心绞在一起,空落酸楚得厉害,只有头脑中的思维依旧清醒敏锐,这个样子走回潇湘馆,雪雁、湘云自是要担心的,可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儿呢?天地虽大,何处能够安身立命? 仰首间,朱阑玉砌之外,一弯冷月如钩如弦,凄清惨白,她的心也已经如一块寒冰,没有丝毫温意。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见眼前有灯火光传来,却是雪雁打着灯笼,满面焦灼地寻了过来,见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将搭在手臂的锦绣披风递给黛玉,口中急切地道:“云姑娘等得心烦意乱,姑娘还好吧?” 说着,便伸手来扶黛玉,触手处有着颤抖的冷意,雪雁不由变了脸色,声音中有着惊惧之意:“姑娘的手这样冷,可是出了什么事?” 黛玉勉强开口,声音却低不可闻:“回去再说罢。”雪雁心中担忧,却也不能再问,只是答允下来,扶着黛玉回到潇湘馆。 这样慢慢步回闺房,坐在窗下发呆的湘云站起身来,见了黛玉的样子,也是唬了一跳,忙上来拉住黛玉,口中急切地道:“姐姐去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黛玉惘然一笑,走到窗下坐了,将疲乏的身子靠在软枕上,方简洁地道:“宫里的元妃因有了身孕,诸事不便,有意让我与探春进宫,协助她争宠。” 湘云、雪雁不由一呆,互看一眼,满脸都是无法置信之色,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过了好半晌,湘云才镇定下来,沉吟道:“若有人能进宫,助娘娘一臂之力,到时候,娘娘地位稳固不说,贾家也能跟着沾光,对元妃这个心思,老太太、太太必定都是赞同的,对林姐姐,自然也会步步紧逼了。” 说到这里,侧眸看向黛玉,眉头深深蹙起,声音中满是担心和忧虑:“那么,林姐姐是如何回答的?” 黛玉合上眼,洁白如美玉的双靥笼上一层秋雾,淡淡道:“我已经应允了。” 湘云张大嘴巴,心中的震惊、错愕化为一声惊叫,从椅子上跳起身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失声道:“怎么会?姐姐向来心性淡泊,从不将荣华富贵看在眼里,如何肯屈就自己,去宫闱服侍皇上?何况,这样做,相当于是在给元妃当棋子,姐姐怎么肯受这样的委屈?” 黛玉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无奈而苦涩的弧度,慢慢道:“妹妹既然知道我的心性,也当明白,倘若不是无路可走,我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看着她的神情,湘云若有所思,忖度许久,再开口时,声音中便有着惊惧之意:“姐姐何出此言?难不成姐姐觉得,若是不答允了,老太太与太太会施展手段来对付姐姐吗?” 黛玉看她一眼,不答反问道:“难道不是吗?老太太与太太是何等冷情之人,你也是见过的,在她们心里,只有富贵荣华,至于我,原是微不足道的。” 湘云动一动唇,想要说话,却又发不出声来。 ——是的,如黛玉之言,她亲眼见识过贾母的冷淡寡情,也明白王夫人是一心热衷荣华之人,这样的两个人,最看重的,自然是贾家,以及能给贾家带来荣耀光芒的元妃了。 形势逊于人,又哪里有底气,说出拒绝的话?即便说了,以这两个人的心性,必定会勃然大怒,到那时,翻脸不认人、反目成仇,自然不在话下,而黛玉的处境,也便岌岌可危了。 无路可走,若是不这样选择,又能如何呢? 这样一想,湘云心头的不解便慢慢消逝了,却依旧眉头深拧,丹唇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含泪道:“姐姐命运如此坎坷,可恨我是无用之人,竟一点忙都帮不上。” 说到这里,紧紧牵住黛玉的衣袖,声音越发悲怆,几乎呜咽起来:“罢了,既然已经这样了,姐姐也不要多想,还是走一步算一步罢。” 听了这话,黛玉还不及答话,一旁的雪雁已经叫出声来,双肩微微颤动,呢喃道:“怎么可以?因为一个贾家,我们姑娘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到如今,岂能做贾府的棋子,帮他们谋求富贵?”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2 章 黛玉抬起手,按住雪雁的肩膀,安抚道:“你且别急,事情我心里自有分寸。” 说着,眼波斜斜一动,看向湘云的目光里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来,不急不缓地道:“怎么云妹妹以为,我当真会低头,任由贾府和元妃摆布吗?” 她说到这里,放缓了声音,眸中的光芒却亮起来,一字字地道:“云妹妹蕙质兰心,必定明白很多时候,退一步,并不是屈服。” 第66章:出府 听得黛玉以冷静的语气说退一步并不是屈服,湘云怔了一下,抬起如点漆秋水般的明眸,凝望着黛玉,神色间尽是不解之意,微微蹙眉道:“姐姐这句话,我自是明白的,我只是不懂,姐姐这么说,到底有什么深意。” 黛玉瞑目片刻,一缕凉意漫上清秀的眉目,声音亦如秋风般哀切凄冷:“我的处境,妹妹也是知道的,在这个地方,我本是身无依靠,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一味拒绝,会发生什么事,实在难以预料。” 她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凝重起来,隐约含着一丝百折不回的坚毅:“我已经想过了,身处逆境,实在不能宁折不弯,不如先答允了她们,离开贾家这个险恶的地方,至于未来的路,再一步一步走,也就是了。” 湘云仍旧懵懂茫然,眼睛扑扇了一下,诧异问道:“那么,以后的日子,姐姐到底打算如何呢?” 黛玉抬起手,取了案几上的杯盏斟茶,抿了一口润喉,方慢慢道:“这些年,我常在闺阁,对外事几乎一无所知,不过,当初我在北府时,与湄郡主闲聊,偶尔言及当今天子,虽然登基十年,并没有什么大的功绩,却宽厚仁德,是非分明,无论对着谁,都从无半点偏袒之心。” 闻言湘云眸光一动,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半晌方看着黛玉,沉吟道:“姐姐这样说,难道是想借助皇上的力量吗?” “不错,”黛玉点了点头,声音中蕴着云淡过告御状这三个字,元妃既有心让我与探春为她固宠,将来我们去了那儿,必定很快就会与皇上见面。” 说到这里,微微扬起唇,那笑纹却极淡极冷,几近虚无,仿佛开在冬日里最冷的一朵冰花一般,“我绝不会当贾家和元妃的棋子,相反,只要候到一个合适的机缘,我自会在皇上面前,将自己所受的苦楚一一倾诉出来,到时候,是非对错,皇上自有公断。” 听了黛玉这番话,湘云沉吟许久,最后终于点了点头,温婉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姐姐处境艰难,便以退为进,确是上上之策。” 不禁敬服,自己一早就知道,眼前的黛玉灵秀聪慧、蕙质兰心,却直到此时才发现,其实,这个女子不止聪明,骨子里还有一份柔韧、隐忍。 她能够明白自身的处境,却绝不逞匹夫之勇,而是清醒地权衡进退得失,想出应对之策,再一步步实施。 这样的性情,不但在闺阁女子中极其少见,便是寻常的男子,也要为之感愧。 而若论身份尊贵,能掌握生死大权,能制衡整个贾府的,放眼天下,唯有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人而已。 倘若真能如黛玉所期盼的那般,在御前将委屈一一诉出,到那时,若然皇上肯秉公持正,那么,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尽在想象中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结局是由贾家与元妃自己联手促成的,到那时,何其戏剧化,何其大快人心。 只是,很多时候,凡事都有万一,何况,宫闱又是那样反复无常的地方,有些期念,实在不能太过笃定,更不能以平常的目光,来看待那个君临天下的帝王。 心中这样想,湘云便抬起头,徐徐看了黛玉一眼,眉眼间含着烟笼般的情愁,迟疑着道:“姐姐决意要走这一步,我自是支持的,只是,姐姐也该仔细考虑一下,元妃娘娘在宫闱,毕竟还是极受宠的,如今又有了身孕,皇上必定青眼相加,以姐姐之力,如何斗得过她?贾家是金陵四大家之首,有两个世袭之位,与京城的王孙贵族,关系也甚是亲密,姐姐却只是孤身一人,如何斗得过偌大的贾家?” 黛玉缓缓起身,步到窗下,将目光投向暮色沉沉的暗夜,默了一会儿,才动唇启音,声音缥缈如轻烟,凝着几许平静,几许决然:“妹妹所说的,我何尝没有考虑过,只是,贾家乃狼虎之地,若是再留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难以预料,权衡之下,还不如选这条路算了。” 说到这里,停顿须臾,轻轻舒出一口气,方接着话头,慢慢道:“这件事情,我已经仔细想了很久,胜算的确很小,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贾府声势显赫,已有百年的历史,根基自然是极深的,可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本是人间至理。” “我虽然常在闺阁,但有些事情,心里还是极明白的,妹妹瞧一瞧,这整个贾家,是个什么样子?” “这些年来,贾家的声誉已经大不如前,合府除了二舅舅为官尚算清正之外,皆不思进取,再无一个能用之人。” “荣、宁两府的掌权人,更暗中与贪官污吏勾结,胡作非为,欺辱平民,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的人,自然也都为虎作伥,仗势欺人,哪里有一点正经?” “若是深究起来,整个贾家都有负君恩,不过是因为没有人出头,又出了一个贵妃,才勉强支撑,暂时平安无事罢了,倘若一旦有人出来揭发,为民请命,自然是劣迹斑斑,难逃责罚。” “另外,妹妹也知道,我们林家五代忠烈,爹爹为官时,更是清正廉明,从无半点错处,倘若皇上秉公理政之余,再顾念到这一点,那么,一切事宜,自然都能水到渠成。” 她说得从容不迫,井井有条,湘云几乎要点头附和,却到底还是顾念着宫闱并非寻常之地,眼眸闪动之间,依旧有担忧的光彩流动,急切中却又不知该以何言应对。 一直静默不语的雪雁抬起头来,注目看着黛玉,踌躇许久,终于还是咬着唇道:“其实,姑娘生性淡泊,目下无尘,宫闱又是极险恶之地,云姑娘的顾虑,实在很有道理,不知姑娘有没有想过,另想办法,比如,借助北王府的力量?” 她说到这里,呼吸蓦然变得绵长,眸中亦泛出一抹莫名的光芒,声音中更有着急迫的意味:“湄郡主与姑娘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情分一向甚好,北静王为人正直真诚,对姑娘也关怀备至,倘若我们设法将姑娘身处险境的消息送出去,到时候,北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姑娘……” “雪雁,”黛玉抬手轻摇,止住她的话,“北王府对我很好,这一点,我从不怀疑,可是,你也应该明白,我与北府非亲非故,我们能以什么立场去求他们?他们又能以什么立场来帮我?何况,北府与贾家,一直都是世交,若是无故将北府牵扯进来,我情何以堪?再者,贾府既拿定了主意要将我弄进宫,自然会做足功夫,岂会轻易让消息外泄?” 说到这里,脑海中蓦然闪过那个清俊如玉的男子的身影,声音在不知不觉中低缓下来,蕴着一抹莫名的意味:“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何时,事情一涉及后宫,便极其棘手,北王府声誉清白,北王爷更有少年贤王之称,得天下人敬重,我实在不愿让他们卷进纷争。” 雪雁看着她,蹙起入鬓长眉,到底还是不肯放弃,继续劝解道:“姑娘未免过虑了,以北王爷与湄郡主那样热忱的态度,必定会心甘情愿帮助姑娘的。” 黛玉依旧摇头,缓缓转过身子,将眸光投向暮霭重重的天际,宁婉道:“不管怎么说,这场纷争,始终是我与贾府之间的事,即便他们心甘情愿,我也绝不能心安理得,不如还是依靠自己罢,能成功自然很好,失败了,也不会连累他人。” 雪雁素知她的心性,话说得越平静,便越不会更改,不由得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出别的话来劝解,更不愿违逆黛玉的心意,只得垂下眼眸,悻悻道:“既然姑娘执意如此,我跟着姑娘走就是。” 听得她终于放弃,黛玉眉眼微舒,抬手按住她的肩膀,随即安慰道:“行了,你也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再往好处想,宫闱里有很多御医,倘若有机会,或许能治好你的脸也说不定。” 雪雁垂下眼眸,安静点头,再无二话。 听完这一番交谈,湘云被黛玉所流露出的风姿震慑,感慨之余,脸上不禁流溢出满满的敬服,因道:“林姐姐实在与众不同,‘依靠自己’这四个字,若是从别的女子口中说出来,难逃矫情之嫌,可是,姐姐这样说的时候,不但不矫情,还自有一份红粉巾帼的气度,让人无法不心折。” 叹息一声,眉目间依旧噙着淡淡的颦纹,随即抬头道:“我与林姐姐相交多年,又担心姐姐此去太过艰难,有什么话,索性都说清楚,不要忌讳了。” “林姐姐的心性,我自叹弗如,可是,不知姐姐有没有想过,姐姐的姿色容华,本是数一数二的,身上更有一份独特气质,大千世界,没有谁能够企及,倘若将来到了皇上面前,必定还未诉说苦楚,便已经让皇上惊为天人。” 说到这里,凝眸看着黛玉,声音蓦然低下来,却多了几分沉重,几分忧愁:“当今天子子嗣甚少,元妃怀有龙嗣,身份矜贵之处,自不必说,纵然贾家行为不端,林家功劳卓越,只怕还是不能抵过一个子嗣的分量。” “倘若皇上要姐姐为妃,才肯偏向姐姐,到那时,姐姐何以自处,又岂能全身而退?好姐姐,我是实话实说,你千万不要生气。” 黛玉略微低眉,鬓边的玉簪流苏晃出点点柔和的光晕,映得她眉目如画,良久才启唇开口,声音宁和似一汪静水:“妹妹实话实说,是真心将我当成姊妹,我又岂会生气?” 说到这里,勾一勾唇,笑容中却有着悲凉决然的意味:“妹妹的意思,我心里很明白,也已经想过了,我答允进宫,本是因为无路可走,盼着能险中求胜。” “对贾家,我已经恨入骨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违逆自己的心性,绝不会委身权贵。” “所以,倘若皇上当真提出出格的要求,这便说明,他绝不是我所期盼的明君,到那时,我将这条命还给他,也就是了。” 湘云倏然一惊,举步行到黛玉身边,按住黛玉的手,半晌才稳住声音,柔声道:“姐姐胸中自有丘壑,对世事都自有一番见解,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皇宫到底与别处不同,姐姐进去之后,想必举步维艰,凡事多加小心,千万不可大意……”说到这里,只觉得心头悲怆不已,声音渐低渐微,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黛玉与她相交多年,近来尤其亲密无间,对她的一片真诚和担忧,自是深深懂得,感动之余,唇畔浮现出浅浅的笑纹,理一理衣袖,语态徐缓从容,不见一丝波澜:“这件事情,我已决意如此,云妹妹不必太过担心,反正无论结果如何,这一步走出去,我不会后退,更不会后悔。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3 章 她说得这样平静,仿佛一泓咫尺澄寒的深水,湘云却觉得心酸难忍,几乎要落下泪来。 思绪沉浮之际,不禁想起当初与黛玉一起,在大观园赏景论诗的情景,那时的黛玉,何等骄傲清新,何等意气风发,仿佛一枝秀玉灵芝,又似一泓碧水清波,凌然于尘世之外。 是怎样艰难无奈的处境,使得眼前才色双绝、目下无尘的女子,终于放下骄傲,不得不走进世俗? 是怎样步步紧逼的算计,迫得她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生出了如斯清冷决绝的心思? 眉间眼底,叹息不已,悲怆不已,却到底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心底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月色朦胧,落在黛玉的脸颊上,平添一抹娇美清倩,如斯佳人,声音虽轻柔婉转,却冷冽清寒,如水面上轻轻触击的碎冰,似霍然落地的断刃一般:“世事本如棋盘,不走到最后,分不出谁胜谁负,而我,将以自身为注,非赢即输,非生即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么,自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是黛玉的见解,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委屈,这么多的算计冷淡,对于贾家,她再没有一点留恋,有的,只是满腹的心酸与委屈,满心的不忿与不甘。 在贾母、王夫人的步步紧逼下,她孤身无援,无依无靠,为了自救,最后不得不作出选择,退了一步。 但这样做,绝不是要向她们低头屈服,而是,要以决绝的心绪,与贾家一刀两断,恩断情绝,要以自己的方式,将一路行来所受的委屈、痛楚,尽皆讨还。 听了黛玉这番话,湘云身子一颤,心头深受震撼,半晌方启唇吐出一声悠长叹息,慢慢道:“今儿个白天,妙师傅给姐姐占卜,说会有大事发生,果然没有说错,不过她也说了,是福是祸,她也算不出来,只盼着将来林姐姐进宫后,千万要看准时机,一击即中。” 黛玉温婉点头,应承道:“我会走好自己的路,善自珍重,妹妹静候消息罢。” 抬起眼眸,窗外,一弯冷月高悬,似钩如弦,天边,几重云层弥漫,似散未散。 前路如何,幽明难辨,却是决然无悔。 三日后,元妃派遣小太监到贾府,传下口谕,言怀孕后时常忧思,心情郁郁,甚是思念家中亲眷,已经求得皇上、皇后的旨意,召三妹探春、林家表妹黛玉进宫,相伴度日。 消息传得合府皆知,梨香院的薛宝钗,自然也有所耳闻,与其同时,也猜出元妃的本意,绝不止是要人相伴,最大的可能,还是让这两个人进宫,侍奉君王,协助固宠。 这样攀龙附凤的机缘,薛宝钗盼了好多年,却只是一场空,妒火中烧之余,不禁想起那天黛玉掷钗决裂时,决绝至斯的神情。 纵然世故圆滑的薛宝钗,也看得出,以黛玉的神色,彼此的关系,绝无半点回转的机会。 而这个女子的运势,竟是强于自己,若是进了宫,凭她独一无二的容色、才华、气质,将来她所能到达的地位,亦是自己不能企及的。 这样想着,薛宝钗便觉得日夜忧愁,心头胸口似被一块大石压上,沉重无比,再无半分安宁。 她的心思,黛玉自是一无所知,也并不在乎,只安静至凤姐、李纨等处辞行,又与底下的丫鬟一同打点行装,收拾了一些寻常衣饰,林府的遗物,及北静王水溶所赠的凤梧琴,至于其他东西,尽皆封存,再不回顾。 出府的日子很快到来。 这天清晨起来,黛玉梳洗整齐,扶着雪雁的手,行至贾母上房,探春盛装打扮了,也带着丫鬟侍书过来,一同拜别辞行。 众目睽睽之下,贾母一手携着黛玉,一手携着探春,满面感伤之色,含着眼泪道:“我这些孙子孙女里,只有你们两个是个尖子,如今要离我而去,叫我怎么耐得住?只是,娘娘身在深宫,十分思念亲眷,少不得你们走一趟,好好陪伴娘娘,让她保重身体,宽心度日。” 说到这里,眉心轻轻一挑,声音中少了几分呜咽,却多了几分深意:“你们两人的性情,我原是知道的,皇宫不同贾府,你们进去之后,凡事要听从娘娘的安排,绝不要擅自做主,更不可违逆娘娘,不然,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听了这番话,探春忙低眉顺眼,应允下来,黛玉唇畔扬起一涡浅笑,清美的脸颊看不出喜怒悲欢,亦毫无破绽地应道:“这些话,老太太已经说过一遍了,玉儿早就谨记于心,绝不敢或忘。” 贾母满意点头,沉默须臾,目光徐缓落向黛玉身后,抬起手来,徐徐指着雪雁,迟疑着道:“我知道,你与这丫鬟感情甚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她这样的容貌进宫,似乎有些不合适,不如在府里的丫鬟里,另选个伶俐清秀的罢。” 立于其侧的王夫人笑了一下,也道:“虽然只是个侍女,但这样的姿容,不免失了大姑娘的身份,不如还是留在这府里,我自会让人小心照顾,绝不让她受委屈。” 雪雁身子一缩,眸中流露出一抹惊惧,却不敢说话,只是侧身看着黛玉,神色间满是依依之色。 却见黛玉唇角笑意不减,笼着手道:“老太太、二舅母的意思,我很明白,但雪雁是我从林家带来的,无论生死,我们主仆绝不分开。”言罢,静静垂目于地,再无别话。 这番话说得平静冷淡,眉眼间不见半点波动,然而也唯有如此,方才彰显出黛玉心底,有着百折不回的坚持。 对着这样的黛玉,贾母便觉得说不出别的话来,又念着此事无关紧要,忖度片刻,终于让步道:“罢了,不过是个丫鬟,随你的意思吧,反正进宫后,娘娘必定会安排其他的侍女,碍不了什么事。” 黛玉并不言语,只略欠一欠身,算是道谢。 见贾母已经允了,王夫人也不要再说什么,只道:“既然如此,就这样定了罢。” 说着,眯眼看着黛玉,似笑非笑地道:“老太太对大姑娘言听计从,倘若大姑娘进宫后,也能够这样对娘娘,我便放心了。” 黛玉淡淡抿唇,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二舅母放心,该怎么做,我心里自有分寸。” 这样说了一回话,王夫人便命人去准备车轿,贾母缄默许久,目光定在黛玉身上,多年的流光及残余的稀薄亲情,凝成一句嘱咐:“玉儿,你要多多保重,不要让我太牵挂。” 黛玉回望着她,生生将心头所有的酸楚与不忿压下,面上是一片平静如水的淡然,颔首道:“玉儿明白。”言罢,再不去看贾母,也再无别话。 贾母也觉得无趣,不好再说什么,只侧首看着探春,温然道:“该怎么做,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要记着才好。” 探春连忙颔首,诺诺道:“探春明白,绝不敢辜负老太太的期望。” 须臾,底下的人过来报,车马已经准备整齐,可以启程了,探春、黛玉敛衣三拜,在众人意味不明的注视下,带着各自的侍女,一前一后,上轿而行。 虽是冬日,帘外却是一片晴朗,华轿辘辘而行,经过二门时,遥遥望去,有四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依次是湘云、凤姐儿、惜春及贾环。 车马在四人身边停了下来,黛玉看着他们,心头氤氲出稀薄的温意,朝他们颔首示意,还未说话,身后轿中的探春已经出声道:“环儿怎么出来了?” 贾环冷眼看她,漠然道:“你不过是瞧不起我,担心旁人瞧见了,说你的闲话,今儿个原是你自己过虑了,我是来送林姐姐的,与你无关。” 探春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脸上不由红白交加,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霍”地一声垂下轿帘,陷入一片静默中。 凤姐儿这才行上来,探手与黛玉紧紧相握,哽咽道:“妹妹命运如此坎坷,实在叫人伤感,可叹我在这个家只是表面风光,竟不能为妹妹说一句话。” 黛玉素来重情,虽历经风雨,亦不该初心,此刻见她真情流露,不禁觉得心中酸楚难言,侧首道:“姐姐不必如此,姐姐的心意,我是明白的,这就够了。” 湘云凝眸看着黛玉,抬手将眼角的泪水抹去,含悲而笑,徐徐道:“但愿姐姐此去,能梦想成真,得偿所愿。” 黛玉明白她语中深意,点了点头,随即淡淡一笑,婉声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自会走好自己的路,妹妹不必太担心。” 闻言湘云更是悲不自胜,眸中泪水零落而下,却说不出话来。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4 章 这时惜春行上来,亦挽住黛玉的手,黛玉微微舒眉,道:“四妹妹难得出来走动,今儿个可真荣幸。” 惜春看着她,叹息道:“姐姐终于走出贾府,按理说该恭喜才是,只是如今要去那样艰难的地方,实在叫人高兴不起来,我也没有别的话,只嘱咐姐姐一声,凡事小心留意,安心保重自己要紧。” 黛玉点了点头,心头的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若是有缘,也许我们以后还能相见,若是无缘,妹妹自己善自珍重罢。” 说着,忍住一腔心酸,轻轻别过头,明眸流波,徐缓落在贾环身上,温然道:“环兄弟已经立定志向,我很欣慰,当日我曾应允,会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如今看来,竟是有些艰难了,不过,好在贾家还有凤姐姐。” 说着,便望了望凤姐儿,笑了一下,诚恳地道:“凤姐姐,环儿孤身无援,我将他托付给你,万望衣食之类,你能用心照顾,别让他受委屈,更不要让底下的人欺负他。” 凤姐儿料不到她孑然一身,却在悄悄帮助贾环,眼中悲痛之色愈浓,很快点头应允,信誓旦旦道:“妹妹相托,我必定不会忘记,还请妹妹放心罢。” 贾环低垂着头,默了许久,抬首时眸中泪光隐现,声音却决然如坚玉:“为了姐姐这片关怀,总有一日,我定会实现自己的抱负,绝不让姐姐失望。” 黛玉含笑点头,欣慰之余,从这少年眸底看出万千不舍,隐约还有一份隐讳的倾慕情愫,若有若无,却不可谓浅淡。 黛玉心中微微一惊,却很快镇定下来,安静地道:“环兄弟能够上进,我很高兴,不过,不要为了我,不要为了任何人,你的人生,只属于你自己,应该由自己负责,至于我,也会如此的。” 她的人生,已经有了太多负累,太多不可知的变数,实在不能够再背负一份情思。 贾环本并非愚笨之人,近来又潜心苦读,心思更是明透机敏,听了这话,即刻明白过来,眸中的光华渐渐黯淡下来,低下头不说话。 黛玉轻叹一声,也说不出话来,心头却如静水一般,并无半点波动,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本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这样过了须臾,身后的雪雁拉了拉她的衣襟,轻轻提醒道:“姑娘,我们该走了。” 黛玉亦知不能再耽搁,便缓缓点头,目光依次从立在当地的四人身上流转而过,正要让轿夫启行时,突听得有男子的声音渐行渐近,却是宝玉:“林妹妹,等一等。” 声音落下,其人已经行了过来,黛玉并不理会,却冷然一笑,将轿帘放下。 宝玉见状,不由得大惑不解,气喘吁吁地道:“好妹妹,我特意来送你,你为何不肯与我见一面?” 隔着轿帘,黛玉漠然而笑,淡声道:“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我与表哥,早已是陌路人,这些矫情的话,还是都免了罢。” 宝玉连连跺脚,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执意央求道:“我知道,近来林妹妹与我疏远了很多,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妹妹要进宫陪伴元妃姐姐,想必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妹妹不要太执拗,好歹让我瞧一眼,不要让我觉得遗憾。” 他这样的天真而幼稚,黛玉再也按捺不住,清寒的声音徐缓自唇边吐出,如冷玉轻击一般:“遗憾不遗憾,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言罢,命轿夫启程,绝尘而去。 府门已出,生活了十年的贾府,终于被抛在身后。 孑然一身寄侯门,风刀霜剑日相逼。 深闺湘帘低垂处,泪痕常湿锦衣袖。 从六岁到十六岁,她生活的圈子,被限制在贾家这个地方,而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逃不出冷言、嘲讽、委屈和算计。 此刻,回望这十年生活,内中的艰辛和委屈,无奈与苦涩,是局外人没有办法体会,更没有法子理解的。 其实说起来,这十年里,她何尝真心笑过,何尝有过半点安宁之感。 贾府,便是一个大牢笼,禁锢了人的身与心,在里面,人人心底,大都只重视富贵荣华,只重视私利享受,至于那些亲情,比纸还要薄。 为了自己的私心,他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算计着别人,同时也被别人算计。 在她到来之前如此,之后也不会改变。 不过,那是他们自己的故事了。 而她,终于走出这个地方,虽然前路未知,虽然满是荆棘,但这一刻,仍然是值得庆幸的。 黛玉合上眼睛,轻轻而悲哀地笑了。 笑声未落,一旁的雪雁已经看了过来,声音中满是担忧之意:“姑娘,你怎么了?” 伸手来拉黛玉,随即哽咽数声,轻言细语道:“姑娘,我知道你舍不得云姑娘他们,你若是难过,不妨哭出来。” 黛玉静了一下,方睁开眼睛,正一正衣裳,傲然道:“我不会哭,从三天前,我便已经决定,从今以后,再苦再难再难过,我都不会再流泪,我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该是轮到别人哭泣的时候了。” 她说得冷漠而坚定,雪雁愣了须臾,很快抬起手,将眼角欲落的泪轻轻拭去,亦露出一脸坚强的神色,颔首道:“我相信,姑娘一定能够做到的。” 黛玉赞许点头,抬眸看了她一眼,再开口时,声音中便有了歉疚之意:“你跟着我,在贾府过了十年苦日子,如今又要进宫,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 雪雁连忙摇头,唇角舒展出一抹笑意,语意平静安然,不见一丝波澜:“姑娘何出此言?我跟惯了姑娘,只要能与姑娘一同,无论将来怎么样,心底都是自在欢喜的。” 黛玉轻叹一声,正要再说时,不妨车轿晃了一下,雪雁忙侧了侧身,将手按在一旁的锦盒上,脸上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黛玉不免好奇,一时也忘了其他,只抬手指着锦盒,问道:“你这样小心翼翼,是什么东西?” 雪雁微微扬唇,眸中有亮光一闪而过,答道:“是北府的凤梧琴。” 黛玉微微怔了一下,方伸手接了过来,启盒看时,是如丝的琴弦,泛着清浅的光辉,思绪在瞬间漂移,浮上心头的,是月下长身玉立的紫衫男子,是袅袅的琴声与箫声,连带着记忆里的月光,也变得温暖柔和起来。 他说,曲为心声,林姑娘深知我心; 他说,有多少人,能在浮华尘世里,拥有一份怜惜落花的心情?想来,举目看去,大千世界,唯有林姑娘一人而已。 他说,女子一生,宛如花开花落,最重要的,是要寻到惜花之人,用心呵护,才不枉此生。 他的眼底,有清浅的怅然和深深的关怀。 这样一沉思,连带着黛玉的心,也涌起一抹惆怅来,却还是很快清醒过来,将锦盒轻轻合上了。 ——北府的那段日子,无拘无束,几乎不知愁滋味,但不经意回想起来,竟已经映入心底,难以忘怀。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不会忘记,眼前的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此生身如浮萍,不由自主,那段回忆,只能封存在心底,与那个男子,亦只能各在天涯,各自幸福。 如此而已。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5 章 第二卷:破茧成蝶 第1章:隐忍 一行人到达皇宫时,已近午时了,其时天气尚好,碧蓝一泓,万里无云,冬日少见的阳光悬于天际,驱散了多日的阴霾和冷寂。 早有元妃打发的小太监候在此处,见他们到了,忙迎了过来,引着黛玉、探春及随行之人,从东华门换了鸾车,在羽林护军的簇拥下,进了皇宫。 黛玉掀帘而望,一路行来,尽是铺玉为阶,飞檐卷翘,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宫殿处处,设了多处回廊复道,相连琼台瑶池,一派盛世繁华之气,金黄、碧绿两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映射下,泛出耀目的光华,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许是因为时已近新年,回廊殿宇处,皆悬起琉璃绢花宫灯,极为精致名贵,远远看去,宛如两条长龙一般,让人目为之绚,神为之夺。 黛玉默默看着,因思:这就是接下来她要生存的地方,若是不能够重新走出去,今生今世,她这个人,便要终结在这个地方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如此想了一回,心思便慢慢沉寂下来,冷一阵,酸一阵,伤一阵,掺杂在一起,到最后,连自己也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这样幽幽出神之际,鸾车已经行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在一座殿宇前停下,有宫人的声音徐缓传来,幽幽细细:“姑娘,已经到了。” 黛玉聚起精神,从掀开的轿帘望出去,就见眼前宫殿的匾额上,题着三个赤金大字:凤藻宫。 扶着雪雁的手,黛玉款款下了轿,便见元妃云鬟雾鬓,妆容精致,一身云英色叠襟轻罗华服,外罩莲青扣珠披风,华贵大方,正盈盈立于宫殿前,小腹微微隆起,昭示着她已身有龙嗣,衣饰上珠光流溢,耀人眼目,雍容华贵之处,自不必言。 在她身后,雁翅一般立着两行宫女太监,皆低垂着眉眼,神色甚是恭顺。 元妃眉目含笑,目光从黛玉、探春身上流转而过,映入眼帘的两个女子,黛玉一身月白折枝云罗宫装,面上淡扫娥眉,微点胭脂,妆容淡到极致,却别有一番清丽妍美,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的出尘仙子,让人见之忘俗。 立于其侧的探春,上罩紫色对襟挑花长衣,下面是百合香罗裙,颊上淡妆浓抹,身上环佩叮当,虽然远远及不上黛玉,却也别有一番风姿,甚为明艳爽利。 元妃打量之际,黛玉、探春已经拾阶而上,莲步生香,行到她面前,一同立定脚步,拜了下去,一派落落大方的神情。 因见两人容色更胜从前,又这般稳重大气、礼数周全,元妃心中自是欢喜,唇角笑意不由加深几分,抬手虚扶了一下,连连点头道:“三年不见,两位妹妹出落得越发好了。” 说话之际,三人已经见完礼,一同进了正殿,但见殿内迎面摆着梨木镶碧纱的翠玉屏风,以五色丝绒绣出折枝兰花,勾勒连断,皆流畅自然,图样更是惟妙惟肖,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殿中设了紫檀木案几、座椅,各样器具皆是上好的珍品,更不乏种种奇珍异宝,却都排列整齐,错落有致,散发出皇家特有的华丽富贵气息。 元妃在正位坐下,又让黛玉、探春也坐了,有两名小宫女端了托盘,行上来献了茶。 元妃端起茶杯,抿唇一笑,那笑容里有着春风得意的味道,徐徐道:“这是武夷山的极品大红袍,温润清冽,据说十分难得,两位妹妹尝一尝罢。” 黛玉淡淡而笑,端茶抿了一口,还未说话,身侧的探春已经粲然一笑,啧啧道:“色泽鲜绿,入口清香别致,果然是茶中极品,如此好的茶叶,只有娘娘这样高贵的人才配得起。” 她这般小心奉承,元妃自是听得心花怒放,失笑道:“上次省亲时,时间匆忙,与两位妹妹也只是见过一面,未及详谈,今儿个才知道,三妹妹不但人长得好,一张嘴也极甜,像抹了蜜一般。” 探春连忙欠身,笑着道:“娘娘过奖了,探春不过蒲柳之姿,又生性愚笨,哪里及得上娘娘的半分?” 话音未落,黛玉也笑了一声,温婉道:“三妹妹这话极是,瞧着娘娘的绝世风姿,实在叫我辈感愧汗颜。” 她生平最厌恶的,便是阿谀奉承、言不由衷,可是,纵然再不情愿,她也绝不会忘记,此行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见到皇上之前,她会谨小慎微,小心对待元妃,绝不让元妃有半点不满意。 元妃越发欢喜,脸上笑靥如花,连连点头道:“两位妹妹说话,实在讨人喜欢。” 沉吟须臾,抬手令房中之人尽皆退下,方看着黛玉、探春两人,和颜悦色地道:“这儿只有我们姊妹三人,也不必忌讳什么,两位妹妹冰雪聪明,想必知道本宫传你们进来的真正目的。” 听了这话,黛玉、探春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却都一同欠身,表示自己心中明白。 元妃眼波斜动,目光凝在两人身上,合上青瓷盖碗,蓦然敛了神色,语意中带着一丝凛然,说道:“两位妹妹姿容出众,又都是一副灵秀聪慧的模样,本宫实在很满意,不过,有几句话,本宫想提前说一声,本宫想要的,是乖巧听话的好妹妹,若是有别的心思,趁早打消了,当然了,若你们肯顺从本宫的意思,本宫自然厚待你们。” 她这样的恩威并施,探春因为没有准备,神色陡地一变,却说不出话来,黛玉却是面不改色,唇边依旧噙着笑纹,温婉道:“娘娘放心,我与三妹妹人生地不熟,万事都要仰仗娘娘,又岂敢做半点对不起娘娘的事?” 元妃满意点头,脸上重新露出清怡的笑纹,意有所指地道:“林妹妹反应迅速,话也说得极正确,宫闱之地,不比其他地方,一向变故颇多,只有我们三姊妹互相依靠,互相照应,才能够尽皆荣显,成为人上之人。” 闻言黛玉、探春互看一眼,连忙一同站起身,行礼下拜,恭顺地道:“娘娘所言极是。” 如此闲话一番,因时近午时,元妃便命人传膳进来,又笑着道:“两位妹妹初来,大家一起用膳,也热闹些。” 侍立之人闻言,忙将早已备好的午膳传上来,再退往殿外,虽然人数众多,却是鸦雀之声不闻,连呼吸都屏息起来,一副恭谨小心的模样,足见宫规森严,非寻常的府第可比。 寂然用完膳,元妃因怀孕后身体慵懒,不觉有些疲乏,因笑向两人道:“本宫身子熬不住,想歇一歇,两位妹妹的住处,本宫早命人收拾好了,宫女也已经指派了,你们去瞧一瞧,也稍休息一下,若是缺了什么,只管与底下伺候的人说,千万不要拘束。” 黛玉、探春都是常在深闺的娇女,经过一路奔波,都有些支撑不住,闻言自是别无二话,起身道了谢,便随着引路的宫女,款款出了正殿。 凤藻宫大而宽阔,偏殿甚多,离正殿最近的两间暖阁,分别命为清韵阁、飞鸿阁,黛玉、探春分路而行,步进自己的住所。 黛玉所住的是清韵阁,阁内以梨木嵌轻纱大屏风隔断,分成正次两间,内室铺陈精致,金银器物处处堆砌,甚是华美。 黛玉打量了两眼,因性情淡雅,如今见了这些金银饰物,反倒有些不喜欢,却只是一笑了之,径直隐忍下来。 随行的一干宫女里,年龄最大的青衣女子越众而出,行礼道:“奴婢香兰,是娘娘指给姑娘的贴身侍女,另外这四个,负责照顾姑娘的饮食起居。”话音一落,身后的四名女子也跟着下拜,神色肃然。 黛玉早知元妃会打发人到自己身边,听了这话,也并不吃惊,只点了点头,抬手做了个相扶的姿势,微笑道:“各位姐姐请起,不必多礼。” 因黛玉容色气质出众,香兰乍然一见,便生了亲近之心,如今又见她态度恳切真诚,不由满脸感激之情,恭顺起身,随即笑问道:“姑娘瞧瞧这屋子,可还满意?” 黛玉四下一望,方温然道:“自然是极好的,比我以前住的屋子,竟还要精致许多。” 香兰唇边笑意愈深,取了案几上的茶盏,斟茶奉给黛玉,口中道:“姑娘来之前,娘娘便吩咐我们收拾这屋子,还时常过来察看,让我们仔细添置物件,如此用心,足见姊妹情深。” 黛玉微微挑眉,暗自冷笑不已,姊妹情深吗?若不是想将自己当成棋子,元妃如何肯这般用心? 任何心思,只要掺杂了利用,掺杂了算计,便变得不再纯粹,徒然让人生厌作呕。 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是滴水不漏,反而还含笑点头,矜持地道:“有娘娘如此相待,我实在三生有幸。”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6 章 说着,抬手轻轻一摆,随即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想必各位姐姐也都累了,都下去休息吧,这儿有我自己带来的丫鬟服侍,也就够了。” 香兰听了,本不肯应允,但念着黛玉初到,自然不便反对,便笑着道:“既是这样,奴婢告退。”言罢,便带着底下的宫女,逶迤着退了出去。 候房中静了下来,雪雁方行上来,服侍黛玉换下外衣,蹙眉问道:“姑娘还好吧?” 黛玉坐下饮茶,点头道:“还应付得来。” 说到这里,蓦然想起一事,便目不转睛地看着雪雁,小心叮嘱道:“对了,我还没提醒你,宫闱乃险恶之地,我们身在其中,若想实现自己心中所想,便要日日小心,时时隐忍,千万不能大意,更不能在元妃面前失仪,我如此,你也一样。” 雪雁听了,连忙点了点头,应道:“姑娘放心,我会小心走好每一步,绝不会让人起疑。” 说着,便看着黛玉,关切地道:“姑娘不习惯坐车轿,现在必定累了,不如先歇息一番,以后的事情,以后慢慢想,也就是了。” 黛玉轻轻颔首,依言站起身来,步到床榻处。雪雁忙上来服侍她躺下,又将轻纱帐幔放下,方才轻手轻脚地退到外间。 一觉醒来,还未起身,便听得帘外传来喁喁的说话声,清婉中透着一丝爽利,似乎是探春的声音。 黛玉掀被而起,自己穿好衣服,坐到梳妆台前,方笑着道:“可是三妹妹来了?” 帘外之人应了一声,款款而入,果然是梳洗一新、容色姣好的探春,含着笑意道:“因闲着无聊,想到林姐姐这儿来瞧一瞧,不知是否打扰到姐姐?” “当然没有,”黛玉一面取了桃心木梳,梳理满头青丝,一面温婉道,“我也正闲着,有妹妹过来说话解闷,实在求之不得。” 探春舒出一口气,声音却极淡:“如此甚好。”随即睁大眼睛,定定看着黛玉,凤眸中流转着莫名的光华,神情也颇为奇怪。 黛玉冰雪聪明,自是立刻察觉了,心中虽然不解,却也并不开口询问,只静静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又取了耳环、手镯带上,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她这样不动声色,倒让探春忍耐不住,终于动唇启音,凝声道:“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与林姐姐日日相见,自以为对姐姐的性情十分了解,到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黛玉瞥她一眼,声音宁婉轻柔,却是静若秋水,波澜不惊:“三妹妹何出此言?” 探春眼眸轻转,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似一抹浮云一般,几近虚无,声音亦不咸不淡,没有任何感情:“当日林姐姐在大观园时,性情何其清冷骄傲,简直能用淡看富贵、目下无尘来形容,没成想如今一进宫,林姐姐就变了心性,竟肯降低身份,奉承元妃姐姐,答话时又小心翼翼,前后对比,实在叫我大开眼界。” 探春这番话,说得甚是平静,然而话中深意,黛玉却是心知肚明,不过是因着今儿个与元妃交谈时,自己应对从容,相形之下,让探春落了下风,探春难免心中不忿,便特意过来,想要出言讽刺打击罢了。 不禁暗叹,宫闱实在是一个诡异的地方,不过才进来一天而已,竟已经陷入争斗中,不由自主。 这样的争斗,无声无息,却又不得不小心应对,不然,便会轻易露出破绽,落人话柄。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是平静无波,从容笑道:“三妹妹何必觉得奇怪?做人呢,最要紧的是识时务,处境不同,人的心性自然也应随着改变,这本是至理名言。” “之前,我身在大观园,有老太太护着,自然能够清傲一些,但是,如今既进了宫,要好好仰仗娘娘,才能生存下去,我有所改变,很奇怪吗?” 探春轻轻挑眉,似乎在衡量黛玉之言是否可信,过了须臾,依旧凝眉瞧着黛玉,不屈不饶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也许我会相信,但偏偏是林姐姐,叫人不禁怀疑,林姐姐言语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黛玉“啪”地一声合上梳妆匣,眉眼无波,似烟霭春山一般婉约悠远,淡然道:“妹妹心里有疑问,过来询问,我清清楚楚地解释过了,至于是否愿意相信,本是妹妹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勉强不来。” 杏眼盈盈一抬,不经意间,见纱窗下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伫立,不知是什么人,也不知来了多长时间。 黛玉心思沉静,见状依旧一派淡定,故作不知,却转眸瞧着探春,唇角流溢出温文如玉的笑纹,随即语重心长道:“三妹妹今儿个是怎么了?素日里我们姊妹在一起,原是极亲厚的,怎么如今一进了宫,妹妹竟与我生疏起来了?好妹妹,你当明白,我们进宫来,万事都要依靠娘娘,一举一动,都要为娘娘着想,绝不应针锋相对,因为,我们要面对的,是其他人,而不是彼此,若是还未开始协助娘娘,我们自己便先散了,将来会怎么样,实在令人忧愁。” 探春料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吃惊之余,颇有些无言以对,却听得窗下传来元妃的声音:“林妹妹灵秀聪敏,又这般识大体,实在叫本宫喜欢。” 探春脸上不由涨得通红,却也不及再想,连忙站起身来,与黛玉一同行礼,恭声道:“见过娘娘。” 见完了礼,元妃自在窗下主位上坐了,又让黛玉、探春坐下,黛玉因笑了一笑,故意向雪雁道:“娘娘过来,你怎么不出声通报?连累我与三妹妹竟没能出去相迎,实在失礼。” 元妃轻轻摆手,含着笑意道:“林妹妹别怪她,是本宫见两位妹妹正在说话,便命她别出声,以免打扰两位妹妹。” 说到这里,抬手命房中之人尽皆退下,凤眸徐徐一抬,落向探春身上,随即敛声道:“本宫本希望听到一场姊妹情深的对话,不想却大失所望。” 探春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甚是尴尬,却说不出话来。 元妃紧紧盯着她,唇边笑意转淡,纤纤玉指在案几上轻敲,旋即湛声道:“三妹妹,做人目光应该放长远一些,刚才林妹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的对手,是这宫里的其他女子,而不是林妹妹。” “本宫传你们两人进来,自然是一视同仁,你也应安分守己,与林妹妹好好相处,千万不要闹矛盾,让本宫失望。” 探春头垂得更低,心中更是慌张而惶恐,但她毕竟是心思机敏的女子,很快镇定下来,谦卑了神色,轻轻道:“娘娘教训得是,探春知错了。” 咬一咬唇,转眸看向黛玉,低低道:“刚才探春一时想偏,多亏林姐姐指点迷津,失仪之处,还请姐姐谅解。” 黛玉连忙摇头,娇丽的脸颊在清浅的笑容下毫无破绽,婉转道:“都是自家姊妹,何必说这种话?” 元妃亦放缓了神色,笑着道:“将话说开了,以后好好相处,也就是了。” 起身行到黛玉、探春身边,携起两人的手,旋即从容不迫地道:“行了,还是言归正传吧,对两位妹妹,本宫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如今见了你们,觉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出色几分,心里着实欢喜。” “只是,本宫也想过了,两位妹妹虽然才貌双绝,但毕竟是初次进宫,一切都颇为生疏,先得学习一下礼仪,这样觐见皇上的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失了身份,以后的事情,也会容易很多。” “本宫已经选好教习宫女,明儿个开始,她便会指导两位妹妹,以你们两人的资质,大约用不了十天,便能将一切礼仪粗略学熟,不知两位妹妹意下如何?” 黛玉、探春听了,自然说不出反对的话,皆低垂着眉眼,应道:“但凭娘娘吩咐。” 见两人这般恭顺,元妃自是欢喜,又说了一回闲话,元妃便道:“天气寒冷,三妹妹却穿得这样单薄,实在不好,还是回房加件衣服吧。” 探春微怔,心念一转,已经明白元妃想与黛玉单独说话,心中虽然有些不忿,却不敢多说什么,反而还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唯唯诺诺道:“多谢娘娘关心,探春先告退了。”言罢,拢一拢衣袖,转身自去了。 候她去远后,元妃回身瞧着黛玉,赞叹道:“妹妹不但才貌双绝,性情也稳重大气,实在叫人欢喜。”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眉梢眼角皆染上盈盈笑意,随即道,“妹妹未进宫时,本宫便觉得,妹妹的资质,必定比探春更出众,今日一看,妹妹这个人,实在比探春强了十倍还不止,看来,今后本宫得好好扶持妹妹才行。” 黛玉欠一欠身,语意轻柔婉转,却带了一丝诚惶诚恐的意味:“娘娘谬赞,黛玉虽然听得高兴,却是愧不敢当。” “本宫是实话实说,林妹妹不必过谦,”元妃抬手扶一扶鬓上的珊瑚嵌珠凤钗,温然道,“行了,妹妹是聪明人,别的话,本宫也不多说了,只告诉妹妹一声,若是缺了什么,想吃什么,就跟香兰说,千万别委屈自己。” 黛玉连忙起身,道:“多谢娘娘。” 心念轻转,因想起一事,抬眸看着元妃,声音中有着恳求之意:“娘娘相待甚好,黛玉虽是初到,却也过得甚是自在,倒是有一件事情,想求娘娘相助。”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7 章 元妃语笑嫣然,温文道:“妹妹有事但说无妨,不必客气。” 黛玉道了谢,叹了一口气,方道:“黛玉的贴身侍女雪雁,娘娘也见过了,她本长得极好看,却遭遇不测,容颜尽毁,黛玉知宫闱太医医术甚是高明,想求娘娘怜悯一二,医好雪雁的伤势,我与雪雁,都会感激娘娘的恩德。” 听了这话,元妃瞧了黛玉一眼,见她眉目间现出一丝忧色,显然甚是在乎这个侍女。 颦眉沉吟,元妃心头思绪一一浮过,明白此时倘若自己愿意相帮,黛玉必定会心存感激,对自己也会更加恭顺,但转念一想,黛玉这样紧张这个丫鬟的伤势,若是以此激励黛玉去奉承君王,岂不是更好一些? 衡量之下,元妃便笑道:“以本宫与妹妹的关系,本不该推辞,只是宫里规矩甚多,妹妹的侍女,身份又甚是低微,若是本宫冒然传太医过来诊治,太医肯不肯尚在两说,若是传了出去,还会落人话柄。” 说着,便拍了拍黛玉的手,安抚道:“不过,妹妹也不必太心急,只要将来妹妹能入皇上的眼,你那侍女,自然也会高人一等,到时候,哪个太医敢不用心?必定是小心诊断,直到你的侍女复原如初方罢。” 黛玉本是冰雪聪明之人,听了这番话,瞧着元妃的神情,如何能不明白她的用心,这样尽力推辞,不过是想自己死心塌地顺从她的意思,心甘情愿成为她的棋子罢了。 心中这样想,只觉得甚是恼怒,但她既已决定要忍耐,自然不会发作,反而还笑了一笑,柔顺地道:“娘娘的意思,黛玉明白了,失言之处,还请娘娘原谅。” 她这样的恭谨而明了,元妃心中甚是欣慰,更多的却是欢喜,笑着道:“刚才还说了,自家人相处,不必客套,妹妹怎么忘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去了。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如流水而过,黛玉独自用罢晚膳,又让雪雁下去吃饭,方换下衣裳,自顾自走进暖阁里,歪着歇息,心事茫然如潮,席卷而来,止也止不住。 一入宫闱,冷暖苦痛,只有自己知道。 自己的性情,那样心高气傲,那样目下无尘,到如今,不得不将一切傲骨放下,低下头来,小心应对元妃,等待来日。 她不介意等待,可是,究竟要隐忍多久,才能有破茧成蝶的那一天? 问天不言,问月无语,心字成伤,只能暗自颦眉,黯然销魂而已。 第2章:曼姿 自此,黛玉、探春便在凤藻宫住了下来,每日清晨起来,先去元妃的寝殿请安,再随着元妃指派的教养宫女,学习宫闱礼仪,为来日觐见帝王做准备。 宫闱之地,规矩甚多,制度森严,尤其是对待底下的人,既不能妄自尊大显得小家子气,又不能太过客气被人小瞧,分寸极难拿捏。 好在黛玉冰雪聪明,又已经打叠精神,因此应付起来,淡定自如,并不显得困难。 在黛玉、探春两人之间,因黛玉容色更美,气质独特,进宫后又隐忍淡定,因此更得元妃青睐,虽然相待依旧不分厚薄,但言语之中,已经有偏向黛玉之意。 黛玉心中暗喜,加上在她到来这几日,凤藻宫甚少有人过来走动,除了太后、皇后偶尔命人送了些滋补品过来之外,皇上李稹那边,竟连人影也没瞧见。 昭而显之,虽然已经怀了身孕,但帝王对元妃的爱重,却已经慢慢淡下来,再也不复昔日的荣耀。 这样的形势,对黛玉无疑是极有利的,虽然如此,但她到底是心思严谨之辈,明白没有走到最后,便不算胜利,因此言谈举止,不但没有半点松懈,反而还越发小心翼翼,惟恐功亏一篑。 如此过了几日,天气骤然冷了起来,不但寒风侵袭,更有茫茫白雪随之簌簌飘落,天地间银装素裹,晶莹如玉,庭前梅花初绽,颜色素白,幽幽清香在空气中漂浮,沁人心脾。 因天气太冷,负责教导礼仪的宫女身染伤寒,无法支持,元妃无可奈何,只得让黛玉、探春各自回房歇息,等待来日。 寒意深浓,大雪初停,黛玉握着暖手炉,盈盈立于窗下,看着皑皑雪景,雪雁从外间走进来,笑着道:“姑娘看什么这样入神?天气冷,姑娘身子又弱,不如且到榻上养养神罢。” 黛玉轻轻摇头,道:“我不累,刚才我还在想,这凤藻宫的铺陈,也算极华美了,只是花草之类甚少,如今已是赏梅时节,这儿却只有寻常的白梅,未免有些单调。” 雪雁一面斟茶,一面笑着道:“姑娘这么说,倒让我想起栊翠庵的红梅来,那些梅花映着冰雪,当真是美丽,只是没有法子再瞧一瞧,不过,我听底下的宫女说,出了凤藻宫往北走,不远处有一处梅林,听说皇上特意命人从各地寻来各种梅花,里面名品应有尽有,便是红梅最名贵的玉心梅,白梅中的绿萼梅,也不在少数。” 说到这里,将手中的茶杯递给黛玉,柔婉道:“梅花不梅花,且不去管它,姑娘喝杯茶,暖暖身子是正经。” 黛玉伸手接过,抿了一口,遥想梅林群花绽放,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映着洁净晶莹的白雪,那情那景,不知该有多美。 这般遐想一番,黛玉不由心生神往,赞叹不已,因道:“听你这么一说,倒叫我按捺不住,好想出去瞧一瞧。” 沉吟须臾,终于拿定主意,因摆了摆手,向雪雁道:“现在是午时,天气也不好,想来宫里的人都在歇息,不如你收拾一番,我们同去踏雪寻梅罢。” 雪雁素知黛玉是爱花怜花之人,又念着进宫多日,黛玉一直费心劳力应对元妃、探春、宫娥,听了这话,便颔首道:“自然很好,姑娘累了这么多天,也该出去散散心了,只是天气这样冷,不知姑娘是否撑得住。” 黛玉扬唇一笑,道:“这倒不妨,如今雪已经停了,再多穿两件衣服,便不会觉得冷了。”说着,便坐到梳妆台前,整理出门的妆容。 轻启妆奁,黛玉取了香粉、胭脂和螺子黛,略施脂粉、淡扫娥眉,再拿起木梳,对整匣子的珠翠钗环视而不见,只取了日常所用、母亲贾敏留下的遗物——青玉合心玲珑钗,将青丝拢起,绾成极简单的归云髻。 理好发丝后,黛玉取出一对珍珠水滴坠子,戴在耳上,随即挑了件月白色缵珠对襟外衣穿了,下着百合烟罗裙,缀一块羊脂佩玉压裙,再罩上一件碧色织锦羽缎斗篷,又让雪雁也换了衣裳,候一切停妥,方搭着雪雁的手,娉娉婷婷地出了清韵阁,步往梅林。 许是因为天气冷,各宫房的宫女、内监都守在各自房里,畏寒不出,妃嫔们身份尊贵,娇生惯养,更是不肯出来走动,因此一路行来,人声不闻,颇为寂静,加上曲廊复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宫人们清扫干净,路途又近,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便到了。 但觉眼前视线骤然一开,上百上千的梅树郁郁林立,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品种果然名贵异常,有灼灼绽放的红梅,深红浅红,吐艳争妍,明艳欲燃,有素白淡雅的绿萼梅,花瓣轻薄如绡,萼片苔枝如缀碧玉一般,看得人心旷神怡,最奇特的却是玉蝶梅,花色秀美,疏影清雅,却都美艳异常,寻常难得一见。 花开锦绣,更有点点白雪落于其上,晶莹剔透,衬着鹅黄色的珠蕊,珊瑚样的花瓣,绿宝石般的枝叶,娇态楚楚,相得益彰,更添了几分清丽傲骨,形成了梅海凝雪、云蒸霞蔚的壮观景象。 四周一片静寂,唯听得黛玉、雪雁两人踏雪而行,发出“咯吱”的声音,黛玉赏看了一会儿,心中不由极是喜爱,纤纤十指从凝着冰雪的梅花上轻拂而过,微微一笑,随即赞道:“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果然不负梅林的称呼。” 雪雁点了点头,也笑着道:“之前我还以为,栊翠庵里的梅树,已经够多了,如今见了梅林,才知道以前的想法,实在浅薄得厉害。” 正说着话,蓦然一阵风过,吹在梅花上,珠蕊迎风轻颤,秀色盈眸,碎雪轻扬回旋,间或有片片花瓣飘离琼枝,翩跹如蝶,美不胜收。 雪雁“唔”了一声,仰头凝神看着,许久方道:“这地方实在美丽,在这里,别说起舞,就算只是拂动衣袖,也是一绝,姑娘认为我说得可对?” 自被莺儿以热汤毁容后,雪雁虽然一直若无其事,却从未真心笑过,如今见她言笑晏晏,露出小女孩的天真情态,黛玉心中不由一阵安慰,拍了拍她的手,不假思索地道:“这儿的确很好,舞呢,我从未学过,只看过几本舞谱,不过,既然你喜欢,我就在这里随兴拂拂衣袖,让你瞧一瞧罢。” 雪雁微微愕然,随即沉吟须臾,因笑道:“若说让姑娘跳舞给我看,实在不敢当,只是天气这样冷,姑娘动一动,对身体也有好处。” 说着,便含笑望着黛玉,细细看了两眼,方啧啧道:“姑娘容色绝美,身轻如燕,舞动起来,必定格外好看。” 黛玉眼波斜斜一动,含嗔看了她一眼,方莞尔道:“你倒乖觉,总是选好听的话来说,倘若待会儿不好看了,可千万要忍着,不许叫苦。”言罢,取下肩上的羽缎斗篷,递给雪雁拿着,又选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方才轻卷云袖,和风舞动起来。 翩若游龙,婉若惊鸿,黛玉秀发轻扬,脚尖点地,晶莹的白雪映着绯红的金丝蝴蝶云鞋,给人以春意秾丽之感,更衬得身姿窈窕婉曼,如轻云出岫一般。 玉颜光润,气若幽兰,无琴弦丝竹相应,无浓妆华服妆扮,只是随兴清舞,却自有一段天然风姿,比起那些苦心演练而成的舞曲,少了矫情与刻意雕琢,甚至让人觉得更胜一筹。 环佩飘扬如水,云袖飞掷回旋,黛玉纤腰一束,似江南三月枝头一缕最柔软的柳枝,低迥旋动之间,挥洒自如,素白的衣衫几乎与雪花溶成一体,颇有流雪回风、清丽婉约之妙。 枝头的梅花、雪花被舞袖带过,瞬间飘离而下,漫天飞舞,碎雪晶莹透亮,梅瓣或艳如朝霞,或白似柳絮,或颜如碧玉,纷纷扬扬拂过黛玉的云鬓青丝,落在衣袖、裙摆上,随着她的舞姿轻扬复落,越发显得冰肌玉骨,容华绝世。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8 章 黛玉气息不乱,双足却越旋越疾,舞于梅树之下,雪地之上,直舞得裙摆如旋开的百合花一般,纵然与瑶台仙子相比,想来也绝不会逊色半分。 佳人倾城,舞姿绝世,看得雪雁目瞪口呆,只觉得刚才赞叹不已的雪景,都已经成了点缀,不值一提。 正看得出神,猛然间闻得有冷幽醇和的香气扑鼻而来,甚是独特,绝不是梅香,内中还夹杂着一股陌生的气息,无声无息,却兜头兜脸席卷而来。 雪雁吓了一跳,回身看时,这才发觉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阴影,却是一位年轻男子,眉目颇为清俊,以赤金冠束发,穿了一件紫色团福绉纱便服,只在袖口处以银线浅浅勾勒出蟠龙图样,身上披着纯黑色的貂裘,光滑无暇,一看即知名贵异常。 此刻,其人长身玉立,正目光炯炯地看着黛玉,眉眼间渐次凝结着深深的赞叹与思慕,神情如痴如醉,却瞧不出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3章:初见 这紫衣人悄无声息而来,看黛玉的目光又炙热而痴迷,雪雁心中半是惊骇,半是慌张,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只含怒看着他,失声叫道:“你是什么人?” 此人却是君王李稹,今年二十四岁,及丁之年便已即位,同年大婚,娶的是兵部尚书之女,本是政治联姻,自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举案齐眉、相安无事罢了。 今儿个处理完朝政,因见外面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李稹不禁想起梅林景致,必定更为动人,一时兴起,便屏退左右,悄悄出来踏雪寻梅,不想进了梅林,未及赏看,便已经瞧见一场惊鸿清舞,惊世绝艳,让人几疑身在梦中。 宫闱佳丽三千,身为帝王的李稹,见过各种姿容、气质的女子,但此刻,看着这个素衣而舞、清心玉映的女子,李稹便觉得,纵然世间有百媚千红,却没有谁,能及得上眼前这一种。 如今听到雪雁问话,因仍沉浸在惊艳之中,李稹紧紧盯着黛玉,却不及回答。倒是正在梅树下旋圈飞舞的黛玉听到声响,心中一唬,回身瞥了一眼,见有陌生男子在场,足下的步子不觉紊乱起来,随即身子一斜,眼看就要往坚硬的雪地上摔去。 雪雁看在眼里,不由心急如焚,却因相距甚远,不能相扶,只来得及惶恐喊了一声:“姑娘!” 黛玉自己也大是惊恐,却因舞了许久,手酸足麻,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惶恐之际,只能微阖眼睛,暗叹“我命休矣”! 心头刚转过这个念头,忽地身子一旋,已经被人稳稳扶住,竟没有如与预期一般摔倒,更有清浅的呼吸拂在脸上,似春日时节和煦的暖风一般,隐约还夹杂着一丝清怡的香气,略一分辨,却是极名贵的龙涎香。 黛玉何尝遇到过这种事,吃惊之余,不禁吓得花容失色,蓦然睁开眼睛,迎面瞥见一双乌黑温润的瞳孔,满目皆是笑意,正湛湛望着自己,神色专注,隐约凝着一丝灼热,似乎周遭的一切不复存在,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向晚风急,落花碎雪,似飞蝶琼玉一般,缤纷而下,带着清浅的凉意和婉转的清香,轻软落在身上,发出极清极浅的声响,让人几欲醉倒。 青丝如云堆,细描娥眉翠,道不尽胭脂桃颊娇如醉,正是露晓初妆,恰恰梅花羞。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风流无俗韵。 此情此景,如诗,亦如画。 须臾,黛玉清醒过来,方才发觉自己正在陌生人怀中,还是一个男子,不由满面娇羞,含恼道:“快放开我。”说着,便伸出手来,猛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见了她的反应,李稹怔了一下,心念转动间,已经猜出佳人可能不认识自己,虽被她推了一下,却因身形甚稳,竟是纹丝不动,唇角却轻轻扬起,舒展出一缕浮光掠影的笑纹。 黛玉双颊更是发烫,不过一瞬间,便染上了如玫瑰胭脂一般的红晕,越发显得容色姣好,明艳妍丽,跺脚道:“登徒子,还不放开我?” 李稹这才轻轻“哦”了一下,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和言道:“宛如黄莺初出谷,恍若珍珠落玉盘,你的声音,实在很好听。” 说着,便松开手,缓缓放开黛玉,唇角却依旧含笑,漫不经心地道:“登徒子?这称呼倒新鲜,以前从未听过。” 黛玉并不答话,只迅速退开两步,又接过雪雁递过来的斗篷,披在身上,只觉得一颗心纷纷乱乱,宛如被小鹿轻撞一般,落不到实处。 李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声音中亦带着玩味之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就成登徒子了?” 言语之际,定定看着眉眼如画的黛玉,心中又惊又喜,见惯了唯唯诺诺、装模作样的妃嫔、宫女,能遇上这么一个清丽绝俗,毫不矫揉的女子,不啻于上天赐的机缘。 见他明知故问,黛玉几欲昏厥,抬头飞快瞧了他一眼,目光中凝着几许羞涩,几许恼怒,泠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方是君子行径,刚才你那般失仪,还不是登徒子吗?” 听了这番话,李稹也不生气,只笑了一下,散漫地道:“君子不君子,本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姑娘一定要恼我,我也没有法子。” 言语之际,目光深深凝在黛玉身上,细细打量了几眼,见黛玉发髻并未挽起,心念一转,便已明白她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因道:“看你的穿戴,应该是哪位妃嫔的亲眷,近来才进宫,怪不得之前没见过。” 抬手攀了一枝红梅在手,唇角笑意如破冰而出的蜿蜒春水,犹有温意照人,旋即赞不绝口:“之前……我觉得,只有梅花才能占尽冬日风华,但见了姑娘之后,才知道,花远远不及人,不,应该说,佳人一舞,当可倾城。” 虽然此人说的都是溢美之词,但因他顾左右而言它,又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黛玉深颦秀眉,心头怒气不减,一拂云袖,冷笑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种人。” 李稹微微一哂,却并不生气,仍旧是一副笑如缱绻春风的模样,湛声道:“那是因为姑娘常在闺阁,还未遇上我罢了。” 说着,轻轻吸了一口气,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随即道:“我与姑娘,之前素未谋面,只是奇怪的是,我一见了姑娘,便觉得有缘,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前世便已见过,亦或者在梦里相遇过一般,不知姑娘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 听得他出言唐突而轻薄,黛玉更是气急,绞着手中的绢子,却说不出话来,倒是李稹见玉人脸色晕红,杏眼含嗔,一副又气又恼、娇怯不胜的模样,不由有些不忍。 稍减笑意,李稹望着她,敛声道:“罢了,罢了,我不说了,姑娘的模样,瞧着似乎柔弱得很,千万别为……我的话气坏了身子,不然,倒让我心中不安。” 说到这里,抬起手来,拂去肩上的雪花落瓣,剑眉星目在雪光的映衬下分外清朗温润,旋即从容开口,放缓了语意道:“刚才之事,我的确有些冒失,但是,姑娘也该明白,倘若我不出手相扶,姑娘必定会摔倒的。” 黛玉愕了须臾,虽然心知他说的是事实,却因恼他言语无状、态度乖张,依旧一脸冷淡,清凌凌地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宁愿摔倒,也不要人来扶。” 这番话说得断然而清冷,仿佛冰雪轻击一般,李稹不由满脸错愕,看向黛玉的目光里多了一份若有所思,半晌方道:“容色娇弱,却一身冷傲,倒是我小瞧姑娘了。” 见他这般三言两语,几乎将自己的性情说透,黛玉心中自是震惊,却很快清醒过来,沉声道:“小瞧不小瞧,我本也不在意,你爱怎么看,都随便你,于我没有大碍。” 听了这几句话,李稹更加心如明镜,明白眼前的佳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清高孤傲,目下无尘,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因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禁起了玩笑之心,兴致勃勃地瞧着她,揶揄道:“人生在世,没有傲骨,自然不好,只是我想提醒姑娘一身,姑娘毕竟是一介女流,哪里能够独自应对纷扰尘世?想来,将来还是要寻一个依靠,嫁个夫君,才能安然度日,不然,只有自己一人,岂不是很辛苦?” 闺阁女子多羞涩,但凡听到嫁人两个字,都是要脸红的,黛玉自然也不例外,直羞得面上红潮滚滚而来,勉强定了定神,稳住声音,语气冰冷道:“阁下未免管得太宽了,该怎么过日子,是我自己的事情,与阁下有什么关系?” 李稹仍旧一脸温默,看不出喜怒,笑嘻嘻地道:“相逢即是有缘,多嘴提醒一声,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态度,叫黛玉不觉凝起眉,心头顿有无力之感,欲要再出声呵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一向自觉得思绪清晰,口才绝佳,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唐突不羁,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男子面前,竟渐渐落了下风,不知如何是好。 正忿忿之际,听得他喃喃道:“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实在大不应该。” 说着,便笑了一笑,随即湛然看着黛玉,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进宫的?” 黛玉哪肯回答,却不愿失了身份,当下泠然一笑,眉眼间如笼暮雪一般,淡淡道:“唔,刚才阁下不是说觉得与我有缘吗?既是这样,阁下自然能凭感觉,猜出我的来历,又何必开口询问?” 李稹不由语塞,却并没有生气,反而还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黛玉,声音中以透着欢畅之意:“有趣有趣,姑娘不肯告诉我真实身份,却故意拉扯出这么多话,这样的性情,实在可爱。”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89 章 听得他言语中颇有玩味之意,黛玉怔了一下,一时也辨不出心中是羞是恼,迅速转过身子,再不看他,也并不说话。 因见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寸步不让,雪雁一时呆住,又不敢插嘴,直到此时方走上来,向黛玉道:“姑娘,出来很久了,我们回去罢。” 黛玉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正要出言答允时,不料李稹却“呀”了一声,似乎直到现在才看清雪雁的面容,声音中亦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愕、诧异:“瞧你的模样,以前必定也是极好看的,怎么会……”他没有说下去,然而未尽之言,在场之人却都心知肚明。 但凡女子,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脸颊,这是与生俱来的习惯,如今听了他这番话,雪雁到底还是没能忍耐住,心重重一沉,眼角更是湿润起来,却扬起头来,固执着不让眸中的泪水落下。 黛玉看在眼里,不由大是痛惜,身子一旋,已经挡在雪雁面前,随即轻轻道:“你别伤心,万事有我。” 她说得自然而坚定,落入李稹耳中,叹息之余,眸中不禁浮现出一抹异样,心头亦涌起深重的感慨。 原来,在这世上,竟有如此温善美好的女子,即便对待侍婢,也轻言细语,全心呵护。 叹一声,自出生以来,这么多年的时光,如流水而过,何尝有人会站在自己面前,说一声万事放心? 如此思一回,想一回,竟对佳人身后的侍婢,生出一丝羡慕来。 正沉吟之际,却听得玉人的声音徐缓传来,婉转清脆如黄鹂轻啭,甚为动听,却淡到了极致:“看阁下的穿戴打扮,想必是读过圣贤书的人,那么,必定明白‘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是什么意思吧?” 李稹仍在沉吟,闻言轻轻“唔”了一声,方颔首道:“自然是明白的。” “既然这样,”黛玉妙目一沉,望向他的目光分明已有了几分锐利,声音中更是凝着冰雪般的冷意,“阁下为何对我的丫鬟出言不逊?难道衣冠楚楚的阁下,见识却是极浅薄的么?” 李稹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能置信的神色,再开口时,语意便有些压抑低沉:“在我面前,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话。” 听了他的话,黛玉脸上并无惊慌之色,反而还笼着手,眉如柳叶目似新月,云淡风轻地道:“那是因为阁下没来过这里,没见过我罢了。” 寥寥数语,恰与方才他说的话相呼应,颇具玩味之意。 李稹再也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旖旎的温意,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目似星辰,语意亦甚是轻快欢畅:“有好多年,我都没有真心笑过了,看来,今儿个来梅林,是我这一生,最值得最正确的决定。” 黛玉冷眼看他,正要再说时,衣袖却被身后的雪雁扯了几下,错愕之余,回头看时,正对上雪雁心急如焚的面色。 黛玉登时打了个激灵,全盘清醒过来,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自己进宫来,为的是在御前参贾家一本,怎么如今竟站在这里,与素未谋面的男子冷眼相看,寸步不让了? 想了一回,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冷意来,此人能穿着常服,在规矩森严的宫闱里随意走动,不受拘束,这样的他,又岂会是寻常之辈? 想来,此人纵然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也是个金尊玉贵的亲王将侯吧? 未施计却先树敌,这样的形势,无疑是极险恶的。 念及此,心中即刻添了一丝沉重,更有深深的不解,自己的性情,素来都冷静自持,一派淡定,怎么如今出来赏了一回花,竟会被这个陌生的男子气得理智全失,与他针锋相对起来了? 深想一回,已经明白过来,是因这个男子性情太过独特,言语也甚是不羁,才让自己忘乎所以了吧? 心中这般怨念不已,黛玉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眸色中半是幽怨,半是嗔怪,却是欲语还休。 她的目光,李稹自是察觉了,唇边笑意愈深,闲闲负着手,方道:“姑娘瞧我做什么?唔,说实话,这么多年,我还从未遇到过如姑娘这般舌绽莲花、寸步不让的女子,若是还有什么话,不妨都说出来,我们再来辩解辩解,一分高低。” 他这样悠闲自在,黛玉瞧在眼里,心中越发气恼,却到底还是顾念着自身处境微妙,不能失了分寸,因凝声道:“我没有什么话,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阁下请自便罢。”言罢,携过雪雁的手,转身便走,待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更是加快步子,径直绝尘而去。 直到走得远了,黛玉方松了一口气,颦眉道:“今儿个真是倒霉,好端端的,竟遇上了这么个登徒子,实在让人着恼。” 雪雁眉间带愁,轻轻附和道:“今天的事情,实在有些蹊跷,只是姑娘与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看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真叫人担忧。” 黛玉心头亦有些忐忑,沉吟道:“这人虽然穿得不错,但言语唐突,缺少威仪,想来总不会是皇上,必定是哪个宗室王爷,闲散无事,来宫里游逛,可巧让我们赶上了。” 拢了拢肩上的斗篷,勉强压下心绪,复道:“罢了,且不去管他,皇上已经有好久没到凤藻宫了,明天便是小年,往后的日子,也都会闲下来,皇上再不过来探望,就说不过去了。” “到那时,元妃应该会让我与三妹妹出来觐见,我再寻个机缘,将事情尽快打点清楚,也就是了。” 雪雁点了点头,侧身看了黛玉一眼,脸上突然溢出一丝异色,急急地道:“姑娘,你发上的青玉钗不见了。” 黛玉愣了一下,心念一动,已经醒悟过来,咬着唇道:“刚才在梅林呆了那么久,必定遗失在那儿了。” 雪雁一脸急切,因道:“若是别的东西,也都罢了,偏这支钗是太太的遗物,又是姑娘的心爱之物,我即刻去寻回来,免得再生事端,姑娘,你先回凤藻宫罢。” 黛玉抬起头,看一眼暮色沉沉的天空,摇头道:“钗一定要寻回来,但如今天色已晚,你一个人过去,我实在放心不下。” 说着,想了一想,随即道:“那男子必定已经走了,罢了,我们悄悄回去瞧一瞧,也省事些。” 雪雁沉吟须臾,便颔首道:“依姑娘的意思吧,毕竟两个人寻,比一个人要容易许多。” 于是两人相携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径,重新步回梅林,刚要步进丛树中,却听得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人影探了出来,紫衫飘拂,唇角绽笑,正是方才所遇之人。 黛玉、雪雁互看一眼,均在心底暗呼倒霉,李稹自然不知她们的心意,轻扬剑眉,定定看着黛玉,温然道:“姑娘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黛玉眉眼如烟,不答反问道:“梅林景致虽好,却甚是湿冷,阁下怎么还没走?” 李稹含着笑意,神色如月如玉般俊朗潇洒,目光定在黛玉发髻上,负手道:“本来是打算走的,不过,刚才我在梅树下寻到了一枚青玉钗,想着失主可能会回来寻找,便特意在此相候。” 黛玉鸦翅一般的秀睫微微一动,流露出一丝怨念,神色却并无波动,很快退后一步,欠了欠身,客气地道:“青玉钗是我之物,既然是阁下拾到,若是肯归还,我感激不尽。” 她这般有礼而从容,李稹唇角笑意愈深,眸中却掠过微淡的精光,似冷月照水般一晃而过,不温不火地道:“姑娘说这玉钗是你的,可有什么凭证?” 这样问,分明是刻意刁难,黛玉气得头昏脑胀,定了定神,半晌方婉声道:“这支钗式样甚是简单,却是以整块玉雕琢而成,通体温润细腻,毫无瑕疵,不知我说得可对?” 李稹意态悠闲,盯着她看了半天,才点头道:“不错,你说得一字不落。”说完,却依旧静立原地,不见有任何举动。 黛玉将心绪压下,凤目盈盈一抬,风姿嫣然,声音宁婉无波:“玉钗的确是我所有,阁下到底要怎样才肯归还?” 见了她的神色,李稹不免有些惊愕,却很快扬唇一笑,徐徐道:“姑娘年纪轻轻,却一脸淡然,定力也算惊人了。” 黛玉不语,两泓寒水般的眸光徐徐投向他,堪堪将怒气隐去,却流转出一丝倔强固执来。 在她明澈如水、潋滟如画的眸光下,李稹不由有些赧然,咳了一声,方从袖中取出青玉钗,扬了一扬,旋即道:“东西虽然是姑娘的,但我不能白捡一回,不如以这玉钗为彩头,由姑娘自己赢回去,也好叫我心服口服,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黛玉心中恼怒,却因东西在他手上,不由有些无可奈何,忍耐着道:“阁下执意留难,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0 章 抬手理一理鬓边落发,气度秀稳,问道:“阁下想要如何,不如直截了当地说了罢。” 李稹轻轻“唔”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玉钗,漫不经心地道:“这个么,我还没有想好,姑娘且耐心等一等吧。” 看着他近似无赖的笑容,黛玉再也忍耐不住,拂袖道:“我自问礼数周全,诸多隐忍,阁下却依旧态度恶劣,也罢,玉钗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见黛玉竟然动怒,李稹也知自己太过了,眼睛一闪,已经敛了笑容,止道:“姑娘别生气,我不绕弯子了。” 目光定在黛玉身上,流露出莫名的意味,旋即湛声道:“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该怎么比试,不过,方才在梅林,姑娘口齿伶俐、谈吐有致,让我印象深刻,看姑娘的气度模样,实在清雅不凡,想来必定出自[],才貌双全。” 黛玉看他一眼,语气清漠如清晨浮雾,徐缓吐出:“客套话就不必说了,还是说说阁下的打算吧。” 李稹也不生气,温然看着她,柔缓道:“既是这样,我便直说了,文人之间,以对对子为风雅韵事,我与姑娘不妨借鉴一下,由我说上联,看姑娘是否能对出,可好?” 黛玉想也不想,便慨然点头,应道:“想来今天不折腾一番,阁下必定不肯罢休,也罢,就照你的意思办。” 李稹料不到她肯直接答允,吃惊之余,不觉叹道:“姑娘如此冷静从容,想必是文思敏捷之辈,今儿个可算遇上对手了。” 黛玉并不说话,只抬头注视着他,静候他开口。 她的意思,李稹自是明白的,正要说时,蓦然想起一事,因微微一笑,恰如冰雪乍融,春光四溢一般,轻轻道:“刚才姑娘说梅林湿冷,以姑娘的身子,在这里站久了,实在不好,前面稍远处,有一处凉亭,名为沁香亭,倒颇为雅致,不如我们走几步,去那儿再说吧。” 温文轻语,若是由其他人说出,黛玉必定会觉得很温暖,但说话的是这个令人厌恶的男子,心底竟是毫无感触,只淡声道:“那么,就依阁下的意思罢。” 两人计议妥当,一同步离梅林,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沁香亭已经遥遥在望,却是假山嶙峋,曲水环绕,果然甚是雅静。 行进亭内,黛玉眼波斜斜一动,望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道:“依照规矩,多是三局两胜,阁下请出题,由我试对就是。” 见了她的神色,李稹不禁失笑,负着手道:“姑娘如此胸有成竹,只盼着待会儿输了,不要哭才好。” 剑眉一轩,寻思片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温文道:“红梅娇丽妖娆,占尽风华,刚才我与姑娘,都已经亲眼瞧过了,如今我就以红梅为题,应情应景,姑娘听好了:胭脂染瓣,金粉染蕊,韵惹天边朝霞妒。”言罢注视着黛玉,但笑不语。 黛玉眸底露出一抹灵黠,不假思索地道:“这有何难?我以白梅来对,阁下请听:玉雪为骨,寒冰为魂,神依水畔琼楼栽。” 不必苦思冥想,便已脱口而出,且联得天衣无缝,足见才思敏捷,加上上联侧重描摹红梅的颜色,下联却在赞颂白梅的高洁神韵,孰高孰低,已见分晓。 李稹始料不及,看向黛玉的眸光里流露出几许震惊,几许感慨,这才发觉,之前自己实在太轻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勉强镇定心神,李稹叹道:“姑娘好才华,看来我得打叠精神才行。” 想了须臾,倏然扬唇而笑,旋即道:“我又想好了一个,仍旧是赞红梅,姑娘留心听着:朱靥灼灼,娇妍妖娆,含露迎风国色姿。” 仍旧是三句话,看似简单,却暗含机锋,比起上一个对子,难了百倍还不止。 黛玉怔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道:“阁下思绪敏捷,实在不凡。”言罢微蹙娥眉,默默沉吟起来。 李稹抬手轻理衣襟,神态宛如闲庭漫步一般悠闲,含着温润笑意,徐徐道:“姑娘冰雪聪明,必定明白此联除了能够描绘红梅,还能用来赞颂佳人容华,当然,这还在其次,最特别的,却是第二句的四个字,姑娘可要多想想才行。” 黛玉不语,只将目光投向远处,静静思量,身旁的雪雁虽然不懂吟诵,但看着两人的神色,不由心中大急,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深深皱眉,暗自忧愁不已。 李稹唇边笑意愈深,带着一丝得色,定定看着黛玉,许久,见她眉眼深拧,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终生出不忍之心,复又道:“姑娘若是想不出来,不妨罢了,不要累坏身子,倒得不偿失,我也……” “阁下不必说嘴,”不待他说完,黛玉便已舒展烟眉,神色温婉而镇定,不卑不亢地道,“我已经想出来了。” 李稹不由一怔,笑容凝在唇角,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皱眉道:“这么快?” 黛玉眉目间有淡淡的傲气,越发显得整个人明丽大方,卓尔不凡,柔语如珠,缓缓从丹唇流淌而出:“阁下以红梅出对,我仍旧以白梅对答,是否合适,一听便知。” 抬眸看他一眼,目光明澈冷冽,宛如三秋之水一般,从容不迫地念道:“玉面皎皎,淡洁清泠,凌霜斗雪倾城品。” 对得工整,毫无破绽,果然是以白梅作答,亦可用来比拟佳人,更难得的是,上联仍旧描摹红梅姿容,下联重复赞颂白梅冰清玉洁、不惧寒霜的高贵品格,用心却巧妙新奇,别出心裁。 李稹彻底呆住,他活了这么多年,屹立在权利的巅峰,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不计其数,却从未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受震撼,不知所措。 眼前这一位明眸皓齿、姿容绝丽的少女,如此伶牙俐齿,如此文采横溢,到底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还是谢道韫、李清照转世呢? 容华与才华,寻常女子只拥有一样,便足以让世人津津乐道,倾慕不已,偏偏眼前这个韶龄女子,竟将这两样都占全了,实在叫人不能不心折。 沉默良久,李稹叹息一声,终于改容相待,笑着道:“果然甚好,非此句不能对。” 凝神看着黛玉,眉宇间浮现出激赏之意,旋即道:“我只道此联一出,姑娘必定想不出,不料姑娘如此蕙质兰心,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第4章:定约 因为之前被这个男子气得七窍生烟,此刻,听着他的溢美之词,黛玉心底毫无感觉,竟是慢慢别过头,充耳不闻。 明眸善睐,黛玉唇角浮现出一痕淡笑,朦胧似有若无,云淡风轻地道:“三局两胜,既然我已经对出,那枚青玉钗,阁下当可归还了吧?” 这是两人相见之后,黛玉第一次露出笑容,似有粉红花朵在双靥绽放开来,比起之前,更添了几分娇美倩婉,李稹不由痴住,眸中闪现出深深的惊艳,一时竟忘记开口答话,不能不想更不愿自拔。 眼见他不言不语,却痴痴地瞧着自己,黛玉敛了笑容,颊上情不自禁地红云漫卷,娇怯不已,顿了一下,方泠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阁下堂堂七尺男儿,不会想抵赖吧?” 李稹神色间有一丝茫然,轻轻“唔”了一声,方才清醒过来,微笑道:“那倒不会,我岂是那般没品的人?” 说着,便抬手入袖,将青玉玲珑钗抽了出来,却是晃了几下,旋即道:“要我归还玉钗,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在这之前,还请姑娘回答我的问题,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如何?” 黛玉眸底掠过一丝不忿,却到底还是忍耐下来,不答反问道:“我自己暂且不论,不过,我对阁下的身份,倒是很感兴趣,不知阁下能否说明一二?” 李稹一怔,清楚地明白,倘若自己表明身份,会给眼前女子带来多大的震撼,自然不肯透露,却又不愿说假话来欺瞒,思前想后,因道:“我的身份很寻常,没什么好说的。” “言而不实,分明有意隐瞒,”黛玉眼中有锐利的光芒一闪,淡淡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肯表明自己的身份,凭什么要我说我的来历?何况,我还是女子,阁下不觉得唐突吗?” 一番话说下来,淡到了极处,也冷到了极处。 李稹素来金尊玉贵,何尝遭遇过这样的连番冷待,但面对这个才色双绝、轻嗔爱娇的女子,心底哪里生得出半点怒气,反而继续笑道:“也罢,既然彼此都不肯说,不如懵懂一些,不问出处。” 抬手搁在凉亭的朱阑上,轻轻敲了几下,旋即道:“姑娘倒是很会回避问题,这样独特的性情,实在耐人寻味。” 他这番话徐徐道来,是褒是贬,黛玉并不知道,却也不在意,只斜睨着他手中的玉钗,期望能将母亲的遗物尽快拿回来,早早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人。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1 章 因顾念自己的身份,黛玉自然不肯亲自上前索要,因回身注目着雪雁,暗自使了个眼色。 雪雁随在她身边多年,甚有默契,见状不必沉吟,便已明白过来,连忙行到李稹身边,恭敬地道:“公子,事情已了,玉钗交给奴婢即可。” 不料李稹笑了一声,却是手势一缓,声音中更多了几分玩味:“这玉钗甚是精巧,又是佳人所遗,要我现在归还,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这样的嬉皮笑脸,黛玉纵然有再好的定力,也都被消耗殆尽,却又不能上去抢,只能恼怒道:“你这个登徒子,脸皮可真厚。” 她这样怒目相向、恼不可当,李稹却是言笑晏晏,轻松自如地回望着她,脸上的神情也甚是温默。 虽然与眼前佳人相遇的时间甚短,但因他本是心思仔细之人,又特别留意黛玉的表情,只觉得这个少女仪态万千,百看不厌。 她清舞的时候,白衣胜雪,身段轻盈,翩然若素,令人几疑是青女素娥下凡尘; 她沉思的时候,丹唇微抿,娥眉轻颦,嫣然风姿,让人不知不觉沉醉下去; 她微笑的时候,恰如一朵合欢花在颊上绽放,清心玉映,即便身在寒冬,亦使人觉得如沐春风; 她生气娇羞的时候,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颊上泛起几许红晕,仿佛一点清艳桃色,冰肌玉骨中凝着妩媚,可怜可爱,明妍婉丽之处,竟是寻常言语难以尽诉的。 在这些神态里,最动人的,无疑是最后两种,此刻,李稹一面凝睇着她的娇态,一面将玉钗重新笼回袖中,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姑娘此言差矣,虽然刚才我们说过,要以这枚玉钗做彩头,可是,我们并没有约定,东西要即刻归还,如此算来,我并没有失约,又如何拉扯什么脸皮厚不厚?” 黛玉不免再次被他气得头昏脑胀,跺了跺脚,脱口道:“你这样无理取闹,出尔反尔,百般欺负我,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定会将今日之事宣之于众,到时候,看你如何自处。” “无妨,”李稹唇角带笑,依旧剑眉星目,并无一丝波动,湛然道,“姑娘屡次说我是登徒子,既然恶名已经占定了,我又何必再忌讳?” 如此不羁的性情谈吐,终于使黛玉理智全失,再也不能忍耐。 轻拂云袖,黛玉冷冷瞧他一眼,道:“你执意要耍赖,我自然也没有法子,只能罢了。” 唇角划出新月般微凉的弧度,声音清淡泠然,接着话头道:“为了一枚钗,阁下与我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到如今还是不肯拿出来,想必阁下很喜欢它,莫非想留着自己用?” 清凌凌的吴侬软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李稹不怒反笑,击掌道:“有趣有趣,姑娘竟也学会调侃人了。” 他这样平和悠闲,黛玉却是怒极反笑,淡缓了声音,道:“东西你留着自己戴吧,我惹不起你,躲得起。”说着,携过雪雁的手,转身便走。 云鬓娇颜,从眼前翩然而过,似乎一个错身,便要错过一般,李稹自是不舍,连忙止道:“姑娘,请留步。”身形一动,竟是一面说,一面转至黛玉身前,亲自相拦。 黛玉抬起眼帘,看向他的眸光中,尽是冰冷恼怒,凝眉道:“你还想如何?” 李稹凝睇着她,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声音却柔缓下来:“姑娘别生气,我将玉钗还给你就是。”说着,将玉钗取出,果然抬手递了过来。 雪雁明白黛玉之心,连忙自己伸手接过,细心收好,黛玉心头怒气稍减,却仍是杏眼含嗔,瞪了李稹一眼,忿忿地道:“你这人的性情,我真是不明白,明明胜负已分,你非要出尔反尔,是不是不消遣我一番,你心里便不舒服了?” 李稹悠然一笑,脸色却没有一丝波动,轻言细语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佳人之物,遗手留香,任谁都会舍不得。”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宇清明润泽,甚是潇洒闲适,让人仿佛看到朗月出天山,但黛玉被他折腾得头昏脑胀,心中自然毫无感觉,泠声道:“阁下的笑容,实在很讨厌,想来除我之外,必定还有许多人这样说过,是不是?” 她这样的冷淡嘲讽,李稹也不生气,朗然道:“从未有过,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临风而立,衣袂飘飞若水,脸上仍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旋即道:“姑娘可知道内中缘故?” 黛玉微一咬牙,却并不看他,只断然道:“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你不愿听,我原是不能勉强的,不过,我想不想说,却是我自己的事,”李稹伸手理一理被风吹散的衣襟,修指如白玉般莹润相称,流动着优雅的光泽,声音中却分明带着玩味之意,“我在其他人面前,总是一本正经,连笑也很少,更从未有过不羁的举动,自然不会落人口实。” 黛玉眼波斜动,冷冷说道:“听阁下语中之意,似乎阁下只有在我面前时,才会摆出这副狂放不羁的模样?” “可以这么说,”李稹剑眉轻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口中慢条斯理地道,“在我生平所遇的女子里,姑娘是最特别的,让我觉得很有趣,话说回来,若是其他人,我绝不会如此相待。” 这个男子,总是能轻易挑起心头最深处的怒火,黛玉细眉一蹙,素来清婉的声音骤然凝上寒冰,几乎带着咬牙切齿之意:“如此说来,我应该觉得很荣幸了?” 已是暮色四合,却因白雪茫茫,天地间依旧一片清明,有温润如水的亮泽,静静笼在李稹脸上,平添一份风度,但他唇畔,却是一副笑死人不偿命的神色,竟点头道:“嗯,你可以这么想。” 黛玉再也按捺不住,翦水双瞳扑扇了几下,赌气背过身,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凝视着她倔强单薄的身影,李稹复又开口,却是缓了神色,温然道:“今儿个确是我失仪了,姑娘生气,本是应该的,只是,姑娘身子弱,千万不要气太久,不然,受苦的必定是姑娘自己,我更不能安心。” 眼前这个少女,清雅如画的眉目,明如秋水的双眸,娇丽娈婉之处,在他生平所遇见的女子里,无一人能及,偏又在眉梢眼底,凝了一点淡淡的清愁,顾眄流转之际,眉目间如笼轻烟薄雾,带着几分忧郁迷离,朦胧缥缈,浑身上下,更是带着一缕兰芷般的清香,澄澈馥郁,似有似无,叫人的心,一点点地沉沦下去,情不自禁。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便震惊于她绝世的容颜、惊鸿的舞姿、独特的气质,更让他喜欢欣赏的,却是她的性情。 这个女子,温善中带着坚韧,清傲中隽着灵黠,在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时候,竟能够直视自己,巧言灵语,寸步不让,堪称独一无二。 因为被她的性情吸引,因为沉醉于她轻嗔薄怒时,靥上晕着的那一点淡绯娇红,他肆无忌惮地揶揄打趣,甚至超出了自己的本性。 惊鸿一瞥,也许还不至于一见钟情,但是,这个女子在自己心头,已经留下极深的印记,这是自己不能也不会否认的。 而平静下来,他终于发现,其实,自己最想做的,是以一颗诚挚的真心,去靠近她亲近她,消融她眉间的清愁忧郁,而不是放浪形骸的失仪,不是逢场作戏的唐突,更不愿这个女子疏离自己。 听了李稹含着歉疚的话,黛玉微微一愣,回过身来,眸中有秋水般清明冷冽的光泽拂过,淡淡道:“你这人的性情,反复无常,我实在分辨不出,你何时在说真话,何时在说假话。” 李稹略沉默须臾,唇畔弯起一个舒润的弧度,湛声道:“姑娘不必疑,之前是真是假,也许难辨,但此时此刻,我说的话,比珍珠还要真。” 清越明朗的声音,宛若天际弯月,徐缓盈于耳际,与之前判若两人,黛玉错愕不已,一时竟来不及反应。 李稹淡淡一笑,声音中满是恳切的意味:“还有一件事,我也要澄清一下,刚才我看着姑娘的侍婢,口快说错了话,让姑娘和这位侍女甚是受伤,实在大不应该,可是,在我心里,绝没有轻视她的意思,只是因为一见之下,心中太过惊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叹息一声,目光重新转到黛玉脸上,旋即诚挚地道:“姑娘冰雪聪明,心思明透,只要细细想一想,必定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黛玉烟眉蹙起,思前想后,确有几分可信之处,却因震惊于他的突然转变,一时静默无言。 李稹如月光般的目光清浅越过她,落在雪雁脸上,一转而过,语意低沉下来,隐约带着一丝悯意和叹息:“你们姑娘说得很对,‘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不管怎么说,刚才的确是我失仪,你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不明眼前男子的身份,但因见他穿戴清贵,雪雁自是明白这个人的身份必定不凡,听了这话,连忙欠身道:“公子太客气了,本是一件小事,奴婢已经忘记了。” 李稹怔了一下,不觉笑道:“如此,我也能稍微放心。”言罢,定定看着黛玉,却不再言语。 黛玉沉默须臾,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他的脸庞,果见他已经改容,因道:“好了,看在你有几分诚意的份上,只要你答允,以后再也不捉弄我,今日之事,就此揭过罢。”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2 章 听了这番话,李稹剑眉舒展,如释重负一般,复有明朗微笑在唇畔绽放:“姑娘这几句话,颇为耐人寻味,姑娘让我以后不要再出言捉弄,是不是说明,在姑娘心底,其实并不讨厌我,还盼着与我再相见?” 黛玉目光不由再次冷下来,拂袖道:“你这人当真无……聊。” 李稹嘻嘻一笑,镇定自若道:“听姑娘的语气,似乎想骂我无耻,为什么突然又该了词?是姑娘不愿失礼于人前,还是因为,姑娘对我本就有好感,舍不得说重话来骂我,姑娘……” “打住,”黛玉脸色发青,断然阻住他的话,声音亦冷到了极处,“你再胡说如玉的微笑,并不揭穿,只道:“姑娘当真不想再与我相见吗?姑娘口齿伶俐,聪慧绝伦,我可是极喜欢与姑娘说话闲谈,也觉得,若是我邀姑娘明天再来此地相见,姑娘必定不会爽约。” 黛玉伸手拂了一下被风吹起的鬓发,唇角勾勒出一朵笑纹,却是稀薄如秋雾,冷然道:“阁下要白日做梦,我没权利阻止,同样的道理,现在我要走,阁下也不能阻拦。” 说着,果然回头看向雪雁,容色柔和了几分,轻轻道:“不必再管这个登徒子,我们走。”曳地长裙如浮云一般,轻轻拂过玉阶,身形婀娜地拾阶而下,踏步离开。 刚走出凉亭,有温玉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盈于耳际:“姑娘对身边的侍婢,似乎很关切,若我说,我有法子治好她脸上的伤痕,姑娘也不肯出来么?” 黛玉霍然回眸,见李稹负手含笑,安详立于亭下,如兰芝玉树一般,神态却如闲庭悠步一般闲适静谧。 那样的自信,那样的笑容,让黛玉心中甚是着恼,然而,却偏偏让他猜中了。 ——此时此刻,在黛玉心底,除了与贾家的恩怨之外,黛玉最惦记的,便是雪雁的伤势。 虽然在自己面前,雪雁总是满不在乎,但黛玉却明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能让雪雁尽快痊愈,必定能够抚平她眉间心底的伤痕,便是自己心里,也会轻松许多。 这般心念一动,黛玉已经回过身来,启音动唇,声音中不免有一丝急迫:“你当真有法子?难不成,你竟是太医院的人?” “那倒不是,”李稹俊眸流光,风神清朗,不急不缓地道,“不过,我与那儿的人极相熟,也知道有一种‘琼玉复颜膏’,乃妃嫔们常用之物,凝痕祛疤最合适,无论受过多重的伤,都可使容颜恢复如初,效果极好。” 黛玉听得一阵神往,顿了一下,方看着他道:“阁下所言,可是真的吗?” “当然,”李稹剑眉轻轩,含着温润舒适的笑意,语意悠然轻和,“刚才我一时失言,伤及姑娘与这位侍女,心中甚是不安,倘若姑娘明日愿来此一行,我必定信守承诺,将药膏奉上,若是姑娘不来,那么,事情只能罢了。” 听了这话,黛玉慢慢捋着衣襟上的绣花,低眉思索,身后的雪雁听到这一番对话,不由甚是心急,拉了拉她的衣袖,皱眉道:“这人举止不合规矩,十句话里,总有五句在打趣姑娘,姑娘别听他的,还是快些走罢。” 黛玉轻轻摆手,眉目间一片清润,悄声道:“你且别说话,由我自行决定罢。” 说完这几句话,细白的贝齿在朱唇上轻轻一咬,终于拿定主意,抬头看着李稹,却是毫不犹豫的应承道:“倘若阁下当真能够携药膏过来,那么,我必定不会爽约。” 雪雁目瞪口呆,却又无法再开口。 李稹那边,却是因听得她肯答允,唇角的笑意渐渐欢畅,连连点头道:“那么,我与姑娘就此说定,明儿个的这个时辰,不见不散。” 黛玉颔首示意,携了雪雁,径自转身离开。 回到清韵阁,因见四下无人,雪雁忙拉住黛玉的衣袖,迟疑着道:“刚才在亭子里,姑娘答允明儿个再出去,不是说笑吧?” 黛玉将目光投向窗外,唇边一缕笑容,浅淡得几近虚无,口中说道:“一言既出,自是当守诺,你当我如那个登徒子一般反复无常吗?” 雪雁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瞪大眼睛,惶恐地道:“这怎么可以?那人言语实在唐突,若是再次相见,必定仍旧会说出格的话,姑娘……”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微下来,却是眼圈一红,再也说不下去。 黛玉从袖中抽出手帕,递到她面前,声音中满是唏嘘之意:“你是为我受伤的,若是能让你的容颜恢复,让他打趣几句,并没有什么妨碍,何况,他也只是说话出格了一点,为人还算不错,竟肯承认自己言语失仪,必定会用心准备药膏,绝不会失约的。” 雪雁低垂着眼脸,呐呐道:“我明白,姑娘肯应允出行,全是为了我,但是,能不能复原,我本不在乎,姑娘实在不必如此。” 黛玉轻轻摇头,温婉道:“不要再说不在乎,女子多半视容颜为命,你原是小家碧玉,如今落得朱颜暗改,心中不知有多难过,你总是暗自隐忍,但你的心思,我岂会不知?” 雪雁欲要再劝,眸中却有泪水零落,一时哽咽难言,黛玉按住她的手,旋即道:“行了,你也别太担心,我已经想过了,明儿个是小年,宫里必定要设酒宴,我们悄悄出去,不会有人发觉的。” 雪雁听了,只得罢了,顿了一下,将袖中的青玉钗抽出,问道:“姑娘,这支钗怎么处理?” 黛玉看也不看,摆手道:“这本是娘亲之物,这些年从未离身,如今被那男子拾到,虽然拿回来了,我却不愿再戴,你放进盒子里,收起来罢。” 雪雁点了点头,自行下去料理。 第5章:践诺 次日起来,已是腊月二十四,一早便有人至凤藻宫,请元妃参加太后、皇后一同主持的内廷家宴,元妃欣然应命,因将黛玉、探春唤到跟前,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宫女自去了。 候元妃去后,底下的人送上酒席,请黛玉、探春就座,两人推辞不过,浅斟缓饮一番,便散席歇息。 午休毕,因见时候不早,黛玉换了外出的衣服,又让雪雁打点一番,趁着底下的人都在吃酒庆贺,悄悄地出了凤藻宫,取路折往梅林旁的凉亭。 及行至那儿,昨日相约的那个男子早已经到了,依旧是一身常服,云过天青色的长袍,罩着貂皮斗篷,腰际结一枚瑞玉连环佩,冬日的冷风吹过,金冠下逸出的一缕乌发随之轻拂,越发显得风神俊朗,神态潇潇。 听得脚步声,他早已含笑看了过来,口中道:“我等了好久,姑娘终于来了。” 黛玉抬眼看他,温婉道:“让阁下久候,是我的不是,不过,这儿景致甚佳阁下边看边等,也是极好的。” 李稹微微含笑,如春风吹动波心,声音中却分明带着一丝玩味:“昨儿个我便说过,人面梅花相映,花远远不及人,这儿景致的确不错,但姑娘不来,一切都不过是点缀而已,根本不能入眼。” 黛玉愕了片刻,直羞得颊上红霞漫布,丹唇启音,淡声道:“一见面就说这种话,可见当真是登徒子了。”言罢,方挽住雪雁,踏着莲步,徐缓拾阶而上。 她这样轻嗔薄怒,李稹却并不介怀,只带笑注目凝望,见她靥上妆容淡淡,一头乌丝,盘成最简单不过的连云髻,以珊瑚嵌东珠钗随意扣住,身上一袭莲青色对襟轻罗云裳,下面系着盈盈袅娜的鹅黄色百褶裙,搭配着银丝素锦披风,清减中透着素雅,这样的气质品格,实在宛如一掬静水,潺潺流入人心,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油然生出呵护心动之情。 看着步履翩跹宛似神女,渐行渐近的黛玉,李稹眉间心底,都有片刻的失神,候清醒过来,却是依旧笑道:“今儿个姑娘也穿青色衣服,可见与我心有灵犀,只是妆扮实在有些素减,衬着姑娘的脸色,未免太淡了些。” 黛玉心中更是着恼,唾了一口,方道:“只是偶尔选了青色,谈不上什么心有灵犀,至于妆扮,不是有一句话么,女为悦己者容,这儿又没有别人,只有你这么个登徒子,我何必为这个操心?” 李稹唇边笑意愈深,负着手道:“姑娘揶揄人的本事,实在长进了不少,让我觉得,若是能够时常与姑娘说话斗嘴,今后我的日子,必定能有趣很多。” 黛玉嘴角一扬算是微笑,淡淡道:“是么?我的想法正好相反,我觉得,若是要我长久对着阁下,只怕我要少活十年。” 这番话说得冷淡而断然,李稹脸色微沉,似乎有些气恼,须臾却又恢复过来,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声音中亦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意:“姑娘言下之意,是不是常为我说的话生气?姑娘不必太介怀,待我吩咐下去,让太医院的人开些平心静气的药,保管姑娘长命百岁,能时常与我针锋相对。” 看着他嬉笑不羁的神色,黛玉心头怒气不减,却到底还是念着雪雁的伤势,不得不忍耐下来,轻挽云袖,袅袅行礼如仪,忍气吞声道:“阁下素爱说笑,我心里很明白,只是,时候不早,还是说正经事要紧。”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3 章 眉眼如烟,眸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声音亦柔缓下来,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急切:“我已经如约来了,阁下也应打趣够了,昨儿个阁下应承的事情,想必还记得吧?” 看着她烟眉深颦,一副急迫不已的神色,李稹便觉得心中不忍,一时竟忘记揶揄,只颔首道:“答允姑娘之事,我又岂会忘记?” 黛玉眼波一闪,已经抬起头来,看了过来,在她的注视下,李稹只觉得心头生出莫名的欢喜,含着清浅笑意,温然道:“昨天回去,我传了太医院的人问话,原来果然有‘琼玉复颜膏’,是那些御医一同配制的,内中有玉屑、琥珀、珍珠粉、清露、白獭髓,又兑了淘澄净了的四季花汁,其中尤以白獭髓最为珍贵,据说千金难求,祛疤复颜,效果极好。” 听得他一个男子,细数闺阁妆扮用物,黛玉好笑之余,也感念他的一番细心,沉吟须臾,因道:“我看过一本书,内中记载,当年吴主孙和的邓夫人意外受伤,太医便是以白獭髓、杂玉与琥珀屑合药,敷面之后,不但立刻复原如初,还更胜从前。” 李稹含笑听了,看向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湛然道:“这个药方,太医也提过,姑娘才识渊博,实在不凡。” 黛玉不语,只定定看着他,双眸明湛如星辰,流露出灼热的焦急和殷切的期盼。 她的心意,李稹如何会不知,抬手理了理衣襟,旋即道:“姑娘且请放心,这种‘琼玉复颜膏’药性温和,适合各种肤质,在后宫妃嫔中极受欢迎,因顾念着姑娘的侍女伤势甚重,我打算让太医将配好的药膏都拿出来,有备无患,不料竟只剩下两盒了。不过,那些太医也说了,这药膏甚是珍贵,药效又好,无论多重的伤,用过半盒,都能恢复如初。” 黛玉且惊且喜,不觉舒展双眉,声音中亦带着毫不掩饰的欢畅:“如此说来,我这侍女的伤势,很快便能恢复了?” 李稹点了点头,应承道:“这个自然,想来那些太医绝不敢夸大其词。” 说到这里,唇边泛出一缕温文如玉,接着话头道:“虽然他们说得信誓旦旦,但我想着,既然东西好,不妨都拿过来,对脸颊的伤势自然更好,姑娘也能更放心。” 说着,果然从袖中摸出两个小小的粉彩珐琅圆盒,抬手递了过来,旋即嘱咐道:“用的时候,先以清水洁面,再在脸上细细敷一层,保管要不了十天,你这侍女的容貌便会痊愈,风采更胜从前。” 黛玉听得更是神往,移步亲自接过,仔细看时,圆盒描画得甚是精致,一启盒便有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药膏呈现碧色,如一方上好玉石,触手甚是清凉,一看便知是极贵重合用之物。 黛玉雀跃不已,转首看向雪雁,将圆盒送到她面前,轻轻道:“有了这药膏,你的脸,必定能够很快复原。” 雪雁接过圆盒,细细收了,亦是一脸惊喜,眼中有星星点点的水光闪现,却到底还是忍住了,含泪泛出盈盈笑意,彰显着心头的欢畅和满足。 见她如此高兴,黛玉心头的欢喜,不觉也加深了几分,须臾,却是微敛神色,行至李稹面前,袅袅行了一礼,诚恳地道:“多谢。” 李稹脸上带笑,道:“这药膏价值千金,如今由我赠与,姑娘便只有一句多谢吗?” 黛玉不禁一怔,动一动唇,声音不觉低了下来:“那么,阁下想要如何?” “不如以身相许吧,”李稹笑望着她,想也不想,便道,“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才色双全,出众如斯,若能得姑娘以终生相许,我当真睡着了也会笑醒。” 这样玩世不恭、似真似假的话语,徐缓盈于耳际,黛玉始料不及,心头又羞又恼,不觉双颊酡红,映着漫天的雪花,恰如飞霞晕圈,桃花始开,却是说不出话来。 雪雁亦甚是惊愕,唇角笑容僵住,很快回过神来,将圆盒取出,径直走到李稹面前,拧着眉道:“我们姑娘玉洁冰清,岂是你能够妄想的?罢了,我将这药膏还给你,省得你胡言乱语。” 李稹不接药膏,也不看她,只带笑瞧着黛玉,负手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黛玉妙目微睁,已经落到李稹身上,眸光清澈湛然,似能看透人心,仰头道:“虽然与阁下相识只有短短两天,我也常以登徒子来称呼阁下,但是,我心里很明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阁下虽然嘴巴轻薄了些,人品应当是不错的,也许还是个少有的正人君子。” 说到这里,唇角露出一点影子般的笑纹,仿佛风一吹便能淡去,语意亦清凉而茫然,似乎不能置信一般:“难道,我竟看错了么?” “姑娘不答反问的本事,实在厉害,”李稹怔了一下,不觉大笑起来,击掌道,“这几句话,回得甚是巧妙,竟叫我不能继续说笑了。” 黛玉抿唇不语,回眸看一看捧盒而立、神色紧张的雪雁,按住她的手,轻轻道:“好了,你别担心,他是在开玩笑呢。” 雪雁一脸怔怔,犹是不敢松懈,望着李稹道:“你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不错,”李稹抬手一摆,倏然正色道,“正人君子这四个字,我虽然不知能否称得起,但至少,绝不会是卑鄙小人,又岂会以药膏来要挟你们姑娘?以感恩为前提的婚嫁,实在很难幸福,即便你们姑娘答允了,我也会反悔的。” 闻言雪雁若有所思,微微舒眉道:“那么,你刚才说那种话,纯粹是为了打趣我们姑娘?” 李稹“嗯”了一声,郑重颔首,因道:“自然只有这个目的。”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脸上重新浮起不怀好意似的笑容,旋即道:“药膏虽然是无条件赠送,但是,你们姑娘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若是今后有机会,能求得你们姑娘的芳心,当是一大乐事。” 黛玉心头娇羞难言,登时撂下脸来,跺脚嗔道:“好端端的,又拿我当笑话,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李稹带笑听了,担心她气坏身子,只得道:“罢了,罢了,姑娘息怒,我见好就收。” 听了这话,黛玉不由略松了一口气,却因面前之人素来不羁,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一丝警惕。 一时李稹沉吟须臾,定定凝睇着她,仍旧满目皆是笑意,声音却已经柔缓下来,轻言细语道:“我送姑娘药膏,不过是念着姑娘心气高傲,却能善待身边侍女,品格实在高洁,绝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我心中另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应允。” 黛玉回望着他,因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若是能够做到,我必定不会推辞。” “如此,我便有什么说什么了,”李稹带笑颔首,徐徐道,“我素来不苟言笑,所见之人,又多是恭恭敬敬,纵然关系再好,也是恪守规矩,从未与我真诚相对,更别提站在同一高度谈天说地,过得实在抑郁。 “自见姑娘以来,姑娘的能言善语、清新灵黠,都让我印象深刻,这两天,我笑的次数,比今年一年还要多。” “所以,我想邀姑娘在此地再留一个时辰,让我能够解闷散心,不知姑娘能否应允?”说到最后,已近乎恳切了。 这番话说得甚是平静,但言语中的落寞寂寥,黛玉却是一听便能明了。 不禁暗叹,自己在贾家时,寄人篱下,衣食皆得仰人鼻息,这都罢了,最难过的,却是举目看去,竟无一个知己懂己之人,更没有谁能给自己带来欢笑,与眼前男子的境遇,实在很有几分相似。 心思这般一转,黛玉启唇轻叹,声却淡淡,听不出任何感情:“阁下相邀,我本不当推辞,只是如今已近黄昏,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必受责备。” 李稹料不到她会开口拒绝,眸光闪动之间,流露出深深的失望,须臾以商量的口吻道:“不必一个时辰,只耽搁一会儿,也不能够吗?” “不能,”黛玉抬手轻摇,和静地道,“这儿是宫闱,我本身不由主,还请阁下见谅。” 听她说得如此断然,李稹轻轻一叹,略微低头道:“既是这样,我不勉强姑娘了,姑娘回去罢。” 黛玉点了点头,行礼如仪,眸中倏然闪过一丝狡黠,眨眼道:“阁下对我,也算不错了,我好心提醒阁下一句,下次做事要先想清楚,你将药膏交出来了,再说有不请之请,我怎么会应允呢?” 李稹眸中有片刻的懵懂,随即用力拂袖,声音中亦有着一丝恼怒:“依姑娘言下之意,姑娘不是不能相留,而是不愿,对不对?” 黛玉容色沉静,如波澜不惊的一湖静水,抿唇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要走,阁下能够相阻吗?”言罢,拉过一脸茫然的雪雁,竟是娉娉婷婷地转过身子,径直踏步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李稹脸色一变,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更是紊乱到了十分,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正怒不可遏之际,突见黛玉盈然回眸,慢启朱唇,柔婉道:“易地而处,身临其境,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感受,阁下必定已经很明白了。”一面说,一面转过身来,重新踏步进亭。 变化骤起,李稹不由一怔,一时忘记生气,只斜睨着黛玉,开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要走吗?”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4 章 黛玉语带笑音,俏声道:“是要走,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一个时辰之后。” 见李稹瞠目结舌,仍旧不解,星眸流波,看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嗔怪,粲然道:“怎么,只许你一个人开玩笑,我不能够吗?只许你气我,我不能反客为主吗?” 李稹眸中的怔忡一闪而过,仿佛被拨开了重重云雾一般,终于清明起来一般,哭笑不得地道:“如此说来,姑娘竟是在消遣我了?” “不错,”黛玉唇角舒展出明艳笑纹,娓娓道,“虽然相识只有两天的功夫,阁下却屡屡说出格的话,将我气得头昏脑胀,几乎昏厥,如今,我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之身,公平得很。” 她这样展露笑意,靥上甜美如花,语意婉丽柔和,娇软欲醉,李稹不由一阵失神,心头的怒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笑意,半晌才道:“原来如此,姑娘可真会哄人,刚才我还以为,姑娘当真要走呢。” 黛玉以手指绞着衣角的蝴蝶样子,脸有悠然自得之色,道:“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被阁下消遣惯了,若是再不学会举一反三,这口气可真的就上不来了。” 看一看李稹,见他脸色微红,异样甚是明显,因稍敛笑意,婉声道:“行了,我已经将话说开,人也留下来了,阁下就不要再生气了。” 李稹抬手一摆,温然道:“刚才的确很气愤,不过,看着姑娘的笑容,再坏的心情,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话之间,脸上已是一副和言悦色的神情,旋即慨叹道:“我果然没看错姑娘,我就说么,姑娘这么钟灵毓秀,卓尔不凡,岂会是一达到目的,便转身离开的俗人?”言罢,目不转睛地瞧着黛玉,眸色温润如墨玉,璀璨如星辰,却是但笑不语。 这番话徐徐道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目光更是清澈而专注,几近痴迷,黛玉赶紧低下头,面上却泛出一丝滚烫,想来已是红若流霞,娇如红梅,只好默不作声。 她这样默默,李稹亦微笑不语,唯听得风声自梅林的枝叶间穿梭而过,漱漱倾入耳中。 这样过了许久,黛玉自觉得甚是尴尬,徐徐转过头,却见凉亭右角搁着四五个花盆,内中有白梅俏然绽放,枝叶纤细如女子秀眉,花瓣素白含英,犹自带着琼玉一般的碎冰,娇嫩不堪一握,比起在梅林所见的梅花,似乎更胜一筹。 冷风过处,白梅随之摇曳,有轻薄如绡的花瓣飘零枝头,蜿蜒落下,黛玉不由心生怜爱,款步相移,探手将落瓣接住,小心翼翼地盛在帕子里。 刚收拾了几瓣,听得李稹的笑声自身后徐徐传来,旋即听得他朗然道:“看姑娘这副神态,实在是极爱花之人,既是这样,将整枝梅花摘下即可,何必辛辛苦苦地拾取花瓣?” 黛玉将手帕举到鼻端,轻嗅其香,眉目间有种婉约极致的美,轻轻摇头道:“阁下此言差矣,正是因为爱它,我才不愿动它。” 李稹轻轻“哦”了一声,轻扬剑眉,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黛玉微垂臻首,叹息道:“若是将花摘下,转瞬即枯萎凋零,岂不是毁了它?如此不是爱它怜它,反是害它,相反,若是让它留在枝头,却是成全了它,让它能绽放一季,岂不是更好?” 闻言李稹露出一副深思的神情,沉吟许久,方点头道:“因为爱它惜它,所以愿意成全它,姑娘不但才色双绝,心胸见识,也超过许多人,实在叫我辈感愧。” 一面说,一面抬头看着黛玉,饶有兴致地道:“姑娘真是当之无愧的惜花人,不知除了梅花之外,姑娘还喜欢什么花?” 黛玉长长的羽睫一扑扇,双眼灵动如珠,含着笑意道:“若是说花,大都是喜欢的,最爱的有四样,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菊花,冬天的,自然是眼前这占尽风华的梅花。” 李稹微微轩眉,语带疑惑之意:“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菊花品行高洁,梅花不畏寒冬,皆是值得喜爱之花,只是这桃花……” 话说到这里,已经低微下来,湛湛看着黛玉的娇颜,双目一瞬也不瞬,顿了一下,复又如常微笑,接口道:“为何喜爱桃花,姑娘必有高见,愿闻其详。” 黛玉声音柔缓,轻轻叹道:“你欲言又止,不过是想说,桃花轻薄俗气,不值得喜欢,这样的观点,我心里明白,却不能赞同。” 唇角笑意若有若无,似剪水而过的一缕清风,款款道:“诗经上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严蕊有诗云: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只这几句诗词,便道尽了桃花的好处。” 第6章:解佩 听得黛玉娇言细语,以诗词来赞颂桃花的品格,李稹怔了须臾,清澈的眼眸中有流星一般的惊叹划过,转而扬起剑眉,点了点头,声音中满是感慨:“世人或责桃花随波逐流,或怪它轻薄无品,却忘记这种花曾被人赞誉宜家宜室,更是桃源胜品。” 湛然看着黛玉,眼中满是锁不住的惊喜和赞许,抚掌道:“姑娘妙思,如此高论,实在让人耳目一新,我自叹弗如。” 自与这个男子相识以来,这人一直冷言冷语,如今他这样赞不绝口,倒让黛玉一阵怔忡,半日方明白他竟在称赞自己,不觉抿唇失笑,抬眸看向天际,挑眉道:“我得瞧一瞧,今儿个的太阳,是不是要从东边落下。” 听了她的话,李稹负手不语,唇角却有温和的笑意隐现,神色甚是温默。 一旁的雪雁听了这番对话,不由深深拧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动唇启音,讶然道:“姑娘何出此言?既是太阳,自当从西边落下才是。” 李稹“嗤”地一笑,神色却温文柔和,口中说道:“这个道理,你们姑娘岂会不明白?她这样说,不过是在挤兑我罢了。” 雪雁仍旧不解,回过身来,凝眉看着黛玉,茫然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黛玉收回眺望的目光,秀眉斜飞,黠笑道:“他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在戏谑他。” 抬起洁白如玉的纤手,指了指李稹,旋即含着清浅笑意,徐徐道:“这两天,他但凡开口说话,都是在损我笑我,如今却说出一番称赞的话来,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雪雁这才明白过来,目光在黛玉、李稹身上流转而过,只觉得,这两个人安静相对的时候,眉目之间,竟有一丝难得的默契。 心中这样想,雪雁抿唇浅笑,不觉脱口道:“公子与姑娘,都是心思敏捷之辈,言语中有什么深意,彼此都能懂得,这样对话,实在轻松很多,也有趣很多。” 黛玉不觉一怔,举目看李稹一眼,并不言语,唇角的笑意却渐渐淡下来,似天际一缕浅浅浮云,风一吹便能散去。 眼前这个男子,与之前所遇见的,的确与众不同,但是,无论怎么样,她都绝不会忘记,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李稹那边,听了雪雁的感慨之言,却是连连点头,一副截然相反的神色,颔首道:“你这话说得不错,人生在世,能遇上知音解语之人,的确是赏心乐事。”言罢,慢慢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远处。 沁香亭视线甚是开阔,由此处眺望,能望见皇宫已经悬起千万盏宫灯,珠罩耀目,流苏摇曳,交相辉映,光华璀璨直入云霄,宛如瑶池琼筵一般。 碧檐朱阑金铺地,桂殿兰宫锦绣处,遥遥有丝竹声传入耳际,若有若无,却颇为曼妙绮靡,极尽奢华,说不尽繁华盛世,道不完歌舞升平,浓华如醉。 李稹唇角的笑意渐渐舒展开来,将手随意搭在凉亭的玉栏上,只觉得在这一刻,那些富贵繁华、红尘俗世,都已经抽身离开,远远隔绝,而他眼底心里,只有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凉亭,和立于身侧,明艳爱娇、聪慧解语的佳人。 这样可遇不可求的静谧安宁,让他欣喜之余,不觉有了一丝期盼,真希望时间就此停驻,再不向前。 正这般悠然出神之际,听得耳际传来佳人幽幽细细的叹息,旋即听得她轻软地道:“似是而非,红红白白,爱桃花者,赞它灼灼其华,宜家宜室,不爱者,责之轻薄无华,随水零落,其实花入人眼,见识各不同,强求不来,至于桃花本身,或许未必需要世人指指点点,一心只盼着能远离争端,静静绽放呢。” 她这番话,说得甚是静婉,然而一言一语间,无不凝着痴惘的惆怅,流露出深重的叹息。 李稹听在耳里,已经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默默沉吟许久,心头已经有了一丝了然,轻轻道:“其实,桃花如此,人生何尝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回过身来,看向黛玉的目光中流露出怜惜之色,再开口时,声音中便有了深深的叹息和懂得:“言为心声,往深处想,姑娘既说这些话,有这么深的感慨,必定是因姑娘身处是非之地,受过很多委屈。” “而以姑娘这样清高自许、目下无尘的性情,多半也如姑娘自己对桃花的评价那样,期念着能够安静度日,飘离于世俗纷争之外。”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温文,一改戏谑不羁之态,黛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只点了点头,慢慢将目光投向远处,言语中满是对世事的怨怼和不甘,却又凝着无奈的感伤,感喟道:“身在尘世,屡遭算计,风刀霜剑日相逼,当真是人如浮萍,不由自主,就算心有期念,又能如何?终究只是镜花水月,落个日日叹息的下场罢了。” 这样说着,一双秋水明眸,骤然浮上了一层稀薄的雾气,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忧郁,似乎人与心,都到了远方一般。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5 章 李稹细细听了,凝望着她含娇却惆怅的容颜,只觉得心头生出莫名的悯意和痛惜,静了一会儿,举目看向亭外,声音中亦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脉脉温柔:“听姑娘之言,当真受了很多委屈,不过,姑娘实在不应自苦,不然,倒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得意高兴,何况,不是有句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可见,只有出众的人物,旁人才会起心算计,相反,若是寻常人物,只怕还无人问津呢。” 日已西移,时近黄昏,他俊秀的脸颊,静静笼罩在疏微的光圈中,漾射出一种干净明洁的光泽,甚是温暖,这番话徐徐道来,却是诚恳到了十分,并无半点玩笑的意味。 黛玉自伤身世,一时不能自抑,听了这番话,眸色如波,清浅掠过他的脸庞,落向遥远的天际,长叹道:“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甚是难受,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知易行难’了。” 言罢,抬眼看着亭外被风吹散、冰雪打落的梅花,心中越发哀凉,不禁想起李清照的词来:晚来风急,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 原来,不止是菊花能激起人的伤感,梅花也可以,憔悴损的,也不单是李易安,亦有如今的她。 何况,李易安虽然一生曲折,但再苦再难,始终都有赵明诚可以依靠,可以思念,而自己,却当真是孑然一身,无人可思,无人可依。 虽然已经立定决心,要坚强起来,但是,因为历经坎坷,受过太过苦楚,那段记忆,只要轻轻一回想,牵扯起来的,都是痛苦和伤害。 如此思一回,想一回,不知不觉中,已有缠绵悱恻的哀伤幽婉,在眉间眼底一一浮现,止也止不住。 情致哀婉的娇颜、黯然伤神的言语,直逼入人心,李稹眸中明光流溢,大有伤神之态,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抬起手来,似要抚上黛玉的鬓发。 见了他的手势,黛玉不觉一骇,骤然清醒过来,惶恐退后一步,迅速别过头去。 这样断然的拒绝,李稹自是深深懂得,以他的身份,所面对的女子,向来都是千依百顺,何尝有过这样的经历,心中不禁略有些不悦,但更多的,仍是对眼前女子的怜惜和关切,手不觉停在空中,凝成一个僵硬的姿势。 许久,李稹方稳住自己的情绪和声音,湛然道:“姑娘似乎满腹心事,可惜我与姑娘虽然见过两面,却到底并不相熟,若是执意追问,未免显得唐突,更会让姑娘难受堵心,所以,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有一样东西,我倒很想送给姑娘。” 他说到这里,伸手拈住一片自身前飘拂而过的梅瓣,唇齿间蕴上了和暖的笑意,旋即道:“落花飘零,幸有惜花人,我与姑娘甚是投缘,十分怜惜姑娘所受的伤害,愿尽微薄之力,护姑娘周全。” 这番话说得从容有礼,言词间蕴含着温文尔雅的暖意,黛玉惊怔之余,不知不觉地抬起头来,凝眉瞧着他,却见他唇角的笑纹璀璨而清朗,论雅致似清风竹露,看风姿如兰桂吐芳,给人以温润如玉、春风拂面之感。 此时的他,与前次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正惊愕之际,却听得他继续道:“我这里有一块玉佩,现在送给姑娘,代表我对姑娘的承诺,倘若今后姑娘再遇上什么事情,只要拿出这枚玉佩,我必定不辞辛苦,为姑娘尽力。”言罢,果然解下腰间所系的瑞玉连环佩,温然递了过来。 诚恳而温柔的话语,一点一点倾入耳中,黛玉惊愕许久,候领会他的意思,心头的思绪纷至沓来,止也止不住。 几度沉浮朱门中,看尽繁华,览尽红尘,一颗红颜心,早已经倦怠苍老,瘦到了虚无。 日子那样的苦,那样的难捱,但最难受的,却是身边空空落落,孤单无依。 记忆中,何尝有谁站在自己面前,郑重许下承诺,说一声无论如何,都会护自己周全? 此刻,这个尚算陌生的男子的言语,溅入黛玉最温软的心,氤氲出丝缕感动和温暖,让她觉得,心仿佛茶盏里被水浸泡开的一朵朵白菊,欢畅而适意;让她感受到,原来,红尘之中,还是有东西值得人眷恋和感动。 虽然与眼前这个男子甚是陌生,但此时此刻,他眼底流露出的诚恳和关切,让她愿意相信,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虽然如此,但以黛玉素来清傲的性情,哪里肯收玉佩,因叹了一口气,徐缓敛了神色,摆手道:“刚才是我失态,实在抱歉,只是我们两人,彼此还不熟悉,何必许这么重的承诺?罢了,玉佩你还是收回去,但你这份好意,我会记在心里。” 李稹料不到她会开口拒绝,怔忡须臾,脸上闪过一抹失望,却到底还是不肯放弃,镇定心绪,微笑道:“我也知道,自己的举动甚是唐突,但是,我是真心怜惜姑娘,想帮助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拒绝。” 黛玉仍旧摇头,推辞道:“你的心意,我能够明白,但是,我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不想违背,希望你能够理解。” 说到这里,抬起眼帘,羽翼般整齐的长睫轻轻颤了几下,旋即欠身道:“无论怎么样,今天我都很感动,也很感激。”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稹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因叹息道:“生平第一次对人许下承诺,没想到你竟不肯接受,我这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他这样唉声叹气,眉间眼底,皆是失望之色,倒是黛玉见他的神情、态度已经截然不同,不免渐渐放松了下来,伸手拂了一下被风吹起的鬓发,眸光清浅从他身上流转而过,旋即轻启丹唇,淡淡笑道:“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你这个人,似乎没有之前那般让人厌恶气恼了。” 李稹轻轻“唔”了一声,已经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美丽更胜凝露白梅的少女,笑嘻嘻地道:“我对姑娘这样好,姑娘竟厌恶过我?这话说出来,实在叫人难受。”言罢,微轩剑眉,叹息一声,再将手按在胸口上,佯装出一副痛惜不已的模样。 见他蓦然之间,便露出这样矫情的神色,黛玉睁大眼睛,再也忍耐不住,唇畔一缕似笑非笑的影子,一点点扩大,逐渐幻变成一朵甜美如花的笑纹。 这样笑着,连带着伤感了许久的心扉,也生出一丝浅微的欢喜来,人也渐渐轻松起来,只道宫墙深锁,身在此处,必定满是寂寥落寞,到如今才发现,原来不全是寂寞,竟也有如此恬静安详的好时光。 第7章:烟花 时已入夜,天际悬着一轮下弦月,宛如弯钩,月色却极明,直直倾泄而下,整个皇宫仿佛都笼在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中,又仿佛罩在清浅的银光中一般。 月光下的黛玉,徐徐展露笑容,虽然眉目间依旧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颦纹,但娇美清新之处,早已胜却出水芙蓉,更有一种朦胧出尘的清丽。 如斯风姿,映入李稹眼里,李稹眸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一抹惊艳,赞叹道:“姑娘容华倾城,笑起来明媚如花,更添几分绝世风姿,这样美丽,真不知这世上有谁能及上一二?” 黛玉本是脸薄之人,听了这番溢美之词,不觉霞飞双靥,慢慢垂下眼帘,心中羞涩之余,又有些担心,眼前这个男子,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只怕夸赞两句,接下来便又是戏谑玩笑了。 果不其然,李稹笑了几声,语意旋即一转:“凡是佳人,命运多半都是极坎坷的,姑娘也不例外,不过,也没有关系,昨儿个我便劝过姑娘,身为女子,无论多清傲,总是要嫁人的。” “姑娘的品格,又是个极出众的,只要愿意选婿,必定有上百上千的王孙贵族奔过来,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到那时,只要挑个出众的,自然能够扬眉吐气,终生有靠。” 这番话说下来,黛玉心头重新生出恼怒,半晌才稳住声音,斜睨他一眼,凝眉叱道:“刚才瞧你静默不语,倒颇有点气质,不免夸了两句,不料你立刻露出本性来,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 李稹仍旧笑嘻嘻的,毫无半点愠色,却温然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姑娘何必生气?” 黛玉面色越发不豫,心中又羞又恼又无奈,赌气地背过身子,泠声道:“你尽管胡说八道,我不理你了。” 李稹也并不惊慌,身子一旋,已经转到她面前,带着笑意道:“姑娘不必太害羞,尘世多风雨,一个人默默承受,终究不如两个人温暖,对着姑娘这样的佳人,我想,无论是谁,都会心甘情愿地呵护姑娘,绝不会让姑娘再受半点苦楚。” 他这样紧紧绕着话题打转,黛玉终于有些忍耐不住,将迷离的目光投向别处,心头却在百转千回,几乎被纷乱的思绪湮没。 再怎样看淡世情、孤清冷傲,她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而但凡是韶华之龄,心底里,始终都会有期盼,希望能在最美的年纪,遇上最真最好的人。 只是,有期盼又如何?终究敌不过冷酷的命运。 苏武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到后来,又如何呢?终究落了个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下场。 卓文君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如此情致婉转的心思,走到后来,到底还是被辜负了。 叹一声,世间的缘分,原是这样的可遇而不可求,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想寻一个真心待自己之人,但是,世事无常,岂会随着自己所期盼的方向走? 谁是谁的弱水三千?谁能永远陪在谁的身边,一心不渝? 尘世多风雨,一个人默默承受,终究不如两个人温暖,这话说得多好多冠冕堂皇,可是,有那么容易吗?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6 章 见黛玉脸上笑容尽失,转而露出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李稹怔忡须臾,心头不禁又怜又伤,立刻敛了神色,叹息道:“是我说错了话,姑娘别为这个伤心,不然,我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黛玉别过头,冷笑道:“你心绪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为了让你心安,我就得控制自己的心情?” 这番话说得甚是冷淡,李稹听了,不由深悔自己造次,叹息道:“看来这次姑娘是真的动怒了,这样吧,我带姑娘去看一样东西,再求取姑娘谅解罢。” 说着,扬唇笑了一下,眉宇间泛着温润如玉的光华,旋即道:“请姑娘移步,随我出亭一观。” 黛玉哪肯答允,抬眼望向天,声音冷寂而疏离:“我不爱去,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说着,抬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衣服,携过雪雁的手,转身便走。 李稹凝睇着她含嗔带娇的容颜,剑眉一轩,却并没有生气,仍旧是一脸的笑意,放软了声音道:“刚才姑娘说过,会在这里陪我一个时辰,若是如今便离开,岂不是出尔反尔?” 闻言黛玉脚步一滞,又顾念着他到底赠了“琼玉复颜膏”,顿了一下,方道:“罢了,你嘴巴是轻薄了些,但我却不愿做失信之人,且留下就是。” 听得她愿意留下,李稹不由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地道:“姑娘请随我来。”说着,轻舒云袖,踏步出了沁香亭,折往梅林的东南角。 黛玉见状,虽是满心无奈,却也即刻携了雪雁,曳地长裙拂过蒙尘玉阶,踏着满地月光,随着步了出去。 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李稹止住脚步,回头微笑,抬手一指,道:“已经到了,姑娘请看。” 黛玉怔忡须臾,睁大眼睛,随着他的手势看时,却见石畔处搁着许多物事,排列得甚是整齐,却瞧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眉心若蹙,黛玉抬眸望向李稹,诧异地道:“是什么?” 李稹回望着她,神色甚是温默,徐徐答道:“这是进贡的烟花,据说是江南的能工巧匠做成的,甚是精妙。” 唇角浮现出一缕笑意,如破冰而出的潺潺温水,旋即轻言细语道:“我与姑娘,虽然彼此不问来历,但听姑娘的口音,分明是娇软婉转的吴侬软语,由此可知,姑娘必定出自江南,便特意吩咐人,备下这些烟花,不值什么,只是盼着能聊慰姑娘思乡之情。” 这番话徐徐道来,说得波澜不惊,黛玉听在耳中,心头却掀起一阵惊颤,思绪如潮如海,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微垂眼眸,黛玉的声音低微下来,一扫之前的轻嗔薄怒,却带了一丝担忧:“你行事说话,异于常人,我是知道的,但是,这里到底是皇宫,岂能容许人轻易放烟花?不如还是罢了,以免多生事端。” 李稹眸色转深,宛如澄澈的墨玉一般,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欢喜:“姑娘在担心我?” 黛玉一窒,别扭地转过螓首,冷声道:“谁担心你?我不过是想着若是放烟花,必定会引来侍卫,到时候我也会受牵连,岂不是自找麻烦?” 李稹但笑不语,一双眼眸却紧紧盯着黛玉,眸色深邃,似能看进她心里,许久,直到黛玉脸上浮现出一抹愠色,方抬手一摆,温语道:“姑娘真心为我着想,我心底很是高兴,不过,我与这皇宫渊源甚深,放一放烟花,绝没有什么妨碍,姑娘且站远些,细细瞧烟花即可。” 他这样信誓旦旦,从容不迫,倒让黛玉不知所措,顿了一下,方蹙着烟眉,不言不语地带着雪雁,退到远处。 须臾,耳际传来一阵破空声,黛玉抬头看时,见夜空中有烟花绽开,银光洒落,璀璨如锦,果然是产自江南的极品烟花。 黛玉“呀”了一声,惊叹之余,心头生出一丝欢喜,身在异乡,竟也有机会见到故乡的烟花,实在难得。 依稀记得,当年在苏州、扬州,每逢佳节新年,处处张灯结彩,丝弦喧闹,更有无数烟花,如春花一般绽放,姹紫嫣红开遍,映亮整个天空。 时隔多年,这样的锦绣团团,竟仍能在眼前重现,如何能不让她惊喜万分? 仿佛时空交错一般,却到底还是有许多的变化,而最大的不同,是当初陪在身边的,是至亲的父母,而如今,却是一个尚算陌生的男子。 这般心念一转,再抬头仰望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繁华如梦的景象。 巨大的烟花高高升起,骤然层层开放,银光碎金两色交织,映照着连绵的宫阙楼台,闪烁粼粼,乃是百鸟出巢、双飞蝴蝶、凤凰朝日之类,放得满天星火流光,有如白昼一般。 烟花丛丛簇簇、此起彼伏,绚丽多姿,似是绽开了无数的喜悦,黛玉心头一阵满足,不知不觉间,有一抹浅笑自唇际蔓延开来,雪琢玉雕的面容,映着烟花月光,越发显得容华绝世,明艳不可方物。 此刻,她沉醉于烟花的灿烂迷人,不远处的李稹,已经止住点燃引线的举动,却惊艳于她的绝世姿容,心醉神迷其中,但愿长醉不愿醒。 今夕复何夕,共此良宵时。 火树银花合,将最灿烂最辉煌的一刻尽情展现出来,却又转瞬即逝,消失于尘埃中,然而,这种转瞬即逝的美丽,才最让人痴迷,让人念念难忘。 如此的耀人眼目,却偏偏如此短暂,带着点滴悲凉的意味,让人乐极生悲。 黛玉目不转睛地瞧着,满心的欢喜,渐渐淡了下来,骤然溅入一点哀伤,眸间浮现出晶莹之色,不觉竟有两行清泪悄然流下。 李稹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行到她身边,声音清浅盈于耳际,恍惚带着宠溺怜惜的意味:“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黛玉取了手绢,慢慢将眼泪拭掉,却并不说话,李稹定定看着她,眸光一瞬也不瞬,叹息道:“我为姑娘放烟花,本是想宽慰姑娘,解解闷儿,不想倒惹得姑娘伤心,实在失策。” 黛玉眸色如波,清浅掠过他的脸颊,落向暮色沉沉的远处,低低道:“你也是一番好意,何必说这样的话?是我自己觉得这烟花虽好,却太短暂了,不免有些心酸罢了。” 李稹轻“唔”了一声 细细品味着她的话,叹息道:“原来是为这个,姑娘本就柔弱,又这般多愁善感,未免于身体有碍。” 黛玉默默不语,眉目间却依旧有清愁萦绕,漫卷漫舒,朦胧似有还无,看得李稹满目怜惜,半晌方重新开口,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惋惜和心疼:“若只是为烟花,姑娘实在不必伤心,虽然它灿烂的时间的确很短,但是,美丽过,燃烧过,便很值得,何况,又有人欣赏怜惜,哪里还会有半点遗憾?” 他说到这里,向黛玉行近一步,右手轻抬间,几乎要抚上黛玉眉际的颦纹,却硬生生将手势停在三尺之外,放软了声音道:“我与姑娘虽然并不相熟,却看得出姑娘即便笑的时候,眉目间也有清愁,足见心事甚深,我向姑娘许诺过,绝不会开口追问什么,但是,我很想告诉姑娘,人生在世,开心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在能够尽情开心的时候,何不放开心胸,豁达地欢笑一场?就算是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就算再短暂,心底始终也是欢喜的,就如烟花,哪怕只是灿烂一小会儿,也已经很好很满足了。” 黛玉斜睨他一眼,冷寂许久的心,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不禁深深一颤,既感慨于他对世事的敏锐洞悉,也震撼于他的一片心肠,的确诚挚而热忱,对眼前这个人,也就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心念百转之间,黛玉勉力镇定下来,颔首道:“你说得很对,我的确不该时时顾念以后的事情,而忽略眼前的好时光。” 将手绢收进袖中,旋即舒眉而笑,明眸善睐,徐徐道:“也罢,我就学一学你的豁达,反正将来的日子,尽够我难过了,至于现在,还不如暂且放下,尽情欢笑几声。” 见她已经改容,李稹心中涌起一抹欢喜,却又痛惜她的言语,定定睨着她的娇颜,微不可闻地道:“我在的话,便不会再让你难过。” 寥寥数字,低柔如呵出的一股气一般,沉寂在晚风中,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言语中所彰显的,是百折不回的决心。 是的,决心,虽然彼此相识只有两日,但是,这个钟灵毓秀、清雅脱俗的女子,让他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触。 时间这么短,也许还不至于生出什么情愫,但是,他已经清楚地认知了这个女子,明白了她的纯真心性,决议在今后的时日里,定要用心护她周全,溶化她眉间眼底的清愁忧虑。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低微,黛玉虽然离他甚近,却也并没有听清,细白贝齿轻轻一咬,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李稹聚拢心神,连忙摇了摇头,含着明润笑意,凝望着黛玉,轻轻道:“那儿还有些江南的烟花,姑娘可要亲自过去放?” 黛玉沉吟须臾,欣然点头,应承道:“有些事情,自己动手更有趣,雪雁,我们一起过去罢。” 说着,便携带着雪雁,踏步行到石畔。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7 章 到了那儿,果然还剩余了许多烟花,做工精巧,品样繁多,寻常难得一见,黛玉挑挑拣拣,同雪雁一起持了星火,点燃引线,再飞快退开几步,笑闹嘻戏,玩得不亦乐乎。 李稹始终随在她左右三步远的地方,不容她有丝毫闪失,脸上的笑纹温和明朗,心头更是畅快无比,只觉得在这一刻,万丈红尘都已退开,似乎一切尘世喧嚣,都湮没在她的一颦一笑中,如此动人,如此美丽。 晚来风急,清浅怡然的梅香弥漫开来,一点一点浸入鼻端,沁进心里,醉了红尘醉了心。 夜色深沉,绽放出无边无际的炫美,似前尘旧梦一般袭上心头,仿佛将永远留在记忆深处,再也不会淡去。 不知过了多久,黛玉回头看向他,虽然仍旧有些意犹未尽,却婉声道:“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看你的身份,想必也是个不寻常的,应该有事要忙,不如自便罢。” 李稹微笑着摇头,眸底是一片云过风轻的淡然,轻轻道:“偷得浮生一日闲,甚是难得,不妨再多呆一会儿。” “既然如此,”黛玉亦含着笑意,应承道,“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果然拉着雪雁,将余下的几个烟花都点燃了。 光影此起彼伏,落在她微扬的脸颊上,弧度优美,平添一抹艳痕,越发显得笑靥如花容华绝世。 此情此景,如诗亦如画,醉神也醉心。 李稹并不抬头眺望,只管贪看她的娇颜,蓦然想起一事,因湛然道:“自与姑娘相识以来,我言语之中,有轻薄之嫌,未免让姑娘生厌,还望姑娘念在我没有坏心的份上,不要放在心上。” 黛玉明眸顾盼,唇角笑意不减,笼着手道:“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有恩于我的侍女,让你揶揄几句,我虽然气恼,却也并不妨事,彼此更能够两清,实在很好。” 李稹起先还甚是平和,听到最后,骤然变了脸色,声音中亦多了一丝沉寂的味道:“两清?如此说来,姑娘心中到底还是怨我,不愿意再见我了。” 黛玉立刻摇头,没有半点迟疑,温婉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萍水相逢的缘分,总是浅淡的,今后,我们多半不会再有相见的时机……”说到最后,声音渐轻渐微,竟说不下去了。 眼前这个男子,言语虽然有些唐突冒失,但他对待自己,却还是极好的,今夜的际遇,让人震惊之余,更是印象深刻。 她清楚地明白,以自己目前的处境,绝不能对任何一个男子动情,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有一个男子,为了自己,竟在新年前夕,绽放了整个天空的繁华,自己又岂能无动于衷? 这样的唯美浪漫,换上任何一个女孩,都会铭记一生,留下温暖如春的印记。 所以,她可以清清楚楚地肯定,对于眼前这个人,她没有丝毫的私情幻想,却也能够预见,这一生,她都不会忘记他。 自相识以来,黛玉一直伶牙俐齿,言语中寸步不让,何尝有过如此羞赧难言的时候,李稹怔忡片刻,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明光,笑容中有着惊喜的意味:“看姑娘的神态,似乎还是很愿意与我再相见了?” 听了他如此直白的言语,黛玉呼吸一窒,只觉得脸上滚烫,想必已经红晕漫布,如凝着胭脂的红梅一般,急切中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徐徐垂下眼眸,答非所问道:“夜来寒凉,实在不能再耽搁,我想回去,阁下也快些走吧。” 李稹心中焦急,本欲再开口追问,却又深恐自己造次,惹黛玉生气,不得不忍耐下来,看一眼天色,再目不转睛地瞧着弱不禁风的黛玉,终于颔首道:“以姑娘的身子骨,实在不适宜在外面久待,这样吧,姑娘将我的玉佩收下,我便听姑娘的话,各自散了。” 黛玉眸底有诧异的光芒一转,蹙眉道:“刚才我便说过,这玉佩我不能收,阁下何必旧事重提?” 李稹微微扬唇,声音淡静:“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怎么能相提并论?何况,给了你玉佩,今后我与你,便又有了牵连,你再也不能说什么两清的话了。”言罢,果然重新解下腰上的玉佩,递到黛玉面前。 还有一层意思,他并没有说出来,刚开始解佩的时候,他许了她一个承诺,如今重新再赠,已经不仅只是一个承诺,而是代表着从今以后,他愿意倾尽全力,让她一生喜乐平安,再不受到半点伤害。 四目相接,他眼底一片温润,隐约还带着悠然自得之色,黛玉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许久方稳住自己的声音,低低道:“你这又是何必?你应当明白,许下的承诺,不止是一句话,而是欠下的债。” 李稹剑眉一挑,言语中带着踌躇满志的味道:“这个道理,姑娘以为我不懂吗?不过,对着姑娘,这个承诺,我许得心甘情愿,也自认自己许得起。” 说到这里,径直将玉佩塞到黛玉手中,再不容她拒绝,旋即微微笑道:“早些回去歇息,我们有缘再会。”言罢,轻舒衣袖,含笑转身而去,留下黛玉、雪雁面面相觑,相对出神。 许久,黛玉方清醒过来,将尚有余温的玉佩递给雪雁,低低道:“罢了,他执意如此,也没有法子,你帮我仔细收着,以后再寻机会还给他。” 繁华过后总成空。 再怎样开心欢喜,到最后,都归于沉寂,而她,有自己要面对的俗事,不能也不会放下。 听得黛玉语气淡然,神色也已经冷寂下来,雪雁自是不敢说什么,连忙应承下来,接了玉佩,收进衣袖中。 第8章:故人 悄无声息地回到凤藻宫,可巧元妃还未回转,黛玉略微安心,携了雪雁步回沁香亭,换过安寝的衣服,又坐到镜台前,卸了妆容饰物。 正欲安寝时,探春带着侍书步进来,似笑非笑地道:“姐姐终于回来了。” 黛玉将梳妆匣合上,淡然道:“已经入夜了,三妹妹怎么还没歇息?” 探春淡淡一笑,道:“因刚才有些闷,想到姐姐这儿来说话散心,没想到姐姐不在,我过来瞧了三次,姐姐才回来。” 目光凝在她身上,透着一丝探究和猜忌,脸上却作出一副关切的神态,问道:“姐姐去哪儿了?姐姐的性子,最是个爱静的,怎么今儿个竟独自出去了这么久?” 黛玉拢一拢鬓边的珠花,安静地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有些闷,出去走一走罢了。” 她这样从容不迫,眉眼纹丝不动,探春一时也无话,却到底不肯轻易放弃,沉吟须臾,便行上来挽住黛玉,入鬓秀眉微微蹙起,复又开口道:“本来姐姐的事情,我不应该多嘴,但这儿到底是皇宫,应当步步为营、谨小慎微才是,若是冲撞了什么人,岂不会给娘娘惹麻烦?” 见探春神态故作亲昵,言语间却寸步不让,黛玉心中着恼,却因不愿与她起冲突,竭力忍耐道:“妹妹这般关心我,我很感动,只是该怎样行事,我心里自有分寸,不须妹妹操心。” 这番话说得甚是冷淡,探春脸色不觉一变,有些不虞起来,泠声道:“我是一片好意,林姐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何况,娘娘也说了,我们姊妹进宫,凡事要互相扶持,如今林姐姐却这种态度,未免叫人心寒。” 黛玉微微抿唇,笑容中却有一丝冷意,道:“妹妹是什么心思,我不愿去想,也并不在乎,我只知道,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让娘娘失望,也就是了。” 探春眸中透出一丝恼怒,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黛玉眉眼如烟,从她身上流转而过,旋即淡缓了语气道:“夜深天冷,我要歇息了,妹妹若是对我不满,只管去娘娘跟前申辩。” 说到这里,唇角浮现出一丝淡笑,话语一转,旋即道:“不过,以娘娘的性情,未必喜欢听人搬弄是非,何况,她如今又身怀有孕,不喜人时常打扰,三妹妹是聪明人,绝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不咸不淡,探春更是气恼,却又拿她没办法,拂一拂袖,忿然道:“算你厉害。”转而带着侍书,自己掀开珠帘,脚不沾地地去了。 直到探春主仆去远,雪雁方上来斟茶,轻轻道:“瞧三姑娘的样子,似乎很生气呢。” 叹了一口气,眉目间凝着担忧之色,继而道:“在贾家时,三姑娘与姑娘,关系还尚算亲近,自进宫以来,却时常针对姑娘,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黛玉接过茶,抿了一口润喉,满不在意地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不过是因为她出身低微,争强好胜的心,不免比其他人强了许多。” 说到这里,慢慢合上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倦意:“如今她步步小心留意,也不过是担心被我抢了风头,罢了,随她去吧,反正我要做的,与她想要的,本就有天渊之别,她也碍不着什么事。” 雪雁沉吟半晌,依旧脸有忧色,低低道:“话虽如此,但三姑娘并不明白姑娘的心思,必定将姑娘当成敌人,三姑娘心思又缜密,人也有些凉薄,为了荣华,竟对赵姨娘、环哥儿不管不顾,可别闹出什么事情才好。”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8 章 听了这话,黛玉想了一想,以手支额,轻轻点头道:“你这话也说的是,罢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我们多留意一些,也就是了。” 抬起手来,轻轻抚向雪雁眉间的颦纹,声音亦柔缓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些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再操心,且做正经事罢。” “正经事?”闻言雪雁一愣,疑惑地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正经事?” 黛玉失笑,点着她的额头,温然道:“自然是你的脸了,唔,那个男子将‘琼玉复颜膏’吹得神乎其神,药膏瞧着似乎也挺好的,只是不知是不是合用。” 听得她提及药膏,雪雁面上也现出一丝笑意来,因道:“他与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看上去又很有些本事,想来绝不会以假东西糊弄人。” 黛玉抿了一口茶,笑着道:“我没怀疑他会骗我,只是,你受伤也有很长时间了,各人的肤质又不同,还是尽快试一试药膏,如果能尽快复原,岂不是好?” 见她言语平静温默,眉目间却浮现出焦急如焚之色,雪雁心中自是一阵感动,便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既然药膏已经到手,还是尽快试一下,也好叫姑娘安心。” 言罢,果然从袖中摸出药膏,按照李稹嘱咐的那般,先以清水洁面,再对着镜子,在脸颊上细细敷了一层。 候一切妥当,黛玉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颊,甚是关切,雪雁好笑之余,又感念她待自己之心,因道:“姑娘也太心急了,再好的药,也要花一段时间才能发挥效用,不如先歇着,明儿个早上再看效果罢。” 黛玉醒悟过来,不觉笑道:“我的确心急了些,你也去歇息,其他的,明天再瞧吧。” 雪雁答允下来,服侍她睡了,自己轻手轻脚地退到外间,也歇下了。 一夜无话,次日起来,黛玉睁开眼睛,也顾不得梳洗,便步至外间,探视雪雁。 可巧雪雁已经醒转,正对镜自照,黛玉忙携了她的手,细细打量察看,见她素面朝天,靥上颈间的瘢痕,虽然还未消褪,但明显已经淡了下来,那道最重的伤口,也已经开始凝结,渐有愈合之势。 黛玉细细瞧了一会儿,不禁又惊又喜,小心地摩挲着她的脸,声音中透着欢快和舒畅:“这药膏果然名不虚传,很适合你的肤质 雪雁也是一脸喜色,点头道:“药膏敷在脸上,特别舒服,如果照那个人说的,坚持搽下去,看来要不了几天,我的脸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黛玉连连颔首,取盏斟茶,递了一杯给她,自己端了另一杯,笑靥如花地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没想到来了这里,你的脸竟能够复原,也算是难得的机缘。” 雪雁点头应是,抬眸看她一眼,须臾,眸中却有诧异的光芒一转,流露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这样的神色,倒让黛玉一阵疑虑,不知不觉地蹙起眉,不解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事,”雪雁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唇角转出一缕微笑,轻轻道,“只是有些奇怪,以前姑娘即便笑着,眉目间也是含忧带愁,丝毫不曾放松,如今露出笑容,看起来才是真真正正的欢笑,没带一点烦恼,实在难得。” 黛玉回身对镜而照,果然是言笑晏晏,眉目间舒展开来,再无半点颦色,宛如新生一般,不禁也暗自吃惊。 默默沉吟须臾,黛玉心底闪过一丝了然,复又开口,声音宁婉而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若是说这个,其实也不难理解,昨儿个那男子说得很对,人生在世,欢乐有时,悲伤有时,在值得高兴的时候,哪怕是在黄莲树下弹琴,苦中作乐,哪怕欢笑的时间,只如烟花一般短暂,也始终应该笑。” “所以说,做人呢,还是豁达一点好,不然,日子就过得太苦太累了。” 听了她这番话,雪雁想了一下,也笑着道:“其实,这些大道理,我并不是很明白,不过,姑娘既也赞同他的观点,想来,这番见解必定还是极好的。” 两人闲谈一番,因见时候不早,忙一同梳洗了,到元妃的住处请安。 及行至那儿,就见探春已经到了,正坐在元妃身边,陪着元妃说笑,神态甚是恭顺谦卑。 黛玉目不斜视,含笑走上前,款款行礼道:“今儿个娘娘的脸色,看起来很好呢。” 见是黛玉,元妃忙含笑招手,温声道:“自家姊妹,不必多礼,快过来坐。” 黛玉应允下来,依言行到她身边,同探春一左一右地坐了,接着笑着道:“昨儿个娘娘去赴宴,似乎很晚才回来呢。” 元妃点了点头,答道:“因太后、皇后高兴,便多聊了一会子,加上皇上不知去了哪儿,等了好长时间,直到亥时才散席。” 话刚说完,探春便笑道:“能得太后、皇后亲自派人来邀,足见娘娘地位非同一般,不过,娘娘如今身子日重,要注意多休息,千万不要累着。” 元妃抿起柔唇,道:“这些事,本宫自有分寸,不过也难为妹妹提醒了。” 说着,抬眼四下一望,眼见跟前都是贴身服侍之人,便舒出一口气,目光凝在黛玉、探春身上,略略压低声音道:“当日你们进宫,本宫让你们先习礼仪,再与皇上相见,如今十日期满,皇上却并没有过来,想来你们都有些等急了,且不要着慌,马上就要过年了,朝务也会减少,你们留心打点一下,或许接下来这两天,便要准备觐见圣驾了。” 闻言探春满脸喜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倒是黛玉仍旧冷静自持,微笑道:“多谢娘娘给我们机会,我与三妹妹必定全力以赴,绝不会让娘娘失望。” 见她如此从容冷静,元妃自是欢喜,拉住她的手,赞叹道:“妹妹的性情,实在很好,本宫果然没选错你,将来只怕前程不可限量。” 听得元妃如此赞不绝口,探春垂下眼眸,不禁自悔失态,对黛玉的嫉妒怨念,不免加深了几分。 她的心思,黛玉自然无从知晓,只看着元妃,含笑欠身,谦逊道:“好与不好,都要托赖娘娘照应,这个道理,我是绝不会忘记的。” 元妃越发满意,正要再说时,突有宫女探身进来,回话道:“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一面说,一面俯身行礼,继而恭声道:“北王府的湄郡主进宫,听说林姑娘在这里,很是想念,命人过来,想邀林姑娘一聚。” “湄郡主?”元妃怔了一下,继而露出欢喜的神色,回身瞧着黛玉,问道,“妹妹何时与北府的郡主有了来往?怎么之前没听妹妹提过?” 黛玉微垂眉眼,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微笑道:“不过是今年秋天,湄郡主生辰时,曾邀我与贾府众姊妹至北府一见,承蒙郡主不弃,留我单独住了几天,之后又见过一次,如此而已,因想着这本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没有告诉娘娘。” “原来如此,”元妃这才明白过来,凝睇着黛玉,眉眼间尽是满意之色,徐徐道,“太后跟前,只有一位亲生的公主,却又时常外出,少在宫闱走动,倒是这位湄郡主常常进宫相陪,深得太后欢心,地位差不多能赶上公主了。” 说到这里,拍了拍黛玉的手,意有所指道:“她既留妹妹住在北府,如今又亲自来邀,想必甚是欣赏妹妹,既是这样,妹妹就该多与她来往,有她相助,将来妹妹想在宫闱立足,必定能够容易许多。” 黛玉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淡定,恍然大悟道:“娘娘见识高远,实非黛玉能及,黛玉必定铭记娘娘的教诲,绝不敢或忘。”见她如此乖巧听话,元妃更是言笑晏晏,语意透着轻快:“你是聪明人,本宫提点两句,接下来的事情,你做好就行了。” 说着,便抬手一摆,笑吟吟地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见湄郡主,别让她久候。” 黛玉含笑应承下来,起身行了礼,在元妃殷切期盼的目光,及探春嫉恨羡慕的注视下,带了雪雁,踏步行出凤藻宫。 第9章:明心 出得宫来,见台阶处立着几位侍女内监,当先一人眉清目秀,容色姣好,却是之前在北王府见过的侍婢锦红。 正打量之际,那锦红已经步了过来,恭顺行礼,笑着道:“见过林姑娘。” 黛玉点了点头,抬手让她起来,微微颦眉道:“你们郡主在哪里?” “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朝云宫,”锦红含着笑意,答道,“郡主甚是惦记姑娘,刚给太后请了安,便命奴婢过来接姑娘,请姑娘随着奴婢,一会儿便到。”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99 章 黛玉听了,便抬手理了理衣襟,颔首道:“既是这样,劳烦姐姐带路了。” 锦红答允下来,伸手扶住黛玉,带着一众侍从,自曲廊复道中穿行,取路折往朝云宫。 及到了那儿,便见水湄一袭碧色丝锦云衫,披着貂裘,亲自出殿相迎,见她们过来,又惊又喜道:“我等了好久,林姐姐终于来了。” 因水湄性情纯善,又无骄纵之气,黛玉甚是喜欢,又有多日未见,自然也甚是欢喜,因在众人面前,不得不依礼下拜,方与水湄一同进殿叙话。 候侍女送过茶后,水湄屏退众人,方笑看着黛玉,细细打量两眼,点头道:“多日未见,林姐姐出落得越发好了,实在美如天仙,瞧着姐姐,湄儿才知道‘秀色可餐’这四个字,诚不虚也。” 黛玉柔唇微抿,越发显得芙蓉如面柳叶如眉,语意淡静而温婉:“郡主过奖了。” “姐姐不必谦逊,”水湄携过她的手,神态甚是亲昵,继而话语一转,“自贾府一别,我甚是惦记姐姐,无奈这段时间娘亲感染了风寒,不得不在府里侍候,直到如今才有空出来,听说姐姐也在宫里,忙邀姐姐过来相聚,姐姐可别怪我。” “郡主言重了,”黛玉连忙摇头,抬眸看着水湄,语带关切之意,“不知太妃的身体怎么样了?” 水湄嫣然一笑,宁声道:“劳姐姐惦记,已经大好了。” 黛玉脸色一缓,颔首道:“如此很好,太妃为人慈善,自当多福多寿才是。” 水湄道了谢,抬手端起茶盏,旋即道:“说了这么久的话,却还未让姐姐品茶润喉,实在大不应该,这是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听说姐姐甚是喜欢,姐姐请用。” 黛玉点了点头,端杯品时,甚是香甜清冽,与前次北静王所赠的茶叶不相上下,因赞道:“果然是好茶,妹妹有心了。” 听了这话,水湄抬手一摆,唇角舒展出灿烂的笑纹,脱口道:“有心的人,并不是我。”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目光似有若无地掠向南面所设的翡翠镶珠落地大屏风。 见水湄言语奇怪,突然之际,又露出这样的神色,黛玉不免很是惊讶,烟眉如蹙,启唇道:“妹妹何出此言?” “没什么,”水湄回过神来,粲然抿唇,已经神色如常,“我在胡言乱语,姐姐别放在心上。” 闻言黛玉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不便再追问,只得罢了。 这时水湄抬首四下一望,含笑移开话题:“对了,我还没告诉姐姐,其实这个朝云宫,是秀仪公主的寝宫,因她是我表姐,又经常外出,我进宫陪伴太后,多半歇在此处,所以,姐姐随意一些,不必拘束,以后若是有了空闲,姐姐也可以时常过来,与我一同说话解闷,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黛玉不觉略微放松下来,虽然不肯依照元妃之言来拉拢北王府,却又不肯让水湄看出异常,便暂且应允道:“郡主既有此意,以后我多来走动就是。” 听得她肯允从,水湄自是满意,复又微颦秀眉,语带疑惑之意:“这些天在忙娘亲的事情,也没空去贾府打听,只是突然听说因着元妃怀孕,甚是惦记家中姊妹,便特意召姐姐进宫相伴,不知可是真的?元妃既如此顾念姊妹骨肉之情,对待姐姐,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黛玉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斜,茶水几乎要泼了出来,虽然已经决议要坚强起来,但是,姊妹骨肉之情这六个字落入耳中,却依旧觉得酸楚难受,似一片薄薄的锋刃从心头刮过去,不见血出来,却觉得疼,伤得多深,唯有自己才知道。 异样如此明显,以水湄聪明灵秀的性情,又如何看不出来,当下脸色一变,霍然起身道:“怎么,难道元妃薄待了姐姐么?” 黛玉微微一笑,将茶杯搁下,那笑里却有一抹浅淡的清愁,低低道:“无所谓好不好,郡主别担心这些,无论怎么样,我自己总能应付的。” 水湄更是惊愕,明澈的眸光中闪烁出担忧的光芒,眉心深蹙,道:“姐姐何出此言?我与姐姐虽然只见过几次,却一见如故,一直以姊妹相称,姐姐何必与我生疏?” 一面说,一面走上来,牵住黛玉的衣袖,急迫地道:“姐姐有什么难处,不妨直接告诉我,不必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我既与姐姐亲近,自然会心甘情愿地帮助姐姐。” 她说得诚恳真挚,黛玉听了,心头泛起一丝久违的温意,默了良久,终叹息道:“妹妹常来这里走动,当明白无论多么重情的人,一旦成为后宫妃嫔,便将一切看淡,眼底心里,只有皇上的宠爱和富贵荣华。” 听了这番暗自含悲的言语,水湄以手支颐,沉吟半晌,终于明白过来,拂袖道:“元妃娘娘身怀有孕,接姐姐进来,却并不是为了叙姐妹情,呀,难道她想学宫中妃嫔常施的伎俩,将姐姐送给皇帝表哥,协助她争宠吗?” 黛玉心下一突,甚觉黯然,徐缓低下头,鬓上的翡翠缠丝簪微微颤动,划出哀凉的弧线,点头道:“不错。” 水湄眸中尽是叹息,呆了一会儿,才上来揽住黛玉的肩,复又开口,愤慨中带着一丝心疼:“这段时间,一直忙我们府里的事情,没想到姐姐竟遇上这么狠心的亲人,让姐姐受苦了,实在对不住姐姐。” 黛玉抿起唇,笑意却极淡极浅,仿佛天际的浮云,一吹便能散去,声音中亦有着迷离的意味:“郡主何必说这些话?一切都是我命里所招,与郡主有什么关系?” 水湄更是痛惜,蹙着眉道:“姐姐怎么又说见外的话了?我既与姐姐姊妹相称,岂会让姐姐任由他人欺负?” 说到这里,抬头凝睇着黛玉,忖度道:“以姐姐的品格,若是与皇帝表哥相见了,想来一见之下,必定会甚是倾心,封为妃嫔也指日可待,如今姐姐依旧淡妆而来,也就是说,姐姐与我表哥,其实并未相见了?” “不错,”黛玉点了点头,脸上是一派淡然,答道,“这些日子,皇上甚少到凤藻宫走动,我又在修习宫中礼仪,所以并未相见。” 听到这里,水湄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蹙了半日眉,再开口时,声音中满是痛惜和断然:“姐姐的事情,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自当不遗余力,将姐姐带出这个地方。” 细白的贝齿在丹唇上轻轻一咬,似终于拿定决心一般,复道:“姐姐别担心,待会儿我带着姐姐,去见一见太后,说身边没人,甚是寂寞,想将姐姐带回府作伴,太后素来疼爱我,绝不会违逆我的心意。” 黛玉自椅上起身,缓缓行到碧色纱窗下,背对着水湄,唇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水湄焦急地看着她,旋又道:“姐姐可是对我没信心?我虽然不敢自夸,但自认还是拿得住太后的心意,我不信凭太后对我的宠爱,和我们北府的势力,敌不过一个元妃。” 黛玉仍旧不语,将目光投向重重叠叠的宫殿,许久,再开口时,语意凄然如寒风中染露的秋荻一般,却也蕴着百折不回的决心:“郡主的心意,我心里很明白,不过,我心里有自己的打算,郡主不必为我操心。” 水湄妙目一眨,怔怔看着黛玉,神色骤变,流露出几许震惊,继而不解、疑惑,脱口道:“姐姐何出此言?难不成,姐姐进宫之后,见了赫赫皇权,天家富贵,心思迷乱,想一步登天,心甘情愿地当元妃的棋子,姐姐……”她话未说完,然而言语中未尽之意,不必细说,在场之人便能心知肚明。 黛玉唇色发白,身子一颤,继而踉跄退开一步,只觉得有一股冷意,从手足直抵心头,越来越冷,冷得几乎要委顿下来,几乎承受不住。 原来,纵然曾以姊妹相称,纵然曾以真心相待,岁月仍旧隔开长长的隔阂,彼此的心,也从不曾靠近。 这样想着,内心的酸痛苦涩,繁复如滚滚的雷雨,在瞬间袭上心头,几乎要伏案恸哭一场,才能够稍稍消解。 其实这也难怪,人人都说要寻一个知己懂己之人,但是,有那么容易吗? 试问,锦绣丛中,谁曾全心相信谁?谁又懂得谁的委屈? 长叹,繁华深处,谁是谁的知己?谁又了然谁的心? 然而,以黛玉素来清冷骄傲的性情,即便心底哀冷如冰,即便想哭想落泪,也不愿让别人看出来,反而还笼着手,唇角迫出冷月般清凉的弧度,却并不回头看水湄,只慢慢道:“既然郡主将我想得如此不堪,那么,就当我是那样的人罢。” 水湄呆呆看着她,神色错愕而无法置信,咬着唇道:“你竟然没有否认?也就是说,你真的很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你……” “湄儿,”蓦然有男子的声音传至耳畔,有着难耐的急切和毫不掩饰的责备,“休要胡说八道。” 其声清越悦耳,似剪水而过的暮春温风,潺潺拂过耳际,带着熟悉之感,黛玉蓦然抬头,看到了自屏风后踏步而出的水溶。 目光所及之处,他以青玉金翅冠束发,身上穿一袭月白底海水蓝式样的蛟龙出海长袍,腰际束着玉色长青带,结着晶莹澄澈的羊脂双环玉佩,徐缓行了过来。 冬日阳光疏落,自窗棂透进,落在他颀长的身形上,映出清浅如暮月的光圈,兀自如玉树临风,占尽风流。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0 章 黛玉神情有瞬息的凝滞,料不到竟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见到他,一时之间,心底再没有别的念头,只怔怔看着他,望着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这般怔怔的,水溶的目光,却已经凝在她身上,流露出一丝痴意来,但见映入眼帘的少女,靥上薄施粉黛,发上别着一枚薄银翠钿,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流苏簪,甚是简单。 其时,她静静立于窗下,穿一身水绿色挑花裙装,别无花饰,只在衣襟和袖口边缘处,以丝线绣了含苞露蕊的梅花,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以做点缀,搭配着淡紫纱缎披风,淡得仿佛呵出的一口如兰气息,一如既往的淡妆素服,却别有一番清减素雅,让人油然生出怜惜倾慕之情。 绝代有佳人,倾城当如是。 虽然已经在脑海里,在心底深处,千百次描摹佳人的云鬓娇颜,但此刻清晰地看着她,水溶神色里依旧有着丝缕的痴惘,几乎要径直走到她面前,却到底还是稳住自己的情绪,停在离她三尺开外的地方。 须臾,水溶稳住声音,凝睇着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欢喜和畅然,心头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为一句:“一别多日,林姑娘别来无恙?” 黛玉轻“唔”了一声,已经聚拢心神,敛衣行礼如仪,口中温婉道:“劳王爷惦记,我很好。” 水溶忙伸手虚扶,叹息道:“林姑娘太多礼了。” 黛玉不语,向水溶行罢礼,方起身而立,眉心若蹙如颦,看他一转过头,满腹疑惑化作良久的默默无声。 水溶心思本甚是明透,加上眼底心里,都只有她一人,如何能不明白她的心思,踌躇着道:“林姑娘可是在惊讶我为何会在此处?刚才我下了朝,来这里探望湄儿,可巧下人来报,说林姑娘到了,一时来不及回避,便去了屏风后暂避,姑娘千万别见怪。”话未说完,脸上却已经透出一丝薄薄的红色。 听了他模糊的解释,黛玉自己也觉得尴尬,虽然明知他言语不尽不实,却到底不能揭破那层纸,淡淡抿了唇,问道:“原来如此,王爷近来可好?” 水溶“唔”了一下,虽然知道黛玉不过是客套之言,心头却依旧欣喜万分,连连点头,半是感慨半是懊丧地道:“很好,只是因为朝务甚是繁忙,又要照应王府的事情,才忽略了姑娘,姑娘……”说到这里,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声音渐低渐微,终于止住了。 须臾,水溶轻咳一声,目光终于从黛玉脸颊上恋恋不舍地移开,落到水湄身上,轩起剑眉,肃声道:“刚才你与林姑娘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林姑娘玉洁冰清,你怎能妄自揣测,说出那些话来伤害她?你当真糊涂了。” 水湄身份素来矜贵,何尝听过这般严厉的话语,面上不禁变色,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只咬着唇辩解道:“我怎么糊涂了?我说了,会尽心尽力帮助林姐姐,可是她还是坚持要留在宫里,难道还不是心慕皇权,难道……” “湄儿住口,”听得她仍旧没有醒悟过来,水溶甚是生气,冷寂了声音道,“素日里你也甚是明白,怎么如今看问题竟如此肤浅?林姑娘遭贾府、元妃算计,被迫入宫,心里已经够难受了,你不但不理解体谅,反而还说这些堵心的话,你对得起林姑娘吗?” 水湄仍在懵懂之际,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却又见水溶一脸铁青,冷寂如冰,是素日里从未见过的,不禁心生畏惧,欲言又止。 水溶呵斥完,也不管她,只回身定定瞧着黛玉,声音在瞬间柔和下来,似破冰而出的潺潺温水:“湄儿不懂事,最爱信嘴胡说,姑娘千万别生气,更不要放在心上。” 这样温雅的言语,落入耳中,按理说可以直暖进人心底,但因之前被水湄误解,黛玉只觉得心灰意冷,如今见水溶态度温和,心中也依旧凝着薄冰,无法溶化,一径恻然低首,淡淡道:“我没有生气,虽然郡主说要与我姊妹相称,但我有自知之明,以我的身份,哪里有资格生气?” 听得她言语中带着自伤之意,水溶心中倍觉难受,眉心闪过一丝了然,长长叹息一声,方澹然道:“林姑娘若是没有生气,怎么会说这些赌气的话?” 抬起手来,几乎要抚上她的脸颊,却又很快清醒过来,硬生生停住手势,声音中满是追忆与温柔:“当日在北王府时,我与林姑娘,虽然只匆匆见过几次,但是,我绝不会忘记,那时的林姑娘,眉间眼底都是纯真,不染半点世俗,当日如此,如今依然。” “无论旁人怎么看,无论姑娘处境如何,我始终相信,林姑娘绝非贪慕虚荣之辈,至于今日之事,林姑娘必定另有苦衷,或是自有打算。”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继而敛了神色,明澈的眸光里,有着温和而懂得的光华脉脉流转,一字一字郑重地道:“我相信你。” 诚恳而轻柔的话语,一点一点倾入耳中,善解人意之余,满是体贴与了然,黛玉神色里有无尽的震惊和动容,秋水明眸骤然浮上一层水雾,再也不能自抑。 原来,众生芸芸,虽然知音难遇,却并不是没有。 叹一声,人与人的心,从来都是有距离的,再怎么亲近,都不能合成一个人,如同立在两个陡峭的山头,遥遥相望,以为彼此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就能够触即,但事到临头,方才发觉,无论谁与谁,无论什么时候,要走在一起,贴近在一起,脚下还有万水千山,还有无穷无尽的沟沟壑壑。 可是,到如今,在情同姊妹的水湄都误解自己的时候,却有一个人翩然而来,一言一语中,尽是温文与懂得。 他说:我相信你。 没有真心的相待,没有细微的观察,没有深切的在意,谁也不能明白谁的心,更不能对另一个人产生真正的信任。 品着他的话,黛玉一时竟痴住,只觉得再好听的甜言蜜语,再多的言语,都及不上这四个字的力量。 冷风沉寂,一阵一阵扑到脸上,黛玉的眼眶却热热的,湿润一片,几乎要落下泪来。 冬日阳光疏落,与他相处的往昔,那些温柔旖旎的回忆,似在空中开出一朵又一朵明媚鲜妍的花,交织着今天的际遇,让人心绪悠悠,百转千回不可止。 许久,黛玉终于仰起头来,泪水朦胧之际,正迎上水溶专注而诚恳的目光,却又那么轻柔,那么温和清浅,仿佛江南三月里,映照在秀丽山水间的璀璨月光一般。 在这温暖脉脉的瞬间,黛玉感喟之余,几乎生出一丝错觉,如果,能有这样的目光始终萦绕左右,那么,隆隆寒冬,始终会过去吧? 如果,能有这个知己懂己的人陪在身边,那么,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也应该能够容易很多,温暖很多吧? 然而,终究只是错觉,只是瞬间的迷离,到头来,一切都沉寂下来,归于清明。 见黛玉眼角有泪,水溶心疼之余,终于无法自制,踏足向她行近一步,温意扑面而落,声音亦如萦在耳边一般:“好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姑娘执意要留在宫闱,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我能够理解姑娘,但是,以姑娘的性情,实在不适在此地久留。” 他说到这里,呼吸中逐渐有了一丝急迫和热烈,声音里隽着几许柔情,几许痴意:“我无意探寻姑娘的隐私,只想告诉姑娘,只要姑娘说一声,无论有什么难题,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帮姑娘解决,倘若姑娘想出宫,我也必定会不遗余力,帮姑娘达成心愿。” 他说得那样郑重温柔,几乎能将人的身心都淹没,黛玉闭了眼睛,方缓过神气,勉强笑道:“王爷待我如此,我心里甚是感激,然而我早已经决议,有些事情,要我自己一人面对,不愿牵涉他人,还望王爷体谅。” 这样断然的拒绝,水溶如何能不明白,眸中的光华如蜡烛一般,在一瞬间黯淡下来,半晌才叹息道:“原来我在姑娘心里,始终只是一个外人。” 他这样的态度,叫黛玉心生不忍,定一定心神,方别过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不愿连累王爷。” 听了她的话,水溶眼中黯然的神色微微一亮,似跳跃的烛火一般,轩眉道:“姑娘不必说这些,只要姑娘愿意倾诉心事,溶愿意陪在姑娘身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他这样不急不缓,细细说着自己的心意,落入黛玉耳中,心头不禁又是一阵慌乱,再也说不出话来。 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呵。 人在尘世,再多艰辛,再多坎坷,都敌不过一个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倘若这个男子,对自己并不真心,这样的八个字,怎会轻易出口? 百折千回之后,她终于不再懵懂,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男子,对待自己的心意。 然而那又如何?此时此刻的她,心底始终只有一个念头,只想让贾家为自身的薄情付出代价,至于其他的,她不愿也不能去想。 她要面对的,是整个贾家与元妃,她不会忘记,北王府与贾家是世交,这一点,她更不会忘。 无论如何,她都绝不会让名誉清白的水溶卷进这场是非纷争里,更不愿让他为难。 世事无常而艰难,叫人身不由主,却无从选择,不得不孤身向前,直面坎坷。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1 章 心思这般一转,黛玉已经抬起头,向他扬唇一笑,然而那份笑里,分明有一丝凄楚,似颤栗在萧瑟秋风里的花朵一般:“多谢王爷美意,但我孤独半生,早已经习惯了。” 水溶眼底漫生出几许凄凉,再瞧不见之前那份从容温润的光彩,蓦然抬起手来,一掌拍在案几上,激得茶壶杯盏骨碌碌滑落而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时亦有清怡的茶香伴着水雾,徐徐氤氲开来。 迷离的水雾中,黛玉、水湄倏然一惊,均变了脸色,一同抬眸看向水溶,惊愕到不知所措。 在两人的注视下,水溶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向黛玉拱手为礼,歉疚地道:“是我失态,惊扰了姑娘,姑娘勿怪。” 他说到这里,微微闭了眼睛,神色似夜色一般凄暗,声如重重叹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遗憾伤心,必定是我不够好,才使得姑娘不能推心置腹,不能全心信任我……”他言语喃喃,慢慢仰起头,眼角却隐有清泪闪烁。 见自己屡次推拒,他却毫无怨言,反而只是自责自己不够好,黛玉不忍再听,亦不忍再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沉溺于他的款款柔情,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寻求现世的寂静与安宁。 仓惶转过身,黛玉匆匆一拜,言语中有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我还有事,改日若是有闲,再与王爷、郡主叙话罢。”言罢,即刻携了雪雁,只身离开,留下水溶,独自立于萧萧冷风中。 第10章:争斗 回到凤藻宫,黛玉不免到元妃客套一番,说些水湄相待甚好的话,又问候了元妃几句,陪着用了午膳,方才回到清韵阁。 候伺候的人尽皆退下,雪雁取了冰纹玉碗,斟了一盏红枣燕窝送上来,蹙眉道:“刚才用饭时,姑娘只吃了几口,可要注意一些,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她说到这里,怅然一叹,声音亦低了下来:“这些天被困在宫里,好容易见了湄郡主、北静王,北静王又那般诚恳,姑娘何必一定要拒绝他的心意?虽然贾家势力不算小,但是,在北王府面前,却是不值一提的。” 黛玉不语,伸手接过玉碗,用银匙拨弄着,心底甚是黯然,良久方道:“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要面对的,不止是贾家,还有元妃。” 眼睛微阖,有凄惘的神色一转,旋即也叹息道:“北王府声誉极高,你当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牵扯上后宫,事情便棘手许多,我岂能让北府牵涉进来?到时候,岂不有损北静王‘少年贤王’的名声?” 雪雁看着她,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沉吟道:“这些我是知道的,可是,北王爷是皇亲国戚,深得圣上欢心,身份非同小可,倘若他肯出面帮忙,不是容易很多吗?” 黛玉抬手一摆,起身立于窗下,低下眉睫,声音清凌凌的,似凝着薄雪一般:“事情我自有决断,你不必多说。” 她言语淡淡,却蕴着断然的意味,雪雁听在耳里,几乎想要放弃,却到底还是不甘心,咬一咬唇道:“姑娘心思明透,蕙质兰心,应该看得出北王爷对姑娘,分明有一份情思,既是这样,他答允姑娘,要全力相助,自然不会食言,姑娘……” “雪雁,”听得她直言水溶的心意,黛玉面上发热,想来已是红晕如霞,即刻出口制止,“北王爷之心,我很明白,也知道只要我开口,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帮我,这一点,我并不怀疑,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思量。” 抬眸处,风扑簌簌吹落庭前梅花,浅白深红落了一地,连带着黛玉的声音,也染上了一点清疏冷寂:“你当知道,此时此刻的我,所有的心思,都只放在要让贾家付出代价上,至于其他的,我根本无暇去想,也不能放在心上。” “君心皎皎,明澈如月,然而,在我心中,他终究只是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的男子,我敬他重他,也感激他能懂得我的心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说到这里,合眼吐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半晌才聚拢自己的心绪,敛声道:“明明心里没有他,明明不能回报他的情意,倘若非要懵懵懂懂,接受他的帮助,岂不是骗他利用他?这样的事情,我做不来,也不屑做。” “所以,再苦再难,我都会独自承担,哪怕要以生死为注,也绝不会将他人牵扯入局。” 清新的吴侬软语,仿佛自江南山水间吹拂而过的清风,然而一言一语间,却坚决如斯,宛如断刃落地一般,雪雁眉眼间皆是怔怔之色,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一早就知道,黛玉是极独特的女子,可是直到如今方知,虽然受尽百般委屈,千般冷淡,黛玉的心思,依旧纯真清浅,一如当年。 虽然知道,接下来的人生之路,若有水溶在身侧,必定能够轻松许多,可是,因为心底没有滋生出相同的情意,她便不愿意,将他牵扯进来,这是她的决断,也是她最珍贵的地方。 如此坦率磊落的性情,别说女子,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也并不一定能做到。 心思这般一转,雪雁便叹道:“姑娘的心思,我明白了,只是北王爷那边,本是一腔热情,不料遭姑娘见拒,王爷心里,不知会怎么难过,只怕……”她说到这里,看了黛玉一眼,神色间满是抑郁感叹之色,唇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止住了。 听了这番话,黛玉心底也漫生出一丝沉重,在房中慢慢踱步,默了许久,方稳住自己的心神和声音,却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份唏嘘与悲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唇角淡淡牵起,然而那份笑里,分明有几许酸楚与无奈,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寂下来:“罢了,不说这些了,雪雁,你应该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回拒了他,如今又何必再多想?始终于事无补,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还不如收拾心情,走好接下来的路。” 雪雁默默良久,终于无言。 翌日起来,已是二十六日,黛玉一早起来,依旧先至雪雁房中察看,见她靥上的伤痕,比起昨天,又淡了一些,不禁甚是欣喜,因道:“这‘琼玉复颜膏’千金难求,效用果然非同寻常,你的脸,只怕要不了几天便能光洁如初了。” 抿了一口盈盈如碧的茶水,温润清冽的感觉从口中延续到心里,旋即道:“下次如果有机会遇上他,真要好好说一声多谢。” 雪雁点了点头,也满脸感激之色,道:“虽然他言语有些唐突轻薄,但总算没有欺骗我们,也算不错了。” 说到这里,看了黛玉一眼,复开口时,声音中带着积蓄了许久的疑惑诧异:“说起来,前两天遇见的那个男子,行事总是不按章法,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黛玉闭上双眸,心底漫生出无声的叹息,声音亦低了下来,带着不可知的惆怅和感慨:“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的见解虽然很豁达,却说偷得浮生一日闲,似乎也是苦中作乐,只怕与我同命相怜,日子也过得不甚如意。” 雪雁闻言,微微叹息,亦是伤感不已,默了一会儿,方咬着唇道:“姑娘说的极是,对他这人的身份,我很是好奇,这个人能在宫闱自由走动,为姑娘放烟花,也没人过来管,未免太不寻常了。” 黛玉心头亦早有疑虑,如今听了这话,默了一会儿,方才镇定下来,抬手一摆,淡淡道:“也罢了,能不能再见面,还不知道呢,想那么多做什么?” 雪雁沉吟片刻,正要点头时,不妨窗下传来一声轻笑,旋即听得有女子冷声道:“也许姐姐与那男子,不会很快见面,不过,今儿个姐姐得到娘娘面前,好好解释一番了。” 其声冷寂如冰,带着一丝炙热的欣喜,透过窗棂徐缓传进来,却是探春。 黛玉、雪雁互看一眼,都变了脸色。 到底还是黛玉的定力更好一些,很快镇定下来,抬眸望着掀开珠帘,踏步行近的探春、侍书,淩声道:“怎么这几天,妹妹常来我这里走动?何况,现在天才刚亮,妹妹就过来了,知道的呢,说妹妹顾念姊妹之情,所以这样,不知道的人,还只当妹妹在监视我,实在有失千金小姐的体统。” 探春淡淡抿唇,然而那笑里,分明有着冰雪的味道,笼着手道:“林姐姐不要岔开话题,更不必说那些明嘲暗讽的话来揶揄我,刚才我听到姐姐与雪雁的对话,你们两人,分明在宫里遇见过一个男子,还在一起呆了很长时间,哼,这些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姐姐休想抵赖。”她越说越得意,踏步走到黛玉面前,入鬓长眉斜飞,颇有几分终于扬眉吐气的意思。 听得她言语中尽是针锋相对,黛玉神色一冷,复又如常微笑,平心静气地道:“那个男子,不过是出去散步,偶尔遇上罢了,就算告到娘娘面前,也没什么大不了。” 明眸湛湛,似有意若无意地从探春面上拂过,旋即淡缓了声音道:“倒是妹妹自己要好好思量,为这么一点小事,值得去娘娘跟前闹一场吗?倘若娘娘看到我们不和,必定要动气,到那时,真不知她要责怪我不该出去走动,还是怨怪妹妹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听了这番淡定自若、从容不迫的言语,探春面上变色,浮现出一丝迟疑踌躇,然而即刻回过神来,冷笑道:“我差点忘了,林姐姐不但文采出众,还素有舌绽莲花的本事,遇事不但沉稳不乱,反而还能胡搅蛮缠,不过,姐姐不用再在我跟前浪费心力了,我已经拿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今儿个定要去娘娘跟前回话。” 她说到这里,仰起头来,目光中有一丝寒意一闪而过,旋即扬眉道:“自进宫以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娘娘都赞不绝口,对你好得不得了,不过是因为你姿容出众、行事从容罢了,不过,倘若让娘娘知道,你命犯桃花,来了这深宫里,竟也能招惹到狂蜂浪蝶,不知她会怎么看你呢?” 听得她这般处心积虑,黛玉冷笑不语,眉眼间并无半点波动,倒是一旁的雪雁听得胆战心惊,气息急促攒动,咬住嘴唇,向探春道:“三姑娘,你与我们姑娘,之前的关系,纵然不算亲如姊妹,也不至于太差,怎么如今竟要这样对待我们姑娘?不如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就此罢了。”一面说,一面步上来拉住探春的衣袖,脸上尽是殷切的央求。 探春神色间尽是不屑之色,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哼道:“这里是主子在说话,哪里轮到你插嘴了?” 说着,弹了弹衣服,转首望向黛玉,冷冷道:“姐姐口才好,我很清楚,不过,在这里说话,没什么意思,还是去娘娘跟前,再施展本事罢。” 黛玉看也不看她,只噙着一抹冷笑,道:“就算要去娘娘那里,也要容我先梳洗才是,我不像有些人,为达目的,可以一径失仪,连站在窗下偷听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听得她言语中满是讥讽之意,探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甚是尴尬,半日才哼了一声,咬着唇道:“你爱怎么说,都随便你,反正今天这件事,你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的。”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2 章 眼波欲斜未斜,冷冷从黛玉脸上拂过,继而一字字地道:“我先去娘娘那里,至于姐姐你,若是不怕我在娘娘面前说出不中听的话,就尽管呆在房里罢。”言罢,冷笑数声,果然搭住侍书的手,踏着莲步款款离开。 看着她扬长而去,雪雁更是担忧,惶恐回身看着黛玉,凝眉道:“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心底亦有些沉重,然而还不至于惊慌,唇边迫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纹,微叹道:“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雪雁闻言越发心神不宁,低下了头,复又呐呐道:“说起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姑娘就不会去找那个男子拿‘琼玉复颜膏’,自然就没有今天的对话,三姑娘又怎么会抓到把柄?我……” 见她满脸自责之色,黛玉连忙摇头,轻轻道:“与你无关的,三妹妹对我的不满由来已久,如今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拍了拍她的肩膀,候她稍微安静下来,方道:“行了,别的话不要再说了,你去取外衣来,我梳妆一番,我们即刻去娘娘那里。” 雪雁听了,也情知不可耽搁,忙依言而行,黛玉定下心神,细细梳洗更衣,候一切停妥,方起身步往元妃所住的正殿。 一路行来,但见天气初晴,积雪新溶,曲廊外梅花或含苞凝蕊,兀自绽放,或随风飘零,落得一地芬芳,黛玉却无心无绪,只觉得碧瓦琉璃的宫墙,看上去绵延无尽,冠冕堂皇,却只是徒有其表。 这里,是全天下最繁华也是最寂寞的所在,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阴沉诡谲,在悄然上演? 这样想着,已经踏步进了正殿,但见开阔的殿宇里,元妃端然而坐,探春立于其侧,正絮絮说着什么,神态虽然甚是恭顺,然而眉目间,却有阴诡清冷的光芒流转。 见黛玉进殿,探春转过身来,满目皆是笑意,袖手道:“林姐姐终于来了,瞧这打扮,当真是齐整。” 黛玉淡淡而笑,道:“也罢了,凡事都要有规矩,更何况要来见娘娘,自然不能失礼。” 一面说着,一面从容步到元妃身前,屈膝请安,婉然道:“见过娘娘。” 元妃随口唤了她起来,让她坐了,却抬起头来,定定凝睇着她,过了许久,方笑了一下,声音甚是轻软:“林妹妹且坐下,如今新年将至,妹妹身子又素来单薄,本宫已经吩咐了,让底下的人准备几套精致素淡的衣服,赶在年前送给妹妹。” 探春料不到元妃竟会说出如此温情的话语,一时不知所措,黛玉却是一脸自若之色,淡静地道:“娘娘如此用心,黛玉感激不尽。” 元妃微微一笑,一脸的温然,抬手道:“妹妹既来了这里,本宫理当照应,何必跟本宫客气?” 黛玉扬一扬唇角,那笑却抵不到眼底,还未说话,探春已经连连顿足,焦急地道:“娘娘,刚才我说的事情,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元妃瞥她一眼,收敛了方才的温情脉脉,摇头道:“三妹妹进宫多日,却仍未达到处事不惊的境界,实在叫本宫担心。” 探春面上泛红,将手指紧紧掐进掌心,忍耐着道:“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探春失态,本也是理所当然的。” 元妃默默,须臾,冷淡了声音道:“罢了,既然你如此执意,本宫也不好再耽搁。” 举眸看向黛玉,眸色中浮现出一丝幽深,问道:“刚才三妹妹在这里,说起前天去妹妹房中,寻妹妹说话,不料妹妹并不在,后来才知道,原来妹妹出去之后,竟与一个男子相会,那人不但赠了药膏,医治你那侍女的伤势,就连那日举宫共见的烟花,也是他放的,不知可是真的?” 黛玉绞着手中的帕子,声音宁婉淡泊:“确有其事,三妹妹还真是说得滴水不漏。” 听得她直承下来,探春松了一口气,唇角有笑意闪现,声音却格外冷静小心:“林姐姐说这话,可是在怪我?姐姐千万别生气,我并不是不顾念,只是事关重大,我岂能隐瞒娘娘?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能够商量的。” 黛玉冷冷一笑,道:“妹妹是什么心思,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不必说这些场面上的话,没的让人难受。” 探春一噎,一时竟无法再开口,然而心底终究不甘,侧首看向元妃,神色殷切而急迫。 她的目光,元妃如何不懂得,沉寂了须臾,因斜睨着黛玉,惊疑试探的声音里,蕴了淡淡的温然:“既然妹妹坦然认了这件事情,本宫很想听一听,妹妹有什么解释。” 黛玉徐徐起身,清秀的眉目间,是一派风轻云淡,声音亦甚是温默,不见丝毫波澜,语气简洁而清晰:“娘娘动问,黛玉自是不敢隐瞒,事情呢,本来也很简单,不过是出宫散心时,偶尔遇上了那个人,他见雪雁伤势甚重,便说自己有药膏,愿意施药医治雪雁,至于烟花什么的,因前天是小年,他自个儿早就备好了,我留下欣赏了一会儿,就是这样。” 她说到这里,微微屏息,敛衣道:“黛玉绝无越礼之举,但是惊扰了娘娘,仍是黛玉的不是,还请娘娘勿要见怪。”言罢,便恭敬拜了下去。 听了这番话,元妃仍旧目不转睛地瞧着她,似在揣度她这番话是真是假。 却见黛玉一脸从容,不避不闪,这样的定力,叫元妃也惊叹不已,又见她神色甚是纯真,心底的惊疑,不禁慢慢淡了下来,却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这样出众的女子,与北王府关系又亲近,若是好好调教,当能够给自己带来莫大的用处。 心中这样想,元妃便不想再计较,因抿唇一笑,徐徐道:“妹妹如此坦诚,想来绝不至诳本宫,罢了,既是这样,本宫也不多说什么,妹妹回房歇息一下,倘若圣驾来了,本宫即刻命人过去传话。” 黛玉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道谢时,探春那边,却早已气得口鼻扭曲,蹙紧长眉,先开口道:“娘娘宽宏大量,探春心中甚是明白,只是这件事情,攸关林姐姐的声誉,若是这么模糊了事,不免有些说不过去。” 黛玉抬头看她,凉沁沁的目光,自她姣美却微有些扭曲的面庞上扫过,不咸不淡地道:“我一早就说过,不必拐弯抹角,三妹妹想要如何,还是直说了罢,我心里早有准备,妹妹不闹上一场,如何肯罢休?” 探春手腕上佩了一串赤金绞丝镯子,闪烁着清冷寒意,声音亦沉寂下来:“林姐姐说这话,当真是委屈死人,我不过是担心姐姐的名誉,何尝想闹什么?” 她说到这里,脸有不忿嫉恨之色,甚是凌厉,却是一闪而过,很快咬着嘴唇道:“其实戏文里,常有佳人才子邂逅的故事,甚是旖旎风流,林姐姐容色绝美,又是独自出去,虽然带着侍女,却是自小便随在身边的,算不得什么,偏巧竟能遇上男人,还在一起聚了好长时间呢。” 黛玉定力再好,也始终只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脸皮甚薄,听了她暗含讥诮的话,不禁变了脸色,呵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林黛玉自问清清白白,绝无半点越矩,岂能让你这般中伤诋毁?” 探春“唔”了一声,看黛玉一眼,寸步不让地道:“林姐姐何必如此气恼?世事本是黑白分明的,倘若姐姐自身当真清白无暇,无论我说什么,都是无碍的,不是吗?” 也不待黛玉回答,便眯了眼睛,虽依旧笑着,声音却淡淡的,没有半点感情:“刚才姐姐回答娘娘的话,甚是模糊,竟没说出那人的出身来历,可见姐姐言语不尽不实,至于别的事情,想来也存心隐瞒了,联想戏文,内中经历到底如何,实在让人遐想。” 她越说越不堪,黛玉不禁涨红了脸,正要张口时,却听得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徐徐传来,却分明蕴着寒冰一般的冷意:“闺阁女子,竟能不管不顾,径直说出如此暧昧不堪的话,实在叫朕大开眼界。” 第11章:惩戒 乍然听到这个清越的声音,又听得他以“朕”自称,黛玉心头顿时纷乱迭起,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不自觉攥紧手中的帕子,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须臾便有人掀开东珠串成的长帘,继而便见那个并不陌生的男子踱步而入,头戴耀目金冠,身上是一袭明黄色缂丝九龙朝服,锦袍的线条平缓光顺,无一丝褶皱,衣襟下端以金线绣成江牙海水长纹,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和睥睨世事的贵气,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昭而显之,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房中伺候之人不敢多看,忙都敛衣跪下,元春、探春神情陡变,也起身下拜,元春敛了神色,恭谨地道:“皇上万福。” 唯黛玉依旧懵懵懂懂,如在梦里一般,心中不禁涌起奇异的感觉,愣愣地瞧着他望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众人匍匐下拜,只有黛玉一人亭亭玉立,一袭淡碧色流云轻彩绢衣,纤弱而柔美,外罩一袭轻纱般的白衣披风,犹似身在烟中雾里,浑身上下的饰物打扮都不算华丽,只在项颈中挂了一串晶莹剔透的明珠,漾出淡淡光晕,笼在粉靥上,映得她脸似白玉,颜若朝华,秀美绝俗。 李稹看在眼里,自是明白自己的到来,给黛玉带来多大的意外和震撼,对着她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又抬起手来,指向元妃的方向,示意内监将元妃扶起。 雪雁本跪在黛玉身侧,见黛玉失仪,心中甚是惊慌,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只得伸手拉了拉黛玉的衣袖, 黛玉这才略微清醒,迷迷糊糊地挽衣下拜,李稹温然望着她,唇角笑意如风,须臾,方看了看殿内众人,徐徐道:“行了,都起来罢。” 众人连忙谢恩,依言起身,因刚才探春言语出格,元妃心头甚是慌乱,低下眼帘静了一下,方柔柔地看着李稹,婉声道:“不知皇上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还请皇上赎罪。” 第 1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3 章 李稹这才微微侧首,目光清浅掠过黛玉,落到她身上,摇头道:“今天朕特意来探望元妃,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倒显得生分了。” 思忖须臾,方含了一抹笑意,问道:“这些天忙于朝务,甚少来元妃这里走动,不过,朕已经嘱咐过皇后,让她时常照应元妃的衣食起居,不知元妃近来可好?” 元妃连忙欠身,精致的眉眼,在胭脂水粉的妆扮下一派雍容,毫无半点破绽,答道:“劳皇上惦记,臣妾实在不敢当,多亏皇后娘娘,臣妾才能安心养胎妃,过得甚是悠闲如意。” 李稹点了点头,道:“如此,朕也能安心了。” 如此寒暄一番,元妃也渐渐恢复过来,因看向立在门口的宫娥,嗔怪道:“你们也忒会偷懒了,怎么皇上来了,竟不出声通传一下? 李稹淡淡扬唇,轩眉道:“元妃不必责怪他们,是朕因元妃身怀有孕,担心他们会惊扰元妃,让他们不要出声。” 他说到这里,唇角的笑意转为温然,一双清眸重新落到黛玉身上,旋即道:“今儿个过来,这里倒有张生面孔,唔,朕记得前不久元妃曾说,很惦记家中姊妹,想接进宫来作伴,必定是这位姑娘了?” 元妃心中仍旧有些忐忑不安,然而听到皇帝问话,却是不能回避的,连忙聚拢心神,含笑颔首,应道:“皇上心思睿智,一猜就中。”言罢,便看了黛玉一眼,悄悄使了个眼色。 黛玉冰雪聪明,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心中有很多疑问,却不得不打叠精神,向李稹屈膝下拜,行礼如仪,婉然道:“民女林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李稹上前半步,虽然想扶她起身,却又因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收敛心绪,抬手虚扶了一下,同时笑着道:“姑娘身子看起来甚是柔弱,何苦行这样大的礼。” 定定看着黛玉,打量了两眼,旋即和颜悦色地道:“姑娘自称林氏,原来不是贾家小姐,不知姑娘与元妃是什么关系?” 黛玉已经定下心神,淡然处之,从容道:“劳皇上动问,民女的娘亲出自贾家,民女与元妃娘娘,是嫡亲表姐妹。” 李稹点了点头,见她片刻之间,便已经镇定下来,一副从容不迫的正经模样,心中惊叹之余,又有些好笑,抬手敲了敲案几,继而笑着道:“呀,听姑娘的口音,似乎是江南人氏,不知姑娘出身如何?” 黛玉微微低头,眉目间甚是静婉,凝神道:“回陛下,民女的确出自江南,先君号林如海,是上年的探花,做过扬州的巡盐御史。” 李稹怔了一下,露出一副深思的神情,半晌才温然道:“原来是姑苏林家,难怪姑娘虽然娇弱,身上却有一股清雅的书香气,令人见之忘俗。” 听了这话,黛玉依旧不动声色,依照礼仪,曼声道:“皇上谬赞,民女愧不敢当。” 见两人从容交谈,皇上又对黛玉赞不绝口,探春心中更是嫉恨,却到底还是惧怕帝王威仪,低垂着眉眼,不敢放肆。 正暗自怨念之际,却听到君王的声音自不远处飘来,甚是淡然:“刚才朕要进来,可巧看了一场好戏,朕清楚地听到,有女子在大放厥词,肆意指责林姑娘,不知是什么人?” 听得他言语中有不虞之意,探春神情骤变,虽在寒冬,手心亦沁出点滴汗水来,慌乱到不知所措。 见状元妃暗自皱眉,却到底还是不能坐视不管,因咳了一声,开口道:“回皇上,她也是臣妾的亲眷。”一面说,一面注目于探春,急切地道:“三妹妹,快拜见皇上。” 探春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合身跪下,恭谨地道:“民女贾氏,与元妃娘娘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李稹“唔”了一声,淡淡牵动唇角,挑眉道:“如此说来,你与元妃,倒颇为亲近了?” 见他长身而立,面上转出一抹笑意来,探春松了一口气,也不及深思,便点头应了一声,继而鼓起勇气,含娇看着李稹,柔婉了声音道:“民女常听娘娘说,陛下风神俊秀,文韬武略,治国勤勉,民女甚是敬服,今日有幸见驾,才知陛下这份风度贵气,实在绝世仅有。” 李稹依旧唇角含笑,徐徐道:“话说得很动听,想来姑娘必定识文断字了?” 听得他言语中似有称赞之意,探春心头暗喜,神色更是柔媚,正要再说时,不料李稹的声音已在瞬间冷了下来,凛然道:“听你言语之意,似乎常找元妃打听朕的事情,这般用尽心机,倒不知有什么企图?” 探春料不到他竟会在片刻之间转变态度,不由得身子发颤,心生惧畏,半晌才嗫嚅道:“皇上误会了,民女只是陪娘娘闲聊,绝没有别的心思。” 李稹斜睨着她,冷冷道:“你有什么心思,朕没有半点兴趣,朕想说的是,看你的妆扮穿戴,也算是个闺阁小姐,怎么说起话来,竟乱七上的故事有关?还是你们觉得,朕是行为不端的猥琐人物?” 听了这番话,除了黛玉、雪雁之外,在场之人尽皆脸上变色,又惊又奇,几乎无法回神。 元妃也愣了许久,候清醒过来,震惊之余却掺杂了无尽的欢喜,自己用尽心思,将黛玉、探春带进宫闱,为的便是想让她们帮自己争宠,虽然如今探春受尽冷待,但好在黛玉却与皇帝邂逅过,如今正式见面,深得皇帝欢心,言谈间赞赏不已,离自己所期盼的,也相差无几了。 心念这般一转,元妃便满面笑意,软声道:“原来只是一场误会,皇上不要动怒,说开了也就是了。” 李稹脸色依旧淡淡的,冷然道:“那怎么行?你这什么三妹妹的,言语也忒不堪了,若是不给她个教训,只怕再难听的话也会从她嘴里跑出来。” 说着,便漫不经心地瞧了瞧探春,右手一扬,言语中满是不容置疑之意:“念在你是元妃妹妹的份上,朕也不重罚,你自己掌嘴一百,便宜你了。” 元妃见他动怒,不敢再求情,李稹轩一轩眉,并不去看探春骤然变色的脸,却冷笑着加了一句:“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朕让你自己掌嘴,是不想污了宫人的手,不过,倘若你打轻了,那就是将朕的话当成耳边风,到时候罪加一等,朕想,哪怕是元妃,也保不住你这丫头。” 第 1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4 章 探春闻言如五雷轰顶,但在李稹冷然的目光下,吓得再也不敢辩解,忙抬起手来,“噼噼啪啪”左右开弓,自己掌起了嘴。 黛玉冷眼看着,却不发一言,元妃也不敢多说,只望着李稹,娇声道:“皇上日理万机,已经很疲倦了,千万别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不然,臣妾实在不能安心。” 李稹睨她一眼,淡淡道:“怎么元妃以为,朕会将这样的女子放在心上,气坏自己的身子吗?那元妃就太小看朕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妹妹年纪轻轻,性情却如此乖张,你若是有空,不妨教一教她规矩,让她安分守己。”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有着让人不敢违逆的威严,元妃自是不敢违逆,忙低垂着眉眼,应道:“臣妾明白,以后一定用心教导,皇上放心罢。” 说话之间,探春已经自己扇完一百个嘴巴,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李稹又有言在先,探春倒也不敢徇私,竟是狠狠下了十分的力气,只打得面皮破肿,俱是血淋淋的,一直滴到下巴上,看上去甚是狰狞,几乎有些惨不忍睹。 李稹淡淡一笑,点头道:“不错,你倒也识时务,要记住这次的教训,别再犯错了。” 探春脸上奇痛,连说话也有些艰难,却不敢不应承,忍气吞声地道:“皇上教诲,民女必定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见事情已了,元妃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因定了定神,笑向李稹道:“皇上来了半天,臣妾还未奉茶,实在失仪,不如皇上先落座,臣妾即刻吩咐底下的人,泡一壶极品大红袍送过来。” 她这番话说得甚是安谧,眉目间亦有种婉转至极的温柔,然而李稹却并未答允,只淡淡道:“罢了,你有孕在身,还是歇息一下,朕不打扰了。” 说着,便舒出一口气,目光转向黛玉,面色稍霁,微笑道:“刚才从梅林过来,见那儿景致甚好,朕有心再赏看一番,想让林姑娘相陪,不知林姑娘意下如何?” 元妃听了,自是别无二话,忙看向黛玉,殷切地道:“既然如此,林妹妹,你便陪皇上出去走一走罢。” 黛玉自是无法推拒,颔首道:“民女领命。” 听得她应承下来,李稹一面微笑,一面负手步出,黛玉心思依旧有些迷茫,却不得不理了衣服,随着出了凤藻宫。 第12章:掀开 云淡风轻,时光静好。 黛玉扶着雪雁的手,出了凤藻宫,随在众人身后徐行,偶然抬起头,看一眼前面身着明黄朝服的李稹,心神迷茫,脚仿佛踩在棉花上。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梅林已经遥遥在望,李稹回过身来,抬手道:“行了,除林姑娘之外,所有人都退开。” 听了这话,随行的宫女、内监哪敢违逆,连忙行礼应是,雪雁看了黛玉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却到底无可奈何,也随着那些宫人,慢慢退到远处。 四周静寂无声,连梅花落地的清音,都清晰传到耳际,黛玉、李稹四目相接,却是两两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李稹终于扬唇一笑,语意温然如春日里自鬓边拂过的一缕清风:“林姑娘,能否随朕到梅林一行?” 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黛玉却情知不能拒绝,点了点头,低眉道:“陛下有命,民女自当相陪。”说着,便踏步走向李稹的方向,再一同步往梅林。 宫墙碧苑,姹紫嫣红开遍,冬日的风扬起,有深红浅白的花瓣从枝头飘零,缓缓落在玉石阶上,或人肩膀上,景致依旧,一切都宛若从前,所不同的是,之前两人是并肩同行,如今已经变成一前一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似乎不算远,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两人走到梅林深处,方停住脚步,黛玉只觉得心中一阵慌,一阵乱,不知如何是好。 掀开重重迷雾,她终于见到了此次进宫最想见的人,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其实他们两人早已见过,只是相见不相识而已。 那天的烟花,绚烂了整个天空,也氤氲到了她心扉深处。 记忆里那一点稀微的暖色,与他息息相关。 到如今,彼此的身份皆已经明了,他是君临天下的年轻帝王,而自己,是旁人要送到他身边的棋子,如斯局势,情何以堪? 她的忐忑心意,李稹自是不知道的,只负手立在她面前,脸上有些踌躇,却到底还是开口道:“那天在此处相遇,朕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只是因为觉得林姑娘与众不同,不愿吓唬林姑娘,还请林姑娘勿要见怪。”说着,便向黛玉拱手为礼,眉宇间俱是诚恳殷切之色。 黛玉略略回神,想也不想便启唇应答:“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自然能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至于民女,哪里受得起这些话?可别折了民女的福寿。”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妥,大是失态,脸上不由得有些呐呐,慌忙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 听了她的回答,李稹稍稍一愣,继而神色一松,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一般,负着手道:“林姑娘这样说,分明是在赌气了,不过,朕反而欣赏林姑娘这样的性情,倘若林姑娘一知道朕的身份,便如宫中其他人一般,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倒未免太无趣了。” 说着,唇角已经舒展出温润的笑意,继续湛然看着黛玉,徐徐道:“朕当真不是故意的,朕是想着,倘若朕一早便表明自己的身份,林姑娘纵然定力再好,只怕也不会从容自若地与朕赏梅联诗,更别说一起放烟花了,何况,那两天林姑娘也在躲闪,并没表明自己的身份,不是吗?” 黛玉依旧低着头,看着脚下烟霞色的软缎绣花鞋,半晌才重新开口,徐徐道:“皇上这些话,自然是有理的,只是那两天民女不知皇上身份,言谈举止间,到底还是有些失仪,不过,民女倒也不怎么担心,毕竟皇上宽厚仁德,心中能放下万里江山,哪里会与一个女子计较,不知民女猜得可对?” 听了她这番话,李稹嘴角上扬,笑影更深,不由击掌道:“林姑娘口齿依旧伶俐,虽然是在给朕戴高帽子,却分明已经将话堵死,叫人听了辩不得,驳不得,哪怕心里有别的想法,也说不出口了。” 黛玉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激赏之色,便淡淡抿唇,婉声道:“如此说来,皇上心里,对民女果然没有怨怪了?” 李稹轻轩剑眉,颔首道:“自然不会怨怪,相反,对于姑娘,朕心里只有欣赏而已。” 他说到这里,蓦然叹了一口气,慢慢收敛了笑意,继而凝声道:“不,应该说,朕心中不仅欣赏姑娘,还很是愧疚。” 见他突然之间,便换了神色语气,黛玉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细长双眉轻挑,婉声问道:“无缘无故的,皇上何出此言?” 李稹听了,目光清浅越过她的脸颊,落向天际,极目眺望着远处,眸中流光轻漾,甚是伤神,许久才重新开口:“朕这样说,自然有原因的,虽然这世上的事情,只要朕想知道,片刻便能明了,但对林姑娘的出身来历,朕却并未探听过,只因在朕心里,很想遵守当日与林姑娘的约定,只当相逢便是有缘,不问彼此的身份,很想再次与林姑娘单独相见,无拘无束地谈天论地。” “所以刚才在凤藻宫,朕还是第一次听闻姑娘的,姑娘说自己的父亲是林如海林大人,其余的事情,并没有多提,但朕细细一想,却并不觉得陌生。”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脸色已经有了一丝沉重,声音中满含伤感歉疚:“当年父皇执政时,林大人以科举出身,高中探花,父皇看重他的人品,封他做了扬州巡盐御史,那儿本是繁华之地,盐商聚集,多不胜数,林大人的官职,权势极大,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是,朕却听父皇说,林大人任职后,凡事亲力亲为,呕心沥血整顿盐务,各样账目清清楚楚,更难得的是,林大人虽然身居要职,却并无半点徇私之心,为官五年,除了官饷之外,绝不取扬州的一分一毫,这样清正廉明的性情,父皇每每念及,都赞不绝口,常叹倘若朝中能多一些林大人这样的官员,政治必然清明,百姓必定能够安居乐业。” 听得他提及亡父,黛玉虽然知道不能失仪,心底却还是泛起一缕哀伤,已是长睫轻颤,悲不自胜,秋水明眸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一层稀薄的水纹,珠泪零落,止也止不住,身子亦轻轻颤抖,大有娇怯不胜之态。 见她如此伤心,李稹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叹息,几乎要抬手抚上她摇摇欲坠的肩膀,软语安慰一番,却因明白黛玉的性情,不愿造次唐突,不得不极力忍耐下来。 这样默了一会儿,李稹叹息一声,方又开口道:“让林姑娘难过,是朕的不是,但朕所犯的错误,却远远不止这一点,姑苏林家于国有大功,曾袭过五代列侯,可以称得上世代忠烈,到林姑娘之父这一代,更是循规蹈矩,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堪称满朝官员的典范。” “朕也听闻,林大人子嗣单薄,身故之后,只留下一女,进京寄住在母舅家,由外祖母照看,至于其他的,都一无所知,却从不曾觉得不妥。” “如今见到林姑娘,朕才恍然发觉,原来,朕即位后,不但并未下旨褒奖,对林大人所遗的孤女,更一直未曾过问,朕如此行径,实在有愧于林家,更对不起九泉之下的林大人。” 他的语气甚是沉重恳切,一言一语里都是自责歉疚,昭显出此刻抑郁难解的心情,黛玉细细听了,便觉得有些不忍,定一定神,含着泪水道:“先父本是前朝官员,皇上即位后,日夜忙于朝务,无法念及,也是情有可原,何必如此自责?” 李稹抬手轻扬,眉头依旧紧皱,摇头道:“林姑娘不必为朕辩解,错了终究是错了,岂是一句无法念及,便能推诿的?” 凝神瞧着黛玉,眸中渐次流露出怜惜悲悯之色,旋即以轻缓的语气道:“林姑娘很小便已进京,这些年寄人篱下,日子可还顺心吗?” 听得他如此相问,黛玉不由一怔,低头默默沉吟,正踌躇着是否要将自己在贾家所受的冷待和盘托出时,李稹已经敛了神色,语意哀凉:“这个问题,朕问得可真傻,小小年纪失去双亲,依靠他人度日,又岂会开心?何况,刚才那个什么贾家三小姐一知道林姑娘外出,便寸步不让地逼问,是朕亲耳听到的,林姑娘又时常蹙眉,想来纵然日日锦衣玉食,也没有片刻顺心如意的时候。” 第 1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5 章 他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身上甘馥的龙涎香在空气中流动,让人仿佛闻到春日芬芳的花香,复又开口,声音越发黯然低迷:“林姑娘眉间若蹙,纵然笑的时候,靥上那份清愁,也依旧丝毫未减,以前朕只觉得,这样的神态,朦胧清丽,别有一番情致,几乎能与西子捧心相媲美,却从未想过,其实,在这副神情背后,姑娘心底,有多少无法倾诉的痛楚和委屈。” “朕也知道,到如今再说歉疚的话,终究于事无补,还不如善待林姑娘,来弥补昔日之过。” 黛玉静静不语,只举目凝视着他,梅树之下的他,容色清俊更胜于往日,浅浅一抹阳光,映在眉宇间甚是温暖,轻柔中有一缕懂得,明澈中隽着一丝恳切,绝无半分玩笑的意味。 此时此刻,他眼中的目光,并不会给人带来惊涛骇浪一般的强烈冲击,却仿佛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春日细雨一般,一点一滴地浸润到人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叫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他这番心意,去接受这份脉脉温情。 不知过了多久,黛玉终于渐渐定下心神,贝齿在嫣红欲滴的唇瓣上轻轻一咬,抬眸看着他,幽幽道:“皇上乃九五之尊,一言既出,自然是金口玉言,绝不会有半点虚妄,所以民女很相信,今后定会得皇上善待,但是眼前民女却有事禀报,不知皇上是否愿意一听?” 点滴往昔忆起,百般感伤千缕委屈扑面而来,牵扯起来的,都是痛苦和伤害,令她不能自抑。 隐忍多时,她终于等到今时今日,再难耐心底深藏的委屈和痛楚,终于决议,要在御前将往昔的经历一一诉出,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李稹凝望着她清婉却始终紧蹙的眉眼,那儿隐逸着长年悒郁而留下的印痕,心中不禁又痛又怜,良久方郑重其事地开口,声音中尽是温软和暖之意,一字字地道:“姑娘请说,朕洗耳恭听。”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民女先谢过皇上了。” 垂下眼睑,娇美的容颜似一朵含露开放的粉色蔷薇,犹有珠光清泪,在一瞬间映亮李稹的眼眸,语意更是幽幽细细,直氤氲到心底深处:“刚才皇上问贾家待民女如何,民女并不曾答,事实上,民女以六岁之龄进京,这些年来,虽然寄人篱下,却始终悲而不哀、伤而无怨,只因民女已经失去双亲,除了贾府之人外,再没有其他的亲眷,而民女本身,却是最重情的,所以甚是珍惜贾家人。” “所以,虽然民女明明知道,在先父去世前,曾将祖上所积攒的上百万两纹银交给贾府,当做民女日后的开销,却从未提起过,任由他们挪用,修建省亲别墅,任由底下的人说民女身无长物,一纸一草都是贾家供给,受尽闲言冷语。” 她说到这里,鼻尖酸楚,终于忍不住再度落下泪来,黯然神伤:“为了那一点稀薄的亲情,民女付出全部的真心意,凡事百般忍让,只盼着能有亲情依偎,不至寂寥孤单,却没想到,原来贾家那些人,对待民女,始终只有利用算计,并无半点真情。” 她泪意迷蒙,声音轻盈忧伤,无限幽远哀凉,仿佛随时会迎风飘走的轻烟薄雾,内中经历,却说得甚是简略,李稹听在耳里,不觉仰头叹息,那叹息里,带着说不完的伤感,及道不尽的痛惜。 孑然一身寄侯门,风刀霜剑日相逼,整整十年的功夫,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受过多少闲言,挨过多少白眼,走过多少辛酸委屈,始终不与外人知。 然而最难受的,却是自己付出了真心诚意,不但得不到回报,反而还被他人冷待算计。 那样的经历,他从未遇到过,却可以想象,被辜负了真心的她,如若柳扶风一般立在朱墙里,四周锦绣团团,说笑不止,她却日日叹息,时时颦眉,没有谁可以依靠,也无人可以信赖,只有她自己一人,落得个独自黯然伤魂罢了。 若是痛,必定如冰锥刺心一般,四肢百骸,无不疼痛,无不透着彻骨的寒意。 若是落泪,必定是珠泪滚滚,黯然自伤,纵然有无尽的阳光扑到脸颊上,也晒不干清泪成双。 思绪沉浮了半晌,李稹便觉得心下伤痛难耐,眼前唯美的景致,也在霎那间变色。 冷风掠过,无数的粉白花瓣被吹得翻飞摇曳,从枝头飘零而下,轻扬复落,仿佛孤独无援的人生,被命运的手肆意拨弄着算计着,却始终无法逃离,更无处可去。 李稹不觉皱紧了眉头,才能迫住心口汹涌的苍凉和痛惜,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稳住心神和声音,却连开口都觉得十分艰难:“林姑娘,你受苦了。” 见他一脸伤神之色,黛玉不禁有些默默,静了一下,方重新开口,声音低缓下来,却蕴着挥之不去的忧伤抑郁:“让皇上难受,并非民女的本意,但民女痛心了这么久,实在不吐不快,皇上可知,民女为何会进宫吗?” 元妃传她进宫的本意,纵然如今自己不说出来,将来也会浮出水面,宣之于众。 权衡之下,她宁愿自己将这件事情掀开。 李稹仍在痛不可当之际,听了她的话,不禁一怔:“林姑娘为何有此一问?朕记得元妃说,是因在宫闱寂寞,所以想见旧时姊妹,排遣心情。” 黛玉缓缓摇头,凄然道:“这个理由,实在冠冕堂皇,却虚假得可笑,元妃与民女虽是表姐妹,却只在省亲时见过一面,与民女的感情并不算好,她传民女进宫,又岂会是为了叙姊妹情?自然是想将民女当成棋子,别有用心。” 一缕淡薄的笑意逐渐蔓延上冷寂的唇角,黛玉低下头,涩声续道:“到底是什么缘故,民女说不出口,但民女明白,皇上是睿智通达之人,能洞悉人心,只要皇上细细一想,自然能够一清二楚。” 李稹心思本甚是敏锐,又见惯后宫争风吃醋的手段,听了这番话,思前想后,终于明白过来,眼中不禁越过一道灼热的怒气,拂袖道:“如此说来,元妃传林姑娘进宫,倒是为了朕了?” 黛玉心底有强烈的涩意,慢慢点了点头,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皇上果然明察秋毫。” 李稹不觉气极,抬起手来,重重一掌击在梅树上,花瓣如琼玉飘洒,落得一璧芬芳。 漫天花雨中,他的声音却冷寂如斯,仿佛浮在水面上的碎冰一般:“原来她竟打了这么个主意,如此肆意欺凌姑娘,就连朕,也成了她那棋盘里被算计的棋子了!她也忒大胆了。” 黛玉低垂着头,单薄婉丽的容颜,仿佛一朵开在逆风中的洁白梅花,呵气便能化去,许久才重新开口:“皇家富贵,荣华显耀,叫人意乱心迷,得到了自然不愿失去,反而还奢求更多,所以才与家里人联手,不管不顾地将民女送进宫来,为她固宠,期望留住君恩,一生无虞。” 李稹轻轻嘘了一口气,心中无限感慨,点了点头,却是无言。 黛玉颊上仍有点滴泪水,如梨蕊含雨一般,婉转端丽的声音里,有着挥之不去的幽幽哀婉:“民女的母亲出自贾府,与贾家人的关系,本甚为亲密,却遭到如此算计,一叶落而知秋,可见他们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说到这里,已经抬头看向李稹,忍住眼角苍冷的泪意,继而敛了神色,郑重地道:“民女虽然身在闺阁,但很多事情,还是知晓的,荣、宁两府的掌权人,依仗祖上功德,又自恃是四大家族之首,暗中与贪官污吏勾结,胡作非为,时常徇私枉法,欺辱平民,底下的侍从,也都为虎作伥,无法无天,将贾府弄得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 乍然听得黛玉转换话题,说的又是如此惊人的秘事,李稹不禁一阵错愕,半晌才清醒过来,轩眉道:“竟有这样的事,怎么之前朕从未听闻过?” 黛玉淡淡抿唇,那笑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冷淡与酸楚,半晌复又开口,声如寒冰相击,冷冷道:“贾家已有百年历史,声名赫赫,与各大王府府第都有来往,根基甚深,更何况,朝廷的形势,往往会与后宫牵扯到一起,元妃进宫以来,一直甚为受宠,如今怀有龙嗣,更是显耀异常,在这样的形势下,这些不利于贾府的消息,又岂会传到皇上耳里?” 李稹细细听了,眼底转过一丝冰冷锐色,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见李稹良久不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黛玉琢磨不透他的心意,亦有些默默,轻轻咬着嘴唇,许久方稳住声音,却说得甚是决绝:“贾家行为不端,有负君恩,民女句句属实,绝无构陷之心,倘若皇上不信,只需派御史一探便知,若属虚假,民女愿以死谢罪。” 听了这句话,李稹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轻轻“啊”了一下,看向黛玉的目光依旧温暖如昔,摆手道:“姑娘何必这样说?对贾家之事,朕深信不疑,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长叹出声,一言一语里,蕴着浓烈深切的自责:“可笑朕自以为朗朗乾坤,皆在朕的掌握里,不知姑娘身为忠臣遗孤,小小年纪便寄住侯门,看遍人情冷暖,历经坎坷艰辛,不知原来有很多罪恶,就在天子脚下,这些事情,朕都一无所知,日日心安理得地度日,实在糊涂。” 黛玉静静听了,许久,开口劝慰道:“皇上不必如此,民女知道,皇上心底,并不想这样,一切都情有可原。” 抬起头来,慢慢看着他,盈盈流转的眸光里,漾起一点晶莹,声音中蕴着些微的颤抖,昭显出心中的殷切和激动:“民女历经坎坷,隐忍多时,甚是辛苦,却从未想过放弃,因为民女心底,始终存了一丝希冀,觉得只要能见到皇上,皇上必定会明察秋毫,为民女做主,民女要说的,就是这些,民女也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人的。”话未说完,已经抬手挽起衣服,月白色的裙裾如流云一般,在石阶上徐徐散开,身子也盈盈俯下,拜倒在地。 李稹一惊,见状也不及再多想,连忙抬手来扶,急急地道:“林姑娘何必如此?地上凉,还是起来再说罢。” 他一脸诚恳急迫,又伸手相扶,黛玉却并不起身,只莹然望着他,复又道:“民女并非有意为难皇上,只是心有不平,还望皇上明鉴,还民女一个公道。” 见她如此执意如此决绝,李稹情知若是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她必定还会再跪下去,想到这里,即刻开口应答,声音神色里,都无半点迟疑:“那天放烟花之时,朕解佩相赠,已经说过要护林姑娘周全,如今得悉姑娘的身世,更当一心一意相待,绝不食言。” 他说到这里,声音加重了几分,一字一字,说得分外认真郑重:“当日在这里,朕失言伤害姑娘的婢女,姑娘说的那句‘你别伤心,万事有我’,让朕记忆犹新,如今,朕亦愿以此言来应承姑娘。” 他答得如此坚决迅速,黛玉如同坠入惊喜的云端,犹自不敢相信,几滴清泪斜斜从眼角滑落,氤氲到衣襟上,瞬间被吸得毫无踪迹。 “姑娘别哭,”见她又落泪,李稹不禁有些手忙脚乱,旋即又道,“给朕一个月的时间,朕必定查明这件事情,给姑娘一个交代。” 看着依旧跪倒在地的黛玉,心中实在不忍,拧着眉头道:“林姑娘身子弱,哪里禁得起长跪,还是快起来罢。” 第 1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6 章 他身影潇潇,立于清冷洁白的阳光中,颀长的轮廓里,却有几分温润的宁和,举手投足皆是温文雅致,暖如春风的声音里,分明蕴着丝丝决然无悔,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心安之感,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他,愿意信任他。 黛玉目中有深信不疑的眸光一转,点了点头,诚恳地道:“多谢皇上。”言罢,俯身三拜,方缓缓起身。 许是因为跪得久了,膝盖处有些麻木,有些不适,心里却是安然而欣喜,她终于得偿所愿,在御前将贾家人的丑陋嘴脸一一掀开,而这个帝王,也终究如她预想地那般,愿意相信她的话,愿意还她一个公道。 一切来得太快太顺利,叫她几乎不敢相信,然而,立在面前的他,那样认真诚挚的表情,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存在。 抬首处,积攒了多日的冰雪已经大致融化,天际亦透出丝丝清明,朦胧之中,仿佛能闻到春天的气息。 黛玉含泪而笑,人常道,守得云开见月明,自己离这句话,应该不远了。 第13章:移居 见黛玉含泪而笑,娇美清丽如初开的桃花,犹自含着风露清韵,别样动人,李稹只觉得素来波澜不惊的心漏跳了几拍,怜惜之余,竟不由自主涌起几分沉醉来。 心思迷醉了半晌,李稹终于渐渐醒过来,轻轻“唔”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担忧,温颜道:“朕只管与姑娘说话,竟忘记照应姑娘的身体,梅林湿冷,虽然冰雪已经融化,但姑娘身体太娇弱,到底还是不适宜久待,不如快些出去罢。” 见他皱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黛玉心头自是感动,轻摇螓首,曼声道:“皇上过虑了,民女还支撑得住。” “不管怎么样,还是出去吧,”李稹知她在宽慰自己,笑看着她,眼中蓦然浮现出一丝促狭,声音中亦有了玩笑的意味,“不然,呆得太久了,那贾家的什么三小姐又生出闲言,说朕与林姑娘在上演戏文故事,朕自个儿倒无所谓,带累了姑娘的清白名声,可就不好了,到时候姑娘选婿艰难,只怕又要望着朕哭泣抹泪,朕可吃不消。” 听得他又来打趣揶揄,神情笑容都与当日初见时如出一辙,黛玉心中又是羞涩又是气恼,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跺了跺脚,径直道:“可恶,你竟然又取笑我,我……”话未说完,已经察觉到言语失仪,忙伸出纤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却到底还是迟了。 见她已经忘记流泪,目光似嗔似怨,神色却甚是可爱,李稹松了一口气,不由朗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收敛笑容,向黛玉道:“林姑娘与朕针锋相对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不过,朕倒情愿林姑娘永远这样,这样,朕的日子,才不至于索然无味。” 一言一语之间,说得颇为平静宁和,却蕴含着不易察觉的感伤黯然,黛玉怔了一下,倒也不愿与他太生分,只撇嘴道:“皇上这话,未免太过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坐拥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这样的好福气,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又岂会过得索然无味?” 这番话说下来,分明带了一丝调侃,分寸却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疏离,又无半点失仪,李稹不禁暗赞她冰雪聪明,笑着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只是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后宫佳丽虽多,却都是些循规蹈矩的木头人,实在无趣无聊。” 他唇角飞扬,笑意愈深,旋即道:“倘若那些妃嫔能如姑娘这般,时而灵黠调皮,时而笑语如珠,时而揶揄调侃,自然能有趣很多,朕当可心满意足。” 黛玉细细听了,一时也辨不清他在开玩笑还是真心赞美,也不愿深想,只咳了一声,黠笑道:“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么多的妃嫔佳丽,倘若人人都来揶揄调侃,不知有多少台大戏,只怕到那时皇上就要叫苦,没有精神应付。” 说着,便理了理衣襟,旋即略敛神色,婉转地道:“行了,想来皇上也笑够了,刚才皇上不是说要出去吗?不如现在就走罢。” 李稹听了,虽然还欲再说,却到底还是顾虑她的身体,便无异议,颔首道:“姑娘说的是。” 两人一前一后,逶迤着步出梅林,那些正在等候的宫娥内监见了,忙一同拥过来伺候,雪雁也脸有笑意,随了过来。 李稹却想起一事,抬手让他们停住脚步,不要走近,自己回身看着黛玉,满面关切之色,轩眉道:“朕倒忘记了,林姑娘隐忍多时,每天对着元妃,心中不知怎么难受,若让姑娘再去凤藻宫,只怕姑娘会觉得度日如年,回贾家更是不妥,不如还是暂且留在宫中,另觅一处宫殿暂住,候朕将贾府之事料理清楚,再做打算,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他说得温文如玉,细心轻柔,眉宇间的神色更是诚恳到了十分,黛玉心底不禁氤氲出浓烈的感动,静了一下,方道:“皇上身负江山重任,百忙之中听民女叙说委屈,如今又这般为民女着想,民女甚为感激,只是要劳烦皇上,实在不妥,何况元妃那边,也不好交代,不如还是罢了。” 李稹抬手一摆,摇头道:“朕方才还说,要好好对待林姑娘,姑娘倒说起这些场面上的话来,未免太生分了。” 他说到这里,眸中有流星一般的笑意闪过,旋即湛然道:“至于元妃那边,朕就差人过去说,朕将姑娘留下了,反正她将林姑娘召进宫,本也是这个目的,只是形势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般发展罢了。” 听了这番话,黛玉忖度片刻,倒也不好再拒绝,便颔首道:“既然如此,民女便领了皇上的好意。” 听得她应允,李稹甚是高兴,轩眉想了一会儿,复又道:“若是让林姑娘住其他妃嫔的宫殿,不但林姑娘自己不自在,旁人看了也不像话,不知又要生出什么闲话,唔,朕想起来了,秀仪的住处是空着的,不如就去那儿罢。” 抬手拂去肩上沾着的点点落英,举止甚是温雅,向黛玉轻浅而笑:“林姑娘不必担心,秀仪是朕的嫡亲妹子,她的朝云宫甚是宽敞,宫娥、内监都是朕与母后亲自挑选的,身家清白,安分守己,绝不会惹是生非,那里铺陈也很雅致,与林姑娘的品味大致相符,北府的湄郡主进宫,也常住在朝云宫。” 说到这里,轻轻“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朕想起来了,湄儿昨天进宫觐见母后,还没走呢,林姑娘放心,她虽然年纪小,却冰雪聪明,性情又好,你们必定能够和睦相处的。” 黛玉听了,唇齿间蕴上一抹笑意,心中感激他设想周到,便点头道:“其实民女与湄郡主之前便已经相识,昨天郡主进宫,曾邀民女到朝云宫一聚,那地方果然甚好。” 闻言李稹更是放心,笑容满面地道:“既然林姑娘也无异议,现在朕便陪姑娘过去。”说着,便抬起头来,望向垂手立在远处的宫人。 见了这样的神色,那些人自是心知肚明,连忙行过来服侍,簇拥着两人,步向朝云宫。 及到了那儿,进得殿中,在此处服侍的宫娥、内监见了,都迎上来行礼,为首一个宫娥年纪略大一些,是朝云宫的掌事宫女周素琴,陪笑道:“皇上可是过来看湄郡主的?不巧得很,太后刚将郡主传过去了,让她陪着说话解闷。” 李稹闻言一笑,负手道:“既然她不在,也就罢了,待会儿再见罢,朕带了一位闺阁小姐过来,想安顿在这里。” 他这番话声音并不高,然而落入众人耳中,却似激起千层浪一般,毕竟,皇上带来的,并不是妃嫔,却要亲自安排她的住处,言语间又甚是关切,这样稀奇微妙的事情,还是第一次遇上。 一时之间,满殿宫人尽皆睁大眼睛,面面相觑,眉梢眼角都有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他们的神色,李稹自是看在眼里,不悦地挑了挑眉,继而恢复如常,步到正殿的蟠龙宝座上坐了,又指了指一旁的紫檀镂花木椅,含笑看向黛玉,娓娓道:“刚才站了那么久,想必姑娘也累了,还是坐着歇一歇罢。”候黛玉坐定,小宫女献了茶,方让宫人一一上来参拜,报说各自的名字。 黛玉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心情不免有些忐忑,但她到底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静静坐着,便自有一份落落大方的雍容气度,叫底下的人不敢小觑。 候参拜完了,掌事宫女素琴低眉顺眼地行上来,恭声道:“朝云宫布局甚广,秀仪公主住的是锦瑟殿,湄郡主选了静怡阁,还剩了四处,分别是玉芙苑,留仙斋,清芷水榭,漱玉居,不知林姑娘喜欢哪个地方?” “就选清芷水榭吧,”黛玉抿唇启音,温婉答了,话音刚落,方才察觉李稹与自己异口同声说来,靥上不觉浮现出一抹红霞,转身道,“皇上也喜欢这个名字?” 李稹眉宇温润,漫然一笑:“不过是忖度林姑娘之心罢了,林姑娘出自江南,自然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 将手搁在案几上,凝睇着黛玉含羞绯红的容颜,旋即道:“虽然只是暂住,但到底不能太马虎,姑娘身边,只有一位贴身婢女,未免太少了,不如趁此机会,挑选几个乖巧合用的,如此,不但姑娘自己省心,便是你那婢女,也能轻松很多。” 见他以一介帝王的身份,絮絮说着寻常小事,黛玉不免有些好笑,心里却觉得暖洋洋的,仿佛被蜿蜒春水滋润过一般,婉声道:“既是这样,民女便选四个宫娥罢。” 李稹知道她清高爱静,也不愿再勉强,颔首道:“姑娘身边从没内监,如今选四个宫女,倒也罢了,省的吵吵闹闹,倒让姑娘心烦。” 见他欣然应允,黛玉微微一笑,果然选了四个,都是面容乖巧、稳重端厚的女子。 候她选定之后,李稹喝了几口茶,也不看那些宫女,只轩了轩眉,徐声道:“林姑娘性子好,朕眼睛里却是容不下沙子的,林姑娘选了你们,今后你们便是她的人,凡事都伶俐一些,若是小心伺候,好好服侍,朕自然重重有赏,绝不亏待。” 他说到这里,冷冷笑了一下,声音中便有了寒意:“朕看重你们,你们自个儿也要安分守己,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倘若敢胡作非为,心不放在林姑娘身上,做出违逆背叛主子的事情,惹林姑娘难受,朕自然有手段对付你们,当然,也不会怎么样,只是这颗脑袋,多半会长不安稳!” 在宫人面前,李稹素来不苟言笑,这番恩威并施说下来,更有一份不怒自威的震慑力,那些宫娥神色不禁一凛,忙诚惶诚恐地道:“能服侍林姑娘,是奴婢的福气,必定会忠心耿耿伺候姑娘,绝不敢行差踏错。” 李稹点了点头,这才满意,看了素琴一眼,淡淡道:“既然住处、宫女都选定了,你亲自领着人,将清芷水榭收拾好,安顿林姑娘歇息,再派人去内务府,取些上用的衣服饰物,。” 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你也瞧见了,林姑娘的衣饰,以素雅清新为主,由此可见她的性情,那些衣饰,除精致合用之外,更要淡雅素净,收拾屋子时,也留意一些,不要太奢华,不然,倒让林姑娘住得不自在。” 素琴恭敬听了,忙领着宫人,依言而行,这里李稹方微舒面容,看着黛玉道:“住在这里,凡事以舒适自在为主,朕与林姑娘相识的时间虽然并不长,却知道姑娘绝非扭捏之人,倘若今后缺了什么,想吃什么,便告诉底下的人,倘若有宫女不听话,只管让素琴惩罚,不必客气。” 第 1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7 章 黛玉欠身道谢,应承下来。 一切妥当之后,李稹方才略微安心,倚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细细品着,须臾再抬头,却“唔”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甚是奇怪。 黛玉立刻察觉,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他正瞧着侍立在自己身后的雪雁,不觉一怔,扬了扬烟笼般的秀眉,疑惑问道:“皇上怎么了?” “没什么,”李稹回过神来,笑了一下,“你这侍女脸上的痕迹,已经淡了一些,看来‘琼玉复颜膏’名头大,效果却也不赖,也算名不虚传了。” 黛玉听了这话,唇角不由舒展出极明艳的笑纹,粲然道:“说起这个,真是多亏皇上,倒是民女还没道谢,甚是失礼。”说着,便回眸看着雪雁,眼波斜斜一动。 雪雁随在她身边多年,脾气心情都是知道的,见状立刻会意,忙行了出来,敛衣下拜:“多谢皇上再生之恩。” 李稹抬手一扬,拧着眉道:“罢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必跪了,只是朕有一事不解,你伤得这么重,几乎被毁容,看上去绝不像是意外。” 眸光湛湛,转而看向黛玉,语意温然而关切:“朕已知贾家让姑娘受尽委屈,如今你这侍女受伤,想必也与那些人脱不了干系,内情到底如何,姑娘不妨直言,不必隐瞒忌讳。” 听得他如此相问,黛玉起先微怔,旋即想起那天雪雁受伤的惨烈景象,心中五味陈杂,难过不已,温婉纤长的双眸骤然笼罩上一层水雾,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雪雁早知黛玉答允进宫的本意,见李稹满面关切之色,不禁眼中微亮,叩首拜道:“皇上一眼便看出奴婢的伤势是人为,果然英明,至于罪魁祸首,是一个名叫薛宝钗的女子,虽然不是出自贾府,但身份却是他们家未进门的儿媳。” 眼中落下泪来,声音亦转得甚为苦涩:“这个薛宝钗,比我们姑娘大两岁,十岁进的京,也住在贾家,因我们姑娘才貌比她好,一直都很嫉妒,素日里还只是言语针对罢了,后来元妃下旨,将她定为荣国府的二奶奶,大约是因自己已经有了依靠,便起了害我们姑娘之心。” 听了这番回答,李稹又惊又奇,皱紧眉头望着黛玉,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黛玉重重一叹,见雪雁犹自跪着,便离座扶起,旋即定一定神,含着眼泪道:“算起来,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那天薛姑娘打发身边的婢女过来,以为民女补身体为由,送了一盏汤汁,却不好好端着,竟要尽数淋到民女身上,民女的婢女眼见形势不对,挺身相阻,民女这才避过一劫,但她自己的脸,却已经伤了,若不是遇上皇上赠药,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雪雁满脸全是泪,接口道:“皇上细想,倘若真是送汤,何必那么高的温度?何况,闺阁女子走路,多是徐步缓行,端着东西更会小心翼翼,若不是有心为之,岂会发生变故?” 李稹神色变了又变,事情他虽然并未经历过,却亲眼见过雪雁之前的容颜,皮肉焦黑,伤痕累累,乍看之下十分可怖。 倘若那一整盏汤,全部淋到黛玉白净娇嫩的肌肤上,将是何等景象?这个纤弱如柳的女子,风一吹似乎便能倒,哪里承受得住如此重的伤势打击? 这样一想,李稹嘴角便凝了一丝冷笑,忿忿拂袖,怒声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女子,她如此肆无忌惮,竟没人管吗?”话一出口,已经察觉到不对,以贾家那样冷淡的态度,又岂会出头? 果然听得雪雁苦笑一声,哽咽道:“奴婢受伤后,姑娘看着难过不已,也去贾老太太跟前禀报了,但我们姑娘始终只是孤身一人,毫无依靠,薛家却是家境殷实,属于‘金陵四大大族’,深得贾家看重,更何况,当时薛贾联姻之事已定,贾老太太岂肯为了我们姑娘,而开罪薛家?到底只说了一句‘家和万事兴’,便将整件事情糊弄过去了。” 虽然之前已经听黛玉诉说过自己的委屈,但此刻听了这番话,李稹依旧觉得十分难过,心头五味陈杂,怜惜、痛恨交错,如云涌动。 眼前这个少女,容色绝美,如一株含蕊轻绽的清莲,气质更是清新出尘,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俗气,仿佛从天上落入人间的翩翩仙子。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样出众不凡的女子,一直被困在世俗里,独自体会人情冷暖,艰难而坚强地面对苦不堪言的生活。 正唏嘘之际,突听得雪雁幽婉道:“皇上明鉴,我们姑娘独自来京,寄人篱下,日子过得实在委屈,可是,再苦再难,姑娘都始终相信,只要遇上能主持公理之人,苦日子便会过去,如今终于见到皇上,姑娘心里必定满怀期盼,还请皇上秉公处置,为姑娘做主。” 言语诚恳拳拳,殷切满怀,与方才在梅林黛玉所说的话大同小异。 李稹郑重点头,一字一字,不假思索地道:“以前是朕不察,才让林姑娘受尽委屈苦楚,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再让你们姑娘堵心难受。” 说着,回头看向黛玉,眉宇间流溢出温暖清润的光华,旋即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林姑娘,你要相信,有朕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说得那样轻缓温柔,却又那么坚决,黛玉只觉得心弦微微一动,有奇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忙低眉定了定神,方道:“皇上金口玉言,民女岂会怀疑?” 如此闲话一番,眼见时候不早,李稹温和而笑,轻言细语道:“接近年关,朝务虽然不多,却也离不得人,姑娘好好静养着,静候消息,朕有空再来探望。” 黛玉细细听了,连忙站起身,一一应了,又道:“民女恭送皇上。”言罢,便随着一众宫人,送李稹步出宫门。 一出来便见宫前早停着一架明黄色的肩舆,华美异常,皇家贵气尽显无疑,几十个宫娥、内监及羽林护军肃容相待,见皇帝出来,一齐跪下请了安,方请皇上上了肩舆。 一行人逶迤着去远了,黛玉却依旧有些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心头百折再千回,悲喜难辨。 人生在世,际遇原是这样的变幻莫测,不过一天功夫,她便已经搬离清韵阁,来到这个尚算陌生的地方,人生轨迹,也将滑向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道路。 最艰难的,已经过去了,至于接下来的路,虽然李稹信誓旦旦,但到底悲欢如何,尚是未定之数。 正柔肠百转,却听得雪雁在耳边轻轻道:“姑娘,皇上打发人回转,不知有什么事情。” 闻言黛玉一惊,立刻清醒过来,果然见面前立着一位宫娥,连忙问:“皇上是不是还有什么话?” “不错,”那宫娥神色恭顺,唇角却有笑意隐现,“皇上见姑娘立在这里不动,很是忧心,打发奴婢过来,说姑娘今天在梅林已经站了很久,这儿又在风口上,姑娘身子单薄得很,还是快些进去,别冻出病来。” 大张旗鼓打发人回来传话,却是为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倘若是别人,自然没什么,但偏偏是君临天下的帝王,难免让人觉得好笑。 黛玉面上一红,却也不能不答话:“我知道了,即刻就进去,劳烦姐姐传话。” 那宫娥一笑,行罢礼自去了,黛玉携过雪雁的手,正要进殿时,却见身侧一众宫娥、内监都低着头,肩膀却不停地抖动,显然正在强忍笑意。 黛玉微凝秀眉,淡淡道:“行了,别忍出病来,想笑就笑吧。”说着,便带着雪雁,转身步回正殿。 立在她身后的宫娥、内监见了,再也忍耐不住,都抿起嘴巴,忍俊不禁起来。 虽是笑着,心头却有凛然之感,看向黛玉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敬重与畏惧,倘若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女,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岂会得到皇上如此厚待? 第14章:子嗣 信步回到正殿,黛玉在方才的椅子上坐了,那选定的四个宫娥与雪雁一道,陪侍在身后。 四人分别唤做绯烟、瑶华、香雪、蕊珠,年纪都不算大,香雪、蕊珠大约刚满十六岁,绯烟、瑶华略大一些,十八九岁的样子,却都低眉顺眼,宜喜宜嗔,神态模样甚是恭顺。 四人之中,黛玉最喜欢眉目清秀、温和持重的绯烟,携过她的手,随意问了她的年龄,家庭境况,及进宫多长时间等。 如此闲话一番,因时近午时,底下的人送了一个锦盒进来,雪雁上前接了,连同碗筷一起,摆在案几上,请黛玉用膳。 大约是因得了李稹的吩咐,朝云宫的人做起事来,都分外用心,送上来的菜肴俱是江南名菜,却是一碟胭脂鹅脯,一碟素珍干贝,一碟松子鲑鱼,一碟酒酿圆子,一碗松菇虾丸鸡皮汤,看上去香甜可口,精致异常,另有几样佐饭的小菜,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的绿畦香稻粳米饭。 因刚才情绪起伏,又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如今见了这些菜肴,倒也颇合胃口,黛玉竟吃了大半碗,又喝了几口汤,方才罢了。 用完了膳,绯烟端着乌漆描金托盘,捧着茶送上来,请黛玉漱口,以解饭后口中油腻。黛玉在凤藻宫习过礼仪,知道这些规矩,颇为从容地漱了口,瑶华又奉上一盏新茶,方是用来细品的。 接了茶盏,黛玉起身踱步,看了看绯烟四人,笑着道:“想来你们也饿了,饭菜就别撤了,不如与我的贴身侍女一同吃了,也省事些。” 第 1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8 章 绯烟吃了一惊,蹙眉道:“哪有让主子站着,奴婢们坐着吃饭的道理?虽然姑娘性子好,但奴婢也不能太张狂了,还是待会儿再吃罢。” 见她低眉顺眼,言语谨慎,神情与贾家那些奉高踩地、趋炎附势的下人截然不同,黛玉心中甚是喜欢,因行到她面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温然道:“行了,姐姐别说什么主子奴才,我也只是个平民罢了,姐姐们跟着我,只要安分守己就好了,至于吃饭什么的,本是小节,却是不必太拘束。” 雪雁笑了一笑,也劝道:“我们姑娘对待下人,向来都是极好的,姐姐们以后就知道了。” 四人听了,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倒也不便再推拒黛玉这番好意,连忙谢了恩,邀雪雁一同坐下,一径将饭菜吃了,黛玉捧着茶盏,含笑在一旁观望。 一时吃毕,几人一起动手,将盏碟饭菜都收拾好,交给外面的嬷嬷,方又聚到黛玉身边,殷勤伺候。 刚料理妥当,素琴便领着众人进来,屈膝道:“林姑娘,清芷水榭收拾好了。” 黛玉不觉一怔,放下手中的茶盏,蹙眉道:“这么快?” 素琴低眉浅笑,语意恭顺:“皇上亲自吩咐了,又恩威并施,奴婢敢不尽心吗?” 说着,便看了黛玉一眼,体贴地道:“姑娘想必倦了,请随奴婢移步,过去歇息罢。” 黛玉点头应允,含着盈盈笑意,温婉道:“有劳姑姑。”说着,便站起身来,带着侍女逶迤着出了正殿,步往清芷水榭。 清芷水榭位于朝云宫东侧,十分幽静,布局精巧,水榭内清泉一泓,映着冬日阳光,波光粼粼,明亮如镜,水榭内种了很多花花草草,但因在冬季,都已经开败了,只有梅树兀自灿然绽放,白梅晶莹如玉,红梅嫣然如醉,迎风吐芳,虽然比不上梅林景致,却也甚是美丽,另有上百竿青竹、数株青松,郁郁葱葱,占尽风华,是个绝妙的地方。 见了如斯景致,黛玉心中自是喜欢,赏看了一会儿,方随素琴穿堂过苑,步进内堂。 一走进去,迎面搁了一扇梨花木镶玻璃海棠刺绣落地大屏风,将房间隔成东、西两个暖阁。 东暖阁是起居之所,羊脂白玉书案上,设着笔墨纸砚,排列整齐,书架上磊着满满的香流溢,甚是雅静。 西暖阁是安寝之所,各样陈设一应俱全,紫檀架上搁了一个青釉刻花汝窑,插了几枝新折下来的梅花,满室芬芳飘逸,湘帘如雾低垂,紫绡烟罗软帐,虽然与潇湘馆大不相同,却别有一番清雅高贵,很是不俗。 候黛玉看了一遍,素琴方笑道:“这是姑娘的闺房,姑娘细细瞧一瞧,倘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不如告诉奴婢,好让奴婢重新整理。” 黛玉含笑摇头,眉目甚是温婉柔和,曼声道:“姑姑收拾得如此清雅,倘若我再不满,未免也忒挑剔了。” 素琴这才放心,眉眼舒展开来,黛玉蓦然想起一事,忙抬头看着她,微微蹙眉道:“今天让姑姑受累了,只是不知我身边这些人的住处在哪里?” “姑娘言语温雅,进退有礼,又如此细心体贴,能服侍姑娘,实在有福气,”素琴目中有惊喜的光芒一转,声音谦卑而恭敬,“姑娘侍婢的住处,也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一旁的偏屋,姑娘放心罢。” 黛玉听了自是安心,又见素琴虽恭敬立着,脸上却有疲倦之色,不由心有不忍,含着笑意道:“我懒得再动,就呆在这儿吧,倘若湄郡主回来了,还请姑姑打发人过来说一声。” 素琴听了,忙恭顺应承了,黛玉便道:“这里已经妥当了,姑姑不如去用膳,再好好歇息一番。” 素琴听了,因喜欢她的性情,也不推辞,只挽住绯烟的手,细心嘱咐了几句,方领着人下去了。 候房中静下来,绯烟便看着黛玉,婉然道:“姑娘一心体贴别人,也该想想自己,操劳了这么久,到底歇一歇才好。” 黛玉也觉得心神疲乏,听了这话,便颔首道:“既是这样,我歇息就是,你们收拾妥当了,也都下去眯一会儿。” 几人应承下来,服侍黛玉宽衣睡下,方一同退了出去。 四周静寂无声,黛玉躺在软榻上,望着头顶上的紫绡帐幔,心事纷至沓来,茫然如潮,直到倦怠无力,终于合眼入睡。 一觉醒来,犹自觉得有些慵懒,刚抬手掀开帐幔,雪雁便含笑迎了过来,轻声道:“姑娘醒了,是不是要起来?” 黛玉点了点头,披衣起来,绯烟连忙端了热水,瑶华取了备好的衣饰,又打开妆台,伺候黛玉穿衣梳洗。 才穿戴整齐,香雪便进来禀报,说水湄带着宫娥过来探望,已经到东暖阁了,黛玉听了,点了点头,合上梳妆匣,起身步出房相见。 及到了那儿,就见水湄已经坐定了,一袭鹅黄色云罗宫装,娇美中隽着温婉华贵,见黛玉进来,立刻起身,唤道:“林姐姐。” 两人依规矩见了礼,坐下饮茶,因为昨天之事,气氛有些凝滞,半晌,还是水湄先开口道:“昨天湄儿一时失言,伤了林姐姐的心,哥哥已经责怪了,湄儿自己也知错怪了姐姐,还请姐姐见谅。” 她言语恳切,眉目间的神色真挚而殷勤,倒让黛玉觉得不忍,释然一笑:“郡主不必如此,昨儿个的境况,本十分微妙,也难怪郡主会误会了。” 水湄舒展脸色,这才安心,沉吟片刻,旋即疑惑地问道:“湄儿已知林姐姐玉洁冰清,绝不是贪图荣华之人,只是湄儿有一事不解,听素琴姑姑说,昨天林姐姐还说,并不认识皇上,今儿个却是皇上亲自将姐姐送过来,安顿在这水榭里,对待姐姐甚是细心周到,到底是为了什么?” 黛玉心中微沉,甚是伤神,踌躇半日,终是不愿再隐瞒,便低下烟眉,将在梅林同李稹邂逅,及自己进宫的本意选要紧的说了。 说完这些,见水湄仍在凝神静思,暗暗叹了一声,旋又道:“黛玉绝非有意欺瞒,只是这件事情牵连太大,贾家与北王府本是世交,何况又涉及后宫,为了避免郡主为难,终究还是不知道的好,郡主勿要见怪。” 听了这番话,水湄心生怆然,怆然之中更有惊愕,望着黛玉澄静无波的眼神,自己心里倒有些自惭形秽,默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原来这件事情背后,有这么多曲折,湄儿明白姐姐的用心,自然不会怪姐姐,只是觉得有些伤心,姐姐独自一人,承担这么多的委屈,湄儿不但不能体贴,反而还出言指责,实在对不起姐姐。” 黛玉捋一捋鬓边碎发,声音淡静无波:“郡主说这些,倒显得生分了,何况,这件事情已经掀开,谁是谁非,皇上心里必定自有决断,。” 这样的云淡风轻、波澜不惊,也感染了水湄,水湄终于释怀,然而想了一下,又有些忧心忡忡:“元妃如今怀有龙嗣,皇上必定会青眼相加,不如由我再过去说一说罢。” “不必,”黛玉按住她的手,淡淡笑道,“元妃的身份,的确甚为微妙,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如还是静候消息,何况,终究是我与贾家之间的恩怨,我想单独同他们了断。” 她说得甚是平静,却有决然的意味,水湄听了,也不便再勉强,沉吟片刻,复又抬头看着黛玉,眨眼道:“算了,姐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湄儿心底有些疑惑,昨天哥哥在这里,曾说愿意倾尽一切来帮助姐姐,姐姐依旧迟疑不语,是姐姐不愿在哥哥面前低头,还是,对哥哥没有信心?” “都不是,”黛玉澹然浅笑,眉目间有着柔和诚挚的光华流转,“我只是不愿让北王爷为了我,卷进纷争里。” 以及冠之龄,成为济世治国的良才,天下之人尽皆称颂,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多坎坷,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而自与这个男子相识以来,在自己面前,他一直是温润如玉、清雅似茶的君子,真诚对待自己,一心想帮助自己,让她一直铭记不忘。 然而,太敬慕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心生不舍,不愿让他清白高贵的名誉,染上分毫瑕疵。 听了黛玉的话,水湄默了一会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握紧黛玉的手,笑着道:“算了,无论怎么样都好,我与林姐姐将话说开了,还盼着姐姐仍旧将我当妹妹,别与我生分。” 黛玉抬头向她微微一笑,心中甚是温暖,之前的间隙误解,在彼此的笑容中,尽皆烟消云散。 一天的时光,如流水而过,因黛玉、水湄已经解开心结,相处起来倒也颇为融洽,恍然回到当初在北王府时的安静时光。 然而在这平静之下,所隐匿的,却是永无休止的波澜与纷争。 次日冰雪尽融、天色霁晴,黛玉、水湄聚在朝云宫的正殿对弈,落下十几枚棋子后,水湄抬头看着黛玉,眼波斜斜一动,沉吟着道:“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黛玉拈着一枚棋子,含着清浅笑意,端然道:“妹妹没听说吗,一心不能两用,趁着现在幽静,还是专心下棋罢。” 第 1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09 章 “事关重大,不吐不快,”水湄微扬秀眉,颇有郁郁之色,“姐姐的品格,原是举世无双的,男子但凡见了,多半会生出倾慕之心,如今既已与皇上相识,也不知皇上那里,到底是什么心意,实在叫人担心。” 黛玉心中一震,将棋子搁下,定了定神,方漫然道:“妹妹过虑了,后宫佳丽三千,各种各样的都有,皇上早已经看花眼了,哪里会生出别的心思?” 水湄仍旧愁眉不展,嗫嚅道:“妃嫔、宫女的确不在少数,然而,哪里能有一个比得上姐姐?” 越说越担忧,不觉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倘若皇上当真也喜欢上姐姐,那到时候,哥哥可怎么办才好?岂不会君臣相争?” 她这几句话,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然而以黛玉冰雪剔透的性情,自是心知肚明,不由自主地低下眉,双颊浮现出珊瑚般的晕红,却说不出话来。 正羞怯难当之际,绯烟走进来道:“元妃娘娘带着贾三小姐过来了。” 黛玉与水湄对视一眼,心中虽然不愿见她们,但礼仪不可废,何况人在宫闱,处境又微妙,不得不忍耐下来,起身迎出去。 果然见元妃带了探春,在一众宫娥、内监的簇拥下徐徐步过来,元妃穿了一袭朱紫色贡缎的外裳,小腹微隆,披着纯白色的貂裘,一头青丝,都梳成华丽繁复的逐云髻,以珠玉宝钗为饰,华贵雍容之气尽显无疑。 在她身侧,探春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云鬟如雾,穿着水蓝色宫妆样式的上衣,下面是百褶挑花裙,衬得体态纤侬合度,然而因昨天挨过一百个巴掌,脸上仍旧有红肿的印痕,削减了美态,精神也有些萎顿不堪。 黛玉明眸流湛,飞快掠过两人,淡淡笑道:“娘娘有什么话,请进殿说罢。” 元妃看她一眼,神色甚是冷淡,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抬手令身侧伺候之人都止步,只携了探春,步进正殿。 依照规矩见过礼,各自落座,候底下的人奉上茶点,垂手退出,黛玉方噙着一缕波澜不惊的笑容,从容问道:“娘娘身怀有孕,该在宫中静养才是,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怎么竟有雅兴到这儿来?” 元妃抬头看着她,也不顾及水湄在场,便径直道:“本宫为什么过来,林妹妹自己应该清楚得很。” 扬唇一笑,然而那笑里,却恍然有着冷寂如冰雪的味道:“昨天林妹妹随着皇上出去,本宫忐忑了好久,好容易盼到皇上打发内监过来,却是传消息,说林妹妹已经住到这里,再也不会回凤藻宫,本宫就不明白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黛玉唇角微扬,睫毛微微覆下,神色却不见一丝波动,淡淡道:“这内中缘故,如今黛玉还不便透露,不过,用不了多久,事情必定水落石出,娘娘静静等候即可。” 元妃本以为事情另有内幕,言语之间倒留了三分情分,不想黛玉竟言词懵懂,明显是想推脱过去。 元妃脸色不禁变了又变,继而笑容转冷,拂袖道:“才一天没见而已,林妹妹倒开始吞吞吐吐,学会说含糊话了,叫人琢磨不透,本宫却学不来,还是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罢。”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向上斜飞,妩媚中透着说不出的凌厉冷锐,皱紧眉道:“妹妹不愿说出移居的原因,本宫可以不计较,但昨天皇上除了传消息外,还有一道口谕,让本宫安分守己,不要再起害林妹妹之心,本宫觉得甚是堵心,本宫将姑娘传进宫,照顾得妥妥当当,如此关心如此提携妹妹,怎么到了如今,竟被皇上如此训诫?” 听了她这番矫情的话,黛玉再也忍耐不住,细白的牙齿在樱唇上一咬,声音也渐渐冷寂下来:“皇上为什么传口谕,黛玉不知道,不过,有几句话黛玉却是不吐不快,刚才娘娘还说要直来直往,如今却还是这些场面上的话,难道娘娘自己忘记了么,娘娘传我进宫,本是想让我当棋子,娘娘对我好,何曾有过半点真心,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 她话未说完,元妃脸上已经流露出无法置信之色,眉头紧紧蹙起,再听下去,更是无比震怒,差点没气昏过去。 探春受了一场惩戒,本有些心灰意冷,黛玉的际遇又奇怪无比,不敢招惹,然而见元妃生气,不得不开口道:“原来在姐姐心里,不但不感激娘娘,反而还有这么多的怨言,不过那些日子在凤藻宫,姐姐一直镇定自若,对娘娘也尊敬有加,心机如此深厚,实在让探春惊叹。” 唇际绽开一丝冰冷的笑纹,隐约还有些讽刺,旋即道:“旁人一见了姐姐,都赞姐姐目下无尘、冰清玉洁,却不知道姐姐一露出本来面目,竟如此惊人,倘若九泉之下的姑姑知道了,只怕也是要害怕的。” 一直以来,黛玉心里最在意的,便是早逝的父母,听了探春这番极尽嘲讽的话,立刻变了脸色,将手搁在玉案上,随即用力一拍,她的力道本不算大,但案几上的杯盏玉碟被这么一击,都骨碌碌地滚动起来,落到平滑的地面上,碎了一地,发出清脆如冰的声响,刺激着众人紧绷的心神。 黛玉看也不看地上,却斜睨着脸色转白的探春,冷笑道:“你不配提我母亲,你还在做梦,当这里是贾府,以为这地方可以任由你胡说八道吗?你也不想一想,凭你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水湄深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见状也有些不忿,接口道:“听说昨儿个贾姑娘打了自己一百巴掌,怎么今天就敢出来走动?也不怕人笑话,话说回来,姑娘以为,有一个元妃,便很了不去吗?哼,宫里别的没有,最多的,就是有权有势的人,何况这朝云宫比不得别的地方,皇上会时常过来走动,姑娘胡言乱语,如此奚落林姐姐,就不怕再吃一顿巴掌吗?” 探春脸色一变再变,由白转青,再无一丝血色,惶恐至极,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开口。 黛玉再不看她,明亮的眸光灿灿如寒星,徐缓落到元妃身上,声音淡如轻烟,听不出一丝感情:“罢了,我也倦了,不想再吵了,元妃娘娘过来,不过是想要一句话,如今我便告诉娘娘,今后的日子,无论怎么样,我都绝不会再踏足凤藻宫,我与娘娘、贾家,也就此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元妃的脸色彻底凉下来,透出沉沉的寒意,过了好半晌,方才开口,语气陌生而冰冷:“因为本宫的关系,林姑娘才有机会进宫,如今想必是翅膀硬了,竟敢跟本宫叫板了,哼,你与皇上早就相识又如何?本宫就不相信,他会为了你这么个黄毛丫头而冷落本宫,将本宫踩在脚底下。” 她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行到黛玉面前,逼视着黛玉,目光如火焰一般,声音清寂生冷:“你这般忘恩负义,本宫若是不教训教训,只怕将来你倒要翻天了!”言罢,便冷哼了一声,同时扬起右手,往黛玉脸颊上挥去。 事出突然,水湄惊叫出声,却来不及反应,黛玉虽然也有些措不及防,但到底心思敏捷,立刻旋身避开,元妃的巴掌,便落了空。 然而元妃已经铁了心要教训她,见她避开,心中越发气怒难平,踏步赶上来,拉扯住黛玉的衣袖,正要再打时,听得李稹的声音蓦然传进耳际,清冷如坚冰韧玉:“你若敢打下去,朕立刻废了你的妃位!” 元妃骤然变了脸色,回过头来,赫然看见一身明黄朝服的帝王,长身立在殿门口,脸上的神色气恨难当,眸中更流转着灼热的怒火,似能噬人一般。 元妃进宫多年,却从未见李稹露出这样的神色,不觉颓然放下手,身子一凛,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冷的雪水,连骨子里都是冰凉一片。 李稹却不顾惜她,只管大步流星地走进殿中,径直行到黛玉面前,极其温柔地道:“林姑娘受惊了。” 黛玉启唇舒出一口气,定下心神,屏息道:“劳烦皇上担心,民女没事。”说着,便屈膝行下礼去。 在场之人见状,这才纷纷回身,依次敛衣跪下行礼,水湄行罢礼,便先开口道:“表哥,你可来了。” 嘤咛一声,言语中便带了呜咽之意:“表哥,你可要为林姐姐做主,湄儿与林姐姐好端端地呆在这里对弈,不想元妃娘娘竟会过来,对林姐姐恶语相向,这也就罢了,偏她竟还仰仗着自己是妃子,竟要伸手打林姐姐,倘若表哥再不过来,只怕林姐姐已经遭了她的毒手!” 李稹右手一扬,向水湄做了个放心的姿势,方冷然看向元妃,面无表情地道:“亏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刚才的模样,活脱脱是个泼妇!”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毫不掩饰的责备,让元妃倍觉尴尬,却说不出话来应答。 她不说话,李稹却不肯罢休,看她的目光森然而遥远,似笑非笑地道:“朕已经警告过你,让你不要过来打扰林姑娘,你竟敢将朕的话当成耳边风,是不是因为平日里朕对你太好了,竟让你有了错觉,觉得这整个后宫都是你的天下,觉得能够恣意妄为,没有人管得了你?” 这样疏离而冷寂的声音,让元妃的心沉到了底,然而皇上问话,不答便是有罪,不得不敛了眉眼,诚惶诚恐地道:“皇上息怒,臣妾绝不敢有如此狂妄的想法,至于今天的事情,本……” 她说到这里,因心头太过惊慌,几乎咬了自己的舌头,却不得不竭力定心,辩解道:“自林妹妹进宫后,臣妾与她朝夕相处,感情甚笃,虽然皇上吩咐不许打扰她,但臣妾没看到她,心里实在惦记,这才出来探望,好言好语问候妹妹,不料妹妹不但言语冷淡,还说要与臣妾恩断义绝,臣妾一时想不通,才会有失仪之举。” 口中这样说着,目光已经转向黛玉,继而极尽温和地道:“好妹妹,刚才吓着了吧?妹妹性子温雅,也体谅体谅,我是气急了,才……” “够了,”李稹不待她说完,早已经不耐烦了,断然止道,“朕知道你会演戏,不过在朕面前,还是收敛一些,别丢人现眼了。” 元妃不由一窒,只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仍旧凝在黛玉身上的目光,不禁浮现出一丝怨毒来,亦透着些微的诧异,甚是复杂。 当初,她之所以肯说服王夫人,费尽心思将黛玉召进宫,就是看重黛玉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冷傲孤清的气质,而这样的女子,最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那种浑然天成的吸引力,哪怕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也无法抗拒。 时至今日,这个女子,果然成功走进李稹眼底心里,与她所预想的,一一吻合。 然而元妃没有料到,事情竟会沿着失控的轨迹发展,黛玉虽然得到帝王青眼相加,却不肯为她所用,不但如此,还要与她翻脸,断绝一切来往。 虽然如今黛玉仍旧只是民女的身份,但依照李稹如此殷切关心的态度,必定是存了一份情思,将来封嫔封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怕将来会越升越高,将她也压下去。 第 1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0 章 自己用尽了心思,好处却白白归了黛玉,这口气,如何忍得下? 这般深想一番,元妃便觉得心底发凉,手脚发软,却到底不敢在圣驾面前放肆,即刻敛了神色,双眸浮现出淡淡的水色,委委屈屈地道:“臣妾所言,都是出自真心,不料却遭皇上如此责备,实在伤心至极。”说到这里,眼中已有泪水零落,又蹙紧了眉头,将手搁在小腹上,露出一副心如刀绞的模样。 这样的姿势,惊了一殿的人,黛玉定力甚好,能达到波澜不惊、从容自若的境界,然而皇家子嗣显贵异常,到了此刻也觉得有些惴惴,眉眼间皆是不知所措之色。 探春虽然心底有些畏惧,但因自己只有元妃可以依靠可以指望,忙鼓起勇气看向李稹,急迫地道:“皇上你瞧,娘娘似乎动了胎气。” “你住口,”李稹拂了拂衣袖,看也不看她,怒不可遏地道,“朕自己有眼睛,有判断力,不需要你来插嘴。” 这样冷淡决然的态度,探春惊骇之下,立刻噤声不语,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止也止不住。 李稹也不管她,只抬眼看了看侍立在身侧的一众内监、宫娥,脸上也不见怎么惊慌,只轩一轩眉,下令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扶元妃坐下,再命人去太医院,将医术最高明的御医都传过来。” 听了这话,那些人都已经清醒过来,连忙领命而行,先取了软枕,再上前扶元妃坐了,又有几个内监奔出朝云宫,到太医院请御医。 第15章:君心 倚靠着柔软的轻丝挑花棉枕,元妃细细嘤咛,眉心丝毫不曾放松,似乎难受至极,然而心底却是释然而畅快,怀有龙嗣就是好,就算帝君怒不可遏又如何,只要见了自己呼痛的模样,还不是立刻软化下来,化为绕指柔肠? 纵然是寻常百姓,也将子嗣当做头等大事,何况是帝王家,更是上心着紧。 纵然将来皇上的爱宠淡下来,也是无碍的,毕竟,自己怀有龙嗣,等于拥有了一张屹立不倒的王牌。 虽然前路茫茫,但自己可以母凭子贵,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 这般心念一转,元妃便暗自沾沾自喜,不料却听得李稹蓦然一笑,语气森冷如冰:“如今元妃心里,必定很得意吧?朕且让你欢喜一会儿,待会儿太医来了,你便无所遁形了。” 见他突然说出这几句话,元妃不觉一惊,细白的贝齿暗暗咬住舌头,声音委屈而无辜,断断续续地道:“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稹负着手,却不看她,只冷冷道:“朕是什么意思,难道元妃自己不清楚吗?你当真以为,朕看不出你在惺惺作态吗?哼,朕让人扶你坐下,只是不想担了委屈孕妇的恶名,不想让太后挑朕的错处,朕让内监到太医院,将医术最高明的御医都传过来,不是因为朕太担心你,而是想着,倘若他们过来了,一诊断便知道,你到底是真的动了胎气,还是假装的,到时候证据确凿,想赖也赖不了,便是太后那边,也没有什么话了。” 他伸手弹了弹衣襟,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冰如雪,唇际却有笑纹隐现:“人的表情能够假装,脉息却骗不了人,元妃,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字字冰冷诛心,在场其他人也是震惊不已,都默默低下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黛玉心中又是错愕,又是感激,虽然这个男子言辞旦旦,说过不会让她再受半点伤害,虽然明白君无戏言,她心底却还是存了一丝犹疑,不敢过于笃定。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已经彰显无疑,如此清楚,如此明白,让她心底最后的一点忐忑,彻底如烟云散尽,反而还漫出几许心安,几许欣喜。 元妃那边,见帝王声色俱厉,说的又是冷寂森然的话语,却是截然不同的神色,惊愕畏惧之余,只觉得有一缕寒气从足尖一直漫延到心底,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李稹的本意,也并不是要听元妃答话,看向她的眸光,清冷而明湛,仿佛能洞悉人心一般,沉下声道:“倘若你以为,自己有孕在身,便能够为所欲为,能够让朕对你千依百顺,将朕玩弄于鼓掌之中,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别说朕正当盛年,膝下还有子嗣,就是没有,也不会被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妃子算计了。” 之前元妃虽在作态,双颊却仍有一丝血色,听了这番话,脸上形如死灰,霎时身子一软,几乎要瘫在椅子上。 然而她到底是从勾心斗角中走过来的,定力强于一般人,不过须臾功夫,便抬起头来,含泪看着李稹,哽咽着道:“皇上怎么这么说?臣妾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施手段,臣妾……” “行了,凡事朕心里自有决断,你别再演戏了,朕瞧着实在堵心难受,”李稹面色生硬如铁,冷冷打断她,“既然话说到这份上,索性说开了,朕已经命人盘查贾家了,不过一天功夫,那些人便回报,说你们娘家那些人,依仗你是朕的妃嫔,便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恶贯满盈,你自己的品行又不好,屡次在朕面前施诡计,你肚子中的皇嗣,朕并不稀罕,倘若将来能够生下来,念在太后喜爱孩子的情面上,朕开恩留着,如果不能,朕也不会觉得遗憾。” 因李稹态度清冷,与之前截然不同,元妃心中早已经凉透,然而听了这几句话,却也是一怔,旋即大惊失色,霎时便乱了方寸。 近年来,贾家人行为不端,声誉大不如前,她是知道的,然而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帝王下令盘查。 虽然李稹的言语里,依旧有些含糊不清,然而思前想后,元妃终于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黛玉进宫来,不仅没有心甘情愿地当自己的棋子,反而还在御前告了一状,令贾家与自己,都陷入险境之中。 算计人者,反过来亦被人算计,终不能幸免。 然而最震惊的,却不在这里,而是,李稹对待黛玉的态度。 自怀有身孕以来,李稹对自己,虽然不是千依百顺,却也关心照顾,如今帝王盛怒,究其原因,还是起于黛玉。 在宫闱之中,因妃嫔佳丽众多,妃嫔的重要性,远远及不上皇家子嗣,哪怕诞下来的只是公主,在帝君心里,也是掌上明珠。 而如今,为了一个黛玉,他竟连子嗣都不放在心上,这是不是代表,在他心里,黛玉的地位,已经远远凌驾于后宫众位妃嫔之上,甚至超过了皇嗣? 这般心念一动,元妃便觉得又惊又怕,本意是想将黛玉收为棋子,到如今却树立了一个劲敌,然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招来的,真真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恨也不是怨也不是。 正心念百转,听得李稹冷冷道:“元妃怎么只管发呆,忘记喊疼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御医马上就到了,到时自然能真相大白。” 元妃自怔忡中回过神来,连嘴唇都泛出一丝雪色来,嗫嚅道:“刚才的确有些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好些了,臣妾想回凤藻宫躺一躺,求皇上应允。” 李稹面无表情,斜斜瞧了她一会儿,最后终于道:“既然你自己要找个台阶下,朕也不愿再计较。” 听得帝王终于让步,元妃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略有宽慰之感,然而又听得李稹的声音迫入耳际,冷淡而决绝:“不过,有几句话你要记清楚,正是因为你,你们娘家的人才觉得有所依仗,无法无天地闹起来,今后贾家的事情,你也少管,倘若他们得了风声,朕一定算在你头上,另外,林姑娘是朕下决心要保护的人,倘若你敢不听劝告,再来这里闹事,朕绝不轻饶。” 元妃身子一瑟,心中有百般委屈,千般不忿,却无处诉说,反而不得不敛眉应从,扶住探春的手,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看着她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中,水湄咬了咬朱唇,看着李稹道:“表哥来得及时,训斥元妃的话也从容坚决,实在叫湄儿刮目相看,只是湄儿不明白,刚才元妃咄咄逼人,林姐姐百般回避,唯恐她起了警觉之心,怎么表哥说话时,倒径直将正在盘查贾家的事情抖了出来,难道不怕元妃命人出宫传讯,向贾家示警吗?” 李稹扬唇一笑,抬手理一理被风吹乱的衣襟,眉宇间的神色甚是镇定从容,却并不回答,只望向黛玉,声音在瞬间柔缓下来:“朕的心意,林姑娘明白吗?” “皇上必定自有深意,民女不敢妄自揣测,”黛玉心绪渐定,浅浅一缕冬阳映在眉眼间,分外温婉皎然,细声细气地道,“不过皇上既然问了,民女也不能不答,民女琢磨着,皇上既然不忌讳这件事情,心里自然是有把握的,毕竟这整个后宫,都在皇上的手中,元妃想命人传讯,只怕没那么容易。” 李稹眸中闪过一抹激赏,颔首道:“林姑娘分析得极是,不过,事情总是有万一的,朕一着手查贾府之事,便发觉之前太过疏忽,实在需要整治一番,澄清吏治,所以,朕已经命人盯紧贾家,倘若百密一疏,让元妃传出消息,到时候,不但不能拯救贾家,他们还会多了一条私通消息的罪名。” 然而,还有一层意思,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登基已有八年,子嗣向来单薄,当初闻得元妃有孕,心里也的确是欣喜的,所以,对于元妃,虽然已经失了喜爱之心,倒也没有薄待。 然而,在明白了贾府胡作非为、有负君恩的恶行后,在下定决心,要竭尽全力,呵护黛玉之后,元妃腹中的孩子,便不再像之前那样重要了。 别说是皇子是公主尚且未定,即便真是皇子,又如何呢?以他君临天下的身份,以他对黛玉的诚挚心意,岂会为了一个妃嫔的孕事缚手缚脚,乱了方寸? 不远的将来,他必定会除去贾家,将荣、宁两府连根拔起,至于元妃,他心底已经没有半点眷念顾惜,有的,只是疏离、冷淡和防范。 只是,元妃毕竟有孕在身,倘若将来顺利诞下子嗣,无论是男是女,都会与自己牵扯不清,后患无穷,加上太后那边,素来最重皇嗣,纵然厌恶元妃,不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也要留几分情面,不能名正言顺地说出来,更不能不管不顾,施计来对付元妃。 然而,要他若无其事地按捺下来,他更做不到。 第 1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1 章 所以,思前想后,只能无声无息地展开部署了。 在这个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浸润了这么多年,他一早就明白,后宫的妃嫔,虽然是已嫁之女的身份,却依旧与自己的出身之所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一点,他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故意在元妃面前,说出将不利于贾家的消息,为的,就是要让元妃自己默默忧思,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备受折磨,再也不能有片刻安心的时候。 过分忧愁,对寻常人来说,自然没什么,但对孕妇而言,无疑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在这种情况下,倘若出了什么差错,子嗣能不能顺利诞下,便没有人能够预料了。 暗自冷笑,倘若今天元妃没有来朝云宫,也许,他还能够隐忍,可是,方才的事情,将一切翻转。 他并不是无心绝情,只是,身为帝王,总要有所取舍,元妃的心机,那样深沉难测,又那样肆无忌惮地算计、欺辱黛玉,让他生生断绝了对孩子的怜惜。 他不愿意,要一个有着恶毒母亲的子嗣,更不愿意,因了这个孩子,而让太后心生怜悯,到那时必定会出面说情,保元妃安然无事,那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元妃,委屈了黛玉? 而这些心思,不需要告诉黛玉,他不愿意,让她被这些红尘俗世打扰,他心心念念的,只是希望,在自己的保护下,这个女子能够过得自在悠闲,忘却从前受过的伤害和委屈。 心念转动间,李稹的目光,不禁定定凝在黛玉身上,唇角复有温暖适意的笑纹绽开。 萍水相逢的邂逅,其实是一段缘分的开始,没有人知道,他多感谢上苍,让他能够遇上她。 眼前这个女子,云鬓花颜,秀眉如蹙,她唯美的一颦一笑,优雅的一顾一盼,让人不禁疑惑,疑惑这样绝美的女子,是否属于人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他并不是肤浅之人,若只有美貌,是绝不能让他欣赏喜欢的,她的气质风骨,才是最吸引人的。 她寄住在贾家,已经整整十年,那些已经逝去的光阴,日日夜夜恩怨交织,闲言碎语不绝于耳,说不完的孤独凄凉,道不尽的委屈伤痛,通通都压在她的身上,叫人怜惜感叹,如此单薄的身躯,如何能承受得起那么多的清愁与算计? 然而,她看似柔弱如柳,风吹便会倒下,骨子里,却有着郁郁青竹一般的坚强柔韧,叫人感愧不已。 从似水流年中穿梭而过,她的眸光依旧澄澈晶莹,宛如一泓秋水,远离世俗尘埃,她浑身上下,流溢着独特动人的气质,冰心玉映,清新如月,空谷幽兰般飘逸淡雅,带着入骨入髓的妩媚娇婉,似乎只要多看一眼,就会不知不觉地迷了神醉了心,却又舍不得不看。 见李稹长身而立,只管含笑盯着自己,专注中有一丝痴迷,黛玉心中又是羞涩又是忐忑,微垂的眼眸秋波闪闪,含嗔带娇,原本盈盈如玉的双靥,已泛起樱桃般的绯红,并散发着如珍珠般晶莹动人的光泽,娇艳欲滴,明妍不可方物,越发让李稹移不开目光。 万籁俱寂,此时无声胜有声。 立在殿中的宫娥、内监,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不禁都垂下眼眸,不敢看更不敢打扰,十分知情识趣。 唯有水湄柔肠百结,她一早就知道,水溶倾心于黛玉,见了这种景象,虽然辨不清李稹是否也对黛玉动情,却甚是焦急,也不及再想,便咳了一声,启唇打破一殿的静寂:“湄儿有一事不解,刚才表哥来得那么巧,是有人过去传讯,还是赶巧遇上的?” 听到她问话,李稹“唔”了一声,这才从迷蒙中清醒过来,顿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转首笑答道:“并没有人传话,只是因为忙完了朝政,才想着过来瞧一瞧罢了。” 水湄点头一笑,婉然道:“如此说来,当真应了那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抬头看着李稹,双睫灵动如珠,旋即道:“表哥对林姐姐,似乎很好呢,倒让湄儿有些嫉妒了。” 她言语宁婉,听不出一丝波澜,李稹也不疑有他,只轩了一下剑眉,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何况,林姑娘是林如海林大人的遗孤,身世堪怜,朕对她好,也是应该的。” 水湄闻言一怔,想了一下,正要再问时,不料李稹已经抬手一扬,笑着道:“行了,忙乱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还是去静怡阁休息罢,朕送林姑娘走回清芷水榭。” 水湄不禁蹙起眉,心中甚是不乐意,踌躇须臾,到底还是张嘴道:“我还不累,不如也陪林姐姐回房。” 李稹的注意力,都放在黛玉身上,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听了她的话,只是带笑摇头,止道:“不妥不妥,朕与林姑娘还有话要说,还是罢了。” 他说得平静却坚决,水湄静静听了,纵然心中仍旧忐忑不安,也不能再出言反驳,只得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道:“湄儿遵命。” 李稹便转过头,温然望向黛玉,湛声道:“林姑娘,我们走罢。”说着,便负手步往殿外,黛玉略微低眉,也随了出去。 是云淡风轻的好日子,天色蓝澄澄的,宛如一汪碧玉一般,李稹负手在前,黛玉略微落后半步,在曲廊复道中徐行,一众宫娥、内侍远远跟着,不敢打扰。 两人静静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黛玉先抬起头来,温婉问道:“不知皇上有什么事情?” 李稹听了,向她灿然一笑,语意悠闲,却分明带着一丝玩笑:“没什么事情,只是很喜欢与林姑娘散步的感觉,想让林姑娘陪陪朕罢了。” 他说得这样直接而了然,黛玉脸上不由一红,眉目间有着蜿蜒分明的颦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李稹凝睇着她含娇带怯的容颜,唇角的笑意,不免加深了几分,想也不想便道:“林姑娘皱着眉,这副模样,分明是很讨厌朕,实在让朕心痛。” 听了这话,黛玉心中一慌,连忙摇了摇头,李稹又是笑,继而道:“在这世上,人的感情,多半都是泾渭分明的,既然林姑娘不讨厌朕,那么,想必是喜欢了。” 说到这里,故意抬头四下一望,笼着手道:“唔,这里并没有外人在,那些下人离得也甚远,林姑娘不如对朕款叙衷肠罢,朕一定好好听着。” 话音未落,黛玉心头的惊慌已经转为错愕,又羞怯又气恼,脱口道:“你也忒离谱了,我怎么……” 说到这里,骤然清醒过来,抬眸看着李稹,目光似嗔似怨,咬着唇道:“世人都是过一天,便长大一天,皇上倒恰恰相反,越来越像小孩了,每次见了民女,不取笑揶揄一番,必定不肯罢休。” 李稹虽然喜欢看她娇怯气恼的神情,但听了她这番哀怨幽幽的话,便知道她的忍耐力已到极限,顿了一下,便摆手道:“罢了,朕还是适可而止,免得惹恼姑娘。”说着,轻咳了一声,已经敛了神色,露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脸色变得如此迅速自然,黛玉瞧在眼里,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倒也忘记生气了。 见黛玉脸色渐次好转,李稹方松了一口气,撇开话题,极尽温柔地道:“好了,说正经的,其实,朕是想向姑娘道歉,朕让林姑娘住在朝云宫,本是为了避免其他人过来,打扰林姑娘,不想才过了一天,元妃便找过来了,还差点打了林姑娘,朕实在欠林姑娘一句对不起。” 他言语眉宇间皆是歉疚之色,显然真心诚意,黛玉看在眼里,连忙摇了摇头,曼声答道:“皇上何必自责?民女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意外,皇上也不想的。” 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抿唇一笑,婉然道:“皇上自己也说过,若是无人时,不必说客套话,如今,皇上自己倒客气起来了,民女反而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听了她俏然的回答,李稹稍稍一怔,不觉清朗一笑,点头道:“这话说的好,的确是朕矫情了。” 定定睨着黛玉,目光温柔如绵,想了一下,旋即道:“罢了,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纠结过往,实在没有什么用,以林姑娘的性子,必定是喜欢清净淡泊、与世无争的日子,这次的事情,是朕疏忽了,朕会吩咐朝云宫的侍卫,除朕之外,无论今后有什么人到访,都不许进来。” 听他这般体贴用心,黛玉心头甚觉温暖,便嫣然道:“如此,民女也不多说什么,只领了皇上的好意罢。”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步进清芷水榭,因此时冰雪已融,水榭内清泉潺潺流动,粼粼波光映着阳光,越发明澈璀璨,岸上株株梅花俏然绽放,红梅嫣然如醉,白梅晶莹如雪,映衬着蔓蔓枝叶,甚是美丽,让人远远一望,便忘却冬季阴寒湿冷,如见烂漫春天一般。 李稹细细看了两眼,点头道:“还是梅花的花期长,整整一个冬天,都能闻到梅香。” 一面说,一面徐徐步到清泉边,赞叹道:“这个水榭,朕有好久没过来了,如今一见,倒也颇为别致。” “多亏皇上,民女才有福气住在这里,”黛玉心底也很喜欢这个地方,言笑晏晏地看着他,婉转道,“操心了这么久,皇上想必也累了,不如进去喝杯茶,歇息一下罢。” 第 1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2 章 李稹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应允,突又想起一事,因开口道:“且不必忙,有一件事情,关系到林姑娘终生,朕想听一听林姑娘的意见,不知林姑娘是否愿意听一听?” 听了他这番没头没脑却惊天动地的话,黛玉不觉一惊,抬头看向他,连呼吸也开始屏住,然而皇帝问话,不能回避,只得呐呐道:“皇上请说,民女洗耳恭听。” 李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目光凝在黛玉身上,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方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话果然没说错,林姑娘往这里一站,真有些倾国倾城的韵味。” 黛玉自与他相识以来,虽然时常说笑揶揄,却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奇异的神色,联想到刚才他说的话,不禁蹙紧了眉,心急如焚起来。 李稹却是一脸悠闲,与她的神色相映成趣,半晌才抬起手来,轻抚身侧的梅花,凝声道:“也罢,朕就直说了吧,佳人如花总堪怜,虽然当初朕应承过,绝不会让林姑娘受半点伤害,但由元妃这件事情看,只有朕一句承诺,实在没有什么用,何况,这里景致虽然不错,但姑娘不能永远住下来,总要有个长久之计才好。” 他说到这里,凝神望着黛玉,已经敛了脸色,肃然道:“思前想后,朕觉得,若是给姑娘一个名分,情况必定会好很多,无论什么人,都不能也不敢再轻视姑娘,便是姑娘自己,也不至于身无依靠。” 一语惊天。 黛玉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身子一颤,情急之下也来不及深思,便结结巴巴地道:“名分?什么名分?民女不需要名分。” 见她神色倏然大变,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李稹心中暗笑不已,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澹然道:“林姑娘何必推辞?毕竟,将来贾家是要败的,姑苏林家也没有什么人了,姑娘无处可去,由朕下旨,给姑娘一个名分,对姑娘有百利而无一害,便是林大人泉下有知,必定也会欢喜的。” 说到这里,轻轻“唔”了一声,素来舒展的眉头遽然一轩,似毅然拿定了主意一般:“仔细一想,朕这个主意,实在好得很,既能让林姑娘终生有靠,也能对得起林大人,当真是两全其美。” 黛玉呆呆怔怔的,目光无神地看着李稹,辨不清他是在玩笑还是说真话,心中的思绪纷至沓来,宛如涨潮的江水一般,纷纷乱乱,无法止歇。 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变故,她的一颗红颜心,早已经倦怠下来,淡到了极处,也冷到了极处。 颦心已如水,再无波澜起。她进宫来,只是为了觐见帝王,解决同贾家的恩怨,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君临天下的男子,会生出别的心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一刻,黛玉只觉得心乱如麻,理也理不清,一心只想拒绝,然而在帝王面前,有很多话都不能说出口,只是惶恐地道:“皇上这番心意,民女只能心领,还请皇上见谅。” 见她眉眼间有仓惶之色,李稹眸中微有不忍之态,却很快掩饰了下去,故意叹了一口气,拧着眉道:“朕如此热情诚挚,更是一心为林姑娘着想,林姑娘却要拒绝,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黛玉越发乱了方寸,头几乎要低到胸前,半日方稳住自己的声音,委曲求全地道:“皇上别生气,民女之所以这样,是有原因的,民女生性孤清,无法适应宫廷生活,到时候不但皇上为难,便是民女自己也不自在,还不如罢了。”说着,便敛起衣襟,意欲跪下相求。 李稹见状,眸色不禁一沉,心底漫生出一丝长叹,然而,到底不舍让她下跪,忙伸手一拦,语意温然地道:“有话慢慢说,不必行此大礼。” 见她依旧一脸惴惴,便舒眉笑了出来,旋即道:“朕只是感念林家祖上的功劳及林大人为官清正,又怜惜林姑娘孤独无依,想推恩册封林姑娘为郡主而已,林姑娘何必屡次相拒?” 事情如此峰回路转,黛玉深深一怔,仰起头来,目光中犹自带着一丝惊悸,呆呆地道:“当真吗?” “自然是真的,”李稹含笑而立,微风吹拂间,他鬓边的一绺黑发从碧玺金冠中逸出,更添一抹清逸风姿,“看林姑娘的模样,似乎有些误会,怎么,林姑娘以为朕是什么意思?” 黛玉这才知道自己想偏了,又听得他出声询问,不由满面晕红,大是羞赧,低垂着眉眼,说不出话来。 李稹看穿她的心思,笑容满面地道:“刚才林姑娘说什么不能适宜宫闱生活,听这话的意思,似乎以为朕想封姑娘为妃,是不是?”说着,便定定凝望着她,一瞬也不瞬。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黛玉羞涩得只想逃开,然而思前想后,却已经明白,自己是上了他的当了,急切中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赌气扭过身子。 李稹却不放过她,旋身转到她面前,依旧是长身而立,一脸笑意,黛玉着恼,又扭转身子不望他,不想李稹也锲而不舍,继续追着她看。 如此反复几次,黛玉心止不住加快了频率,自己也觉得不成样子,兀自低下头,嗫嚅道:“并不是民女故意痴心妄想,是皇上自己说话模棱两可,民女才误解的,民女……”话未说完,脸上已经娇羞如红云,跺了跺脚,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稹俯下身盯着她,唇角的笑意越发欢畅:“林姑娘的模样,宜嗔宜喜,生气时更是娇美堪怜。” 黛玉低下眉睫,不肯应答,李稹笑了好一会儿,方渐渐敛了神色,语意温润:“行了,朕还是说正经的吧,虽然刚才揶揄了一场,但想封林姑娘做郡主的话,却是朕深思熟虑才决定的,不知林姑娘意下如何?” 黛玉低了半日头,眉眼如烟,漾出丝丝感动与感激,然而以她冷寂的性情,自然不肯接受,因淡淡笑道:“民女一介女流,蒙皇上照看,已经感激万分,实实不敢领受皇上天恩。”说着,便屈膝跪了下去。 李稹见了,眼中微有责备之色,轩眉道:“你身子本就虚弱,何必总是下跪?还是起来再说罢。” 听得他言语平静无波,却满是坚持之意,黛玉默默听了,也不好再固执己见,便慢慢站了起来。 李稹这才略略放心,含着清浅笑意,湛然道:“林姑娘不必自惭形秽,朕既然有此决定,姑娘必然是当得起的,何况,刚才已经说过了,以朕与林姑娘的关系,不必说场面上的话,林姑娘忘了吗?” 他的语气温暖而真挚,叫人如沐春风,黛玉细细听了,却仍旧推辞道:“民女性情甚是孤僻,这是皇上深知的,这样的性格,怎么能当郡主?” 李稹带笑摇头,声音温和:“这更不是理由了,朕封你当郡主,只是不愿再让人轻视你,岂会拿那些规矩来约束你?” 言语殷切,劝之再三,然而黛玉仍旧婉转相拒,执意不应。 李稹心中焦急,默默想了一会儿,眉头一皱,蓦然计上心来,便动唇一叹,声音中便有了怅然伤感之意:“自从知道姑娘的出身来历之后,朕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林大人,如今难得有机会补偿,林姑娘竟不肯给朕这个机会,难不成,林姑娘非要让朕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黛玉便觉得心中不忍,便欠了欠身,应道:“既然如此,民女多谢皇上恩典。” 听得她终于开口应承,李稹目光猛地一亮,脸上浮现出浓烈的欣喜之色,抚掌笑道:“朕就知道,林姑娘性子虽然清冷,心却是最软的,只要说几句好话,姑娘必定不会推拒的。” 黛玉这才知道他又是故意为之,看他一眼,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嗔怨之色,又想起刚才之事,心中越发觉得愤懑难平,叹了一口气,低低道:“皇上总是捉弄民女。” 李稹嘴角上扬,笑影更深,声音却极尽体贴极尽温柔:“朕这么做,虽然是想欣赏姑娘的万千仪态,却也是为姑娘着想,姑娘性子太过冷清,以前又生活在那么个压抑的地方,实在太过苦涩,如今说说笑笑,喜怒嗔怨都尝遍,岂不是好?” 黛玉撇一撇嘴,心中仍旧不满,却说不出话来,李稹笑了几声,随即微阖眼睛,动唇叹了一下,旋即道:“今天劳累了很久,能来这里同姑娘说笑几句,欣赏一下优美景致,朕心里实在高兴。” 他突然转换话题,然而一言一语之间,却凝着深深的倦怠疲乏,黛玉只觉得心中一跳,涌起一抹奇异的感觉,竟不忍开口打破这份宁静,只是立在他身侧,默默相陪,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清泉汩汩流动,寒风徐徐吹拂,时间却仿佛停住脚步,漾出一抹脉脉温情,萦绕在两人之间,久久不散。 第16章:宫宴 翌日起来,黛玉刚一醒转,绯烟便捧了热水进来,笑着道:“雪雁姑娘还没起来,不如由奴婢服侍姑娘梳洗罢。” 黛玉随和点头,含笑应了下来,绯烟便上来伺候,因知道黛玉并不外出,又相处了两日,知道黛玉素爱清雅,便只选了一身淡紫色的轻罗云裳,服侍黛玉穿好,方打开梳妆匣,取过玉梳,将黛玉的三千青丝挽成简单的归云髻,以几枚零星素净的珠翠为饰,除此之外,只横挽一支碧玉八宝玲珑长簪,再在粉颊上淡淡施了一层胭脂,远离浓妆华服。 候打扮整齐,绯烟低垂着眉眼,恭声问道:“林姑娘觉得如何?” “很不错,”黛玉眉眼细细,悠然生波,笑吟吟地道,“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满意。” 绯烟听了,脸上不由露出慌张之色,定定看着黛玉的衣饰、头发,连忙道:“还请姑娘指点,奴婢立刻改过来。” “姐姐且别着急,”黛玉带笑看着她,温婉道,“姐姐心灵手巧,这些饰物、发式,我都是极喜欢的,只是姐姐的态度,太拘束了些,唔,是不是因为我天生一副凶狠样,让姐姐瞧着觉得害怕?” 绯烟这才明白,心里越发喜欢这个温婉淡泊的女子,连忙摇头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雪雁受了那么重的伤,姑娘不但不嫌弃,反而还呵护备至,试问这样好的主子,能有几个?由姑娘对待雪雁的态度,奴婢便知道,姑娘不但容色生得和善,人也是个极诚挚的,奴婢心里,对姑娘只有尊敬,只是担心自己服侍得不好,对不起姑娘,才有些慌张,还请姑娘见谅。” 第 1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3 章 黛玉听了,便笑向她道:“姐姐夸赞了这么多话,倒叫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拍了拍她的肩膀,旋即道:“行了,将话说开了,以后姐姐就随意一些罢,不然,倒叫我瞧着心中不安。” 绯烟点头应了,慢慢放松下来,与黛玉说说谈谈,倒也颇为投缘,两人的关系,也比其他三个宫女要亲密得多。 正说着话,雪雁端着托盘,慢慢走进来,笑着道:“今儿个起晚了,没赶上服侍姑娘梳洗,只能伺候姑娘用膳了。” 黛玉听了,只是宽和一笑,沉吟须臾,却又摆手道:“天气这么冷,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不如去湄郡主那儿,再一起吃饭罢。” 雪雁、绯烟听了,一起答应下来,连忙收拾一番,服侍黛玉穿了貂皮小袄,方陪着步出水榭,前往水湄所住的静怡轩。 此时已近新年,朝云宫虽然幽静,却也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一众宫人忙着把居室打扫一新,又在亭台楼榭、曲廊复道悬挂玲珑吉祥灯,张贴“福”字,甚是热闹,黛玉边走边看,甚是自在。 及到了静怡轩,可巧水湄正要用膳,见黛玉过来,甚是欢喜,抚掌道:“我心里正觉得闷呢,姐姐来了正好,省得我一个人用膳无聊。” 黛玉点了点头,温婉应了,雪雁不觉失笑,向水湄道:“郡主这话,与刚才我们姑娘的话倒是不谋而合,可见真是心有灵犀了。” 水湄也不觉笑起来,随即心思轻转,颦眉叹道:“林姐姐的性情品格,我都是极喜欢的,心里只盼着能与姐姐长久作伴,只是不知有没有这样的福分。” 她说得甚是平静,内中却暗含深意,黛玉脸上一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妹妹想说什么,我心里很明白,也很感激妹妹的心意,但正像昨天下棋时我说的那样,人生在世,一心不能两用,现在的我,只是一心顾念着与贾家的恩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听了她的回答,水湄自是一脸沮丧,却隐约掺杂着淡淡的欢喜,眼前这个女子,心里只思量贾家的事情,既是这样,那么,直到此时此刻,还没有哪个男子,能走进她心底。 黛玉解释完了,也不想再多谈,便笑了一下,撇开话题道:“妹妹这里,与水榭相距虽然不太远,我走过来,却觉得有些饿了,不如还是先用膳罢。” 闻言水湄虽然有些不乐意,却也不能就此罢了,转首看向身侧的侍女,扬手道:“准备两份早膳,即刻送过来。” 侍女答允下来,起身出去,片刻之后再回转,分别给两人奉了一玉盏莲子燕窝粥,服侍两人吃了。 用完了膳,黛玉、水湄同在窗下坐了,因觉得无所事事,便取了针线刺绣,不时说几句闺阁女孩的悄悄话,倒也颇为悠闲。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突听得有宫娥在外间道:“有公公过来,说皇上下了旨意,让林姑娘即刻去正殿接旨。” 水湄听了,不由一脸震惊,怔怔望向黛玉,咬着唇道:“表哥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话,传一句口谕就行了,何必下旨这么郑重?” 黛玉倒是一脸镇定,估摸着必定是册封郡主的事情,看着脸色大变的水湄,心知她必定也如昨天的自己一般,生出了误解的心思,因叹了一下,安抚道:“妹妹别着急,不会出什么事的。” 说着,旋即笑了一下,扬声向窗外道:“行了,我知道了。”说着,便放下针线,理衣向外走,水湄虽然仍旧疑惑,却也不能多问,忙也随了上来。 及到了那儿,便见站了满满一殿的人,见黛玉来了,一同看了过来。 负责传旨的内侍名唤戴权,虽然是李稹的贴身侍从,但因李稹与黛玉说话时,总是让宫人离得远远的,因此,竟是直到现在,才正视看清黛玉的面容。 但见珠帘卷处,有绝丽的佳人盈盈走近,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螓首琼鼻,肤如凝脂,行走之间,仿佛弱柳扶风一般,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华丽的饰物,却生生让人觉得气质脱俗,清贵异常。 以戴权的身份,见过的妃嫔佳丽自是不在少数,然而如今见了这个丽人,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觉暗自赞叹,果然是极美极特别的,难怪能得皇上看重厚待。 如此沉吟了一回,戴权方陪笑着作揖,低眉顺眼道:“这位想必就是林探花之女了,果然气度非凡,咱家活了这么多年,像姑娘这般出众的姿容,还是第一次见到。” 黛玉听了,依旧一脸的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沾沾自喜,淡静地道:“只是蒲柳之姿而已,公公过奖了。” 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地道:“公公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戴权神色颇为恭敬,带笑颔首:“圣上有旨意,请姑娘接旨吧。” 话音一落,房中众人皆敛了衣服,跪下接旨,戴权面南站了,取出袖中的明黄锦帛,敛了神色,先念了一段赞誉林家祖德及林如海功劳的场面话,重点却在后面几句:“忠臣英年早逝,其女天姿聪敏,知书达理,温婉灵淑,德才兼备,却孤身无依,朕深悯之,特推恩册为郡主,封号‘明蕙’,享县君俸禄,钦此!” 念完,候黛玉谢了恩,起身而立,戴权收起宣旨时的严肃,含笑看着她,欠身道:“恭喜姑娘,唔,咱家唤错了,现在应该称郡主了。” 朝云宫的掌事宫女素琴最是稳重敏捷,忙先赶上来道喜,又同一众宫人跪下,行礼贺喜,笑着道:“参见明蕙郡主。” 黛玉虽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因心中本不在意这些名利之事,不过是因难却李稹之情罢了,因此倒是一脸从容,抬手让众人起来,又让素琴取了银子赏了,送戴权和其他内侍出去。 候房中静下来,水湄方才展颜,携了黛玉的手,言笑晏晏地道:“难怪姐姐镇定自若,原来早就知道表哥的用意,害我还担心了好久,怎么不先告诉我?” 黛玉散漫地弯下眼,淡淡笑道:“我并无欺瞒之心,只是,皇上昨天才说这件事,何况,终究只是个虚名罢了,哪里值得拿出来说嘴?” 水湄听了,眉目间便浮现出一丝感叹,笑着说:“姐姐受封为郡主,金尊玉贵,却依旧一脸淡定,心志果然淡泊,只是,表哥从未亲自下旨册封郡主,倘若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轰动。” 旨意传出,果然引得六宫侧目,合宫妃嫔佳丽,纷纷命人打听黛玉的身份来历,虽然无法得到确切的讯息,但因见皇帝过于厚待,不免都附和起来,除元妃之外,高高在上如皇后,卑微至最末等的更衣,无不打发贴身宫婢来贺,并送上极精致的厚礼,你来我往,几乎将朝云宫的门槛踏破。 黛玉性情清冷,本不喜欢这些迎来送往之事,见了这副荣耀景象,心里依旧淡淡的,并不觉得欢喜,好在之前李稹传过口谕,各样应酬之事,由掌事宫女一力承担,不许麻烦黛玉,所以黛玉的日子,倒也安静怡然,并没有受到多大干扰。 大约是因时近年关,朝务繁忙,李稹分不开身,便没有过来,却不时打发内监过来,送上各样吃食,嘘寒问暖,甚是关切。 如此过了两天,已是除夕,依照宫中规矩,是皇家家宴的日子,因是重要场合,水湄也不能马虎,端坐在静怡轩里,由侍女为她描画细眉,薄施粉黛,点上绛唇,黛玉闲来无事,只在一旁闲看。 妆罢,水湄对镜自照了一会儿,觉得无错后,方才站起身来,正要与黛玉辞行时,突有内监进来道:“太后娘娘听说皇上亲自下旨,册封了一个明蕙郡主,因说之前从未见过,又念着郡主独自守岁,未免太冷清了,因此传了懿旨,宣郡主同去饮宴。” 黛玉不觉一怔,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水湄见状,自是明白她的心意,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林姐姐别担心,姐姐生得好,太后的性子,又最是和善,必定会善待姐姐,绝不会为难的。” 黛玉凝眉静下心神,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妹妹稍等,我即刻去水榭换衣服,与妹妹同去。” 水湄含笑点头,应承下来。 因是除夕,按仪制,宴席设在后宫正门第一殿——紫徽殿,此殿是皇宫最高处,依水而建,大而空阔,铺陈富丽,每逢佳节新年,或有外邦使者进京觐见,必在此处设宴。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紫徽殿燃起无数盏玲珑万福宫灯,流光溢彩,仿佛白昼一般,雕梁画栋与碧水池中的倒影相互辉映,令人心神恍惚,几疑是瑶池琼筵。 黛玉拾阶而上,款款步进正殿,心中无波无澜,分外淡泊,既不觉得喜悦,也没有半点畏惧。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其实冥冥之中,命运的车轮已经启动,牵扯着她的人生轨迹,走向既定的宿命。 一切早已经注定,由不得她来选。 因是除夕,此时紫徽殿里宫灯点缀,明亮如昼,每样陈设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华美而精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几疑坠入仙境。 依仪制,殿内依主次设着玉案长桌,帝后并肩同席,太后南向升宝座,诸位太妃分坐两侧,恭敬相陪。 第 1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4 章 御座之下,则是近支亲贵、妃嫔和命妇的宴桌,虽然宫规严谨,男女大防不可废,但因为今天是辞旧迎新的好日子,取“普天同庆”之意,自然不必太拘束。 盛世繁华,一地锦绣如醉。 在一众宫娥和水湄的带领下,黛玉徐缓步进,便见殿内山珍海味罗列,金杯玉盏交错,还来不及看清殿中众人的面容,便有道道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好奇中带着一丝探究,疑惑里隽着一点戒备,种种不一。 黛玉暗自撇嘴,脸上却甚是淡然,目不斜视地行向御座,旋即不急不缓地敛了衣服,拜了下去。 须臾,有一把沉静平和的声音徐缓飘入耳中:“免了,你就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明蕙郡主?” 黛玉从容谢恩,盈盈起身,答道:“回太后,正是民女。” 温软婉转的吴侬软语,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落入耳中,殿中之人起先一怔,待回过神来,只觉得为之醉倒,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端庄娴静,进退从容,倒也不错,”太后目光中浮现出赞许之色,扬唇一笑,声音却甚是淡静,“抬起头来,让哀家瞧一瞧。” 黛玉应允一声,从从容容地抬起头,明眸盈盈流转,一清如水,矜持中凝着端庄,清婉里隽着淡泊,静静对上不远处太后的目光。 但见端坐在宝座上的太后,头上戴着耀目的珠冠,衣饰华贵大气,容色端庄高华,并不十分美艳,然而一双眼睛,却沉着而深邃,似乎可以包容所有情绪,喜怒哀乐滴水不漏,又仿佛能看透人心,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肃穆,让人望而生畏。 黛玉心头略有凛然之感,却并不觉得害怕,只是静静与太后对视,脸上的神色淡然自若,没有回避,没有惧怕,没有谦卑,有的只是淡泊、宁静及从容。 见她如此从容,太后心中暗暗称奇,却故意不开口说话,只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打量她的品格气度,黛玉盈盈玉立,亦不曾垂下目光。 两人对视之时,满殿人的目光,也都追随而至,但见那少女云鬟雾鬓,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眉心以细银粉、胭脂勾勒成梅花花瓣的形状,胜过花钿的生硬璀璨,与两鬓的珍珠流苏相映成趣,当真是我见犹怜,妆容甚是清减,却并不素淡,只让人觉得婉约别致,别有一番清丽秀雅。 她穿一袭浅粉色的锦绣轻彩宫装,绣着黄蕊白瓣的梅花,如真花一般大小,栩栩如生,纤腰以鹅黄色的腰带束住,琳琅立于明光之下,映入眼帘,其人如初春绽于枝头的含苞樱花,纤尘不染,呵气能化,让人油然生出心疼呵护之情。 她只是静静站着,便让人觉得容色绝丽,风姿绰约,然而眉梢凝着清浅的颦纹,淡淡的轻愁,朦胧似有还无,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高华气度,令人见为之心折。 在场的男子中,除却李稹、水溶之外,都是第一次与黛玉相见,眸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惊艳之色,继而心弦拨动,倾慕不已。 众人之中,忠顺王李穆的目光深邃而锐利,心动之余,还有些悔恨,当初在北静王府时,他便听说过这个女子的绝世诗才,却在听了水溶的一番言语后,慢慢消解了心情。 入鬓长眉一轩,心头落下无声的叹息,倘若当初就知道,这个女子有如此姿容,那么,无论她出身如何,际遇如何,自己也必定会使出一切手段,将她娶进府里。 那些妃嫔、王妃、诰命夫人的神色,则是截然不同的,眼帘落处的少女,容色绝美,气质脱俗,仿佛是从书页上走出来的水墨美人,纤弱而柔软,曼妙动人如斯,以自己的姿容气质,如何能与之比拟? 如此细细一想,众女子便觉得又羡又嫉,看向黛玉的目光,也就分外复杂了。 第17章:针锋 宛若天人的姿容,清雅脱俗的气质,如此出众的女子,是之前从未见过的,因此,因为黛玉的翩然而至,热闹繁华的紫徽殿,在一瞬间诸声皆消,缓缓退入一方安静的天地,无一人说话,无一人移动,几乎让人有落针可闻之感。 李稹早知道黛玉定力非凡,但置身于如此盛大的场面,又被整整一殿人的目光包围,这个女子依旧能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眼底更是无畏无惧,宛如闲庭悠步一般,不免就令人叹为观止了。 然而,以太后尊贵的身份,其他人是不能长久与之对视的,否则会被视为不敬,因此李稹赞叹之余,不免有些担心,连忙含了一缕温文笑意,开口道:“明蕙郡主身子弱,不适宜久站,母后不如先赐座,再慢慢叙话罢。” 他这番话娓娓道来,语调并不高,却异样的温柔轻软,仿佛破冰而出的澄澈春水,潺潺流入人心底,目光亦湛然含波,清浅凝在黛玉身上,神色诚挚专注,仿佛天地间,他只能看见一个黛玉而已。 旁人犹自未觉,只管盯着黛玉清美的面容发怔出神,水溶却暗自一震,不过一瞬间,便有茫然不可知的惊惧、惆怅、叹息覆上心头,令他不能自抑。 直到如今,他终于明了黛玉进宫的初衷,的确没有半点攀龙附凤之心,只是因为心有不甘,想见一见李稹,求一个公道而已。 她的心思,简单纯粹,一清见底,然而,局势终究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自己几乎可以肯定,对于这个女子,皇上眼底心里,已经不仅仅只是怜惜了。 其实,这也难怪,眼前这个女子,以梅花为貌,以黄鹂为声,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青竹为神,妩媚里含着清雅,柔美中隽着坚强,盈盈美目一流盼,便能在其他人心头掀起波澜,这样的女子,谁能够淡看?谁能够抗拒? 那日在朝云宫,她婉转拒绝了自己的援手,令自己心灰意冷,伤心不已,然而,如今回头来看,以自己的身份,的确不能够如身为皇帝的李稹那般,随心所欲地处罚伤害过她的人,也不能够,全心全力护她周全。 心底越明白,越看得清楚,便越觉得悲凉难耐。 他对她的情,已经深到不可测的地步,命运却在不停的旋圈,逐渐将她带离身边,红尘滚滚,似乎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听得李稹出言提醒,太后不由一笑,颔首道:“皇上说的是,倒是哀家疏忽了。” 说着,便向黛玉招手,徐声道:“明蕙,到哀家这边来,陪哀家坐罢。” 黛玉听了,连忙谢了恩,方从容步到太后身边,底下的人即刻设了座位,又摆上金盏、玉碗、银匙之类的东西,服侍黛玉坐下。 此刻离得近,太后携了她的手,又细细看了两眼,越发觉得柳叶如眉,芙蓉如面,不由颔首道:“林姑娘生得实在美丽,哀家常听人说什么美如天仙,还一直不相信呢,如今见了林姑娘,方才知道,这话实在不假。” 听得太后言语和善,李稹略略放心,因极盼太后能喜爱她,便笑着附和道:“想来母后不知,林姑娘不但模样好,性情也是个好的,她向来最爱清雅素淡,今儿个过来,却特意在眉心点了‘梅花妆’,自是为了迁就今儿个的喜庆气氛,真真又聪慧又体贴。” 听得李稹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心思点出,黛玉不由心生惊愕,惊愕之中更掺杂了一点淡淡的娇羞,定了定神,方欠身道:“太后、皇上太过誉了,明蕙愧不敢当。” 见她容色温婉,却并无半点谦卑,太后越发觉得喜欢,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秀发,正要夸赞时,却不妨已有一个年轻的女声传到耳际:“明蕙郡主太谦虚了,郡主天生一副好模样儿,实在有别于寻常女子,不但男子见了要心醉神迷,便是本宫也觉得,对着郡主这么出色的人,魂儿几乎都要被勾走。” 这番话娓娓道来,似乎是在称赞黛玉容色清美,无与伦比,然而明眼人只要细细一想,便知道这女子分明是在嘲讽黛异于常人,是专门勾人魂魄的狐媚子。 而开口说这话的,却是后宫六嫔之一的周贵嫔,当年曾与元妃一起省亲,容貌甚美,出身也颇为显赫,但因性子张扬,时常惹是生非,入宫后境遇平平,虽然并未受冷落,却也没有多少恩宠。 因平日里有六宫妃嫔与自己争宠,以周贵嫔的性情,自是时常心生怨怼,却也只能暗自隐忍,无法宣泄出来,偏偏如今又来了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少女,皇上那边,还赞不绝口,自是不满至极,一时激动,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脱口说出这番似褒实贬的话。 话音未落,李稹已经心头震怒,皱紧了眉,正要出声呵斥时,不料太后却抬手一摆,悄然阻拦。 李稹心思明透,见了太后的神色,立刻明白她是想瞧一瞧黛玉的应对能力,因心底了解黛玉乃冰雪聪明之人,口才绝佳,沉吟须臾,便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黛玉,目光信任而明了。 果见黛玉一脸淡然,抬眸望向周贵嫔,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神态自若地道:“明蕙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不过看穿戴打扮,应该是一位娘娘了,娘娘看上去雍容华贵,必定出自大户人家了?” 面上虽是笑着,心中却甚是冷然,她心志素来淡泊,喜欢宁静无争的日子,然而,淡泊并不代表软弱,在她骨子里,自有一番冷傲,她的处世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宁折不弯。 若是想欺负她,让她受委屈,便须承担后果,贾家如此,如今的周贵嫔,也不能例外。 周贵嫔并不知道她的心意,听了她的话,只觉得甚是得意,扬一扬脸,唇角露出傲然的笑容:“不错,本宫是礼部侍郎之女,与林姑娘这突然受君恩封赐的郡主,自是不同的。” 黛玉不愠也不恼,从从容容地道:“原来如此,娘娘的身份,果然不寻常,不过,刚才娘娘那番话,实在让人听得云里雾里,没觉得娘娘是在赞美,反倒有些像嘲讽。” 说到这里,眸中掠过一点冷意,声音却依旧淡静,听不出是喜是怒:“圣贤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可见,人的长相都是父母给的,无论是好是歹,都应该好好珍惜,娘娘既是礼部侍郎之女,这么浅显的道理,自然是知道的。然而,依照刚才娘娘的意思,似乎只要生得略好一些的女子,便会将别人的魂魄勾走,就明蕙瞧,娘娘的容貌,也是极美的,若是照娘娘这种说法,不知有多少人见了娘娘,便没了魂魄?” 第 1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5 章 她这番话还未说完,殿中已有人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周贵嫔心中又气又怒,急切中却说不出话来反驳。 黛玉心中暗自冷笑不已,看她的目光却无波无澜,依旧保持着大方得体的神态,不卑不亢地加了几句:“其实娘娘说话,实在模棱两可,但如今明蕙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以娘娘如此尊贵的身份,哪里会出言与明蕙针锋相对,想必是明蕙自己想错了,不过,明蕙斗胆奉劝娘娘一句,今后再说话时,还是清楚一些,如此一来,别人能够听懂,便是娘娘自己,也能避免误会,省却不少麻烦,明蕙想说的,就这么多,至于娘娘愿不愿听,全凭娘娘自己,明蕙不敢勉强。” 这番针锋相对的应答,太后细细听了,看向黛玉的目光诧异而惊奇,内中还夹杂了几丝赞许,怪不得皇上对她另眼相看,原来这个少女不但姿容美,更生了一颗晶莹剔透的七窍玲珑心,说出来的话句句在理,寸步不让,却偏偏从从容容,既不显得骄傲矜持,也无半点谦卑之感,让人叹为观止。 尤其是后来加的这几句话,明明是在嘲讽周贵嫔,分寸却拿捏得恰到好处,真真让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即便心有不满,想要反驳,也无话可说,辩无可辩。 周贵嫔出言的本意,本是为了嘲讽黛玉,以消解心头的嫉恨,不想黛玉冰雪聪明,一番话说下来,竟将形势逆转,让她自己成为被笑之人,心中不由越发恼怒不满,忿忿看着黛玉,默了一会儿,竟又开口道:“其实刚才本宫说错了,明蕙郡主的容貌,刚开始乍然一瞧,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但如今看得久了,方才发觉,其实作为女子,本是三分容貌七分打扮,郡主的妆容,是个好的,至于容色,却与这宫里的妃嫔们不相上下,没什么特别之处。” 听了她的话,黛玉也不恼,依旧是一脸淡淡的神情,似笑非笑地道:“娘娘说得是,明蕙也觉得自己生得甚是平常,不过,撇开容貌不谈,明蕙的性格里,倒是有些微可取之处的,不知娘娘是否愿意一听?” 周贵嫔犹自未觉,听了她的话,依旧是一脸倨傲,抿着唇道:“林姑娘请说,本宫洗耳恭听。” 黛玉侧头看着她,淡淡一笑:“明蕙的可取之处,便是懂得安分守己,有自知之明,正是因为明蕙明白这两点,所以明蕙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都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不愿落下惹是生非的名声,不该说的话,明蕙一句都不会多说,尤其是在重要场合,毕竟,在那么多金尊玉贵的人面前,自己的身份,本就算不了什么,何苦说些着三不着四的话,不但于自己无益,便是别人听了,也会觉得厌烦,当然,自己失仪,受几句冷嘲暗讽,本也没什么,最糟的是,旁人不知情,还会以为当初在家时,父母没有管教好,才会变得如此不知礼,真真辱没了父母家族的名声,叫人进退无颜。” 说到这里,点漆明眸流光溢彩,别有一番娇俏,声音却甚是诚恳,又带着一丝天真:“当然,这只是明蕙的一点愚见,娘娘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对这些规矩礼仪,娘娘自然最清楚不过了,不知听了黛玉这番话,娘娘心里有什么看法?倘若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也好让明蕙学习学习。”言罢,果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情。 这番话极尽挖苦讽刺,无声无息地将周贵嫔批得一无是处,却偏偏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是在说自己,又似乎真要求教,周贵嫔直气得鼻歪眼斜,差点没有昏厥过去,好半晌才抬手指着黛玉,开口道:“你……你……”张口结舌了几声,竟是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太后却是一脸笑意,止也止不住,竟抚掌道:“精彩精彩,刚才瞧的戏曲,虽然热闹,但哪里及得上这一场争锋?” 一面说,一面侧首看向李稹,温然问:“哀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皇上给林姑娘的封号,是‘明蕙’二字,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听得黛玉从容反击周贵嫔,李稹已经甚是欢喜,如今又见了太后的神色,便知道太后心里,对黛玉也是喜爱的,不由越发高兴,语意轻快:“朕与林姑娘,虽然只见过几面,对她的性情,却已经大致探明,她的封号,取自‘明理善言,蕙质兰心’这武百官的典范,可惜英年早逝,偏偏子嗣又单薄,只能推恩册封林姑娘。哀家虽然不理朝务,但心里却还是明白的,林姑娘既是忠臣之后,封为郡主理所当然,只是刚才的事情,让哀家心里很不快,所以在这里,哀家想提醒一声,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既然林姑娘已是有封号之人,就应该以礼相待,倘若行差踏错,必定后悔莫及。” 听了这番尽心尽力的维护之言,房中众人起先一怔,候明白过来,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欢喜有之,心思不一而足。 见太后如此喜欢维护黛玉,李稹心里自是十分欢喜,含笑端起酒杯,面向众人,扬眉道:“今儿个是好日子,来,大家一起举杯,望天佑我朝,福泰安祥!” 见状殿中之人无论什么心思,都只能按捺下来,立刻站起身来,一齐举杯附和,陪笑道:“天佑我朝,福泰安祥!” 众人仰首饮酒之际,黛玉也啜了一小口琼浆,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李稹身上,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唇角舒出清浅的笑意,在宫灯、红烛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温润明朗,风神如玉。 四目相接,两两无言,却是无声胜有声,黛玉只觉得有一种朦胧的奇异感觉自心头漫生,波澜顿生,似是欢喜,又似叹息,仿佛一团乱麻,无法自抑。 他会于她需要帮助之时,安静地伸出援手,却从不会让她觉得为难,让她沉寂了很久的心,被一点一点的温暖,仿佛被温水冲泡的菊花,舒适而畅快地伸展开来。 纵使心如钢铁,在他体贴认真的对待下,也必定会化成绕指柔情。 若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与他相处的的时候,总是多姿多彩,对着他时,自己有时嗔怒,有时气恼,有时羞怯,有时喜悦,果然是人生百味皆尝遍。 对着他时,仿佛万丈红尘,皆已抽身离开,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一般。 这样温馨特别的日子,她以前从未体味过,今后也不一定能够遇上。 然而,少女情怀总是诗,当初在闺阁之时,当她的心思,还清浅纯真如一泓泉水之时,她欣赏《诗经》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念卓文君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喜欢纳兰容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觉得那样始终如一的感情,很美很美,心里的向往憧憬,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从未变过。 而君临天下的他,是这个世上,最不可能成为“一心人”的男子,在他肩上,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忌讳,太多的不得已,不容也不能舍弃。 世事如此,怨不得人。 这样想下来,黛玉轻启丹唇,舒出一口气,渐渐定下心神,人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许,于自己,于李稹而言,这样淡淡的来往,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亲密,才是最合适的。 第18章:合奏 第 1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6 章 一时众人饮罢酒,重新归了座,司礼太监抬手轻击,丝竹之声立刻悠然响起,一众容色俏丽、婀娜多姿的舞姬款款步进殿中,行罢礼,便随着乐曲舞动衣袖,一双双白玉般的手臂,不断变幻出各种曼妙的姿态,翩翩如蝶。 盛世繁华,蛾眉奇绝,一曲华美的歌舞唱毕,众舞姬伏下身子,齐声恭贺太后永寿康健,又山呼万岁,方流云一般退了下去。 欣赏了半日歌舞,众人皆有些累了,都闭上眼睛养神,不说话也不想动弹。 不想元妃却于此时站起身来,亲自持盏,在冰纹玉杯中斟满酒,端在手中,徐徐走到太后跟前,恭敬奉上酒,含笑道:“今儿个是除夕佳节,臣妾无以为敬,请太后满饮此杯,愿太后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因她怀有龙嗣,说的又是颂祝之词,太后自是满脸笑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旋即抬了抬手,柔声道:“罢了,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你是有身孕的人,不宜到处走动,还是回席坐着罢。” 元妃温婉浅笑,却并不告退,只转眸看了看太后身侧的黛玉,旋即道:“多谢太后关怀,臣妾还支撑得住,只是有一件事情,太后必定不知,其实,明蕙郡主的娘亲,是臣妾的嫡亲姑姑,郡主之所以进宫,也是因为臣妾思念亲人,特意召进来的。” 黛玉虽然心志淡泊,定力非凡,但此刻见元妃特意出席,又点出与自己的关系,心底也不免生出一丝疑虑来。 正忐忑之际,听得太后“哦”了一声,旋即便见她怔怔看向李稹,挑眉道:“原来元妃与明蕙是表姐妹,怎么之前没听皇上提过?” 李稹把玩着手中的玉盏,一脸的从容自若,淡淡笑道:“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何况,明蕙最重要的身份,还是林大人的遗孤,至于元妃,虽是表姐妹,却不算亲密,没有多提的必要。” 他这般三言两语,便将黛玉与元妃的关系撇清,同时一缕冷光,也已经投到元妃身上,警惕中带着一丝冷酷,没有一丝感情,有的只是防备、厌恶及警告。 在他极冷的注视下,元妃只觉得不寒而栗,然而她既然走出来了,不折损黛玉一番,如何肯轻易罢休?何况又知道太后紧张自己的身孕,自然无所顾忌,当下有恃无恐地一笑,继续向太后道:“臣妾早早进宫,与这位表妹来往的确不算多,不过,臣妾却知道,表妹生性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琴艺,深得臣妾姑姑的真传,弹奏起来,绕梁三日,悦耳至极,唔,刚才那场歌舞,虽然热闹非凡,但太后瞧惯了,想来心中必定不喜,不如换个新鲜一些的,也好让太后开心。” 她说到这里,目光已经落到黛玉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冷锐,声音却轻软而柔和,让人听不出半点不悦:“太后素爱品琴,表妹不如抚奏一曲,一则,能让太后细细品味,耳目一清,二则,也好让宫里的伶人见识一下妹妹的惊世才华,多多学习,今后也可用心改进,一举两得,岂不是好?” 元妃这番话甫一出口,黛玉眸中立刻闪过一抹灼热的怒火,须臾之间,已经想得通透明了,若是不答允,难免招人笑话,说皇帝亲自册封的郡主也不过如此,平庸无才,浪得虚名,不但自己颜面无存,还会带累李稹的声誉。 退一步说,径直答允抚琴,也不见得有多好。 元妃已将自己与宫闱的伶人相提并论,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答应下来,抚得不好,稍有差错,必然招人耻笑;就算抚得好,也会被看做当众弹琴、娱乐众人,落人口实,实在有失体面。 这般心念一转,黛玉烟眉深颦,暗自忧愁,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淡定从容。 这番顾虑,李稹自是也明白的,忿忿看着元妃,心中震怒,手腕用力,几乎将掌心的玉盏捏碎,然而方才他已经尽力出言维护黛玉,如今若是再开口,不免会招人话柄。 太后那边,因太过重视元妃的身孕,连带着对元妃,也格外厚待,如今听了她这番话,只当她是一片真心,便没有深想,只笑着道:“刚才闹了一阵子,哀家头都昏了,若是能听明蕙抚一抚琴,倒也别开生面。” 既然太后也开口,便再也推辞不得了,元妃心花怒放,面上却是一派持重,抿唇而笑,凝视黛玉片刻,旋即又加了一句:“妹妹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不想抚,要扰太后的雅兴?若真是这样,妹妹还是早些说出来,太后宽宏大量,绝不会计较的。” 她这番话,明显是在针对黛玉,旁人犹自迷茫,水溶却觉得心急如焚,比自己陷入困境还难受,再也不能避讳,毅然起身,娓娓道:“元妃娘娘的言谈举止,实在耐人寻味,刚才娘娘还说,与明蕙郡主的关系甚好,怎么如今一开口,竟事事针对郡主?” 明明事不关己,水溶却依旧挺身而出、侃侃而谈,黛玉惊愕不已,不知不觉地抬起头来,明眸如波,盈盈落到水溶身上。 抬眸处,有清浅的烛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平添一抹俊朗,黛玉心头波澜顿生,原来,无论世事多艰难,有些人,却始终都在,回头看去,依旧温润如玉,依旧明俊潇潇,不会给人惊涛骇浪的感触,却能温暖人心,一如初见。 忽然之间,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话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以水溶这个人,绝对当得起这八个字。 正暗自柔肠百转,蓦然听得有女子道:“正是这话呢,元妃姐姐这样的态度,难道不怕让人误会,说姐姐与郡主早有间隙,想趁今日之机,在太后跟前挑拨离间么?” 声音清脆婉转,隽着一丝冷淡,却分明是在维护自己,黛玉心中惊奇,一时忘记想水溶,只举眸而望,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身穿一袭浅蓝色香罗锦衣,云鬓花颜,甚是美丽,端坐在皇后坐席之下,虽然不知是什么身份,品级却必定甚高。 黛玉感觉这个女子蓦然开口,全然出自真心,不由多看了两眼,果见她容色端然,眸光清亮,与那些扭扭捏捏、利欲熏心的妃嫔大不相同。 正疑惑之际,元妃已经尴尬笑了一声,辩解道:“北王爷、兰妃姐姐说笑了,表妹初次入宫,很多规矩都不知道,本宫出言,只是提醒她别让太后等太久,不然,就太失礼了。” 蓝衣女子听了,微微一哂,一脸的不以为然,正要反唇相讥时,李稹已经亲自开口,冷笑道:“元妃舌绽莲花,说的话是是而非,让人辩驳不了,不过,朕要提醒你一句,明蕙郡主是朕亲自封的,她的为人,朕再清楚不过,如今她开口求太后,自有她的道理,你这个当姐姐的,又何必站出来指手画脚? 他的语气并不高,也不严厉,然而目光所及处,锐利如剑,让人感觉到沁心的冷冽清寒,元妃身子不由一瑟,怔了一会儿,方勉强笑道:“臣妾本是一时失言,不想竟惹皇上生气,臣妾心里甚觉惭愧。” 她说到这里,目光往黛玉身上一转,似笑非笑地道:“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皇上对待臣妾这位表妹,实在好得没话说,臣妾很为表妹开心,有皇上维护,将来她的日子,必定一帆风顺,无忧无虑。” 这番话说得平静安详,然而一言一语里,却暗含深意,刺激着在场众妃嫔本就敏锐的心神,只是封为郡主而已,便能得皇帝如此维护,如此与众不同,想来要不了多久,必定会将这个女子纳进宫,到那时候,皇上眼底心里,可还容得下其他人? 她的用意,李稹自是一清二楚,剑眉倏忽一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中颇有咬牙切齿之意:“朕如何对待明蕙,轮不到你来评点,不过,有一件事情你似乎忘记了,纵然太后看重你,你依旧是朕的嫔妾,上次朕便警告过你,为人处事,要安分守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心里都要有分寸,千万不要挑战朕的极限。” 听了这番冷彻入骨的话,元妃呼吸一窒,几乎要昏厥过去,急切中无计可施,无话辩解,只能睁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太后,一副哀哀切切的模样。 见对着元妃之时,李稹已经变了态度,太后心底虽然疑惑,但因深知李稹性格分明,想来必定事出有因,便不愿多说什么,只淡淡笑道:“行了,好端端说几句话,竟将话题越扯越远,你们年轻有精神,哀家听了,却实在累得慌。” 元妃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看着黛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样?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是否抚琴,妹妹想清楚了吗? 黛玉默默,仍旧深颦娥眉,犹疑不决,心中更是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她的神态,水溶都看在眼里,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剑眉轻轩,终于拿定主意,向太后道:“若单单只是听琴,不免太过单调,热闹不足,只怕会扫了太后的兴致,溶亦稍通音律,愿以玉箫与林郡主合奏一曲,请太后品评。” 正在沉吟的黛玉闻言,不由得一震,目光落向水溶,心中柔肠百转,五味杂存,难以辨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一直都知道,水溶对自己,是极好的,可是却不知道,在被自己婉转拒绝之后,在面临会被人取笑以艺娱人的形势下,他依旧愿意,无私而坚决地站出来,只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 是该说,这个男子的心太过宽厚,还是,他对自己,并非一时兴起的孟浪,而是无悔的一往情深? 她的目光,水溶自是察觉了,神色不由柔和了几分,唇角淡淡扬起,划出清清浅浅的弧度,朦胧看去,若有若无,却似春日里最明媚的阳光,带着几许宠溺,几许柔情。 那样的笑容,终于让黛玉分清他的心意,原来,无论几多坎坷,几多风雨,无论自己对待他的态度如何,他都愿意相陪同行,百折不回,无怨无悔。 心中涌起莫名的感动,世事几经周折,红尘里泛起无数的刀光剑影,可是,有些人始终都在,只要一回头,便始终能看到。 心绪如潮,感动之余,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发,然而,残余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自己,此时此刻,并不是浮想联翩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黛玉压下心中的悸动,婉然看向太后,含着清浅笑意,稳住声音道:“明蕙才疏学浅,本不敢在太后跟前班门弄斧,只是太后有雅兴,何况北王爷又愿鼎力相助,明蕙只能遵从,只是,在抚琴之前,明蕙想求太后一个恩典,还请太后答允。” 听完这番话,太后还未答话,元妃已经笑道:“还未抚琴,便先求恩典,表妹的心思,实在强过很多人。” 黛玉心中甚是恼怒,正要反驳时,听得水溶冷笑道:“郡主是在跟太后说话,与元妃娘娘,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刚才皇上还说了,让娘娘安分守己一些,怎么到如今,娘娘的态度还是一成不变?难道,娘娘竟将皇上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 元妃脸色不由一变,继而望向太后,眸中迅速落下泪来,哀哀道:“太后明鉴,臣妾绝无此意,只是因为见明蕙郡主言语失仪,一时着急,口快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这番话说得甚是委屈,太后却是不为所动,看了她一眼,摆手道:“行了,元妃说了半天话,想必已经累了,不如先归座,至于接下来的事情,由哀家自己决定罢。” 第 1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7 章 元妃始料不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太后有命,不敢不应,只得轻轻一福,方低眉退回自己的位置。 太后这才定下心神,转眸望着黛玉,复又微微一笑,湛然道:“说起来,哀家与郡主,还是初次见面,连见面礼都没给,既然郡主有话,不妨还是直言,倘若哀家能够做到,必定不会推辞。” 黛玉听了,便恭敬道了谢,徐徐舒展眉眼,欠身道:“其实,明蕙的请求很简单,只想请太后答允,无论待会儿明蕙抚得如何,都不要将明蕙的琴声同伶人的乐曲做比较。” 她说到这里,眸中有清凌凌的光芒一转,旋即叹息道:“明蕙有此求,并不是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只是人在红尘,有些世俗本避不开,逃不过,何况这里还是宫闱,凡事还是谨慎一些为上,不然,一个不小心,不但明蕙自己名誉难保,还会辱及明蕙的家族先人,叫明蕙情何以堪?” 黛玉这番话,说得甚是婉转,然而以太后历经大风大浪的睿智,自然是一点就通,看向元妃的目光里,便多了一点戒备与探究。 只道元妃提议抚琴,是心血来潮,没想到她原来话中有话,暗有一番算计凝在里面,于无声无息之处,给人致命一击。 心念转动之间,太后便觉得甚是气恼,却到底还是顾念元妃是有身孕之人,并没有发火,只伸手敲了敲案几,淡笑道:“哀家多年不理后宫之事,如今乍然接触,一时之间,竟回不过神,差点误了郡主。” 说着,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从元妃脸上拂过,淡缓了声音,徐徐道:“刚才哀家已经说过,明蕙郡主是忠臣之后,理当得到厚待,今后大家说话做事,都留心一些,千万不可冲撞郡主,更不能让她受委屈,不然,哀家必定不会罢休。” 元妃心中一凛,连呼吸都有些凝滞,却不得不按捺下来,随着众人一起,出声答允下来。 见众人恭敬允从,太后松了一口气,也不好再多说,只摆手道:“行了,心里有底就行,今天是除夕,不必太拘束。” 沉吟须臾,目光便在黛玉、水溶身上流转,含着笑意道,“虽然刚才闹得不愉快,但对郡主的琴艺,哀家倒很有些兴致,何况,北王爷虽然精通乐曲,却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当众演奏,如今难得他肯站出来,不如就由你们两人合奏一曲,也好让在场的人都听一听,什么才是天籁之音。” 黛玉、水溶听了,自是不能违逆,相望一眼,便一同欠身道:“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太后点了点头,侧首望向侍立在侧的内监,吩咐道:“哀家记得,在哀家的寝宫里,有上年得的贡品,除了名琴焦尾琴之外,还有一支紫竹箫,都是极好之物,快去取来罢。” 左右内侍连忙应允下来,即刻将两样典藏乐器取了过来,以紫檀托盘放着紫竹箫,送到水溶面前,又备上青玉浮云案,将焦尾琴放好。 水溶含笑取了玉箫,行到大殿中央,神态潇然,向黛玉做了一个手势,湛然道:“林郡主,请。” 黛玉微笑颔首,亦从容起身,步到玉案前,席地跪坐,抬手调试丝弦,候安妥后,启唇问道:“不知北王爷想奏什么曲子?” 水溶将手中的紫竹箫旋了一个圈,深深凝睇着她,唇齿间蕴着和暖的笑意,柔声道:“随林郡主的心意,我尽力合奏就是。” 寥寥数字,带着一丝宠溺迁就,亦透出满满的自信,黛玉看他一眼,便不说曲目,径直将手搭在焦尾琴上,纤指轻轻一挑,流水般的琴声已婉转而起。 琴音琳琅,水溶想也不想,便将紫竹箫凑到唇边,一缕空灵脱俗的箫音便流泻而出,每一个音符,都完美地追随着清怡的琴声,透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和谐幽雅。 黛玉心神渐定,唇角露出一缕浅笑,迎面正对上水溶的眸子,温润如墨玉,却又一清如水,那样的目光,让人心底滋生出无限的信任与安定,不由得越发心无旁骛,指下勾抹滑勒,挥洒自如,弹奏着名曲《梅花三弄》: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众人只觉得耳目一清,名利世俗在这一刻,都已经缓缓退来,身心俱受洗涤,通体舒泰,仿佛置身于空谷兰风之间一般,连来往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痴痴立着,被这一场艳冠古今的合奏征服。 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紫徽殿,在这一刻,退到一方宁静的世界,人人仿佛看到,眼前有万里冰封,千里雪飘,然而,于这样冷酷的环境下,依旧有梅花悠悠绽放,玉洁冰清,不曲不屈的个性和节节向上的气概,叫人赞叹、喜爱、感佩乃至敬仰,即便寒风飒飒,冰霜覆盖,犹自摇曳生姿,凌寒留香。 琴音缤纷如玉,一丝一缕,箫声低吟浅唱,不绝于耳,合在一起,婉转三叠,默契十足,把梅花傲雪寒霜的气质变现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弹奏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箫声在跟随琴音,还是琴音在追逐箫声,只觉得异样的合拍,异样的缠绵动听。 其时,殿外梅花吐露芬芳,疏枝缀玉,清风掠过,梅香幽幽沁入鼻尖,醉了红尘醉了心,殿内黛玉、水溶相对合奏,一个紫衫磊落,宛如玉树临风,一个粉衣清逸,似一朵轻云初出岫,明明不是一个人,却都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静静在周身流转。 如斯风姿,让人赞叹不绝,让人悠然神往,让人心中的尘念世俗尽皆滤去,只余这袅袅清音,及这一对宛如璧人的才俊佳人,久久萦绕不散。 袅袅笛声渐远,曼曼琴音渐淡,化作一丝细细的清音,朦胧似有若无,到最后,终于都低缓下来,再不可闻。 一曲终了,余韵绕梁,殿内静静无声,众人仍旧沉浸在这仿佛天籁的合奏清音里,只觉得回味无穷,深受震撼。 第19章:莫测 黛玉的身体,一直都甚是娇弱,不可太过劳累,一抚罢曲子,便觉得心神疲倦,颇有些支撑不住,闭目歇息了半晌,方才缓过神来。 刚刚平复心神,还未抬眉,已经感觉有不少灼热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深思,便已经知道,是李稹、水溶、忠顺王及其他王爷贵族的目光。 对于忠顺王,黛玉自是不理会的,侧首望了李稹一眼,再缓缓移开,落到水溶身上,但见长身玉立的他,剑眉星目,面若秋月,俊逸风华在烛光的映衬下,柔和了许多,平添了几分动人光芒,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被牵动,如坠梦中一般。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禁心生感叹,自己学琴已经有很多年头,然而,合奏讲究的,不止是个人的技艺,最重要的,是彼此的默契和配合。 而刚才的一场合奏,已经清清楚楚彰显出,即使刚开始,自己与他的步伐不齐整,自己在前,他落了一拍,也不妨碍后来天衣无缝的配合。 只因为,他愿意迁就自己,愿意以一颗真心,来对待自己,让自己从心头深处,滋生出无尽的信任,从而心无旁骛,达到空明灵彻的境界。 只有桃花会在春天绽放,只有幽兰会选择空谷,若有一个人,能与自己合拍到如此地步,那是因为,彼此之间的默契,早已经超越了寻常世俗的通达,已经达到心有灵犀、志同道合的境界,对于生命与未来,有着同样的心境,同样的感触,同样的追求,才能奏出润雅和谐、互相唱和的佳音。 思绪起伏,沉浮不定,不知过了多久,耳际传来太后的轻咳声,黛玉方才略微清醒,众人也纷纷回神,继而发出一片溢美之词。 太后满目笑意,以手轻敲案几,声音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梅花三弄》这支曲子,哀家不知听过多少回,却从没有听过如此默契的佳音。” 一面说,一面将黛玉、水溶唤到跟前,笑容满面地打量了两眼,旋即道:“今日宴席,有此一曲,便可令之前所有的宴席黯然失色。” 两人听了,连忙低下眉,分别谦逊了几句,皇后轻轻一笑,击掌道:“林郡主与北王爷不必谦逊,你们不但自身技艺高,配合得也相当默契,当真是天衣无缝,唔,如此佳音,实在难再得,母后是否应该赏赐一番?” 太后“唔”了一声,不假思索地点头,温然道:“幸亏皇后提醒,哀家欢喜过头,一时倒忘记了。” 说着,沉吟须臾,满目皆是笑意,向黛玉、水溶道:“世人常说,宝剑赠英雄,美玉送佳人,今儿个哀家换个说法,玉箫赏才俊,名琴赐淑女,刚才你们用的紫竹箫、焦尾琴,都好好留着罢。” 黛玉听了,连忙敛了神色,端然道:“太后隆恩,本不该推辞,只是这具琴太名贵了,又是太后钟爱之物,明蕙不敢收。” 太后摆一摆手,摇头道:“东西的确好,但哀家已经一把年纪,留着它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给你与北王爷,物尽其用,如此,方才不至于暴殄天物。” 闻言黛玉不便再推辞,与水溶一同,敛衣行了礼,多谢太后恩典。 皇后依旧笑意盈盈,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继而落到太后身上,声音恭顺而诚恳,听不出半点异常:“看北王爷、明蕙通身的气派,便知道他们都是淡泊出尘之人,母后以琴相赠,实在又清雅又妥当,唔,臣妾想起来了,刚才母后说,今天是第一次见林郡主,应该送一份表礼,才算合情合理,林郡主如此惹人怜爱,臣妾也想送份礼给她,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对黛玉甚是喜爱,听了这话,自是并无异议,颔首道:“难得皇后有这份心,不过,皇后送的礼,一定要衬得起明蕙郡主,不然,哀家可是不依的。” 皇后带笑点头,应承道:“母后放心,臣妾心中自有方寸。” 第 1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8 章 她这般言笑晏晏,态度诚挚,一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模样,黛玉却发现她眸中的笑意未抵眼底,只觉得心情慌乱,有一缕寒意自指尖层层叠叠弥漫到心间,再也不能保持之前的淡静无波。 正心思恍惚之际,听得皇后温言细语,声音端庄中隽着柔缓,仿佛温玉一般:“看林郡主的模样,想必已经及笄了,不知郡主是否已经许了人?” 但凡女子,听到这样的问话,都是羞涩难当,黛玉自然也不能例外,当下不由得娇颜生晕,也顾不得再出神,立刻轻启樱唇,声音却细不可闻:“没有。” “如此很好,正合了本宫的心思,”皇后看着她,心中的冷淡、忧虑在明媚的笑容中未曾有丝毫表露,不动声色地道,“林郡主云鬓花颜,清新脱俗,浑身上下,毫无一点烟火气,若是以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赏赐,实在配不起郡主,便是本宫,也显得俗气了。本宫也想过了,于女子而言,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姻缘’二字,因此本宫拿定主意,不如赐林郡主一段良缘,让郡主一生喜乐无忧,如此岂不更好?” 皇后这番话,说得从容不迫,有理有据,似乎诚挚一片,然而内中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身为帝王的李稹,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的男子,可以说是多情,但他对着每个妃嫔,都以礼相待,并没有偏爱什么人,更不会用心用情,所以,也可以称之为冷心无情。 李稹的心思,她看得很清楚,但心底却没有半点抱怨,也不觉得失望,毕竟,自己这个皇后,是依仗家族的势力得来,倘若能够一直与李稹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未尝不是人生乐事。 然而,这样的局势,在这个尚算陌生的林氏少女到来之后,已经发生了变化,悄然无声,却惊天动地。 但凡明眼人,都能从刚才的宫宴看出端倪,对于眼前这个女子,李稹眼底心里,岂止只有怜惜关切? 只怕已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 心中担忧无比,可巧赶上黛玉、水溶合奏出清雅脱俗的乐曲,权衡许久,她终于决定站出来,以赐婚的名义,将黛玉推到水溶身边,将一切能威胁到自己后位的变故扼杀在摇篮中。 黛玉心思聪颖,自然一点就通,听了皇后这番话,如何能不明白,不禁叹息,后宫的生活,原是这样的艰难,不过片刻功夫,流光里便泛起几次波澜,叫人应接不暇。 心念百转,黛玉只觉得脑海里思绪纷飞,纷纷乱乱,甚是复杂,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期盼皇后继续说下去,还是想要抗拒。 果然见皇后转首望向水溶,含着笑意道:“北王爷文武双全,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然而除了治国平天下之外,还要齐家,王爷已过及冠之龄,府中却依旧没有王妃,本宫瞧着实在难受,难得今天……” 还未说完,已经有两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打断皇后的话,一个喊“梓童”,另一个则唤“皇后娘娘”,却是李稹与水溶。 皇后就算再不情愿,听到两人的声音,也不得不停住,默了须臾,抬眸看向水溶,目光中透着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虽然只是听了一支曲子,但水溶与明蕙郡主的默契有目共睹,何况,这个郡主生得娇妍清倩,我见尤怜,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这样的佳人,但凡是男子,只要见到了,都会喜爱钟情,倘若能有机缘,将她娶为妻子,必定欣喜万分,比加官进爵还开心。 李稹出言反对,本在意料之中,然而水溶那边,为何也会出言阻拦?难道,他并不喜欢这个女子,抑或是,心里还有别的思量? 心中百思不解,紫徽殿也在一瞬间,陷入莫名的安静中,没有任何人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水溶微合眼睛,叹了一口气,徐徐道:“皇后美意,微臣感激不尽,但微臣现在并无成家立业之意,还请皇后见谅。” 听了他的话,殿内的气氛不再凝滞,仿佛有数人蓦地松了口气一般。 李稹看水溶一眼,虽然心中也有些不解,却并不深想,只顺水推舟地笑了一下,接口道:“北王爷既这样说,皇后的提议,就此免了罢。 这几句话脱口而出,说得平静轻缓,无波无澜,却已是不可更改,皇后心底无论有多不情愿,都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低下头,就此罢了。 面对这一番争论,黛玉始终未发一言,慢慢低下了眉,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了然而懂得。 众目睽睽之下,北王爷站起身来,婉转推辞了皇后赐婚的请求,内中缘故,旁人不明白,自己又岂会不知? 他不是不愿意,恰恰相反,因为心里太喜欢,所以,不愿让她被权势束缚,不愿让她的终生大事,被他人所左右。 因为心中太在意,所以,他拚命放低自身,一直低到尘埃里,只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透过层层云雾,看到他的真心,心甘情愿地说一声愿意,那样的感情,才是他希望拥有的。 百转千回之后,终于愿意相信,对于自己,这个男子,是在用真心来喜欢,绝无世俗公子的孟浪轻浮。 终于明白,虽然自己被贾家薄待,受尽委屈,伤透了心,但是,在这个世上,真情却始终存在,始终萦绕在她身边。 不禁暗叹,原来,在这世上,竟有如此痴情之人,如他这样的感情,才真正称得上情到深处,无怨无悔罢? 这样一想,黛玉便觉得心绪如潮,然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神,便已经清醒过来,恢复成之前的无喜无悲,只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自己与贾家的恩怨,尚且还未了断,哪里还有心情,想其他的事情? 心神渐定,略微抬眸,却已经察觉几道目光,正似有意若无意地落到自己身上,或释然,或安抚,或微笑,或疑惑,还有叫人咬牙切齿的戏谑,内中有一人,眸光格外深邃,格外锐利,让人心头有微凛的感觉,那是,忠顺王李穆。 黛玉心头不免有些沉重,不经意间,却见李稹微牵唇角,旋即抬起持酒杯的手,朝自己的方向一晃,不动声色地在空中比画了几下。 见了他的手势,黛玉心念一转,猜出他写的是一个“子”字,深想一回,已经明白过来,便以淡笑相应,却并不言语。 一时宴毕,众人皆自行散去,黛玉、水湄相携着,折返朝云宫,说了几句饮宴的话,便各自回房。 回到清芷水榭,黛玉卸了妆,却并不换衣服,只说自己要看一会子书,将绯烟及其他侍女都打发下去歇息,只留下雪雁在身边伺候。 已是夜阑更深,喧嚣了一天的皇宫安静下来,黛玉持了一卷书,翻看几页,雪雁在一旁静静相陪,用挑子挑亮烛火,过了半晌,实在按捺不住,开口劝道:“姑娘去饮宴,必定累了,还是早些歇息罢,这些书又跑不了,明儿个白天再看也使得。” 黛玉微牵唇角,淡静道:“我还支撑得住,何况,待会儿会有人过来说话,哪里能够歇息?” 雪雁闻言一惊,蹙眉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会有人过来?”心念一转,已经醒悟过来,轻轻咬唇道:“莫非是皇上?” “不错,”黛玉抚摸着手腕上莹然生光的手镯,眉眼纹丝不动,宁婉道,“刚才在宴席上,皇上用手势写了一个‘子’,似乎是说,要在子时过来探访,不过,我也只是揣测罢了,他若不来,我们自己守岁迎新,也很不错。” 雪雁听了,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过来,正要说话时,却听得窗下已经传来李稹的淡笑声,旋即听得他道:“朕既有言在先,又岂会失约?” 听了这话,雪雁连忙站起身来,启窗看时,果然见李稹一袭常服,长身而立,身侧只随着一位内侍。 雪雁见状,不由一阵心慌,一面福身请安,一面陪笑道:“皇上稍等片刻,奴婢即刻开门。” “不必,”李稹抬手一摆,止道,“刚才在酒席上,喝了不少酒,还是站在这儿舒服一些。” 黛玉听了便一笑,搁下书卷道:“既是这样,我也出去罢。”说着,果然自己开了门,带着雪雁,款款步到庭院中。 天近子时,因是除夕,天上并没有月亮,回廊的灯笼遥遥射过来,朦朦胧胧,天地间仿佛笼了一层如乳如烟的薄雾,袅袅梅香随着夜风飘荡过来,盈满心脾,婉转醉人。 夜阑,更深,李稹、黛玉在庭院中踱步,四周静寂无声,唯听得风声自耳边漱漱而过,带着清浅的梅香,似有还无,醉人心扉。 走了一会儿,李稹侧头看了黛玉一眼,神色甚是温软,却带了一丝唏嘘之意,只是叹息不语。 黛玉心中微愕,但她到底是心思明透之人,沉吟片刻,立即明白他的心意,浅笑道:“今天的事情,皇上不必觉得歉疚,毕竟,明蕙已经全身而退,毫无损伤。” 第 1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19 章 李稹闻言,依旧皱着眉峰,神色不见半点放松,感慨道:“话虽是这样说没错,但之前朕就应承过,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今晚却还是失言了,尤其是周更衣,在那里胡说八道,辱了姑娘清誉,朕心里实在觉得歉疚。” 黛玉含笑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婉然道:“皇上说这话,便是客套了,人在红尘,何处没有纷争?皇上对我诚挚,我很感激,但有些事情,我总得自己应付,岂能事事依赖皇上?” 这番话温婉道来,是一如既往的吴侬软语,然而言语之间,隽着一丝高洁绝俗,李稹细细听了,心中不免对她生出另眼相待之意,又想起今儿个在宴席上,黛玉将周贵嫔堵得说不出话,不觉赞叹道:“姑娘说的也对,方才你应付自如,将周贵嫔,不,应该说是周更衣气得头昏脑胀,实在叫人大开眼界,再也不敢小觑姑娘。” 听他赞不绝口,黛玉脸上不免泛起一朵红霞,蓦然想起一事,便看着李稹,转换话题,问道:“刚才在宴席上,坐在皇后席下的那位妃嫔,瞧着似乎很好很难得呢。” 李稹听了,也不好在刚才的话题上牵扯,只是心中却甚是冷然,他已经答允过,无论如何,都会尽全力护黛玉周全,元妃却屡次做出出格之举,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中默默思量,唇角却舒展出明朗的笑纹,湛然道:“姑娘说的那个女子,是朕奶娘的女儿,虽然很早就进了宫,但因她出身低微,直到如今才熬到兰妃的位置,不过,她的性情甚是直爽,不喜与人争风吃醋,对朕也忠心,无论朕要她做什么,都绝不推辞,是个不错的女子。” 说到这里,凝睇着正在沉吟的黛玉,静了一下,继而若有所思地道:“今儿个姑娘与北王爷合奏,当真是默契十足,瞧着竟像预先练习过一般,怎么之前姑娘与北王爷认识吗?” 黛玉温婉浅笑,答道:“我与湄郡主相识后,受郡主之邀,曾在北王府住过几天,就在那时见过北王爷,也听过他抚琴,至于合奏,却是从未有过的。” 李稹这才明白,本想再开口,推断刚才在宴席上水溶出言推拒婚事的缘由,却又不愿让黛玉尴尬,便扬唇一笑,旋即道:“瞧朕真是糊涂,如此良宵,何必总是说其他人?不如还是聊朕与郡主罢。” 闻言黛玉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李稹却是一脸悠然,负着手道:“说起来,朕与林姑娘,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却一直不知道姑娘的闺名,虽说闺阁女子,名字不可轻易示人,但有些时候,也不必太拘泥了,不知姑娘是否能够告知?” 说着,深深看黛玉一眼,又加了一句:“其实这些事情,朕若想知道,立刻便能打听到,只是朕想听姑娘自己说出来。” 黛玉听了这番话,忖度一番,只得道:“罢了,皇上不必麻烦了,我的名字,是‘黛玉’二字。” 李稹不觉颔首,含笑道:“眉目含黛,娇颜如玉,果然与你甚配。” 说到这里,唇角的笑意舒展开来,复又道:“今天在宴席上,你见了朕的手势,立刻便明白了,秉烛相候,当真是心如明镜。” 黛玉勉力定下心神,淡淡笑道:“明蕙也只是猜度罢了,倒让皇上见笑了。” 李稹带笑摇头,风神如玉的脸在夜色下分外清朗,闲闲地道:“朕也向其他人打过手势,却没有谁能猜得如此明透,呀,此情此景,当真只能用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来形容了。” 话音未落,黛玉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漫上一层红晕,绮丽殷红如珊瑚,思绪却格外清晰,自己与他之间,隔绝着天涯海角,横亘了万水千山,纵然心有灵犀,又能如何? 这样想着,黛玉便觉得心中一片沉寂,并无一丝涟漪,默了须臾,不接他的话,只劝解道:“今天是今年的年尾,明年的年头,这样的好日子,后宫那些妃嫔娘娘必定还在等皇上,皇上还是快些过去罢。” 李稹一脸的不以为意,漫声道:“她们愿意等,是她们自己的事情,朕一年到头,都被身份束缚,难道如今到了年关,还不能任性一回吗?” 黛玉听了,看着剑眉星目的李稹,心中五味杂存,甚是复杂,想要开口再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迷茫之际,听得李稹叹了一声,继而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辞旧迎新的日子,向来都是极有意义的,朕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留在这里,静静陪姑娘守岁。” 听了他的话,黛玉怔了一下,下意识还要推拒,然而抬起头来,却见李稹眸光湛湛,却凝着百折不回的坚决,便不好多说,闭目默了须臾,便颔首道:“既然皇上执意如此,明蕙也没有别的话了。” 话未说完,遥遥听得有笙箫声传来,清越悠远,旋即听得破空声,一束束五颜六色的烟花飞上天空,迅速绽放开来,绚丽多姿,如同一朵朵美丽娇艳的春花。 此情此景,与那天他为自己绽放了满空的繁华,何其相似,只是到了如今,烟花依旧,自己的心情,是否也依旧? 北静王对她的心意,她已经完全明了,因为顾念着自己尚有要事在身,顾不得其他,然而,自己心里很清楚,总有一日,与贾家的恩怨会了断,到那时,该如何回报他那一片赤诚,如何回报他的无悔深情? 陪在身边的这个男子,虽然站在全天下最高的位子,但对待自己,他总会放下帝王的威严,与自己谈天说地,嬉笑嗔骂,让自己时常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他的身份,只觉得与他一起,便能经历人生百味,甚是有趣。 他的心意,自己尚且还不清楚,也不能确定,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觉得烦恼,觉得忐忑难安。 不禁叹息,她本是最不爱纠结红尘之人,只盼能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如今却偏偏逃不开,避不过,身不由己。 似乎听人说过,越是静夜,便越能看清自己的心意,此时此刻,她可以清楚地分清,虽然自己与水溶认识的时间并不算短,彼此合奏时默契十足,近来又常与李稹相见寒暄,自己心底深处,依旧如一泓静水,无波无澜,无论是两人中的哪一个,都没有让她生出心动之感。 只是不知,面对这两个男子,今后的日子,到底该何去何从?只是不懂,人生在世,为何会有这么多纷扰,让人应接不暇? 正暗自柔肠百转,默默出神,李稹已经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觉得,有一份情愫,已经悄然无声地种下,再也不能抹去。 不过,为什么要抹去呢?对着这样出众的女子,他宁愿沉醉于世间情事里,即便无法自拔,也甘之如饴。 目不转睛地看着佳人,唇角划出怡然的弧度,原来,只要有她在身边,万丈红尘便会绝尘而去,而自己的心,会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一般满足,似乎再也无欲无求一般。 不,也不是无欲无求,在他心灵最深处,到底还是存了一丝殷切的祈望,只盼岁月静好,现世安宁,而眼前明媚爱娇、卓尔不凡的佳人,能永远留在身边,再不离去。 繁华深处,两处心思各沉吟,却是截然不同,而属于他们几个人的故事,也将在新的一年,徐徐掀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会为薄待谁付出代价?情海沉浮,甘之如饴,谁是谁的弱水三千,谁会为谁一生无悔? 抬眼处,天边烟云几重,凝眸间,前路幽幽莫测。 第20章:风起 一入宫门深如海,悲欢喜怒唯心知。 探春此人,身份虽然是荣国府二老爷膝下的三小姐,但因她是赵姨娘所生,即便贾母、王夫人善待,但因出身有瑕,到底比不上名正言顺的闺阁小姐,平日里底下的人说起来,虽然不敢轻视,却也不如对待正经小姐那般尊敬。 身处人情淡薄的贾府,见惯府中的尔虞我诈,探春深知权势的重要性,因此争强好胜、出人头地之心,不免比寻常人要强烈很多,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不得不耐心忍耐,尽心奉承王夫人、贾母,以求平安度日。 时来运转,可巧在她及笄之年,元妃突然下了旨,将她与黛玉同时传进宫,又有引荐两人伺候帝王之意,虽然明知道,元妃是以自己为棋子,但因能够出人头地,探春心里的欢喜期盼,当真是无法言喻,只盼着能尽快入皇上的眼,攀龙附凤,成为人上之人。 然而入宫多日,虽然已经与皇帝见过两次,但皇帝对她的印象并不佳,就连元妃本人,亦渐渐失宠,失了君心,无疑令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事情如此峰回路转,当初的期念有多强烈,如今的失望惆怅,便有多深切。 凤藻宫真正冷寂下来,除了太后偶尔打发人过来瞧一瞧之外,便只有太医定时过来诊脉,往日趋炎附势的宫女、内监们及品级低一些的妃嫔,察言观色,不但不肯过来,还避之唯恐不及。 探春的心神,在心急如焚的等待下,渐渐冷淡下来,然而心底对荣华富贵的热切期念,却丝毫未减,加上那天在朝云宫里,亲耳听到李稹说,他对贾家失望透顶,将会有所行动。 因为预先知道了这个消息,探春便明白,别说进宫容易出宫难,便是能够出宫回府,面对盛怒的帝王,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有了这些思量,探春心中就算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按捺下来,守在凤藻宫里安静度日,闲暇时陪元妃说话闲聊,静候机缘。 而元妃那边,自从失宠后,因为太过了解李稹,明白他一言既出,绝不会收回,更是心急如焚,一脸愁容,虽然不曾落泪,但日夜忧思,坐立不安,连平日里最喜欢做的梳洗妆扮,也没心没绪,打不起精神,落得一身憔悴,再也不复往日的娇媚容颜。 日子在焦虑不安中一点一点流逝,这天起来,探春打扮整齐,皱眉用罢早膳,方收拾一番,行到元妃的寝宫相陪。 第 1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0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1 章 如此说笑一回,兰妃温然道:“深宫寂寂,常盼身边能有个伶俐人相陪,本宫心里极爱三姑娘的性情,倘若三姑娘不嫌本宫地位低微,明儿个还请再来这里,陪本宫说话解闷,不知三姑娘意下如何?” 她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以探春的身份,如何敢反对,何况能与妃嫔结交,于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如此心念一转,探春连忙屈膝拜下去,应允道:“娘娘如此看重,探春感激不尽,自会应约前来。” 兰妃含笑颔首,看着她道:“既是这样,那么,本宫与姑娘约定,明儿个这个时辰,不见不散。” 沉吟片刻,蓦然想起一事,复又道:“本宫与三姑娘来往的事情,还是暂且保密,别告诉元妃,免得惹出是非。” 探春听了,自是毫无异议,连忙温婉应从,兰妃这才放心,含了一抹满意的笑容,扶着宫娥的手,穿花拂枝,径直去了。 待一行人的身影行到远处,消失不见,碧瑶方行上来,向探春屈膝行礼,郑重其事地道:“兰妃娘娘服侍皇上多年,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向来有求必应,千依百顺,恭喜三姑娘得遇贵人。” 这番话说下来,探春心里自是欢喜,却又有些无法置信,凝着眉道:“兰妃娘娘见过的佳丽,多不胜数,我的才貌如此平庸,竟突然入了她的眼,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她言语中带着犹疑之意,碧瑶听了,眉眼纹丝不动,淡然自若地道:“三姑娘过虑了,奴婢在宫中的日子,也不短了,见过不少才貌双全的女子,但如姑娘这般出众的,却寥寥可数,何况,人与人相交,讲究的就是缘分,三姑娘与兰妃娘娘有缘,得她喜欢,有什么奇怪的?” 一面说,一面指了指探春手腕上的玉镯,旋即笑着道:“三姑娘不相信奴婢的话,也该相信手上的镯子,这莹玉镯是稀罕之物,娘娘若不是真心喜欢姑娘,怎么肯轻易赠与?” 探春听了这番话,思前想后,低眉呢喃道:“倘若当真能得兰妃青睐,总是一件好事。” 见她终于释然,碧瑶唇角绽出明艳的笑纹,继而道:“兰妃娘娘性情清傲,轻易不夸奖人,如今一见了三姑娘,便如此喜欢,实属难得,倘若她愿意出手提携,三姑娘的未来,想来必定前程不可限量。 她说得淡静却笃定,探春细细听了,心间的担忧渐渐淡去,不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期盼,几乎要心花怒放起来。 自己进宫多日,当初满怀期盼,只盼着能攀附君恩,成为人上之人,然而,在元妃受到冷落之后,那样的期念,已经成为奢想,一点一点从心头消逝。 心灰意冷,山重水复疑无路,却不想竟在此时,遇上一个欣赏自己的宠妃,若能得她相助,必定能走出困境,拨开重重迷雾,柳暗花明又一村。 心间雀跃不已,隔了一天,陪元妃闲话一番,携了碧瑶、侍书再到梅林闲步时,却见兰妃早早到了,正立在梅树下,数着枝头残留的花瓣,消遣时光,身边侍立着两个宫婢,是昨日刚见过的。 探春见状,不由得心中一慌,连忙快步上前,陪笑道:“让娘娘久候,探春实在该死。” 兰妃回身看她,耳垂上的玉石耳环轻轻摇曳,嫣然生姿,声音温然如春风:“三姑娘太拘礼了,本宫也不过才到一会儿,何况,如今尚在年节里,到底也忌讳一些,别说那些不吉祥的话,本宫听着实在心疼。” 探春听了,自是感激不尽,抬头凝视着兰妃,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端然道:“探春进宫多日,这后宫的妃嫔,只见过元妃姐姐,一直以为但凡后妃,必定雍容华贵,让人望而生畏,如今见了娘娘,方才知道以前的想法大错特错,娘娘不但气质高贵,还温雅和善,今天能与娘娘相遇,实在三生有幸。” 兰妃听了这番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轻抚脸颊,眉目间却隽着悠然自得之色,显然甚是开心,徐声道:“三姑娘如此盛赞,本宫真要脸红了。” 一面说,一面凝眸睨着探春,温然道:“本宫也没有想到,元妃那样的一个人,传进宫的妹妹、表妹,却都与众不同,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探春不由一愣,隐约觉得她这番话,虽然是在夸赞自己与黛玉,却似乎也带着对元妃不喜之意,一时之间心绪百转,甚是踌躇,却不知该以何言来应对。 见了她的神色,兰妃自是明白,点了点头,粲然道:“三姑娘真是忠厚之人。” 说着,便侧首看了看垂手伺候的宫娥,挥手道:“本宫见了三姑娘,喜欢得很,想与她单独说几句话,你们去别处闲逛罢,待会儿再来伺候罢。” 兰妃身边的侍婢,都是训练有素、伶俐乖巧之人,听了这话,也不多问,立刻行礼告退,碧瑶抿唇一笑,也拉着侍书,随着两人退到远处。 候四周安静下来,兰妃方轻挑纤眉,含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向探春道:“三姑娘心思聪慧,本宫言语中有什么深意,一点就明,不错,对你那元妃姐姐,本宫心里的确不怎么喜欢,不过,她将你与明蕙郡主传进宫,期盼能将你们两人举荐给皇上,留住君恩,实在是明智之举,这份见识与魄力,就连本宫也不能不说一声心服,只可惜,事情并未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想来如今元妃心里,不知怎么难过伤心呢。” 她这般三言两语,云淡风轻地将元妃的心思点透,话未说完,探春已经大惊失色,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过了好一会儿,方嗫嚅道:“娘娘误会了,元妃姐姐是因怀孕后,日夜思念亲人,才将我与明蕙郡主传进宫相陪,并没有别的心思。” 兰妃抿唇淡笑,一脸的不以为然,凝眉看着探春,一双明眸流光湛湛,似能看透人心,扬唇道:“罢了,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本宫想与三姑娘真心相对,三姑娘若是只说场面上的话,不免就无趣了,何况,本宫与元妃,都是皇上的妃嫔,这些争风吃醋的计策,彼此都心知肚明,元妃是什么心思,本宫自问还是能看清的,三姑娘何必替她遮掩?” 探春听了,心中微有凛然之感,低头看着自己绯红的金丝蝴蝶云鞋,半晌呐呐开口,坦诚道:“兰妃娘娘聪慧绝伦,蕙质兰心,实在不负‘兰’这个封号。” 她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婉转,貌似牛头不对马嘴,但言语之中,无疑已经承认元妃传她进宫的本意。 兰妃唇角的笑容加深,眉眼亦舒展开来,声音轻软而欣慰:“本宫一片诚挚,终于换来三姑娘坦诚相待,看来,人心换人心,这话果然没有说错。” 抬起手来,替探春理了理鬓边的落发,眉目间俱是温善之色:“元妃将三姑娘传进来,虽然有利用三姑娘之心,但身为女子,若是能侍奉皇上,也是难得的机缘,只是没有想到,元妃如今自身难保,偏偏带累姑娘受苦,弄得姑娘出宫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实在为难。” 这几句温言细语,生生挑起探春心中的怨怼和不甘,探春不由想起近来日夜忧愁,辗转反侧,一时心中感慨无限,低垂着眉眼,斟酌了许久,才答道:“娘娘如此关切,探春感激不尽,探春心里的话,也不瞒娘娘了,如今皇上对待元妃姐姐,的确有些冷淡,不过,元姐姐到底是有身孕之人,将来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皇上自然会回心转意,到时候,元姐姐……” 她话未说完,兰妃已经笑了一声,眯起眼道:“本宫瞧三姑娘的模样,是极聪慧之人,怎么如今竟说起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了?你那元妃姐姐,的确怀有龙嗣,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本宫虽然并未到凤藻宫走动,但有些消息,还是知道的,自打被皇上冷落之后,元妃虽然仍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却吃不下睡不着,坐立难安,你也该知道,孕妇最忌讳的,便是日夜思虑,愁眉不展,元妃一直这样下去,龙嗣实在堪忧。何况,后宫向来都是多事之地,元妃已经失势,倘若发生什么意外,只怕会轻易遮掩过去,绝没有人愿意为她出头,便是皇上那边,也必定毫不在意,置之不理。” 听得兰妃冷静自持地分析元妃的处境,探春想起近来元妃常说的话,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中的帕子,心中又惊又慌,百转再千回,却说不出话来。 她的神情,兰妃都看在眼里,却依旧不动声色,唇角凝着一朵若有若无的微笑,复又道:“退一步说,就算元妃的孩子顺利诞下来,又能如何呢?本宫虽然不理外事,却早已听说,去年年底,在朝云宫里,皇上已经搁下了话,说并不稀罕元妃怀的孩子,君无戏言,岂会朝令夕改?何况皇上身边,本就佳丽三千,无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易如反掌,他心里已经对元妃生出芥蒂,岂会为了一个孩子,便回心转意不成?” 探春身子一瑟,双靥上血色尽去,仿佛死灰一般,所有的惶恐、惊惧都在瞬时涌上心间,只觉得辛苦异常,嗫嚅了好一会儿,方咬着唇道:“娘娘见识高远,非探春能及。” 兰妃抿唇淡笑,再开口时,声音中便带着唏嘘之意:“其实三姑娘识文断字,这些道理,又岂会不知道呢?不过是因为心中始终存了一丝期念,总觉得有一日,元妃必定能够东山再起,才会当局者迷罢了。” 湛然看着她,神色愈加温文,声音轻软如梅林间的落英,清浅盈于耳际:“本宫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与三姑娘投缘,又怜惜姑娘的境遇,想指引姑娘几句罢了。” 说到这里,已经慢慢敛了笑容,叹息道:“没见着三姑娘之前,本宫心里还无所谓,如今一见,才知道三姑娘原来是一个这么难得的可人儿,本宫心里,很替姑娘委屈,姑娘的才色,远在宫闱很多妃嫔之上,倘若有人愿意诚心引荐,皇上岂会不侧目相待?到时候,自然前程似锦,显耀异常。退一步说,就算不能当后妃,以姑娘的模样品格,哪个王府去不得?只可惜姑娘运气不佳,跟了一个失宠的元妃,出宫不成,退亦无路,将来时运如何,实在让人忧心。” 听了这番几近怜悯的话,探春心头漫生出无边无际的哀凉,唇角一抹淡笑,凄迷如被风零散吹落的梨花,半晌才开口,声音微弱几近无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探春命薄,只能认命了。” “是吗?姑娘这些话,都是心甘情愿的吗?”她话刚说完,兰妃眉峰已经轻轻蹙起,淡笑道,“世人常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那是男子的志向,于女子而言,这句话要换一种说法,应该说,天生无双颜,货与帝王家。而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君临天下的皇上,才拥有无上权威,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给女子带来常人无法给予的荣耀和地位,只有站在他身边,才能接受世人的敬仰羡慕,才算不白活一场。” 这番话娓娓道来,一言一语里,都凝着意气风发的轻快和骄傲,探春细细听了,眸光倏忽一亮,如一池明晃晃的春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悠然神往之意。 见她已然入彀,兰妃心中欣喜,面上却是一派淡定,抬手抚着她的肩膀,如常微笑,旋又道:“三姑娘以及笄之龄入宫,无论姿容才气,都算得上是上上之选,当初进宫时,心中想必也是充满期盼的,到如今,却说起认命的话,不知姑娘这样说,到底是因为时势不利,还是当真已经心灰意冷了?三姑娘自身品格如此出众,若是前者,尚情有可原,但倘若是后者,就太遗憾了。” 她说到这里,呼吸渐渐绵长,言语中亦带着意味深长之意:“本宫时常想,人活一世,若是碌碌无为,泯然众人,有什么意义?到底要活得轰轰烈烈,博一个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才好,难道三姑娘的心情,竟不是这样的?以三姑娘的资质,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唾手可得,难道竟愿意做一个平庸女子,平平淡淡地过一生吗?” 她这番话款款道来,语气略加重了几分,一双眸子迫视着探春,一瞬也不移,探春被她的言语震撼之余,面对着兰妃澄澈而明了的目光,心头生出莫名的感触,只觉得心间对富贵荣华的期念,怎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在她面前,自己似乎已经无处遁形了一般。 柔肠百转之际,听得兰妃微笑道:“本宫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三姑娘自己好好想一想,人生在世,有失有得,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至于其他人,顾不上的时候,何必放在心上?” 探春静静听了,看着神色温良的兰妃,突然心领神会,开口道:“娘娘肯如此推心置腹,指引探春,探春感激不尽,只是探春如今身陷困境,实在想不出办法,娘娘位高权重,又蕙质兰心,既然将探春的处境看得如此清楚,心中想必也有解决之法,还请娘娘指点一二。”说着,便敛起衣襟,恭顺地拜了下去。 她这番话说得恳切而真诚,兰妃静静听了,唇角不由舒展出一抹明朗笑纹,温然道:“与三姑娘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实在轻松得很,不错,本宫的确不喜元妃,但心疼姑娘进退两难的处境,倘若三姑娘认同本宫的心意,本宫愿意替姑娘穿针引线,让皇上看到姑娘的好,之后的事情,便靠姑娘自己努力了。”一面说,一面弯下腰,亲自扶她起身。 听了她的话,探春怔怔立在原地,似乎不能完全相信,又似深受感动,失声道:“当真么?” 第 1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2 章 兰妃一双眸子清亮如水,盈盈流光,笑着道:“自然是真的,本宫虽然比不得皇上的金口玉言,但也绝不会消遣三姑娘。” 探春神情近乎痴怔,犹自不敢置信,兰妃凝眸看她,话语一转,继而道:“本宫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本宫与三姑娘非亲非故,如今突然说要协助三姑娘,三姑娘心里,必定很难相信本宫,既是这样,本宫愿将自己的心思剖白,好让三姑娘放心。” 说着,便伸手理正鬓边的碧玉玲珑钗,吁出一口气,幽然道:“本宫之所以愿意帮助三姑娘,原因有二,元妃这个人,本宫虽然不喜欢,但她深谙后宫生存之道,明白单凭一人之力,绝不能永远留住君恩,所以才传三姑娘进宫相助,这个道理,她心知肚明,本宫又岂会不知?本宫进宫已有十年,是宫中资历最久的妃子,但女子的容颜,如同花开花落,谁能永远青春常驻?谁能一生宠爱不移?再怎么得君心,到头来,终究难逃年老色衰的命运。本宫也想过了,有些事情不能避免,与其担忧伤心,还不如趁着年轻,扶持几个人帮忙固宠,但本宫家中人丁稀少,并没有能够进宫侍君的妙龄女子,更是一个也没有,至于身边的侍婢,想选一个姿容美秀、聪明伶俐的,简直困难至极,更何况,这些人大都出身寒微,便是用心扶持了,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出息,还不如罢了。” 目光落在探春身上,声音柔缓下来,含着笑意道:“三姑娘就不同了,出身高贵不说,人又生得云鬓花颜,千娇百媚,实在是值得举荐扶持的女子,当然,本宫也是有私心的,本宫是在三姑娘身处困境之时,施加援手,将来三姑娘得宠了,自然会牢牢记得这一点,必定对本宫感恩戴德,绝不会有背叛之举,除此之外,这些年,本宫与元妃为了皇上,曾经斗过几次,也想趁如今这个机会,气一气元妃,让她瞧一瞧,她虽然想举荐三姑娘,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本宫与她恰恰相反,只要说几句话,便能轻易做到。” 探春听得一脸怔忡,盯着兰妃看了许久,暗叹宫闱中人,心机着实深沉,一转三折,非寻常人所能及。 心中感慨万分,面上却是纹丝不动,只噙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温婉道:“娘娘思量周全,实在让人敬服,探春愿听从娘娘的安排,对娘娘言听计从,绝不违逆。” 兰妃带笑看着她,又道:“刚才本宫说的,是其一,至于第二个缘故,是因为本宫想让三姑娘做一件事情,帮本宫对付一个人。” 第21章:峰回 听得兰妃提出要求,让自己帮忙对付他人,探春不禁面色微凛,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心却“咯噔”了一下,勉强笑了一下,斟酌着道:“娘娘只怕是找错人了,探春身份低微,见识又浅薄,如今进得宫中,更是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帮娘娘做事?” 听她言语中有拒绝之意,兰妃想也不想,烟眉便一轩,目光落到她身上,唇角虽然依旧噙着淡笑,声音却陡地透出一丝冷冽:“到底做什么,本宫还未说出来,三姑娘便一心推脱,实在让本宫觉得疑惑,刚才三姑娘还说敬服本宫,要对本宫言听计从,怎么如今事到临头,却是这样的态度?” 两人相识以来,兰妃无论说话行事,都一直和颜悦色,如今蓦然改容,虽然突然,却是深思熟虑过了的。 恩威并施,才是处世之道,这个道理,兰妃心中再明白不过了。 所以,对着探春,她时而会温颜怜悯,让探春起自怜自惜之心,时而会露出春风得意的模样,让探春明白,身处高位,得君青睐,是多么欢畅多么荣耀,时而会敛容不悦,让探春心生敬畏。 果然探春见状,心中唬了一跳,也不及多想,便慌忙俯身下拜,陪笑道:“娘娘误会了,探春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却得娘娘殷勤相待,娘娘如此纡尊降贵,但凡娘娘有命,探春都愿尽全力来效劳,探春只是担心,自己能力有限,倘若出了差错,不能依照娘娘的吩咐做完事,到时候,娘娘失望自不必说,还会耽误大事,探春万死难辞其咎。” 这番话娓娓道来,殷勤小心,神态更是恭顺到了十分,兰妃细细听了,这才舒展了颦眉,释然道:“三姑娘且放心,这件事情,本宫既然提出来,自然衡量过三姑娘的能力。” 一面说,一面行到探春身边,抬手将她稳稳扶起,温颜道:“刚才已经说过,让三姑娘别说不吉利的话,怎么不到一会儿,姑娘便忘了?哦,本宫明白了,必定是刚才本宫说话的时候,一脸狠毒,凶神恶煞,让三姑娘心生惊惧,被本宫吓坏了,是也不是?” 她言词款款,神态温和,已经恢复成之前的平易近人,并无半点居高临下的矜贵,却似闺阁女子谈心说笑一般。 探春听了,心中又感动又激动,连忙摇了摇头,恭声道:“娘娘说笑了,娘娘天生慈眉善目,探春瞧着,心中只有敬仰,只盼着能时常与娘娘亲近,至于刚才,原是探春自己失态了,还请娘娘勿怪。” 说话之间,探春唇角舒展出一抹明媚笑纹,已经慢慢平复心情,仰头看着兰妃,小心翼翼地问:“探春愿为娘娘做牛做马,只是不知娘娘的吩咐,到底是什么事?” 兰妃纤纤玉指以凤仙花染就,颜色蜿蜒分明,抬起手来,轻抚梅枝上的花瓣,听得她问话,眉眼纹丝不动,只淡淡笑道:“后宫佳丽三千,本宫容色虽然不错,但才气甚是平庸,三姑娘可知,这些年来,本宫为何能屹立不倒?” 见兰妃并不直接回答,却说起如此没头没脑的话,探春心中十分疑惑,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却不敢说出口,只垂下眼眸,温顺地道:“探春愚笨,想不出原因,不过,据奴婢猜想,必定是因为娘娘才色出众,深得皇上喜爱,才能宠冠六宫。” 兰妃盈盈而立,摇头道:“才色固然重要,但服侍皇上,最重要的却是要谨慎小心,善解人意。” 唇际绽开一朵明媚怡然的笑纹,那笑容依旧温文如玉,却也多了一点骄傲自得:“本宫深知,身为皇上的妃嫔,终其一生,能够依靠的,都只是皇上一人,至于其他的,都不可靠,所以,本宫时时刻刻,都以皇上为天,无论说话做事,都会先忖度过皇上的心意,才敢去做,绝不行差踏错,违逆皇上的心意。” 她说到这里,声音略微加重了几分,有些艰涩,有些无奈,也带了一丝不忿的怨怼:“就算看到皇上宠爱其他女子,心里觉得委屈伤心,也不能失仪,反而还要与那些女子言笑晏晏,和平相处,只有做到这一点,才有可能得到皇上的欢心,长久恩宠不移。” 探春听了,想了一回,一时心中感慨无限,原来,后妃的心思大都深沉曲折,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更是最懂得“隐忍”二字之人。 心中思绪百转,却都掩在笑容之下,敛声道:“娘娘深谙后宫生存之道,蕙质兰心,见解独特,非常人所能及。” 兰妃听了,带笑看着她,眸中却有锐利森冷的流光一闪而过,继而泠然道:“本宫之所以苦口婆心,说这么多话,是因为明白三姑娘心里,有侍奉帝王的志向,所以想事先提醒三姑娘一声,将来若是入了皇上的眼,定要安分守己,绝不能任性,如此才能长留君心,此其一也,至于另一个原因,便是想告诉三姑娘,本宫与其他后妃,虽然按照皇上的意愿,和平相处,不让皇上为难,但本宫心里,其实也有不满,也有不甘,最不喜的,便是你那时常与本宫为难的元妃姐姐。” 探春料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蓦然抬头,张口结舌地看着兰妃,呆了许久,方艰涩开口:“以前的事情,探春都不知道,不能置评,不过,元妃姐姐如今处境艰难,娘娘心肠慈悲,想必不会……” “你说错话了,”兰妃唇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影,如凝着冰雪一般,声音中亦多了一丝冷冽,“身处勾心斗角的后宫,就算心思再慈悲,也会被一一消磨,消失殆尽,元妃施展浑身解数,迷惑皇上,与本宫相争多年,所有的恩怨,本宫一直都记在心里,不过是因为没等到机缘,才不得不按捺心情,与她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如今,她终于走了下坡路,本宫又岂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她这番话说下来,几乎冷如寒霜,虽然依旧是寒冷季节,探春的额头,却不由自主地沁出点点汗水,已经可以预见,兰妃会命她与元妃对峙。 双唇微微哆嗦,探春嗫嚅了许久,终于动唇启音,怔怔地道:“探春心中很不明白,娘娘告诉探春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用意?” 兰妃行近一步,双眸牢牢迫视着她,却是不答反问,凌然道:“三姑娘心思明透,岂会不明白本宫说这些话的用意?” 探春心中不免一凛,登时说不出话来,兰妃直直看着她,良久,唇边的笑意转淡,声音笃定而森冷:“罢了,既然三姑娘明知故问,本宫还是直接说一遍罢,本宫愿意全心扶持三姑娘,但是,条件是,三姑娘必须先帮助本宫对付元妃,让她再也不能翻身。” 其时,兰妃穿一袭月白色的素锦鸾绣云裳,系一条淡紫色百褶裙,式样清雅,裙摆以银丝金线绣着娇俏小巧的兰花,少了居高临下的位高持重,更多几分亲和随意。 然而,她这番话说下来,声音虽然并不大,语意中却凝着深沉的生冷冰寒,如断刃砸地,一字一字钉入耳中,与她平易近人的装束,有着天壤之别。 探春静静听了,内心有深切的凛然之感,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虽然身穿温暖的锦衣,却几乎耐不住兰妃言语中的森然。 然而,她到底是从人情淡薄的贾家走出来的,见惯为了功名权势,而不惜一切的事情,瞬间的失神之后,便已经恢复过来,向兰妃道:“娘娘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目光长远,心思细腻,实在让探春感愧。” 兰妃听了,眸中有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旋即抿唇淡笑,那笑里却有着冰雪的味道,定定斜睨着探春,笼着手道:“若想出人头地,便须付出代价,这个道理,三姑娘想必是明白的,本宫要说的,也已经说完了,只是不知本宫这些话,三姑娘到底听进去多少了?” 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探春身子明显一瑟,旋即低下了眉,心头氤氲出万千思绪。 当初,元妃命人将自己与黛玉同时传进宫,因为自己与元妃有极亲密的血缘关系,所以总是以为,倘若与黛玉发生冲突,自己必定能够占上风。 却没有想到,在她与黛玉对峙之时,元妃毅然决然地站在黛玉那边,摆明心中对黛玉的期望,其实更高一些。 到如今,黛玉已经与贾家、元妃彻底反目,元妃自己又失了宠,这才想起与自己是同父异母的姊妹,略微善待。 其实如今细细一想,以自己的资质,若是不进宫,而选择一户富贵双全的人家嫁过去,必定轻而易举。 不曾想,虽然走进了这个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却不能如当初期盼的那般,得到皇上的青睐,一举成为人上之人,宠冠宫闱。 碌碌无为,甘于平淡,并非她的性情。 真正的她,向来都不是肯服输之人,只要能遇上合适的机缘,她必定会好好把握,而她也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终有一日,自己必定能够实现心中的期念,飞上枝头当凤凰。 然而,到如今,进无人引荐,退亦无路,只落得个日夜忧思,黯然神伤,若说不怨不恨,那是假的。 对于元妃,别说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感情,就算亲如姊妹,又如何?为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为了万人敬仰热衷的荣华,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机会难得,稍纵即逝。 只是,心里到底存了一丝犹疑,倘若自己果真顺应兰妃的心意,想出办法对付元妃,到那时,兰妃是否真能信守承诺,将她带到皇上面前? 第 1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3 章 如此一想,探春便觉得甚是为难,手心沁出一抹湿意,心中又惶恐又忐忑,七上断字,必定明白寻常人闻了它,并不会有任何异常,但倘若有人戴着盛了麝香的香囊,贴身陪伴孕妇,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流产,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有人想调查,也查不出来,现在本宫就将它送给三姑娘罢。”说着,果然伸手探入袖中,取出一个累丝双扣绣花香囊,递到探春面前。 映入眼帘的香囊,以轻软紫绡制成,上面以水绿色彩线绣了柳枝,又用淡绿、鹅黄两色挑出细巧的叶子,以轻丝拈金线结了络子为饰,颜色鲜艳,精美异常。 对着如此精致的荷包,探春却觉得一阵眩晕,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为难至极,只觉得眼前这短暂一刻,似乎能预测今后的一生,倘若选择对了,可能会一步登天,但若是走错了路,这一生一世,都万劫不复。 见她烟眉带颦,一副深思的模样,兰妃也不催促,只含了一抹淡笑,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并不出声打扰。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三姑娘可要想清楚了,”许久,兰妃方轻启丹唇,云淡风轻地道,“是守着已经失势的元妃艰难度日,还是听从本宫的话,只在三姑娘一念之间,本宫要说的,就这么多,姑娘自己拿主意罢。” 一字一字,说得甚是淡静,却仿佛敲在心扉上,探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香囊接了过来,同时应承道:“请娘娘放心,娘娘的期望,探春必定不会辜负。” 听得她终于应允,兰妃心中松了一口气,言语却依旧从容自如:“既然这样,本宫就等三姑娘的好消息了。”说着,便笑了一下,旋即又道:“三姑娘出来这么久,元妃那边,想必已经等得急了,不如快些回去罢。” 探春闻言,便无二话,敛衣向兰妃行了礼,方扬声将立在远处的侍婢都唤了过来,带着侍书、碧瑶,转身自去了。 候她去远后,兰妃身边的侍婢青蓝四下一望,见左右无人,方疑惑开口,问道:“刚才娘娘与贾姑娘聊了好久,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兰妃神色悠然,慢慢道:“也没有什么,有一件事情,本宫托付了贾姑娘,让她帮着办妥,她也应承了,今儿个也算不枉此行。” 青蓝听了,不由一脸错愕,斟酌了一下,方道:“娘娘明知道,贾姑娘是元妃的人,怎么还让她办事?倘若她假意应承,却去元妃跟前告密,娘娘岂不是弄巧成拙?” “不会的,”兰妃听了,神色并无半点波动,反而还一脸自信,摇头道,“贾姑娘面容乖巧精明,一看便是识时务之人,元妃失势已成定局,她绝不会对元妃一心,反而,会为了自己的私利,倒戈相向,成为本宫对付元妃的利剑。” 她说得甚是笃定,青蓝听了,纵然心中仍旧存了疑虑,也说不出口了,又因兰妃言词有些模糊,便不敢再多嘴,只柔顺一笑,温婉道:“操心了这么久,娘娘想必也累了,不如回宫歇息罢。” 兰妃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其时风过,梅林落英缤纷,乱红如雨,数点落花轻飘飘地落在衣袂裙角间,肩头云裳上,随着人的脚步微微颤动,终于坠下。 花香沁入心脾,清甜异常,然而,朦胧之中,仿佛能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精心策划的一场戏,主角终于入彀,兰妃抿起唇,无声无息地笑了。 第22章:祸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自从黛玉进宫后,薛宝钗日夜忧心,唯恐黛玉入了皇上的眼,做出不利自己的事情,加上薛蝌见薛家家宅不宁,心中厌烦,便带了宝琴出去另住,各样生意也与薛家分开了,偏巧户部清理起各家皇商的账目,查出薛家有几万两纹银的亏空,不但立刻将薛家皇商的名头革了,还立下归还银子的期限,丝毫不肯放松。 经历这么多的事情,薛家日渐呈现出败落之势,贾家见状,自是又恨又恼,但因婚事毕竟是当初元妃亲自下口谕定的,自然不能抹了元妃的面子,加上王夫人着实喜欢宝钗,倒也没有退婚,反而还将婚期定在来年正月十八,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时间流转,因金玉良缘日近,薛姨妈年纪渐长,无法操心,薛蟠鲁莽平庸,娶的夏金桂又娇生惯养,性情慵懒,宝钗不得不按捺下心情,打点妆奁,备下吴锦、七色彩线、银线金丝,动手刺绣做嫁衣。 这天,薛宝钗正坐在闺阁的绣架前,绣着百鸟朝凤的花样,莺儿进来道:“姑娘,不好了。” 薛宝钗本在心烦意乱之际,听了这句话,心中不由又慌又乱,手中的绣针便失了准头,扎进食指里,立刻渗出一缕嫣红,染在鲜红的嫁衣上。 嫁衣染血,是极不吉利的预兆,宝钗不由得又气又怒,想也不想便抬起手来,打了莺儿一巴掌,恨声道:“我好端端站在这里,哪里不好了?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莺儿脸上奇痛,用手紧紧捂着,却不敢叫出来,只勉强忍下来,看薛宝钗一眼,嗫嚅道:“原是奴婢说错了话,姑娘别动怒,只是香菱病了,看上去竟很严重,太太打发我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要请大夫过来瞧一瞧?” 薛宝钗听了,一面的满不在乎,不悦地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个,也值得你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哼,香菱的身子一向三天好两天不好,有什么稀奇的。” 慢慢放下针线,忖度片刻,旋即又蹙眉道:“罢了,虽然香菱无关紧要,但不管怎么说,她到底都是哥哥的侍妾,我们这里,常有贾家仆从过来走动,若是不管不顾,底下的人宣扬出去,实在不像话,还是打发小厮,出去请个大夫罢。” 莺儿听了,略略定神,连忙答允下来,转过身子,正要出房时,却听得宝钗森然的声音沉入耳中,阴冷中带着一丝绝然:“我们家的境况,如今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治得好,也就罢了,倘若治不好,你将她的东西收拾收拾,让她自己去寻一条活路,也就是了,至于旁人的闲话,也顾不着了。” 声音冷如冰雪,令人不寒而栗,莺儿身子一瑟,又惊又怕,却不敢多说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垂着头自去料理。 一时请了大夫过来,方才知道原来是喜脉,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只是香菱身子甚弱,须得细心调养,才能保全身孕。 薛姨妈、薛蟠得了消息,都甚是欢喜,连薛宝钗亦回嗔作喜,命小丫鬟准备各样补品,精心照顾。 第 1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4 章 合家皆喜,只有夏金桂闷闷不乐,越发将香菱看成眼中刺,肉中钉,恨不得立刻让香菱从眼前消失,却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只是暗自打算罢了。 如此过了两天,这日已是除夕,夏金桂在自己房中备了一桌精致菜肴,让丫鬟请了薛蟠过来,夫妻对酌,极尽温柔地奉承薛蟠,薛蟠自是喜出望外,杯到即干,并不推辞。 酒过三巡,丫鬟宝蟾端了一碗松菇鸡皮汤走进来,不妨一下不小心,脚下踉跄,人虽然没滑倒,鸡汤却都泼了出来,淋淋漓漓地洒了一地。 夏金桂见了,不由得拍案而起,恨声道:“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找了你这样的丫鬟,真是前世作了孽。” 宝蟾听了,撇了撇嘴,立刻还嘴道:“不过是一时不留心罢了,奶奶何必发火?我只能这样了,若要好丫鬟,除非将香菱叫过来。” 夏金桂听了,越发柳眉倒竖,怒不可止,跺脚道:“我骂你,你竟敢犟嘴,这样的无法无天,倘若我不教训一顿,将来你还要反过来欺负我了。”一面说,一面起身赶到宝蟾身边,作势要打。 宝蟾最是乖觉,哪肯坐以待毙,立刻躲开了,跑到薛蟠面前,合身跪下,哀哀切切地道:“大爷救命,求你命人去将香菱叫过来服侍,不然,今天奶奶必定不会放过我。” 见她如此相求,薛蟠不觉心中一动,又喝了半日酒,早已经忘记香菱有孕,又与夏金桂不和的事情,连忙拉住宝蟾的手,笑眯眯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说着,便扬声唤了小丫鬟进来,让她去将香菱唤过来。 香菱正倚靠在自己房里休息,因为身体虚弱,虽然休养了两天,却依旧甚是憔悴,但薛蟠有命,加上传话的丫鬟催得急,不敢不答应,只得梳洗一番,扶着丫鬟的手,勉强支撑着过来服侍。 见香菱已经入彀,夏金桂自是兴奋,竟命宝蟾也坐了,只让香菱一人服侍,时而使唤香菱斟酒倒茶,时而要香菱捏腰捶背,闹得香菱脚不沾地,不得安生。 香菱精神本就不济,被她这么一闹,不由得头昏眼花,将手搭在桌案上,向夏金桂哀求道:“今儿个有些不舒服,求奶奶且宽恕奴婢,候奴婢安好了,再上来伺候。” 夏金桂冷笑一声,拂袖道:“不过是使唤你伺候一下罢了,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你如今也厉害了,竟敢糊弄起我了。”说着,便拍桌子摔碗,大怒起来。 宝蟾见状,连忙走上来,帮夏金桂顺气,也斜斜睨着香菱,帮腔道:“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觉得自己怀了身孕,自认高人一等,便不将奶奶看在眼里了,我告诉你,凭你怎么样,奶奶终究是奶奶,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香菱听了这番话,虽然满腹委屈,却不敢辩驳,只低下了头,忍气吞声地道:“并不是奴婢不肯伺候,只是姑娘那里,还有好些针线活没做完,奶奶也知道,要不了几天,姑娘就要出嫁,这些事情,若是不早些打点,旁人瞧着不像话,奴婢……” “够了,你拉扯这么多,不过是不想服侍我罢了,”不待她说完,夏金桂早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冷冷止道,“你别拿姑娘堵我的嘴,这屋子里的主子,并不止姑娘一个,就算姑娘最大最厉害,你终究是爷的侍妾,难不成姑娘出阁,你也能跟过去服侍不成?走遍天下也没有这个理。” 一面说,一面牵住薛蟠的衣襟,抹泪道:“终究是我没福气,当初我在家里做姑娘时,母亲疼如珠宝,十几个丫鬟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金尊玉贵地过日子,那才是千金小姐的体统,嫁过来之后,太太、姑娘日日撂着脸子,恨不得将我赶出去,如今更好了,连要个侍妾伺候都不成,真不知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说到这儿,已是身子发颤,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宝蟾也不由泪下,因向薛蟠道:“奶奶何尝动过这么大的气?这都是香菱闹的,大爷你可要给奶奶做主。” 主仆两人哭哭啼啼,一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香菱见势头不好,早吓得身子发抖,怯怯跪了下来,却不敢说话。 薛蟠醉眼朦胧,正想让夏金桂、宝蟾陪着畅饮一番,不想遇上这样的事情,不由得甚是扫兴,一时心头火起,也顾不得什么,只飞快抬起脚,狠狠踢向香菱,口中道:“不过是个低贱丫鬟罢了,摆什么谱儿,爷若不治治你,只怕这口气真会上不来。” 香菱本就体弱,挨了这一踢,惨叫出声,脸色发白,不由得蜷缩成一团,颤抖着身子,连出声哀求的力气都没有了。 薛蟠打得兴起,站起身来,竟又抡起门拴,挥向香菱,直将香菱打得哀叫连连,几乎要痛昏过去。 薛姨妈、薛宝钗正在商量如何打点嫁妆,听得这么大的声响,忙赶过来察看,却见香菱躺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薛蟠却不放过她,还在打骂,夏金桂、宝蟾却闲闲地站着,并不上前劝阻。 薛姨妈见状,不由得又急又怒,忙喝止住薛蟠,拂袖道:“平日里你再怎么胡闹,我总是容着你纵着你,但如今香菱已经是有身孕的人,你怎么还对她下毒手?她肚子中的孩子,本就是你的,你这样打她,不怕天打雷劈吗?”说着,心中越发伤心,不由流下泪来。 听得薛姨妈大哭起来,薛蟠登时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连忙跪下道:“太太息怒,我知道错了!” 这时薛宝钗已经叫丫鬟将香菱抬起,安置在窗下的软榻上,又命人即刻去请大夫,方含泪对薛姨妈道:“妈妈且别气坏了身子,事情已经这样了,到底还是先看看香菱罢。” 薛姨妈听了,也无可奈何,骂了薛蟠几句,方收了眼泪,行到窗下,见香菱口大张着,皱着眉呼痛,模样甚是凄惨。 薛姨妈心中伤痛,却说不出话来,这时香菱已经幽幽醒转,面如死灰,闭了眼睛只管流泪,止也止不住。 须臾,小厮领着太医进来,诊了一回脉,说道:“孕妇失血太多,胎气已动,孩子是保不住了,大人的性命能不能保住,还要看运气。”遂开了一剂药,让人立刻去抓药,又留下几样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让仆妇们帮着敷在伤口上。 薛姨妈听了,虽然失望伤心,却也无法可想,只能令人出去抓了药,煎好后喂香菱喝了,是夜,香菱腹痛不止,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肚痛血流不止,再次闭了眼,昏迷过去。 一众丫鬟、仆妇想起香菱平日待人忠厚,如今却落得如此凄凉,无不掩面哭泣,唯夏金桂、宝蟾神色依旧,不但不落泪,反而还气定神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因是男胎,薛姨妈越发心疼难忍,哭了一回,方含怒看着薛蟠,大骂道:“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好容易才有了个孩子,不说长进一些,反而将孩子折腾没了,当真是猪油蒙了心。” 薛蟠因饮酒过多,心思迷茫,听了这番话,低了半日头,方才明白过来,开口呐呐道:“原是因房里少人服侍,才将香菱唤过来,不想她推三阻四,儿子一时生气,才打了几下,没想到就这样了。” 夏金桂容色淡淡,也上来道:“太太别气坏身子,大爷还年轻,再稍等一段时间,孩子总会有的。” 薛姨妈看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了然,咬牙切齿地道:“亏你如今还有脸来说风凉话,你打量我不知道,今儿个的事情,必定是你挑唆的,亏你也出自大户人家,心胸却比那些小门小户的还差些,竟连侍妾生个孩子也不容,真不知当初在家时,受了什么教养。” 夏金桂的性子,本是爱自己如珠宝,待他人如草芥,哪里听得起这样的重话,不由变了脸色,言语中便没有半点忌讳,怒声道:“人明明是你儿子打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太太信口开河,不过是看我不顺眼罢了,既是这样,太太索性挑唆大爷,径直写封休书,大家一拍两散,别耽误我的青春,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出了薛家,我自能找到更富贵的夫君,再不必受人脸色。” 薛姨妈气得脸色发白,眉头深皱,呼吸也急促起来,却说不出话来。 宝钗看不过,又担心这些话被贾家人听到,连忙行上前,皱眉看着夏金桂,不悦地道:“嫂子毕竟是儿媳,与妈妈说话的时候,到底还是客气一些,不然,岂不是违逆了圣人‘三从四德’的教诲?至于休书什么的,女子被休,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家族,都是奇耻大辱,我劝嫂子到底还是消停些,和和气气地过日子罢。” 话音未落,夏金桂便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顾不得什么,跺了跺脚,撒泼道:“我学不来姑娘的端庄贤惠,至于奇耻大辱什么的,更是谈不上,我嫁到你们薛家,才真是前世做了孽,说什么‘珍珠如土金如铁’,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若当真是个有家底的,何必依附亲戚家过日子?如今更好了,连皇商之名都被革了,偏偏还要面子,将所有家底都翻出来,尽心尽力地准备姑娘出嫁的嫁妆,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便要喝西北风了。” 看也不看宝钗,噙了一抹冷笑,复又道:“你是要出门子的人,自然想着要将薛家的家产都弄到贾家,讨好那边的太太,却不顾薛家的生计,弄得薛家连过日子都举步维艰,你如此狠心无情,凭什么要我死守着,陪你们受苦?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人家说生女外向,你还没出嫁,便想着那边,也不知将来能怎么金尊玉贵。” 宝钗到底脸皮薄,听了这番话,哪里耐得住,脸上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身子轻轻发颤,却有些无言以对。 薛姨妈心中最疼爱的,便是宝钗,又因指望将来能依靠她,听了这番话,心中又气又恨,又见宝钗几乎昏厥,不由更是心疼,连忙行到宝钗身边,一面伸手扶住她,一面怒视夏金桂,忿忿不平地道:“平日里你再怎么闹,我都能忍着,但今儿个这事,实在太过了,香菱的孩子被你挑拨没了,如今竟又来骂宝钗,哼,宝钗是元妃娘娘赐的婚,不久便是荣国府的二奶奶了,你也不想一想,以你的身份,哪里有资格在她面前撒野?” 夏金桂唇角的笑意淡下来,若有若无,冷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为了这劳什子的金玉姻缘,你们用了多少心思,当我不知道吗?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总是去纠缠那边的宝二爷,连颜面都不要了,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这样的姑娘,还在我面前装稳重端庄,别让我笑掉大牙。哼,一想起这些,我便觉得恶心,也不耐烦多说了,免得吐出来。” 薛姨妈眸中越过一道灼热的怒火,却又有些无言以对,定一定神,侧目看着薛蟠,声音中颇有咬牙切齿之意:“你瞧瞧,这就是你的媳妇,嫁过来之后,一件正事都没做过,成天闹得家宅不宁,连带宝钗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给我选了这么一个媳妇,只怕不气死我,是不会罢休的。” 薛蟠为人虽然莽撞无状,但侍母仍旧至孝,听了这话,便看着夏金桂,沉声道:“瞧你胡说了这么多话,惹太太气恼,让妹妹伤心,还不快向她们道歉,求太太、妹妹原谅?” 夏金桂眼望着天,并不说话,眉眼间的神情甚是倨傲,薛蟠见了,因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子上不由有些挂不住,再开口时,语气加重了几分,呵斥道:“我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这里并不是你们夏家,无论你在娘家多么娇生惯养,既进了我们薛家,就该出嫁从夫,成天惹是生非,又与太太顶嘴,成什么样子?”说着,便伸手来拉夏金桂的衣袖,要令她跪下向薛姨妈赔礼。 夏金桂向来吃软不吃硬,哪肯听他的话,伸手一甩,便避开他的手,冷笑道:“我又没说错,凭什么要赔礼?也罢,我早知道你们看我不顺眼,我也不想成天对着你们这一家人,既是这样,索性放我回家罢,免得相对两厌。”言罢,便让宝蟾收拾东西,作势要回娘家。 薛蟠听了自是大怒,又因刚才饮酒的酒劲还未过,心中无惧无怕,抬起手来,用力打了夏金桂一巴掌,森然道:“给你面子,你偏不领情,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啪”地一声响之后,夏金桂脸上便多了一个指印,痛入骨髓,不由也怒不可遏起来,跺脚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人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你竟敢打我,当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一面说,一面抬起手来,想也不想,便向薛蟠挥过去,接着反手又是一巴掌。 薛蟠更觉得颜面无存,心中怒火上涌,登时理智全失,便拉住夏金桂,拳打脚踢起来,夏金桂自是不甘示弱,一面开口怒骂,一面还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房中的侍从、奴婢眼睁睁看着两人反目,互相扇嘴巴,又扭打在一起,都目瞪口结,几乎来不及反应。 第 1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5 章 薛姨妈、宝钗互看一眼,虽然心神都是清醒的,但因为太过恼恨夏金桂,见她挨打,心中甚觉解气,并不出声劝解。 到底还是男子力气大,须臾夏金桂便支撑不住,连连出声求饶,薛蟠却打得兴起,不但不肯住手,还拿起方才打过香菱的粗门拴,挥向夏金桂,下手又狠又准,竟将夏金桂打得哀叫连连,四处躲避。 在薛蟠重力击打下,不一会儿,夏金桂脸上、身上,便伤痕累累,沁出点点血迹,甚是骇人,薛蟠犹自不解气,一面打,一面恨声道:“自你进门后,便一直压着我,今儿个也叫你尝一尝我的厉害。”说着,便飞起一脚,踢向夏金桂。 这一脚用力极猛,夏金桂嘤咛一声,身子不由控制地飞起,撞向房中的八仙桌。 众人只听得一声闷响,虽然并不大,却沉重异常,仿佛敲在心上一般,定神看时,便见夏金桂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身子已经瘫软,撞上八仙桌桌角的额头划出一道极深的伤痕,流血如注,似乎无论如何,都收不住一般。 如此可怖的情形,让在场之人彻底呆住,就连薛蟠也已经停止辱骂,拿着门拴,呆呆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的夏金桂。 第23章:碰壁 不知过了多久,到底还是宝蟾先回过神来,三步并两步奔到夏金桂身边,伸手到夏金桂鼻尖,探她的气息,却终于身子一软,一脸颓败。 夏金桂没有脉息,已经死了。 众人见了她的神情,心中已经明了,又是惊骇又是感叹,本是除夕良时,只是,遇上一系列的变故,今夜,注定要无眠了。 不禁感慨,夏金桂立心要害香菱,教唆薛蟠,使香菱受了一番毒打,痛失身孕,到如今,自己也死在薛蟠的蛮力下,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而薛蟠与夏金桂这一对夫妻,一个乖张跋扈,一个粗俗暴躁,自成亲以来,便一直争争吵吵,从未和睦相处,薛家也无一刻安宁,到如今,终于以悲剧收场落幕,真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两人自己咎由自取? 薛宝钗心中更是惶急难安,刚才薛蟠出手打夏金桂时,她还觉得解气,却不想如今竟闹出人命来,实在出乎意料。 不必深想,心里便已经明白,这里是京都之地,法纪森严,“金陵四大家族”又已呈现出败落之势,何况,夏金桂是夏家爱女,今日之事,与之前薛蟠为了抢香菱,打死冯渊的案子截然不同,只怕不但薛蟠难脱干系,便是贾家那边知道了,也不一定肯出手相助,她与宝玉的婚事,也会受到影响。 正这般默默思量,却听得宝蟾尖叫了一声,语气惶恐而惊骇:“你们好大的胆子,竟将我家小姐打死了,我……”话未说完,人已经迈开步子,如飞般转身出房,冲了出去。 事出突然,旁人眼睁睁看着她去远,犹自目瞪口呆、神色呆滞,无法回神。 到底还是薛宝钗定力更好一些,见状不由得变了脸色,心中大急,一时也顾不上失态,目光如剑,睨着房中的小厮、仆妇,尖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宝蟾追回来?” 那些人听了,这才自怔忡中清醒过来,连忙跑出房去追,薛蟠犹自不甘心,走到夏金桂身边,伸手探了几遍,呆了半晌,方呐呐开口,声音低不可闻:“我也没使多大劲,怎么就死了?” 薛姨妈听了,心中又气又急,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跺脚道:“你还说呢,你这个人,没有一点长处,唯独力气向来大如蛮牛,又不知道收敛,一天之内,将房里的妻妾打了个遍,当真应了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香菱也就罢了,只是个没来头的丫鬟,碍不了什么事,金桂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是夏家的独生女,便是她乖张蛮横,出言无状,教训一顿也就罢了,何必下重手打死她?夏家若是知道了,如何肯罢休?” 薛蟠听了,心中不由生出些须悔意,却也带了一丝烦躁,眼如铜铃一翻,冲口道:“太太怎么说起我来了?我的脾气,太太向来都知道的,若不是你们吵闹不休,我岂会动气打人?这且不说,我打的时候,你们略劝几句,我自然也就收手了,偏偏一个个袖手旁观,一副看大戏的欢喜模样,到如今闹出人命,却只管责怪我,我心里当真委屈死了。” 听了他的话,薛姨妈气得浑身发颤,半晌方挤出一句话来:“你打死了人,倒还有理了,也不知我哪辈子作了孽,报应在这一世,竟摊上你这么个儿子,将来的日子,还不知会怎么苦呢。”越说越是伤心,不由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薛蟠脸涨得通红,正要再说时,宝钗已出声止道:“罢了,妈妈气得不行,哥哥且少说两句罢。” 舒出一口气,复看向犹自泪流不止的薛姨妈,劝解道:“事到如今,已成无可挽回之势,再责怪哥哥,还有什么用?妈妈还是歇一歇气,仔细想个主意来,不然,哥哥必定过不了这一关。” 薛姨妈听了,还未说话,薛蟠已经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道:“妹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竟要我为夏金桂偿命不成?哼,当初我打死冯渊,不也好端端的,如今照旧依样画葫芦,找贾家说说情,花些银子,自然能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宝钗长眉深蹙,眸中闪过浓烈的忧虑和担心,叹息道:“哥哥想得太天真了,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京城,夏家有钱有势,与官府素有来往,不比冯家没有什么人丁,能用银钱蒙混过去,就算使银子,我们家皇商之名已被户部革了,哪里拿得出整数来?贾府那边,肯不肯相助,更是说不定。” 听了这番有条不紊的分析,薛蟠方醒悟形势的确严峻,不由慌了神,向宝钗哀求道:“好妹妹,的确是我想偏了,素日里你是最有主意的,要不了多久,便会嫁到荣国府,想来你的面子,贾家人总是要给的,官府的规矩,他们那边也是深知的,不如你即刻到贾家去求二太太,让她命琏二哥过来,打点料理罢。” 薛宝钗闻言,脸上不由泛起一点红霞,心中却深以为然,虽然依照她青云直上的志向,宝玉并非她心目中的良人,但如今形势危急,也只有贾家能够依靠了。 定一定神,薛宝钗冷静地道:“贾家那边,是一定要去的,但我要避嫌疑,还是让妈妈过去罢,至于我与哥哥,便留在这里,将地方打扫干净,给嫂子换一身衣服,顺便等人将宝蟾带回来,多拿些银子,将她收买了,免得她给夏家作证,坏了大事。” 薛蟠听了这番话,深叹薛宝钗身处紧要关头,还能如此镇定,实在不容易,连忙出声应和。 薛姨妈心中也赞不绝口,感念之余,却也甚是担忧,愁眉不展地道:“说起宝蟾,真真让人担心,她是婢女,自小在京城长大,对回夏府的路径一清二楚,偏巧今儿个又是除夕,街上的人必定多不可数,想抓住她,只怕并不容易。” 宝钗听了,思绪一转,心头不由涌起无声的叹息,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轻轻道:“妈妈且别着急,出去的小厮、仆从有不少,宝蟾又只是个弱女子,想来绝不会让她逃脱的。” 听了她的安慰之言,薛姨妈这才略微安心,依照薛宝钗的话,大略收拾一番,便带着侍婢,匆匆赶到贾府求情。 及到了王夫人的住处,可巧王夫人正从贾母的上房回来,见她一脸惶急之色,忙屏退左右之人,询问缘故。 薛姨妈满脸愁色,一面落泪,一面将薛蟠失手打伤香菱、打死夏金桂的事情说了,旋即哀求道:“这些年蟠儿时常惹祸,便是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也极不喜欢,只是,无论如何,他到底是我唯一的依靠,再怎么不好,都不能撇下他不管,还请姐姐念在我年轻守寡,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救他一命罢。” 王夫人听了,不由也变色道:“蟠儿脾气不好,我是知道的,还一直说没妨碍,等再大几岁,也就好了,没想到他竟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实在叫人忧心。”说着,便连声叹息,也落下泪来。 见王夫人虽然叹息伤感,却并没有应承是否会施以援手,薛姨妈不禁心急如焚,叹了一声,复又哀哀道:“我们薛家的境况,姐姐都是知道的,当真没有能做主出头之人,如今家私也有限,除了备下宝钗的嫁妆之外,竟没剩下多少了,倘若夏家愿意私了,只怕得将那些余财都拿出来,若是闹到官府,只怕整副家私都不够。” 说着,便牵住王夫人的衣袖,心中悲苦不堪,拿了绢子不停擦拭眼角,继而续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情为难得很,只是如今除了这府里,我们也没有谁能够依靠了,还请姐姐念在蟠儿到底是侄儿,宝钗又要嫁过来的份上,好歹帮衬一二,不然,不但宝钗被人轻看,便是贾家这边,只怕也会让人非议,那可当真是罪过了。” 她这番话缓缓道来,急切中蕴着深意,王夫人听了,微微低下眉,掩住眸中的思量,忖度须臾,方拿定主意,向薛姨妈道:“妹妹别太着急了,事情呢,的确闹得大了些,但已经这样了,也没有法子,倒还是快些料理要紧,至于我们这边,本就是亲戚,哪里能够袖手旁观?”说着,便将玉钏唤进来,命她传了小厮,即刻去将贾政、贾琏请过来,一同商量。 候玉钏答应着去了,王夫人便拉住薛姨妈的手,安慰道:“出嫁从夫,是自古不变之理,我活了这么大的年纪,从没听说哪家的媳妇死了,要让丈夫偿命的,夏府虽然家境富裕,但到底是平头百姓,想来也不愿意与官府打交道,只要我们这边派人过去,说几句好话,陪些银子,想来也就是了。” 薛姨妈听了,眉间虽然不见丝毫放松,心中却甚是感激,颔首道:“姐姐素来是个有见识的,只盼着能如姐姐说的这般,将事情掀过去才好。” 如此说了一番话,听得外面的小厮出声通报,说贾政已经到了,王夫人、薛姨妈连忙停止交谈,一同敛了神色,起身相迎。 待分别见了礼,薛姨妈流着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叙了一遍,复又求情道:“二老爷为官清正,不愿出面做这些事情,我心里很明白,只是我们这一家,所能指望的,只有蟠儿一人,又离乡背井,无人依靠,只能靠贾家相帮了,还请二老爷费心,将蟠儿救出来,蟠儿得了这次教训,必定会小心收敛,我也会严加管教,绝不会让他再惹麻烦,更不会再让二老爷烦心。” 她话未说完,贾政便遽然变色,眉头更皱得一分深似一分,候她说完,贾政已经沉下脸来,声音中带着恼怒之意:“要说蟠儿,实在让人头疼,我记得,前几年为了一个丫鬟,他便打死了一个旧家子弟,如今更好了,连自己家的夫人也施加毒手,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薛姨妈听了这话,不由得一噎,仍旧泪水涟涟,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见气氛尴尬,连忙出声道:“老爷且别可动气,事已至此,再责备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抓紧时间,待他们打点一番,不然,薛家也没心情打点金玉联姻了。” 贾政闻言,神色丝毫不见变化,依旧皱着眉,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沉重和不悦:“这是什么话?婚期是娘娘定下来的,谁还能改不成?便是要改,我也没有法子,今后再选一个才色堪配宝玉的,也就是了。” 说着,便看向泪流满面、瞠目结舌的薛姨妈,语气略放缓了几分:“做人得有自知之明,我并不是见死不救,只是这件事情,委实太难办了,若是前些年,还好说一些,近年来,我们家的势力,一日不如一日,只剩下架子未倒罢了,哪里罩得住蟠儿?” 薛姨妈心思一沉,却到底不肯放弃,勉强将胸腔内的失望压下来,低低道:“二老爷的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事情难办,我也明白,若还有别的法子,我绝不会过来为难二老爷,至于贾家的势力,贾家到底是百年府第,显赫自不必说,宫里又有元妃娘娘,得宠异常,这是众所皆知的,只要贾府肯出面,必定……” 她话未说完,贾政已经咳了一声,拧着眉道:“想来你还不知,自探春、林甥女进宫后,娘娘那边,竟音讯全无,更别说传家里的人进去探望,异常得很,即便府里派人去打听,那些内监也只说娘娘有了龙嗣,要好好休养,别的话一句都不肯说,也不知怎么样了,我估摸着,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在如此紧张的境况下,如何能拿这些事情去劳烦娘娘?便是我答允了,消息也传不进去。” 因是除夕,窗外宫灯璀璨,明光映上贾政无比郑重的脸庞,声音低沉徐缓,带着一丝悲悯,却蕴着百折不回的意味:“若是别的事情,也许还能帮忙,只是如今是人命官司,我们贾家又自身难保,如何能够插手?只是,亲家母既然过来走一趟,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回,这样罢,我知道薛家没了皇商的封号,处境必定甚是困难,让太太从家用里抽出二千两银子,交给亲家母带回去打点,至于别的,我们贾家实在办不了。” 第 1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6 章 第24章:桃劫 薛姨妈满怀希望而来,只盼着贾家能代为出头,以便能将事情尽快了结,却不想竟会被贾政严词拒绝,眉头皱成了一团,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失望,欲要再央求时,却见贾政一脸坚决,便知再求下去也无益,掩着脸哀哀哭了几声,接过王夫人给的银子,便扶着丫鬟,折回梨香院。 此时,薛宝钗已经命人将香菱移回自己的房间,又将夏金桂的身子擦洗了一遍,梳了头发,换上一套崭新的衣服,打点得甚是妥当。 见薛姨妈回来,正在厢房等候的宝钗、薛蟠连忙一同起身,开口问道:“贾家怎么没人过来?” 薛姨妈哭丧着脸,声音艰涩:“他们那边要避嫌,不肯帮忙,只给了两千两银子,让我们自己料理。” 闻言宝钗一呆,脸色泛白,嘴唇发颤,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登时说不出话来。 薛蟠一掌击在案几上,恼怒地道:“平日里就说是亲戚,事到临头,还不是袖手旁观,不顾我的死活,实在太无情了。” 薛姨妈心中悲苦,不停地以手帕拭泪,哽咽难言,宝钗见了,虽然心中依旧甚是忐忑,却不得不压下心绪,叹息一声,勉强劝道:“罢了,事到如今,娘亲再伤心,也无济于事,不如还是等人将宝蟾带回来,再做打算罢。” 薛姨妈、薛蟠听了,也无可奈何,只得依照她的话,略微安静下来,通宵不眠,秉烛等候消息。 直到亥时将近,那些出去追宝蟾的人方有两个匆匆回转,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得不成样子,一进门便道:“奴才们尽心尽力,本来差点就能追上,不想正撞上刑部侍郎从衙门回家,宝蟾便奔过去,大声喊冤,那侍郎便将宝蟾带走了,多半是去了刑部,奴才们见势头不好,只得先回来报讯,好让太太、大爷有个心里准备。” 闻言宝钗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再无一丝血色,颓然道:“宝蟾是案子的关键人物,如今既已经告到官府,只怕这件事情,再也无法遮掩,哥哥处境堪忧了。”话未说完,眼泪已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悲不自胜。 薛蟠亦是一脸颓败之色,不可置信地在房内踱步,眼神中的烦躁与焦急几乎要压抑不住,半晌开口道:“贾家不愿出头,事情又闹到了官府,实在没有法子可想,不如我先出京,避一段时间罢。” 薛姨妈听了,沉吟了一会儿,犹自一脸犹豫,皱紧眉头道:“你这主意也合理,只是,你向来很少出门,哪里能够照顾自己?倘若一个不小心,被官府的人抓回来,就是畏罪潜逃,必定罪加一等,到时候,真不知该怎么救你了。” 薛蟠听了,不由也止住言语,犹疑起来,宝钗思量须臾,却道:“我倒同意哥哥的意见,形势严峻,总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多带些银子,先出去避避风头,只要小心一些,收敛一些,官府的人未必能找到,我与妈妈在京城,再想办法四处打点一下,时日一久,事情自然会淡下来。” 薛姨妈向来最看重宝钗,听了她这番话,细细想了一下,因实在无法可想,便颔首道:“罢了,且依你的意思办罢。”说着,便命底下的仆妇收拾衣物,准备银钱,给薛蟠打点行装。 正忙乱之际,却听得外面响声大作,一大群官兵呼啦啦地涌了进来,领头之人身穿官服,甚是威严,一进来什么话都不说,只四下一望,便命人将身着团福锦衣的薛蟠铐起来,又有几个将夏金桂的尸身抬了,径直扬长而去。 变故突起,薛姨妈、宝钗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薛蟠被带走,抱头痛哭不止。 一夜无眠,薛姨妈泪流不止,伤心过度,次日便卧病不起,宝钗虽然精神也不济,但因无人主持大局,不得不勉力支持,命底下的人细心照顾薛姨妈,让管家到衙门打点,自己则亲自坐了轿子,到王家哭诉求情。 不想王家的势力也大不如前,又知薛家皇商之名已经被革,也不愿出头,只说了几句安慰话,给了五百两银子,便将宝钗打发出府。 转眼已是正月初五,四处奔走无用,宝钗自是心急如焚,清晨起来,先到薛姨妈房中探视一番,想方设法安抚了几句,方回到自己的房间,心烦意乱地吃了几口饭,便命人撤了,和衣躺在床上养神。 一觉起来,莺儿忙进来服侍宝钗梳洗,又劝解道:“大爷进了监,太太又病了,如今整个薛家,都只能依靠姑娘,姑娘可要保重身子,千万别累坏了。” 宝钗以手揉着额头,叹了一口气,凄然道:“累倒不打紧,关键是求告无门,真叫人心急。” 以手敲了敲桌子,方蹙着眉道:“我也想过了,刑部那边,是必定要去打点的,只是,若能寻一个有权势的人帮着说情,必定更妥当一些。” 莺儿听了,连忙附和道:“姑娘所言极是,只是如今贾家、王家都不肯相助,不知姑娘心里有什么打算?” 宝钗轻咬朱唇,忖度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慢慢道:“主意倒没有,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虽然不常出门,却也知道如今京城里,爵位最高的,是北静王和忠顺王两人,我虽然见过北王爷一次,但他对我的态度,实在太过冷淡了,为官又清正端方,若是去求他,就算我肯放下身份,他也必定不肯应允,忠顺王那边,因为是先皇胞弟,身份显赫自不必说,又极为贪财,权衡之下,不如退而求其次,从忠王府寻个门路罢。” 说着,便看了莺儿一眼,摆手道:“你命小厮出去,留心打听一下忠王府的近况,看忠王妃喜欢什么,我也好打点一番,到忠王府奉承,让她代为求情。” 莺儿听了,答允一声,便下去打点,一时出去打听的小厮从外面回来,说忠王妃与忠王爷性情相同,甚爱奇珍异宝,寻常物事不能入眼,另又说了一件新鲜事,言刚过完年,忠王妃便传唤媒人,许下重赏,说要给忠王爷纳妾,人选要细细斟酌,不但需品貌双全,还得有才华,出自大户人家,能念诗能抚琴,气质高洁,出口成章,若是能称心合意,立为侧妃也无妨。 宝钗听了前面那段话,心情沉重,只担心以自己家如今的财力,多半无法打动忠王妃,但听到后面几句话,不由舒展了眉,放松下来,声音中有着兴奋欢喜之意:“若是旁的,我也没法子,不过既知忠王府有意纳妾,只要我能推举一个人,自然能与忠王妃结交。” 闻言莺儿一头雾水,不由纳罕道:“姑娘这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但忠王府纳妾的条件,实在太苛刻了,比寻常人家选夫人,还要艰难许多,我们这府里,只有丫鬟罢了,哪里挑得出人来?” 宝钗闻言,眉眼间不见一丝波澜,淡定地道:“你的目光,未免太短浅了,我们薛家没有,别的地方,难道也选不出来吗?” 莺儿听了更是惊愕,一脸怔忡,不知她心中到底有什么算盘。 宝钗也不解释,朱唇抿成一条线,屏息道:“太太生了病,如今卧病不起,连说话都有些艰难,还是由我与二太太商议,至于那些忌讳什么的,如今也顾不得了。” 说着,便看了看莺儿,断然道:“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你亲自到贾家,避开二老爷,径直到二太太房里,说妈妈身子有些不好,瞧着竟很不好,请她即刻过来探望。” 莺儿闻言,也不必深想,便答允一声,自行出房料理,不一时,果然将王夫人请了过来。 宝钗亲自出房,将王夫人迎到正房奉茶,王夫人因惦记着薛姨妈的身体,心中着急,并不喝茶,只急急问道:“你娘亲怎么样了?” 宝钗屏退左右,方答道:“娘亲甚是记挂哥哥,如今卧病在床,精神甚是不济,却还支撑得住,今儿个我请太太过来,是另有要事相求,还请太太应允。”说着,便敛衣屈膝,行礼如仪。 王夫人素来极喜欢她,哪里舍得让她行礼,连忙一把伸手扶住,叹息道:“你快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必定是为了蟠儿进牢的事情,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我绝不愿袖手旁观,但是,想来你也知道,老爷已经发了话,不许我们插手,他到底是一家之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算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宝钗神色凄然,以手帕抹泪,低垂着眉眼道:“二老爷有话,我也是知道的,若不是没有法子,我岂会劳烦太太?何况,我也细细想过了,这件事情,不一定要贾府出面,只要太太肯答允帮一把,我另寻门路,自然能够迎刃而解,到时候,娘亲心境一宽,身子也会好转的,千不念万不念,只求太太多想一想娘亲罢。” 王夫人听了,默了一会儿,方望着宝钗,慢慢道:“到底要做什么,你且说出来,倘若能够办成,我必定不会推辞。” 宝钗听了,不由立刻松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徐声道:“太太可知道,忠王府如今正在大张旗鼓挑选侧妃么?” “若是说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听得她似乎转换了话题,王夫人心中诧异难解,却也不能不答,“他们定的条件,严格得惊人,不过,忠王府到底位高权重,又刚到而立之年,消息传出,成为京城大事,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的功夫,倒也有许多人争相响应,只是没人能够入忠王爷的眼罢了。” 皱起眉头,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宝钗,怔怔问道:“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情?莫非你心里,有意送人过去不成?” 宝钗一脸愁色,声音甚是艰涩:“我心里的确有这个打算,但是忠王府定的规矩,得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姑娘,我们薛家,哪里找得出?若是宝琴在,倒也罢了,如今,我只能依靠太太开恩了。”说着,便定定看着王夫人,目光中尽是殷切的期盼。 王夫人听了,不由得“唔”了一声,心中甚是震惊,错愕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在我们贾家选?旁人不知道,你也该清楚,如今府里的三姑娘、林丫头,都已经进宫了,虽然不知道宫里到底怎么样了,但一时半会儿,只怕是出不来了,剩下一个四姑娘,只有十三岁,性情又冷,能做什么?” 宝钗眸中流光如波,婉然道:“太太这些话,我心里自是明白的,人选我已经想好了,就是栊翠庵的妙玉。” 听到这里,王夫人恍然明白过来,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好几口,方道:“你素来心思缜密,看事明透,也只有你,才能想出妙玉,说起来,妙玉此人清雅高傲,品格的确出众,符合忠王府提出的所有条件,若是将她送到去,必定能让忠王爷满意喜欢,只是,她是带发修行之人,常说盼着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如何肯回心转意,出去侍候人?你这算计,只怕要落空了。” 宝钗听了,依旧眉眼平和,并无半点慌乱之色,轻轻道:“太太的顾虑,我心里都明白,不过,妙玉的来历,想必太太也一清二楚,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并不是自小就决定要修行,是因为家门败落,别无选择,才遁入空门,求个容身之所罢了,如今,难得有这么一个攀龙附凤的好机会,只要她愿意点头,以后自然锦衣玉食,显赫异常。” 说到这里,眸中闪过一抹灼人的炙热,声音中带着理所当然之意:“妙玉到底还年轻,难道真的愿意孤单一生,过一世清苦日子不成?若当真立定了主意,何必带发修行?直接剪了头发,岂不了当?只怕她心里,早就存了其他心思,只是碍于脸面,说不出口罢了。” 第25章:舌剑 听了宝钗的撺掇之言,王夫人细细想了一回,觉得甚为有理,不由点头道:“你这话说的也是,素日里妙玉不管用什么东西,都要挑些清雅贵重的,可见虽然在修行,人却并没有脱离世俗,只是她成日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如今乍然让她去当侧妃,就算她心里情愿,必定也会抹不下脸来,扭扭捏捏,实在让人厌恶。” 第 1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7 章 宝钗听了,抬手拭去面颊上犹自未干透的泪迹,眉眼间隽着温婉之色,从容道:“太太思量周全,实在叫宝钗敬服,不过,倘若太太肯答允宝钗的提议,宝钗自会去妙玉跟前当说客,绝不会给太太添半点麻烦。” 说到这里,便看了王夫人一眼,语气诚挚而婉转:“忠王爷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位高权重,倘若这件事情能够办成,不但能帮助哥哥,便是对太太,也是有好处的,还请太太三思,早做决断。” 这几句话,生生让王夫人心头最后一点疑虑,彻底消逝,王夫人眼神一动,默默片刻,便颔首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罢了,就按你的意思办罢。” 宝钗心中欢喜,面上却依旧淡然自若,起身拜道:“多谢太太。” 沉吟须臾,殷殷看着王夫人,复又道:“因为如今尚在年节里,刑部还未开始审案,但哥哥的处境,实在危险,宝钗忖度过了,宝钗略懂书画,不如由宝钗动笔,将妙玉画成仕女图,送到忠王府,候忠王府那边答允了,再将这件事告诉妙玉,说服她,尽快将她送过去,如此,方才能赶在审案之前,了却官司,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王夫人温颜让她起身,想也不想,便应允道:“你素来是最端庄稳重的,想事情也周全,只是说服妙玉这件事,倒是要费些心力,不好委托旁人,若我自己过去,到底与她年纪相差太远,很多事情,都说不到一块儿,实在让人为难。” 宝钗静静听了,候她说完,连忙恭声道:“太太是做大事的人,些微小事,自然由我代劳,哪里敢劳烦太太?” 王夫人的本意,也是盼着宝钗她去说,如今听得她毅然应允,并无犹疑之色,心中十分满意,颔首道:“将事情交给你,我自是放心的。” 两人计议妥当,王夫人便到薛姨妈房中看视,宝钗命丫鬟陪着,自己则带了莺儿,转到书房,用心画妙玉的仕女图。 忙了整整一天,总算将画作赶出来,虽然算不上惟妙惟肖,但因妙玉姿容美秀异常,加上宝钗十分用心,仕女图画得清美脱俗,我见犹怜。 一切准备妥当,宝钗便命人请了京城最有名的媒婆过来,将画作交与,另交代了一番好话,说画中女子是自己家的远方亲戚,闻得忠王府选妃,心中钦慕王爷风姿,特来参选,让媒婆将仕女图送到忠王府,请忠王爷、忠王妃决断。 果然不出所料,忠王爷一见了画作,便赞佳人难得,有江南风韵,又听说才貌双全,更是欣喜若狂,竟当场说,倘若将人送进去,立刻封为侧妃,绝不亏待。 见事情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宝钗心中的欢喜,自是不言而喻,为免夜长梦多,立刻便命莺儿打点准备,携了些精致的糕点素锦,一同自角门取路,步到栊翠庵探望。 及到了那儿,见妙玉独自立在庭院中,闭目出神,一身缁衣,素面无华,身上并无多余的饰物,却娉娉婷婷如绽放于幽谷的兰花,自有一份淡雅风姿,飘然出尘。 出众如斯,宝钗心中自是欣喜,深觉自己选对了人,面上却是一派淡定,徐徐走上前,以手合十,温婉道:“见过妙师傅。” 妙玉睁开眼睛,还了一礼,客气地道:“原来是宝姑娘,姑娘好久都没出来走动,今日竟肯纡尊降贵,实在是奇事。” 唇角蓄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有礼却疏离,旋即道:“常言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宝姑娘今日特意来探望,不知到底有什么用意?” 她说得这样直接而明了,宝钗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尴尬,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唇角吐出的话语,依旧端庄殷切:“妙玉师傅说这话,未免就见外了,难道没有事,我便不能来看师傅,与师傅叙旧么?” “若是旁人说这些话,必定真心诚意,”妙玉唇角的笑意转淡,声音也沉寂下来,“但偏偏是宝姑娘,如何能让人信服?” 其时,她言语凿凿,带着刻意的冷淡和毫不掩饰的抗拒,眸光明亮如星辰,带着一目了然的澄澈,凝着一丝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如此冷淡的态度,宝钗心中不由得一刺,几乎要拂袖而去,但到底还是顾念着薛蟠,免不得忍耐下来,若无其事地道:“其实,我与妙师傅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彼此也有来往,如今妙师傅却如此疏离,实在让人伤心,不过话说回来,我搬出大观园之后,很少来这里走动,妙师傅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说着,便向身后的莺儿摆手,继而道:“你手上的东西,是我要送给妙师傅的,且拿进静室,我也好与妙师傅单独聊一聊。” 妙玉伸手一阻,不为所动:“我素来不爱别人的东西,薛姑娘的好意,还是免了罢。” 斜睨着宝钗,唇角勾勒出一抹浮云般的淡笑,仿佛风一吹便能散去:“罢了,别的话也不必拉扯了,宝姑娘有事直说罢,不必遮遮掩掩。” 宝钗略微低眉,平复心情,方才道:“罢了,既然妙师傅快人快语,我也不隐瞒了,今儿个我过来,的确是有事情,想与妙师傅商量。” 说着,便向妙玉行近一步,和颜悦色地道:“人常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妙师傅虽然身着缁衣,到底还是韶华之龄,难不成竟要在这小小的庵堂,了结一生么?” 妙玉登时撂下脸来,拂袖道:“素日里贾府上上下下,都说宝姑娘言谈举止,最是端庄大方,怎么如今竟在我跟前说起这些话来?我想怎么过下半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宝姑娘有关系吗?” 宝钗也不恼,保持端庄温和的笑容,婉声道:“妙师傅何必动怒?我说这些,无非是见妙师傅年纪轻轻,便活得如此沉闷,心中为妙师傅难过,才好心提醒妙师傅一声,如此而已。” 说着,便看了妙玉一眼,旋即漫声道:“说起来,妙师傅来京城,已经有许多年了,我一直都想问妙师傅一声,妙师傅性情清傲,不喜欢繁华热闹,为何当初竟肯接贾府的聘书,来栊翠庵当主持?” 听了她的话,妙玉微微一愕,眸中闪过几许怨怼,几许惆怅,更多的却是无奈,默了须臾,才道:“我的出身来历,宝姑娘应是极清楚的,何必明知故问?” 宝钗听了,顿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声,才道:“我自是知道,妙师傅是大家闺秀出身,因生活所迫,才不得不接受贾府的聘书,到栊翠庵来当主持,我之所以开口询问,不过是想提醒妙师傅一声,但凡是人,都有一颗自傲之心,只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很多时候,最清高自许之人,却是最没有法子远离世俗的,比如当初的林妹妹,何等的目下无尘,何等的淡看荣华,到最后,到底还是屈服于命运,进宫去了,而她进宫,到底是陪伴元妃,还是有别的缘故,但凡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妙玉静静听了,满腹思绪化作良久的默默无声,挑眉道:“林姑娘答允进宫,这内中缘故,我并不清楚,不过,我知道她并非心慕富贵,必定是有一番苦衷。” 宝钗笼着手,挽发的七宝玲珑金簪在阳光下发出冷寂的光华,抿唇道:“苦衷不苦衷,暂且不管,我想说的是,妙师傅与林妹妹,同样出自江南,性情也大致相同,命运自然也不会相差太多。” 妙玉闻言,思前想后,身上无端沁上一抹寒凉入骨的冷意,静一静神,才冷笑道:“宝姑娘这话,实在忒可笑了,林姑娘是被自己最相信的亲人算计了,我却是早就遁入空门,与世俗毫无瓜葛,难不成竟也有人要算计我这个佛门弟子?” “虽说遁入空门,却也不过是带发修行而已,”宝钗肃了神色,徐徐道,“至于算计妙师傅什么的,也说不上,不过是不忍见妙师傅年轻少艾,才貌双全,却身无所依,想给妙师傅寻个依靠罢了。” 说着,便挽住妙玉冰凉的手,推心置腹道:“妙师傅也当知道,贾府虽是权贵之地,但以妙师傅的身份,未必能够久居,何况,做了女子,到底还是相夫教子,静静过日子才更幸福,我一直拿妙师傅当姐姐,常与这府里的二太太聊起妙师傅,只盼能挑个富贵双全的佳婿,许给姐姐,让姐姐一生幸福,享尽人间喜乐之事。” 她说得这样不堪,妙玉姣好白皙的脸颊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差点气昏过去。 宝钗正说到兴头上,并没有看到她的失态,只自顾自地道:“虽然这些日子,我们薛家一直忙碌不堪,但对妙师傅,我一直放在心上,从不曾忘,偏偏京城王孙贵族不在少数,但才貌俱全,又配得上妙师傅的,却是寥寥可数,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叫人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懊恼。” “可巧前几天二太太到家中闲聊,偶尔说起忠王府正在选侧妃,我便留心打听了,这忠王府门第高不说,王爷自身金尊玉贵,又是风雅之人,妙师傅嫁过去,闺房唱和,夫唱妇随,不知有多畅快。” 说着,唇际绽开一抹清浅的笑容,继而柔柔地道:“我是真心为妙师傅着想,才越俎代庖,不避嫌疑来劝解妙师傅,不知妙师傅意下如何?” 妙玉双肩剧烈一颤,眸中流露出无法置信之色,然而宝钗的话清晰在耳边回响,让她终于确信,这一切不是自己的臆想,而是真的。 舒出一口气,妙玉用尽所有力气,才将心中澎湃的怒火压下,抬起头来,对上宝钗的眼睛,冷笑道:“宝姑娘这番话,说得可真冠冕堂皇,不过到底是什么心思,我自问还是猜得出的,不过是想利用我,攀附权贵罢了,哼,宝姑娘将心思动到我这个出家人身上,如此行径,不怕天地不容吗? 宝钗闻言眉眼一挑,却到底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只依旧笑道:“妙师傅何出此言?刚才我已经说过,妙师傅口口声声要出家,这么多年,却也只是带发修行,可见妙师傅心里,还是极留恋红尘的,如今我为妙师傅选得佳婿,妙师傅不但不感激,还说如此伤人的话,不免让人心寒。” 听了这番话,妙玉修养再好,也按捺不住,唾了她一口,怒声道:“若不是见了宝姑娘,我还不知道,原来人竟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唾面是奇耻大辱,宝钗心中甚是恼火,再也不能维持之前的端庄神态,用手帕拭了脸颊,看向妙玉的目光,如凝了冰雪一般:“我好心相劝,妙师傅却依旧冷言冷语,可真应了那句‘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妙玉一脸倨傲,仰着头道:“就算我要吃罚酒,你又能如何?” 宝钗眯起眼睛,并不看她,冷笑道:“虽然如今我仍旧身在贾府,但即将嫁过来当宝二奶奶的事情,想必妙师傅一清二楚,以二太太对我的看重,到时候,这整个荣国府,迟早会由我当家,到那时候,我要对付妙姑娘,自是轻而易举,到那时,无论我封了栊翠庵,让妙师傅忍饥挨饿,还是将妙师傅赶出贾家,都没有人会过问。” 她说到这里,抚了抚鬓角的珠翠,声音森冷如秋日蔼蔼的浮雾:“刚才我说的,只是一些小手段,我曾听人说,最折磨女子的方法,是将人卖入青楼,让她求生不成求死不能,妙师傅是聪明人,莫非非要走到那一步,才能醒悟吗?” 第26章:转折 宝钗的话,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妙玉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连忙抬手扶住身边的枝干,静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中便有着嘶哑之意:“我不信你可以只手遮天,就算你真的能,实在无路可走时,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 第 1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8 章 宝钗听了,眉眼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淡淡勾起唇:“我说了半日,妙师傅却依旧不冷不热,实在让人难受,不过,二太太曾对我说过,当日林妹妹听说要进宫,也是百般推拒,不过,到了后来,到底还是让二太太说服了,如今,我少不得也用二太太的方式,劝劝妙师傅。” 妙玉不禁大怒,皱眉看着她,咬唇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没什么,只是想提醒妙师傅一声罢了,”宝钗唇角虽然依旧含着笑意,声音却冷冽如冰雪,没有半点温度,“妙师傅身边的侍婢,似乎都是自小便随在身边的,感情应该很不错,是不是?” 妙玉“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宝钗也不介意,看了妙玉一眼,凌然道:“但凡是清傲之人,都是有性子的,妙师傅不怕死,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不过,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她们打算,难道,你忍心让她们代你受苦不成?”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死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让活着的人受罪,只怕妙师傅会死不瞑目。” 话未说完,妙玉已经变了脸色,眉头一分分蹙紧,候她说完,妙玉已是眉眼如烟,面如死灰。 不禁叹息,她虽然长居栊翠庵,但大观园的事情,却还是大略都知道的,当初听得黛玉应允进宫,心中虽然明白,必定是为贾家所迫,才不得不应允的,却到底还是觉得,黛玉的性子,不免软弱了些,到无路可退时,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岂能心甘情愿地沦为旁人的棋子? 到如今易地而处,身临其境,方才知道,当初黛玉的处境,到底有多无奈。 但凡轻看富贵荣华之人,看似淡泊,实则是因为骨子里,是性情中人,是重情之人,才能将其他的世俗,看做虚无,丝毫不放在心上。 而重情之人,往往最容易为情所累,当初黛玉如是,如今自己也避不开,逃不了。 人似浮萍,进无前路,退无可退,奈何? 这般心念一转,妙玉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宝钗,目光的愤怒与不甘如潮涌来,几乎遏制不住,宝钗却是一脸从容,唇角含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弧度,回视于她,片刻不曾回避。 四周寂寂,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如此对视良久,妙玉终于别过脸,阖眼道:“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倒是我小瞧宝姑娘了。” 宝钗并不介怀她的冷言冷语,只笑了一下,面不改色的道:“妙师傅要逞口舌之快,随便妙师傅,不过,今儿个的事情,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妙师傅总该给我一个交代才是。” 妙玉眼中流露出浓烈的不忿,纤唇淡淡一抿,几不可见,然而那笑里,凝着无穷的悲怆,无尽的黯然,过了许久,终于叹息道:“当初读辛弃疾的‘为赋新词强说愁’,我总不太相信,只觉得幼年失怙,遁入空门,已是极苦的,到如今方知,原来,人生的悲苦,远非我能够想象的。” 宝钗察验观色,知道她心中已经屈服,舒展双眉,紧悬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含着笑意道:“妙师傅何出此言?忠王爷身份尊贵,又素爱有才华的女子,妙师傅嫁过去,只有享福的,哪里还会有半点苦楚?” 她这般温颜细语,如凝着春风一般,妙玉唇角却露出嘲讽的弧度,并不开口应答。 宝钗的本意,也并不是要听她答话,凝睇着她,唇畔笑意不觉加深了几分,再开口时,已经换了称呼:“行了,这些话我不说,妙姐姐自己也应是明白的,既然妙姐姐没有异议,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即刻去通知太太,将事情打点清楚,姐姐自己也收拾收拾,三天后进忠王府罢。” 妙玉唇角一扬算是微笑,默默良久,方涩声道:“我知道了,依宝姑娘的意思罢。” 宝钗满意点头,唇边舒展出极明艳的笑意,蓦然想起一事,看向妙玉的目光中流露出戒备之色,慢慢道:“妙姐姐肯答允,我心里实在高兴,必定会让姐姐体体面面地嫁进忠王府,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要预先商量好,姐姐身边的侍婢,在这栊翠庵住了好几年,若是乍然挪出去,必定不习惯,不如依旧让她们留在贾府,让二太太另选两个丫鬟,陪着姐姐,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听了她的话,妙玉怒极反笑,咬着唇道:“宝姑娘已经得偿所愿了,偏偏还要扣留我的侍婢,又命心腹来监督,无非是想控制我,让我即便进了忠王府,也有所顾忌,不敢说出被宝姑娘逼迫的内情,让姑娘能够得偿所愿,为所欲为,心思之深沉缜密,由此可见一斑。” 宝钗听了,依旧波澜不惊,声音中蕴着云淡风轻之意:“妙姐姐即将成为贵人,被姐姐数落几句,我甘之如饴。” 见她如此淡然处之,无耻至极,妙玉心中再恼怒,也无可奈何,沉吟了一会儿,向宝钗道:“宝姑娘要将她们留在贾家,我没有异议,不过,我另有一个要求,我那些侍婢,在这栊翠庵住惯了,且让她们继续留在这边,过几天安生日子。” 宝钗静静听了,含笑应承,思绪电转,虽然知道妙玉并不是心甘情愿,但料想她投鼠忌器,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又盼着能趁此机会,见一见忠王府的人,便笑着道:“我心里一直拿你当姐姐,等你出阁那天,我必定亲自相送。”说着,便命莺儿将所带的糕点素锦放下,又絮絮说了几句,方才扬长而去。 是夜,妙玉勉强用了几口饭,便让人撤下,依照往日的规矩,独自到静室理佛,想起白天之事,心中又是无奈又是伤心,几乎透不过气来。 静室正殿供着一座精致的白玉观音,眉目间带着悲悯世人之意,在通明光亮的烛火下,更显得栩栩如生,宝相庄严。 夜阑人静,檀香袅袅,妙玉心中悲苦异常,注视着观音,心中思绪如潮,五味杂存。 极年幼的时候,家族败落,她只能带着几个侍婢,遁入空门避祸,这些年来,日日理佛敬佛,不曾有一丝怠慢,到如今变故骤起,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别无选择。 她会占卜,懂扶乩,却算不到自己的命。 不喜世俗,淡看富贵,却偏偏逃不开世俗,避不开命运。 一时自伤身世,思一回想一回,眼圈一红,泪水不由自主地零落而下,一点一滴,止也止不住。 正泪水涟涟之际,蓦然听得有叹息声自远而近,旋即听得有人道:“形势危急,不想办法应对,一味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是陌生男子的声音,清越低沉,落入耳中,甚是好听,妙玉却惊骇不已,抹了抹泪,四下一望,见有一道黑影落在碧纱窗上,影影绰绰,也不知是何时过来的。 妙玉吓得魂飞魄散,倒忘记落泪了,舒出一口气,方鼓起勇气,勉强开口道:“谁在外头?” 听得窗外那人一笑,徐徐道:“我是谁不重要,姑娘只需明白,我并不是坏人,这就够了。” 顿了一下,敲了敲窗子,复又道:“姑娘且将窗户打开,我有话要说。” 妙玉瞠目结舌,默默无语,房外之人等了一会儿,大约有些不耐烦,“啪”地一声,自己伸手将窗户推开了。 妙玉定睛一看,但见那人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借着灯光瞧了许久,方看清他的面容,竟是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清俊异常。 妙玉心中自是大惊,不觉后退了几步,正要开口大叫时,那人已经抬手一摆,笑着道:“姑娘别紧张,罢了,我先说明自己的身份,我是皇上身边的暗卫,冯紫英。” 神色潇潇,语意轻柔似暖玉,虽是初次相见,却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欣慰来。 妙玉静静听了,心中的惊奇压过害怕,不由睁大眼睛,呆呆道:“皇上的暗卫,到我这庵堂做什么?” 冯紫英以手抱拳,神色甚是闲适,温然道:“自然是有缘故的,这个时辰,想来其他人都已经睡了,姑娘且别出声尖叫,听我一言。” 妙玉听了这些话,这才想起自己与此人单独相见,甚是不妥,但转念一想,这人既能悄无声息地避过贾府中人,必定是极有本领的,又因经历了白日之事,心中一片颓败悲苦,只盼着能有人陪自己说话放松,便点了点头,应承道:“好。” 用手拍了拍心口,平复了心情,重新问道:“原来是冯公子,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冯紫英斜睨着她,不答反问道:“刚才听到姑娘在哭,不知姑娘心里,是否真的决意要去忠王府?” 妙玉始料不及,心中一震,“唔”了一声,再开口时,几乎咬了自己的舌头:“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冯紫英一笑,简洁地道:“去年年底,皇上突然有意肃清‘金陵四大家族’,这几家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我们这些暗卫都在监视。” 说着,便对上妙玉的眼睛,声音略低了几分:“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妙玉低下眉,勾一勾唇,声音甚是苦涩,仿佛含了一把莲心一般:“阁下既知道薛家、贾家要联手算计我,自然也清楚她们对付我的手段,就算不想不愿意去忠王府,又能如何?” 第 1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29 章 一言一语,清婉如昔,却似敲在人心上,冯紫英目光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悲悯怜惜,静默半晌,方恢复过来,如常微笑:“姑娘若不愿意,我自然有方法,让姑娘化险为夷。” 妙玉听了,诧异之余,心头不由自主氤氲出一丝期盼来,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一般,惊喜地道:“当真吗?” “自然是真的,”冯紫英脸色温和,语意诚恳,“这话是皇上说的,姑娘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知道‘君无戏言’这四个字。” 妙玉心中更是疑惑,愣愣道:“阁下这些话,说得云里雾里,我不明白。” 冯紫英笑看着她,从容道:“林姑娘这个人,你是否还记得?”顿了一下,又担心她听不明白,便解释道:“我说的,是林如海林大人的千金。” 听得他蓦然提到黛玉,妙玉虽然吃惊,却也不及细想,只轻轻点头,应道:“自然记得,我与她同出江南,平日里虽然来往不多,却也不算生疏。” 叹了一口气,唏嘘道:“说起来,我与她出自江南,幼年失怙,身世相同,都到京城寄人篱下,苦苦求一个生存之所,到头来,却都遭人算计,也算同命相怜了。” 这番话娓娓道来,隽着自怜自伤之意,悲苦得让人难以承受,冯紫英眼中流露出心疼之色,须臾,却摇了摇头:“你这话说错了,林姑娘被人算计,懂得隐忍权衡,以期反败为胜,姑娘却一味伤心,你们两人,到底还是不同的。” 听了这话,妙玉心中又是惊疑又是诧异,因心中惦记黛玉,一时也顾不得追问,只道:“林姑娘如今在宫里,你又说是自己是皇上身边的人,那么,林姑娘如今到底如何,阁下想必一清二楚,对不对?” 冯紫英颔首应是,湛然道:“林姑娘进宫后,极得皇上赏识,因念及林大人有功于国,林姑娘孤独无依,便特意下旨,赐了一个‘明蕙郡主’的封号,对她呵护备至。” 妙玉细细听了,虽然不知黛玉成了郡主,而不是封妃,心中却极代黛玉开心,眸光渐渐亮起来,舒眉道:“这么说,林姑娘倒是因祸得福了?” 冯紫英点了点头,微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也是她自己聪明,懂得忍耐情绪,候进宫后,见了皇上,将自己在贾家所受的委屈一一尽叙,打动了皇上,不但赐下封号,还命人察访贾家。” 妙玉一时未解,“哦”了一声,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颔首道:“听你这番话,林姑娘果然蕙质兰心,非常人所能及。” 说着,思绪一转,慢慢思索着道:“说起来,我与她处境的确相似,也许,我也能如她那般,去求忠王爷,反戈一击,让薛家人后悔不迭。” “姑娘勇气可嘉,”冯紫英拢了拢衣服,摇头道,“但是,林姑娘的运气,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忠王爷与皇上的性情,也截然不同,若是进了忠王府,只怕……不能再走出来。” 妙玉不觉脸色一变,透出一丝青色,眼中发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冯紫英见了,连忙咳了一声,安慰道:“姑娘且别难受,刚才我便说过,皇上听说了姑娘的处境,心中同情,立刻打发我过来传话,已经想好法子,帮助姑娘脱身。” 妙玉静静听了一晌,惊愕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目光中却透出询问之意。 她的心意,冯紫英自是明白的,唇角含了一抹笑意,徐徐道:“其实,此时要帮助姑娘,最直截了当的方法,是将姑娘直接带出贾府,但皇上已有惩戒贾府之心,姑娘若是无故失踪,便会打草惊蛇,何况,总归是薛家人对不起姑娘,到底还是姑娘自己出手,才大快人心。”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让姑娘进忠王府时,想个法子在门口下轿,到时候,我自会领些人到那里等候,姑娘便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所受的逼迫一一说出来,如此,不但姑娘平安无事,还能让薛家自食恶果,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妙玉细细想了一回,眸光渐渐清明,仿佛被拨开了重重云雾一般,颔首道:“多谢冯公子传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沉吟须臾,眸中流露出担心的神色,蹙眉道:“我能出去,自然是极好的,但栊翠庵这些人,必定会受我连累,我……”说到这里,声音渐低渐微,再不可闻。 冯紫英眸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安慰道:“姑娘主仆情深,让人感动,不过,姑娘不必太担心,贾家撑不了几天。” 笑了一下,看着一脸惊愕的妙玉,继而转换话题,扬眉道:“姑娘身无所依,我是知道的,候忠王府的事情了结,自然要重新寻个安顿之所,迦叶寺是皇家寺庙,甚是清静,不如就去那儿,可好?” 妙玉心中自是感激,闻言并无异议,蓦然又想起一事,蹙着眉道:“皇上设想得如此周到,我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我心中不解,我不过是个寻常百姓罢了,却得他如此用心照应,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冯紫英静穆一笑,徐徐道:“若是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都无关紧要,姑娘且记牢我的话罢。” 说着,便挥了挥手,接口道:“事情已经交代完了,姑娘想必极累了,不敢再打扰,在下告退。”语罢,便拱手为礼,转身自去了。 妙玉怔在原地,须臾方追到窗前,却见冯紫英已经远去,身影淹没在蔼蔼夜色中,已是渺然无踪。 仿佛一梦,却历历在目。 妙玉呆立窗前,出了半晌神,终于支撑不住,便回房宽衣,合眼歇息。 虽已睡下,思绪却格外清晰,短短一天功夫,她的心情由淡定到气恼,又渐渐平静下来,峰回路转,让人目不暇接。 终是明白,人生来来回回,总在蜿蜒转折,不走到最后,便看不出谁赢谁输。 第27章:惊变 王夫人那边,闻得妙玉已经应承,对宝钗的口才,自是赞叹不已,便依了宝钗的主意,选了两个伶俐丫鬟,送与妙玉,又准备了一些陪嫁之物,打点得甚是妥当。 流光容易把人抛,三日之期眨眼而过,这天起来,妙玉换下缁衣,三千青丝挽成宝髻,以珊瑚镶珠玲珑金钗扣住,铅华淡淡妆成,因为是妾室,自是不能穿大红,只着了一身粉红缂丝绣石榴广绫长衫,搭配着鹅黄色的轻绡留仙裙,绣出百子百福的花样,浑身上下,并无多余的饰物,却别有一份素雅清新,显得格外动人。 因事先有过约定,宝钗果然带了侍婢过来,与妙玉同乘一车,送她前往忠王府。 车马的辘辘声在大街小巷中驰骋,一身华服的妙玉静静坐着,合着眼睛一言不发,似乎在养神,又似神游物外,人与心都到了远方一般。 宝钗察验观色,猜不透她的心思,却并不在意,也安静坐着,唇角含着一抹心愿得偿的笑容,想着只要能将妙玉送进忠王府,不但薛蟠能够平安无事,还能与忠王府结交,一时欢喜无限。 如此静静行了许久,妙玉霍然睁开眼睛,扬声唤了唤车外的轿夫,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车外静了一下,便听得轿夫答道:“回姑娘,再走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到了。” 妙玉听了,眸中有奇异的流光飞快闪过,却叹息不语。 宝钗看在眼里,心中疑惑不已,忖度须臾,终于开口道:“妙姐姐不常出门,想必有些累了,不过好在不一会便能到了,姐姐且忍耐一下罢。” 妙玉默默,过了一会儿,方淡声道:“我虽然不爱理外事,但这次被宝姑娘算计,对薛家的事情,也打听过了,不过是因为你哥哥犯事进了监,你才一门心思,算计我利用我,想将我送到忠王府,攀附权贵,期望能借助忠王爷之力,保你哥哥平安无事。” 宝钗轻轻“唔”了一声,脸色无波无澜,声音淡静无波:“既然妙姐姐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必隐瞒,不错,我的确有这样的心思,不过,这件事情办妥了,我们薛家的确能得好处,但妙姐姐也不差,嫁得佳婿,锦衣玉食,呼奴使婢,别提有多风光,比起之前守在栊翠庵的清冷凄凉,实在是天壤之别。” 说着,便牵住妙玉的衣袖,嫣然道:“行了,今天是妙姐姐的好日子,这些事情,妙师傅何必多想?” 妙玉面上如罩秋霜,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亦冷到了极致:“我是想提醒宝姑娘一声,其实亲人遇难,你想法子解救,无可厚非,可是,你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将别人送进火坑,如此无耻自私,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宝钗料不到到了此刻,妙玉仍会出言指责,心中不由有些愤怒难忍,但念及妙玉到底是要进忠王府的人,舒出一口气,极力按捺下来,慢慢道:“妙姐姐心里不痛快,我能够理解,绝不会与姐姐计较,至于报应什么的,原是极虚无飘渺的,哪里值得在意?” 顿了一下,复又含笑道:“本来侧室进门,向来只由王妃安排,但我听说,忠王爷心慕姐姐风姿,今儿个特意在王府相候,迎姐姐进府,以示郑重,姐姐还没进门,便获此殊荣,将来的福气,必定是旁人不能及的。” 话音未落,妙玉便冷笑出声,挑眉道:“是吗?看来宝姑娘对忠王府,实在推崇,瞧宝姑娘这副模样,若是没有与宝二爷定婚约,必定会来争这个侧妃之位,可惜,人与人的想法,向来都是截然不然的,这样的福气,我并不稀罕。” 听了她的话,宝钗一时来不及反应,候明白之后,立刻变了脸色,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天你明明已经应允了,难道竟要言而无信?” 第 1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0 章 妙玉容色淡淡,漫然道:“那又如何?你连我这个出家人都要算计,如此无情无义,倘若我屈服了,可真是对不住自己的心。” 说着,便淡淡睨了她一眼,含了一缕似有若无的笑纹,继而道:“我已经出了贾府,就算你心狠手辣,有无数手段,也休想再折磨我。” 宝钗心中气恼不已,蕴着森冷的怒气,拂袖道:“倒是我小瞧妙师傅了,原来妙师傅竟是个有心计的,不过,你也别忘了,你虽然出了贾府,但即将进忠王府,你以为避得开么?还有,那些自小陪伴你的侍婢,如今都还在贾府,你难道不顾她们的死活吗?” 妙玉面不改色,淡然道:“这个不劳宝姑娘操心,我心中自有主意。” 寥寥数十字,婉然道来,却从容自若,显然已经胸有成竹。 宝钗看在眼里,虽然不知她为何会如此自信,心中却涌起一抹奇异的惊惧,只觉得浑身上下,涌起一抹寒意,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凉入骨的冰水一般,呆怔着说不出话来。 终于发现,一切的局势,似乎已经朝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虽然心中又难受又害怕,却已无力挽回。 正诚惶诚恐之际,马车骤然停下,帘外有小厮道:“两位姑娘,忠王府已到,候奴才进去通报,再进二门,可好?” “等一下,”妙玉抿唇淡笑,那笑却不抵眼底,声音清淡至极,“依照民间习俗,但凡女子出阁,男方都会出府相迎,我虽然身份低微,却到底是嫁到这里,一生只有这么一次,劳烦你进去传话,若是真心想娶我,请忠王爷纡尊降贵,出来一趟罢。” 那小厮听了,虽然不明妙玉的心意,却知道忠王爷对她又看重又满意,自然不敢违逆,忙答应一声,起身自去了。 须臾,便将话传到忠王爷、王妃耳中,忠王妃气得大怒,拍案道:“好大的胆子,还没有进门,便敢如此出格,将来进了门,还不将我们忠王府闹得鸡犬不宁?哼,你回去告诉她,我这忠王府不是寻常地方,她若不愿进来,就此罢了,我们还能省好些事呢。” 小厮身子一颤,正要应允告退时,忠顺王爷李穆却站起身来,摆手道:“罢了,一点小事而已,何必拂了她的面子?何况,她说得也对,一生只有这么一次,且将就她一回罢。”说着,便含了一抹笑意,欣然踏步而出,忠王妃看在眼里,虽是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一时下人簇拥着李穆,行到仪门,却见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车水马龙,甚是热闹,见他们出来,立刻有人笑道:“忠王爷来了。” 妙玉闻言,看也不看面如死灰的宝钗,便径直开口,婉然道:“民女见过王爷。” 忠顺王抬手虚扶,隔帘向她道:“不必多礼,其实,本王之前见过姑娘的画像,知道姑娘不但姿容出众,身上还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清傲气韵,所以,姑娘盼本王出府相迎,本王才会即刻应允。” 笑了一下,声音越发温和:“姑娘得偿所愿,应该可以进府了吧?” 帘内静寂半日,方听得妙玉抽泣了一声,断断续续地道:“民女虽然从未出门,却也知道王爷素来英明神武,威名远扬,是难得一见的好王爷,能得王爷如此厚待,民女实在惶恐。” 李穆不知她的真实心意,只当她当真是被自己亲自出迎的情意感动,又听了这番溢美之词,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欢喜,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 不想轿内顿了一下,妙玉话语一转,啜泣道:“民女本不愿让王爷烦恼,但此事攸关王爷清誉,民女实在不吐不快。” 她说到这里,舒出一口气,咬一咬唇,似终于鼓起勇气,温婉道:“王爷可知民女出自何府?出身如何?” 李穆不禁一愕,须臾方道:“听到府里说媒的媒婆说,姑娘是江南人,本是荣国府二太太的亲眷,因家中父母双亡,才特意来京投奔。” 说到这里,心中蓦然生出一丝疑窦,皱眉道:“难道媒婆在说谎吗?” “天下媒婆多谎话,她们的话,哪里信得过?”妙玉用帕子拭了泪,定一定神,叹息道,“其实,民女本是带发修行之人,当初元妃回府省亲,特意让民女进栊翠庵做主持,一直住到现在,不想前几天突然有人过来,说王爷府上要纳侧妃,挑来挑去,都选不出才色出众的适龄女子,因知道民女粗识文墨,长得也勉强过得去,那些人为了攀附权贵,胆大包天,竟不顾民女的意愿,强行让民女换装,梳洗打扮了,送到王府来侍候王爷。” “民女身份卑贱,即便一心想奉佛,也不算什么,只是事情若是宣扬出去,知道的人,会说民女受人所迫,王爷并不知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事情是王爷做出来的,到时候必定流言纷纷,王爷名誉受损,民女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还请王爷明鉴,还民女一个公道,也好维护王爷自己的名誉。” 此言一出,当真是一层石急破千层浪,在场之人不由都瞠目结舌,候清醒过来,便互相挤眉弄眼,议论纷纷起来。 忠顺王本一心出来迎接佳人,料不到事情还有这么多的曲折,心中不由得又羞又恼,眸中越过一丝灼热的怒火,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尽力忍耐,拂袖道:“以修行之人充作亲眷,送到我忠王府,如此荒诞的主意,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妙玉听了,不由重新抹起泪来,声音哀哀切切,悲不自胜,一字一字,却格外清晰:“民女从荣国府中来,指使之人,自然是贾家,还有他们二房即将入门的二奶奶,如今就在这乘轿子上。” 听了这话,宝钗神色不由大变,之前脸色虽然苍白,却还有一丝血色,到如今却是惨白如纸,脚脚一软,滑倒在地,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妙玉见状,不为所动,暗自冷笑不已,平复了心情,继续凝声道:“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委屈心中藏,想来,世上大多女子遇上民女这样的处境,必定只能苦苦承受,无力扭转,不过,民女实在不愿坏了王爷的名声,心中更始终觉得,王爷是英明之人,只要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便绝不会强人所难,所以,民女才冒昧求见王爷,期盼王爷能做一个决断,至于民女,也没有别的要求,只盼此事了结后,王爷能放民女自由,允民女继续修行,民女必定日夜在佛祖面前烧香,求佛祖保佑王爷多福多寿,一生富足无忧。”说着,便继续掩面,哀哀哭泣起来。 李穆眯起眼睛,静静听了,因身侧皆是围观之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皱眉道:“如此说来,贾家人不但让姑娘受尽委屈,还算计本王,如此胆大妄为,竟不将本王看在眼里了。” 这番话语调并不高,然而言语中凝带的浓烈寒意,却让人生生觉得畏惧,几乎不敢答话。 直到此时,宝钗终于醒过神来,死死咬住唇,压抑住心中对妙玉的恨怒和对李穆的畏惧,尽力稳住声音,媚然道:“王爷身体金贵得很,何必为这些小事生气?不如还是先保重自己的身子罢,至于其他事情,且进府再细细审查就是,毕竟这里是大街,哪里是说话的地方?没的玷污了王爷的威严。” 这几句话婉转道来,尊敬而谦卑,柔到了极点,也软到了极点,落入耳中甚是熨帖,李穆心头的怒气便稍微消减,挑眉道:“你又是什么人?” 宝钗婉转一笑,正要回答时,妙玉已冷然道:“回王爷,她姓薛,是刚才民女提过的即将进贾家的宝二奶奶。” 李穆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妙玉眼睛眯成微狭,素日里极温婉平和的眸中,有冷锐的锋芒一转,继而淡淡道:“刚才薛姑娘提议,让王爷进府后再处理这些事情,无非是见这地方有人围观,怕事情张扬出去,盼着到了无人处,再砌词狡辩,诓骗王爷罢了,实在可恨得很,不过,民女也并不担心,王爷光明磊落,如何会受她蛊惑,鬼鬼祟祟地行事,坏了自己的名声。” 说到这里,含了一抹浅微笑意,又加了一句:“不过,这只是民女自己忖度出的一点愚见罢了,不知是否猜对了?” 虽是奉承的话,却暗含深意,到了这个份上,李穆纵然有别的心思,也不能承认,只得道:“姑娘说的是,本王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好忌讳的,只是本王心中有一事不解,这位薛姑娘还未嫁进贾家,如何会这般热衷,到处攀附权势?” 妙玉听了,想也不想,立刻道:“若说这个,是因为她哥哥失手打死人,如今被人监禁在刑部,薛家四处求告无门,便想着将民女送过来,攀附上王爷,好让王爷帮薛家说话。” 李穆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浓眉一轩,怒声道:“好大的胆子,竟将本王当成是非不分的糊涂人了。” “王爷且息怒,不必为这些事情生气,”妙玉心中暗笑不已,声音却依旧淡缓,隽着从容不迫之意,“其实世人皆知,王爷清正廉明,绝不会做出违逆律法之事,薛姑娘生出这些心思,是她自己糊涂,与王爷无关。” 听得妙玉语到唇边留三分,极力给自己留面子,李穆心中的恼怒渐渐淡下来,扬唇道:“姑娘这些话,实在太夸奖了。” 妙玉温婉一笑,道:“民女所说都是实话,王爷何必谦逊?” 看着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宝钗,嘴角微挑,继而冷笑道:“薛姑娘算计民女之事暂且不提,单凭她妄自揣测王爷的心意,将王爷看出徇私枉法之人这一点,王爷就该严惩一番,以儆效尤。”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穆自是要应允的,只是,贾家日益败落,他虽然一清二楚,但后宫到底还有一个有孕的元妃,是否依旧得宠,却是不知道的,因此对于与薛宝钗有关的贾家,倒也存了一点忌惮。 如此心念一转,李穆便回头看向垂手立在身侧的侍卫,挥一挥手,扬声道:“姑娘说得有理,且将薛姑娘拉下来,掌嘴五十罢。” 妙玉听了,虽然觉得惩罚轻了些,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道:“若是旁人,必定不会善罢,不过,也唯有这样,方才能昭显出王爷心思慈悲,与众不同。” 说话之间,已经有两位侍卫行上来,直接将神情呆滞的薛宝钗拖下轿,在众目睽睽之下,扇起耳光来。 见挨打的女子年轻貌美,围观之人惊愕之余,不免说些“最毒妇人心”的话,又对宝钗指指点点,冷嘲热讽之语,不绝于耳。 宝钗心头惊怒交加,却无可奈何,虽已经垂下眼帘,却仍旧能感觉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嘲讽有之,冷笑有之,看笑话有之,不一而足,极尽羞辱。 相比之下,挨的耳光力道虽重,但比起此刻的难堪和耻辱,竟已是微不足道。 第 1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1 章 心中气急,宝钗不觉握紧了拳,悄悄告诉自己,若有一丝机会,今后必定会将今日所受苦楚,百倍千倍还给妙玉! 沉吟之间,已经挨完所有耳光,侍卫不管不顾,径直将她扔在地上,便转回李穆身边。 妙玉虽在轿内,但听到声响,自然知道事情已经处置完了,沉吟须臾,便小着道:“此间事情已了,虽然民女受人胁迫,不得不到此地来,但民女福薄,又自小遁入空门,实在消受不起忠王府的富贵,还求王爷放民女自由,让民女继续修行,民女必定终生感念。” 因之前见过妙玉的仕女图,李穆心中已然倾慕不已,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深知妙玉进退知仪,又兰心慧语,说出来的话叫人无法反驳,与记忆深处的女子,颇有几分相似,不免有恋恋之意,然而四下一望,入眼处尽是人影,虽然自己地位显赫,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够违逆妙玉的心意? 进退两难之间,李穆权衡了一下,便和声道:“以姑娘的情形,贾家那边,想必已经不能再住了。” 说着,便扬起唇来,语意越发温情脉脉:“虽然姑娘是遭人算计,但本王与姑娘,也算有缘了,若让姑娘四处流离,心中实在不忍,唔,本王想起来了,我们忠王府也有庵堂,倘若姑娘不嫌弃的话,不如先到府内暂住,今后再做打算,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闻言妙玉轻轻一笑,摇头道:“王爷想得如此周到,态度又温和,实在叫民女感激不尽,不过,民女的身份,其实甚是微妙,若是应了王爷的主意,知道的人,会说王爷心善,怜悯民女举目无亲,才仗义相助,不知道的,必定会想歪,胡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岂不白费了王爷的好意?何况,经历这么多事情,民女也认清了,朱门虽然繁花似锦,却非修行之所。” 叹了一声,截住李穆的劝解之言,继而道:“民女在京城,虽然举目无亲,但之前却在寺庙寄住过,如今再回去,想来也没什么不妥,因此王爷的心意,民女只能心领了。” 这一番吴侬软语,娓娓道来,虽然婉转轻软,但言语中的推拒之意,却是不容置疑的。 李穆心中揪然不乐,却因妙玉言语中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自然不能开口再劝,默了一会儿,实在不愿落下逼迫妙玉的恶名,便眯起眼睛,应允道:“既然姑娘执意不从,本王也不便勉强。” 说着,顿了一下,便袖手道:“下面的事情,姑娘自己拿主意罢,本王还有要朝务在身,无法相陪了。”说着,果然带了众侍卫,扬长而去。 话说到这里,终是尘埃落定,妙玉悬了许久的心,直到此刻才稳稳落下,嫣然笑道:“如此,恭送王爷了。” 围观之人见热闹已经看完,便开始各自散去,喧闹声中,恍惚听得有人在轿旁道:“妙姑娘请下轿,在下亲自护送姑娘去迦叶寺。” 极低沉却并不陌生的声音,清晰落入耳中,分明是冯紫英,妙玉忆起之前与冯紫英有过约定,便取了罗帕掩面,径直走下轿来。 却见冯紫英果然站在人群中,望见她下来,便朝前面一指,方意味深长地自去了,妙玉淡淡一笑,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轿夫,径直理了理衣襟,步往冯紫英的方向。 虽然前路未定,心里却知道,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将在眼前展现。 这种感受,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第28章:探访 转眼间,黛玉已经在朝云宫住了十多天,许是因为李稹嘱咐过,后宫那些妃嫔不敢过来惹事,朝云宫的宫娥、内侍又都安分守己,合宫并无任何事端波及,实在是一个极幽静的处所。 黛玉每天起来,梳洗罢,便同水湄聚在一起,闲步寒暄,绣花吟诗,消遣时光,感情日益深厚,李稹那边,有了空闲,也会过来走动,或带几样精致点心,或携几本典藏古书,送与黛玉,彼此谈笑自若,并没有因为李稹的身份而有所疏离。 而雪雁那边,因有李稹所赠的“琼玉复颜膏”,面颊、颈项上的伤痕,果然一日日地淡了下来,到了后来,终于消失无踪,恢复成之前的容貌,仍旧娇俏清美,有一种小家碧玉特有的风韵,看不出半点痕迹。 黛玉与她感情甚笃,见她复原如初,娇俏如昔,心中自是欣喜异常,特意命人备了酒席庆贺,只觉得圆了一桩心愿,除了偶尔念及贾家之事悬而未决之外,倒也过得颇为清闲。 日子平静如水,因水湄离北府多日,北静王太妃甚是想念,便命人进宫来说,水湄虽然舍不得黛玉,无奈亲情攸关,只得告辞一声,又去辞了太后,回府侍奉太妃。 自她去后,黛玉无人说话对弈,不免有些无趣,因觉得宫中的亭台楼阁构造精巧,错落有致,心中甚是喜爱,又因冬去春渐来,万物复苏,景致倒也颇值得欣赏,每日起来,除了在水榭吟诗品茶、抚琴刺绣之外,时常会携了身边的侍婢,四处走走停停,欣赏散心,几乎养成了习惯,宫闱中人得了李稹的旨意,不敢过来打扰,并没有什么是非。 这天起来,已是正月十一,用罢早膳,黛玉本想外出,却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只得罢了,与雪雁、绯烟一同,用紫檀木架绷了月白真丝轻绡,合绣一幅双面绣。 碧纱窗下,有佳人盈盈而坐,穿一袭粉蓝轻彩宫装,合体婀娜,眉目温默,素手纤纤如兰,穿针引线,别有一番柔雅清美,如同江南宁静致远的水乡美景。 李稹负着手,步进暖阁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容华如画,动人如斯,李稹只觉得心神迷醉,油然生出初恋少年才会有的热切情怀,慢慢平复心情,方噙了一缕温文如玉的笑纹,定定凝睇着黛玉的娇颜,出声道:“曹植有诗云: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用来形容林姑娘,再合适不过。” 黛玉听到说话声,便回头而望,见李稹身着明黄色朝服,正向自己走来,棱角分明的脸颊映着明朗的阳光,风神俊朗,显然是刚刚忙完朝务,便步到这里探望。 从容搁下针线,黛玉敛衣起身,袅袅行仪如仪,方含了一抹淡笑,启唇道:“皇上说的这两句话,是曹植用来形容洛神的,人家是仙子,我可不敢当。” 李稹望着她,目光中似有迷离之色闪现,湛然道:“在朕眼中,林姑娘的风姿,纵然及不上仙子,也差不了多少。” 黛玉听了这话,虽然不知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溢美之词,靥上却不由自主漾起一抹珊瑚般的娇红,顿了一下,方压抑住心情,别过脸看向雪雁、绯烟,蹙眉嗔道:“你们怎么呆了?皇上来了半日,怎么还不上茶?” 绯烟听了,自然知道她是因为不好意思,才故意转换话题,心中不免有些不乐意,撇一撇嘴,方拉着雪雁,转身出去了。 李稹虽然知道她们主仆情深,但看了这种景象,依旧觉得有趣,不禁“哧”地一笑,向黛玉道:“连丫头都敢对姑娘使脸子,看来,林姑娘的脾气,实在好得异乎寻常。” 闻言黛玉微微错愕,候明白过来,却并不辩解,反而唉声叹气道:“皇上这话说得是,就因为明蕙性子软,不愿得罪人,所以,但凡有些头脸的,都不将我看在眼里,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不值一提。”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真的不在意一般,李稹听了,却是心中一震,俊脸如被清霜笼罩,皱着眉道:“是谁如此嚣张,竟敢欺负姑娘?姑娘不必忌讳,只管告诉朕,朕自会处理,为姑娘主持公道。” 黛玉静静听了,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默了半晌,方看着心急如焚的李稹,叹息道:“皇上一片好意,明蕙心中感激不尽,只是皇上是日理万机之人,些须小事,哪里敢让皇上操心?少不得明蕙自己吃些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话虽如此,却以手帕掩面,做伤心状。 李稹不虞有它,只当当真有人欺负黛玉,让黛玉受委屈,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一掌拍在案几上,起身道:“这是什么话?事关姑娘,岂可草草了之?很早之前朕便说过,虽然礼仪不可废,但对着朕,姑娘尽可有什么说什么,畅所欲言,何必说场面上的话?” 见他拍案而起,力道甚重,黛玉心中一惊,呆呆看着他的手,因担心他会受伤,目光便有些怔忡。 李稹不明其意,只当她仍旧不愿坦诚,眸光如风,带着几许怜惜,隽着几许温暖,轻轻拂落在她身上,继而温然道:“罢了,别的且不说了,不管欺负姑娘那人身份如何,只要姑娘说出来,朕必定严惩不贷。” 黛玉回过神来,眸中浮现出一丝灵黠,却也只是一闪而过,语意中带着惆怅叹息之意:“皇上如此诚挚,明蕙自是不能再隐瞒,只是,让明蕙有苦说不出之人,身份高贵得很,只怕……”说到这里,声音渐次低弱下来,渐不可闻。 李稹将手搁在案几上,微牵唇角,声音中带着断然的意味:“这便是林姑娘过虑了,别说是得脸的宫女,就算是妃嫔又如何?以朕的身份,难道压不住吗?” 黛玉低下眼帘,声含叹息:“既然如此,明蕙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其实自住进水榭,有素琴姑姑照看,有丫鬟宫娥相伴,倒也颇为自在,只是有一个人,时常在明蕙面前说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捉弄明蕙,让明蕙气不得恼不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当真比与人争锋相对还要难受好几倍。” 说着,便抬头看向李稹,婉然道:“皇上君临天下,明察秋毫,自然听得出明蕙言语中所指之人到底是谁,不知皇上心里,打算如何处置?” 李稹关心情切,不疑有他,用心听了黛玉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道:“朕想不出这人是谁,姑娘还是直说了罢。” 黛玉听了,水波盈盈的眼眸三分怨怼七分娇嗔,唇角却流溢出一丝抑制不住的笑纹,声音娇俏清美:“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 李稹那边,起先还有些怔忡,直到见了黛玉的神色,方才恍然明白过来,“唔”了一声,哭笑不得地道:“姑娘拉扯了这么多,原来是拐着弯子责怪朕,姑娘的口才胆识,越发进益了,连朕也有些招架不住。” 这时雪雁已经泡好茶走进来,听了两人的对话,虽然知道李稹待黛玉与众不同,却也不禁吓了一跳,连托盘也忘记放,只管紧张地望向黛玉,看她如何应对。 却见黛玉眉眼如波,漾射出一丝得意之色,嫣然道:“古人说得好,礼尚往来,皇上总是揶揄明蕙,明蕙若是不回报一二,不免说不过去。” 李稹不语,向来温润的眸光却一点一点沉寂下来,几乎化作不见底的深潭,定定瞧着黛玉,许久不语。 第 1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2 章 见他神色有些异样,黛玉心中吃惊,却并不觉得害怕,只依旧含着笑意,声音静婉而柔和:“看皇上的模样,似乎是生气了,既是这样,皇上不如打明蕙几下,消消气罢。” 抬手将鬓边的落发别到耳后,顿了一下,却又道:“不过,世人常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以武力降人,是莽夫才会做的事情,以皇上的身份人品,自然是不屑为之的,不如还是骂几声,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也就是了。” 李稹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眼前这个明慧善言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彼此虽然有身份上的隔阂,却一直寸步不让,从容不迫,从她芳唇吐出来的话语,皆有理有据,有时让他哭笑不得,几乎要憋出闷伤来,有时又让人忍俊不禁,大笑不已。 只是,自己与她相对之时,素来都是占上风的,没想到到了如今,却被她的话弄得神魂俱失,心神难宁,真是失策。 心中微有些失落,却不会生气,只是,看着她娇艳欲滴、诉说不休的丹唇,让他心神荡漾,生出想要一亲芳泽的荒唐想法,所有的思绪,都只凝成了一个念头,如此美丽而善言的女子,吻起来必定会甜到心里罢? 正浮想联翩之际,听得黛玉话语一转,继续道:“唔,刚才明蕙说的话也不合理,皇上是万乘之君,是天下人的道德典范,岂会言语失仪,责罚我这个弱女子?” 素手如玉,抬手自雪雁所端的托盘中取过茶盏,亲自斟了一杯,递到李稹面前,复又如常微笑,粲然道:“打也不行,骂也不行,皇上还是喝了这杯道歉茶,原谅明蕙罢。” 李稹轩一轩眉,叹息道:“话都让你说尽了,朕只落了个哭笑不得,不过,朕有一事不解,林姑娘如此能言善辩,让人辩解无门,偏偏还自称弱女子,道理何在?” 看着娇美俏丽、美目盈盈的黛玉,用手弹了弹衣服,佯怒道:“倘若当真相信了林姑娘的话,朕实在不知道,真正的恶妇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黛玉自知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在揶揄自己,淡笑不语,雪雁却露出惊惧胆怯的神色,连忙将托盘放在案几上,开口辩解道:“本来皇上与姑娘交谈,奴婢没有资格说话,只是奴婢有几句话,不吐不快,皇上想必误会了,我们姑娘性情素来是最好的,当初在贾府时,即便受尽下人的冷言冷语,也尽力隐忍下来,何尝在其他人面前说过一句不满的话?如今对着皇上,虽然嘴利了些,却也只是因皇上态度平和,才言语无忌,心中绝无半点恶意,还请皇上明察。”说着,便俯下身子,郑重拜了下去。 李稹料不到她会如此,目中不由浮现出一点歉疚,扬手道:“罢了,不必行大礼了,你们姑娘的性子,朕还是知道的,无论如何,朕都不会与她生气的。” 雪雁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连忙谢恩起身,李稹转首望向黛玉,抿了一口清茶,叹息道:“你这丫鬟倒是殷勤小心,恭敬有加,倘若林姑娘也能如此,朕必定可以多活几年。” 黛玉撇一撇嘴,凝眉道:“明明是皇上自己让明蕙谈笑不忌,如今又来责怪,才真正让明蕙觉得难受,哭笑不得。” 说着,便看了李稹一眼,眸中带着轻嗔薄怒之意,复又道:“其实明蕙这么做,也是为皇上着想,皇上身为帝王,得有泰山崩于前的气度和胸襟,即便心中觉得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念着这一点,便想让皇上多多历练,明蕙一片真心,皇上却不领情,真是委屈死了。” 见她眉心蹙起,纠结着让人心疼的褶痕,李稹哪里招架得住,连忙道:“得了,林姑娘说话,总是滴水不漏,没有理也要讲出三分理来,朕甘拜下风。” 眯起眼睛,敏锐地发现黛玉言语中有歧义,唇角便舒展出明朗的笑意,意味深长地道:“刚才林姑娘说自己一片真心,唔,是姑娘对朕的真心么?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心?” 这样的询问,似乎带了一点试探,更凝着叫人难堪的戏谑调侃,黛玉心中又是气又是羞,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眸,却说不出话来。 李稹成功扳回一局,自是畅然大笑,眉飞色舞,得意非常。 第29章:问情 过了好一会儿,李稹方渐渐止住笑容,却想起刚才雪雁说起黛玉在贾家的遭遇,对黛玉的过往,自是心疼不已,遂道:“虽然姑娘摆了一场乌龙,但朕曾说过,只要朕在,便绝不让姑娘受半点委屈,这不是玩笑话,而是一句诺言,朕如今重申这句话,希望林姑娘对朕,能多一些信任和信心。” 他说到这里,以手扣住茶杯,顿了一下,复又加了一句:“朕知道姑娘受过苦,无论姑娘想处罚谁,只要肯说出来,朕定会立刻应允,绝不推脱。” 这番话款款道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然而也唯其如此,才能彰显出他百折不回的决断和维护。 黛玉于怔忡感动中,抬起头来,见他眸光澄澈如清水,神色温润如暖玉,心中不由荡漾出一丝温馨,在这深宫之中,唯有眼前的男子,能带来一点慰藉,让她觉得,自己虽然命似飘萍,并不是孤独无援。 柔肠百转之间,黛玉唇角飞扬,郑重其事地道:“皇上之心,明蕙一清二楚,无论明蕙有什么心思,必定都会明言相告,绝不会隐瞒。” 李稹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见两人谈笑如故,雪雁这才放下心来,动手将托盘中的几样糕点一一摆好,方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房中便只剩下黛玉、李稹两人,黛玉自觉得形势甚是微妙,又带了一些尴尬,便咳了一声,拈了一小块莲蓉葡萄糕吃了,方含笑道:“说了半天的话,都无关痛痒,正题倒忘记了,如今还是年初,皇上必定忙得无法分身,今儿个过来,可有什么事吗?” 李稹长身而立,似笑非笑地道:“林姑娘这样问,约定俗成的回答,是‘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什么的,这些客套话,朕一点都不喜欢,朕想说的是,朕自认识林姑娘以来,便觉得姑娘是这世上最特别最吸引人的女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只要有空暇,便过来探望,片刻都不想离开姑娘。” 闻言黛玉一噎,眼前这个男子,虽是一诺千金的帝王,但对着自己时,他的话总是似假非假,似真非真,让她陷入茫然之中,不知所措。 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却羞涩到了十分,连耳根子都泛出一丝羞红,脸颊更是发烧发烫,直如红云漫布,轻卷轻舒,连绵不断。 这样压倒桃花的娇羞之态,直逼入心中,最是扣人心弦,李稹心中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向前行了两步,眸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声音中带着迷离朦胧之意,似乎已经沉浸在往事中,无法自拔:“那天朕在梅林见你舞袖,曼妙婀娜,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却没有想到,你不止美丽,还坚强聪慧,让朕大开眼界。” 两人的距离近了,黛玉便觉得有一股清怡的龙涎香扑面而来,伴着男子的阳刚气息,徐缓沁入鼻尖,不由得手脚俱软,心如鹿撞,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李稹倾下身子靠近她,一字一字道:“这么多年,你是迄今为止,唯一让朕觉得心动的女子。” 声音极尽温柔,似蜿蜒流淌的春水,又似剪水而过的清风,仿佛在喃喃自语,却清晰落入耳中,震荡在彼此心间。 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氤氲在黛玉脸颊上,引起一片酥麻,灼烫了她的肌肤,黛玉死死咬住下唇,方才保持住最后一份理智,极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近乎无声:“皇上又想捉弄明蕙吧?不过,皇上似乎有些失仪了,即便取笑,也应适可而止才是。”说着,便慢慢别过头,避开李稹的目光。 昭而显之的拒绝,李稹如何不懂,唇角的笑容不由一滞,满心的柔情蜜意,在瞬间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失落叹息,无声无息地涌起,却铺天盖地地覆下来,无处不在。 然而,又能如何呢? 这一刻,她在自己面前,明明只要伸出手,便能拥她入怀,只要俯下身,吻上她的唇,到底还是不愿勉强她,不愿让她尴尬,更不愿见她露出难过的神情。 闭了眼睛,李稹在片刻间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稳住声音,含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涩声道:“姑娘说的是,朕的确失态了,不过,朕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看一看,姑娘羞涩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然而以黛玉敏锐的心思,还是听出他言语中的失落和惆怅,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别过脸道:“刚才明蕙还说,皇上总是捉弄人,皇上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再这样下去,明蕙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般三言两语,轻易将话题拨开,李稹笑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懂得,以调侃的语气道:“姑娘何必说得这般委屈?姑娘与朕针锋相对,总是从容不迫,寸步不让,何时落过下风?” 说话之间,已经平复心绪,凝眸看着黛玉,温然道:“对了,有一件事情忘记问姑娘了,底下的暗卫告诉朕,当初姑娘在贾家时,与大观园中一个叫妙玉的女子走得很近,不知可是真的?” 听得他蓦然提到妙玉,黛玉自是吃惊,也不及细想,便颔首道:“不错,我与她同出江南,彼此身世也极相识,比起其他人,的确亲近许多。” 说着,便仰头看着李稹,蹙着眉道:“皇上为何突然说起妙姐姐?难不成,有什么事情么?” 李稹点了点头,声音微沉,将近来宝钗、王夫人联合起来,算计妙玉的事情细细说了,又将妙玉在忠王府前的经历叙了一遍,最后道:“妙姑娘已经在迦叶寺安顿好了,以后有机会,姑娘可过去探望,与她畅诉旧情。” 黛玉自是听得胆战心惊,候他说完了,半日方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怅然道:“原来妙姐姐的命运也如此坎坷,实在叫人感慨,只是,这些事情,皇上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明蕙?” 李稹笑如春风,看向她的目光里,有深不见底的了然与怜惜,声音低沉而体贴:“你性情向来多愁善感,看到梅花凋零,也要感叹半天,若是提前告诉你,你必定会日夜担心,还不如等事情尘埃落定,再让你知晓。” 温情脉脉的话语,一点一点漾进耳中,黛玉心神一颤,默了许久,才稳住声音,婉转道:“多亏皇上施以援手,妙姐姐才能化险为夷,虽然皇上心中并不在意这些,但明蕙仍想向皇上道一声多谢。”说着,便挽起衣襟,向李稹行了一礼。 李稹见了,本想亲自来扶,却又不愿让她尴尬,便只笑了一下,长身道:“朕愿意插手这些事情,是因应承过,定要善待姑娘,如今只是些须小事,举手之劳,林姑娘何必客气?” 说着,将茶杯举到唇边,抿了一口润喉,继而道:“对着林姑娘,朕不必隐瞒什么,其实,贾家的事情,朕已经查清了,之所以一直悬而未决,不过是想等一个时机,姑娘请静心等待,不久便会有消息。” 第 1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3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4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5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6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7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8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39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0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1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2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3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3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4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4 章 Curl errr: Ukw SSL prtbsp;&;/<B>.<B>/<B>:443 第 1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5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5 章 皇后脸色难看至极,不耐烦地看了元妃一眼,挥手道:“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你又何必自乱阵脚?” 说到这里,沉吟须臾,低缓了声音道:“北静王想出这么一出,将本宫的计划全盘打乱了,罢了,事到如今,也没有法子了,如今只能让侍卫去追赶他们两个,尽快将麻烦除了,至于皇上那边,虽然青睐林郡主,却绝不会将她纵得无法无天,倘若他回宫,你就一口咬定,亲眼看到林郡主动手推你,后来因担心受到惩戒,便哄骗北静王,让北静王将她带出宫。” 元妃听了,心中犹自烦乱不堪,却因无计可施,只能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第41章:温情 皇后以元妃之名,步步紧逼,让黛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北静王去而复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出凤藻宫,不但让在场之人瞠目结舌,便是黛玉自己也始料不及,久久不能回身。 心神迷茫中,北静王已经带着她,施展轻功,在重重宫殿之间如飞穿梭而过,临到宫门时,方才小心放下她,以言语震住守护宫苑的侍卫,顺利带她出了宫。 直到晚风吹拂而来,懵懵懂懂的黛玉方才清醒了一些,刚要开口询问水溶,不想却有侍从牵了一匹白色的骏马过来,恭敬地向水溶行礼。黛玉杏眼圆睁,心中越发惊讶,不料还未惊叫出声,水溶已经携过她的手,将她放在马背上,随后他也翻身上马,环住她的纤腰,再伸手挽住缰绳,嘴里打了个呼哨,马便飞奔起来,将身后的宫墙和一切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远远抛开。 黛玉素来是以花为貌,以水为容的纤弱女子,何尝坐过这样的快马,只觉得身子颠得厉害,恍若腾云驾雾一般,与书上的描叙有着天壤之别。此时虽然已是年后,却依旧是料峭时节,迎面的冷风刮在脸上,仿佛细针刺在皮肤上一般,黛玉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慌乱,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拼命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敢看,脑海中更是昏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马速终于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下,水溶呼出一口气,率先翻身下马,旋即伸出手,将黛玉也抱下马。直到此时,黛玉方才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此时天色暮沉一片,借着月光看时,方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座四合院前,四周万籁俱静,听不到半点声响。 此时黛玉已经明白,水溶将她从凤藻宫带出来,是为了救自己,只是刚刚脱险,又不知这儿是什么地方,心中犹自惊惶难安。 正默默思忖之际,水溶回眸一笑,温声道:“林姑娘,我们进去罢。”说着,果然抬手推开竹篱栅栏,带着黛玉进去。 入得房中,水溶取了火石,将红烛点燃,室内光线甚是明亮,仔细打量,便发觉室内空无一人,房间不算大,但收拾得甚是干净,古朴中透着清雅,各样案几陈设都以碧色青竹制成,窗下摆着一张古琴,另有几样错落有致的古董,在烛火的掩映下,房内落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彩,让人心神恍惚,仿佛置身梦中一般。 黛玉慢慢定下心神,抬眸四下一望,目光定在水溶身上,心中满腹思绪,羞涩中夹杂了感激、震撼,化作良久的默然无言。 水溶看在眼里,眸中有流光一闪而过,须臾拱手道:“今日之事,虽然事出突然、情况紧急,但溶唐突了姑娘,却是不争的事实,溶不敢妄求姑娘原谅,只希望姑娘念在溶不得已而为之的份上,不要记恨太久。” 黛玉面上绯红一片,恰如红云漫卷,半晌方叹道:“北王爷何出此言?我就算再糊涂,也明白王爷之所以有此举,全是为了救我,绝无半点别的心思。” 水溶听了,眸中浮现出一抹浅淡的轻松之色,须臾接着话头道:“虽然姑娘明白事理,但追究起来,姑娘清誉受损,皆是水溶之过,溶不敢多做辩解,只想告诉姑娘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然今日姑娘被人陷害,身陷逆境,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万里乌云总会有玉宇澄清之日,此是千古不易之理,还请姑娘保重自身,静候来日。” 见水溶一脸忐忑关切之色,黛玉只觉得温意顿生,心中的阴霾也不知不觉淡了一些,抬眸对他投去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声誉什么的,我并不担心,毕竟北王爷是正人君子,名重天下,绝不会有人怀疑我与王爷,退一步说,就算旁人要说闲话,也由得他们,我心中并不在意。” 眸光轻动,停了一下,旋即又道:“至于今日之事,我会听王爷的话,慢慢静候时机,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水溶听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终于放下心头大石一般,轻轻道:“能得到林姑娘的谅解,溶实在三生有幸。” 黛玉摇了摇头,咬着唇道:“北王爷这些话,我实在当不起,方才在凤藻宫,雪雁因为北王爷独自离开,说了不少偏激之词,便是我,也误解了王爷,不想王爷去而复返,不但与皇后周旋,还将我救出困境,我……”说到这里,声音渐低渐微,再也无法续下去。 水溶抬手轻摆,语意温然如剪水而过的一缕清风,不以为意地道:“刚才溶的举动,的确太过突然,姑娘误会在所难免。” 黛玉凝眸于他,娥眉深蹙,仍旧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涩声道:“王爷救了我,我很感激,只是今日之事,实在不比其他,王爷是皇亲国戚,自小便在宫闱走动,对宫廷的熟悉,非一般人能及,我是知道的,可是,方才在凤藻宫,太后已经径直离去,分明是要置身事外,皇后执意要处置我,王爷却将我带了出来,公然拂了皇后的面子,且不说今后皇后会时时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算出宫那一段路,也走得惊心动魄,只要内侍的脚步再快一点,我自是死无葬身之地,王爷自己,只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水溶回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道:“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多想,当然,就算有时间思量,我依旧会这么选,因为,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的平安更重要,遇上阻碍又如何?我自会拼命护你周全。”说着清逸的长眉一拢,显得十分冷峻,浑身上下,更散发出一种迫人的光彩。 黛玉不觉有些失神,怔怔看着水溶的脸,就像是初次看见他,以前没有见过似的。 眼前这个男子,素来温雅如玉,举止优雅,有一种闲步庭院的从容与适意,静静流溢于他身上,似乎不会被任何人改变一般。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坚决地说,会竭尽全力保护自己,伴随着他的话语,是他绝然无悔的神情,让人觉得,这绝不是一句空话,而他身上,有一种“神挡杀神,佛阻杀佛”的魄力。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这么与众不同的水溶,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她。 心神飘飞之际,黛玉突然有心悸之感,虽然与水溶并不陌生,但此刻在灯火下看着他的面容,他温柔而坚决的目光,将她心灵最深的那根细弦悄然波动,激起奇异的感觉。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便是如此了吧? 心中柔肠百转,黛玉陷入沉默中,再抬头时,见水溶眸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神色湛然如皎皎明月。 黛玉突然回过神来,方才的思绪宛如一杯烈酒,融进五脏六腑,叫她生出羞赧之色,眸光低回避开他的眼睛,转换话语道:“看王爷的模样,似乎对此地很熟,莫非这里属于北王府?” “不错,”水溶看出她的心意,体贴一笑,毫不忌讳地道,“这个地方,是前几年我命人备下的,偶尔想散心休憩,便到此地来,旁人并不知道,林姑娘尽可安心留在这里。” 黛玉点点头,不再说话,水溶突然想起一事,拍了拍额头,说道:“我当真糊涂了,姑娘劳累了这么久,想必早就饿了。” 说着,便叹了一口气,旋即道:“因我喜静,平时这里只有一个小丫鬟照料,还请姑娘稍候片刻,我去唤那丫鬟,让她准备吃食,可好?” 黛玉沉吟片刻,摇头道:“天气这么冷,王爷的丫鬟必定早就睡着了,外面这么响,她都没醒转,必定是累坏了,何苦再去打扰?还请王爷指点灶房的路径,我去弄点吃的送过来。” 身为郡主的黛玉,竟依旧有体贴一个小丫鬟的心怀,水溶静静听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担忧,轩眉道:“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要姑娘亲自下厨,溶如何安心?” 黛玉容色温婉,不以为意地道:“王爷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如今不过是些须小事,算得了什么?只希望东西煮出来,王爷别嫌难吃才好。” 水溶听了,朗笑道:“这便是姑娘过虑了,姑娘蕙质兰心,煮出来的东西这么会难吃?”他停了一停,接着道:“就算不好吃,我也会一扫而空。” 两人计议妥当,水溶便起身带路,一同步往灶房,黛玉因笑道:“刚才骑了半天的马,王爷必定有些疲乏,不如出去歇着,这里交给我罢。” 水溶听了,虽然心中不愿意,但因从未违逆过黛玉的心意,便点了点头,起身步出灶房,悄然无声地立在廊下观望。 这里黛玉四下看时,见房内有米有菜,甚是齐备,但她到底是世家小姐,从未下过厨房,只瞧过底下的有丫鬟以银火炉熬粥、炖燕窝,此时沉吟半晌,叹息一声,只能依样画葫芦,取水将米浸没,放在火炉上熬制。 月色如水,笼在地上,淑影似柳,静静落于窗棂,虽然依旧是寒冷时节,水溶心头却温情顿生,原来,于他而言,幸福竟是如此简单。 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佳人心意不明,但有此刻,一切的艰险辛苦,都是值得的。 第42章:情愫 水溶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不知过了多久,黛玉清婉的声音翩然而至:“东西已经煮好了,王爷,请进屋罢。” 水溶醒过神来,抬头看时,便见黛玉端着托盘,盈盈站在自己面前,纤弱姣好,不由心中一荡,舒出一口气,方颔首应承下来,接过黛玉手中的托盘,一同步回房中。 烛光轻燃,掩映着淡淡的晕黄,黛玉斟了一碗白粥,送到水溶面前,声音中满是歉疚之意:“王爷劳累了半天,我却只能以粥相待,实在对不住。” 水溶连忙摇头,温声道:“林姑娘何出此言?让姑娘亲自下厨,溶才真正过意不去。”说着,凝睇着黛玉,见她发髻微见凌乱,眸中不觉流溢出深深的怜惜,想帮她理好秀发,却又怕唐突佳人,只得忍耐下来,端起玉碗吃了起来。 入口的,只是寻常的白粥,水溶却觉得心驰神摇,欢喜异常,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不是御厨精心烹制出的山珍海味,不是人人称颂的燕窝鱼翅,而是,在倦怠之时,心上人为自己递上的一碗白粥。 窗外寒风如刺,声声入耳,室内却温暖静谧,让人宛如置身于和煦春风中一般。 第 1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6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6 章 两人静静用了晚膳,水溶沉吟须臾,向黛玉道:“天色已晚,姑娘想必早就累了,溶自去书房,请姑娘在此将就一晚,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黛玉听了,眸中有流光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常态,温婉点头,应承下来,水溶便拱一拱手,又深深看黛玉一眼,方转身自去了。 窗外月色如水,月光透过窗棂映在地上,明明暗暗,斑驳不定,黛玉起身吹熄蜡烛,却一点儿倦意都没有。 空旷无人的夜,只有她孑然而立,一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叫她迷茫无措,更有深切的恐惧在暗夜悄然滋生,止也止不住。 她本不是轻易会害怕之人,可是,今天的变故接踵而来,让她疲于应付,也无暇多想什么,可是,此刻安静下来,心底的悲伤如泉涌来,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绝望的叹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后来遇上李稹,得他全心相护,她总以为,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到她的生命李,却不知道,今日会重新落入深渊谷底,更几乎命丧宫闱。 今昔相连,牵扯起来的,都是痛苦和悲凉。 始觉,一生凉初透。 月华清莹,星光零散,照彻长夜,带着无尽的幽凉寒意,此刻若是只身出去,必定寒彻入骨罢? 心中犹自忐忑,却情知不能再耽搁,黛玉咬一咬唇,拉紧身上的衣服,悄悄推开门,步到院中,清寒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耳中依稀听得到风摇树枝的声响,窸窸窣窣,反而更衬得四周寂静幽冷,叫人连呼吸都屏住。 黛玉停下脚步,向四周环顾了一下,此时,水溶应该歇下了吧?对于自己,他付出了那么多,而自己能回报他的,不过是一碗清粥。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叹一声,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已不是她能左右的,如果上天垂怜,如果能够熬过眼前这一重难关,她必定会另想办法,报答水溶。 这样想着,黛玉心神稍定,复又低下头,依照来时的路径,向院外行去,心中甚是决绝,又掺杂了悲伤忧愁,复杂难辨。 一步又一步,院门已然在望,黛玉正要抬手推门,不想耳畔却传来男子的声音,打破暗夜宁寂:“这么晚了,林姑娘出房做什么?” 黛玉心中又惊又骇,半晌才鼓起勇气抬头,凝眸处,水溶一袭银白色长衫,身形潇潇,然而他眸中的神情,似乎染上了暗夜的颜色,幽深至斯。 见黛玉许久不语,水溶略微扬眉,慢慢道:“夜里睡不着,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便出来瞧一瞧,没想到竟是姑娘。”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双眸熠熠如星辰,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这么晚了,林姑娘出房做什么?” 黛玉脸上的神色有些讪讪的,声音却放得平缓清柔,从容道:“王爷不必疑,不过是因我心中烦闷,便出来走一走罢了。” 水溶沉默须臾,慢慢道:“无论姑娘说什么,溶一直都深信不疑,可是,刚才的情形,溶看得一清二楚,倘若溶不出声,姑娘如今必定已经出去了,是不是?” 黛玉听了,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想要辩解,但对着水溶明澈的眼睛,终觉得辩无可辩。 四周沉寂下来,仿佛院内静无一人一般,天地间惟有那清风习习,自起自消。 水溶唇角微牵,那笑意却不抵眼底,无端让人觉得苍凉沉痛:“溶并无责备姑娘之意,只是想问姑娘一声,在姑娘心里,是否觉得溶是不值得信任之人,觉得溶无法护姑娘周全,才想要悄悄离开?还是觉得溶是无耻之徒,会趁姑娘落难之际,借机轻薄姑娘?林姑娘为何不能放下心防,真正相信溶一次?” 听了他的话,黛玉纵然再冷静自持,也不觉有不忍之感,摇头道:“北王爷言重了,我想走,并不是不相信王爷,而是,不愿连累王爷罢了。” 水溶听了,只是看着黛玉,眸色依旧幽远,却并不说话。 在他的注视下,黛玉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开口解释,声音轻微徐缓,仿佛萧萧秋叶悄然落地一般:“宫闱侍卫无数,森严无比,今日王爷能将我带出宫,不过是因动作迅速,加上皇后心中没有防范罢了,想来此时她早已经静下心,派遣了成百上千的侍卫四处搜捕,岂肯轻易罢休?虽然王爷说过,此处甚是幽静,但那些侍卫神通广大,人数又多,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查到这里,到时候,我插翅难飞不说,更会带累王爷。” 她说到这里,语气渐渐沉重起来,涩声道:“王爷名重天下,在后宫的人缘也一直很好,为了我一人,王爷已与皇后、元妃决裂,倘若侍卫追来,必然再起争执,到那时,我……”声音渐低渐微,再也无法续下去。 水溶凝睇于她,眼睛眨也不眨,似能洞悉她的心事:“姑娘的心思,我自问还是猜得到的,林姑娘心中必定一早就拿定了主意,打算为溶煮一顿粥报恩,再趁溶歇息之际,独自离开,倘若遇上侍卫,姑娘必定会束手就擒,尽力为水溶开脱,将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不是?” 他说得如此清楚而明白,仿佛对自己所有的心事了如指掌,黛玉心中微有诧异之感,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垂下眼帘,默默不语, 水溶也静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中便带着苦涩之意:“姑娘不说话,可见我猜对了,只是不知我的心思,姑娘明白多少?” 他说到这里,脚步微移,向黛玉行近一步,一字字地道:“我为姑娘做的事,都是心甘情愿,姑娘总担心连累我,却从不明白,我并不怕辛苦,也不怕被连累,只是不愿姑娘与我生分,不愿姑娘将我当成局外人。” 听得他直抒心意,黛玉始料不及,不禁“啊”了一声,双靥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绯红之色,恰如桃花绽放,娇羞直逼人心。 心神迷茫之际,听得水溶叹了一声,继续道:“当初姑娘为贾家、元妃逼迫,不得不顺应元妃的心意进宫,我与姑娘相见时,说过愿帮助姑娘,姑娘却婉言拒绝,说要独自承担一切,不愿连累我与湄儿,后来才知,姑娘心中早已决议,要向皇上诉说委屈,那时我虽然有些受伤,却并不介怀,只因我觉得,以皇上的能力,必定能护你无虞,直到如今才知,即便有皇上,你依旧不能平安无事。” 他说到这里,情绪渐渐平静了一些,声音中的感叹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诚恳温和的语气,带着近乎央求的意味:“我的能力,的确不如皇上,但我待姑娘之心,虽然不敢自认无人能及,却也是极诚挚的,我既然带姑娘出宫,自然也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倘若没人追过来,是我们幸运,倘若不幸被人追上来,我愿与姑娘同生共死,绝不后悔,相反还会很开心,只因,我顺从了自己的心志。我说这些,不是想给姑娘压力,只是想告诉姑娘,姑娘前路未卜,我愿相陪左右,还请姑娘信任我,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听了这番话,看着他明朗诚挚的脸,黛玉只觉得深受震撼,她一早就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对她有极深的倾慕,即便方才水溶救她出宫,她也觉得这只是一时的冲动,却从来不知,为了自己,他能够放下一切,无怨更无悔。 良久无言,黛玉瞥他一眼,喃喃道:“王爷这番话,叫我怎么承受得起?” 水溶唇角微微牵动,笑容仿佛天际第一抹亮光,璀璨动人,声音轻柔脉脉,如春雨霏霏:“姑娘是聪明人,当知道世间情事,再多困苦,再多艰辛,都抵不过一句心甘情愿,我全心待姑娘,不敢求姑娘有所回报,只盼姑娘能平安无事,一生喜乐平安,于愿足矣。” 黛玉眼中微微发涩,几乎落下泪来,定一定神才道:“王爷待我如此,我甚是感激,只是如今形势异于平日,王爷应三思而行。” 扬起头,将泪水逼回,眼中却泛出一抹深重的悲凉,艰难道:“今日坠入探春设计的圈套,我虽然有些忐忑,却并不觉得绝望,只因我觉得,只要能说服太后,便能拖延到皇上回来,没想到竟然功亏一篑,如今我当真不知,皇上回来时,会以何种态度对我,毕竟,他失去的,是一个皇嗣,而我,只与他相识一个月而已,倘若他不愿信我,我的未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水溶眉心一皱,仿佛不能承受她的话语一般,想也不想便道:“姑娘何必说丧气话?无论皇上心意如何,只要有水溶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姑娘身陷险境。” 黛玉轻轻摇头,依旧一脸抑郁之色,半晌才重新开口:“王爷这些话,我并不怀疑,只是皇权赫赫,原不是能轻易逆转的,王爷已经得罪了皇后,若是再君臣反目,我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到这里,舒出一口气,看着剑眉星目、温雅如玉的水溶,狠一狠心,咬着嘴唇继续道:“王爷身份尊贵,博学多才,乃京都大家闺秀梦寐以求的良人,只要王爷愿意,想嫁进北王府的女子不知有多少,至于我,本是不知有没有明天之人,王爷为我付出再多,终是无用。” 水溶听了,眸中浮现出些许不乐,须臾恢复过来,如常微笑:“原来说了这么久,姑娘还是不明白我的情意,倘若我没遇上姑娘,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让我认识姑娘,见到姑娘的美好,我如何能放手忘情?至于那些女子,不是我所求,她们再好再尊贵,与我何干?” 他说到这里,将手放在自己胸前,一字一字说得格外缓慢,格外郑重其事:“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是溶的心愿,世间女子再多,溶真心喜爱的,永远只有一个,有资格做北静王妃的,也只有一人而已,溶早已立誓,若能得姑娘应承,溶此生无憾,必定视姑娘如珠宝,绝不亏待,倘若姑娘不情愿,溶绝不会勉强,只能终生空悬正妃之位,叹一声无缘罢了。” 他这番话,语气并不高,然而这样直白而炙热的情话,直逼入耳中,黛玉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感动之中,夹杂了几许忐忑,隐约还有几分欢喜,漫天匝地而来,几乎将她的思绪湮没。 闺阁礼教,向来都是森严的,但卓文君的名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黛玉岂会不知?当日住在贾府时,她总会于用夜深人静之时,反复吟诵,心中万分期待,却也隐约带了一点感伤和怀疑,那么美丽多才的卓文君,一旦年华不在,也被司马相如辜负了,由古窥今,两情相悦之后,真的能白首不负吗?那样美丽的感情,当真能存在于俗世吗? 到如今,有一个男子,站在她面前,温柔地说,愿持子之手,与尔偕老,如何能不让她深受震撼? 许久,她终于恢复神志,抬起头来,与他相对的一瞬,见他剑眉星目,皎皎如月,眼睛凝在自己身上,双瞳熠熠,黑若深潭,仿佛望不见底,唯见她的身影,萦绕其间,漾出融融暖意。 那样的目光,仿佛越过了荏苒时光,漫过了万水千山,一如初见时,然而那份隐忍的深情,却似停滞了许久的潮水,终于穿过雾霭迷漫的红尘,喷薄而发,让人觉得,即便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也不能让他目中的情意减少半分,让人觉得,所有的刀光剑影,都能在他翩翩如玉的笑中化入了无形,所有的艰难眼泪,都不必独自承担,这一方天地,有他在,只余柳轻花香,月白风清。 第43章:醒转 第 1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7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7 章 这一刻,水溶的款款深情溅入黛玉的心,黛玉心中所有的担忧忐忑,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寂安详。 眼前这个男子,已经坦诚愿意为她付出所有,愿意承担她生命里的坎坷和艰难,无论有什么风雨,都不能让他改变半分,这一点,她知道得明明白白,若再苦劝下去,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显得矫情。 不禁感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人生在世,能遇上一个这样的男子,能得到一份深情无悔的恋慕,复有何求,更有何憾? 良久的静寂后,黛玉轻咬柔唇,缓声道:“王爷,我不能应承你什么,也无法以同样的心情回报你,但我愿答应你,倘若我能平安度过此劫,那么,从今以后,我会试着……将你放在心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前路坎坷不可知,可是,那又如何呢? 火烧眉毛,且顾当下,她心思清明,本不是任性的女子,可是,他温润柔和的目光,让她情不自禁生出眷恋之心,舍不得开口拒绝。 而她,从来不是俗世的小女子,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她选择坦坦荡荡地向水溶说明,只因,扭扭捏捏,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 水溶那边,听到黛玉的回答,竟仍是怔怔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自主扬眉微笑,连带着声音,也透着从未有过的欢欣:“当真吗?” 黛玉脸色绯红,慢慢点了一下头,旋即飞快抬起头,斜斜看他一眼,心中娇羞之意难消,缓声道,“倘若王爷不满意我的回答,我可以收回。” “千万不要,”话音刚落,水溶便开口制止,旋即含着满足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温柔地道,“玉儿,你不晓得,如今我心中有多高兴。” 见他露出如此欢喜的模样,黛玉深受感染,心头亦有欢欣之感,只是思绪突然转回,想起自己的处境,竟是困难重重,九死一生,自身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听从命运的捉弄与安排。 想到此,心里苦涩难当,黯然不已,神色也寂寥了下来。 水溶心细如尘,加上眼底心底,都只有一个黛玉,见了她的容色,如何能不明白,再开口时,声音中便有着痛惜之意:“玉儿,我知道,你被人冤枉,如今心里必定很难受,我不想说那些没用的劝你宽心的话,只想问你一声,对于皇上,你心中亦没有绝对的把握,既是如此,你愿不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随我离开京城?” 黛玉犹在沉吟之际,听了这番话,心中懵懂不解,蹙着眉问:“王爷在说什么?” 水溶凝睇着她的秀颜,目中柔情几许,含着笑意道:“我是说,虽然世人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天下之大,总有一处可以容身,你太过美好,让很多人心生嫉妒和偏见,我没有法子改变这些,也不能勉强什么,但是,我有自己能做之事。” 他说到这里,唇角的笑意稍稍敛起,继而又一字一字地道:“我读姑娘之诗,对于姑娘的清傲不凡,时常击掌称赞,也知道姑娘喜欢的,是远离纷争与世俗的安静生活,其实我内心深处,也有这样的期念,我愿护着姑娘,陪姑娘走出这些纷争,还姑娘一方清明天地。” 他说得郑重而认真,一言一语里,蕴着百折不回的坚定,黛玉轻挑唇角,一颗心也仿佛搁在茶盏里的一朵朵白菊,被清水浸泡开,一点一点舒畅地伸展开来,犹有芳香氤氲,醉了红尘醉了心。 这个男子待自己,竟是如此了解自己,竟情深至斯,为了自己,他愿意放弃一切的功名利禄,甘于平淡,想来,在这世上,再也寻不到一个待她更温柔更深情的人了吧? 然而思索须臾,黛玉却仍是摇头,辞道:“王爷的心,我都明白,我也相信,有王爷相护,我必定能够平安无虞,可是,王爷可曾想过,倘若王爷当真为我放下一切,太妃、郡主情何以堪?王爷自身文武双全,有‘少年贤王’之誉,肩负家国重任,如何能轻易离开繁华之都、京畿重地?” 水溶听了,神色纹丝不动,从容道:“这些姑娘不必担心,我的心意,母后、湄儿一直都知道的,却从未有反对之言,可见,她们都很喜欢姑娘,绝不会有什么指责之言,至于‘少年贤王’什么的,不过是个虚名,我从未放在心上。” 他说到这儿,剑眉轻轩,容色十分清俊,声音中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坚毅:“自我出生以来,肩上所承受的,便是百姓江山,我并不是不愿意承受这些责任,但是,我总该,为自己活一回,至于朝政,天朝人才辈出,自会有钟灵毓秀之人站出来,辅佐君王,不必担心。” 黛玉眸中浮现出淡淡的晶莹,旋即叹息道:“王爷这些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可是,无端卷入皇嗣纷争,无端出宫,又无端离开京城,世人将如何看待我?王爷的提议,虽然让我感动至深,却并不可行。我早已拿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在皇上将这件事情做个了断,躲避逃跑,不是我的性格,何况,雪雁还在宫里,我不能扔下她。” 吴侬软语,温婉含醉,清楚盈于耳际,她姣好的侧脸沐在清雅的月光里,似一朵含苞半开的白莲,水溶凝望着她,不觉心生叹息,眼前的黛玉,身上有一种清新高傲的别样气质,更是极有主见的女子,在她眼里,从来都是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绝不能牵扯无辜;在她心里,名誉是极重要的,做人也该清清楚楚,俯仰无愧于天地,哪怕,是以生命为注,也在所不惜, 这是她的软弱,也是她的可贵。 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水溶叹息一声,终应承道:“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不过是姑娘平安无事、欢喜开心罢了,但是,姑娘的话,我总是不肯违逆的,姑娘说要回去,我陪着就是。” 黛玉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水溶沉吟一会儿,收敛了情绪,看着她道:“刚才在宫里,太后娘娘说,已经命人去皇上那边传讯了,倘若皇上有心的话,明天即可回京,我与姑娘只需撑过今晚,便可等待扭转的时机。” 黛玉点头应是,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清愁,宛如晓风浮雾一般,顿了一下,却还是咬着唇道:“有一件事情,我想求王爷,不知王爷是否愿意答允?” 水溶眸光清澈,似乎染进了溶溶月色,含着清浅笑意,湛声道:“溶此心此身,都已系在姑娘身上,事到如今,姑娘如何还会有此一问?”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黛玉脸颊生晕,仿佛风露清韵一般的初开桃花,声却镇定无波,“能否躲过侍卫搜捕,实在说不准,退一步说,就算能避开,能见到皇上,一切决策权,都在他身上,是否能说服他,我却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我想请求王爷,倘若有侍卫追来,一切由王爷做主,但来日宫闱相对,只是女子之间唇枪舌剑,王爷不必再插手,由我自己出面就是。” 水溶听了,眸中闪过一丝不乐意,但看着黛玉坚定的脸色,情知无法逆转,便没有开口反驳,只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两人计议完,水溶这才想起自己的疏忽,便叹道:“姑娘的身子本就柔弱,却站在这里聊了好长时间,都是溶之过,还请姑娘进院休息,我也要回书房了。” 说着,便看了黛玉一眼,旋即殷殷道:“对于宫廷侍卫,我知姑娘心中甚是忌惮,不过,刚才离宫时,我已经吩咐过底下的人,命他们尽快来此处守护,虽然人数不多,但武艺都还不错,我的轻功,姑娘也是知道的,虽然称不上有多厉害,但倘若遇上变故,我自信还是能够带姑娘出险境的,还请姑娘放宽心,好好休息一晚,至于其他的事情,留待明天再操心罢。” 黛玉沉吟许久,终是无言,于是水溶陪着她沿着原路,步回正屋,又闲话了几句,方自行回房。 已是月上中天,黛玉除了外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虽然闭着眼睛,虽然知道水溶早有安排,心中犹自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勉力镇定下来,听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怀着担忧的心情,慢慢沉入睡梦中。 次日起来,天却已大亮,有阳光透进窗棂投进来,黛玉举起手正要遮挡时,突然听到有女孩道:“林姑娘,你醒了?” 黛玉“唔”了一声,睁眼看时,见床榻前立着一个头梳双髻、眉目清秀的女孩,年约十四五岁,正含笑看着自己。 黛玉便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望着她道:“你是这里的侍女罢?” 那女孩颔首一笑,敛衣拜了下去,口中道:“奴婢慧云,见过林姑娘,不知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黛玉唇角微牵,答道:“我还好,不知你们王爷是否起来了?” 说话之际,不自觉地抬眼看了看窗外,触目所及处,仍旧风和日丽,心中不由感叹万分,原来不知不觉中,一夜已经过去了呀,只是不知接下来,能不能让她洗清冤枉? 正喟叹之际,听得慧云道:“王爷已经梳洗整齐,在房外相候。”见黛玉眉心蹙起,一副极懊悔的模样,连忙又道:“姑娘想说什么,奴婢心中很清楚,但王爷让我不要叫醒姑娘,说姑娘昨晚劳累了一夜,哪里经得起折腾?何况,王爷一早便命人查探过宫里的消息,似乎还不错,实在不必太心急。” 听了这番话,黛玉感叹水溶设想周到,也没有别的话,只推被起身,缓缓道:“罢了,等我梳洗好,再出去见王爷。” 第44章:殿审 听得黛玉要梳洗,慧云连忙颔首,应允下来,扶黛玉坐到窗台前,细声细气道:“时间仓促,来不及备姑娘要用的东西,这里的胭脂水粉、衣服饰物,都是奴婢的,姑娘别嫌弃。” 黛玉摇头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在慧云的服侍下换了衣服,理好妆容,便轻提罗裙,匆匆步出房门。 刚一出来,便见水溶迎面而立,一袭紫衣,举手投足之间俱是儒雅从容,令人目为之炫,神为之夺。 黛玉忙迎上去,微微蹙眉道:“听说王爷已经打探到宫中的讯息,不知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水溶长身而立,微笑道,“刚才有侍卫过来说,昨儿个晚上皇上得了讯息,已经轻装回宫,说是要亲自处理元妃之事。” 黛玉听了自是惊诧,沉吟须臾,眉目间微见欢欣之色,感叹道:“如此说来,这个的确算是好消息了,虽然不知接下来会如何,但起码不必由皇后一人只手遮天。” 水溶凝睇着她,默了一会儿,方道:“我已命人备下马车,候林姑娘用了早膳,便可启程进宫。” 第 1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8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8 章 听了他的话,黛玉眸中浮现出一丝疑惑,敛眉道:“昨晚清谈时,王爷曾反对我再入宫,怎么如今竟会改变主意?” 水溶眉宇清朗,含了一缕春风沉醉般的淡笑,湛然道:“若是依我的心意,只盼能与姑娘离开京城,不再被世俗束缚困扰,但昨天林姑娘已经表明立场,我自当遵从,为姑娘打点一切,站在姑娘身边,支持姑娘,至于我自己的心意,何足道焉?” 轻言细语,娓娓道来,却蕴着百折不回的坚毅与深情,黛玉只觉得心情蓦然放松,仿佛被拨开了重重云雾,终见光明一般。 但凡是女子,无论身在何地,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心中总是有绮念的,总觉得在这世上,会遇见一个人,全心将自己放在心上,与自己同喜同悲,哪怕是生死关头,也不离不弃,成为自己最初与最后的依靠,虽然寻寻觅觅,不知那个人会在何时何地出现,但心中总是愿意相信,那个人,是存在的。 之前她总以为,宝玉是自己等的那个人,到后来才知道,一切只是错觉而已,虽然抽身离开,心中却是一片黯然神伤。 而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个男子,无论做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为了自己,他愿意将自身放进尘埃里,即便是付出,也是翩然微笑,从未有过半句不甘和怨言。 一直笃信却不可得的情思,到如今,终于成为现实。 慨叹感动之余,隐约之中,仿佛有情愫自心底暗生,黛玉不觉粉面生霞,欠身道:“如此,多谢王爷了。” 定一定神,旋即又道:“既然皇上要亲自处理,我很应该现在就进宫,哪里有让皇上等的道理?何况,皇后、元妃见到皇上,必定会百般蛊惑,我已经落了下风,再耽搁下去,形势实在不妙。” 水溶听了,也没有别的话,只道:“既是这样,我先出去做安排,命人将早膳端进车里,姑娘慢慢跟过来罢。”说着,果然起身舒袍而去。 少时,一切妥当,黛玉在慧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水溶骑着昨夜的骏马,在十几位侍卫的陪伴下,折返宫闱。 晨光熹微,车轮辘辘,黛玉闭了眼睛,心中哀凉而凄婉,不过一天工夫而已,她便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惊险,就算如今能顺利回宫,必定又是一场恶斗。 如此思一回,想一回,便觉得意兴阑珊,头痛欲裂,即便是悄然而生的情愫,也在忧思之下,慢慢淡了下来。 虽是如此,却不得不毅然前行,无法也不会后退。 悲欢离合,命不由人,便是如此吧? 锦车蓦然停住,将黛玉从迷思中惊醒过来,黛玉呆了一呆,以帕子掩面,方抬手掀开帘子,带着慧云缓缓步了下来。 巍巍宫墙已经近在眼前,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叹息,昨夜生死攸关,她历经艰难,终于从这个地方跑出来,到如今,却又心甘情愿地重新走回去,只是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命再走出来? 遥想起当日与李稹相识,落花成雨,芬芳沁入,彼此唇枪舌剑,寸步不让,却是一段极难忘的记忆,如何竟会走到今日这般尴尬的地步?这让她,情何以堪? 心中柔肠百结,水溶已经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行到她身边,温声道:“林姑娘要回来,我不能阻止,但我心中另有一个请求,却是不吐不快,还请姑娘一听。” 听得他说得温柔而郑重,黛玉心中不免有些惊诧,微微蹙眉道:“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有话但说无妨。” 水溶回首看了身后连绵不断的宫阙一眼,叹息如晨间浮雾,隽着挥之不去的担忧和浓烈缱绻的关怀:“我知道,姑娘是极有主见的女子,无论姑娘心中如何待我,我都不应该勉强姑娘做任何事,但是,姑娘能否答允我,待了结元妃之事,便离开这个地方?毕竟,后宫是波云诡谲之地,与姑娘清高自许的性情格格不入,即便皇上依旧全心维护,姑娘也不见得能永远平安。”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微微颤抖,显示出对黛玉处境最诚挚的担忧和惊惧。 黛玉静静听了,看着剑眉轻拧、一脸紧张的水溶,心头反而温意顿生,这是与水溶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反常的情态,这一刻,他再不是运筹帷幄、文武双全的少年贤臣,而是以一个寻常男子的身份,以最平时却郑重的言语,向自己钦慕的女子,表达心底萦绕不去的牵挂和担忧。 无论前路有几多坎坷,这个男子,总是一心为她着想,最难得的是温文尔雅,从不让她为难,更会在她彷徨忐忑的时候,给她带来一点温暖,让她不至于落寞不堪。 少顷,黛玉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颔首道:“王爷说得是,宫闱的确并非久留之地,倘若这一次能化险为夷,我定会想方设法出宫,让王爷不必太担心,便是我自己,也能轻松开心一些。” 听了她的承诺,水溶不觉舒展双眉,唇角有笑意绽出,仿佛被拨开重重云雾,终见光明一般,欣然道:“有姑娘这句话,溶终于能放下心头大石了。” 两人正说着话,蓦然有男子的声音飘然而至,清越如斯:“臣冯紫英,恭迎北王爷、明蕙郡主。” 黛玉不禁吃了一惊,抬头看时,见有男子立于轿前,一袭暗黑色衣袍,身材修长,容色清俊,眉目却极恭谨。 黛玉一阵怔忡,正要开口询问时,水溶已经道:“原来是冯统领,好久不见,冯统领别来无恙?” 拱一拱手,旋即轩眉道:“小王有一事不明,冯统领一直随侍在皇上身边,今日如何会亲自出来?” 冯紫英唇角微牵,答道:“臣之所为,自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听了他的话,黛玉心中一动,幡然醒悟过来,婉然道:“如此说来,昨夜侍卫并未在京城四处搜寻,也是皇上的意思了?” 冯紫英“嗯”了一声,沉着道:“昨天皇上紧急回宫,皇后便将元妃落胎的事情禀报了,还说林郡主犯下重罪,迷惑北王爷逃出生天,必定一去不复返,所以已经派出侍卫挨家挨户巡查,不料皇上却命人连夜传旨,将那些人都撤回来了,还说虽然与明蕙郡主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对郡主的性格,还是极了解的,皇后听了很是生气,与皇上争辩了许久,皇上执意不听,还说今日一早,郡主必定会自己回宫,但担心再起变故,便特意命臣来宫门相候。” 他停了一停,看了黛玉一眼,目光中露出几许感慨,几许对李稹的敬服,旋即道:“皇上已经上完早朝,如今正在元妃的凤藻宫相候。” 黛玉细细听了,心头自是感叹,隐约还夹杂着一抹淡淡的欢喜,原来,即便有流言中伤,即便彼此只认识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自己,李稹心底的信任,却那么深厚那么真切,有他,那么,接下来的路,必定能够容易很多吧? 一壁想,一壁起身下轿,向冯紫英道:“有劳冯统领相候,我愿即刻随冯统领进宫面圣。” 她说得平静沉稳,眉间间不见一丝波澜,冯紫英看在眼里,对于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女子,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欣赏,却并不多言,只点了点头,请黛玉换乘宫辇,自己含笑在前面引路。 此时朝阳初起,晴丝袅袅如缕,驱散了夜间彻骨的寒意,然而隔着阳光远远看去,金碧辉煌的凤藻宫却有些格格不入,仿佛沉默的巨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透着沁人的阴森。 数十名侍女、内侍守立在殿门口,见他们过来,迎上来行礼,候黛玉下了车辇,恭顺道:“皇上有命,倘若林郡主过来,直接进去就是了。” 黛玉点了点头,侧眸看了看水溶,还未说话,水溶已经道:“林姑娘,我陪你进去。” 黛玉忖度须臾,颔首道:“若让王爷在外面相候,王爷必定不放心,好在殿内有屏风,王爷要进去,也是使得的,不过,接下来的路,由我自己走罢,不然,我必定不能安心。” 水溶神色微微一滞,唇动了一下,却还是止住了,颔首应承下来。 黛玉舒出一口气,莲步轻移,步往凤藻宫,已是正月中旬,殿外晴光四照,暖人心扉,殿内却依旧是沉沉的气息,夹杂着浓烈的草药味,让人压抑不已。 行到屏风处,水溶、冯紫英一同止步,黛玉只身行进去,但见李稹肃然坐在宝座之上,看不出情绪,元妃身着月白衣衫,依旧蜷缩在床榻上,皇后则立于窗下,一袭华贵鸾服,神色清冷中透着一丝幽怨与抑郁,至于探春,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三人沉默相对,却有一抹莫名的压抑气息在房内流转,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第45章:信任 见殿中气氛沉闷压抑,黛玉胸口一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有些人,有些事,无论如何,终究还是要面对的,逃不开,避不过。 心中一边默叹,一边款步上前,黛玉垂眸行礼,从容道:“见过皇上、皇后、元妃。” 无论有多少恩怨,礼仪终究不可废,这一点,她绝不会忘记,她绝不会,先失礼于人,哪怕,那个人是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元妃。 语落,皇后、元妃皆变了脸色,目光中骤然投射出几丝怨毒,倒是李稹神色淡定,慢慢站起身来,微笑道:“林郡主这么早就赶回宫,辛苦了。”说着,便抬手虚扶了一下。 黛玉依言而起,还未说话,皇后从鼻子哼了一声,撇嘴道:“皇上这话,真不知该从何说起,林郡主有北王爷相护左右,能有什么辛苦的?倒是臣妾一心为皇嗣着想,忙活了半夜不说,还被皇上责骂,真真委屈死了。” 第 1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9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49 章 听了皇后的话,李稹皱了皱眉,眯眼看着皇后,许久,终开口道:“皇后若是觉得疲乏委屈,朕即刻命人将你送回寝宫休息,可好?” 皇后脸色发白,呼吸微微一窒,她不过是心中不平,才抱怨一句罢了,顺便提醒李稹,黛玉与北静王之间,实在关系匪浅,没成想李稹听了,不但毫不在意,还要将自己撵走。 敛了眉眼,皇后强压下心中的怨怼,细声细气地道:“臣妾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没什么要紧,皇嗣的事是大事,臣妾身为三宫之首,岂能不在场?” 李稹微微抿唇,那笑却不抵眼底,竟让人看出一丝森然来,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正因为皇后母仪天下,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朕才不愿累着皇后。” 皇后听了,虽然气愤至极,却不敢露出来,忍耐着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还撑得住,不必回去。” 李稹轩了眉,沉声道:“朕已回宫,一切大事,朕自有主张,皇后执意不走,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皇后以为,以朕的能力,竟无法处理凤藻宫之事?”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了。 皇后不由慌了神,脸色更白,看了看楚楚动人的黛玉,权衡了半日,到底不愿放弃,死死咬着唇道:“皇上的英明圣武,臣妾从未怀疑过,只是圣人也说过,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臣妾无论做什么,都是希望皇上好,皇上该体恤一二才是,如何……” 话未说完,李稹已经不耐烦起来,拂袖道:“皇后想如何,朕并不想了解,但朕向来令行禁止,一言既出,岂会收回?” 言罢,便转身看向身边的内侍,摆手道:“你们没听清吗?还不请皇后回寝宫歇息?” 内侍甚少见到李稹露出神色俱厉的形态,不由吓得脸色雪白,仓皇上来相请,皇后的背脊不可见的摇晃了一下,虽然有一肚子委屈和不甘,却无法说出来,目光飞快望黛玉身上一带,理了理衣袖,终于还是起身去了。 这里李稹负了手,回头来看黛玉,脸上的冷酷之色便慢慢淡了下来,皱着眉道:“昨日郡主随北王爷匆匆出宫,不知在何处落脚?住得可习惯?” 黛玉眉眼恭谨,欠身一一答了,李稹叹了一口气,复又道:“昨晚朕回宫时,询问之下,才知道郡主已经离宫,侍婢被送到暴室,好像吃了些苦头,朕已经命人将她送回清芷水榭,交给素云照看,也宣了太医,应该并无大碍。” 黛玉听了,忖度雪雁的伤势,不觉潸然泪下,闭眼道:“多谢皇上体恤,明蕙感激不尽。” 两人你来我往,旁若无人地寒暄,元妃早已恼了,手指狠狠掐进肉里,几乎要滴出血来,口中叫道:“臣妾不敢争什么,但昨夜皇上亲口应承过,说要还臣妾一个公道,如今林郡主回来了,皇上却只管与她说话,连皇后都遣退了,皇上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稹听了,回身看向她,默了半晌,方淡淡笑道:“元妃又开口了,昨夜元妃又哭又叫,朕还当元妃没有力气了呢。” 他的语气淡漠而疏离,虽然看着元妃,目光却彻如冰雪,心神也仿佛到了远方一般,连一贯的客套话“爱妃”二字都省略了,直接唤封号,足见他待自身,已是毫不在乎了。 元妃心中又惊又怕又愕,窒了一会儿,才道:“内中详情如何,皇上都是知道的,当时只有三人在场,林郡主是唯一有嫌疑的。林郡主一进宫,便得皇上青睐,昨夜又能迷惑北王爷,令他放下一切,携她逃出宫,足见林郡主的心计手段。皇上对林郡主的看重,臣妾心中有人很明白,但臣妾进宫服侍皇上多年,总算也有一些情分,皇上还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如今,臣妾不过想求一个公道罢了,皇上也不能答允吗?” 李稹静静听了,负手而立,眸色深幽如层层暗夜,只是不语。 黛玉忖度不出他的心思,咬一咬唇,抬头望向他,眸色一清如水,口中道:“皇上明辨,明蕙并没有……” “朕知道,”李稹微微颔首,见她脸上有些慌张,不待她说完,便开口道,“朕从未怀疑你,纵然朕不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人,不相信自己,也不会不相信你。” 他一袭黑锦色尊贵服饰,宽衣广袖,神情冷淡,却在看着她的时候带了一抹柔和,舒出一口气,继续道:“细微之处见性情,当初朕与郡主初相识时,郡主连几瓣落花都心怀怜惜,心思单纯善良之处,无人能及,朕更知道,郡主是难得的性情中人,虽然郡主不说,但朕知道,对于朕,郡主一直心怀感激,元妃肚中的孩子,虽然与贾家有牵连,却不止是贾家的依靠,更是朕的子嗣,郡主顾念着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下毒手的。” 黛玉不由一阵怔忡,蓦然之间,有一抹汹涌莫名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全部的心绪湮没,分不清是释然,还是感动。 说到底,昨天那件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太诡谲,她本也没有确凿的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所能依靠的,不过是苍白的说辞罢了。 他说,他信她。 纵然他失去的,是一个皇嗣,纵然满宫流言四溢,纵然皇后与元妃联成一线,他还是,不曾怀疑她。 这就够了,有他这句相信,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抑郁,都可消散了。 乌云渐消,心中温暖异常,她一早就知道,后宫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可是,在这个地方,也不止只有勾心斗角、波云诡谲,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这样想着,黛玉险些落下泪来,怔了许久,终于屈膝道:“多谢皇上信任。” 元妃简直有些目瞪口呆,她一早知道,李稹心系黛玉,所以才会选择在李稹回宫前,将黛玉逼上绝路,却不知他一回来,竟会离谱到轻而易举地将黛玉从这件事情中撇开,不由心中又痛又急,扬起泪眼朦胧的脸颊,失声道:“皇上竟这么相信她,那么,臣妾的那个孩子,难道白死了吗?皇上年少登基,这些年下来,也算有些名声,如今,难道,皇上为了维护林郡主,便要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吗?这样做,旁人会怎么看皇上?臣妾的委屈且不说,只怕过了今日,皇上的英明,便会立刻毁于一旦。” 李稹一哂,薄唇勾勒出淡淡的纹路,漫然道:“所谓贤皇还是昏君,不过是世人的评价罢了,朕并不在乎,不过,朕心中却明白,林郡主是女子,她的名声,是不容人诋毁的,昨日朕无法护她平安,今日无论如何,都需还她一个清白。” 他说到这里,向元妃的方向走近一步,一字字地道:“你知道林郡主有多善良吗?朕听闻,她在贾家受尽委屈,连进宫也是被你逼迫,曾允诺无论她心中对谁不满,只要说出来,朕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可她从未提过你的名字,更别说让朕对付你,而她亦知道,朕早已经将你置于一旁,就算你生下的孩子是皇子,朕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元妃你自己说,她若是下手,能得什么好处?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他这样从容道来,言词之间蕴着沁人的寒凉,及对黛玉无尽的维护怜惜,元妃只觉得心中一灰,有些惊骇,也有些无法置信,,然而一言一语盈于耳际,由不得她不信。 自古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她早就知道,可是,自她嫁进皇宫,所见的君王,一直都温文尔雅,沉稳大气,却从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看到,这个帝王,如此狠绝的一面,纵然,自己陪伴他多年,为他怀了孩子,在他心里,一旦抛开了,竟是一文不值。 无情至斯。 不,他不是无情,他的眼里,有了真心喜爱的女子,便将所有人都看轻,看淡,乃至于,看为虚无。 命运在黛玉进宫之时,已经全盘逆转。 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第46章:梦断 心中百转千回,元妃将唇几乎咬出血来,许久才压抑住心情,开口道:“皇上心中只有林郡主,臣妾无话可说,但是,皇上也别忘了,太后那边,可是一直都极看重臣妾腹中的孩子,如今,皇上一句信任林郡主,便要将事情轻易撇开吗?臣妾冒昧问一句,太后那边,不知皇上要如何交代?” 李稹勾起唇,笑容淡淡:“这个问题,朕自然有主张,本来不必向元妃交代,不过,为免你继续误会明蕙,朕向你说一声倒也无妨。” 话音未了,却侧身看向黛玉,阴郁的目光中登时荡漾出几丝温意,声音亦柔和下来:“郡主身体向来娇弱,受了这场折磨,必定极疲乏了,不如先去清芷水榭休息,等朕处理完此间事情,再过去探望,可好?” 黛玉怔忡须臾,摇头道:“皇上的心意,明蕙心领了,虽然身正不怕影儿斜,但这件事情,到底与明蕙有牵扯,明蕙还是在这里听完罢。” 李稹听了这番话,便点了点头,没有勉强,须臾侧首望着元妃,淡声道:“元妃想要一个交代,好,朕给你便是,那天,在场的有三个人,明蕙郡主绝无嫌疑,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你与贾家三小姐了。” 他抬起手,敲了敲桌子,旋即道:“朕已经想过了,虽然后宫尔虞我诈,元妃你也不乏心计,但这个孩子,到底是你的依靠,相信你不至于那么狠心糊涂,那么,真凶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元妃不觉一愕,无法置信地道:“皇上这话,是在怀疑三妹妹了?三妹妹也是姓贾的,怎么可能会害臣妾?” 李稹冷冷一笑,负着手道:“怎么?朕的话,你不相信?” 元妃并不回答,却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似乎直到此时才发觉有异一般,口中疑惑道:“三妹妹呢?怎么没在这里?” 说到这里,“唔”了一声,咬着唇道:“臣妾明白了,三妹妹必定是皇上派人弄走的,说不定如今已经赐死了,再由她来承担各种罪名,皇上为了救林郡主,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听了元妃的话,房中之人皆是一瑟,抬头悄然看着李稹,默默思忖,就连黛玉心中不免有些犹疑,却没有开口言语。 李稹目光中氤氲出几丝寒意,几丝恼怒,冷笑道:“原来在元妃心中,朕竟是如此无耻之人,罢了,朕也不与你争辩,到底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话却一定要说清楚。” 第 1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0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50 章 他说到这里,在房中踱了几步,继而睨着元妃,轩眉道:“昨天朕一回宫,你与皇后只顾在朕面前哭诉,旁的事一概不理,朕私下命人将贾三姑娘送到慎刑司,经过一夜的功夫,想必已经有了结果,如今传她过来一问,便可立见分晓。” 元妃身子一瑟,进宫已多年的她自然知道,慎刑司属内务府,其职责是监督、管辖宫闱宫女、内监生活起居,备有数百种刑具,但凡有罪者,皆送到此处发落,心志再坚定的人,但凡进了慎刑司,都抵不过残酷的严刑逼供,实在不啻于人间修罗。 双眸微阖,元妃的声音清淡中蕴着森然,漫入众人耳中:“林郡主的嫌疑尚未洗清,皇上便将三妹妹送到慎刑司,可见皇上是存了先入为主之见,臣妾不敢多做评论,可是,皇上一心要呵护林郡主,尽管维护就是,何必牵扯上其他人来顶罪?如此厚此薄彼,有何公平可言?如何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李稹冷笑一声,深重的怒气从唇角盈出一丝半缕:“公平?你竟敢在朕面前提这两个字,朕可是听说,昨儿个晚上,事情还没定论,你便撺掇了皇后,要逼死明蕙郡主呢。” 元妃听了这话,登时噎得说不出话来,李稹剑眉一轩,转过头不再看她,只向身侧的内侍道:“行了,去将贾三姑娘和她的供词带来,让元妃亲自询问,省得她胡言乱语,带累明蕙郡主的清誉。” 那内侍连忙答允,行礼而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携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探春,匆匆步进来覆命。 进得殿中,探春身子晃了几下,似乎站立不稳,旋即直接匍匐在地、低头啜泣,因为是待罪之身,她头发上的一应首饰珠翠皆被摘去了,身上穿的,不过是一袭单薄素衣,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衣服上还隐约有血迹透出,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皮肉的焦臭,显然是受了鞭打和火刑,甚至连粉颊上都横七竖八地落了痕迹,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元妃看了几眼,便知道探春饱受酷刑,因为心中犹自信任探春,便慢慢起身拉过探春被长针刺透、血迹斑斑的指甲,沉声道:“不过一晚上的功夫,三妹妹便成了这副模样,臣妾想请问皇上,这算不算屈打成招?” 李稹负手而立,目光从探春身上漠然而过,满不在乎地道:“对嘴硬心狠之人,施些手段,无可厚非。” 他说到这里,拿过内侍递上来的供词,看了几眼,复又开口时,声音转冷,似乎还带了几丝嘲讽:“唔,贾三姑娘已经承认,是她施计推倒元妃,再嫁祸给明蕙郡主,一箭双雕,以求讨好宫里另一位妃嫔,听说元妃与三姑娘是真正的姐妹,情分深厚,如今元妃心情如何,朕实在很好奇。” 元妃目光一跳,登时呆若木鸡,迫视探春,目光直欲探到她眼眸深处,声音阴郁无比:“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皇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探春止住哭泣,却依旧低垂着头,心中落下沉重的哀叹,她本以为,事情定然会照她预想的那般发展,却不想到头来,被水溶、李稹两人打乱了阵脚,到如今,自己还能如何?还有选择吗? 罢了,罢了,已经尘埃落定,无力回天,索性爽快一回罢。 许久,当元妃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得她道:“不错,的确是我。” 她答得如此爽快,倒让元妃瞠目结舌,许久才清醒过来,失声道:“自你进宫后,本宫悉心照顾,与你推心置腹,自问待你不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吃里爬外,如此陷害本宫,还算是人吗?”越说越气愤,蓦然伸手抓过案几上的茶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掷向探春。 一声闷响之后,就见探春的额头被茶杯砸中,登时血流如注,脸上更是形如土色,衬着鬓边零零碎碎的落发,凄惨狼狈,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气度? 立在一旁的黛玉,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既无悲悯,也不觉得难过,只因她心中明白,因果循环,素来报应不爽,而这一场变故,她终能脱身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场戏上演、落幕。 元妃犹自不解气,身子发抖,声音又是沉痛又是忿恨:“你这贱人,本宫一直以为,你柔顺乖巧,是值得交心的好姐妹,如今才知道,本宫竟在身边养了一匹狼。” 探春听了这话,蓦然抬起血泪交流的脸颊,冷笑道:“姐妹?事到如今,娘娘何必还惺惺作态?娘娘为何宣召我进宫,我心里清楚得很,却常劝自己,虽然娘娘有私心,但倘若能成为宫中妃嫔,于我也是极荣耀的,没想到进宫后,却是日日对着宫墙,空误青春,娘娘给不了许诺给我的东西,我便自己去争取,有什么错?” 一字字道来,却是理直气壮,元妃登时无言以对,只怒视探春,反复以“贱人”两字责骂。 李稹眉心一挑,流露出几丝不耐烦,冷冷开口道:“事情已经清楚了,元妃纵然责骂,也没什么用,朕更不愿再拉扯下去,还是尽快了结的好。” 说着,便斜斜看了探春一眼,声音冷淡如冰雪弥漫:“传朕旨意,贾氏探春心肠歹毒,为一己私欲,陷害皇嗣,罪不容恕,拟将此人押还慎刑司,以罂粟果喂食数月,辅以各样刑具,倘若她能活下来,便一直供养着,倘若不能,尸体直接送到乱葬岗了事。” 罂粟果,其实就是鸦片,他下了这样一道旨意,显然是恼恨探春算计黛玉,要令探春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对探春的判决,李稹舒出一口气,继续道:“兰妃虽未参与,却出言鼓动,深负朕恩,即日起撤销封号,降为从八品更衣,禁足一年,无旨不得出宫走动。” 探春眸中颜色渐渐黯沉下去,身子一歪,颓然倒在地上,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如今听到李稹的判决,心中的惊惧不甘,竟是难以言喻的。 抬起手来,理一理鬓发,映入眸中的男子,长身而立,锦袍束带,有着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 这是除了家人之外,她见过的第一个男子,她清楚地记得与他初见时的点点滴滴,那时的他,剑眉星目,俊朗至极,让她一见之下,便已倾心,对前程越发 一往无惧。 只是可惜,他的眼里,只有黛玉的存在,看不到掩映在黛玉光芒下,自己纤柔娇美的身影。 心里是失望的,却听得宫人传说,这个男子,待黛玉很好很好,为了黛玉,舍得放下自己尊贵的身份,两人平静相对,竟是异样的谐和。 初时是惊讶的,后来,便滋生出羡慕和向往了,原来纵然是一代帝王,也会有温柔款款的时候。 于是不顾一切,拼了所有心机对付黛玉,以求邀得君心。 她自恃,自己的计谋虽然简单,却天衣无缝,毕竟,皇嗣的重要性,没有人能够忽略,而李稹与黛玉,相识不过一月而已,却没有想到,到头来,他依旧相信黛玉。 纵然不服气,又能如何?命运很是公平,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输了,便要付出代价。 成王败寇,无法选择。 周瑜说,既生瑜何生亮,而她想说的是,这世上既有了才色双绝的贾探春,何必再有一个倾国倾城的林黛玉? 又或者,既然已经有了林黛玉,何必再生一个贾探春? 心念百转之间,探春突然爬向李稹,一半真心,一半与李稹看,哽咽道:“有一件事情,探春想告诉皇上知晓,自与皇上相见以来,皇上的气度风姿,都让探春铭记在心,从未或忘,探春之所以作出糊涂事,也是想求得兰妃青睐,以便能接近皇上,还请皇上念在探春一片痴心的份上,宽恕探春的死罪,探春……” 声音幽幽细细,似梦呓,也似凝着一缕雨露般的情愫,脸上珠泪点点,当真妩媚如梨花一枝春带雨,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别有一番动人之姿。 然而她还未说完,李稹已经冷笑着打断:“住口,你这些话,朕不耐烦听,被你这样歹毒的女子仰慕,是朕的耻辱,不过,念在你将生不如死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了。” 此言一出,便是再无回旋的余地了,探春呆了一呆,便失声痛哭,脸上的血色尽皆褪去,身体战栗如秋风中的落叶,仿佛片刻之间,便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虽然二八年华,虽然韶华正盛,但她的一生,竟是已经定下了,活着,注定要受鸦片、刑具的双重折磨,必会痛不欲生,死了,却注定要暴尸荒野,成为豺狼之辈的食物,无法善终。 梦断宫廷,徒留一场叹息。 泪落如雨,探春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一颗心撕心裂肺地痛,几乎要冷到深处去,生命走到这一步,到底是希望活得久一些,还是早些死去呢? 她自恃是极聪慧的女子,但是,到如今,这个问题,竟是连自己也不知道了。 这些想法,李稹自是不在乎的,只眯起眼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内侍将痛哭流涕的探春带出殿,送往监牢。 如是,折腾了两天的皇嗣之变,至此终于尘埃落定。 第47章:落幕 一众人影隐去,李稹回身来看元妃,淡淡勾唇道:“这件事情,朕如此处理,不知元妃是否心服?” 元春一脸灰白,然而君王问话,却不能不答:“皇上英明神武,臣妾如何敢有异议?” 第 1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1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51 章 抬起头来,她的目光越过李稹,轻飘飘落到黛玉身上,看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斗了一场,到头来,终究还是林郡主赢了。看到本宫落得如斯田地,郡主心中一定很开心很得意吧?” 黛玉盈盈而立,声音平和,既无悲悯,也无怨恨:“大局已定,娘娘爱说什么,黛玉听着就是,反正,娘娘的话,我绝不会放在心上。” 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眉目之间闪现出的雍容光华,叫人自惭形秽,元春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愤懑不甘,眼中怒火浮现,突然恨声道:“本宫突然想起来,其实,本宫也不必与你计较,你也没几天活头了,就算再得君王的心,又能怎么样?你……” 她话未说完,已经有两道男声同时响起,惊讶中蕴着紧张担忧,一是水溶:“娘娘何出此言?”一是李稹:“你胡说什么?” 元春“唔”了一声,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王夫人暗中算计黛玉,她一清二楚,对于贾家与自己,李稹已经有诸多不满,倘若再知道这件事,他会多生气,竟是无法想象的。 自悔失言之余,元妃咬住下唇,再不肯吐露一字,李稹犹自疑心,却也知再问无益,但他到底是通透之人,加上重视黛玉到异乎寻常的地步,沉吟片刻,便道:“这次朕无心之失,让林郡主受尽苦楚,你明知道,过了今日,朕必定会处处小心,却依旧诅咒郡主,想来绝不是临时脱口而出,只怕心中早有盘算。” 他说到这里,双眸中寒光漾射,仿佛覆了一层冰雪,声音低沉缓慢:“后宫尔虞我诈,不但有明面上的斗争,也有私底下的,甚至下毒也司空见惯,莫非你胆大包天,竟敢暗自算计郡主?” 元妃不语,眼中却闪过一抹异色,李稹看得分明,一掌击在案几上,怒声道:“你这个贱人,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你?” 他手腕的力道极大,一击之下,桌上的杯盏茶壶皆是一颤,旋即有茶水氤氲而出,碧绿如玉,溅湿了他的手掌,然而他却不管不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黛玉,目光中尽是关切诧异,隐约还有一抹惊惧。 事出突然,黛玉心中亦有些怔忡,接触到他忧心忡忡的目光,心中登时涌起异样的感触,这是天下至尊呵,可是,当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会让她觉得,他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一个一心一意,只念及意中人的男子。 这样的他,纵然不能让她动心动情,至少也会在她心头留下痕迹,让她永远铭记,再不能忘,想来,即便是时间流逝,岁月如梭,也不会让这份回忆逊色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黛玉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着李稹的手,咬着唇道:“明蕙好好的,不会有事的,倒是皇上身系天下,该保重身体,不必为明蕙操心,不然,明蕙实在难辞其咎。” 李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黛玉依旧脸有忧色,蹙着眉道:“烫伤可大可小,皇上还是宣太医过来瞧一瞧罢。” 李稹听了,沉吟须臾,便道:“朕不过冲动了些,已经没事了,不过,太医却是一定要宣来的,让他们看看郡主的身体境况,朕才能安心。” 黛玉听了,唇动了一下,正要推辞,但见李稹着急得不行,水溶也在屏风后连连跺脚,只得作罢,应允道:“既是这样,就依皇上的意思吧。” 李稹轻轻点头,注目示意内侍,那人自是心知肚明,又念及黛玉是李稹心尖上的人儿,便拿了主意,将所有医术高明的御医都传了过来,竟是比昨天元妃出事时还要重视一些。 一时御医到齐,请黛玉在窗下坐了,一一把过脉,又低声商议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年纪最大的太医走出来,向李稹禀道:“臣等已经仔细检查过,林郡主的身体,的确有慢性中毒的迹象,下毒之人很有手段,毒物厉害,每日服的剂量却很少,这样,中毒者便不会立时毙命,也就能瞒天过海了,这样的方法,实在……” 黛玉静静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几乎无法呼吸,她一早就知道,贾家、后宫虽然并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冷漠,可是,她从来不知,为了自己的私利,有人竟将脑子动到她身上了,这叫她,如何能够承受? 水溶脸色巨变,竟不顾元妃,径直从屏风后转出来,素来沉稳不变的声音,竟有了一丝抖动:“无关紧要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只想问你们,凭御医院所有太医之力,能否将这种毒全部解了?” 水溶少年老成,乃众人交口称赞的谦谦君子,蓦然露出如此失态的神色,太医吓得出了一头冷汗,也无暇去擦,连忙欠了欠身,回话道:“北王爷请放心,虽然郡主身体有异,但好在中毒不深,只要取些珍贵药材,好好调养一番,必定能无恙。” 水溶听了,脸上的神色骤然一松,却又不放心,轩眉问道:“可是真的?” 太医点了点头,一脸肯定,水溶这才放心,李稹笑出声来,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终见阳光一般:“林郡主吉人天相,必定是上天垂怜,实在可喜可贺。”说着,便看了看太医,嘱咐道:“林郡主身份堪怜,无论用什么药材,朕都会答允,你们自己也争气小心一些,治好了郡主,朕重重有赏。” 水溶听了,也连忙道:“北王府虽然比不上宫廷,但也有些典藏的药材补品,待会儿小王着人送到太医院,请太医挑些合用的罢。” 太医一面行礼,一面细细应了,水溶、李稹交代完事情,互视一眼,不过瞬间工夫,却似已经交锋一般,只因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对黛玉的深深怜惜和浓浓情愫。 元春那边,听到黛玉果然中了招,心中虽然有些惊慌,却也夹杂了一丝快感,不想峰回路转,不禁又惊又愕,忍不住开口喃喃道:“怎么可能没事?” 话音刚落,李稹便冷眼看过来,目光彻如冰雪,元妃一个激灵,登时全盘清醒过来,再也不敢言语了。 这时那太医复又开口,向众人道:“林郡主身上的毒素,是今年秋天前种下的,据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不知道罪魁祸首是什么东西,但微臣估摸着郡主必定服用了一段时间,之后发觉不对,便自己停了,才能平安无事。”一面说,一面望向黛玉,目光中透着询问的意思。 黛玉心中五味杂存,早已如翻潮倒海一般,听到太医问话,细细想了一回,才回答道:“我在荣国府时,经常吃的,便是人参养容丸了,一直吃了好几年,只是今年服用的时候,觉得很不舒服,又是贾府的二太太命人说过来的,我觉得不好,便悄悄停了药,如今大难不死,想必是这个缘故了。” 李稹点了点头,神色虽然依旧有些不虞,却掩不住眉眼间的欢喜,连声音也轻快了许多:“郡主这些话,与太医的意见倒很吻合,必定是这个了。” 沉吟了一会儿,便举目去看元妃,唇角抿成一线,声音低微而徐缓,显然是在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看来郡主身体有异,元妃早就知道了,朕倒想问一问,郡主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元妃一噎,立刻用手罩住脸,再也没有开口,李稹看着她,眼中似能喷出火来,拂袖道:“你快说,除了贾府的二太太之外,这件事,你是不是也参与了?或者还有其他人?” 在他严厉如针的目光下,元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再开口时,便顾左右而言他:“臣妾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也不见皇上安慰一句,如今一听说林郡主出事,皇上便如此着急,两相对比,臣妾实在心寒。” 李稹闻言,也知她在敷衍,便冷笑道:“你不回答,当朕没办法了吗?以朕手中的权力,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实在轻而易举,不过,朕却不想查了,反正这件事情,必定是贾家下的手,将帐算在他们头上,也就是了。” 元妃脸色巨变,目光中满是对贾家和自身前程的担忧,却知李稹一言既出,再也无法挽回,便闭了眼睛,默默无言。 只觉得心灰意冷,她终是明白,纵然与李稹有好几年的情分,却终究抵不过黛玉,哪怕,他们相识只有短短一个月。 造化弄人,还是,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良久的静寂后,元妃舒出一口气,睁眼看着黛玉,声音如怨如诉:“皇上的意思,臣妾心知肚明,不过是说要对付贾家,给林郡主出气罢了,臣妾无力阻止,却有一句话相问,林郡主再好,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为了她,皇上做了那么多事,用尽了心思,值得吗?” 听了这番话,黛玉惊愕之余,不免脸色羞红,李稹脸上有片刻的怔忡,旋即恢复如常,清润的眸光落向黛玉,流转出几许柔情,淡淡笑道:“值不值得,朕心中清楚,不必向元妃交代。” 元妃默然,继续看着黛玉,目光复杂,唇角荡出幽微的笑纹:“皇上避而不答,可见皇上心里,是志在必得了,不过,臣妾想提醒皇上,北王爷与林郡主关系匪浅,说不定郡主心里,也倾向北王爷,皇上并没有什么胜算,除非皇上……” 她话未说完,李稹已经冷冷打断:“事情还未处理完,便来挑拨离间,元妃的本事,实在叫朕大开眼界。” 他看着元妃,目光中露出一丝讥讽的悯意,唇角扯出浅微笑纹:“倘若朕与元妃易地而处,心中不知会多难过,毕竟,去年元妃传林郡主、贾姑娘进宫时,还曾踌躇满志,到如今,却弄成这副局面,真是出乎意料,叫人感慨万千。” 他一字字吐出这些冰冷的话语,飘入元妃耳中,元妃只觉得十分刺耳,仿佛千军万马铁蹄踏心而过一般。 先是黛玉决裂,绝然转身,后有探春出手谋算,害她流产,然而这两个人,归根结底,是她亲自领进宫的,到头来,正是因为自己,才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生,何至于悲凉至此? 一颗心空空落落,冷到了极处,也痛到了极处。 不曾想,还是不够。 李稹不再看她,只衣袖轻拂,眼中有一抹灼热的怒火浮现,不紧不慢地道:“你撺掇皇后,又与贾家勾结,意图谋害明蕙,实在可恨,朕念在你刚没了孩子,暂且不予追究,候处置了贾家,你便去冷宫度过余生罢。” 他的语气并不高,却沉着威严,自有一份君王气概,元妃心中又气又恨又难受,张嘴想要求情,然而接触到李稹冰冷的目光,两行清泪潸然而下,终是作罢。 如此折腾了一番,黛玉便觉得有些耐不住,又记挂雪雁的伤势,便向李稹道:“此间事情已了,明蕙告退。”说着,便敛衣行礼,徐缓退出。 经过水溶身边时,两人目光交汇,见他眸色清澈温柔,唇角的纹路饱满柔润,黛玉回以一笑,心中温暖而安详。 第 1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2 章 (红楼同人)情挽红楼 作者:雨竹 第 152 章 那么多的惊涛骇浪、尔虞我诈,到如今,终是归于平静了。 借着这场风波,她对人性善恶有了新的认识,也终于,开始确认一些事情,认清自己的心。 窗外,乌云散去,晴光正好,一颗沉浮了许久的芳心,也终于拨开重重迷雾,于红尘中寻到了停驻的港湾。 正月末,李稹下旨称,查知贾家与薛家、王家、史家勾结,胡作非为,欺压百姓,下旨查抄四大家族,男子以罪论处,或斩或囚,女子中,除王夫人、薛宝钗被处死之外,皆没入宫廷为婢,余者流放琉球,终身不得回朝。 刑部雷厉风行,遵旨而行,将四大家族的人一一处置,其中贾母因年事已高,受了这一番惊吓,入狱不久便去世了,被人用草席卷着,送到京郊的义庄草草掩埋。 不过数日功夫,京城风云变幻,百年侯门,皆风流云散,湮没在尘埃中。 这些变故,身在深宫中的黛玉,自然也都一一知晓了,虽然有些挂念惜春、湘云,却终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守在住处,看护雪雁,静静度日罢了。 这一次,岁月静好,再无风雨。 然而到了二月中旬,一乘锦车却自清芷水榭启程,奔出皇宫,略知内情的人都明白,坐在里面的女子,正是受尽李稹爱重的明蕙郡主。 于宫墙处停留之时,黛玉心中感慨万千,她一生最惊险的日子,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然而到如今要离开,内心深处,终是有了一份不舍。 这份不舍,归根到底,只是因为李稹罢了。 思绪沉浮了瞬间,黛玉叹息出声,那个男子,为她付出太多,到头来,终于还是只能错过,然而,与他在一起的点滴,溶入了她的生命,叫她百转千回,午夜梦回,不能或忘。 频频回首,最终掉了泪,却还是狠心转了过来,看向前方。 目光及处,有男子含笑望了过来,紫衣翩翩,柔情款款,正是水溶,黛玉只觉得心头油然生出一缕温情,仿佛看到百花盛开,春日胜景一般。 唇际,一抹笑容绽开,一种新的生活,在辘辘车轮之下,渐渐展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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