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为夫》 分卷阅读1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文案】: 重生了,庞邈惊悚的发现自己坐在孪生妹妹的……花轿上。 目的地:当朝第一权臣曹律的府邸。 他知道,整整三个月之后,曹家倾覆,被灭九族,他被牵连,死在刑场之上。 不过,庞邈现在要忧心的是――如何隐瞒身份,不被曹律砍死[蜡烛] ps:有迫不得已的男扮女装。一对一,he~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庞邈,曹律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重生在花轿上 铺天盖地的唢呐声、锣鼓声钻入耳中,庞邈头疼的厉害。 不仅头疼,脖子也疼。 他恍惚想起,刚刚他就跪在刑场上,震天鼓声之后,魁梧的刽子手举起雪亮的大刀,毫不留情的砍下来,爽快的给他一个身首分离。 “嘶……”想到此处,庞邈觉得脖子更疼了,心想着还是不要睁开眼睛,免得看到一具熟悉的无头尸体躺在眼前,血水横流。安安静静的再等一等吧,很快就可以到阴曹地府去报到了。 等等……庞邈在安然等待中,蓦地发觉有些不对劲――刑场上吹奏喜乐?! 声声入耳,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庞邈猛地睁开眼睛,一片喜洋洋的正红色撞入眼帘。 这血……流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庞邈下意识的抬起手在面前一抓,触及的是一条丝滑的绸布,拽下来后,眼前依然是红通通的。 他看了看手里的绸布,注意到自己一身火红的嫁衣,袖上鸾鸟活灵活现,仿佛将要振翅飞起,而胸口处居然被用心的塞入了一捆棉布,完美的制造出傲人双峰的假象。 按在假胸上的手,能够明显感应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再摸了摸脉搏,感受到的不仅是跳动,还有活人才有的体温。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好好的长在脖子上,一条疤痕也没有。 最后,发现他坐在一顶轿子里。 庞邈扶着额头,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这时,外面传来说笑声,一字一句仿佛尖利的石头将处于迷茫状态的庞邈砸成渣渣。 “你看,快到曹府了!” “呵呵,庞家的小姐好福气,嫁给曹将军为妻,将来肯定是京中夫人小姐们追捧羡慕的对象。” 庞……家……的……小……姐…… 他居然重生在了妹妹庞雯君出嫁的日子,并且坐在妹妹的花轿上,即将被抬入曹家,和当朝第一权臣曹律拜堂成亲?! 他可以很肯定,现在这具身体是他自己的,并没有发生魂魄附在妹妹身体上的惨剧。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代替妹妹出现在这里? 他既然重生回到过去,说明母亲和妹妹也是活着的状态,那么母亲断然不可能让他坐上花轿,而妹妹又在何处? 庞邈悄悄的将帘子掀开一道缝隙,曹律的背影落入眼中。 当朝第一武将,相貌丰神俊秀,身姿英伟非凡,当属人中龙凤。 但是庞邈的目光没有在这位人中龙凤身上多停留片刻,而是望向更远的地方。 已经能看到曹府了…… 围观群众甚多,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逃跑没有路。 庞邈颓丧的揉了揉额头,将盖头重新披在头上,遮挡住容貌。重生的激动与震惊,很快的被眼前的艰巨难题所取代,他现在要头疼的问题是――如何有效的、不引起怀疑的避免今晚的洞房花烛。 庞家逃婚,或是被发现嫁过来的是他,以及弄出其它幺蛾子,让堂堂曹家损失颜面,不等三个月后被曹家牵连,现在就能被曹律给“咔嚓”了。 解决眼前危机,是重中之重。 花轿落地,曹家仆人点燃鞭炮,一时间四周更加喧闹。 人逢喜事的曹律跳下高头骏马,如精心雕琢之美玉般的面孔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在侍女撒下的漫天花雨中,走到花轿前,喜婆将花球的一端交予他手中,另一头交给正忐忑不安的庞邈手里。 庞邈与庞雯君乃是孪生兄妹,相貌略相似,身高也差不多。而庞雯君在女子之中算是身材最高挑的,放眼整个帝都,找不出一个比她个高的。 因此,目前庞邈还能蒙混下去。 礼节按部就班的进行,拜堂完毕之后,庞邈即被送进洞房。 烛火透过绸布,朦朦胧胧的,让庞邈有种不真实感,特别是刚才与曹律拜堂。 同样身为男人,他们当着满座宾客,当着曹律的爹娘,对天对高堂对着彼此,弯下了腰,结发为夫妻。 庞邈打了一个寒颤,真是太……太丧心病狂了。 “啪”,最后一个喜婆走出洞房,随手关上房门,仿佛是关闭了连通两个世界的大门,喧嚣声倏然远去,房间里静的可怕。 “少,少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庞邈扯下盖头,笑眯眯的盯着庞雯君的贴身丫鬟锦绣,“雯君呢?” 锦绣浑身一抖,眼泪刷的一下涌出来,跪倒在庞邈脚边,“小姐忽然说不愿意嫁给曹将军,于是趁着少爷您醉酒,又给您灌了一些蒙汗药,然后化妆换喜服,将您塞上了花轿。至于小姐之后在哪里,奴婢不清楚了。” “她没想过曹律一旦发现嫁过来的居然是我庞邈,大怒之下害死庞家?!”庞邈努力的保持平静的语气问话。 “小姐……”锦绣害怕的答道:“小姐不停的喃喃自语,说是无论如何不能嫁给曹律,必须远走高飞,奴婢当时觉得小姐不太对劲,但又不敢多问。” “呵……”庞邈揉了揉眉心,看来重生的人不止他一个。 庞雯君知晓一旦嫁入曹家,三个月后陪葬无疑,于是丢下全家,独自远走天涯!哪怕他熬到第三日回门,也压根不可能找到庞雯君了好么!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妹妹。 庞雯君能够如此决断,但庞邈做不到。 “一会儿曹律来了,你就说我前两日吃错补品,暂时不能说话,另外离开房间之前,熄灭外间的蜡烛。”庞邈叮嘱道,一想到脱了衣服便暴露无遗,不知道曹律会是什么表情。 若是换做其他人,他很有兴趣知道。 但事关自己……还是算了吧。 庞邈从衣服里掏出那捆布条,快速地塞进床底下,现在这个状态还可以说是天生平胸,所以在层层叠叠的喜服下不明显正常。 外面由远及近传来说笑声,曹律来了。 杀伐果断、反复无常的曹大将军来了…… 第2章 洞房花烛最难熬 庞邈头皮发麻。 其实,若非因祖辈的恩情而定下婚约,以庞家现今的地位,是配不上曹律的。 曹律是最得当今圣上器重的人,必定心高气傲,大约瞧不上出身低微的新婚妻子。他在不惹怒对方的前提下,再来一个呆若木鱼、粗笨莽撞,也许可以制造有名无实的夫妻状态…… 庞邈刚定下发展路线,房门被撞开,一群人如豺狼似饿虎,簇拥着新郎官涌进洞房里来,随之进来的还有喜婆,此时庞邈已经披好盖头,尽力学着姑娘家的样子,端坐在床榻上。 曹律扫眼新婚妻子,将准备闹洞房的人统统赶出去,这才从喜婆手里接过秤杆,揭开盖头。 庞邈故作娇羞模样,暗想自己此时一定比哭还难看。 “出去吧。”曹律的声音疲惫,挥手让锦绣和喜婆出去。 锦绣张了张嘴巴,没敢说出只字片语,甚至连外间的烛火也没熄灭,逃也似的窜出去了。 庞邈腹诽这猪一样的队友。 曹律在庞邈的身边坐下,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有淡淡的酒气传来,庞邈免不了心脏“咚咚”乱跳,他几乎疯了似的觉得曹律说不定已经能听到他那没有规律的心跳声,已经在怀疑娶进门的是个男人。 可是过了许久,曹律没有说话,庞邈偷偷拿眼角瞟他,忽然有个念头――曹律会不会也带着记忆重生回来? 这个想法很快被庞邈自己给否决了,按照曹律的性格来说,若是自知三个月后会被朝廷定死罪,现在该做的不是忙着成亲,而是召集亲信准备先下手为强,杀掉政敌。 “睡吧。”曹律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带有迷人的磁性,但不足以让庞邈立刻震惊的抬起头来,令他注意曹律的原因是那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两个不同的意思。 在庞邈的目光中,曹律自己动手,脱下外衣,倒床就睡,完全没有滚床单的意思。 重生一次,自带好运了么? 庞邈暂时松口气,顺从的脱掉外衣,卸下满头珠钗,但不敢卸妆,蹑手蹑脚的在曹律身边躺下,精神依然处于高度警惕状态,就怕曹律忽然想通了,要做新婚夫妻之间要做的事情。 皎洁月色落在窗纸上,映着随风摇曳的树枝,虫子发出“吱吱”的叫声,给夜色增添了几分宁静之意。 不知躺了多久,庞邈依然紧张的毫无睡意,而宁静的夜也无法带给他丝毫的安宁,更没有重获新生的喜悦。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庞家远远躲避,但问题是曹律一旦被定罪,株连九族,身为妻族的庞家人会成为榜上的通缉逃犯,除非年轻的当今圣上暴毙,遇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否则这一辈子都将在担忧与惊恐中亡命天涯。 要么苟且偷生,要么便是他男扮女装,顶着曹将军夫人的头衔,先前想方设法的让曹律休妻,保全了性命,再谈论报仇之事。 庞邈侧头看着身边的人,曹律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只闻轻浅的呼吸声。 他不由自主地盯着人家的脸看。 尽管曹律手中握有的权势很大,据说人也不怎么好说话,但至少尽着作为一个臣子的本份,对年轻的圣上恭敬有加、礼数周到,不似从前的权臣一旦一人之下、万人之后,连天子也不放进眼里,行事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可最后曹律还是被按上谋逆的罪名,置于死地。 他相信曹律没有想过谋逆,因为揭发曹律的御史是燕王的人。 在大牢时,他亲耳听闻巡视的官员洋洋得意的吹嘘当今天子唯一的亲叔叔燕王是如何的忠君爱国。可燕王就真的不是好人了,这一点他倒是很清楚不过,但没有放进心里,却没想到最后会害到曹律,害到他。 死的真是冤枉。 离开曹家前后,尽己所能的提醒、协助曹律,避开灭族之灾,打败燕王那个真正的败类,这也是为他自己和家人报仇!虽然他尚未入仕途,妹妹成亲后又出门远游,被抓时身处外乡,事发前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闻,因此知道的事情少的可怜,但能帮一些是一些。 忽地,庞邈发现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仍在思忖的脑子慢了一拍,过了一会儿才惊觉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曹律。 他吓得下意识的往后一缩,不想曹律伸出手来,揽住他的肩膀。 “嗯?胸这么平?”曹律皱了皱眉头。 庞邈默默辶恕 曹律支起上半身,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庞邈,“怎么不说话?” 庞邈指着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 “我没听说庞家小姐是个哑巴。”曹律的脸色毫无变化,又重新躺下来,“不过……姿色与仪态倒是不差。你就不好奇我今夜什么都不对你做?” 庞邈淡淡的蛋疼,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头一次被人评价姿色与仪态。不过,他正巴不得两个人都乖乖的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于是一副“任君差遣”的姿态,摇摇头。 许是觉得对着一个哑巴说话很无趣,曹律翻了个身,又睡了。 庞邈无声的呼出口气,揉了揉胸口。 外面的虫子不知疲倦的“吱吱”叫着,提醒着庞邈时间并没有凝滞。可是天色一直黑沉沉的,不见丝毫变化,这样的反差感让人更觉煎熬。 好似过了百年,天色终于一点点的亮了。庞邈看时辰差不多了,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刚要起身离开,手腕被人抓住了。 “夫人大清早的要去哪里?” 庞邈仿佛听见一头抓住兔子的狼在狞笑。 “哦,忘了你不能说话。”曹律蹭到床沿,侧头看着拘谨的新婚妻子,“好好做你的曹将军夫人吧。”他拍了拍庞邈的手,似笑非笑的径直站起来,翻箱倒柜一番,拿出一支精致的匕首,在胳膊上划了小小的一道口子,几滴血珠落在床铺上一张洁白的绢帕上。 庞邈懂这代表什么意思,羞耻感油然而生,低着头,听着曹律忙着止血而闹出的动静。 外面的丫鬟被叫进来,曹律梳洗过,到外面庭院练武,屋子里只留下庞邈和锦绣两个人。 锦绣手忙脚乱的给庞邈重新上妆,梳起妇人的发髻。 庞邈看着镜中女装的人,哭笑不得。 “收拾完了?”曹律大步迈进屋内,随手丢下擦汗的巾子,“你家小姐原本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忽然不能说话了?”他扫眼锦绣。 锦绣的身体抖得如筛子,战战兢兢的答道:“小姐为了出嫁时气色好,误听信了民间偏方,结果嗓子暂时出了问题……”她说着说着,抖得更厉害了,不停的摆着手,“大夫说了,不出十天半个月,小姐便能康复,请姑爷不要责骂小姐……” 庞邈真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曹律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害怕什么?”他洗了把脸,竟然主动牵起庞邈的手,“走吧,该给爹娘请安了。” 一想到曹家那一大家子人,庞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镇定面对。 第3章 曹家人 此时,曹家正屋已经坐满了人。曹峥和曹夫人端坐于首座,一个严肃,一个面带笑容,看着携手走来的新婚夫妻。 看到端庄文雅的庞家小姐,坐在两旁的曹家姐妹、妯娌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庞邈的听力不错,听到不知谁说了一句,“到底是小户人家,嫁入咱们曹家仍是副寒酸样子,啧啧”。 他装作没听见,不敢直视曹峥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注意脚下别踩到裙裾边缘,在离首座一两步开外的地方,恭恭敬敬的与曹律一起在曹峥夫妻面前跪下,敬茶。 曹夫人接过庞邈奉上的茶盏,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然后等了半天,不见新入门的儿媳唤一声“婆婆”,笑容渐渐僵住了。 “快喊一声‘婆婆’呀?”身后有人笑道,带着十分明显的轻蔑之意,“还是说,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头一次瞧见这么大的排场,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 “大姐,多少得让人适应适应不是?”有人接话道,“庞姑娘……哦不,八弟妹,母亲等着你改口呢,让长辈这样等着,你的礼数和家教呢?” 曹律看着庞邈一脸窘迫的样子,却又迟迟不见他向自己求助,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母亲,雯君她嗓子不舒服,大夫叮嘱这两天不能说话,请母亲见谅。” 庞邈快速的扫眼曹律,总算是逼着这家伙帮他说出来了。 有亲儿子说话,总比他这个“媳妇”来表明要容易让人接受的多。 “原来如此。”曹夫人恢复笑意,喝下儿媳妇敬上的茶,给了一份红包后,叮嘱道:“我们曹家规矩不多,但有一条务必谨记,女眷禁止参合男人在外面的事情,不许议论朝堂之事。” 庞邈俯身磕头,表明自己已经知晓。 虽然没有听儿媳妇唤一声“婆婆”,但这副乖巧的模样,曹夫人勉强能接受一些,“好了,去认识认识你几个姐姐和嫂子吧。” 曹峥除了正室妻子,另纳有三房妾室,膝下有三个嫡女五个儿子,唯一的嫡子曹律是最小的。曹氏家大业大权势更大,向来招赘女婿,因此三个已经成亲的女儿,携着夫婿儿女住在娘家;另外四个儿子也早已成家,二三十口人全部住在这处大宅子里。 曹律的祖母仍在世,但年纪大了身体不便,在后院静养,所以没有过来也暂时不需要新媳妇去请安。 曹夫人身边的于妈妈尽职尽责的为庞邈介绍过曹峥的三个妾室,然后带着他来到曹律长姐曹馥的面前。 曹馥抬眼瞧了瞧庞邈,略带讥嘲的笑道:“八弟好不容易成亲,结果娶回个不能说话的,呵呵……” 旁边有人笑着附和,投向庞邈的目光不怎么友善。 庞邈仿佛没听见,别扭的按着礼节向曹馥行礼,对着她温和的笑了笑。看着面前美艳动人、妆容精致的脸庞,他想起的是刑场上满是血污、发丝凌乱的头颅,和犹自流淌温热血液的无头尸体。 有何好争的呢? 曹律眼皮子都不抬,若无其事的回了一句,“总比不带着脑子说话的好。” 曹馥也不觉得害臊,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手腕上翠绿莹润的玉镯子,仗着嫡亲姐姐的身份懒懒的说道:“八弟,你媳妇儿才刚进门,便帮着她说话了,你呀你呀,全然忘记小时候姐姐对你的好了。” 曹峥面色纹丝不动,但曹夫人轻轻的咳嗽几声,提醒曹馥少说两句。其实大家都不满意这门亲事,但碍着不肯松口的老夫人,只得遵守承诺娶庞家小姐进门。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当着人家的面,还是少说两句,免得传入老夫人的耳朵里,不好。 曹馥晃了晃脑袋,意味深长的瞥眼庞邈,不说话了。 于妈妈赶紧带着庞邈认识剩余的人。 得了之前曹夫人的有意提醒,曹家姐妹都收敛了大半的鄙夷之色,冷冰冰的接受了庞邈的问候,而几个妯娌的态度还算客气一些。 一圈认识下来,面对一张张冷脸,庞邈并没有被影响到心情,反而内心有小小的喜悦――既然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喜欢他,那么休妻或和离的事情好商量了。 曹夫人留曹律和庞邈在他们房里用早饭,其他人各干各的事情去。 刚才还满满一屋子的热闹,瞬时就冷清下去了。 丫鬟们依次将各类酱菜、点心和白米粥放在桌子上,庞邈见其他三人都拿起筷子开吃,早已饥肠辘辘的他操起筷子,扒拉了一大口粥。 旁边丫鬟投来惊异的目光,庞邈注意到她,惊觉不对,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白粥差点呛着自己。他垂下目光,费力的咽下白粥,接着改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幸好曹家三人顾着吃饭,没发现他刚才的失态。 等一碗粥下肚,曹峥父子俩已经在吃第二碗了,而曹夫人搁下碗筷,正在用丫鬟递过来的温热帕子擦嘴。尽管感觉到肚子离填饱还有较远的距离,但是庞邈的目光从桌子正中的白粥上挪开,低着头,尽量动作文雅的擦嘴巴。 他觉得,男扮女装要在意的地方太多太多,要不被识破,是门大学问。 吃过早饭,庞邈和曹律一起从正屋里出来,回到他们所住的听松院。 “你随意。”曹律丢下一句话,吩咐下人备马,他要出去一趟。 庞邈回到房内,喝下整整两杯茶,塞了些糕点,终于盼到曹律离开,便立刻撸起袖子,撩起裙摆,叉开腿,想了想觉得不够舒服,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杌子上,又拿起一把折扇,扇的“呼呼”直响。 刚觉得舒服没多久,在门口望风的锦绣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少……小姐,姑爷的两房侍妾想拜见您。” 第4章 宠妾 上一世妹妹嫁入曹家后,据说曹律待她不错,相敬如宾、恩爱和睦,但问题是――曹律有两房侍妾,并且很得宠爱。 据说是曹夫人安排的,姿色不差,床上功夫更是了得。 庞雯君一提到她俩就恨得咬牙切齿,因为有时候感觉曹律爱侍妾胜她一筹。 于是曹律的后院免不了一番“血雨腥风”,三个女人斗来斗去,不分上下,斗到她们被砍了脑袋,至死罢休。 这些都是被抓后在大牢里,听庞雯君带着哭腔不停的念叨着而得知的。 自然了,庞邈和曹律毫无感情可言,宅子里面斗来斗去的把戏他没经历过,身为男人也没必要和她们斗。为了争取早日和离,请曹大将军尽情的宠爱侍妾去吧。 “不见不见。”嗯,表现的善妒、心眼小一些。 锦绣退出去没多久,院子里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少夫人,我们来给您请安可是规矩,您拦着,传出去指不定要被说成我们目无正妻。” “你们不能进去……”锦绣嚷嚷了一声,接着似乎被人推倒了,再没声音。 随着脚步声临近,有一股浓郁的花香乘风席卷而来,刺激的庞邈差点没忍住打喷嚏,他四下看了看,拿起丢在桌上的丝帕捂住口鼻。 两名正值青春年华的美貌女子携手而来,对庞邈盈盈一拜,“妾身拜见少夫人。” 浓郁的花香透过丝帕,让庞邈有些喘不过起来,他皱起眉头,抬眼瞧见锦绣灰头土脸的跑来,于是使了个眼色。 锦绣踟蹰的当口,两名侍妾不等庞邈开口,已经先站起来了。 “妾身听闻少夫人近两日不能开口说话,这样一直行礼,腿酸的很,所以先起身了,还望少夫人不要见怪。”向珍儿开口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歉意,就这么做到旁边的杌子上,笑盈盈的看着庞邈,连着发髻上娇嫩花朵也在得瑟的轻轻打颤。 另一个仍站在庞邈面前,伸出戴着大宝石戒指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张口又唤了一声:“姐姐的肤色真好呢,”她带着深深的笑意看眼向珍儿,“着实让妹妹们羡慕,姐姐可否告知平日里如何保养的?” 向珍儿拿帕子掩嘴,轻轻的笑,滑下去的衣袖,露出腕子上两只莹润剔透的玉镯子。 庞邈不紧不慢的看着两人,当年庞曹两家本来定下雯君年满十八时成亲,谁料到这一年他们兄妹的亲爹病故,又守孝三年。如今庞雯君二十一岁,在新出嫁的姑娘中算是年纪最大的了。 不仅是炫富,还想拿这件事情嘲讽的人换做是他,毫无用处。 迟迟不见少夫人有反应,再看她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向珍儿与茹意反而心头一凉。 庞邈忽地缓缓垂下手,和善的微微一笑。 “……少夫人?”向珍儿迟疑的唤道。 庞邈站起手,一手拽起一个的手腕,健步如飞,来到庭院之后,不客气的将两人丢在地上。 向珍儿与茹意同时“哎哟”一声,不解而慌张的看向俯视她们的庞邈,同时震惊于少夫人的“力大无穷”。 庞邈在锦绣耳边低语几句,锦绣壮着胆子,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们竟敢对少夫人不敬,罚,罚跪在此半个时辰!” 向珍儿柳眉一扬,反驳道:“我们哪里对姐姐不敬了?”她上下打量庞邈,“莫不是姐姐见不得我们跟在八少爷身边伺候,心里嫉妒,容不下我们?” 庞邈不屑与她们多费口舌,让院子里的粗使婆子看着两个小妾,转身回屋去了。 向珍儿愣了一小会儿,不甘的对茹意说道:“我们俩可是夫人指给八少爷的,她一个刚过门的正妻就这般小心眼容不下我们,不就是对夫人不敬吗?” 茹意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哼,不如去和夫人说一说,给她个下马威。” 两人打定了主意,旁边的粗使婆子一直当她们是主子,不敢真拦着,任由二人小跑出院子。 “少夫人,两位姨娘走了。”粗使婆子站在门口,小声说道。 庞邈喝了口茶,仍是觉得喘不过气,随意挥手让婆子下去。 他要的就是小妾们去告状,来一个火上浇油,让曹夫人更不高兴。 再说两个小妾,出了曹律的院子,迎面遇上大小姐曹馥和三小姐曹茵,眼泪瞬时汹涌而出,楚楚可怜的着围上前去诉苦。 “嗬哟,”曹馥冷笑,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发髻上的翠鸟衔珠牡丹钗,“一朝飞上枝头,就作威作福起来了。早说了,这小门小户家的女子,有什么好娶的,早该退婚才是。祖母也真是,非得遵守婚约,害了八弟。来来来,大姐我给你们做主。” 向珍儿与茹意连忙拜谢曹馥。 曹馥只拿她们当借口教训八弟媳,平日里也不甚瞧得起侍妾一类,没搭理她们的谢意,径直走向曹律的院子。 庞邈正在内室低声警告锦绣,“若以后你再这般胆小没用,我叫人把你卖到妓院去!”说是妓院,其实是为了吓唬锦绣,让她打起精神来。 锦绣被吓得不轻,双手紧握在一起,连连点头,“少爷,我知道了。” 庞邈揉揉额头,正准备对着镜子练习练习女子的仪态和说话声音,外面响起曹馥的讥笑声。 “八弟妹,你好大的架子呀,还不快出来!” 真是没半点安宁时候,庞邈理了理衣服,双手相握至于身前,迈着小碎步出去了。他的内心是多么想像平日那样大步走路,这样太累人了! 向珍儿与茹意一左一右站在曹馥与曹茵身后,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庞邈走到曹馥面前,屈身行礼。 “啪”,曹馥抬手给了庞邈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记是让你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向珍儿抿嘴偷笑,与茹意交互一个得意的眼神。 实在是羞辱至极,庞邈咬着牙,硬忍下怒气,反瞪着曹馥。 “若无婚约,你连给八弟做通房丫鬟都不够资格,如今又摆什么威风?”曹馥知晓庞邈说不了话,便厉声教训道:“昨日刚进门,今日便给八弟的侍妾使绊子,好一个小心眼的妒妇。你给我记着,向珍儿和茹意是母亲亲自挑选出来伺候八弟的,容不得你随意使唤惩处!” 曹茵接话道:“可不是,别到时候,正妻的威风没立起来,反倒被八弟休了,你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笑话还是免了吧。”一个声音凉凉的响起。 第5章 琢磨不透的心思 众人回头望去,曹律正负手立于院子门口。 曹馥和曹茵仅是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便如同无事人一般招呼一声,向珍儿与茹意娇声行礼,双双恨不得立刻扑进曹律的怀中。 曹律笑了笑,风姿翩然的穿过人群,站到庞邈面前,抬手抚过他通红的脸颊。 “疼么?” 庞邈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躲避开曹律的手。 曹律没怎么在意,回过头去看不满意眼前状况的两位姐姐,和娇羞可人模样的侍妾,语气平和的说道:“珍儿和茹意……” “八少爷。”向珍儿抢先上前一步,明亮有神的媚眼注视着曹律,一抹绯红染上脸颊。 “你们两个,”曹律的声音陡然转冷,寒意逼人,“今后没什么事,不允许出现在少夫人面前。” 向珍儿与茹意同时怔住,却又不得不点头称是,露出惹人怜惜的模样。 曹馥不高兴了,“八弟,惹事的可是你这位好妻子。” 曹律答道:“为了内宅安宁,我这不是向大姐你学习吗?” 曹馥噎住。虽说夫君是入赘曹家的,但是哪个男人若不是三妻四妾,在外面的名声会十分难听。所以她再不情愿,也给夫君安排了两个侍妾。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她严禁两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否则严惩不贷。 “我与雯君新婚燕尔,二位姐姐仍要继续吗?”曹律又问。 曹馥想瞪眼庞邈,无奈人被曹律挡在身后,她只得作罢,与曹茵带着一干丫鬟婆子走了。向珍儿和茹意依依不舍的再次给曹律行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庞邈叹口气,他本来准备动手和曹馥干一架的…… 曹律回头正好看到庞邈一副恹恹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神情,咳嗽两声,“为夫救下你,你却不开心?” 庞邈回过神,摇摇头,握住曹律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下一个“谢”字。 “嗯……”曹律点点头,刚要说话,发现庞邈的脸颊上隐隐显出一些小红点,“咦,这是怎么了?”说着,又要伸手摸庞邈的脸。 庞邈丢开曹律的手,连连后退,同时看眼锦绣。 锦绣深呼吸一口气,小声答道:“许是刚才两位姨奶奶发髻上的鲜花,和身上的香气太浓郁,导致小姐脸上起了疹子,过两天便没事了。” “嫁入曹家,倒叫你接二连三的吃苦了。”曹律摇摇头,“不过你放心,我曹律的妻子,任何人休想欺负。” 权大势大的曹大将军能说出这样的话,一般来说会令人十分感动。但庞邈没说话,呆呆愣愣的。 可能是新婚妻子的沉默,再次让曹律觉得无趣了,刚才的温柔之情如云烟消散,“回屋歇着吧。” 清清冷冷的样子,正合庞邈的意,乖乖的回屋里待着去了。 曹律在空荡荡的庭院里转悠了一圈,不知在想什么,眸光深沉。蓦地,他嘴角扬起一丝饶有兴趣的笑意,负手走进书房内。 到了晚上,曹律才从书房出来,和庞邈一起吃晚饭。庞邈经过一天的练习,行为举止稍微像个正常的女子,只是说话声音还欠些练习。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在沉默中吃过晚饭,屋子里只余丫鬟收拾碗碟而发出的“砰砰”声,曹律冷不丁发话了,“听说雯君的舞姿美妙非常,为夫吹箫一曲,为雯君伴奏吧。” 一介武夫哪里来的这等雅兴!雯君会跳舞,可他庞邈真心是一窍不通…… “来吧,雯君。”曹律说着,拿出箫就吹了起来。 庞邈只得硬着头皮,张开双臂原地旋转几圈,接着摆出猴子捞月似的造型,冲曹律微微一笑…… 呵呵呵,恶心死你,这样一来,再也不会想看“庞雯君”跳舞了。庞邈的心里如此想着,胆子越发的大了,随着箫声一阵狂魔乱舞。 结果,曹律依然笑眯眯的吹箫。 庞邈真想大喊一声,曹大将军疯啦! 正腹诽着,庞邈没注意脚下,脚尖踩在裙摆上,只觉得腰间一松,身体不可抑制的向前倾倒。 箫声倏然停下,曹律箭步上前,搂住庞邈的腰身。 庞邈知道自己的裙子松开来了,但是他僵硬的靠在曹律的怀中,动弹不得,而且曹律的脸与他仅仅一指之遥。 “雯君的舞姿,着实让为夫大开眼见。”曹律笑说道,眯起的眼睛如弯月,十分好看。 庞邈咧嘴,惨淡的笑了笑。 曹律扶起庞邈,低头扫了一眼堆积在脚边的裙子,索性打横抱起庞邈,大步走向床榻。 庞邈差一点点就要惊叫出声了! 不会是忽然对他有性趣了吧! 眼看着床榻越来越近,庞邈不安的扭动了几下身子,曹律有点吃不消了,他没想到庞雯君会这么重,“别动,否则我把你丢地上!” 庞邈终于按耐不住了,失声叫道:“我的小日子到了!” 言罢,羞耻感再度呼啸着从心底直冲脑门,心情和今早看着曹律割破手腕伪装初夜的血一般。 曹律稍一愣,“雯君的声音难道是吃错药导致的?好古怪。” 庞邈抱着一种全部豁出去的态度,毫无愧疚感的答道:“是啊,污了夫……”一想到要称呼身边的男人为夫君,他的舌头如同打了结似的,挣扎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口,最后只得细声细语一句,“你的耳朵。” 曹律将庞邈放在榻上,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既然小……”他忍不住大笑一声,才接着说道:“既然小日子到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这片小天地的女主人是你。” 女主人你大爷……庞邈心里骂了一句,面子上柔情似水的颔首羞涩。 “今晚我在书房睡了。”曹律揉了揉庞邈的脸颊,头也不回的出去。 锦绣一脸惊悚的跑进来,“刚才姑爷一出门就笑的好恐怖,小姐您出什么事儿了?” 庞邈忧伤的扶额,“他只是疯了。” 第6章 挽发 曹律不在房里睡,庞邈得以好好的睡一觉。 这是他重生以来的第二夜,必须养足精神面对坑爹的世界。 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听见庭院里有“呼呼”的风声,悄悄的推开窗子偷窥,只见曹律一身白色的衣衫,手执一柄长剑,舞的是身姿矫健,虎虎生威。 庞邈合上窗扇,对着镜子,用剪子把长出来的胡茬给刮掉,实在刮不掉的,狠狠心用镊子拔,疼得他眼冒泪花,恨不得夺了曹律的剑来砍桌子,发泄一番。 处理完胡渣,锦绣进来给他化完妆,正准备拿起梳子梳头发,曹律进来了。 庞邈连忙用衣袖在桌面上拂过,将胡须扫落到地上,然后若无其事的对曹律含笑点头。 曹律拿起木梳,“我来吧。” 锦绣低着头,退到一旁。 庞邈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推辞道:“让锦绣来便好。” 曹律伸手拿起一缕发丝,梳齿插///入墨发之中,轻轻的往下梳理,“我听说,恩爱的夫妻早上起身之后,夫君会为妻子绾发。我想学一学。” 这人真的是曹律么……庞邈颇感忧伤,他没听说曹大将军如此温柔啊。 曹律十分的有耐心,几处打结的发丝皆是轻柔的解开,庞邈没感觉到半点疼痛。梳通头发之后,曹律看着手中的一束头发,问锦绣道:“要如何绾发髻?” “呃……”锦绣无措的举着手,曹律的手放在那里,她不敢碰,只得仔细的比划着,“小姐喜欢这样的发髻,配着玉色的簪子最好看了。” “我明白了。”曹律低下头,专心致志的梳发髻。 庞邈感受着一双手轻柔的整理他的头发,不禁抬眼从铜镜中打量曹律。 曹律的眉眼温柔如水,毫不像个杀过很多人的大将军。 他曾经在街边看到凯旋而过的曹律,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身形威武如神,眉宇间仍带有从沙场归来的杀气,十分凌厉肃穆,让人望而生畏。 一样的容貌,两样的气质。 庞邈一时看的出神。 “这套头饰喜欢么?”直到耳边有人轻声问道,庞邈慌张抬头,额头撞在对方的鼻子上。 曹律又笑了,拿着一支玉兰簪子在发髻间比划。 “挺好的……”庞邈随口说道,想快点赶走曹律。 “雯君相当随性啊。”曹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听着让人觉得十分亲近,“我曹律的妻子,想怎样便怎样吧。” 不,是,吧!庞邈的内心伸出一双爪子在挠一堵虚无的墙,难道他无法无天也可以么? “对长辈不敬也可以?”他决定问出口,给曹律一个他很蠢的印象。 曹律将最后一根簪子插///入发髻,满意的看了又看,才说:“雯君知书达理,不会如此。” 庞邈“呵呵呵”的低笑了几声。 “满意吗?”曹律的双手按在庞邈的肩膀上,微笑着注视映入镜中的两张脸。 “嗯……”庞邈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目光冷不丁和曹律的撞在一起。 那双细长的眼睛仿佛带有非凡的魔力,含笑时让人心生暖意,犹如春风拂面,快要情不自禁的被严重的温柔所征服。 “不如以后,只要我在家中过夜,第二日都来给雯君梳发。”曹律没有问,而是直接以就打算这么做的口气说话。 要是给曹律发现新婚“妻子”一夜过来,下巴上长出了胡茬,那还得了?!庞邈连连摇头,推辞道:“这样太辛苦了,您每日一早都还要赶去上朝或者去衙门呢。” “也对。”曹律摸着下巴点头,又对锦绣说道:“去看看早饭准备好了没有。” 锦绣答应一声,小跑向外间。 曹律坐在梳妆台上,仔细瞧着庞邈,“成亲两天了,你我之间的交流屈指可数,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不满意是不是可以直接和离啊……庞邈如此想,但没有真的问出口,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被曹律表现出来的友好和善给迷惑了,等话都被套出来之后,指不定曹律就把他“咔嚓”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哪里都一样。”庞邈斟酌着答道,其实是他很不想装女声,不仅不舒服也很难听,“……您是圣上最看重的臣子,雯君有幸嫁入曹家,自是该和睦恩爱……” “真是相当老套的说辞。”曹律丢下梳子,兴趣索然。 庞邈已经习以为常,不搭理他。 正好锦绣回来说早饭准备好了,曹律径自去外间吃早饭。 “小姐小姐,”锦绣看眼身后,压低了声音兴奋的说道:“姑爷对您真好。” 庞邈瞪她,“你真把我当庞雯君了?” 锦绣连忙低下头,不吱声了。 庞邈坐到桌边,和昨日一样只吃一碗白粥,打算曹律不在的时候拿点心充饥。然后,两个人一起去给曹夫人请安。曹夫人听大女儿嚼过一通舌根,对庞邈的脸色一般般,很快把他支走了。 庞邈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在卵石铺起的小道上,女子的步伐相对于男人来说要小,而且行走间体态婀娜优雅,他要改变自身的习惯,走路时说不出的各种别扭。两旁鸟语花香,景色宜人,他无心欣赏,只求快点回曹律的院子里待着。 “哈哈哈,追不到我吧!”一个大声尖叫的童音,如魔音灌耳,在幽静的庭院里炸响,与此同时,一个孩子撞进庞邈的怀里。 庞邈猝不及防,脚下又踩到石子,直接仰面摔倒,发髻上的簪子滑落下来,砸碎在石子路上。 小孩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错,又大喊大叫着就要跑走。 庞邈坐在地上,拦腰抱住小疯子,“不说声对不起?” 小孩子扭动几下,小拳头狠劲儿的往庞邈身上砸,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丑八怪!” “这般没教养?”庞邈皱眉,小孩子一身绫罗绸缎,想必是曹律哪位哥哥姐姐的孩子,居然像个野孩子似的乱喊乱叫,乱打人,曹家的家教着实令人堪忧。 小孩子的叫声尖利难听,拳头砸多了成年人也是吃不消的,庞邈一把抓住小孩子的手腕。 小孩一看自己双手被钳制,斗不过成年人的气力,顿时大哭起来,“娘,有人欺负我!” “宝儿,怎么了?”不远处,响起曹馥的声音。 第7章 熊孩子 庞邈兴奋了。 掐架的时刻终于来到! 向来与人和平共处的他,为了生命、为了自由,撸起袖子豁出去了。 “曹大小姐,您的小少爷撞倒了我家小姐……”锦绣壮着胆子小声说道,可惜声音太小,一点气势也无,更让曹馥柳眉倒竖,怒火腾腾。 曹馥推开庞邈,心疼的将自己的儿子曹宝辰揽进怀中,“宝儿,受伤了没有?” 锦绣差点吐血,要受伤也是她家少爷啊,什么眼神。 曹宝辰重获自由的一瞬,小爪子见缝插针的狠狠揪了几下庞邈的头发,曹律第一次精心梳出来的发髻松散开来,首饰掉了一地。 玉簪金钗在阳光下光芒或温润或耀目,曹宝辰挣脱母亲的手,一双小肥爪子一股脑抓起来,发狠似的砸在庞邈脸上。 首饰“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庞邈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坐在地上看着眼里只有儿子的曹馥。 “呜呜,娘,她欺负我!”曹宝辰向庞邈做了个鬼脸,回过头又嚎啕大哭开来,“她掐我,还骂我,我身上好疼,呜呜……” 曹馥一边心疼的哄孩子,一边狠狠瞪着庞邈,一副要吃了对方的架势。 庞邈将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呵呵”冷笑,“是个会恶人先告状的……” “哼,我看你才是恶人!”曹馥骂道:“昨儿我的话戳中你要害了吧?你一个大人,心怀怨恨,因此拿着小孩子出气,当我们曹家是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你儿子了?”庞邈反问道,“明明是这小崽子横冲直撞!” 曹宝辰更大声的哭泣,在丫鬟的怀里扭动闹腾,“我没有我没有……娘,她欺负人呜呜呜……” “小孩子又不会撒谎!”曹馥强词夺理,让身后丫鬟照顾着曹宝辰,走上前来就是狠厉的踹一脚庞邈,“我看你是不想在曹家待下去了,你这卑贱的东西!” 庞邈忍不住了,虽然和女人动手不是君子该为之事,但有道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他从前见过妇人打架的场景,简单的“彪悍”二字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场景,各种撕、扯、咬、拽、掐,一副不弄死对方绝不摆手的架势。 一不做二不休,庞邈撸起袖子就爬起来,冲曹馥掐来。 不过这掐架是要有技巧的,真的如从前所见那般凶狠,把曹馥打伤了,曹律肯定会“咔擦”了他,所以庞邈采取气势为主,下手轻重为辅,在曹馥动手还击后,立刻装柔软,改为躲避为主。 曹馥的丫鬟们见大小姐占了上风,也不上前来分开二人,仅是口头上劝劝架。 曹宝辰从丫鬟的臂膀间抬起小脸,看到母亲把那人揍得不轻,“嘻嘻嘻”的笑起来。 庞邈故意迟了两步,曹馥得了空隙,抬手就给庞邈三个响亮的巴掌。 “小姐!”锦绣忙上前护在小姐身前,惊恐的看着少爷半边脸颊红肿起来,“小姐,我们去找姑爷吧……” 庞邈推开锦绣,冷冷挑衅道:“无理便动手,好一个曹家……大小姐!”他已经“光荣”负伤,一会儿曹家人口诛笔伐起来,也不会怪罪的太厉害。 曹馥摇头晃脑,得意非常,“姓庞的,本小姐告诉你,在这里,曹家便是王法!” 庞邈恍然明白曹峥曹律父子做了这么多年权臣,为何一朝被陷害至死――不怕强大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样的话传出去,圣上心里会怎么想? 曹馥还在继续说:“刚进门两天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我看是你太过卑贱,与我曹家相克吧?啧啧,这样下去,还得了?” 那就快去和曹夫人说一说休妻的事吧,快去啊快去啊!庞邈在心中默默念叨,忍着曹馥的侮辱。 正当曹馥想说出来的话第一次与庞邈内心所想高度契合的时候,有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姐又想与母亲说些什么?” 曹馥望着信步而来的弟弟,“八弟,我看这个家是万万容不下庞雯君,她昨日无理取闹,今日又欺负我家宝儿,这般小肚鸡肠的性子怎堪与八弟为妻,不如与父亲母亲说一说,休了她。” 庞邈悄悄的深呼吸一口气,平定了心思之后,哽咽道:“我无法与……夫,夫君的家人相处,为家宅安宁所想,请您休了我吧。” 曹馥先是一怔,没料到庞邈这般配合,冷冷一笑:“那正好,两家人坐下来谈谈,把休妻文书给写了。” 曹律走到庞邈身边,眸光一转,冷冷清清的望向长姐,“雯君嫁于我,能与我好好相处便可,就不用长姐操心了。另外……”他捡起地上玉簪子的碎片,“这是祖母送给雯君的东西,长姐居然弄坏了?” “这……”庞邈和曹馥双双震惊的看着曹律,活像在看一只怪物。 曹馥反应快,怒道:“八弟,你居然帮着外人说话?你眼里还有长姐吗?!” 曹律左右看看,反问道:“这里有外人?” “你……”曹馥被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八弟本就和家人的亲近度一般,这点完全继承了父亲的性子,谁料到娶了个卑贱女子之后,居然胳膊肘更加往外拐了。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就如此,还得了? “我们找母亲评评理去!”曹馥说着,就想上前扯庞邈的手。 曹律抢先一步,护着庞邈,让曹馥扑了个空,“有这份闲功夫,不如长姐好好的想一想如何和祖母解释摔坏玉簪子的事情吧?还有,大姐夫被调任到太常寺去了,你不问问是怎么回事?”他转眼看向依偎在丫鬟怀里的曹宝辰,“宝儿如今八岁,父亲在我们长到七岁时便令我们天天早起习武,宝儿已经晚了一年,是时候该锻炼锻炼了。” 曹馥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我家宝儿日后走文官仕途,无须练武。” “姓曹的文官?长姐是要别人家笑话我们吗?”曹律盯着曹馥,目光深沉,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曹馥咬咬牙,想要带着丫鬟离开,不想曹律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长姐将雯君打成这般模样,难道不该道歉?我曹家的教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了?” “要我和那个贱///人道歉?!”曹馥觉得不可思议。 曹律没说话,只注视着曹馥。 曹馥心头一颤,唇齿开合,说了一句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的话。 曹律牵着庞邈的手,走到曹馥近前,以命令的口吻说道:“麻烦长姐大声点。” 第8章 爱妻模范 一想到自己的夫君被调任到太常寺那种地方,曹馥纵有万般不情愿,也得低头向庞邈道歉:“八弟妹,对不起,我今后会好好的教育宝儿,损坏的首饰我也会照价赔偿。” 曹律的脸色温和了些,“雯君嫁给我,便是曹家的一份子了,恳请长姐莫要苛刻。大姐夫总不能一直待在太常寺吧?” 曹馥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八弟,我们都是一家人,好说,好说……”言罢,带着儿子灰溜溜的走了。 庭院里再度安静下来,两只喜鹊“扑棱棱”的落在枝头,歪着脑袋盯着树下的一对人。 曹律捏住庞邈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怜惜道:“这般模样如何是好。阿浩,去小库房拿伤药来。” 阿浩的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但没有开口多问,去拿伤药。 庞邈不客气的瞪着他,“我出身卑微,在曹家处处不受待见,今日又对你长姐不敬,你不怪罪我?你不想休了我?” 曹律牵着庞邈,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庞家乃书香门第,怎是出身卑微了?曹馥她一向嚣张行事,今天的事情不用细问也知道是曹宝辰惹出来的,那小子淘气的恨不得让人往死里揍。而且,看看一身整洁的曹馥,再看看你,也知道是你吃了不少亏。”他轻柔的拍了拍庞邈的手背,让人无端的感到心安,“放心,今后曹馥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庞邈低下头,休妻计划再次失败。 而且看情况,无论曹夫人她们怎么说,曹律一旦决定,绝不允许改变。 庞邈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像是感动的低下头遮掩眼泪,曹律温声笑道:“我说过,我曹律的妻子任何人也不能欺负,否则一定会付出代价。” 好一个爱妻模范。庞邈不由地问道:“你我从前未见过面,不过是结为夫妻,又没有圆房,为何对我这么好?不惜得罪长姐?” 曹律停下脚步,清湛如水的眸子凝望着庞邈,含着深深的笑意,“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圆不圆房我遵从你的意愿。至于曹馥她们,我早就想收拾收拾了,你不必感动如此。” 明艳的阳光下,曹律温柔的形象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庞邈又想起前世妹妹说起的曹律,也许这人在妻妾面前是真心实意的平和温柔,而他招惹的人偏偏也是曹律看不爽的。休妻计划前路茫茫,他装聋作哑、痴痴傻傻,也没消磨得了曹律的耐心。 想了想,庞邈轻声说道:“多谢。” “夫妻之间就别言谢了。说起来,刚才是你第一次唤我夫君。”曹律继续牵着庞邈往前走。 庞邈默不作声,那是当着曹馥的面,所以稀里糊涂的就喊出来了。 曹律又道:“本来今日想带你出城去玩,只能等下次。” “来日方长。”庞邈漫不经心的答道,然后想到两个多月后的死期,心头一揪,被曹律攥紧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便迎来了探询的目光。 “我这是……激动了一下。”他搪塞道。 曹律笑了笑,“我记得成亲前唯一一次与你相见,是我十四岁的时候。你与你哥哥偷换了衣服,想让别人混淆你们兄妹两个,结果先被庞夫人发现了。” 庞邈默默澹那时他们兄妹才七岁,相貌十分相似,听说有客人来访,便恶作剧的换了衣服,想捉弄捉弄对方。没想到母亲一眼发现他们的“诡计”,当即训斥了一顿。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曹律是雯君未来的夫婿,只觉得一副刻板模样的少年,捉弄起来一定十分有趣。 “实在……羞愧。”庞邈差点做出扶额的动作,母亲当着曹律的面给了他们兄妹一人三笤帚。 红肿的脸颊看不出是否染上羞涩的绯红,但曹律看着庞邈的侧脸,仍是笑了。 很快,两人回到听松院,阿浩拿着一只白色的小瓶子,在房门口等候多时了。 曹律接过小瓶子,扶着庞邈在屋内软榻上坐下,让锦绣给她小姐擦干净脸,他则是拿来梳子,将披散下来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将小瓶子里淡黄色的黏稠药物倒在手心上,右手食指指尖沾了一些,轻柔的在庞邈红肿的脸颊上抹开。 庞邈垂下眼帘,不敢看近在咫尺的曹律。 专注的目光比脸上的疼痛更让他觉得火辣辣。 曹律看着那细长而密的睫毛如蝶翼般不停轻轻颤抖,嘴角忍不住上扬,更加仔细的将药膏涂抹开。 刺痛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清凉凉的感觉,配合着指尖的按摩,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庞邈偷偷的、慢慢的转过目光,瞟向旁边的曹律。 而曹律此时正专注在抹药上,似乎并未觉察到他的偷窥。 这样一个英俊温柔的男子,和市井间的流言有着天差地别,在茶余饭后之中的曹大将军是个冷血无情、阴鸷反复的人。自然了,市井间总爱把当朝的权臣描绘成阴险狡诈的模样,尽管这位权臣也许什么坏事都未曾做过。 如果没有那一场灭门之灾,妹妹和曹律一定会恩爱到老。 可惜仅仅是“如果”,一个幻灭的梦。 “好了,先别动它。”曹律在旁边的水盆里净手,对庞邈说道:“过两个时辰,再洗脸,到了明日会好很多,但是……”他有些苦恼。 庞邈明白他在苦恼明日的回门,新嫁出去的女儿才两三天的功夫就被夫家人打成这样,母亲他们就算不敢说出来,也会十分心疼他,并且腹诽曹家的不是。 “明日,我拿块纱巾遮脸好了,就说逛园子的时候,不小心沾染花粉,脸上长疹子不能吹风。”庞邈说道,这样的提议他也是另有想法的。 曹律揉了揉庞邈的手,“委屈你了。” 庞邈勉强说道:“您一直护着我,我也不想让家人担忧。” “需要我留在这里陪着你吗?”曹律又问。 “虽然很想,但您是国之重臣,定然有要事要做,我怎能因儿女私情耽误大事。”庞邈说的冠冕堂皇,他发觉曹律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又生生憋住了。 “好,我就在书房,有什么事差人唤我。”曹律说完,起身走了。 庞邈歪了歪身子,望向窗外曹律挺拔的背影,揉了几下眉心。 锦绣“噔噔噔”的跑进来,没觉察到少爷的忧伤,径自说道:“姑爷是真的对人很好呢,没想到和市井上传言的完全不一样。” 庞邈没好气的瞥她一眼,“你今后敢正常的对他说话了?” 没想到锦绣还真的用力点点头,“姑爷一点也不凶,挺平易近人的,有什么不敢的呀?” “你真是……”庞邈颇感无力,“别人给你点好处,你就忘了我们如今的险境?”他不觉得曹律能温柔平和到可以淡然的接受“妻子”是个男人这种荒唐的事实。 锦绣撅着嘴,低下头,半天才说道:“日子总得过,能开心一会儿是一会儿呀?” 若是知晓今后的杀身之祸,曹律把你捧上了天也开心不起来。庞邈躺倒在软榻上,重新计划和离大计。 第9章 回门 早上给曹夫人请安,冷冷淡淡的三言两语之后就被打发了,庞邈和曹律从主院出来,阿浩过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曹家门前排着两辆马车,一干下人恭候在旁。 曹律扶着庞邈一起上了前面的马车。庞邈掀开帘子望向熙熙攘攘的街市,一切都与前世一模一样,但恍若隔了许多许多年。 “……”庞邈越看越觉得心慌,日子一天天的在过,明知亡命之日却无力阻挡,这份恐惧和忧虑在没有旁的事来打扰他时,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他的内心,他丢下帘子,焦心的盯着曹律,“曹……娘虽说女眷不得过问朝政之事,但是我……我想和您说一句,请您这两个月内务必事事小心。” 他知道的太少,但说不定提醒之后,以曹律的小心谨慎,最终能看出政敌的陷阱。 曹律奇怪的看着庞邈,“你……为何突然这样说?” “您是圣上最看重的臣子,我……听说朝堂风云瞬息万变,还是多加小心为妙,总不会有坏处的是不是?” 曹律明显的觉察到手背上的攥的越发紧,他看着庞邈认真的目光,点点头,“好,为夫一定会事事谨慎,不让雯君担忧。” 庞邈又转开脑袋,望向车窗外。若是直接要曹律小心燕王的人马,又显得太过奇怪…… 在庞邈不安的思虑中,马车到达庞家门前。 庞家祖辈也曾官至二品大员,但后来逐渐没落,后人守着偌大的祖宅和别庄的一亩三分地,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后来庞家老太爷救下曹家老太爷的命,两家才定下娃娃亲,庞家不少人都盼望着庞雯君嫁入曹家后,能让庞家重复从前辉煌。 早有人来庞家通传姑爷一起来了,于是庞家的正屋里,大清早的便挤满了亲朋好友,想借着这次机会同曹大将军结交。 “夫人,小姐和姑爷回来了。”守在门口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跑回正屋。 屋内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满怀期待的望向大门口。 庞邈在下车前蒙好面纱,这才与曹律携手并肩,迈入庞家大门,走进正屋之后,双双给庞夫人行礼。除了庞夫人以外,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贵不可言的姑爷身上。 庞邈则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常年操劳之下,黑发中隐隐显出的银丝,又想到曹家覆灭后,母亲病死牢狱之中,不仅眼眶酸涩,心口发痛。幸好上天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他必定要尽全力挽回。 想到此处,庞邈坚定心思,眸中又染上了笑意。 “好好好,快起来吧。”庞夫人看着小两口恩爱的模样,这两日的担忧一扫而空,只是目光在庞邈的面纱上停顿了好一会儿,“雯君,你的脸怎么了?” 在场亲友可是能从相貌和声音分辨出庞家兄妹的,这就是为什么庞邈今天要带面纱的原因,他望向身旁,曹律代为答道:“是小婿照顾不周,不慎让雯君沾染到庭院里的花草,脸上起了一些小疹子,大夫说这几日不能吹风。” 庞夫人见庞邈毫无异常,放心的点点头,安慰道:“刚刚成亲,你们还没有真正熟悉起来,有些事情不知晓很正常,姑爷不必自责……”她感觉到衣袖被扯了扯,瞥眼自己的哥哥,又忙说道:“这边的亲戚们都爱热闹,知晓雯君今日回门,所以过来看看,皆是看着庞邈和雯君兄妹长大的。” 说着,她亲自介绍给曹律认识。 曹律彬彬有礼,平易可亲,招招手让阿浩喊院子里的下人进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谢岳母大人愿意将雯君交托于我,我必定好好待雯君,此生不离。这些,是我特意准备的礼物,送给诸亲朋好友,一点心意还望诸位不嫌弃。” 言罢,曹家的下人们分成两列,捧着礼物,依次进入正屋,将本就狭小的地方挤得更加满满当当。 曹家出来的必定是好东西,庞家亲友们迫不及待的拿到属于自己的一份,但又碍着曹律在场,不好意思当面拆开来看,只得悄悄的在手里掂量掂量,看一看轻重,猜测内中是什么好东西。 庞夫人又夸奖了曹律几句,然后带着“女儿”到后屋说话,留下曹律面对如狼似虎的亲友们。 庞邈不担心曹律招架不住亲友们的“攻击”,担心的是眼下…… “雯君,姑爷他……” “娘!”庞夫人刚开口,便被庞邈出声打断。 她震惊的抬起头看着“女儿”扯下面纱,露出的一张脸分明是她儿子的,惊得差点没有晕过去,“怎么会是你?!你不是留书说去外面游玩了吗?” 庞邈无法详说前世今生,怕母亲担忧,只得简略的解释道:“雯君逃婚了,她给我吃了迷魂药,把我塞上花轿。我怕曹家人怪罪,只得装扮成妹妹的样子,暂时隐瞒下去。” “什么……”庞夫人连连后退数步,成亲当日,雯君说不想临上花轿时,因不忍与她分别而哭的凄凄惨惨,所以直接由喜婆和丫鬟从内院带上花轿,怎料想雯君其实是为了不穿帮而找的借口。 现在演变成两个男人成亲的闹剧,要如何收拾才好?! “母亲放心,曹律待我极好,现下能瞒上一段事情。”庞邈安慰道,“待我找回妹妹,再悄悄换回来便是。妹妹也许只是怕曹律对她不好吧。” 庞夫人眉头深锁,焦虑不安,“万一败露了呢?他对我们再好,也不可能容忍的下如此丢脸的事情。”她慌乱的摇摇头,又道:“你我和雯君哪还有活路可言?出嫁的闺女又不能长时间逗留在娘家,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庞邈放柔了声音,双手按在母亲的肩膀上,“您放心,我可以骗过曹律的。” “唉……”庞夫人擦擦不知不觉中落下的眼泪,“你妹妹怎的忽然这样任性了,为了不嫁给曹律,居然让我们全家都陷入险境。” “现在责怪妹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庞邈继续劝慰道,“要不母亲先去乡下的别庄休养一段时日?”万一身份败露,或是曹家灾劫难逃,母亲听闻消息后,也好早早的逃脱。 庞夫人敏锐的觉察到庞邈的心思,“莫非你是要我去避难?” 庞邈面无异色,淡定答道:“乡下的庄子景色不错,适合放松心情。而且我看舅舅、姨母他们今天全都跑来,恐怕也是为了问曹律求份差事吧?曹律得皇上信任,才手握重权,怎能以权谋私?若他们求您和我与曹律说一说,岂不是让您和我陷入两难境地?” “这倒也是,你……去曹家之前,大过年的也不曾来我们家坐坐。现在才一窝蜂的涌上门来,这心思还用说明么?”庞夫人无奈的摇摇头,“差不多午饭的时候了,我们回去吧,万一你舅舅说了曹律不爱听的话,变得对你不好怎么行?至于去别庄的事情,我会让祝妈妈收拾的。” 母子俩说完话后,庞邈重新戴上面纱,回到前屋,令人诧异的是本以为会看到一群人围着曹律七嘴八舌的场景,可眼前――曹律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众亲友规规矩矩的各自或站或坐,细声细语的说些他小时候的趣闻。 曹律为什么会在听他庞邈的童年迨拢 第10章 树立友好形象 什么小时候淘气没按先生要求背书,被先生举着戒尺满地追着打。 还有和小伙伴去河边嬉水,结果小伙伴偷偷的抱走他的衣服,害得他扯了片大树叶遮住重要部位,趁着天黑一路跑回城里。这么丢人的事情不要再提起了好么! 以及……十二三岁时路过青楼,被里面的人强行拖进去,差点……这个真的可以当做笑话说出来,没问题吗?!这叫他回到原本的身份之后,怎么好意思见曹律? 庞邈很不淡定了,特别是看到曹律居然听的津津有味。 这么关心你大舅哥作甚! 庞邈很想问出口,但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想问不能问。 上一世庞雯君和曹律回门,他不在场,不知是否提到过这些令人无限忧伤丢脸的往事。 曹律看到庞邈回来了,淡淡解释目前的状况,“我不见你兄长,便随口问了问,没想到你哥哥挺有趣。” 有趣你大爷……庞邈表面上维持着镇定,走到曹律身边,低声说道:“该吃午饭了。” 庞家人手不够,便出银子在附近的酒楼定了几桌,众人入席之后,曹律主动向长辈们敬酒,庞邈的那些个舅舅、姨妈还有说不出上面第几代才是同一个爹的亲戚们,客客气气的和曹律喝酒,不奉承谄媚一句,老老实实的让庞邈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几天不真实的事情太多,说不定他的重生也是一场梦呢…… 庞邈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疼,很疼,疼的非常真实,又看看地上的人影子。 “雯君,吃菜。”曹律体贴的夹了些清淡的菜放在庞邈面前的盘子里。 庞夫人看在眼里,百般滋味在心头。 庞邈看看周围亲戚,宽大的袖子挡在面前,才揭开面纱,躲在袖子后面快速地吃完曹律夹给他的菜,然后遮好面纱才垂下手。 “早上吃的多,已经饱了。”他小声对曹律说道。 曹律刚拿起一叠枣泥糕,一个胖乎乎的六七岁小男孩凑过来,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里只看得到那碟香甜可口的点心,嘴角溢出一丝口水,模样十分可爱。 他爹差点尖叫出声,之前在庞家,曹大将军往那儿一坐,轻描淡写的瞟了一眼,仅仅这一眼,他们早准备好的奉承巴结话全部生生的咽回肚子里,知晓这位姑爷真不是个好相处的。现在自家小子居然不怕死的凑上去,指不定任性哭闹起来惹恼了曹大将军,于是忙不迭的上前想要扯回儿子。 但是他迟了一步。 “叔叔,可不可以给我一块呀?” 他爹差点惊吓的差点没喘上口气。 曹律看着白白嫩嫩的小胖墩,和善的问道:“你先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光。”小胖墩老老实实的答道,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枣泥糕,口水都快要滴到衣襟上了。 曹律逗他:“你知道我是谁么?” 阿光爹双眼一翻,栽倒旁边人怀里。 阿光茫然的摇摇头,眼前的叔叔只有手里的糕点吸引人…… “来,喊一声表姑父,我就把糕点都送给你吃。”曹律继续逗他,在场所有人都停下筷子,胆战心惊的看着他们。 阿光眨巴眨巴眼睛,甜甜软软的喊了一声:“表姑父。” 众人看到曹律脸上满意又和善的笑容,终于稍稍的松口气,阿光爹也从晕倒状态恢复过来。 曹律一把将阿光抱到自己大腿上坐好,用自己的衣袖擦去他嘴角的口水,接着喂他吃香甜的枣泥糕。阿光只当他是和蔼可亲的长辈,就着他的手慢吞吞的吃着,不时喝一口蜜水解解渴。 众人今朝可算是大开眼界了,对曹律的印象有了深刻的改观。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一件事――曹律面前,阿谀奉承的话说不得,巴结不得,更徇私不得;但面对亲朋好友正常的往来,完完全全的平易近人。 庞邈环顾一圈亲友们的神色,再看向微笑着的曹律,叹口气。 从小事上面见真性情,这家伙的能耐不小。 阿光吃够了糕点,甜甜的说声“谢谢”,蹦蹦跳跳的跑回爹亲的怀抱。 庞邈的目光从阿光父子身上收回,冷不丁的撞上曹律含笑的眸光。 “你说,以后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也如此可爱?” 庞夫人的脸色更加纠结。 直到砍头之日,庞雯君还没来得及怀上曹律的孩子……庞邈看着曹律目光中的真切,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希望他这辈子幸福吧。 吃过午饭,该回家的回家,剩下的人统统回到庞家宅子,喝茶闲聊。 相较于曹家对新媳妇的冷嘲热讽,庞家这边可谓是贴心温暖,大伙儿在对曹律有所改观之后,纷纷发自真心的夸赞新姑爷对人好,雯君十分有福气等等。 收获了满满的祝福之后,庞邈和曹律该返回曹家了,明日清早曹律又得照常上早朝、去衙门。 “表姑父!”阿光从送行的人群中钻出来,一颠一颠的奔到曹律面前,高举起手里的一束淡紫色的野花,“送给你的哦,下次我们再一起吃枣泥糕,好不好?” 面对天真无邪的孩童,曹律温柔似春风,接过那束野花,答应道“好,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枣泥糕。” “太好了!”阿光拍着手,跳起来,在曹律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回到马车上,曹律斜靠在车厢壁上,拿着野花在庞邈的发髻上比划了几下。 “我觉得你母亲挺好的。” “所以……”庞邈觉得他话里有话。 曹律忽地坐直身子,对庞邈微微一笑,“以后要经常拜见岳母,好好的孝敬她老人家。” 庞邈仍觉得曹律另有所图。 “可以经常回娘家,你也更舒服些吧?”曹律捏了捏庞邈没肿的那半边脸颊,笑着将花束插在发髻间。 第11章 君臣 曹律在庞邈未起身前,已经梳洗更衣完毕,换上他那件煌煌华贵的紫色官袍。 曹家祖上本就有余荫,年纪轻轻的曹峥有了很高的起点,后来在几次对外的防卫战中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封为济扬侯,加授骠骑大将军。到了曹律这里,所谓将门虎子――年少的时候乃太子伴读,深得太子信任和喜爱,十五岁时远赴边疆,加入军营,抵抗外敌,立下的功劳与其父相比,更是青出于蓝。 在太子登基为帝两三年后,曹律从边关返回帝都,至今已升迁为左卫大将军,加参知政事,与父亲一起成为年轻的圣上最信赖与宠爱的臣子。 端国史上成为三省长官,拿到确确实实的宰辅之名的官员,最年轻的是三十六岁,虽然这位宰辅出任没有多久便辞官消失,但到底是有“中书令,右相”之记载。无论是官场,还是市井间,都津津乐道现今才二十八岁的曹律会不会突破这个记录。 曹律本人不甚在意,只做好分内之事。 议事结束之后,众臣散去,圣上唯独留曹律一人在侧。 靖昭六年,天下太平。年轻的当今圣上颛孙咏德斜靠在软榻上,悠闲自在的吃荔枝,手指灵巧的剥开外壳,露出白嫩嫩的果肉,吃进嘴里甘甜之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酸,令人不由自主地再拣一颗来吃。 曹律走过来,大咧咧的在圣上的脚边坐下,提醒道:“吃多了容易上火。” “难得运到帝都还如此新鲜,不趁此时大快朵颐更待何时。”颛孙咏德边说边继续剥荔枝,然后递给曹律,“我说曹大将军,人生四大喜事,你不久前占了一喜,不来说一说?” 曹律接过荔枝,瞅着圣上眼中的一抹期待,笑道:“圣上后妃众多,经过不少次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颛孙咏德坐起身子,“自然有的说,你家世好、官又大,人长的也不错,我可是听说满帝都的姑娘都想嫁给你呢……” “你这么说,实在太夸张。”曹律一脸鄙视。 颛孙咏德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按着你这样的条件,完全可以娶我们颛孙家的姑娘了,可你偏偏娶了没落的庞家姑娘。按理说区区婚约也不至于束缚你家。快说说,这庞家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令你心驰神往?” 曹律慢条斯理的吃下荔枝,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子擦过手,脑海中浮现出庞邈的那张面孔,不由地扬起嘴角,“内子淑婉端庄,可恩爱平淡度日,我求得不过如此。若真要是毁约,另娶王公贵族家的小姐,恐怕再也过不上安稳日子。” 颛孙咏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极了。” 这时,有宫人进来通报:“圣上,沈昭仪携皇长子殿下来请安。” “唉,你看你看,一刻闲工夫都没有。”颛孙咏德无奈的叹气,慢吞吞的蹭到软榻边沿,找鞋子,“不过你不是还有两个小妾,哈哈,恐怕也没得清闲吧?” 曹律瞥一眼幸灾乐祸的圣上,淡淡道:“摆设罢了。” “你有胆量。”颛孙咏德抱拳表示佩服,又对旁边的宫人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沈昭仪牵着年仅七岁的皇长子迈进两仪殿的大门,对着端坐在软榻上的圣上恭恭敬敬的行礼,年幼的皇长子软糯的唤了一声“父皇”。 “苍亭你过来。”颛孙咏德招招手,一把抱住跑过来的皇长子,抓了两颗最大的荔枝塞到他手里,“可好吃了,快尝尝。” 皇长子的指甲刚精细修剪过,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要剥开偏硬的荔枝外壳是一项困难的事情。 沈昭仪看在眼中,趁机面带慈爱之情的走过去,拿过儿子手里的荔枝,帮他剥开来后又塞回手中。而曹律一直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不禁让她腹诽,外臣在场,不好对圣上太过亲密。 皇长子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好吃的荔枝上,颛孙咏德瞅着乖儿子,并不搭理沈昭仪,这使得昭仪娘娘尴尬万分。 不过,她早有准备,微笑道:“圣上,苍亭今日练习写字,弘文馆的先生们都夸苍亭进步神速呢。” 颛孙咏德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哦。”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带着苍亭去赵皇后那儿玩玩吧。晋昀年纪小,和兄弟玩是最好的,路昭媛也带着息然在那里呢。” 沈昭仪的脸色微微一变,紧接着被温婉的笑容所掩盖,“妾身遵旨。苍亭,来,我们去给你母后请安。” 颛孙咏德将皇长子放到地上,皇长子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皇,跑过去和母亲一起离开。 “唉。”颛孙咏德重新斜靠在软榻上,吃着所剩不多的荔枝,“阿律,你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身子,让你夫人心里埋怨我。” 曹律重新坐回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颛孙咏德吃掉最后几颗荔枝,满足的躺在榻上拍肚子,“你说趁现在还不算热,我们去围场打猎如何?正好可以在南苑住上一两晚,围着篝火烤肉喝酒,总比在帝都里枯燥的过日子好。”已经许久没有收到过边疆战报了,看来自上次一役,齐国人乖了很多,他心情也好很多,因为可以好好的放松放松。 “好啊。”曹律答应道。 “我明天和罗宰辅说一说,多找几个人一起去。”颛孙咏德戳了戳曹律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把你夫人带上,给我看看是怎样一个贤良淑婉,静美可人。” 曹律躲开他的手,鄙夷道:“你一副想抢别j□j子的口气是怎样?” “我哪有。”颛孙咏德十分受伤,“我们是好弟兄,自然关心你的婚姻大事是否圆满顺心呀?” “臣谢圣上关心,臣很好,非常好。”曹律拜一个大礼,“圣上放心了不?” 颛孙咏德很是受用,“嗯,朕放心了。” 傍晚,庞邈等到曹律回来一起吃晚饭。他看到那一身华贵紫袍,又想起这几日总素雅衣衫的曹律,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不由在心中感叹此人挺会装。 曹律一边打算自己换衣服,一边说道:“圣上打算过两日去围场打猎,叫我带上你一起去。” 庞邈一愣,凑过来装作主动帮曹律穿家常的衣衫,“怎的……会忽然要我去?” “出去透透气,玩一玩,总比闷在家里要好。”曹律习惯性的自己去摸衣带,却碰触到了庞邈的手,他先缩回了手,让庞邈继续帮他系好。 “好。”庞邈淡淡的笑着答应,跟在曹律身边观察朝堂人事,对今后总归有助益。 曹律捏了捏庞邈的脸蛋,转身去吃饭。 庞邈摸了摸脸颊,内心在咆哮。 这人什么时候能少点小动作! 第12章 调戏 大清早,丫鬟小厮们忙着将几样行李搬上马车。向珍儿和茹意忿忿不平的躲在偏院门口,望着远远走来的八少夫人。 “哼,你瞧她走路的样子,跟猴儿似的,八少爷哪儿看上她的?”茹意骂道。 向珍儿附和道:“可不是,往常八少爷虽不在咱们屋里过夜,可好歹隔三差五的赏赐些金银首饰,陪咱们吃饭。现在倒好,再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茹意摸了摸自己如花似玉般的脸颊,“想想她庞雯君也不过有个二甲进士的哥哥,还没半个官职呢,细究起来出身和我们一般。如今,她是堂堂正正的嫡妻,我们是妾室,真嘲讽。” 越想越是心中不平,可是她们又不敢违背八少爷的命令,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曹律和庞邈并肩出门。 向珍儿瞥眼茹意,心想等八少爷回来,无论如何也要与他共度一夜春宵,早日生下八少爷的儿子,把姓庞的给排挤出去。 庞邈和曹律一起来到宫门口,跟随大部队出发。路程不远,只需半天,庞邈和锦绣坐在马车上,看着外面如画般的山河,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中。 庞邈连忙松开帘子,锦绣注意到他的厌恶之情,好奇的问道:“您看到什么了?” “一个人渣。”庞邈觉得说出这个人的名字都脏了自己的嘴巴。 锦绣看了看少爷,偷偷将帘子掀开一道缝,看到一名锦衣华袍的年轻男人趾高气昂的策马而行,对着某家坐在车辕上的漂亮丫鬟吹了声口哨,顿感恶心万分,缩回少爷身边。 目的地很快到了,在树林旁的空地上,有早一天出发的工匠搭建好大大小小数座帐篷,供上至天子、下至马夫仆从休息,晚上睡觉的地方在南苑行宫,也早就分配好各自的房间了。 曹律和庞邈打声招呼,和几名年轻武官陪着圣上去树林里看看。 庞邈面对各家官宦夫人,出于礼貌性的挨个问好之后,对她们关于“某家首饰铺新出的首饰不错,或是哪家成衣店又有新款”的话题甚感无趣,悄悄带着锦绣散步到附近的小河边。 锦绣挽起裤脚,下到河水里摸鱼玩。 庞邈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苍翠山脉,早就听说围场内景色宜人,使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托曹律的福气,他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嘿嘿,真是可惜了那么一匹好马。”有个阴阳怪气的男声冷不丁的飘进庞邈的耳朵里。 “是呢,你看那匹马雪白的蹄子多漂亮啊。” 庞邈循声望去,人被帐篷遮住,只能看到地上晃动的人影。他提起裙子,起身往另一条路走去,想要避开那两个人,不想……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一声j□j响起。 冤家路窄……庞邈低着头,不想与对方打照面,呆板的说道:“请公子让路。” 那人偏偏不让,张开手臂堵死了庞邈的去路,“嘿嘿,怎一直低着头,快让爷瞧瞧小娘子长得什么模样儿?” 庞邈不客气的打开伸过来的手,觉得恶心至极。 且不说他压根不是个女人,从未受过这般对待,光是眼前此人的身份就让他很不舒服。 “我乃是左卫大将军曹律的妻子,请公子放尊重些。” “曹律?”那人不屑的哈哈大笑,在庞邈猝不及防之时,已经一手抓住他格挡的手臂,另一只手强行抬起他的下巴。待看清楚容貌之后,那人先是一愣,接着笑得更加猥琐,“你不会是庞邈的妹妹吧?两个人长的颇为相似。” 在得知对方是曹大将军的妻子后,还敢出手调戏的,这个世上除了燕王世子颛孙咏致以外,无第二人。 更重要的是,说明此时燕王一派已经计划好如何构陷曹律,所以吊儿郎当的燕王世子才敢嚣张的无法无天。 想到帐篷另一面两个人的对话,而更令人恼火的是居然被调戏! 居然被调戏了! 万万忍不住了,庞邈抬脚不客气的踹向颛孙咏致的大腿根,后者不得不丢开他的手,闪避到一旁。 庞邈乘机从颛孙咏致的腋下穿过去,提着裙摆飞速地奔向马棚。 颛孙咏致恶声恶气的骂了一句,转身揪住飘扬起的衣袖,可恼的是曹家提供的衣衫做工是绝好的,拉扯之下没有半点要撕开来的痕迹,庞邈只有被拖回来的命。 “呵呵,庞邈的妹妹也很了得嘛?不过按着你们家的破落样子,能嫁进曹家?呵呵呵呵,又是一个幻想着嫁给曹律的白痴吧?居然敢骗我堂堂燕王世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既然曹律说过他决不允许妻子被人欺负,那么就借曹大将军的脸面“为所欲为”一次好了!想到此处的庞邈张口咬住颛孙咏致夹住他脖子的胳膊上,同时胳膊肘狠狠的向后一击。 手臂和胸口上的双重攻击,让颛孙咏致痛呼一声,再次松开手来,连连后退。 “我说了,我就是曹律曹大将军的妻子!”庞邈怒道,同时再来一脚,踹在颛孙咏致的大腿根……旁边。 算了,真让颛孙咏致断子绝孙了,曹律也保不住他。 颛孙咏致痛得“哦哦”直叫,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再无出手之力。 庞邈丢下他,从刚才对话的两个杂役面前跑过,冲进马棚。马夫看到一位贵妇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发髻和衣衫都有些乱,不禁吓了一跳。 “夫人,您……”他迟疑的开口。 庞邈扫视一圈拴在棚中的各类马匹,迅速的拿定主意,“挑一只跑的最快的马给我。” “呃……”马夫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庞邈,看他一身华贵衣裙,不像是要骑马的样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庞邈见马夫磨磨蹭蹭的,催道:“快些,我是曹……” “别让她跑了,她冒充曹律大将军的夫人,混进来行刺圣上!” 一声大喝,炸响。 第13章 挑衅 该死的颛孙咏致居然忍着痛,追过来了。 庞邈二话不说,抢在马夫动作之前,冲向颛孙咏致,又是踹一脚大腿。 “你若是再胡说,我一定会向圣上禀告的!” 颛孙咏致一瘸一拐的躲开来,冷笑道:“你这女刺客休得狡辩,来人啊!” 话音未落,被吸引来的十数名侍卫立刻向庞邈包围过来。 庞邈一见这副架势,转身撞开马夫。他有点庆幸自己如今女子打扮,让侍卫和马夫们低估了他的能力,从而能够抢得先机。 两三步开外有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庞邈不作他想,捞起裙裾就爬上去,紧接着假意撞向颛孙咏致。 “啊啊啊!”颛孙咏致吓得脸色惨白,扑向最近的侍卫,那名侍卫眼见着骏马的蹄子即将撞过来,抓着燕王世子滚到一边去。 其余人等生怕亡命于马蹄之下,只得四散逃开。 庞邈寻得一条活路,策马狂奔而去,骏马四蹄踏起的尘烟迷住了在场一干人等的眼睛。 幸好曹律有说他们一群人往北边去,庞邈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耽误了时机。 两旁苍翠飞速的后退,“嗒嗒嗒”的声音交错有序,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去,早已不见人与马的踪影。庞邈暗叹好运,一边想着等会儿如何在曹律面前添油加醋的告颛孙咏致的状。 他正愁没有办法让曹律提防燕王一派,既然曹律爱妻如此,此番必有作为。 颛孙咏致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东西,这一次他一定要叫他们一家付出代价! 不多时,曹律的身影映入庞邈的眼中,还未等他追过去,落在后面的侍卫拦住了他。 侍卫不客气的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不知圣驾在前吗?” “我是曹律大将军的夫人,来找我夫君。”庞邈一本正色的回答道,虽然亲口说出这样的身份让他感到恶寒,但非常时期,非常对待,忍忍就过去了。 纵然端国民风开放,满大街的女子尽情奔跑,但侍卫不敢相信的打量面前仪表不整的女子会出自高门贵胄的曹家,“诸位夫人们都在帐篷里休憩,怎么可能跑出来?” 庞邈挺直腰背,高傲的说道:“将门之中,岂会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你且等等,我前去通报一声。” 看侍卫这般误事的样子,庞邈不禁内心焦虑起来,可现在是圣驾面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紧盯着曹律的背影,随时出手。 侍卫过去在曹律耳边说了几句,曹律回过头望向庞邈,笑着招手让他过去。 庞邈不该怠慢,策马而去,到了曹律身边方才放下速度,与他并肩同行。 曹律看着自己的妻子这般模样,忍不住伸手替他理了理头发,“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骑马更有意思,不是吗?”庞邈的目光飞快的从曹律身下骏马雪白的四蹄上扫过,笑盈盈的问道:“我们共乘一骑可好?” 曹律眯起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向庞邈伸出手,“你来吧。” 庞邈不看他的手,轻轻的“哼”一声,“有本事你到我的马上来呀?” “哦?”曹律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庞邈。 庞邈见他迟迟不动,一鞭子抽在骏马身上,马受了刺激,撒开蹄子超越曹律。他回过头,冲曹律得意的一笑,“曹大将军还不快来?” “哈哈哈――”曹律忍不住大笑出声,引得旁人侧目看来。 “再不来,我就走了啊。”庞邈觉得曹律笑得特别白痴,再三催道:“哼哼,让别人都知道曹大将军的骑术还没自己的夫人厉害呢……” 最后一个字还在嘴边萦绕,庞邈瞪大眼睛,望着曹律纵身飞起,身轻如燕一般落在自己身后。 曹律从庞邈手中拽过缰绳,一手搂住他的腰肢,“夫人现下可满意了?” 后背紧贴着胸膛,能够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以及呼吸间的气息,还有熟悉的味道。庞邈说话不利索了,“我……我……很开心。” 曹律当着众人面亲了庞邈一口,引起的却是惊呼声。 非同寻常的惊呼声。 他们双双回头望去,只见曹律先前骑的马突然发狂似的冲进一群侍卫之中,气势汹汹的横冲直撞,几个被撞下马的侍卫差点命丧马蹄之下,另有机敏的侍卫试图控制住疯马,可是疯马疯狂的摇晃着脑袋,紧接着扬起前蹄,嘶鸣声响彻天际,吓得侍卫们赶紧连拖带拽的远远躲开,庞邈看在眼里,不免心惊肉跳。 幸好他来的及时。 曹律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沉静如一汪死水。他勒停骏马,几个起落跃至疯马近前,一手拽住像鞭子般被甩来甩去的缰绳,用力向后一扯,疯马竟是抵抗不住他的力量,前腿一软,跌跪在地。 曹律连连后退,拽着缰绳在最近的树干边,潇洒的绕过一圈,扎了个死扣。 疯马再如何想东山再起,也徒劳无功。 侍卫们见曹大将军稳住大半形势,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来,收拾疯马。 跑出很远的圣上没看到曹律的影子,回身来找,看到一地狼藉,不由地惊讶:“发生何事?” “马匹一时失控,现在没事了。”曹律答道。 “哦。”颛孙咏德没放在心上,一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庞邈,笑问道:“这位不会就是阿律的夫人,庞小姐吧?” 庞邈没想到圣上会回来找曹律,连忙跳下马来,胡乱的将别在腰带上的裙摆扯出来,整理好,又以手指代替木梳,理了理发髻和珠钗,通红着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张脸,向圣上请安,“草……臣,臣妾叩见圣上。” “起来起来,无须多礼。”颛孙咏德笑看这个挺可爱的女子。 “谢圣上。”庞邈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当今天子。 颛孙咏德以为自己打扰了夫妻说话,嘴角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阿律,你自个儿玩去吧。我还要去前面猎兔子呢!一个时辰后再见。”说完,率领侍卫们去和在前面等候的官员们汇合。 “要不回去整理一番?”曹律弯下腰,注视着庞邈脸颊上的绯红。 庞邈立刻抬起头来,“一会儿玩闹又得松散开了,就这样吧,如果曹大将军不嫌弃我丢人。” 曹律一把揽住庞邈的肩膀,“我怎会嫌弃你呢,雯君。不过,你忽然找过来,我觉得有些蹊跷,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庞邈立刻打起十二万的精神,告恶状的时机来了咩哈哈。 第14章 告状 这个时候,是需要考验演技的。 如何入木三分、生动灵活,凭的不仅仅是言语上的“添油加醋”,还有表情、声音和肢体动作。 而对于目前作为“曹少夫人”的庞邈来说,无论从表情、声音还是到动作,无一例外皆得有妇人的样子,这是一个难关。 庞邈略略思考,微垂下头,抽泣几声,方才缓缓开口道:“我本与锦绣在河边玩耍,忽然闯出一名登徒子来,欲行不轨之事,我告诉他我乃是曹大将军的夫人,可他听后竟更为嚣张。为守清白,在他出手之时,我……我踹了他……”他稍稍抬起头,颇有深意的看眼曹律,随即又低下头去,“然后趁机逃了出来,欲来找寻夫君。谁料想,此人追来,为防我再度逃脱,欺骗侍卫说我是行刺圣上的刺客,我慌忙之间,随手牵了一匹马,跑了出来。” 曹律脸色不善,搭在庞邈肩膀上的手渐渐收紧。 庞邈抖了两抖,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在逃脱之前,我听侍卫唤他……” 迟迟没有说出名字,只摆出纠结的模样。 “是谁?”果然曹律开口问道。 庞邈过了一小会儿,方才迟疑着开口道:“唤他燕王世子。”言罢,他慌张的抬起头,揪住曹律的衣襟,颤声又道:“其实,在遇到他之前,我无意中偷听到两个杂役的对话,他们对您的马做了些手脚,所以我才会慌忙的跑过来。如今一想,恐怕燕王世子以为我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所以才找了理由拦住我。” 他拿手绢遮面,发出“嘤嘤”的哭泣声。 伪装女气哭泣,声音挺难听的,但他想着反正曹律已经习惯,便肆无忌惮了,“对不起,我又闯祸了……若真是燕王世子,日后来报仇,怎么办?他堂堂王公贵族,我情急之下出手太狠,对不起……” 曹律拍了拍庞邈的后背,凝望着他的目光中尽是如春风般温暖的柔色,轻声安慰道:“无妨,雯君不必为我担忧。相反该是燕王世子今后该愁苦了,敢欺辱你,我必百倍千倍的让他付出代价。” 庞邈心中欢腾,表面上微微抬头,一双眼泪盯着曹律,“你对我真好。” “看你之前英气勃发,我们单独在一起又柔弱万分。”曹律一边取笑道,一边轻柔的抚摸庞邈的头发,“你做的很好,别再想不开心的事情了。在围场的这两天,我不会再让某些人靠近你一步。” 庞邈擦去一些眼泪,但仍留了几点在眼角,在曹律的眸子里映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谢谢你。”他主动抱住曹律,依靠他温暖而坚实的胸膛。 做为男人,他很了解女子什么样的动作更能引起男人的怜爱。 曹律亲手擦去庞邈眼角的泪痕,“既然你会骑马,不如陪我一起猎兔子?” “好啊。”庞邈高兴起来,有个词叫做“适可而止”,曹律这种人,绝对讨厌别人没完没了的烦他。 曹律让侍卫牵来一匹马,与庞邈一起策马奔入葱葱郁郁的树林间,追捕野兔,侍卫们远远的跟着,不敢打扰这一对恩爱的夫妻。 一只灰色的野兔在草丛中嗅来嗅去,庞邈眼睛一亮,兴奋的翻身跃下马背,拿着曹律给他的弓箭,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待到了差不多的距离,野兔仍未觉察到逼近的危机,蹦跳了两下,啃一口鲜嫩的青草。 箭搭上弓弦,尖锐的箭头瞄准野兔。 在野兔即将蹦跳到别处去之时,庞邈松开手,利箭破空而去,准确无误的扎入野兔的身体。 曹律拍掌,神色中带有几分赞许之意,“没想到书香门第出身的雯君,练得这般好的箭术。” 庞邈的笑容有点僵硬,好久没有狩猎,一看到野兔,顿时压抑不住兴奋之情,拿了弓箭就出手,忘记了身为女子的庞雯君是拉不开这弓弦的。 他顺势依偎进曹律的怀中,故作娇弱的说道:“刚才看到兔子太兴奋了,一心想要捉到它,于是我使了全身的力气……现在觉得手臂好酸疼。”他还特意装出想抬起手臂,结果只能稍微动了动的样子。 曹律直接打横抱起他,吓得庞邈心头一跳,盯着面前的笑脸,有些慌张。 “一次也很厉害了。”曹律说道,将庞邈安置在乖顺的骏马背上,“其它的,交给为夫来便好。” 庞邈觉得自己的演得真是了不得了,笑着回答曹律:“好,我等夫君回来。” 曹律带着几名侍卫到前面去猎野物,庞邈呼口气,想着刚才一声声“夫君”,身子不禁抖了三抖,一阵恶寒蔓延在五脏六腑。 心情恢复之后,庞邈回头望向来时的道路,颛孙咏致没有追来。 不管他是如何说服侍卫们不要来追所谓的“刺客”,总之没出现破坏他的心情就好。 没多久,曹律回来了,侍卫手里拎了十数只野兔、野鸡,各个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纷纷崇拜曹大将军的箭术了得。 “为夫抓了许多,如此一来,雯君可以随意吃个够了。” “谢谢你。”庞邈笑了笑,这些烤出来肥美鲜嫩的野物自然是很好的,可惜他还清清楚楚的记着自己得继续掩饰着,不能吃太多。 曹律让侍卫们先回去,然后带着庞邈来到一条小溪边,洗过手后,帮庞邈重新绾好头发。 清澈的细水映出他们的影子,看上去恬静美好。 不过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休息了一会儿,庞邈和曹律共乘一骑回到营地,众人看见夫妻恩爱的模样,响起阵阵羡慕的议论声,颛孙咏致瞧见了,立刻躲到帐篷里去,不过仍是不幸的被曹律看见了。 “雯君,晚上想看一出好戏吗?”曹律笑问道。 庞邈不解其意,茫然的问道:“什么好戏?” 曹律故作神秘,“晚上你就知道了。” 第15章 闹鬼 晚上,厨子们将猎回来的野味腌制过,放到空地中央的架子上烤,侍从们则将烤好的各类吃食装入盘中,按照在场诸人的官位高低,依次送上桌子。 白日里让庞邈逃掉一回,到了晚上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开,各家夫人们凑过来找他说话。 “诶,我看曹少夫人的发髻样式挺新颖的,不知是哪位心灵手巧的丫鬟给您梳的?”中书侍郎家的汪夫人热情的笑问道。 庞邈有点尴尬,答道:“不是,是曹将军给我梳的。” 在场的夫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掩嘴笑起来,汪夫人又道:“真是羡煞我们了。曹少夫人,改日有空可否到我府上坐坐,我们几家姐妹常常聚会呢。” 庞邈见几位夫人有意交好,转念想了想,说道:“好啊,汪夫人相邀,我必定前来。”以他现在的身份,从各家夫人那里获知朝廷的讯息是最方便快捷的。 汪夫人十分欢喜,拿了好几串烤野鸡肉给庞邈,“那可就这么说定了。” 各家夫人继续闲聊,庞邈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他无意中转头时,正好撞上曹律的目光,心里当下“咯噔”一下,害怕曹律不喜欢他和官家的夫人们多结交,给曹家带来麻烦。 但是曹律温柔的笑了笑,那一股柔情蜜意让熊熊烈火也不再太过刺眼热辣。 庞邈的心不由地“咚咚”乱跳,略慌张的低下头去。他感觉到曹律的目光很快的移开,偷偷的抬眼瞟过去,看到圣上正在和曹律说笑,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和各家夫人们说话。 待吃饱喝足之后,众人返回南苑行宫休息。曹律分得一处挺大的屋子,庞邈刚叮嘱锦绣明天天一亮就过来叫醒他,只听曹律在里屋笑。 “雯君,快点来早些休息,晚上有事情要做。” 庞邈与锦绣对视一眼,各自脸上呈现大大的“濉弊帧 许是迟迟不见妻子过来,曹律从里屋出来,看到庞邈傻站着,笑着对他招招手,“过来吧。” 庞邈硬着头皮走过去,小日子的借口已经用过了,他总不能荒唐的说一个月来两次吧?这曹律到底想着什么,哪儿刺激的他忽然有了兴致? 他一边想着回绝的借口,一边走到曹律身边,由着他牵着手走到床边。 床上铺着薄被,不像是临时起意要滚床单的样子。 曹律看到庞邈愣愣的,故意点破他的心思,“只是要你好好睡觉而已,没有其它。” “……”庞邈十分想晃着曹律的肩膀,怒吼他为什么把简单的话说的那么暧昧! “我……只是不怎么困。”他辩解道。 “不要脱衣服了,大约过一个时辰又要起身。”曹律坐在床沿上,拉着庞邈一起坐下,“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惊喜给你看,保准你高兴。” 庞邈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您准备的必定是最好的,我十分期待呢。” 曹律摸了摸庞邈的头发,“躺下吧,不然看到一半你睡着了,可就真的浪费我一番苦心了。” “好。”庞邈等到曹律躺到内侧,也跟着躺下了,曹律还体贴的将薄被的一角盖在他的肚子上。 庞邈僵着身子,不敢随便动弹,心里盼望着这一个时辰尽快的过去,自从新婚之夜和曹律躺过一张床后,这还是头一遭。他一和曹律躺在一起,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也不敢去看曹律睡着了没有,只管闭着眼,提防着身边人。 不知过了多久,曹律动了两下,紧接着庞邈听到有人唤“雯君”,听了两三声之后,便装作被惊醒的模样,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含糊的说话。 “时辰到了,我们走。”曹律耐心的等庞邈磨磨蹭蹭的起床,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出屋子,往后面临近圣上寝殿的地方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庞邈看着机敏而熟稔的避开巡逻侍卫的曹律。 曹律神神秘秘的说道:“一会儿你便知晓了。” 没多久,他们来到一处院子,曹律没有进去,而是直接打横抱起庞邈,飞跃到屋顶上。郊野的夜风有些凉,曹律干脆一直抱着庞邈不松手了。 “你猜那屋子里,住着的是谁?” 庞邈摇头,但是他仔细的看一圈子院落的规格,以及在门口打瞌睡的守夜侍从,心里明了过来,正准备开口说出那人名字,却见曹律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看――”曹律低声说道,指着对面屋子。 庞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吓得心头重重的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廊下的那道白影仿佛是凭空变出来的,无声无息的往屋门飘去,过长的衣摆拖在地上,犹如一条逶迤的白蛇,就这么经过毫无觉察的守夜侍从,伸出惨白的手推开房门。 若不是瞧见这人有影子,庞邈当真以为是鬼了。 白衣人迈步走进屋内,很快几声惨叫扯碎了夜晚的宁静。 “果真是燕王世子。”庞邈轻声说道,这声音,他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 颛孙咏致似乎被掐住了脖子,呜呜啊啊的叫了几声,接着连滚带爬的冲出屋子,恨不得双手双脚都用上,能跑的更快一些,嘴里大叫着:“救命,救命,有鬼啊!” 很多被惊醒的人纷纷冲了过来,而狼狈不堪的颛孙咏致瘫坐在院子中央,死活站不起身子了,离他近些的人闻到一股子臊味,哭笑不得。 “世子,您怎么了?”守夜侍从也被吓得不轻,顾不上主子尿裤子,凑到近前来问。 问了好几遍之后,颛孙致咏方才傻傻愣愣的将目光从黝黑的门口转到侍从脸上,但是却没有开口说话。 “世子您别吓小的啊,到底怎么了?”侍从带着哭腔又问道。 去屋子里仔仔细细搜查一遍的人这时候都出来了,茫然的说道:“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呀?我们都是从门口进来的,也没有看到有人出去。世子,您到底是看到什么了?” 颛孙咏致瞪着眼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仿佛刚才的所见所闻已经深深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侍从哭着不停摇晃主子的肩膀,闹了好半天,颛孙咏致终于开口了―― “有,有鬼啊!” 第16章 不了了之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除了燕王世子以外,在场的没有第二个看到所谓的“鬼”。 颛孙咏致在说出四个字之后,晕了过去,侍从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主子一身的冷汗,但是额头滚烫的可怕,忙叫人请太医过来看看。 又有其他人被吸引过来看热闹,在得知燕王世子被吓得尿裤子,不由地偷偷嘲笑几句。 “话说行宫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鬼呢?” “其实吧,你们不知晓……”有人接话道,“这间屋子在先帝的先帝的时候,有个被皇后侮辱了几句的妃子一时想不开,吊死在这间屋子里,后来都觉得晦气,于是不仅拆了原有的屋子重建,而且请了法师过来施法驱煞……但是,看样子……还是没能把人给请走吧?” “咦,还有这等事?” “你们不在南苑行宫里当差自然不知晓,又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这处院子这么好,一直以来都没有人住过,这一次正巧给燕王世子撞上了。啧啧,这脸面丢的可真大。” 反正燕王世子不清醒,聚在一起说话的侍卫们又是多年的好兄弟,听了这番解释后,不免又哄笑几句。 太医很快被请到了,侍从手忙脚乱的让南苑行宫里的管事内侍换了一处院子,才敢放心的让世子躺着。 “这吓得可不轻,怕是要高烧糊涂很久了。”庞邈想到颛孙咏致那副疯癫惊恐的样子,心里头鼓掌叫好,觉得实实在在的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同上辈子的仇恨来说,这一点的报复还是渺小的。 曹律没有接话,等到院子里的侍卫们散去,这才抱着庞邈落到地面上,又一路避开侍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夫人可满意吗?” 庞邈点头,“您安排的极好,叫这浪……他安分几日,别再出来作恶多端了。” “夫人开心就好。” 庞邈想了想,曹大将军这般威武的人,居然也喜欢扮鬼来吓唬人,着实叫他刮目相看。 这么一想,庞邈觉得有好多问题想要知道答案,“您是如何想到要人扮鬼吓他的?而且万一叫圣上知晓了,追根究底怎么办?还有,那个白衣人是如何从屋子里消失的?” 曹律十分乐意为他解答:“我听闻燕王世子怕鬼怕的十分厉害,所以才有这么一出。南苑行宫年代久远,出个鬼怪什么的,不奇怪。至于那名白衣人,衣服里子是黑色的,他等燕王世子逃出屋子去,便将衣服反过来,躲到梁上去了。” “燕王世子拖住你的事情绝不简单,其他涉及朝堂上的事情,等回到帝都,我自会好好处理,夫人不必为我担心,静等我的好消息便可。” 庞邈知晓朝堂上的事情曹律绝对不会提及一字半句,所以不再多问了。 但他知晓,以燕王溺爱嫡子的程度来看,今日的一出不仅仅是为了教训燕王世子的狂妄胡闹,也是为了拖住燕王的脚步。 曹律看庞邈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一笑,“好了,还有什么事情也得等明天圣上听闻了消息,才知道。你先睡吧。” “您呢?”庞邈多嘴问了一句。 “我有些事情,你去睡吧。”曹律自然的抬手理了庞邈耳边的乱发。 庞邈勉强的笑了笑,赶紧让锦绣收拾收拾,进里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行宫正殿里是炸开了锅,但是庞邈只能坐在花厅里和一众夫人闲聊,不过幸好有好奇的差了人去前面打听,不一会儿传回来说是“燕王世子高烧的糊里糊涂,不停的喊着屋里有鬼。有人觉得事情蹊跷的很,请求圣上彻查。但是圣上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用阴恻恻的口气说了旧闻,把不少人给吓住了,然后只叫人尽快的送世子回帝都休养”,另外打听消息的人多嘴的把燕王世子尿裤子的事情给说了。 众位夫人们掩嘴偷笑,其中有早看不惯燕王世子那浪荡子作为的。 快到午时,前面来人传消息,“圣上带着诸位大臣去附近的山上游玩,因为夫人们一同去不大方便,因此差人准备了酒宴,请夫人们在行宫里好好玩乐”。 圣上亲口安排的那可是天大的荣耀,众位夫人们十分高兴,打赏了来传话的内侍。 汪夫人凑过来找庞邈说话,“对了,一个月后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你刚嫁入曹家不久,估摸着可能要再过两三日,太后那边才会下帖子给你。曹少夫人头一次拜见太后娘娘,一定要好好准备礼物。” 旁边礼部郑尚书的夫人插话道:“对对对,昨晚上聊的开心,忘记提醒你了。太后娘娘不喜那些劳什子金银珠宝的俗物,喜欢别出心裁的东西,咱们呐每年都得想破了脑袋,提前半个月给备好呢。” 庞邈微笑致谢:“多谢郑夫人,汪夫人提醒。”不过也不知道他一个月后还在不在曹家了。 “哪里,我们的夫君同朝为官,互相照应些也是应该的。”汪夫人客气的点点头,觉得曹少夫人知书达理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庞邈想,昨日曹律没有反对他和各家夫人来往,说明这些个都是在朝中与曹家为一派的官员。通过与这些夫人交好,说不定能得到更多他想知道的东西,因此态度相比昨日要热情了许多。 虽然他不记得前世里,这些官员是否因为曹律的案子而被牵连,但总归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再绞尽脑汁的明哲保身,也难免缺胳膊断腿。不如趁着机会,将几家的关系拉得更近一些,来日好同心协力一起搞死燕王。 “这鹿肉烤的十分好,几位姐姐快尝尝。”庞邈眯眼笑着,摆出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来。 汪夫人等人见曹少夫人开始主动开口,连忙高兴的应着,一顿饭吃的有滋有味,让旁的不少插不上话的夫人们暗暗嫉妒或是讥嘲不已。 晚上,圣上带着众臣们回来,所有人又吃吃喝喝玩闹了一场,准备明日上午返回帝都。 第17章 小矛盾 尽管在行宫内出了不小的事情,但至少后来都挺开心的,比气氛压抑的曹家不知好了多少倍。庞邈只叹了口气,人生哪有总是如意的时候。 许是曹律和家里人打过招呼,他的几个姐姐没再来找过麻烦,庞邈乐得躲在听松院里悠闲自在。 听松院里除了没有曹律同意,不能进的大书房,还有一间小书房,里面摆放着许多话本、杂书,还有一些旁门左类的书籍,大概是主人好奇才买回来看看的。庞邈闲来无事,便让锦绣准备好茶水点心,一个人坐在窗下看书,一边寻思着太后娘娘的生辰礼物。 回帝都的前一天晚上,他把汪夫人的话和曹律说了。曹律让他有什么想法便说,东西只管由他来准备。 庞邈觉得,曹律还真是个合格的夫君,若是没有上辈子那倒霉事情,妹妹过的还算幸福。可惜今生这一遭,就算避过生死,妹妹也无法回到曹家做将军夫人了。 正翻着一本讲奇珍异兽的书,冷不丁外面响起婉转的歌声,庞邈刚有点头绪的思路被打断了。他放下书,揉了揉眉心,死活想不起刚才在想什么。 锦绣出去看一眼,不屑的冷哼道:“是向姨娘在练嗓子呢,一听就是个狐媚子。” 庞邈不在意向珍儿是否要勾引曹律,他苦苦回想刚才的点子。太后娘娘的帖子昨天已经送来了,他一个月后在不在曹家是说不准的事情,所以还是先备下的好。听说曹夫人已经备好礼物,但是这和他没有关系,做为刚入门的少夫人,他必须再备一份。 锦绣见少爷一副愁闷的样子,以为向珍儿的歌声让少爷很不舒服,于是叫上两个粗使婆子壮胆,去偏院“教训”向珍儿。 “能别乱嚎了吗?”锦绣站在偏院门口,自从有了少夫人身边大丫鬟的地位和觉悟之后,她硬气了不少,但真正面对一些人的时候,仍是有些底气不足,粗使婆子都不禁为她擦把汗。 不一会儿,向珍儿的丫鬟翠英出来了,看到锦绣,不乐意的简单行礼,“锦绣姐姐怎么忽然来了?” 锦绣指着听松院正屋的方向,责问道:“明知道少夫人这两天在看书,你们向姨娘能自觉点,别打扰人吗?” 屋内的茹意听见外面的声音,趴在窗边听热闹。 翠英冷笑,更加看不起锦绣,“我们姑娘天生一副好嗓子,听过姑娘唱歌的无不忘忧解愁,怎地会打扰到人?莫不是对牛弹琴了?” 锦绣没读过什么书,不明白翠英后面一句话,但隐隐的感觉到对方的嘲笑,反驳道:“叫向姨娘别唱就别唱了!少夫人在专心准备呈送给太后娘娘的贺礼呢!” 翠英懒散的倚着院门,一脸嘲讽,“果然如此呀。” 歌声终于停下了,向珍儿袅袅婷婷的走来,不拿正眼看锦绣,“怎么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这儿可是堂堂济扬侯曹府,不是菜市口。” 这一回,锦绣总算听明白这对主仆是在明朝暗讽了,看看左右的粗使婆子,刚要开口,身后响起喝止声。 “够了。”庞邈站在不远处,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堂堂济扬侯曹府也不是青楼楚馆。” 向珍儿一听少夫人将自己比作歌姬,脸颊顿时滚烫起来,带着翠英赶紧的回屋去了。茹意掩嘴偷笑,爬回榻上去。 庞邈招招手,让锦绣回来,“看来,也得让你多读点书,才不至于因为听不懂话而吃亏。” 锦绣苦着张脸,“奴婢自小就不怎么爱读书,小姐您放过我吧。” “唉――”庞邈摇摇头,回屋继续想点子去。 午后,曹律从衙门回来没多久,翠英捧着一食盒的糕点来给八少爷请安。 “八少爷,向姨娘上午不小心让少夫人不高兴,所以亲手做了一盒糕点,让奴婢送过来,她觉得自己没脸来见少夫人。” 曹律问道:“如何惹少夫人不开心了?” 翠英眼圈儿一红,“今天天气好,向姨娘看……” 曹律没什么耐心,“直接说重点。” 翠英浑身一抖,准备好的许多话最后只缩成简单的一句:“向姨娘唱歌,少夫人却觉得被打扰了。” 曹律看眼小书房窗下的庞邈,“告诉向珍儿,不许再唱歌了。一府的人,都喜欢清静,别弄得跟青楼楚馆似的唧唧喳喳,惹人厌。” 一听八少爷也这样说自家姑娘,翠英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了,抱着反正已经很难看了,再过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的心态,壮着胆子说道:“八少爷您也这样说,上午少夫人责骂的时候,向姨娘已经委屈的不想活了,您知道的,这样不是诋毁了姨娘的清白吗?” 向珍儿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家世清白,和曹家的远亲攀着一点点的关系。加上向娘子管教甚严,教出来的女儿一言一行皆是知书达理、温婉淑静,所以才入得曹夫人的眼,接进门来给曹律做妾。 这样一个姑娘,自然容不得旁人诋毁清白。 曹律却不怎么在意,反而觉得好笑,“哦?那你觉得无缘无故的在府里唱歌扰人,像什么呢?” “……”翠英不敢回答。 曹律挥挥手,“去吧。” 翠英丧气的垂着头,出去了,走到半路上又庆幸自己那样说,结果八少爷却没怪罪的意思。 向珍儿见曹律没过来,更是垂头丧气,想到前两日去伺候曹夫人并趁机诉诉苦,结果反被曹夫人骂没用,心中越发的恨庞雯君了。 庞邈这边,没留意但也听见曹律和翠英的对话,猛然发觉面前的阳光没人挡住了,抬起头看到曹律站在窗前,笑眯眯的看过来,配着他一身贵不可言的紫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怎么不去安慰安慰向珍儿?”庞邈嫌弃曹律挡光了。 曹律道:“夫人希望为夫过去?” “我……”庞邈发觉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若说“是”,岂不是摆明今天有错在他,让向珍儿长脸了以后更猖狂;若说“不是”吧,又显得自己很在意曹律似的。 曹律趴在窗棂上,歪着脑袋看庞邈。 “那是您的妾室,看或不看皆是由您决定。”庞邈搪塞道。 曹律直起身子,“好吧好吧,我去看看好了……”言罢,便真的走了。 刚才还义正言辞的要人家别在府里唱歌坏了清静,后脚又去探望关心,曹律啊曹律……庞邈放下书,趴到窗棂上去看看曹律是不是真的去偏院了。 “哈哈……”刚走掉的人,猛然跳出来,一把捉住被吓得差点跌下去的庞邈的胳膊。 “你你你……”庞邈真不知要如何评价曹律此人。 曹律眯眼笑,竟是直接将人从窗口抱出来,“我就是知晓雯君其实是不愿意让为夫去偏院,很在意为夫的。” 第18章 摆设 庞邈大澹曹律的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了些,他不过是趴在窗口上看一看,就显得很在意了? 曹律不知庞邈心中所想,当着院子里所有下人的面,大大咧咧的将庞邈抱回小书房内。 “雯君这般在意为夫,那么有件事情我就直说了。”曹律让锦绣在外面看着,才说道:“其实向珍儿和茹意两人进曹家多年,我未与她们做过任何事情,最多平日里得了什么好东西,或是逢年过节拿些银钱给她们罢了。因为我想着,等正室夫人娶进家门之后,寻一个由头将她们都送出去,另寻好人家嫁了。” “啊?”庞邈不由地脱口而出,那么上辈子庞雯君和妾室们斗来斗去是几个意思? 曹律以为庞邈不信,认真的说道:“此话不曾有只字是假的。我看她们在府里越发的不安分,长久的留下来恐怕对你百害而无一利,不如早点解决了好。不知道雯君可否一起出出主意,送她们离府呢?” “您不会是要我扮演妒忌又霸道的正室夫人,强行赶走妾室吧?娘定然饶不过我。”庞邈没好气的说道,“就算是个摆设,也是为你摆下的,我可不敢随便乱动。”若是让曹夫人知晓了,往后更没有好日子过,就算他安然离开,再以真正的身份来和曹律联手复仇,也没了门路。 曹律惆怅的拍着大腿,“雯君,你好冷淡啊。” “我是不敢妄动,惹祸上身。”庞邈望天。 曹律捏捏庞邈的脸,“嗯嗯,夫人谋定而后动,实乃有大智慧之人。” “……”怎地又忽然夸上了?庞邈继续望天。 “我自己想办法吧。”曹律笑了笑,揭过这个话题,其实他要的只是让庞邈明白自己从未与两个妾室发生过什么罢了。至于其它的……也就是想逗逗庞邈说话,仅此而已。 他看着软榻上散落的基本书册,随意的翻了两张,“雯君有没有想出什么好东西作为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辰礼物送给太后娘娘?” 庞邈有点苦恼的摇摇头,“尚未,觉得好些东西显得俗气,又或者是拿不上台面。” “不急,慢慢想。”曹律又揉了揉庞邈的头发,“我有点事要处理,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哦。”庞邈点点头,看着曹律由阿浩服侍着换了身干净利落的素色衣衫后,又慢悠悠的出府去了。 向珍儿憋着一肚子火气,想找曹馥诉诉苦,偏偏曹馥的丫鬟说大小姐在忙着照顾宝儿,没时间。她只得恹恹的回到偏院,正巧有前门的小丫鬟来送帖子,是她进曹家前隔壁的好姐妹邀请相聚,想着闲来无聊,打发翠英去知会八少夫人一声,便换身衣服出门了。 向珍儿乘坐的小轿子来到潘府偏门,被人直接请到一处叫“沉碧”的院子。她的这个小姐妹,名叫付玲珑,是潘家老爷的第四房妾室。尽管同样是妾室,而且论起夫君的地位来说,曹律比担任户部度支郎中的潘仲要高上许多,也舍得给她金银珠宝,穿戴吃喝上更是不曾亏待。但向珍儿反而羡慕付玲珑,因为潘郎中至少还挺宠爱妾室,雨露均沾,不会把人当做摆设一般搁在那里。 付玲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向珍儿了,寒暄几句之后,发觉好姐妹愁云不展,忙支开身边的丫鬟,关切的问道:“向姐姐,你怎么了?济扬侯府里大好的日子过着,怎地愁眉苦脸的。” “还不是因为八少夫人进门了么。”向珍儿不想透露太多,免得自己连曹律一夜都没伺候过的事情说出去,叫人笑话。 “唉,那八少夫人仅是仗着婚约罢了,和我们不都是小户人家出身的?曹大将军一直那么宠爱你,我想过不了几日,还会想起你的好。”付玲珑安慰道。 这一安慰,让向珍儿更加愤愤不平,“我不甘心叫那女人处处得好!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说话声音也难听至极,凭什么……” 付玲珑瞥眼正在气头上的向珍儿,牵住她的手,捏了捏,“向姐姐消消气,过些日子就好了呀。” 向珍儿冷哼,“我一日也等不得了。”她盯着好姐妹,“妹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帮帮姐姐的?” “这个嘛……”付玲珑露出为难的神色,起身走到窗边看了几眼,又折身回来,手上多出一件粉色的小香囊,上面绣着一对在荷花叶下成双的鸳鸯,“这个你拿去。”她将东西递到向珍儿手上。 “这是什么?”向珍儿好奇。 付玲珑附耳说了几句,向珍儿姣美的脸庞上显出一抹绯色。 “玩玩闹闹的,多些情趣罢了。”付玲珑意味深长的笑道。 向珍儿谢过之后,连忙将香囊挂在腰上,粉色衬得她一身淡藕荷色的衣裙,娇丽可人,而长长的穗子在身边飘荡,更是添了几分灵动。 她看着穗子出了一小会儿神,又想到一个问题,“实不相瞒付妹妹,这两日八少爷宠少夫人宠得紧,我都见不着面,就算有了香囊,又有什么用处呢?” 付玲珑“噗嗤”一声笑,“向姐姐定然是被八少夫人气昏了吧?我听说今天曹大将军在外面和朋友见面,你赶着时候和他一同进家门,不就成了吗?” “对呀!”向珍儿被好姐妹这么一提醒,脸上又洋溢起踌躇满志的笑容,“玲珑妹妹,多谢你了。” 付玲珑摆摆手,“你我姐妹多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对了,我也有件事情求你。” 向珍儿巴不得赶紧的偿还好姐妹的人情,问道:“是什么事情?” “你看我夫君在户部做了那么久的度支郎中,也该往上面爬爬了吧?”付玲珑满怀期望的注视着向珍儿。 向珍儿愣了愣,她不仅仅是无法和曹律单独相处,而且曹家的家规压在哪里,身为一个妾室哪能和夫君提起朝堂上的事情……可是付玲珑给了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当面回绝了,双方都难堪…… 想了又想,向珍儿觉得反正到时候直接和付玲珑说在曹律面前不敢提起朝堂只字半句,糊弄过去好了。 “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和八少爷说起的,你放心吧。”向珍儿拍了拍付玲珑的手,觉得这般糊弄实在对不住好姐妹的期望和信任,但转念一想,家规摆在那里,她也是无可奈何呀? 如此一想,向珍儿的愧疚感烟消云散,又和付玲珑闲聊大半天,想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返回曹家堵曹律去了。 第19章 诡异 向珍儿躲在曹府附近的小巷子里,偷偷摸摸的站在巷口等了好半天,终于看到曹律骑马从远处来,连忙回到轿子里,假装正好回来的样子。 默默的计算着距离,向珍儿的双手绞在一起,手心里满是细汗。 从她被抬进曹家,还没有从正门进出过,此刻心里是即紧张又兴奋,恨不得立刻奔出轿子,扑进曹律的怀中,脑子里幻想着自己搀着曹律的胳膊,当着下人还有门外行人的面,威风得意的迈进曹家正门。 马蹄声停下了,她连忙掀开帘子,正好轿子从曹律身边经过,于是娇声唤道:“八少爷――” 曹律斜眼看过来,向珍儿忙让轿夫停下,拽下腰上的香囊,紧攥在手上,然后稍稍提起裙摆奔到曹律身边。 大约是太兴奋了,向珍儿脚踩在裙摆上,顺势扑进曹律的怀中。 曹律原本可以躲开,但是他接住了向珍儿,眼中的神色分明是觉得现下很好笑。 “对,对不起,八少爷。”向珍儿俏脸通红,羞答答的看着曹律,一双明眸之中仿佛含了春水一般,惹人怜爱。 “没事。”曹律推开向珍儿。 向珍儿赶忙又说道:“今日妾身去好姐妹那里说话,她送我一只香囊,和八少爷从前送我的一只很像呢,您看是不是?”她边说,边将香囊双手呈上去。 不过与其说是给曹律看看,不如直接拿拍到曹律脸上更合适。 曹律在香囊袭来之前,后退一步,但还是被浓郁诡异的香气刺激的想打喷嚏。 “好看吗,八少爷?”向珍儿眨着眼睛,一派天真。 曹律蹙起眉头,揉了揉鼻子,轻喝道:“回去!” 向珍儿一听,失望至极,看着手里的香囊,恨不得扔了这骗人的东西。 “是,八少爷。”她闷闷不乐的转过身,甚至能感觉旁边人讥嘲不屑的目光,心里是越来越羞愤,但又不得不捏紧了香囊,不敢真当着八少爷的面扔了。 “等一下……”曹律再度开口,声音里低沉,在向珍儿听来,还有几分暧昧之意。 难道……向珍儿惊喜的看眼香囊,转过身去,娇滴滴的对曹律笑道:“妾身在。” 曹律的眸色深沉,向他的妾室缓缓的伸出手来。 向珍儿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的乱跳,努力克制住犹如汹涌洪水一般爆发的惊喜与激动,不让自己主动的扑进曹律的怀中。 阿浩奇怪的看着对待妾室不那么冷淡的八少爷,想出声询问或是阻止,又有些迟疑。 向珍儿看着曹律的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索性顺势挽住他的胳膊,见没有反抗,兴奋的浑身上下无法克制的微微颤抖。 “少……”阿浩觉得十分别扭,但是主人家的事情,他到底是个奴仆,不好开口说什么。 曹律侧头注视着向珍儿,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你们?”庞邈站在大门正中,抬起的一只脚刚好跨过门槛,略有些惊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糟糕……向珍儿觉得要坏事了,指尖不由地揪住曹律的衣服。 曹律盯着庞邈,迟缓的眨了一下眼,半天才挤出“雯君”两个字,而且说得还似乎艰难。 庞邈心头的惊疑很快消散了,从前结交的朋友里有很多身边莺莺燕燕从不断绝,且又能甜言蜜语的将妻妾们哄的服服帖帖的,这是男人的手段。 曹律先前那样说,也许求的不过是个“后宅安宁”罢了。 更何况他并不爱曹律,仅仅需要保持的是相互友好的态度,所以并不可能为此感到伤心什么的。 “少夫人。”向珍儿假笑,一手横在曹律身前,抱着他的手臂,同时想要挡住庞邈。 “我等会儿再来找你吧。”庞邈笑了笑,表现的十分大度,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曹律又唤了一声他妹妹的名字。 正得意洋洋于自己这回终于赢了的向珍儿忽地被人猛地推开,差点摔倒在地上,她扶着身边的丫鬟,可怜兮兮的叫道:“八,八少爷……” 曹律闭了闭眼,喉头在微微颤动,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庞邈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忙扶住曹律的手臂,惊觉他的体温滚烫,似有一股火在皮肤之下翻滚,瞥眼楚楚可怜的想要挽留曹律的向珍儿,忙说道:“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我扶你回屋歇着吧?” 曹律没有说话,闭上眼睛点点头,由着他搀扶着往听松院去。 “这,这……”原本就要迈进正门,去和八少爷一番恩爱了,却硬生生的被八少夫人打断,向珍儿又急又怒的跺着脚,想要追过去,不想被门口的人拦下了。 “懂不懂规矩,一个妾室怎可以从曹家正门进出?”那人很不客气的呵斥道。 向珍儿的眼睛不由地红了,依依不舍的看眼门槛,折身往偏门小跑过去。 待向珍儿从偏门绕一大圈回到听松院的时候,听丫鬟说八少爷和少夫人已经进屋去了。她远远的张望一眼紧闭的房门,内心纵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生闷气。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次,反倒便宜了少夫人。 向珍儿把腕上的镯子褪下来,狠狠的砸碎,翠英缩在门口,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 “愣在那儿做什么?”向珍儿骂道,“我可不是留你在这儿吃白饭的!去,到厨房给我拿一碗燕窝来,我要好好的补一补!” 翠英点点头,忙不迭地开溜了。 向珍儿一肚子怒气,又舍不得继续摔首饰,看到丢在一旁的小香囊,她操起一把剪子就是一通乱剪,漂亮的鸳鸯在锋利的刀刃之下,撕裂成碎片。 “嗯?”香囊最终成了一团破布,向珍儿看了看,发觉香囊里竟是空空如也。她抓起来闻了又闻,先前那股诡异的响起竟然没有了?! 向珍儿好奇又觉得恐怖,再三闻过确认香囊里却是没有香气了。 她有些慌张的丢下碎片,趁翠英正好回来,忙叫她把这些东西拿去烧化,接着又担忧起八少爷若是清醒过来,追究她的责任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向珍儿紧张不安的时候,隔壁正院的卧房里,气氛同样紧张到似乎要剑拔弩张。 第20章 照顾 曹律坐在桌边,手扶着额头,不言不语,但庞邈明显的感觉到气氛越发的压抑。 他倒了一杯茶,“我请大夫来看看吧?”刚要将茶杯放在曹律面前,听到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但仍听不见回答。 这是…… 庞邈有不好的预感,曹律眼帘下垂,他看不到眼睛,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不用了。”曹律声音低哑,猛地抓住庞邈的手腕。 “你……”庞邈终于看到曹律通红的眼睛,印证了内心的猜想,不禁低低的惊叫一声。 是哪个阴毒奸恶的居然敢对曹大将军做这样的事情…… 庞邈暂且按下思绪,赶忙将茶杯递到曹律嘴边,“你快喝些凉茶。” 曹律望着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着庞邈的手,慢慢的饮下凉茶,可是神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眉头紧蹙着似是在强忍着什么,脸上泛起诡异的红色。 庞邈觉得自己继续待下去实在危险,而且曹律肯定十分不愿意被人瞧见这副窘迫的样子,忙说道:“许是感染风寒了,我叫人烧点热水,泡一泡会顺服些。” “呵……”曹律注视着庞邈,嘴角溢出轻轻的笑,尾音微微上扬幽幽,勾人心魄。 “……我去了。”庞邈在心头“咯噔”一下后,语气透出一丝丝的慌乱,丢下茶杯,就要夺门而去,不想手腕被曹律紧紧的攥住。 “雯君对为夫体贴入微,我甚是欣慰。”曹律说道,嗓音越发的低沉沙哑。 庞邈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比哭更加难看,“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他觉察到曹律的手指在收紧,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恨不得现在就逃出屋子去。 “你,你快松手,我要赶紧忙去了。” 曹律就是不撒手,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端详着庞邈那张在巧妙的化妆之后,变得柔美清丽的脸庞,目光说不出的古怪和明亮。 庞邈晃了几下手臂,可是那只手上好似沾了浆糊似的,就是挣脱不开。 掌心炽热的温度,几乎快要将他灼伤了。 “看我没用的……我又不是灵丹妙药,看看就能病愈。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庞邈不得不尝试着把曹律当小孩子哄,“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连听松院的大门也不会迈出去一步。” 如此这般的哄着,曹律仍旧一动不动。 就在庞邈苦思如何要打过一身高强武艺的曹大将军逃出去的时候,曹律先松开了手,手掌扶着额头,俊朗的脸庞掩在一片阴影下,看不真切。 “好,你去吧。” 庞邈如蒙大赦,提起裙裾,顾不上女子该有什么样的仪态,脚步飞快的奔出去,找来阿浩,极其隐晦的告知现状。阿浩是个伶俐的,听庞邈三言两语,很快就猜到八少爷是怎么了,不等庞邈吩咐,去吩咐烧热水等事宜,并不急着立刻进屋子里伺候八少爷。 庞邈终于能稍稍的松口气,站在廊下等候药劲过去。 “对了,”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唤来锦绣,“你叫两个粗使婆子去偏院悄悄的盯着向珍儿,看看她有何不寻常的举动,她要是四处走动的话,立刻将人拦下。” 思来想去,也只有今天差点被曹律带着从正门踏进曹家的向珍儿,有这个嫌疑了。 再怎么说,对他的“好战友”下此等阴损之招,还差点殃及他,怎么样也得给点教训才行。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阿浩通知庞邈,说是八少爷已经好些了。庞邈点点头,打发他下去,然后迈进屋门,但是没有立刻走进内室,而是趴在屏风后面仔细的听了一会儿,发现曹律的呼吸声平稳,于是又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来偷窥。 不料,恰好四目相撞。 “过来吧。”曹律笑着招招手。 这么就被发现了,庞邈略沮丧,迈着小步子走到床边,看到曹律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而目光清明湛澈,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果然泡泡澡,驱驱寒,就会好多了呢。”他依然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给曹律留面子。 曹律捏捏庞邈的手,“今日多谢雯君体贴照顾。” 庞邈看着曹律那张笑脸,扭过头去,“不把你照顾的白白胖胖、全须全尾的,娘又会怪罪我。而且,谁不希望自己……夫君健健康康的?” 后半句话似乎让曹律很是受用,脸上笑意更浓了。 “啊啊啊别傻笑了。”庞邈有种快要不认识曹律的感觉,速度的转移话题,“你饿不饿?累不累?困不困?这个时候,吃点东西,应该是最好的,我让锦绣去小厨房炖点东西。”既然要当作“感染风寒”,自然得把戏演到最后。 “看着你就够了。”曹律说道,温柔似春风。 庞邈的脸有些发烫,“你,你,你……莫要乱说。” 其实曹律现在有些气力不济,困乏的厉害,但是看到庞邈这副明明关心却又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只觉得万分可爱,想要多看他一会儿。 庞邈回过头,发现曹律居然还在看着他,“既然没有想吃的,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我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曹律不想这么快发庞邈离开。 若是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似乎在这个时刻显得太不关心曹律,以后如何做“感情坚厚的小伙伴”,正巧了现在正有一个好借口摆在眼前,庞邈立刻答道:“今天我看向珍儿打算从正门进府的样子,身为你的嫡妻,自然是有义务去管教不守规矩的侍妾。” 曹律问道:“你真敢管教?” 庞邈装作和他急,“嫡妻管教侍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他现在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仅仅是为了离开这儿,向珍儿到底要怎么处置,还是得看曹律和曹夫人的意思。 曹律笑了,温温和和的。 “你去拿纸笔来,我要写一份文书。” 庞邈好奇曹律这时候哪里来的精神折腾,“你要写什么?除却公事,我来代笔吧。” 曹律摇摇头,“不,我亲自写。” 庞邈说不过曹律,依言拿来纸笔和一张小桌,然后看着曹律写字。 几笔下来,庞邈瞪大了眼睛。 曹律也太神速了吧?他现在在写的居然是休弃向珍儿的文书! 第21章 撵人 曹律写的很快,字迹端端正正,语句清清楚楚。 休弃妾室并不像正妻那样需要这样那样的正当理由,主人家一个不满,便可以撵出去。 所以曹律没有写缘由,最后在落款处盖下自己的印鉴,定下了这位侍妾的命运。 “阿浩,带着这份文书去趟衙门,速去速回。”曹律将文书装好,递给阿浩,“另外,去告诉门上,不许帮向珍儿租轿子。人离开之后,派人跟着,看她去了哪里。” 命令的口气毫不容情,庞邈一瞬间有股冷意袭上心头,仿佛又看了当初策马于街头的肃穆将军。 阿浩出去后,曹律歪着脑袋盯住庞邈,披散下来的头发自肩头滑下,发梢沾着些许水珠,蹭在白色中衣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庞邈很快回过神来,反瞪着曹律,“您看我作甚?莫非等阿浩回来了,要我去赶向珍儿走?” “母亲会以为这件事情是你撺掇指使的,我怎忍心雯君好端端的被误会呢?”曹律伸出手,覆在庞邈的手背上。 庞邈一个激灵,这样亲昵的举动还是不能让他适应,下意识地缩了下手,不想却被曹律牢牢的抓住。 “我会让阿浩去办,无需雯君费心。对了,先前你忽然出现在大门口,似乎是来找我的?有事情吗?”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子,庞邈经这么一提,恍然想起自己的正经事来,“听人说你回来了,刚巧想到送礼的点子,所以迫不及待的来找你商量商量看。不过,你今天病着,太后娘娘的生辰宴会还有段时日,不急于一时,还是先歇息吧?” 曹律笑道:“雯君真是体贴。” “呵……”庞邈不知道如何作答。 “那么我就听雯君话,先好好休息。”曹律拍了几下庞邈的手,“你也歇息一会儿吧,看了好半天的书了,眼睛也会累的。” “好。”庞邈看曹律这般关心自己,而阿浩不在,他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于是服侍曹律睡下后,才蹑手蹑脚的走出屋子,回到书房,在他离开之前摊开的那本书仍静静的躺在那儿。他拿起窗棂上的一片落叶,夹在书页中,又抽出其它的书来看。 没多久,阿浩回来了,带着一群粗使婆子闯进偏院里,赶向珍儿走。 向珍儿万万没料到曹律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写了文书赶自己走,眼见面前的这群人气势汹汹,便吵闹着要去见一面八少爷。阿浩哪里还敢让这坏心肠的女人再见八少爷,二话不说立刻使唤婆子们把向珍儿的东西收拾了,架着人丢出门去。 向珍儿不依,一向宁静的偏院里顿时喧闹起来,仿佛是炸开了的油锅,声响随着风儿传出去。茹意听到动静,好奇的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脑袋,一听说八少爷要赶走向珍儿,立刻得意洋洋的看好戏。 庞邈知道那边有阿浩在看着,所以安安然然的坐着看书,把那一声声哭闹当成过耳的风,丝毫不为所动,很快院子门口响起了曹家大小姐的责问声。 “这吵吵嚷嚷的是怎么回事?八弟妹,你就不能好好的管一管院子了的人吗?” 庞邈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果不其然,有阿浩亲自过去和曹馥解释,“大小姐,小的是领了八少爷的命令,撵侍妾向珍儿出府。” “好端端的赶向珍儿走做什么?”曹馥蹙眉,同时向院子里张望,寻找庞邈,“庞雯君呢?八成是她从中作梗的吧?母亲为八弟安排的妾室,她也敢动?” 阿浩冷脸对着曹大小姐,干巴巴的说道:“大小姐,这件事和八少夫人没有半点关系。向珍儿为一己私利,差点伤了八少爷,留在府里终究会是个祸害,所以说这只是她咎由自取。” 曹馥一听,脸色顿时不对劲了,“什么?八弟伤着哪儿了?!”说着,她作势要推开阿浩去屋里看一看。 阿浩块头大,没动,冷冷的说道:“八少爷没伤着,就是有点累,已经睡下了。”这就是八少爷为什么甚少和兄弟姐妹来往的缘由,一个个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咋咋呼呼的,何止一个累字可以言明。 八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下了的决定断没有收回的道理,曹馥明白,目光瞥向吵闹不堪的偏院,想到唯一的嫡亲弟弟因为这个女人差点受伤,火气顿时从心里涌上头,迈着大步冲进偏院里,抬手就给撒泼中的向珍儿一记响亮的耳光。 向珍儿当即愣住,在场所有人都被曹馥的气势震住了。 “不要脸的贱///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曹家是你这等卑贱之人可以蛮横撒泼的地方么?小心了你的贱命!”曹馥冷笑着骂道,随后递眼色给那几个吓呆了的粗使婆子,“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丢出去,另外查查看有没有顺带拐走我曹家的东西。” 粗使婆子连忙架住向珍儿,有个伶俐的掏出自己的脏帕子塞进向珍儿的嘴里。 向珍儿动不得说不得,只能被人架了出去。 曹馥环视一圈,不见庞雯君的踪影,心知此事定然是八弟全权管下来了。 茹意连忙毕恭毕敬的上前行礼,“见过大小姐。” 曹馥乜斜她一眼,挥挥手绢,“你回去吧。哦对了,向珍儿的下场你都看在眼里,若是今后敢做出伤着八弟的事情,小心你的命!” 茹意连连答应,“是是是,奴婢都记下了。”说完,带着自己的丫鬟赶忙回到屋里。 曹馥理了理发髻上的绢花,听到向珍儿的声音越来越远,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阿浩说道:“去,盯着点儿,别让那小贱///人又跑回来了。母亲那边,我会亲自过去说的,你照看好八少爷。” “是,大小姐。”阿浩正巴不得由曹大小姐去曹夫人那里说话呢,答应下来之后就去前面看向珍儿。 曹馥走到正院,见一扇扇房门紧闭,心想这时候趁机教训庞雯君恐怕会吵到八弟休息,于是暂且放她一马,去往母亲那里。 再说向珍儿被粗使婆子们从后门丢出去,衣裙钱物等胡乱的撒了一地,向珍儿管不上她仅有的这些财产,连滚带爬的扑到最近的粗使婆子面前,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好不叫人心疼。 “让开,让开,我一定要见到八少爷。” 粗使婆子早就看不惯向珍儿一个侍妾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模样,冷冷的提醒道:“我说向姑娘啊,你可别忘了刚才曹大小姐说过什么话,再不走,不小心你这条贱命。” “你们怎敢这样对我说话,卑贱的奴婢!”向珍儿恨声骂道,若是能回到八少爷身边,她定然要这群狗奴婢好看! “你当自己还是八少爷的小妾呢?快醒醒吧。”另有一个婆子大声嘲笑。 “你们,你们!”向珍儿气得快吐血,“今日的事情我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和八少爷说清楚,你们快让开!” 粗使婆子嫌弃的看着向珍儿,不客气的抬脚踹开,“八少爷哪有闲功夫理你这小贱///人,还不快滚!” 那一脚正中胸口,踢得不轻,向珍儿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勉强觉得舒服些,再抬头看去,曹家的偏门紧闭,只留有两个护院在门口看守,粗使婆子们早就躲起来了。 护院高大威猛,一看就知不是好惹的人,向珍儿自然不敢和他们起争执,只得暂且找个地方安置下来,然后蹲守在曹家大门口,她就不信等不到和曹律单独说话的机会。 向珍儿恶声咒骂着庞雯君,一边收起地上的东西,随后灰溜溜的走了。 第22章 挑唆 家里人都在离帝都五六天路程的县城,如今落魄之时,放眼整个帝都,向珍儿能依靠的只有同乡姐妹付玲珑。于是她抱着仅有的财产,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潘家。 付玲珑正梳着头发,等潘老爷回来邀功――凭向珍儿的本事,那件事断然没有失败的道理。一味催情的毒药,藏匿在小小的香囊里,让人动情云雨之后便会气力全失、言语不能。按着计划,此刻的曹家大约快要一片混乱了吧? 人们只会以为向珍儿用下作的手段来争宠,万万料想不到另有玄机。 好姐妹啊好姐妹,为了姐姐的前程,只有委屈你了。 付玲珑毫无歉意的一笑,心情正是十分好的时候,猛然听丫鬟说曹大将军的向姨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来求助,心里立时猜到是怎么回事。 “哼!”她的心跌入低谷之中,将木梳狠狠的砸在梳妆台上,骂道:“没用的东西!就说我现下有事,不方便见人,叫她改天再来吧。” 丫鬟吓得不敢多声,忙准备出去回了向珍儿。 “诶,等一下。”付玲珑又出声了,她眼珠子一转,染上笑意,“哪里能这样就懈怠了呢?总得继续再加一把力不是?去把她请进来吧,哦对了,不用上茶招待。” 丫鬟的脚步顿了又顿,生怕付姨娘又改了主意。 这一次,付玲珑没有再改,给东西的事情既然失败了,那只能再行一招,否则老爷那儿不好交代,其他妾室们会拿她当笑话一样看,最后落得个“一无是处”的下场。在这深深府邸之中,一个没用的小妾,没有好的前途,她太明白了。 没多时,向珍儿红着眼睛进来了,一看到好姐妹,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付玲珑耐着性子,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不顾屋子里有几个丫鬟在,满心委屈的向珍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抓着付玲珑的手臂不肯放,“付姐姐,你可得帮帮我,否则……否则我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付玲珑这时才发现向珍儿带着包袱,心里有种更不好的猜想。 “你说说,到底怎么了?”她使了眼色,让丫鬟们都赶紧出去,然后带着向珍儿到里屋说话。 向珍儿哭了好一会儿,差点将付玲珑的耐心全都磨没了,断断续续的把今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连带着将从前在曹家表面光鲜,内中辛酸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也统统说了。 付玲珑大惊,从前看向珍儿穿金戴银,十分风光的模样,还以为她十分受曹律宠爱呢。可是谁料想,竟是个徒有其表的?! 这算盘打从一开始就打的不好啊…… 万幸的是,向珍儿没有把她给供出来。他们潘家仍可以隐匿于幕后,而曹律在明,还有的是机会。 付玲珑皱起眉头,随意安慰了几句,“妹妹先别急,总归有办法解决的。” 向珍儿抽泣道:“姐姐能否指点我一二?” “这个嘛……”付玲珑想了想,计上心来,“这事情没凭没据的,你好歹是曹夫人要来的人,怎么能就这么把你赶走呢?太没人性了!你呀,就该去曹家门前闹一闹,怒斥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大将军始乱终弃,你从前那般受宠光鲜的样子,可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 “可是……”向珍儿有些迟疑,真要她去侯府门前闹,给十个胆子也不够。 付玲珑拽着向珍儿的衣袖,劝道:“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不如豁出去。你不如这样做……”她附到向珍儿耳边嘀嘀咕咕。 向珍儿的脸色终于渐渐好转。 第二日午后,正是大街上行人最多的时候,有高官小吏,也有贩夫走卒,形形j□j的人在这座最繁华的城中来来往往,犹如奔腾的江流不停不息。 向珍儿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藤紫衣裙,脸上抹了极淡的胭脂,一双杏眼通红,眼角尚挂着一抹晶莹泪珠,扶风弱柳一般行至曹府门前,轻轻咳嗽娇喘几声后,脸色苍白了几分。紧接着,她当着满大街的人,竟是“噗通”一声跪在曹家正门前。 “咦,这个姑娘是做什么?”有眼尖的人,很快发现了异常,凑到向珍儿面前,仔细的打量。 有好事的答道:“这女人我识得,不是曹大将军的小妾吗?怎好端端的跪在门口?” 向珍儿不作答,只跪着。 这般不言不语,又显得似乎受了极大委屈般的楚楚可怜样子,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想一探个究竟。 曹家的护卫原本不打算管门口的事情,一来向珍儿跪着的地方,离大门口尚有一段距离,要是上去就显得管太宽了。二来,主子的事情,他们做下人的也不太好插手。 但是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的焦点全部对准曹家之后,护院们实在静不下心了,有人回府里去禀告夫人。 很快,内院有人过来了,不是曹夫人,而是她身边的心腹于妈妈。 “向姑娘,我们曹家念在你这两年尽孝尽的好,对你犯下的过错既往不咎,你可别到头来装作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来恶狗咬人。”于妈妈冷言冷语,气势凌人的站在柔弱的向珍儿面前向珍儿只是低声啜泣起来,显得万分委屈,“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可以吗?” “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少在这儿胡搅蛮缠的撒泼!”于妈妈面露厌恶之色,若不是围观的百姓众多,她一定会狠狠的踹一脚这小贱///人。 有“怜香惜玉”的人看不惯曹家的管事妈妈如此盛气凌人,出声道:“这位姑娘看起来真的有天大的冤情,有什么误会的话就让人把事情清清楚楚的说一遍呗?堂堂侯府总不至于一家之言,连话都不让人说清楚吧?” 如此挑动之下,在场不少人纷纷点头赞同。 向珍儿挤出几滴泪,晶莹的泪珠在苍白的面孔上显得更叫人想全身心的好好疼爱。 “于妈妈,求求您了。”她“咚咚咚”的用力磕头,额头上显出淡淡的粉色,“若是不让我说清楚,我宁愿一死!我愿意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美人儿如此卑微的哀求,让人群中的呼声越来越高。 向珍儿看眼身后的人们,再抬头看向曹家门口的石狮,趁于妈妈一个没注意,猛地起身,提起裙摆,脑袋就向石狮子撞去。 第23章 一发不可收拾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于妈妈一下子惊呆了,眼睁睁的看着向珍儿撞向石狮子,来不及做出反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箭步上前,拽住向珍儿的胳膊。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茫然的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年轻侍卫。 “向姑娘,有何冤屈,请入内一谈吧。” 向珍儿看着对方冰冷的眼眸,吓得一缩,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要!进了曹家的大门……你们又会歪曲了事实,置我,置我于死地!” “唉哟,看样子,曹家还会用私刑呢,看这小姑娘害怕的。”有个老大爷说道,声音挺大。 “若不是什么不能宣之于众的私事,不如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又有人提议道,“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们曹家有意隐瞒什么,把人带进府里去之后,偷偷的杀人灭口,怎么办?” “就是,就是,像这样的高门大户最喜欢干这种事情了!” “嗯嗯没错,既然给我们撞上了,即是有缘分,怎么能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踏进鬼门关呢?” 年轻侍卫微微的蹙起眉头,拽住向珍儿胳膊的手并没有松开。 于妈妈也觉察到不对劲,今天在曹家大门口公然叫板的人未免太多了些吧? 大概是发现曹家人的神色有异,围观群众们的呼声渐渐低了下去,不过有好事的人上前一把将向珍儿从年轻侍卫的手中拽到自己身后。 “姑娘,别怕,有我在呢。” “诶诶,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多人聚在曹家门口呐?”有个矮个儿胖子气喘吁吁的费力挤过人群,小眼睛努力瞪大了环视在场所有人,最后摆着点小小的官架子问祝妈妈,“怎么了?” “曹家被休弃的小妾上门来撒泼。”于妈妈不怎么客气的斜眼看着胖子,“周府尹,不用您多费心,只需要将这门前看热闹起哄的人驱散即可。” “呵呵。”不过是侯府上的一个有点地位的奴仆,居然也敢使唤他堂堂帝都府尹?周府尹的面孔顿时板起来,“被休弃的小妾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撒泼?你们可有问清缘由?” 那个护着向珍儿的人抢着说道:“他们要将人带进府里,指不定是要杀人灭口!嘿嘿,这位姑娘肯定是发现了曹家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呢。” “好一个张口胡来的。也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于妈妈骂道。 那人继续冷笑,“我看这位姑娘已经被你们逼的无活路可走了,不如请周府尹为姑娘做主吧。” 向珍儿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周府尹出现的莫名其妙。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回到曹家,不想折腾出太多的事情。 “哦?”周府尹摸了摸胡须,招呼一起来的衙役们,“来啊,把她带回衙门里,我要细细问过。” 于妈妈伸手阻拦,“我们曹家内的事情,不需要周府尹费心了。” 周府尹冷哼道:“整个帝都城里,家长里短的事儿,谁家有冤谁家有仇,哪一个不是本官来管?否则本官对得起圣上赋予的职责吗?!”说着,他煞有介事的向着皇宫的方向拱拱手,“还是说,你觉得你们曹家……比得过圣上?” 于妈妈脸色一白,急忙辩解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周府尹莫要曲解了!” “哼哼。”周府尹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挥了挥手指示衙役们带着向珍儿速速离开曹家,有好事者一起跟了过去,而大部分人见折腾的时间也够长了,忙四散去做自己的事情。 于妈妈眼看着周府尹带走向珍儿,与年轻侍卫对望一样,慌忙的奔回府里。 此时,曹律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庭院中的亭下,听年轻侍卫汇报过门口的状况,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就着庞邈的手,喝下碗里的汤药,又慢条斯理的用温热的帕子擦拭过嘴唇,然后拢了拢外衣,让衣服不至于从肩头滑下去。 “不用管,由着他们闹去吧。”他终于开口了,目光盯着桌子上的蜜饯,又看了看庞邈。 庞邈忍住把小碟子盖曹律脸上的冲动,拣了一颗最大的喂进曹律嘴巴里。 当自己是病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简直是……无耻。 曹律慢慢的咀嚼着酸甜的蜜饯,对迟迟没有离开的侍卫的吩咐道:“去吧,只要人没死在曹家大门口,其它的不碍事。” “是,将军。”年轻侍卫这才退出听松院。 庞邈虽是不明白曹律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知晓其中必有蹊跷,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昨日要人跟着向珍儿,今日又任由门前的胡闹,莫非……向珍儿是受人指使?夫君的政敌?”……许就是燕王那一派的人马?! 曹律温和的称赞道:“雯君十分聪慧。” “都说了绝不可以参合外事。”门外响起曹夫人严厉的喝声,“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吗?!” 庞邈连忙起身,若是对着曹馥也就罢了,爱理不理随自己高兴,但曹夫人是所谓的“婆婆”,是长辈,要是闹翻了,曹律绝对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母亲,雯君只是关心我,再说向珍儿原是府里的人,雯君过问并不不妥。”曹律起身走到庞邈身前,“母亲来,若是因为向珍儿的事情,那么请您无须担忧,我已妥当准备,完全可以应对。” 曹夫人一怔,越过小儿子的肩膀瞪一眼庞邈,“你先回屋里避一避,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律儿说。” 庞邈老老实实的离开,回到屋里,锦绣关紧屋门。 曹夫人这才说到正题上,“向珍儿到底是把你怎么了?而且她胆大妄为到如此胡闹,着实是――令人意想不到。” “她大约是受人指使,差点伤及到我,所以我忽然将她赶出府去,就是想看一看幕后策划的黑手都是些什么人。”曹律淡淡的解释道。 “昨日馥儿与我说的时候,吓了一跳,忙就想过来瞧一瞧,又听说你睡下了才一直没来看看。”曹夫人仔细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儿子三四回,“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件事情我也已经派人通知你父亲,再看一看他的意思吧。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但你父亲摸爬打滚了数十年,总能给你一些指点。以后朝堂的事情少和你媳妇儿议论,知道吗?” “不该说的事情,我自然不会与她说。”曹律应道,却是改了几个字眼。 曹夫人没听出来,和儿子聊了会儿有的没的,便先行离去。 庞邈听外面没了动静,开门而出就看到曹律那张温煦的笑脸,不禁让稍感不安的心平静了许多。 “我刚才仔细的想了一想,这件事情也许与燕王世子有关?我总觉得上次他害你不成,一定再出一招的。” 曹律的手掌抚过庞邈的肩头,笑道:“很快就会揭晓的,雯君不必太过忧虑。” 庞邈只觉得后背发麻,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好,但请您万事小心,切勿大意。” 站在旁边的锦绣看着这一幕,真想连连摇头着感叹一番―― 若不是少爷身为男子,这般场景真同恩爱夫妻毫无两样了。 第24章 造谣 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有消息传回曹家。 对曹律极为不利的消息。 向珍儿心知事情闹大了再难回曹家,有道是“你不仁我不义”,供出一桩惊天的人命案子――于一年前失踪的兵部侍郎薛惟凯,实则被曹律所杀。至于杀人缘由、如何杀人等等诸多细节,要请曹律走一趟衙门当面对质了。 “薛……惟凯?”庞邈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过。 曹律淡定自若的看着衙门的人,“且等我换件衣裳。”他笑了笑,气度温和,让在场诸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他们看来,若是曹大将军有冤在身,早就怒上眉梢,气势如熊熊烈火一般压人一等了。 曹律拽着庞邈回到屋内换衣服,他看着妻子一副沉思的模样,玩笑道:“如今我被人当做杀人凶手,你反而更加淡定了。” 庞邈回过神来,瞥眼曹律,不客气的说道:“既说了已有安排,想必如今状况全在您的掌握之中,我何必杞人忧天,多虑怕事?” “嗯――”曹律赞赏的点点头,“我就喜欢这样处事不惊的。”说到这里,他揉了揉额角,“消息恐怕也叫母亲他们知晓了,不知又得闹成什么样子……我会吩咐人守在听松院门口,不让人吵闹到你。” “多谢。”庞邈觉得脸颊有点发烫,装作低下头替曹律整理衣服,以避过他的视线。 曹律和衙门的人离开后,庞邈没什么胃口吃晚饭,站在廊下,看着天色渐渐的变黑,听着门口咋咋呼呼又渐渐低下去的喧闹声,心里在想着什么时候听说过“薛惟凯”这个人。 到了半夜,仍不见曹律回来。 尽管曹律说过诸般事宜皆有安排,但庞邈的心里仍是无法抑制的生出些许的担忧。 他提起裙摆,顾不上装作小女子的仪态,大步走到门口,看到门外站着两名侍卫,于是小声说道:“麻烦两位小哥去衙门里打听打听大将军的消息可好?” 侍卫没想到少夫人居然还没睡,对望一眼后,其中一人对庞邈拱拱手,“属下这就去打探,请少夫人放心。” 庞邈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估摸着从曹家到衙门往返需要多久时间。 “小姐,吃点夜宵吧?您晚饭都没有吃呢。”锦绣端着一碗小圆子,低声的哄道:“要是姑爷正好回来了,瞧见小姐不吃晚饭不爱惜自己,一定会心疼的。” 庞邈瞪眼锦绣,“胡说个什么?”他接过碗,大踏步的回到屋里,很快就将小圆子吃了个精光。 锦绣无声的叹口气,把脑内的奇怪想法驱逐出去后,默默的收拾碗筷,换来新的茶水,陪少爷一起等侍卫回来。 和庞邈估算的差不多时间,侍卫满头是汗的回来了。因为听松院里现在都是女眷,他不敢贸然进入,庞邈便小跑到门口与他说话。 “因为将军并非普通官员,所以圣上下旨将案子转到大理寺去办了。目前打探到的消息是,向姑娘说是无意有一回服侍大将军的时候,看到将军内袍上有一点点血迹,心中便起了疑惑,但是又不敢多问。后来有一天,她偷听大将军和阿浩谈话,才知晓那血迹是兵部薛侍郎的,原因全在于薛侍郎隔三差五的作对。而这件事情之前,大将军和薛侍郎确实有很深的矛盾,大部分官员都还记的清清楚楚。” “向珍儿一口咬定,可是双方目前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大理寺的官员请大将军今夜住在衙门里,明日会请示了圣上,可能会来府里搜查一下。侯爷的意思是,会全凭圣上安排,不会包庇大将军。” 庞邈揉了揉额头,谢过侍卫之后,回到屋内,猛灌了几大口凉茶。 锦绣忙劝道:“小姐,我给您换热的来。” “不用不用。”庞邈连忙摆手,凉茶进肚子里,只觉得浑身舒爽了不少,“你去准备一壶茶送给门口的侍卫吧,今天辛苦他们了。” “哦。”锦绣出去准备茶水。 庞邈随便找了个杌子坐下,将裙摆撸到大腿上,好让脚踩在旁边另一张杌子上。 燕王的人连番来害曹律是为了什么呢?两个多月之后,他们就能搞死曹律一家了,为什么在此之前要搞出这么些个幺蛾子?而且让向珍儿空口白话的诬陷曹律杀人,这案子不出几天必然能够还曹律清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除非还有什么隐藏在此之下的事情,还没有浮上水面,只能在曹律官司缠身的这几天才会知晓了。 庞邈摸了摸下巴,决定先睡觉。 养足了精神才好面对新的一天。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大理寺那边来人了,曹峥神情严肃的走在旁边,众人一起来到听松院,说是有圣上的旨意,来搜查曹律的住处。 庞邈看眼曹峥的眼色,低着头让到一边,任由官差搜查。茹意被吓得脸色发白,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躲在庞邈的背后。 “造谣的都不得好死。”曹夫人一边低声咒骂,一边踏进院门,看到神色淡定的庞邈,脸色更加阴沉难看了,“你夫君现下身处困境之中,你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庞邈微垂眼帘,淡淡说道:“夫君天资英才,聪慧过人,媳妇相信他定然能踏出难关,将诬陷他之人绳之以法。若是焦虑惶惶,岂不反而否认了夫君的才能。” 曹夫人噎住,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软软弱弱的只知道躲在听松院的儿媳,原来有这么一张伶牙俐齿。 “律儿他媳妇说的没错。”曹峥点点头,“有这般处惊不变的气度和胆识,才配得上做我们曹家的儿媳妇。若是像馥儿她们那般吵闹不休,这府里成什么样子了?” 曹夫人彻底没话说了,静静的陪在曹峥的身边,等候官差们搜查完毕。 官差们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查了将近半个时辰,差点没将整个听松院给翻过来。最后,他们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得空手而归了。 “打扰侯爷了,对不住,卑职们这就回大理寺复命。”领头的对曹峥毕恭毕敬的作揖。 曹峥点点头。 这时,有府里的管事领着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老爷,老爷!宫里有紧急的消息!” 那名内侍脚下没刹住,一个跟头栽在曹峥的脚边,他顾不上擦额头上的灰尘泥巴,慌张的对曹峥说道:“侯爷,圣上宣您即刻进宫,北边儿又不太平了!已经丢了好几座郡县了!” 第25章 燕王的打算 曹峥的脸色微微变了,顾不上和衙门里的或是家人说话,叫管事的立刻去备马,随后和内侍匆匆的往前门的方向跑去。 “这……”曹夫人揪紧了帕子,不安之情溢于言表,“又要打仗了吗?万一又要老爷或是律儿领兵出征……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夫君官司在身,圣上或是朝臣们绝不会让夫君领兵前往北疆的,这些事情来的未免也太凑巧了……”庞邈摇摇头,脑中忽地豁然开朗,明白了燕王他们的打算。 前世此时,确实北疆战乱又起,他仅知晓带兵打仗的并非曹律,而是另有其人。至于当时曹律为何没有领兵,他不清楚其中缘由。 但如今看来,前世那一次,恐怕是燕王从中作梗。 不是围场坠马导致伤病在身,就是另有陷阱,最终让曹律留在帝都,并且兵权旁落到别人手里。 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兵权旁落,使得曹律无可依仗、势单力薄,才让燕王一派敢肆无忌惮,更让圣上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在燕王嚣张跋扈的气焰中送曹家去死。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曹夫人不满的喝声在耳边炸响,庞邈从思忖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暴躁的曹夫人。 庞邈中规中矩的说道:“娘,您请说。” “哼,瞧你呆呆愣愣的样子。”曹夫人抱着手臂,“你也来主院,陪着我一起等老爷和律儿的消息!你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躲在听松院里,逍遥快活,都不知道律儿在大理寺衙门里有没有受苦!” 庞邈偷偷的撇撇嘴,纵然事实并非如此,但他懒得计较反驳,应下之后和曹夫人前往主院。 曹律的几个姐姐和嫂子前后来到主院,陪着曹夫人一起等消息,期间曹馥不忘揶揄庞邈一两句来缓和缓和紧张压抑的气氛。 庞邈皆不搭理,只是在想边疆战事如此紧急,定然会在明日就定下率兵支援的行军元帅人选。这个人选,必须得是曹律,或者是曹家的心腹,万一落到燕王那一派手里,难免就要走前世的老路了。 可是,杀人命案……杀的还是堂堂四品官员的命案,哪里是今明两日就能审结的? 而他,只能和一群内院妇人候在房中,等消息……庞邈攥紧了衣袖,暗暗恼火自己事到临头之际,却是毫无作为,没有用处。 这是扭转前世惨剧的最关键之处,他却傻愣愣的束手无策。 庞邈揉着额头,觉察到自己越是急,脑袋便越是痛。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逐渐平复心情。 耳边传来曹馥的冷嘲声,“薛侍郎那等废物,真是害人不浅,好好的搞什么失踪!可恶至极。不过,倒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薛侍郎家那个不成器的,不就是个不好好读书,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游山玩水的败家子?” 曹茵接话道:“可不是,实在亏了薛家大少爷生的那一副好脸皮。” “你们两个!”曹夫人气得胸口大起大伏,指着两个女儿骂道:“这种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情谈论别人家的破事儿?还生没生得一张好脸皮,要不要脸了?” 曹馥和曹茵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曹夫人回头发现庞邈脸色不好,厌烦的问道:“你又怎么了?” “忽然有点头疼而已,多谢娘关心。”庞邈分心应付道。 “哼。”曹夫人没再多管,继续望着门口。 一直等到快吃晚饭,宫里和衙门里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派出去的家丁也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曹夫人心情更加不好,怒不可遏的将那些在她眼中等同于废物的家丁们挨个骂了一遍。 等骂的差不多了,曹馥和曹茵才敢上来劝说母亲。 丫鬟们将饭菜端过来,曹夫人又骂了一通丫鬟们笨手笨脚、不懂规矩,整个吃饭时间,屋子里压抑的让每个人都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一两口,便各自回到位置继续等。 还没坐热椅子,曹夫人忽然肚子不舒服,由于妈妈搀扶着进了里屋。 曹茵瞥眼精神恹恹的庞邈,又和曹馥小声说起话来。 “听说薛侍郎刚失踪的那一会儿,与薛家定亲的王家就把婚事给退了,王家真是聪明,把自己家好好的一姑娘嫁给薛大少爷,和推进火坑里有什么两样?就凭薛大少爷的性子,指不定是要守一辈子活寡呢,而且薛侍郎不在了,薛家也完了。” “哼,活该,都是活该!”曹馥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现在就去烧了薛家的宅院,“他们一家子都是个祸害,谁沾上他们家的,谁倒霉。” “等八弟的事情了结了,我们一定要给薛家一些颜色瞧一瞧!”曹茵咬牙切齿,“还有向珍儿那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八弟那么疼她,到头来喂了一只白眼狼!弄得咱们在这儿坐了大半天,腰酸背疼的,还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房休息呢。” 曹馥又看眼眉头深锁的庞邈,冷哼:“将那小贱///人大卸八块也不为过。” 除了庞邈和奴仆以外,其他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庞邈无声的长叹口气,起身向外面走去,想寻一块清静的地方仔细的琢磨一番。曹家小姐和媳妇们正骂薛家和向珍儿骂到兴头上,仿佛谁咒骂的厉害,谁家的夫君更能得父亲的赏识,谋得更好的差事。所以,没有人会在意庞邈去往哪里。 “哦对了,一年多以前,我见过王家小姐,娇滴滴的一个小美人儿,总爱跟在薛家大少爷身后。”庞邈刚踏出房门,只听身后传来曹家五小姐曹蕊的讥嘲声,“哼,好歹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居然不知羞耻的跟在未婚夫身后,还总当着别人的面一声声‘晋夷,晋夷’的叫得欢快,而那薛家大少爷也答应的勤,啧啧……” “薛……晋……夷?”庞邈停下脚步,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在前世离家远游最后被抓的那一天,他认识了这个人。那个时候和薛晋夷把酒言欢正高兴的时候,一窝蜂的涌进官差,不由分说的就将他抓了起来,为此薛晋夷出手襄助过,所以尽管才认识短短一日,他却记得了这个名字。 原来那个人就是薛侍郎的儿子,难怪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薛惟凯。 庞邈摸着下巴,想起薛晋夷在饮酒正酐的时候,说起过的一则故事。 “曹律有救了!”他眼睛一亮,提起裙摆去找曹律的那几个侍卫,他要去大理寺一趟! 第26章 添乱 “诶,八弟妹怎么跑了?”身后传来曹茵怪腔怪调的喊声,“母亲还不准咱们回去呢,你快给我回来!” 庞邈没理会她,但也知晓曹家这几个姐妹的厉害,拽过锦绣让她挡着曹馥几人,自己加快脚步往听松院跑去。 “看方向是回听松院去了,哼,小短腿儿跑得还挺快。”曹馥站在院子门口,冷笑道:“咱们几个姐姐和嫂子可都规规矩矩的在屋子里等着,她倒好,等得不耐烦了就擅自做主回去睡大觉了。” 曹茵骂道:“母亲平时也不甚管教约束,老八也对她太过宠溺了,才有了今日的无法无天。” “你们都在说什么呢?”曹夫人走出里屋,眉头深深的皱起,儿女们的叽叽喳喳让她头疼,“不老老实实的在房里待着,一个个都跑出来作甚?还有闲心吹风看月亮不成?” 曹家二少爷的妻子郭妙抢先答道:“老八的媳妇不等母亲同意,擅自回去休息了。” 曹夫人一听,顿时怒上眉梢,“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敢情不是她夫君出事?我就说她只是个没良心的罢了,老爷还当她是处惊不变、有胆有识的好女子。哼,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把八少夫人押回来!”她指向周围几个傻愣着的婆子和丫鬟。 先前已经被骂的够惨了,这时候婆子和丫鬟们再不敢稍稍不顺了夫人的心,恨不得双手双脚并用,赶上跑得没了踪影的八少夫人。 “不赶紧的把人带回来,小心我把你们都发卖出去!一个个的在侯府里吃香喝辣的,只会享受,都忘了怎么做事了吧?该叫你们都看清楚自己什么身份,做奴仆的就好好的做事卖命!”曹夫人觉得不够解气,又骂了好几句。 郭妙第一个劝慰道:“母亲何必同那些奴仆一般见识,别气,别气,回屋里坐着吧。媳妇儿会盯紧她们的。”她的手按着曹夫人的胸口,不停的给他顺气,看样子孝顺的不得了。 曹夫人回到屋子里坐下,接过于妈妈奉上的茶水,抿了一两口,仍旧气呼呼的,“等把庞雯君这个没规矩的找回来,我可要好好的教一教她,二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竟是这般不懂事!若真是个没心没肺的,等律儿回来,立刻就把她休了,省得家宅不宁,看的让人厌烦,在公事上也帮不了律儿任何忙。” “婆婆说的对,我们曹家高门大户,怎能容得下没规矩的?”郭妙积极地附和道。 曹馥和两个妹妹对望一眼,不屑的笑了笑,各自回到椅子上坐下。 也就是庶出的才会这般奉承巴结,真难看。 庞邈刚和侍卫们一同走出听松院,就听见路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转头望去只见j□j个婆子和丫鬟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奔过来。 “帮我拦下她们,我回来之后重重有赏!”庞邈当机立断,唤来听松院里的人,去围堵那群婆子丫鬟,“锦绣,你去主院,和曹夫人说一声,我这是去大理寺衙门,我想到办法救曹律了!” 锦绣刚刚赶回来,之前为了拦人,被主院的下人们弄的蓬头垢面,此时呆愣愣的听庞邈说完,转身时脚尖踢在脚后跟上,差点把自己绊倒。 庞邈顾不上太多,他怕去迟了一步,燕王的人马已经拿下行军元帅的位置。 走到半路上,庞邈听着渐渐低下去的吵闹声,猛然想起一事,对身边的一名小厮吩咐道:“你再去准备一辆马车,牵到东偏门去。” 小厮应声离去,庞邈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和陪同的侍卫一起隐匿在旁边的竹林阴影之中。 不多时,几个粗壮的家丁匆匆忙忙的从小道上跑过去,领头的一边跑一边喊道:“八少夫人跑的可真快……怎么还不见人影。” “而且至于为了回去休息,骗人说是去衙门救八少爷吗?一句谎话,还得咱们吃苦挨骂。” 家丁们骂骂咧咧着跑远了之后,庞邈仍然站在阴暗处,指尖按在眉心上,摇了摇头。 很快,先前准备马车的小厮回来了,侍卫听见有脚步声从正门的方向传过来,立时将小厮也拽进竹林里躲起来。小厮冷不丁地被人猛的一拽,差点尖叫出声,侍卫眼疾手快,在那“啊”字快要冲破嘴唇的时候,捂住了小厮的嘴巴,低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小厮眨了眨眼睛,终于安静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群人向这边过来。 是先前追八少夫人的家丁们折返,其中一个块头高壮的押着一个少年,神情仿佛是抓住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偷东西的贼。 庞邈认出那是最先派去准备马车的小厮,他看着家丁们气势汹汹的从面前走过,身影渐渐消融于暗夜之中,立刻将裙摆一揽,塞在腰带上,招呼上侍卫和小厮尽最快的速度向东边的偏门狂奔而去。 曹家的人不一定会想到他另外准备了马车,以为他此时此刻躲在府里的某一处。所以趁家丁将消息回禀给曹夫人之前,溜出曹家偏门,登上马车扬长而去之后,便万事大吉了。 东边的偏门离他们藏身的竹林不远,一路靠着侍卫敏锐的听觉和警惕性,躲躲藏藏避开其他人之后,很快来到了东偏门。首先由侍卫上前将看门的家丁打晕,拖到隐蔽处,然后庞邈才现身,奔出偏门,上了马车。 马车跑出小巷子,庞邈掀开车帘看一眼后面,门上安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他又抬头看一眼当空明月,知晓为了逃出府来已经浪费了不少之间,连忙催促侍卫快马加鞭的往大理寺衙门去。 此刻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路上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盘查大半夜仍在街上溜达的百姓的身份,稍有嫌疑的立刻抓去衙门审问。侍卫在马车上挂了描着一个“曹”字的小灯笼,士兵们远远的瞧见了,便也不会拦车查问。 庞邈坐在颠簸的车厢中,将自己的衣衫打量了一遍,又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一路不顾仪态的狂奔,发髻早松散了,裙摆也是没样子的塞在腰带上,露出里裤。 庞邈忙将衣服整理妥当,但面前头发就有些无奈了。平日里都是锦绣,或者偶尔曹律帮他挽起发髻,而他自己却是一窍不通。 略想了想,他干脆将发饰全部卸下来,然后照着以前在庞家,妹妹懒得梳头发时,随手绾头发的样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让自己至少看起来比较整齐干净。 才收拾完,大理寺衙门已经到了,门口又两个衙役无精打采的守夜,猛然听见马蹄声,忙睁开了眼睛,擦着口水张望过来。 “咦,曹家的人怎么来了?” “那女子是谁?我没听说曹家还有没出嫁的小姐呀?” 庞邈在侍卫的陪伴下,来到衙门面前,心中虽然急切,但言语清晰的说道:“我是左卫大将军曹律的……妻子庞氏,此时前来乃是因为我手中有证据可以证明曹大将军并非杀害薛侍郎的凶手。” 衙役听得此言,一个激灵将所有的困意都赶跑了。两个人仔仔细细的将庞邈打量了个遍,又看眼门口挂着曹家灯笼的马车,接着对望一眼。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自己是曹大将军的夫人?” 第27章 一丘之貉 “……”庞邈有点无语,除了曹家或是其他受到特别恩准的以外,谁还能平平安安的在宵禁的时候出现在大街上? “请过目这个。”侍卫摘下自己的腰牌,递给衙役看。 衙役看了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我又不懂这腰牌能代表什么,大理寺衙门里可有好几个重犯要犯,万一你们是冒充曹家的人,实则来劫囚的怎么办?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那么请曹大将军亲自来一趟,不就知晓我是否是他的妻子了吗?”庞邈尽量的稳定心神,保持语气的平稳和用词的清晰。 “呵呵,谁敢为了这点事情麻烦曹大将军啊?万一你不是,曹大将军怪罪下来怎么办?又万一,你其实是来杀曹大将军的呢?”衙役扬起手,要赶庞邈等人走,“去去去,这里可以大理寺衙门,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这两个衙役脑子里想的也太多了吧?庞邈和侍卫双双无语。 不……哪里会有这样没脑子的衙役。庞邈转念一想,八成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不想在行军元帅决定之前,让曹律有任何走出大理寺衙门的机会。 既然衙役敢如此作为,大理寺卿可能是燕王一派的人马,他就算见到大理寺卿,说出事实真相,也不见得会被采纳。 庞邈后退两三步,决定去皇宫门口,想方设法见一见曹峥。 这时,衙门的门开了一道缝,探出半个脑袋,“大半夜的吵吵嚷嚷个什么,以为大理寺衙门前是菜市场呢?”那人没好气的骂着,扫了一眼庞邈。 “瞿司直,这名女子冒充曹大将军的夫人,小的正准备赶他走呢。” “哦?”瞿司直眯起眼睛审视庞邈。 庞邈心中惊觉不好,拽着侍卫抬腿就往马车奔去。 身后,瞿司直高声喝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既冒充曹大将军夫人,又在宵禁时刻出现在街上,十分可疑,还不给我拦下,押送到帝都府衙门去审一审?!” 庞邈哪里会坐以待毙,当即爬上马车,一名侍卫挥刀逼退追来的衙役,跃上车辕,驾车狂奔而去。 瞿司直一见人跑了,唤来更多的人马去追。有恰巧经过的巡逻士兵,忙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大理寺的衙役们搪塞说是“在捉拿案犯家属,无须金吾卫的人马插手”。 士兵们知晓转到大理寺的案子非同小可,他们插手了也不大好,所以没有再管。 果真是一丘之貉,庞邈暗暗自责自己太过大意,忽听“咚”的一声,他掀开帘子一看,衙役们竟是丧心病狂的射出羽箭。幸好曹家的马车够结实,才不至于被弓箭射穿。 “莫要下车去拦,只管驾车前往宫门口!”庞邈拦住想要跳下车辕的侍卫,此时单枪匹马的面对杀气腾腾的敌人们,无异于送死。侍卫们如此忠心耿耿,他怎能眼见他们再为自己去死呢? 侍卫听从了庞邈的话,只管一起专心驾车。 衙役们见刚刚那一箭没起到丁点的警告作用,气急败坏的又连出三箭。 这一次的目标,是对准拉车的骏马。 “嗖”的一声,羽箭划过深沉的夜空,在达到最顶点之后,又呼啸着坠落,侍卫抽出刀一一劈开,但不慎让半支羽箭没入骏马的身体,剧烈的疼痛感让骏马长长的嘶鸣,一扬前蹄之后,发狂似的向前横冲直撞,无论侍卫和小厮们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 庞邈一个趔趄,栽倒进车厢中,后脑勺磕在座位边沿,疼的他眼前发黑,一时无法在剧烈颠簸的环境中保持平衡,随着车厢的晃动左摇右摆起来。 眼看着不受控制的骏马要自行冲向河里,侍卫当机立断,回身一把抓住庞邈的手,快速地确定周围环境之后,身形矫捷地跳下马车,抱着他滚到一边草丛中去。 “噗通”一声巨响,骏马带着车厢坠入河水之中,皎洁的月光之下,大约可见河中情形惨烈。 后面追兵将至,侍卫扶起庞邈,向街对面的小巷子跑去,另一名侍卫则带着小厮往其它方向走。 庞邈头疼的厉害,早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管跟着侍卫稀里糊涂的拼了命往前跑去,隐约间可以听见身后的呼喊声时远时近。 “少夫人,暂且躲在这里。”侍卫护着庞邈躲进一条分岔路口的草丛后面。 猛然刹住脚步,庞邈有种双腿消失了的感觉,立时瘫坐在侍卫身边,闭紧了嘴巴不敢喘气,因为稍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也显得声如炸雷一般,足以引起追兵们的注意。 很快,追兵赶到,左右看了看两条路,分成了两拨人马追去。 等听不见脚步声,侍卫低声询问道:“少夫人,您还可以走吗?” 庞邈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好半天才意识到侍卫在说话,同时发觉自己将侍卫的手捏的通红,忙说道:“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无妨的,少夫人。”侍卫摇摇头,“您能走吗?” 庞邈摇摇晃晃的刚站起身,就觉得腿上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往侍卫的身上倒去。但是他一想到若不及时洗清曹律冤屈,便要走前世的老路,登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又让他站了起来,揉了揉额角,感觉脑袋好受了一些。 “现在距离宫门还有多远?” “如果路上无人阻拦追赶,一盏茶的功夫即可到了。”侍卫答道,稍稍退开一点距离,小心的扶着庞邈的手臂。 “我们快走,一刻也耽误不得。” 侍卫没有多话,只管按庞邈吩咐的做。 两个人往回走了一小段路,拐进另一条巷子。路上再没有追兵,一盏茶多些的功夫,巍峨高耸的宫门呈现在眼前,尽管仍是黑夜,但宫墙上的火光将半个天都照亮了,一排排的侍卫精神抖擞的站在宫门前或城楼上,毫不马虎。 庞邈深深的呼吸一口气,稳定了心神之后,没有丝毫迟疑的向宫门走去。 大半夜的有女子向皇宫走来十分不寻常,虽然知道若是来杀人放火的,不至于这般明目张胆,但还是有侍卫在他们离的很远之时,就上前来阻拦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庞邈镇定的答道:“我乃是左卫大将军曹律的妻子,家中有紧急之事,可否请诸位通知曹老将军一声?因事出紧急,因此才会于深夜贸然前来,恳请诸位相助。”他示意侍卫拿出曹家的腰牌给宫门侍卫过目。 这个宫门侍卫是个识货的人,再看眼前妇人虽然头发散乱,但是一身华贵明显是出自高门大户,而且仪态与谈吐间也不像是小门小户人家出身。 “曹老将军在两仪殿面见圣上,商讨十万火急的事儿,非我等能够前去通报的啊。”宫门侍卫有些迟疑。 第28章 面圣 “事情实属十万火急,我忧心迟了片刻功夫,将……”庞邈犹犹豫豫的没有说下去,令人感觉真的是件难以说清楚又紧急万分的事情。 “这个……”宫门侍卫回头张望一眼,“我去和我们头儿说一声,让他给您想想办法吧。” “那就劳烦了,多谢。”不管成不成功,庞邈先致谢。 宫门侍卫有些不大好意思了,抓了抓头发,赶紧回去和上司禀明事由。 庞邈回头张望大街上,不见大理寺人马的踪迹,想来还在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搜寻着。 不一会儿,宫门侍卫回来,神情有些为难,“我们头儿已经帮将军夫人去通报了,但两仪殿门前的侍卫让不让进,内侍给不给通报,圣上愿不愿意见,就是非我等能够决定的了的,若是事情办不成,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这名宫门侍卫相对于大理寺那群走狗的态度好了何止千万倍,能够愿意帮忙,让庞邈心里颇为感动,“是我劳烦诸位了,若是事情不成乃外因所致,我怎会怪罪。” “那就多谢夫人包涵了。”宫门侍卫拱拱手,和庞邈他们站在一起等消息。 这时,一顶轿子停在宫门前,宫门侍卫看一眼轿夫的打扮,连忙上前行礼,“罗宰辅。” 轿帘一掀,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从轿子里走出来,一身紫色官袍在夜色中依然呈现出华贵之派。他挥挥手让轿夫将轿子抬走,向对他行礼的宫门侍卫点点头,随后目光落在庞邈的身上。 “你是……”罗璧卿觉得这名妇人有一些眼熟。 庞邈行礼,“左卫大将军曹律是……妾的夫君。” “哦――我想起来了。”罗璧卿捋了捋胡须,又仔细的看了又看庞邈的脸,“莫非你是为了曹律的案子来到宫门前的?” “妾……是来请曹老将军的。”庞邈不知道罗宰辅是否与曹家站在一派,迟疑着要不要泄露真实来意。 “这大半夜的辛辛苦苦跑到宫门前,想必定然又是十分要紧的事情,只是国难当前,难道不可以暂且忍一忍?”罗璧卿又问道,“而且,怎会要你一个女子,三更半夜的跑出门来?” “罗宰辅说的是,家事虽不如国事要紧,但窃以为小事也足以乱大事,家不安,何以忧心替圣上分忧?”庞邈低下头,他想起殿试那一回,自己和罗宰辅是打过照面的。能当上一国宰辅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又眼神厉害,万一给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可就不好了。 罗璧卿眯起眼睛,忽地笑了,“原来如此。你且随我一起觐见圣上吧。” “诶?”庞邈愣了一下,看来刚才那隐晦的一句话,让罗宰辅辨出其中深意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罗宰辅不是去帮忙请出曹峥,让他们自家人先商量商量,而是直接面圣。 这……胆量十足大啊。 “跟我来吧。”罗璧卿并不多言语,直接向宫门走去。 庞邈看眼侍卫,这个时候只能他自己进去了,侍卫只是曹家内的人,并非拿朝廷俸禄的,所以没有踏入宫门的资格。 临近天子脚下,曹峥也在宫中,能出什么事呢?庞邈毫无畏惧的跟上罗璧卿的脚步。 黑沉沉的夜幕下,宫中的甬道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罗璧卿的步伐不快也不慢,斜长的影子落在灰色的地砖上。庞邈不远也不近的跟在后面,微垂下头,一派恭顺的模样。 “曹少夫人不怕?”罗璧卿忽然问道。 庞邈轻轻反问道:“为何要怕?”这是他第二次进宫,初回是殿试,兴奋和害怕早在那一次消耗殆尽了。 “哈哈。”罗璧卿的笑声里没有恶意,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管往前走。 当庞邈和罗璧卿来到两仪殿前时,殿内透出烛光,还有隐隐约约的争论声。 “罗宰辅,您回来了。”一名有些年纪的内侍恭恭敬敬的迎上前来,“咦,这位是……” “曹老将军的儿媳。”罗璧卿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便让内侍去殿内通报。 内侍犹犹豫豫的看了几眼庞邈,随后小跑着进入两仪殿,很快又退出来,请罗璧卿和庞邈请去。 罗璧卿没有急着进去,对庞邈笑了笑,“那么,我就等着曹少夫人的一场好戏了。”没等到回答,就率先迈进两仪殿的大门。 庞邈攥紧衣袖,跨进门槛。 “老八媳妇,你怎么来了?”曹峥看到庞邈,带着倦色的面容上露出些许惊讶。 颛孙咏德一听,忽来了兴致,“原来是曹爱卿的夫人,怎地忽然进宫来了?” 庞邈规规矩矩的下跪行礼,“妾心知夫君蒙冤,为救夫君于危难之间,半夜前往大理寺衙门,欲告知证据,谁想竟遭到衙役无礼拒绝和追杀,不得已之下妾只有进宫面圣一条路可走。圣上若要怪罪擅闯宫门之罪,妾愿意领罚,毫无怨言,但恳请圣上听完妾所说的证据。” 有办法救曹律了?!颛孙咏德目光一亮,但看到在场几张面孔,表面上没有显露出丝毫得意,平静的说道:“若是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朕不仅仅治你擅闯宫闱之罪,还要以欺君罔上的罪名将你拖出去斩首示众,而曹律等也将受到牵连。你可明白?” 曹峥一听,为此捏把汗。 老八媳妇出身微寒,能进入宫门一定紧张至极,万一言语不清不楚,让燕王一派揪住把柄,趁机变本加厉的构陷报复,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庞邈镇定自若的答道:“明白。” 在场的官员也有知道曹律妻子出身的,此时就等着看曹家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 颛孙咏德靠在椅背上,抬了抬手,“你且细细道来。” 有一名红袍官员抢先跳出来,“圣上,如今边关战事危机,应以行军元帅人选为重啊!曹大将军的案子事小,容后再议也不迟。” 颛孙咏德歪着脑袋,盯着那名官员看了又看,笑道:“反正此时行军元帅人选争论的无休无止,却没个定论,不如暂且搁下,咱们看一看旁的事情,缓和了气氛之后,再来讨论也不迟。” “圣上!”红袍官员欲再劝,颛孙咏德的目光瞬间阴沉锐利,吓得他将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旁边有人压低了声音,劝道:“哼,就看曹家怎么自己送死吧。” 红袍官员想想也对,便作罢了。 庞邈看眼曹峥,有看看站在他身边的罗璧卿,不急也不躁,缓缓说道:“薛侍郎的独子名为薛晋夷,妾的兄长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因此也曾见到过薛侍郎。这些事情都发现在不久之前,乃是兄长回京为妾筹办婚事之时,说与妾听的。” “那一次见面,薛公子说他在找一个人,一位为了心爱女子愿意舍弃一切的男人。据说这名男子早年丧妻之后,十几年未曾再娶,直到有一日遇到一位品性容貌与亡妻相似的姑娘,便一心求娶。但姑娘心性颇高,觉得自己仅仅是因为与他亡妻相似而得仰慕,心中有些愤愤,连夜不辞而别。这名男子不知姑娘去往何方,心中焦急惦念万分,便也连夜打听着消息寻找而去,连家人也没顾得上招呼一声。” “这名男子,便是兵部侍郎薛惟凯。” 第29章 洗清嫌疑 “呵呵,就一编故事的。”有人怪腔怪调的讥嘲道。 颛孙咏德的手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刚才说话的人,“卢爱卿一会儿也来给朕讲一个比这个更感人更有趣的故事,好不好?” 姓卢的撇撇嘴巴,低下头不说话。 庞邈不受刚才的影响,继续说道:“薛公子担忧自己的父亲在外面遇到危险,于是也离京去寻。他与兄长说完这个故事之后,兄长颇为感动薛公子的一片孝心,说是要陪他一起去找。于是他们二人根据新打听到的消息,来到城外村庄,终于见到了薛侍郎。” “妾也是刚刚在家中听大姑姐说起,才知晓薛侍郎的儿子便是那薛晋夷。如今,薛公子大约还在溪平郡,因为薛侍郎想在姑娘的老家多待些时日。” “你怎么肯定薛家两个人都还在溪平?”红袍官员又开口了,语气中满满的不相信,“而且,你倒是说清楚啊,你家哥哥到底是距今多少日前见到的薛家父子?” 庞邈装出默默估算时日的样子,心中在想:前世的此时此刻,他根本不认识薛晋夷,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两个多月之后。 只能将前世今生的时间拉到最近了。 “一个月以前。” “你兄长现今何在?”颛孙咏德问道。 庞邈答道:“在外游山玩水,不知现下又到了何处。” 颛孙咏德沉吟片刻,一掌拍在案上,“罗宰辅,麻烦您安排几个得力的人,去溪平将薛家父子找回来!速速办妥此事!另外,关于大理寺追杀曹少夫人的事情,也请您去查一查。” 罗璧卿稍稍躬身,“臣遵旨。” “圣上!”红袍官员十分不甘心,再次出声,“怎能仅凭曹将军夫人寥寥数语就断定薛侍郎没死?薛侍郎失踪一年了,没有知晓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偏偏曹大将军出了事,曹大将军夫人正巧又知晓薛侍郎的下落?依微臣之见,曹家明明是为了救出曹律而在撒谎,拖延了时日,好想出其它办法来营救曹律!其心险恶啊,请圣上明鉴。” 颛孙咏德觉得好笑,“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验出聪明还是愚笨啊。朕不这是已经让罗爱卿派人去溪平看一看了吗?曹爱卿的夫人是否撒谎,只要看能不能找到人不就知晓了?难道说,曾爱卿已经想到其它好办法能解开杀人案目前的僵局?” “微臣……”这么一句反问,让曾姓官员退缩了,使眼色向几名同党,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众人皆有自己的盘算。 颛孙咏德的嘴角扬了扬,随后站起身,负手走到御案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场所有人,“曹大将军的案子是个什么结果,很快就会有答案。在寻找薛家父子的人回来之前,得请曹少夫人暂居于宫中了,省得将来出了什么事情,有人要怪罪朕包庇曹家。” “是。”庞邈应下。 曹峥询问道:“圣上,等会儿臣是否能与儿媳说些话?” “你们是一家人,自然可以。”颛孙咏德点点头。 有几个人阴阳怪气的冷哼几声,颛孙咏德和曹峥皆当作没有听见,不作理会。 “云公公,你先带着曹少夫人找一间屋子,暂时住下来。另外,去曹家将平日里伺候曹少夫人的接过来,好生照应着吧。”颛孙咏德又吩咐道,等到云公公和庞邈退出两仪殿,目光一沉,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至于行军元帅人选一事,已经从白日争论到半夜,朕看诸位都已经争得是面红耳赤,加之也累得很了,想必如此争论下去也是徒劳。朕也并非不体恤臣子之人,现在不如这样――诸位爱卿暂且回去休息,明日早朝再议。” 卢姓官员再度跳出来,“圣上,边关战事十万火急,片刻功夫也耽误不得,还请圣上早做决断,解救边关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有几个人与他一起跪下,恳请圣上尽快下决定。 因为他们看得出,不管圣上言词之间是多么的严厉,和看似一点都不站在曹家这一方,但实质上的打算就是抓住了一丝机会想要救出曹律,然后派曹律领兵前往边关支援。 几方人马连夜火速运作之下,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怎能叫曹律再扳回去?! 等王爷从外地回到帝都,定然也要怪罪下来。 颛孙咏德揉了揉额头,万般无奈道:“若是你们能达成统一意见,朕也可以早做决断呀?要不,你们同意罗宰辅的建议?或者你们自己去想办法说服罗宰辅?后者,不用当着朕的面来说,你们想用什么理由说服,朕不关心,朕只关心最后的结果。还有,你们不累,朕已经很累了。” 毕竟是一朝天子,再有不甘,此时也只得听从命令,先回去盘算着如何能从这件事里捞取最大的利益。 曹峥甩开几个想与他纠缠的官员,跟随宫中内侍来到庞邈暂住的院子里。 “你说的都是真的?”曹峥一看到庞邈,便急切而严厉的问道,“可有半字虚言?!” 庞邈淡定的答道:“雯君所言无半字虚假,请您放心。”只是这些事情在这一世还有发生而已,他迟疑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雯君请您派人抢在罗宰辅的人之前找到薛公子,告诉他……溪平城外盛家村,务必得去看一看。” 曹峥微微蹙起眉头,“你这是何意?” “我兄长说,那位姑娘的老家其实在盛家村,但是那时急着回帝都来,忘记告诉薛公子了。雯君想……薛家父子回京之后,必定诸多俗事缠身,今后哪里还会有机会去盛家村……兄长一直有些内疚,雯君想替兄长开解开解,所以才敢烦请您这一件事。溪平郡距离帝都来回不过一日多的路程,加之前往盛家村,应该后日午时之前便能回到帝都,还夫君一个清白了。” 曹峥注视着庞邈,锐利而清明的目光不会放过他任何的神色变化。 在这个当口上,提出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看似有些荒唐,但也许另有深意也不得而知。而连一声招呼也没有,便丢下官职外出的薛惟凯回到帝都之后,恐怕会被很多事情缠身,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可能回盛家村了。 他们也不想为了救出曹律,害得人家心愿不成。 “好,这件事情你放心,我会办妥。宫中规矩甚多,你诸事小心,切莫大意。”曹峥又嘱咐两句,便回家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摇曳的烛光在墙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亮,庞邈长呼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平静下来之后,头又隐隐的开始发痛,也许是之前跌倒在车厢内导致的。 现在只求曹峥的人抢先找到薛晋夷,然后薛晋夷在盛家村见到薛侍郎,之后罗宰辅派出去的人马尽快将薛家父子接回。而圣上这一边,能够将确定人选的事情拖到至少能等到曹律洗清嫌疑。 这是关键之局,不仅仅是他庞家和曹家百口人的性命,甚至关乎到当今圣上的命运,和未来端国的盛衰―― 失去几家忠臣的支持,燕王定然会谋权篡位,让这天下不得安宁。 不多时,锦绣怯被接进宫,她生生的迈进屋门,看到庞邈却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曹少夫人请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婢,奴婢就在院子外候着。”领着锦绣来的宫人温婉的笑了笑,行过礼后退出屋子,“小姐,吓死我了!”没了外人在场,锦绣再也装不下去,扑到庞邈跟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您不知道,府里都闹成什么样子了!我和曹夫人解释了半天,可是她们全都认为我们是在撒谎狡辩,叫上了好多家丁奴婢,满府的找您,说是要家法伺候,可把我吓得不轻。谁曾想,您居然跑到宫里来了,有公公来家里的时候,曹夫人她们还都不相信呢。” “辛苦你了。”庞邈不在意曹夫人她们究竟如何看待自己,只顾着在身上摸了摸,首饰什么的一路上掉了大半,没什么可以打赏锦绣的,带着些歉意看了看她,“等回到府里,你好好休息,我挑几样好东西都送给你。” 锦绣不怎么在意打赏,环视一圈屋内的布置,惊叹道:“宫里就是不一样啊,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进皇宫呢。虽然天黑黑的,远处的殿阁宫宇都不大看得清楚,但是也觉得这辈子开过眼界,满足了。哦对了……小姐小姐,来府上的公公说,您知道薛侍郎的下落?皇上相信了吗?会放了姑爷吗?” “等派出去的人将薛家父子接回来,便可知晓。”现下没有事情要做,又折腾了半宿,庞邈觉得乏的厉害,便吩咐锦绣准备热水,洗漱过后,睡下了。 夜深之时,万籁俱寂。一道人影行色匆匆的沿着墙角急速前进,黑色的衣衫在阴影中给了他最好的保护,巧妙的躲避过几批巡逻的衙役,身形敏捷地在院墙、屋顶上几个起落,最后落在一处灯火昏暗的院子里。 窗边坐着一个人,模糊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如山一般巍然不动。 黑影的后背紧贴在窗上,一双明亮的眼睛警惕的观察四周的动静,一边低声说道:“少夫人进宫面圣,说是她知晓薛家父子现下在何处,圣上已经派人前去寻找。” “庞雯君现在在何处?”窗内的人问道。 “圣上留少夫人在宫中,怕有意外。”黑影顿了顿,又问道:“大将军,是否按原计划进行?侯爷不太放心少夫人……” 曹律的唇角微微上扬,眉眼中露出愉快的表情,“不,我们的计划来不及了。雯君既然敢说,想必是胸有成竹。你们再派一些人秘密保护薛家父子,务必安全回京。” “是,属下会即刻回禀侯爷。”黑影左右张望一圈,身影很快的融入黑夜之中。 曹律捧起微凉的茶水,浅浅的抿了一口,脸上愉快的神色还未消退,他捏着青色的小茶杯,感叹道:“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第30章 防不胜防 第二天,庞邈正在庭院里走来走去的思量今后的打算,忽听一阵脚步声,是几个面生的宫女。 “请问您是曹大将军的夫人吗?”为首的宫人开口问道。 “正是,你们是……”庞邈茫然的看着她,派出去的人这会儿应该还在溪平郡,按理说不会有人来找他才对。 宫女笑道:“奴婢春铃,是太后娘娘宫中的,太后娘娘今早听圣上说您在宫中,于是想见一见您。” 太后召见?庞邈眨了眨眼睛,太后好端端的召见他做什么?还是他参合进曹律之事的节骨眼上,旁的人应该也都明白他此时此刻肯定是心情不佳。 “我……我这副打扮,怎么好拜见太后娘娘呢?”庞邈露出难为的神情。 春铃笑的温良可爱,“曹少夫人,没关系的,太后娘娘一向平易近人,而且知晓是临时召见,不会在意少夫人打扮的太过朴素。” 太后娘娘召见,若是推三阻四的,确实不好。庞邈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好,请你先等我一下,我重新梳理一下头发,能做到最好的,自然要最好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 春铃也不急,“好。” 庞邈带着锦绣进屋,他看着映在镜子中的身影,思虑再三后,低声说道:“待我离开这儿之后,你赶紧的去两仪殿求见圣上,或者是圣上身边的公公,就说我去了太后娘娘那里。” 锦绣在庞邈身边待的时间不长,但是也有些识大体了,见少爷面带凝重之色,忙点头应下,“小姐请放心吧。” 庞邈攥紧拳头,有时候真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春铃看到庞邈出来,脸上又扬起甜美的笑容,“曹少夫人请随奴婢来吧。” 锦绣扒在门口看着少爷和那群宫女离去,心慌的咽下几口口水,感觉心脏“咚咚咚”的乱跳着,手心里都冒出汗来了,一直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这才提起裙裾,慌里慌张的奔向两仪殿。 庞邈跟在春铃身后,他的后面还有随着春铃一起来的三名宫女,众人走在笔直而漫长的甬道上,远处是蓝天白云映衬之下的重重殿宇,宏伟辉煌,震撼人心。 “其实,太后娘娘也知晓少夫人您在忧心曹大将军的案子,这次召见您也是想着能够安慰安慰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总比闷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的好。”春铃一边走一边说,“太后娘娘真的十分和蔼慈祥,奴婢跟在太后娘娘身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后面几个宫女连声附和,一个个感恩戴德的模样并不像有假的样子。 庞邈微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不紧张了,十分感激太后娘娘愿意在这个时候召见我,开导我。” “所以曹少夫人别不开心了。”春铃甜甜的一笑,仿佛一道柔软和顺的暖风吹进了人的心坎里,“等见到太后娘娘,一定要多陪着说说话呀?太后娘娘最喜欢和帝都里年轻的夫人小姐们说话了。” “好。”庞邈点点头,跟着春铃拐进一道宫门。 相较于刚才的甬道,这道宫门之后的路略显得偏僻了一些。 春铃主动的解释道:“太后娘娘住的地方略有些偏僻,但胜在景色好又安静,所以一路过去人会少一些。” 庞邈似是没在意人多人少的问题,看着停留在宫墙上的一只喜鹊,随便点了几下头。 春铃带着庞邈走过小路,一路无事。穿过又一道宫门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不大的庭院,草木繁花郁郁葱葱,还有池塘假山,布置的静雅幽然,别具一格。 “这里是太后娘娘最喜欢逛的园子。”春铃介绍道,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殿阁,“那儿便是太后娘娘的寝宫了。曹少夫人请慢些走,小心路滑。” 庞邈稍稍提起裙裾,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又看眼旁边平静如镜面一般的碧绿池水。 这条路不长,但最容易出事。 虽说僻静的小路上没有丝毫状况,但也不能因此而掉以轻心。 “曹少夫人,您看那边有只大鲤鱼,看见没有?”春铃忽然停下脚步,十分兴奋的指着池塘的一处角落,“那可是宫里最大的锦鲤了,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呢。可惜不常冒头出来给人看,曹少夫人一来便出现了,肯定是它知晓今儿有大贵人要来呢。” 小石子路狭窄,一边是池塘另一边则是假山树木,春铃堵在前面,庞邈只能停下脚步,假装去看她所指的锦鲤。 后面的三个宫女飞速的互相对望一眼,悄悄的向庞邈伸出手。 两仪殿这边,锦绣顺利的见到当今圣上,云公公把事情经过同颛孙咏德说了一遍。 “母后确实喜欢找人聊天,今早也同我说过想见一见从未谋面的曹少夫人,不奇怪。”颛孙咏德难得用装病换来了片刻的清闲时间,略懒散的斜靠在椅背上,吃着内侍剥好的荔枝,“只不过……”事情虽然是先前有说好的,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难免有人想借着任何一个机会杀了曹庞氏,好有机会继续搞死曹律。 阿律的妻子差人来说,指不定是瞧出什么端倪了? 云公公跟在颛孙致的身边好多年,圣上的心思他能猜出七八分来,“圣上,是否要微臣去太后娘娘那里瞧一眼?” “嗯嗯。”颛孙咏德吐掉核子,“你去看一看,也叫人安心,速去速回吧。” 云公公麻溜的带着锦绣离开。颛孙咏德摸着下巴,继续想要和反对曹律的人妥协到什么样的地步。 权衡利弊之下,自然由曹家这边带兵支援最妥当。但是拖延时间带来的战机错失,后果亦是严重到无法估计――或许会有更多的伤亡,更多的城池沦陷。 可他只能将命与声誉赌在曹律身上,这么多年,他最信任的是曹律,给予了所能给的、朝野上下无人不羡慕的权力,在危急关头,自然也只相信曹律能解决。 所以他宁愿拿其它的东西来与某些官员做最后的妥协――权势减少了以后还可以抢回来,命没了,那是无论如何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颛孙咏德在盘子里挑挑拣拣,拿起一颗,看了又看又放下,继续挑。好半天,他才拣起一颗又大又圆的荔枝,慢吞吞的剥去外壳。 “砰”,云公公一个趔趄,跌倒在门槛前。 颛孙咏德闻声一瞧,忙丢下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的荔枝,“怎么了?!” 云公公被门口的小内侍搀扶起来,顾不上自己疼的厉害的老腰,喊道:“圣上,太后娘娘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曹少夫人不慎跌落进池塘里了!” 颛孙咏德眉头一紧,真是防不胜防! 第31章 险象环生 颛孙咏德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庞邈已经被人从池塘里救起,送到太后的寝宫中,锦绣也在屋子里,伺候他沐浴更衣。 “人没事就好,不过还是请太医瞧一瞧才更稳妥些。”罗太后有些担忧的说道。 “母后说的是。”颛孙咏德挥挥手,让云公公找太医去。 罗太后盯着跪在殿中央的春铃,略严厉的责问道:“曹少夫人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怎会好好的跌进池塘里?” 春铃带着哭腔自责道:“全怪奴婢没用,奴婢没有尽心尽力的照顾好曹少夫人,使得曹少夫人不小心滑了一跤,摔进池塘里去了。” “你的意思是,曹少夫人是自己不小心才掉进去的?”罗太后追问道。 春铃慌忙的连连摇头,“是奴婢没用,是奴婢伺候不周。” 有些浑浊但仍是神采明亮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自责不已的春铃,罗太后良久之后才开口道:“行了,待会儿太医看过曹少夫人之后,再定你的罪也不迟!” 春铃深深的垂下头,不言不语。 不多时,庞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来到正殿拜见太后,正巧太医也同时赶到。 罗太后脸上的厉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慈爱温和之色,“曹少夫人可还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让太医给你诊诊脉,仔细的瞧一瞧,这才叫人安心。” 要是给太医诊脉,他男扮女装的秘密岂不是当场就会被揭穿?!庞邈连连摇头,婉拒道:“妾已无大碍,刚才沐浴时,丫鬟已经帮忙看过了,身上没有任何伤着的地方,请圣上和太后娘娘放心,不用劳烦太医了。” “真的?”罗太后有点担心年轻人马虎粗心,往往不在意细小的却是会带来巨大风险和危害的伤口。 “是的,请太后放心。”庞邈认真的点头。 罗太后看曹少夫人端庄稳重,于是放心的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太医,你回去吧,麻烦你了。” 庞邈偷偷的瞟向离开的太医,松口气。 “万幸曹少夫人没有大碍,你们几个下去自领十板子去吧。”罗太后对仍跪在一边的春铃等人吩咐道,春铃感激涕零太后不杀之恩,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颛孙咏德回头看一眼合上的殿门,轻声问庞邈,“曹少夫人,真的是你自己不小心掉进池塘里去的?” 庞邈摇头,大概是昨天脑袋撞在厢壁上遗留的后果,刚刚落水刺激又隐隐作痛了,随之带来的是记忆的模糊,“我隐约感觉到是有人在我身后推了一把,只是当时混乱,如今想来,已经不大能记的清楚了。” 颛孙咏德与罗太后对望一眼,又说道:“看来有的人是不死不罢休了。” 罗太后叹口气,“明日就能见分晓了,这一日的时间乃重中之重,你要万事小心,保护好曹少夫人才行,不能叫那些乱臣贼子抓住了机会演一出畏罪自杀的闹剧。罗宰辅那边我倒是放心,他做事一向有万全的准备和把握,不怕薛家父子在路上被人杀了。” “我明白。”颛孙咏德认真的点点头,可能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继而对庞邈玩笑道:“我必须得把曹少夫人保护的妥妥当当,否则阿律还不得揍我。” 罗太后失笑,摇着头,“你呀你呀……” 颛孙咏德看了看庞邈,“母后,您要是想和曹少夫人说会儿话,我就先回去了,等会儿派几个人回来护送曹少夫人。” 罗太后说道:“不了,曹少夫人回去静静心休息休息,最重要。而且你身边人多,和你一起回去,也安全妥当。” 庞邈谢过太后,便和圣上一起回两仪殿去。 挨过十板子的春铃一瘸一拐的来到宫门口,看着远去的圣驾,脸上渐渐浮现出焦急不安的神情,死死咬着嘴唇,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很快额头上浮出一层细汗。 接到的消息明明是说曹少夫人不通水性,她们才敢壮起胆子,和那边人打包票一定能除掉曹少夫人。可谁曾想到,人被推下了水,她们一边假装救人,一边实则将人往水里按,眼看着大功告成,可以放心交差了。曹少夫人在水里扑腾几下,居然自己游回岸上来了。 这哪里像是不通水性的人了! 现在没办法交差,说不定也叫太后猜疑她们,以后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春铃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身后的宫女低声哭泣,无望的求助道:“我不想死。” 春铃觉得更加恐慌和烦躁,呵斥道:“闭嘴!我们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总有办法蒙混过去的。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反倒是不打自招了!” 宫女惊了一下,哭泣声渐渐低下去。 春铃又望向道路,此时已经看不到浩浩荡荡的队伍。她想起曾有人说过,那里得到的消息从来不会有假,因为会有不同的人对事情做再三的验证,确保可靠。 “难道……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曹少夫人?”她自言自语道,似乎看到了活路的希望。 庞邈看了一下午的书,掌灯的时候,有宫人拎着食盒过来,都是在云公公亲自监督宫人制作的饭菜,并且验过毒确保没有问题后,才送到庞邈这里来。 云公公看着宫女将一碟碟菜肴搁在桌上,精明锐利的目光不放过她们的任何动作,最后对庞邈笑道:“请曹少夫人放心用膳,圣上已经调拨了人马暗中埋伏在院子四周,无须为安危忧虑。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尽管前往两仪殿正殿求见圣上。” 庞邈稍稍欠身,“谢圣上恩典。” 看着规矩有礼的曹少夫人,云公公的脸上露出慈和的笑意,“曹少夫人请用膳吧,不打扰了。” 庞邈送云公公到门口,折回来和锦绣一起吃过晚饭。 锦绣香喷喷的扒拉着红烧肉,食欲格外的好,“等熬过今晚,姑爷就能回来啦。咱们也不用在宫里担惊受怕了呢。” 庞邈停下筷子,眉头紧蹙起,回想起今日落水的前后,“恐怕不会这般太平。”他抬起头,盯着房梁,忽然听到极其轻微的“咔嗒”声,如果不是他恰好抬头,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小姐,快吃饭呀。”锦绣见庞邈发呆,提醒道。 “我没什么胃口。”庞邈放下碗,“锦绣,你来为我研磨,我想练练字打发时间。” 锦绣可惜的看眼满桌美味佳肴,转念想到晚上不应该吃的太饱,便也没什么遗憾的跟随庞邈来到窗边书案前。 庞邈拿起笔,待笔尖吸饱了墨汁,正要提笔写字,外面有宫人来报“曹少夫人,太后娘娘身边的春铃求见,说是来给您赔罪的”。 “就说我困乏的厉害,已经睡下了。不要给她纠缠求情的机会,立刻打发走。”不管春铃到底知道多少实情,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冒险接近一个疑似意图谋害自己的人。 宫人领了命令便离开了,之后没再有人来打扰。 庞邈还是挺放心圣上派来之人的办事能力。 写完一整张纸的字,庞邈活动了一下手腕,重新回到桌边,羹汤稍微有些凉了,但是香气依然勾人食欲。 庞邈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嘴唇凑到碗边,眨眼的功夫后,叹道:“唉,还是有些凉了,不怎么好喝了。”他又放下碗。 锦绣积极的说道:“我让人给您热一热吧?” “不了,被照顾的这般好怎么好意思总麻烦人家呢?直接撤下去吧,留下小糕点即可。” “哦。”锦绣看眼庞邈,觉得他有一点点的古怪,但是没有多问,直接喊了门口的宫女一起来收拾走了碗筷。 庞邈拔下发髻上的一支玉簪,装作品赏的样子,抬起头又望向房梁。 许久,屋顶上再没有发出响声。 第32章 扭转关键 天没亮,庞邈醒了。 准确的来说,他这一夜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都觉得不舒服,好像有人在床铺上撒了针似的。好不容易睡着了,但是噩梦连连,惊的他后背全是冷汗。 等到天色大亮,锦绣进屋来收拾。 庞邈捏着眉间,无力的说道:“等到圣上召见,再来喊我起床吧。旁人要是问起,就说我昨夜没睡好。” 锦绣瞅着庞邈的脸色,除了有点疲累之色外,一切正常,醒来从昨晚开始少爷就有点古怪,她不禁好奇的问道:“少爷,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到了中午你就知道了,现在管好自己的好奇心。”庞邈加重语气,翻了个身,装作继续睡觉。 锦绣吐了吐舌头,退出屋子。 庞邈睁开眼睛,盯着幔帐,虽然累,但真的是没有丝毫睡意。 尽管能做的都做了,但是事到临头,他不知道事情是否真的能顺顺利利的办好。万一没有找到薛家父子该如何是好?边关战事不可能再继续拖下去,恐怕本身就因为燕王为了陷害曹律而隐瞒不报有段时日了,到时候只怕反而给圣上和曹家招来不必要的骂名。 时间一点一点的逼近,连两仪殿内的颛孙咏德也有些惴惴不安,在御案前来回踱步。 “圣上,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云公公满脸喜色,快步奔进殿内。 颛孙咏德拽住云公公的衣袖,高兴的问道:“薛家父子也一同回来了吗?” “是的,二位都回来了!”云公公用力点点头。 颛孙咏德感到压在心口上的大石头终于卸下来了,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直接让他们过来,另外去官署通知几位爱卿,再去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带曹大将军过来。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了。” 云公公赶紧照办去了。 没多久,几方人马齐聚两仪殿。众人看着伤痕累累的薛家父子和罗宰辅派去的人,燕王一派的人暗恨这些人的命也太好了,居然躲过了两轮伏击,不过…… 有人一副准备看好戏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曹律。 颛孙咏德感叹道:“薛爱卿,看到你好端端的活在世上,不知让多少人放心了。” 薛惟凯诚惶诚恐的下跪请罪,“微臣辜负圣上厚望,丢下应负起的职责,无故离京而去,请圣上责罚!” “罚是要罚的,不过朕念你一身的伤痛,暂且下去医治吧。”颛孙咏德挥挥手,让薛家父子等人出去,“大理寺卿,朕命你严审诬陷曹大将军之人,并且将追捕曹少夫人之事彻查清楚,朕只给你五日的期限,想必已经足够了吧?” 手底下的燕王走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大理寺卿又急又恨,巴不得找点什么茬,将这些人赶出大理寺的大门,所以五天的时间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了。 “微臣定不负圣上期望。”大理寺卿行过礼,赶紧的办案去了。 接下来,事情便正式回到支援边疆上。颛孙咏德的心情十分好,对于边疆险恶难测的战事也充满了信心,“既然曹大将军是无罪的,那么朕相信没有比他更合适的行军元帅人选了吧?诸位爱卿,你们终于可以不必争吵下去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扬起,显得整个人得意极了。 有的人心里极度不服气,但是这时候也不得不听圣上的话。 见没有人再站出来反驳,颛孙咏德信任与欣喜的目光锁定在曹律的身上,“曹爱卿,这一次边疆战事极为紧急迫切,朕将此重任便交托于你了。” 曹律单膝跪下,“臣定将蛮夷赶出我国疆土,守护边关安危!” 颛孙咏德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他认识与信任了二十年的人。 从两仪殿出来,曹律与父亲简单的交流几句,便要去找庞邈,接他一起回家。 “呵呵,别高兴的太早了。”有人阴阳怪气的在曹律耳边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一股不祥与不安的感觉在曹律的心里蔓延开来,脚步不由地加快,冲进庞邈暂住的院子,看到锦绣坐在房门紧闭的屋子前打瞌睡。 他连忙问道:“你家小姐呢?” 锦绣浑身一哆嗦,看到姑爷好好的站在面前,又是害怕又是惊喜,“小姐还在睡觉……”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睡?”那股不祥的感觉更加的厚重了,曹律顾不上听锦绣继续说话,直接推开房门,高声唤道:“雯君?” 床上的人听见熟悉的声音,忙坐起身来,看到曹律时眸子一亮,“你没事了?!” “没事,没事了。”曹律看到庞邈好端端的坐在床上,松口气,大步上前将他搂进怀中,“看到你没事,我也安心了。” 庞邈被曹律搂在怀中,若不是他及时伸出手按在曹律的胸口上,阻挡出短短的距离,恐怕就要穿帮了。不过这样的接触也显得亲密了,起初让他感到不适,但那种温暖而坚实的感觉,和话语中显而易见的担忧,让按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滑向后背,改为抱住曹律。 这是值得拥抱来欢庆的时刻―― 终于扭转前世悲剧的起源,从这一刻起,前世今生开始奔往不同的方向。 他和曹律迈过第一道坎,相信之后拼上一身的能为气力也可以平平安安的度过。 许久之后,曹律先主动松开手,关切的问道:“你这般胆大,我倒是从未想到过,令为夫刮目相看了。住在宫中的这段时候,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庞邈毫无隐瞒,将事情大略的说给曹律听,“……我心想他们断然不会善罢甘休,弄死一个是一个,总不会吃亏。所以假装喝下那晚被动过手脚的羹汤,省得他们见我没事,再来一招,怕是防不胜防。” 曹律轻抚庞邈的头发,含笑的眉眼间满是宠溺,“我们回家吧。”说着,他握住庞邈的手,牵着他离开皇宫,宫门口早有马车候着,一路平安的回到曹府。 曹夫人的脸色没有多好看,轻轻的咳嗽几声,没有提起那日要家法伺候儿媳的事情,仿佛那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而庞邈冒险去往皇宫救曹律的事情,被认为是身为妻子的分内之事。 庞邈不计较这些,问候过后,回到听松院。 曹律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八少夫人,又叮嘱了庞邈几句,便要忙公事去了。 庞邈望着已经熟悉的帐子,渐渐的眼皮有些沉重,终于安心的熟睡。 第33章 回家 边关战事迫在眉睫,因此第二日清晨,曹律便要率兵远行。曹家一大家子人无一例外的天没亮就起了,送曹律出门。 庞邈亲手替曹律整理了铠甲,他不担心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曹律会出事情。 一想到曾亲眼见过的那般气宇不凡的将军,他相信曹律定然会凯旋而归。 “我已经安排好人,等会儿送你回庞家住一段时间。临走之前,别忘了拿几样礼物带回去,库里的东西随便你挑。”曹律忽然低声说道。 “诶?”庞邈很意外。 曹律看着他茫然惊讶的表情,笑道:“想必独自留你一人住在这儿,会觉得无趣。与其天天闷闷不乐的过日子,不如多陪伴陪伴母亲吧。” 昨晚上,庞邈还有点担心曹律不在,曹馥几个不知道又要撺掇曹夫人来找什么麻烦,平白无故的惹一身原本没必要的麻烦,没想到曹律这般善解人意。可是……他心里涌上愧疚之感,曹律如此的好,可他却是欺骗了他。 无论有多么迫不得已的借口,欺骗就是欺骗了,曹律的这一份感情本应该属于一个真正的姑娘,但是因为他们兄妹,白白错付了。 “多谢。”庞邈低下头,不敢与曹律直视,生怕这份愧疚会让人觉察出来。 曹律轻轻的捏了捏庞邈的脸,声音忽而变得更加温柔动听,“等我回来。” 这样亲昵的举动在庞邈的心里已经掀不起丝毫的涟漪,加上心里有事,他只用力点点头,“嗯。” 得到回应之后,曹律的神态变得轻快,若不是一身耀目威武的铠甲,压根就不想是即将要上战场的将军。 曹律走了,庞邈望着远去的背影,心想无论如何将来要加倍的补偿这份亏欠。 等到看不见曹律的身影,一大家子人回到府中。有侍卫过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少夫人收拾完行李。那名侍卫,庞邈认得,正是陪伴着他躲过一路追杀搜捕,来到宫门前的人,名字叫做章牧。 行李不多,装样子的拿几件换洗衣服和胭脂水粉,再从曹律自己的小仓库里挑两样礼物就行。庞邈没有得意忘形,临走之前去见过曹夫人,中规中矩的行礼问安,又关切了几句,这才离开曹家。 庞夫人见到儿子忽然回家,十分惊喜和意外。这两日关于曹律的风言风语,她没有少听见,着实担心不已。今早刚听闻曹大将军率兵打仗去了,又害怕儿子在曹家受欺负。 庞邈先谢过章牧一路护送,拿了些银两作打赏,便让他回曹家去。然后,他将这两日的事情,省去那些危险的,说给母亲听,让她不用太过担心。 “唉,只求曹大将军平平安安的回来。”庞夫人双手合十,默默的向天祈祷几句。 当天中午,大理寺衙门传来消息,说是在提审之前,向珍儿用一根腰带上吊而亡,官方的意思是她自己清楚事情败露,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所以畏罪自杀了。至于那日夜里差人追杀曹少夫人的瞿司直,已经被革职查办。 庞邈心想,定然是燕王那边的人马杀人灭口,这样一来,诬陷曹律的事情就能全部推卸在这个小妇人的身上。 在同一院子里共处的日子并不长且不大愉快,庞邈的心思自然不会在向珍儿身上多做停留,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装模作样的过了两日,庞邈装作去城外寺庙小住祈福的样子,离开庞宅。在外面晃悠到傍晚,找了地方换回从前的衣装打扮。卸下满头的珠钗和假发髻,以及累赘的层层衣裙,仿佛肩头的那一块巨石被远远的丢开,轻松的整个人仿佛要飘起来了。 庞邈满意的掸了掸青色的圆领袍,潇洒的打开手里的折扇,大踏步的往家赶。 离家门口还有点距离,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和门房说话,心头不由地大惊,忙掉头准备躲开,不想门房眼尖,已经高喊出声“少爷,您回来啦”。 门口的人跟着回头望来,庞邈干笑两声,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薛晋夷。 庞邈原本想着,反正他现在冒充妹妹的身份待在曹家,按理“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门风严谨的曹家,更不可能有他和薛晋夷说上话的机会。加之,庞家一直对外说自家少爷远游未归,如此这般,就不会有碰上薛晋夷的一天。 这次他换回男装,也是想着偷偷摸摸的回到家,谁也不告诉的。 谁料想,薛晋夷居然还是找上门来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 谁忽然被人告知自己找寻了将近一年的父亲的下落,会不惊讶不感恩,不来看一看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料事如神? 庞邈看眼门房。门房忙笑着说道:“少爷,这位是兵部侍郎家的薛大少爷。” “……”庞邈装作因为光线昏暗而没看清的原因,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薛晋夷那张英俊风流的面孔,接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薛公子,有失远迎,请恕庞某刚才怠慢了。” 薛晋夷风淡云轻,不介意的拱手回礼,“冒昧造访,是在下失礼了。” “薛公子来寒舍,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庞邈不大想把薛晋夷请进家门,因为如此便意味着会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在下前来,是想谢过令妹帮助在下寻得父亲之恩。”薛晋夷盯着庞邈,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庞邈有种怪异的感觉,来自于薛晋夷的目光,这种长久的注视,会让人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原来是要找小姐的啊,不凑巧的很,我家小姐今早去城郊寺庙为姑爷祈福了。”门房很是时候的解释道,而这件事情是庞邈不可能知道的。 薛晋夷的目光终于挪开,“既是如此,那在下就不便多打扰了,请庞公子代为转达谢意。这里有几样薄礼,还望庞公子勿要嫌弃。” “薛公子客气了。”庞邈懒得多客套,挥手让门房手下礼物。 “那么,不打扰了。”薛晋夷拱拱手,夜风之中,在摇曳的烛光下,他忽而笑了。 姿态风流,略显轻浮。 庞邈恍惚想起那个传说中风流不羁、流连花丛千百回的败家子薛大少爷了。 “庞公子,后会有期。”薛晋夷带着小厮,匆匆离开。 终于送走危险的存在,但庞邈笑不出来,反而觉得心里毛毛的,他拿扇子敲着手掌心,想了又想,耳边是门房欢快的大叫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啦”。 庞夫人小跑出来,做了一场远游的儿子终于回家的戏。 夜里,庞邈躺在床上,望着床帐,回想起之前遇到薛晋夷的场景,有些后悔没有多套几句话,看一看薛晋夷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 “庞雯君在两仪殿说出来薛家父子的下落,又请曹峥派人抢先知会一声”,和“庞雯君说他哥哥认识薛晋夷,然后怎样怎样”,两样说法牵扯出的后续是完全不同的,应对之法自然也各有不同。 当时他只想着救曹律出来,又觉得和薛晋夷碰不上面,所以才会这么做。 庞邈摸着下巴,细细的寻思一番。 “算了,互相乱想这么多有何益处。待来日再遇上薛晋夷再说吧。” 他打了个哈欠,在自己家的床上睡的十分踏实。 第34章 表妹 庞邈帮母亲整理完这两年庄子上的账目后,寻思着拿出些积蓄在城内盘间店面做生意。 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这两年的收入还算不错,但总不能一直指望着小小的庄子过着勉强温饱的日子吧?等他离开曹家,衙门里有了空缺,也只是从最末等的官职开始做起,拿的俸禄微薄,起不到大作用。现在有了闲钱,自然得往更高处走一走,争取多赚一些银两,让母亲过上更好的日子。 庞邈正寻思着做什么生意好,门房捧着一封请柬,乐颠颠的跑过来。 “少爷,汪侍郎的夫人送了份请柬来,邀请小姐后日去府上聚会。” 庞邈接过帖子,恍然想起还有七八天就是太后娘娘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生辰宴了。他这段时间在家里住的太舒畅,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汪夫人这时候邀请曹八少夫人,想来也是看看他的礼物准备的如何了,同时提醒该注意的地方。 “我会去喊妹妹回来的。”庞邈点点头,等门房离开后,捏着眉心苦思冥想礼物的问题。 原本他是想请曹律代为准备的,想请绣娘绣一副荷花图,用来做柄团扇。但是现在来看,他的本事是找不到什么好绣娘,也找不到精细的工匠做扇子,只得另做打算。 庞夫人和丫鬟端着一碗莲子羹过来,看到儿子不停的在房内踱步,一眼瞧见手上的请柬,猜到定然是哪位夫人宴请。 “你先下去吧。”庞夫人小声吩咐丫鬟,自己端着莲子羹来到桌边,“邈儿,先来吃一碗莲子羹吧。” 庞邈猛地停下脚步,舒展开眉间,“娘。” “在为什么事情烦心?”庞夫人慈爱的问道。 庞邈叹口气,将准备太后生辰礼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我们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庞夫人也有些犯愁,思来想去,觉得自家最值钱的东西连宫里得势的内侍宫女也不一定放在眼里,更何况呈送于太后娘娘。她在桌边坐下,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其实你原本的打算确实挺不错的,比那些珍宝实用多了。” 一只翠色羽毛的小鸟扑棱棱的从门口飞过,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回旋着,缓缓的落在地面,接着又被一阵风吹到庭院中去。 “诶,有了!”庞夫人轻轻的一拍桌面,“既然我们也拿不出价值连城的东西,不如就在心意和情谊上做文章。邈儿,我还记得雯君小时候不肯好好的学女红,时常拖拖拉拉到临交差的时候了,才拿出不怎么像样的。后来,拉了你三姑姑家的青o姑娘来一起学,才越来越好。” “呃……”庞邈不大记得这位青o表妹了。 庞夫人继续说着,“后来要不是那天我忽然想起有事,折回来找雯君,还不知道那样优秀的刺绣其实都是出自青o之手呢。唉,你这个妹妹性子就是顽皮坐不住,你呀,和青o一起替她瞒着,还劝说我不要打她,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宠爱妹妹的兄长和表姐妹呢……”说着说着,眉眼间柔软伤心起来,“也不知道你妹妹如今在哪儿,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庞邈轻轻的拍着母亲的肩膀,安慰道:“雯君从小像个男孩子似的,除了女红以外样样能干,娘请放心吧。娘刚才……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是……” 好一会儿,庞夫人从思念女儿的伤心中缓过神,脸上又显出淡淡的笑意,“是这样,我瞧着你青o表妹的本事也不差,不如请她过来帮忙绣一幅吧。咱们自家绣出来的东西,这一份心意比那些买来的要好上千万倍呢。我会嘱咐青o,不要将你回来的消息泄露出去。” 如今也只能这样,庞邈点点头,“就这么办。” 庞夫人开怀的笑起来,起身忙着去准备针线之类的东西,“花样子就靠你了,我差人去喊青o过来。” 三姑姑家离的不远,没多久,青o姑娘就到了。她一进门看到正站在桌前专心致志描绘花样的庞邈,先是一怔,接着清丽的面孔上露出甜甜的微笑。 明丽的阳光从窗口倾泻进来,落在庞邈水绿色的外袍上,衬得眉目端正、清俊斯文的脸庞如玉一般。 “青o别站在门口呀?快进来坐。”庞夫人热情的招呼道,让下人端来茶水糕点。 庞邈听见说话声,抬起头时正好与青o目光相撞,“表妹,许久不见。” 青o含笑点头,神态落落大方,“表哥。” 庞夫人拉着青o在桌边坐下,将事情的重要性详细的说了一遍,等到庞邈画好花样子,青o便照着样子开始绣。 只见纤秀的手指上上下下,绢布上出现了整齐灵活的图案,庞夫人看在眼里止不住的夸口。 庞邈也陪在旁边,饶有兴趣的看着。 青o稍稍一抬头就能看见庞邈的脸,她轻轻扫过一眼,继续专心于刺绣上。 “邈儿啊,茶水不够了,还不快点去给你表妹添一些?”半个时辰后,庞夫人扯了扯儿子的衣袖,使着眼色,“你表妹这次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呢,还不勤快一些?” “好。”庞邈对抬起头的表妹微微一笑,端着茶壶出去了。 庞夫人心满意足的看着乖巧又能干的青o,不住地笑着点头。 庞邈添了一壶新茶回来的时候,看到母亲的神情,摸了摸下巴,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心思很快被关注青o手里的绢布而掩盖过去了。 “青o真是心灵手巧啊。”庞夫人看着埋首绣花的外甥女,又让她想起杳无音讯的女儿,无声的叹口气,隐去眼中的泪光,整理起丝线。 一直忙到吃晚饭的时候,扇面已经绣好一半,庞夫人收起丝线,“天色暗了,继续绣下去伤眼睛,明天再继续吧。” “没关系的。”青o摆摆手,“我年轻,不怕这些。” 庞夫人体贴的劝道:“就是年轻的时候要多注意,才不会像我这样,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邈儿啊,你陪着表妹,我去看看晚饭准备的如何了。青o,我特意嘱咐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你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庞夫人一走,屋子里陷入莫名的沉默中。青o低着头,有条不紊的整理丝线,庞邈拿着绷子,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 “这一次着实麻烦表妹了,改日定当回一份厚礼以示感谢。” 青o笑道:“一家人,何须这样见外?表哥,我去厨房那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婶婶的。”说完便要往外面走,恰好庞夫人回来了。 “来,吃饭了。”庞夫人看着略显生疏的表兄妹俩,无奈的叹口气后换上笑脸,招呼两个人赶紧吃饭。 一顿饭下来,庞夫人喜笑颜开,送走青o之后,转头要找儿子说话,不想庞邈已经溜回去睡觉了。她摇摇头,反正终归有的是机会。 次日一早,庞邈出门去“接妹妹”,刚走出他家所在的街没多久,迎面走来几个耀武扬威的纨绔子弟,看样子昨夜留宿在青楼妓馆,今早才起身回家。其中有一个人影,庞邈分外眼熟。 燕王世子颛孙咏致。 这家伙的病好的也太快了些。 庞邈默默的想,闪身躲进旁边的巷子里,准备等他们一群人走过再出来。 “哼,姓曹的有什么了不起,等他回来咱们再好好收拾他。”颛孙咏致的嗤笑声飘过来。 “你有没有听说,姓曹的媳妇儿搬回娘家去住了。” “哦?”颛孙咏致的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恼怒和憎恨,“这个臭娘们坏了老子的好事,正想着修理她一番却进不去曹家大门呢。没想到她自己给我们机会了。弟兄们,走,咱们去庞家闹一闹去。” “我听说庞雯君长的还挺不错,比惜香阁的玉柳还漂亮呢。”有个猥琐的声音接话道。 这一句话激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吵吵嚷嚷中夹杂着j□j声,簇拥颛孙咏致去庞家闹上一闹。 “这群卑鄙小人……”庞邈暗暗骂道,当即转身往曹家的方向奔去。 以他一人之力斗不过这帮东西,唯有去曹家找章牧来帮忙。 第35章 闹事 “嘿嘿嘿,你不会也是来一睹曹八少夫人的风采吧?”一个龌蹉下流的声音嬉笑着,“看来迷倒在曹八少夫人裙下的人不少呢。” 话音一落,哄堂大笑。 “我说我是来见庞邈的呢?”堵在门口的人冷冷的说。 “庞邈?!他回到帝都啦?”颛孙咏致怪叫道。 这个名字的主人当下闪身躲进旁边的杂物堆后面,身边的黑衣青年有些茫然的看看他,又望向聚在庞家大门口的一群人。 薛晋夷不由地微蹙起眉头,眸中带着一丝狐疑之色看着颛孙咏致。 “快叫庞邈出来,本大爷要见一见他。”颛孙咏致洋洋得意,转而对身边的人嬉笑道:“你们不知道这个庞邈,比之庞雯君更是个……”说话声音渐渐低下去,听不大清楚,但是从几个人越发淫邪的脸色来看,定然是无法入耳的污言秽语。 薛晋夷意识到自己做了件错事。 “快叫你们家小姐,少爷出来。” “堂堂燕王世子来到,还不速速迎接。” 一群人又闹腾开了,吵闹的像清晨的麻雀,让人厌恶烦躁。 门房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苦着一张脸瞅着一直挡在门口的薛晋夷。 薛晋夷忽地冷冷一笑,斜倚在门上,漫不经心的看着这群浪荡纨绔,“瞧你们这副德行,真是难看极了。大清早的就丢人现眼,回家后爹爹要打屁股了呵呵呵。” 庞邈他出去的脚步收了回去,而吵闹声瞬时消散了。 颛孙咏致很不高兴,一只脚踏在前面台阶上,冷声问道:“看看清楚你自己身份,怎么说话的呢。”他身后的狐朋狗友们叉腰或抱臂,壮声势。 薛晋夷不为所动,“吧嗒吧嗒”的开合手上的宝剑,瞟一眼颛孙咏致,“相比连自己不是人都不知道的,我已经很聪明的意识到自己算是个正常人。”他耸耸肩膀,表示对这群纨绔的同情。 “你说谁呢!”有人上钩了。 “呵呵……”薛晋夷歪着头看向那人,一脸无辜的说:“我可没指名道姓,谁接话就是说谁咯。” “你这个混蛋!”那人握紧拳头,扑向薛晋夷,他的同伴没能拦住他。 薛晋夷稍稍闪开,躲避过拳头,紧接着偷偷的伸出脚将那人绊倒,然后装作无辜的样子,同情道:“看你,怎么连路都走不好呢?” 颛孙咏致略略挑眉,没说什么,反而以一种看戏的姿态看着好友狼狈不堪。 那人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吼道:“我和你拼了!” 薛晋夷嘴角微扬,此举正中了他的下怀。 围观的人甚至没有看清楚薛晋夷的剑有没有出鞘,在快如闪电般的动作中,他的身影仿佛是一阵风,横扫过后,只留下一人躺在地上哼哼呀呀,没了还手的气力。 “这……”颛孙咏致再也拿不起看戏的心情了,他这个朋友虽然不太聪明,但是在打架方面是一等一的厉害,依靠高大的块头,每次有不识相的来挑衅,没有不把人打趴下来、爹娘不认的。 这一次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了。 颛孙咏致知道自己的亲爹很厉害,但是再厉害的人也没办法凭空出现在这里,让他避免有可能的皮肉之苦。 “有话好好说,何必对人拳脚相加呢?”薛晋夷又在“咔哒咔哒”的摆弄自己的佩剑,模样表现的十分无辜与无奈,“看你这样的高手出手,我就没有忍住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馆看看?”说着,他做出伸手要扶人的样子。 那人杀猪似的惨叫起来,引得路人频频侧头看。 “不要靠近我,快一边而去!呜呜,致哥救我!” 薛晋夷撇撇嘴,抬起双手,“好好好,我不碰你,是你自己要求的啊。” 颛孙咏致一脸嫌弃,挥挥手让两名同伴把人从庞家大门口拖过来,想了想,又觉得大白天就被人折了面子传出去很难听,于是指着薛晋夷的脸,“你给我等着,今后有你好看的。” “薛某恭候。”薛晋夷有模有样的抱拳。 看到这里,颛孙咏致那股嚣张的气焰并没有减少多少,庞邈拉过章牧,吩咐道:“你去我家门前,就说一会儿侯府的人要送东西过来。要是薛晋夷问起我妹妹去了哪儿,就说去城郊寺庙烧香去了。” “是。”章牧领命,过去说话。 颛孙咏致很不甘心的带着狐朋狗友们,匆匆离开。 “咦?”薛晋夷为微笑着送走颛孙咏致等人,疑惑的看着曹家的侍卫,“曹八少夫人回来了?” “尚未。”章牧简单的答道。 薛晋夷有点想问“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觉得显得很无礼,在点头致意过后,在门房不断的道谢声中,也离开了。 庞邈想着改日一定要备一份厚礼送到薛家去致谢,他为了他们兄妹俩招惹上燕王世子,后果真的难以想象……特别是现在薛侍郎被停职在家反省的时候,有点雪上加霜。 “唉。”庞邈叹口气,不过他也把自己“回到”帝都的消息泄露出去,一来想办法销声匿迹,二来希望燕王世子别大嘴巴传出去。 他转头向曹家侍卫致谢:“多谢你愿意过来帮忙。” “客气了。”章牧抱拳,一板一眼的,“如若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告辞了。” 庞邈目送章牧离开,立刻奔进家里。庞夫人稍微受到点惊吓,听说门口闹事的人已经散了,这才安下心。庞邈又嘱咐门房将宅子大门关好,没什么事别开,也别应陌生人的话。 一番布置防止颛孙咏致再来闹事之后,庞邈再次离开家,去找锦绣,顺路买了制作团扇需要的材料。 午后,曹八少夫人带着丫鬟悄悄回到庞家,庞夫人见这般装束,只得让他回到卧房暂避,才接来青o姑娘继续绣扇面。没人注意到少爷又不在家,以为是出去会朋友了。 “非常好。”庞夫人看着最后的成品,“没想到青o的绣工如此了得,可惜今天你表哥不在家,要不然一定也要让他看看你的绣工。”她边说边走到窗边明亮处细看。 青o收拾着凌乱的针线剪子,笑道:“婶婶过奖了。” “哎呀,青o你快看。”庞夫人忽地惊喜的叫道。 青o放眼望去,只见一只蝴蝶翩翩落在荷花上,蝶翼轻轻扇动。庞夫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不敢动一下,生怕惊扰了花上蝴蝶。 “要是你……” “多亏有婶婶在旁指导,青o才能绣出来。”青o谦虚的说道。 庞夫人被逗笑,指尖的颤抖惊起蝴蝶。蝴蝶在绣花周围翩翩飞舞几圈后,终于飞走了。 躲在对面房间窗后偷看的庞邈望着消失于湛蓝天际的蝴蝶,松口气。 第36章 狭路相逢 中书侍郎家今天格外的热闹,来来往往的马车,衣裙华贵、妆容精致的夫人小姐们在一群群丫鬟的簇拥下,被迎进府中,来到布置在后花园的宴会之地。 汪夫人不得片刻清闲,笑容可掬的一一向进门的夫人小姐们打招呼,一边乘隙张望门口。 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门前,一开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丫鬟掀开帘子,庞邈跳下马车。 “曹八少夫人小心,小心呀。”旁边的夫人高声提醒道,她还没见过哪家夫人小姐是直接从车辕上跳下来的,在她的想法中这不仅是不合礼仪,也挺危险。 庞邈不在意的笑了笑,“无妨,多谢关心。” 汪夫人大步迎上前来,抢在那名夫人的前面,热络的牵起庞邈的手,“少夫人乃是曹大将军的媳妇儿,自有一股子英气,那会像我们上下个马车还要人搀扶、架凳子这么麻烦的。” 庞邈一边回想娘亲教的东西,一边亲切的问道:“汪夫人近来可好?” “多谢挂念,我很好呢。”汪夫人带庞邈往里走,“来,我给你介绍介绍,有好些夫人想见一见您呢。” 庞邈略感惆怅的望一眼汪家大门,跟着汪夫人进入府中。刚才提醒庞邈的夫人偷偷的撇撇嘴,带着两个女儿跟随在后进入大门。 汪夫人今天大约邀请了二十几位客人,热热闹闹的聚在荷花池边,莺声燕语,花团锦簇。庞邈一一见过,顺便也知晓了客人们的夫君或是父亲是何许人也。 上次一起去行宫的礼部尚书家的郑夫人微笑着上前来打招呼,看着庞邈眼下淡淡的青色,怜惜的说道:“曹大将军在外面打仗,你为之担忧不少吧?似乎比上次在行宫见到你,瘦了些呢。” “我相信他可以凯旋而归,只是战场上打打杀杀,刀剑无眼,担心的是他会受伤……”庞邈说着,微微低下头去,微垂的长睫毛加重了眼下的青色,看起来更加的惹人怜爱。 其实是他一时兴起,连夜设计团扇的样式,寅时过半才睡下导致的。 除了曹八少夫人以外,其他都是文官家的女眷,谁也没有体会过父亲或是夫君离家去前线杀敌的滋味。在场众人不由同情起曹八少夫人,气氛渐渐有冷淡的趋势,几个夫人递给郑夫人责怪的眼神,在这么个欢喜的日子里让人不高兴是不道德的。 郑夫人连忙岔开话题,“汪夫人,你看都快午时了,怎么能让众姐妹们饿肚子呢?曹八少夫人,来,我们到那边去坐。” “对对对。”汪夫人的脸上又展现开笑意,指着不错的几个空位置,“你们随便坐,我一会儿就来。” 郑夫人带着庞邈选了一处临湖的位置,凉风习习好不爽快,而且景色开阔宜人,令人的心情也不由地好起来。不多时,丫鬟们鱼贯而来,将一盘盘美酒佳肴呈上,不远处的凉台上,乐师们开始弹拨吹奏,为宴会助兴。 “诸位姐妹们请随意,若有什么不周之处,尽管与我说。”汪夫人向在场的夫人小姐们敬酒过后,便和郑夫人一起拉着庞邈说话。 庞邈不喜欢夫人小姐们说笑的内容或是玩乐的游戏,因此也乐意和汪、郑两位夫人说话,打听去太后生辰宴时需要注意的地方,所以不曾注意到有人一直时不时的在偷偷打量他。 “你这个心思倒是巧的很,不像我只能老套的送一副字画。”在听说了庞邈的礼物之后,汪夫人夸赞道,“太后娘娘不喜奢侈,这样做是最周到的了。” 郑夫人则详细的说明进宫要注意的地方。 “当今圣上虽然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但却是太后娘娘一手抚养长大,因此他们感情深厚的与亲母子无异。再者,太后娘娘出身惠河罗氏,乃罗宰辅的亲姑妈,罗宰辅和曹大将军都是拥护皇上的忠臣,生辰宴那日大约会对你格外的关心。你只要礼数周到,对应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太后娘娘对后妃和官员家眷一向平易亲切,你不用紧张。”汪夫人扫眼周围,看客人们都在说笑,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但仍旧压低声音叮嘱道:“只不过那日也有后妃在场,你可特别要注意,轻易不要和她们搭话,其中有几个特别难缠的,像是沈昭仪,屈婕妤这几个。等那天,我们约好了在宫门见,一起进去之后我悄悄指给你看。” 庞邈刚举起手想抱拳致谢,瞬间意识到姿势不对,连忙改去拿起酒杯,“多谢二位夫人指点,我敬二位一杯。”说完,将醇香的蜜酒一干而尽。 汪夫人和善的笑起来,“慢点喝,慢点喝。虽然是蜜酒,但是喝急了还是会醉的。等吃过午饭,我喊了戏班子过来,曹八少夫人想看什么戏,尽管说。”她拽了拽郑夫人的衣袖,“来,陪我去和几位夫人敬酒去,不能总晾着客人。曹八少夫人,我们先失陪了。” 汪夫人和郑夫人离开后,庞邈又忙着应付上前找他说话的夫人们,连喝了好几杯酒。 “少夫人酒量不差。”有夫人夸道,掩嘴“咯咯”的笑,“豪爽的像个男人似的。我想曹大将军这种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不会喜欢娇滴滴的柔弱小姑娘。” “嗯嗯,所以说曹大将军和少夫人十分的般配呢,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庞邈干笑几声,尽量少说话,他知道自己的嗓音伪装的再相似,和真正的女声还是有差别的,而且说着也不舒服。 好不容易送走一拨敬酒的人,庞邈觉得自己继续喝下去要是真醉了,肯定会露出马脚来,于是忙起身离开,和汪家的丫鬟打听了一下,便带着锦绣到不远处的假山附近走一走,顺便吹吹风。 庞邈前脚刚走不久,后脚便有人找了同样的借口离席。汪夫人无意中发现,忙举着满满的酒杯装作不经意似的去拦路,叽叽喳喳的闲话家常。 这蜜酒的后劲果然有些大,多喝了几杯就头晕乎乎的,庞邈在幽静的石子小路上走了一段路后,觉得有点儿难受。 “小姐,小心些。”锦绣见庞邈走路有些摇晃,忙伸手搀扶。 不想,另一只手抢先扶住了庞邈的胳膊。 锦绣惊叫出声,“你是谁?!” 庞邈的酒劲儿被锦绣的一惊一乍吓退,茫然的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面目清俊,嘴角含着一抹轻浮的笑意,在朗朗青天白日之下显得无比欠揍。 “曹八少夫人,我们终于见面了。” 庞邈的反应够快,将差点吐出来的问话咽回肚子里,换了一句话问道:“你是谁?!” “嗯?”薛晋夷眉梢微扬,带着几分猜测的目光打量着庞邈,“在下姓薛,名晋夷,不知曹八少夫人是否记得在下?” 庞邈左右看看,虽然是在假山后面,遮住了前面小路,但是万一有人探头探脑的看到他和薛晋夷拉拉扯扯的,那可就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了。他觉得做一个女人,真是太难,太难了。 “薛公子,请您先放手。”庞邈用力挣扎了几下,甩开了薛晋夷的手。 薛晋夷的目光从庞邈的耳垂滑过,继而微笑着后退几步,“在下鲁莽失礼了,请曹八少夫人见谅。” “您找我有事吗?”庞邈用十分疏离的口气问道。 薛晋夷拱拱手,“在下前日去过庞府拜访,正巧少夫人不在家,于是将几样礼物交予少夫人的兄长代为转达。今日,听说少夫人来汪家做客,所以过来看一看是否能亲口道一声谢。” “我家兄长已经和我说了,”庞邈依然神情冷淡,“机缘巧合的事情,薛公子不必如此费心。我要回去找汪夫人说话了,告辞。” “诶!”薛晋夷见庞邈真的转身要走了,忙快步上前又将他拦下,一脸的笑意比阳光还要灿烂,“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曹八少夫人为何拒我于千里之外呢?莫非是我有什么问题?曹八少夫人尽可以说明白。” 锦绣忍不下去了,骂道:“怎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我家小姐的路可不是你能拦的,还不让开?!” “哦……”薛晋夷没有生气,磨磨蹭蹭的让道。在庞邈迈步向前走去的时候,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将脚边的一颗石子踢向庞邈。 庞邈正好一脚踩在那颗圆滑的石头上,顿时身形不稳,向后栽倒。 薛晋夷适时的上前,一把将他揽在怀中,淡淡的胭脂香气扑鼻而来,他细细的一嗅,闻出其中含带着丝丝墨香。 在对上庞邈清湛的双眼时,薛晋夷收敛了轻浮坏笑,一本正经的关切道:“少夫人,走路的时候要小心啊。” 第37章 各种心思 虽然几乎快要贴上来的这张脸上的神色十分正经认真,连墨色的双眸中透出的也是如春水般的温柔清澈,但是庞邈还是很想将这个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狠狠揍一顿。 “少夫人没有伤着哪里吧?”薛晋夷问道,居然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 “恐怕很快就是你要受伤了。”庞邈冷冷的警告道。 薛晋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一身好武艺,不会受伤,而且曹八少夫人不重,我撑得住。虽然八少夫人说话冷冷的,但是挺关心别人,在下十分感动。” 庞邈觉得这张脸除了比颛孙咏致好看些外,都很恶心。如此令他想到很不愉快的回忆,手中的力道顿时没了轻重,狠狠的将薛晋夷推开。 薛晋夷的后背撞在假山石上,吃痛一声,疼的弯下腰。 回想昨日人家还帮着赶走颛孙咏致那帮混蛋,差点让庞邈的心软下来,但是他明白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要报恩补偿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者,薛晋夷敢惹燕王世子,说明他也不会怕曹律到哪里去。不管是他自己动手也好,拿出曹律来威胁也罢,恐怕都不会让薛晋夷退缩。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 庞邈打定注意,头也不回的带着锦绣快步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到了有人来往的地方,薛晋夷便不敢如此放肆了吧? “曹八少夫人,原来你在这儿啊。”叫声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庞邈吓了一大跳。 走来的是中书安舍人的夫人,身后跟着她的两个女儿,十五六岁的姑娘神采飞扬、明艳动人,听到母亲的喊声后,好奇又羡慕的目光齐齐的望过来。 庞邈有点担心薛晋夷会不管不顾的从假山后面走出来,连忙上前假装热络的挽住安夫人的手,“我见汪府的花园挺好看的,所以出来走一走。” “咔嚓”,假山后面传来细微的响声,吸引了安家两位小姐的注意力。 “有什么在假山后面?” “难道……”另一位安小姐的阴森森的低低说道,令人不由地往鬼怪或者窃贼身上联想。 庞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正要开口引安夫人离开这里,假山后传来轻轻的猫叫声。 “咦,有小猫?”安小姐们欢快的拍着手掌。 安夫人喝道:“不许过去,身为官家小姐逗弄野猫,像个什么样子?” 安小姐们低下头,有点不开心。 “让您见笑了,曹八少夫人。”安夫人对庞邈讪笑,目光却是仔细的审视着庞邈,很快将话题转移开,“戏台子马上要开场了,我们一起过去可好?” 庞邈正巴不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率先迈出步子,“那还等什么,安夫人,我们走吧。” “对了,听说少夫人还有一位孪生哥哥,几年前考中了进士,真是年少有为啊,不知您兄长是否定亲了?”安夫人边走边问道。 “尚未。”庞邈草草答道,这些年他一门心思的闭门读书考试,娘亲也想等他做官之后再谈论婚娶之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定亲,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形下,更没有心思打算。 安夫人的两个女儿不远不近的落在后面,说说笑笑的看着园子里的美景,似乎没有在意到这边的情形。 “有道是成家立业,少夫人的哥哥年纪也不小,该成家了……”安夫人又说道。 庞邈笑了笑,“那是兄长之事,我无意于插手。”一句话直接挡回了安夫人准备了许久的说辞。 安夫人勉强的露出笑容,收回审视的目光,便也不提这事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知道听不见了,薛晋夷才从假山洞中钻出来,张望一圈明媚阳光下,繁花鲜艳、蝶舞翩翩的园子,接着看向庞邈离开的方向,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摸着下巴,目光越发明亮,似乎对今后的再遇有了满满的计划和期待。 看戏吃饭过后,庞邈终于从汪家解脱出来,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爬上马车回家睡觉,把不愉快的事情统统抛到脑后。 接下来的几天,庞邈一门心思的研究什么样的团扇样式比较有新意,为此他还专门派锦绣去帝都里最有名的首饰铺转悠了一圈,记下现下流行的样式画给他,然后他再潜心设计出一个独一无二的样式。 最后终于在太后寿宴的前一天,团扇做好了。庞夫人看过后,连连夸奖青o的手艺简直是锦上添花。 庞邈寻思着母亲最近提起表妹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太后的寿宴办的十分简单低调,要不是因为请柬早就散发下去,加之宫里好久没有办过喜庆的事情了,所以才没有因为边疆胶着的战事而取消寿宴。 庞邈和汪夫人一起走进太后寝宫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后妃和官员家眷到了,各个都得体端庄的向坐在主位上的太后娘娘行礼,奉上礼物。 对于琳琅满目的各种珍品,罗太后大多只淡淡的看一眼,然后对送礼之人道声谢。 “你看,现在送贺礼的就是沈昭仪了,她牵着的是皇长子。”汪夫人小声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邈介绍道。 庞邈看眼雍容华贵的沈昭仪,捏紧手里的盒子,因为紧张,手心里冒出细汗。 沈昭仪贺寿完毕后,转身时不冷不热的瞟眼庞邈,但是眼里没有旁的人了。在庞邈做出反应之前,目光又转向自己的儿子,十分疼爱宠溺。 庞邈暂时不作他想,先将礼物呈给太后。 罗太后看着绣工精湛、样式有新意的团扇,夸道:“这样礼物,我很喜欢,雯君费心了。” “谢太后娘娘夸奖。”庞邈松口气,跟随宫女的指引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曹八少夫人,你好呀。”旁边有人搭话。 是个面生的美貌女子,巧笑盈盈的盯着庞邈看。 庞邈迟疑了一下,汪夫人从他们中间走过去,自自然然的打招呼:“屈婕妤娘娘,您今日的打扮真好看。” 屈婕妤碰了碰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发髻,得意的说道:“哪里哪里,全仗年纪轻。” 汪夫人努力的挤出笑容,掩盖差点显露出来的不快,步履僵硬的坐到庞邈左手边的位置。 赶走了汪夫人,屈婕妤收敛了嘴角的一抹嘲讽之色,继续亲昵的和庞邈说话,“你与曹大将军成亲的时候,宫里头都在议论曹八少夫人究竟是怎样的一名女子?今日一见……”她仔细的打量着庞邈,“曹八少夫人果然非同一般。” “娘娘谬赞了。”庞邈中规中矩的客气道。 “诶,曹八少夫人太谦虚了。”屈婕妤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挽住庞邈的胳膊,“您这相貌,您这个头,都是我等望尘莫及的。改日呀,我定要和宫内不服气的小姐妹们好好说一说。”她拿着手帕,掩嘴笑起来。 周围投来不少复杂的目光,但屈婕妤视若无睹,依然拉着庞邈不撒手。 庞邈不知道该拿这个女人如何是好,向汪夫人求助。 汪夫人无奈的微微摇头,毕竟是圣上的女人,她们这些官宦女眷真的惹不起。 本来以为按着位份排列,她们和屈婕妤等一干嫔妃要隔开好几个位置,但是没想到太后寿宴的邀请名单上压根就没有婕妤以下的。 这时,曹夫人来了,身后跟着曹馥。庞邈顿时管不了太多,直接轻轻的推开屈婕妤,但他还是感觉到曹夫人凌厉的目光从他的身上一闪而过。 “怎么了?”蓦地被推开,屈婕妤一脸不解。 “我怕娘娘一直这个姿势坐着,会不舒服。”庞邈还算反应快,拿出一条理由来搪塞。 “哪里会,我和曹八少夫人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很是喜欢呢。所以这种小事可以不必在意了。”屈婕妤对着庞邈眨眨眼睛,一副又要扑过来的架势。 斜对面的路昭媛看到这一幕,嗤笑一声,小声对旁边的沈昭仪说道:“你看看,连个孩子都没呢,就巴不得往曹家身上靠了。也不打听打听清楚,圣上和那曹律到底什么关系。一门心思全用错了,真可怜。” “妹妹要是觉得可怜,便去提醒提醒?”沈昭仪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路昭媛斜她一眼,“她自个儿高兴,我还是别打扰她那份兴致了。” “呵呵……”沈昭仪不想理会路昭媛,于是细心的整理齐儿子的衣服――说不准一会儿皇上会来。 路昭媛嘲讽挖苦了两句,见沈昭仪不搭话了,识趣的闭上嘴巴。 另一边,曹夫人已经献过礼物,带着曹馥径直走到桌子前,居高临上的俯视着正想继续和庞邈搭话的屈婕妤,“娘娘,这儿的位置是我的,请您让一让可好?” 第38章 警告 一片绯红染上屈婕妤姣好的脸颊,她抬眼快速地望一眼面目严肃得有些可怕的曹夫人,一双杏眼里隐隐现出泪光,仿佛被欺负了一般。 “我,我想和曹八少夫人说说话呢。” 曹夫人扫眼垂首静坐的庞邈,冷笑:“那么也不能让我逾越坐到娘娘的的位置上去吧?” “这……”屈婕妤迟疑的望眼右手边的空位,再看看曹夫人不容半点情面的神色,撇撇嘴,松开庞邈的衣袖,磨磨蹭蹭的挪到那边的位子上去,“曹夫人,您请。” 有机灵的侍女换了一张坐垫,曹夫人这才和女儿一起端端正正的坐下。 太后那边一直在接受女眷们的贺礼,不曾注意到这边的状况。汪夫人偷偷的瞟过去一眼,暗暗的想――放眼在场所有女眷,也只有济扬侯夫人有胆量不将位份低一些的妃嫔叫板,丈夫与嫡子大权在握就是不一样。而另一边的沈昭仪和路昭媛,交换了一个讥嘲的眼色。 庞邈小心翼翼的请安,“娘,大姐。” 曹夫人瞥一眼,没说话,仪态端庄雍容的品茶。曹馥也跟着冷冷的瞅庞邈,不客气的说道:“八弟妹,可长点心吧。” “是。”庞邈不想和曹馥在这里发生冲突,淡淡的应下。 曹馥得意的扬起唇角,眼神儿都快飘到房梁上去了――就算她们几个姐妹的夫婿要仰仗八弟才有体面的官职,所以拿八弟妹没办法。但是母亲就不同了,再如何八弟也不能怎么样。 汪夫人一瞧气氛不对劲,壮起胆子拉庞邈说话。 庞邈感激的看她一眼。 在女眷们献礼贺寿结束后没多久,圣上驾临,寿宴正式开始。美酒佳肴,举杯换盏,祝贺之声连绵不断,加之中央的舞姬彩衣纷飞,丝竹悦耳,场面十分的喜庆热闹。 曹夫人看着歌舞,喝酒吃菜,偶尔和凑上来的娘娘、夫人们谈笑几句,或是被女儿的笑话逗得合不拢嘴,但至始至终没有再看庞邈一眼。 庞邈感受到压抑,他努力的忘记曹家母女的存在,赶紧的多吃几口菜。 万一曹夫人要训话或者别的什么,总比饿着肚子面对的强。 屈婕妤望着母慈子孝的太后和圣上,又看看坐在圣上身边的赵皇后,接着转过头来越过曹夫人瞅着庞邈,见他面色郁郁,无奈的叹口气,和旁边的姐妹们说话去了。不一会儿,在玩笑话之中,她便将之前不愉快的事情统统忘掉了。 宴席过大半,曹夫人在女儿的虚扶下往外面走去,经过庞邈面前的时候,递过来一个眼色,随后一言不发直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汪夫人投来同情的目光,庞邈硬着头皮跟出去,一名舞姬的袖子差点甩到他脸上。 殿外,侍卫、内侍和宫女排着整齐的队伍,等候差遣,虽然人数众多,但胜在殿外场地十分空旷,离得远一些说话,也能够不被旁人听见。 庞邈快步走到曹夫人身后,曹馥扯了扯母亲的衣袖,示意她人来了。 曹夫人这才转过身来,神情严厉的似乎能把人给一口吞掉。 “在自个儿家里待的舒服,把规矩都忘了是吧?”她冷冷说道,因为怕被宫人们听见,声音被刻意的压低,反而显得更加狠厉,“真想看看你脑袋里长的是不是稻草!居然和嫔妃们拉拉扯扯,若不是我及时出现,你们都要结拜成好姐妹了吧?” 庞邈清楚,在结识嫔妃的问题上,曹夫人矫枉过正了。一个没有子嗣的婕妤娘娘,掀不起丝毫的波澜,更何况圣上和皇后的恩爱之情、对嫡皇子的关怀是有目共睹的,皇储之位哪里还有旁的人份。曹夫人实在太过敏感。但想要找他的茬,什么样的理由都可以拿出来。 庞邈不打算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曹夫人的固执和武断,无论怎样的解释都是毫无效果的。 再者,没必要和曹夫人建立多好的关系。面对燕王一派,他的同伴只有曹律一人。 等大仇得报,曹家也再和他毫无瓜葛。他做官也好,经商也罢,只凭自己的本事,能走到哪里是哪里。 曹夫人仍在喋喋不休的教训,曹馥偶尔趁机附和上几句。 庞邈没有听进去多少,反而觉得心情越发的舒畅。 骂完了这一遭,就太平了。 估摸着宴席快要结束,曹夫人抚着胸口喘气,仍不解恨的骂道:“哼,说了半天还像个木头人似的。律儿娶了你这么一个妻子,不知是倒了几辈子的霉。你给我听清楚了,若是以后再和不该结交的人说话,家法伺候!” “娘,好了好了,不值当这样生气。”曹馥得意的瞧眼庞邈,轻轻的拍着母亲的胸口,“道理也说清楚了,该怎么做,八弟妹好生想一想,莫要再叫母亲失望。娘,回去喝点水,消消气啊。” 曹夫人往殿阁走去,半路上又转过身,吩咐道:“今天你不许回娘家去,跟我回去!律儿不在家的这段时间,我要好好的管教你一番。” 犹如晴天霹雳,庞邈觉得头有点疼,但不妨碍他找借口,“婆婆,我这几天已经打算好陪娘亲去乡下的庄子住几日,赏赏风景……不知可否等我送娘亲去往庄子之后,再回曹家向您请安?” 曹夫人白了他一眼,“真是多事!非得过去?” “……娘很想念那边庄子。” “好吧好吧,你去吧。”曹夫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一回到帝都,就给我离开回曹家,听见了没有?!” “是。”庞邈舒口气,多么希望边疆的战事尽快的了结,然后来筹划筹划对付燕王的事情,如此就能够脱离曹家,脱离烦人的一干曹家女眷。 等到离得有段距离了,庞邈才迈开步子。 “苍亭,慢些跑,别摔着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人儿扑进庞邈的怀里,毫不留情的撞在了某个比较脆弱的地方。 “嘶――”庞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表情不要便的扭曲。 “对,对不起。”小孩睁大眼睛,有些害怕。 相比较曹馥的那位混世小魔王,这位皇长子的表现令人容易接受的多,而且也不是故意的,还主动倒了歉。 “没关系。”庞邈挤出一点点笑意。 “曹八少夫人?”步出殿阁的沈昭仪面露疑惑。 皇长子拽着沈昭仪的裙裾,不好意思的说道:“娘,我不小心撞到这位夫人了。” 沈昭仪致歉道:“真不好意思,孩子年幼爱玩闹,我没有看好。” 庞邈觉得好受些了,稍稍站直了身子,不介意道:“无妨,我没关系。”他迈开一步退到一旁,“不打扰昭仪娘娘。” “真的没事吗?”皇长子挠着下巴,看上去挺担忧的,“我看刚刚你好似很疼的样子。” “……”庞邈灿烂的一笑,努力的想让沈昭仪母子尽快离开,省得曹夫人看见了雪上加霜,“谢皇长子关心,真的没事了。” 皇长子甜甜的一笑。 沈昭仪点头致意后,牵着皇长子的手离开。 庞邈松口气,回到殿内,曹夫人正在和女儿说笑,显然没有看到他和沈昭仪说话。 “不好受吧?”汪夫人端给庞邈一碗羹汤,小声说道:“唉,摊上个这么严厉的婆婆……” 庞邈渐渐的挺喜欢和汪夫人说话,虽然两个人大约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差距,但汪夫人和善又热心,加之夫君本身就和曹家是一派的,没必须奉承巴结,自然没有很多场面上的恶心话,在他面对坑爹的宅院生活中给出了不少指点、帮助和安慰,当然……除了唠叨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就当耳边刮过的一阵厉风吧。”庞邈尝一口羹汤,不由地玩笑道:“经过汪夫人的手,更香甜了。” 汪夫人掩嘴笑道:“曹八少夫人也学坏了呢。” 气氛终于又变得轻快融洽起来。 第39章 佟管事 庞夫人寻思着也有好些时候没有去乡下庄子看一看了,便同意了庞邈的提议,只带上锦绣一个丫鬟,去庄子住上几天,顺便避暑赏景也是挺好的。 因此,在太后娘娘的寿宴结束的第二天午后,庞家几口人坐着马车离开帝都。 庞家庄子离帝都有点儿远,坐一天半天的马车才能到,位于山清水秀的含云村,主要种植稻谷、果树。当年,庞邈的太祖父觉得这里环境不错且土地肥沃,因此买下不少田地,另外建起宅院,供家里人闲来无事时过来小住玩乐。 后来庞家渐渐没落,卖掉了不少房产田地维持生计,但含云村的田留到了最后。 庄子上现在只住着管事的一家,负责平日里处理佃户的事情,每年收了租子之后,做好账目,送到庞夫人手上。 管家姓佟,算庞邈父亲的远房表亲。亲爹娘亡故之后,无处可去,只得来投靠亲戚。庞邈父亲看他确实可怜,加上老管事年纪大了想回乡养老,就把人给留下了,而且想着是自家亲戚,用着也放心,在工钱待遇上更不亏待半分。 佟管事见庞家母女忽然来到,喜出望外,忙叫媳妇儿女出来招呼布置。 “这几年辛苦你了。”庞夫人致谢,毕竟是亲戚,不能真当下人看待。 “哪里的话,夫人给我吃喝,给我地方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佟管事微微弓着身子,看起来热情无比,“夫人,您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叫我媳妇儿赶紧准备去。” 庞夫人看一圈收拾的井井有条的院落,“随便准备点时下新鲜的瓜果蔬菜就行,劳烦你家媳妇儿了。” “诶,不麻烦,不麻烦。”佟掌柜的目光又落到庞邈的身上,“哎呀,几年不见,小姐出落的……越发漂亮了。听说小姐嫁给曹大将军,可喜可贺。” 庞邈勉强笑了笑,因为担心曹夫人派人“突袭”,他不得不继续扮作女装。 幸好和庞家的那群亲戚一样,几年见不上一面,化过妆后,分不出他和庞雯君的区别来。 “我去嘱咐我媳妇儿几句,夫人您先坐着歇歇。”佟管事周到殷切的安顿好庞夫人和庞邈后,一刻也不停歇的跑出去张罗。 “佟管事依然是个能干的。”庞夫人慢慢的点着头,十分安心的抚摸着有些陈旧的木桌,“把这里交给他,我们才能不愁衣食。” 锦绣抱着两样包袱,一边回头一边走进屋子里来,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小姐……”她把包袱搁在庞邈旁边的椅子上,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我看到佟管事匆匆忙忙的锁上东边一间院子的门,然后跑去灶屋找佟娘子,神色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呢。” “挺奇怪的。”庞邈低声喃喃。 “说不定是佟家自个儿的一些东西,不方便或是不好意思叫我们看见呢?”庞夫人留意到锦绣的话语,为佟家开脱,“虽然是亲戚,但到底不是同宗同姓。” 庞邈点头赞同,“娘说的对。锦绣,这件事情不必放在心上了。” “哦。”锦绣应道,也不再想太多。 庞邈转头看向母亲,跟随着她的脚步看着屋内的陈设布置。家具物什都是用了大约十几年的旧东西,墙上挂着些字画,都是灵动的山水之色,为沉闷的屋子带来一些生气。 庞夫人回过头,庞邈对她笑了笑。 佟娘子和庄子里帮衬的婆子很快准备好了晚饭,除了当地时鲜瓜果蔬菜之外,还宰了鸡以及鲜嫩的鱼肉。佟娘子的手艺非常好,做出来的菜肴一点儿也不比帝都里大酒楼的厨子做的差。 “夫人和小姐这次来庄子,打算住多久?”佟管事喝了两杯酒,脸颊发红,笑得甚是憨厚,“我好每天变着花样,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住个七八天。”庞夫人答道,无奈的看眼庞邈,“唉,雯君不能总待在娘家,该回曹家了。” 庞邈接话道:“七八天的时间,也足够整理庄子这几年的账目了。” “诶?”佟管事茫然的眨巴眼睛,“小姐要查账?!” “佟管事莫多想,不是我们怀疑你做手脚。”庞邈温和的解释道,尽量不让佟管事觉得难堪,“主要是母亲年纪大了,哥哥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而且以后要出仕的,按着他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个嫂子回来。所以,我想先接手,替母亲分忧,因此才想看一看近几年的账目。” “哦哦哦――”佟管事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小姐放心,您一声吩咐要哪一年的账目,我立刻送到您手上。” 庞邈微笑,“劳烦佟管事了。” 晚饭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趁吃饭的时候佟管事已经让婆子收拾出两间最好的客房,庞夫人劳累了一天半的时间,吃过晚饭后更是困乏的厉害,由锦绣服侍着很快睡下了。 庞邈坐在屋里,就着昏暗的烛光看书。 这间屋子有个书架,有不少佟掌柜的儿女收集来的各种书籍,有讲述儿女情长的话本,也有记载山河大川的游记,还有发生在数百年前的宫廷逸闻野史。 他没见过佟管事的一双儿女,只知道佟家大郎在外面做生意,各地的跑。而佟家女儿则跟随做小吏的夫君在京畿之外的某个县城。两个人一年到头,至多过年的时候才回家看望爹娘。 庞邈看书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子时,窗外传来一阵阵“吱吱”的虫鸣声,让夜显得更加静谧。 突然,细微的“咔嚓”声打破了这份静谧,在深夜里十分突兀。 庞邈放下书,撩起裙裾趴在地上,蹑手蹑脚的爬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面看去。 银白的月色下,佟管事像一尊石雕一般矗立在院子中央,只有一双眼睛慌张的转来转去。许久,没有任何动静发生,他才小心翼翼的迈出步子,窜进东边的院子。他没有打开门上的锁,敏捷地翻过墙头。 许久不见佟管事出来,庞邈打了个哈欠,爬回床边脱衣睡觉。 第二天,庞邈不急着看账本,吃过早饭之后,陪母亲在田埂上走了一圈,随后去附近山脚下的湖泊游玩赏景。湖中鱼虾丰富,常有村民闲来无事时在湖边钓鱼捕虾。湖边种植成排的柳树,在柳荫下坐一坐,可以望见湖中央的成片的荷叶,接天映日十分悦目。 到傍晚,庞邈才陪着母亲慢悠悠的晃回庄子,佟娘子早已准备好可口的晚饭。 在庞邈刻意的注意下,他发现佟管事时不时的看向自己,尽管极力掩饰过了,但仍然可以觉察到一丝紧张不安。 “佟管事,你今晚可不能多喝了,明天还要请教你账目的问题呢。”庞邈故意说道。 佟管事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小姐尽管问。” 庞邈对投来疑惑目光的母亲微微一笑,不多言一句。 夜里,庞邈照样没有早睡,静静的候在窗边。果不其然,到了子时,佟管事再一次鬼鬼祟祟的窜进东边的院子。这一次,他耐着性子等。 过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佟管事出来。 第40章 再遇 第三天,庞邈吃过早饭,锦绣往门口瞅一眼,对他嘀咕道:“刚才我去厨房添粥,看到佟管事和他娘子偷偷摸摸的躲在角落里说话,一见到我来,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吓得一哆嗦。小姐,我有长的很吓人还是打扮的不好看呀?” “发生什么事情了?”庞夫人忧心的急忙问道。 “没什么,”在庞邈警告的目光中,锦绣矢口否认,“大概是因为我出现的突然被吓着的,这种情况下被吓到很正常啊。” “哎,你真是……”庞夫人口气不怎么重的责备道:“以后走路要出点声音,别像个没脚的游魂。” “我知道了。”锦绣看向庞邈,撅了撅嘴。 庞邈起身向外走去,正好佟管事迎面走过来,手里抱着几本湿漉漉的账册。 “光顾着和我媳妇儿说话,账册沾到水了,我拿张草席铺外面晒一晒。”佟管事主动解释道。 庞邈扫一眼账册,吩咐道:“麻烦佟管事将三年前的账册拿给我。” “好。”佟管事随手抽出条席子,又匆匆的往外面走去。 一整天,庞邈都坐在窗边翻看账册,一抬眼就能看到东边院门的地方。佟管事将每年的账目做的细致认真,不仅一目了然,而且毫无差错。 佟管事照例出门去田上看看,佟娘子在家里张罗,和庞夫人聊天喝茶。 一切都井然有序,毫无异常。 佟管事回来之后,也未曾去过东边院子。 庞邈十分好奇佟管事到底在做什么。 也许只是人家的私事,但到底发生在庞家的庄子上,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他不觉得直接问佟管事会有收获,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事物,反而狗急了跳墙,他年轻力壮,撒开脚丫子能逃跑,可是上了年纪的母亲和锦绣肯定跑不掉。 只能先暗中观察,待瞧出有异样后,去县城报告官府最妥当。 庞邈揉了揉眉心,吃过晚饭后就放下账本,在房里看闲书,等到半夜确定佟管事再一次的去了东边院子后就睡下了。 到了第四、第五天,庞邈依旧让佟管事拿来账本。 第六天中午,庞邈合上仍然查不出问题的账本,出门散步去。他在湖边走了小半圈,来到一人烟稀少之处,放眼望去,几个扛着锄头的男人在很远很远的田埂上走着,除此之外只有大约三四十丈开外的湖边,有个戴着斗笠的人在钓鱼。 庞邈觉得奇怪,含云村的人大都选择划船到湖中央,撒开网子捕鱼,然后东一家西一家的分分,基本上不会有人闲到跑出来钓鱼。 他不由地放慢脚步,思量着要不要按原路返回。 这时,半空中的雾气似乎浓郁了,远处的身影化为淡淡的灰色,渐渐的融入到雾气之后,看得不大真切,紧接着绵绵细雨从天而降。 湖边有一间村民放置农具的简易屋子,庞邈看一眼巍然不动的钓鱼者,跑到屋檐下先避一避雨。 不知过了多久,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有更大的趋势。雨点落在湖面上,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而湖边的钓鱼者始终没能钓上来一条鱼,却仍旧不泄气的安静守候。 “啪嗒”,细微的一声在庞邈背后乍然响起,仿佛有人悄悄的走到身后,却在最后关键不小心碰到了东西。 小茅草屋的门没有锁,也许是哪个庄稼汉在里面午睡。 庞邈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略感无奈。冒着雨回庄子上不是不行,关键是他现在这一身打扮太碍事,妆被雨水冲花了,再给佟管事两口子撞见,非瞧出端倪不可。 又过了一会儿,钓鱼的人终于晃了晃胳膊,表示他是活人。然后他的头转向庞邈这边,似乎看了几眼又转回去,踹开鱼竿和篓子,从地上爬起来。 此人帽檐压得很低,加上缭绕的雾气,让人无法辨清容貌,但从稳健的脚步来看应该是青壮之年的人。 庞邈不由得多注意一眼,发现钓鱼者的脚步越来越快,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 他回想起当初在宫中的时候,燕王的走狗打算下毒以此暗中要挟曹律的事情,虽说事成定局无法改变,但是难保燕王走狗会安安分分的等着曹律凯旋归来再下毒手。 四周除了他们两个,视野范围内没有第三个人。庞邈提起裙裾,觉得万事小心为上,宁可冒着雨回庄子上,躲闪开佟管事两口子,也不能拿性命做赌注。他不相信自己还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就在庞邈刚踏出一步的时候,背后再度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钓鱼者几乎是飞奔而来。 有什么东西戳到头顶,痒痒的。庞邈抬头一看,屋顶上的茅草是不是离自己有点太近了? “啪啪啪”,持续彻底断裂声,庞邈恍然明白发生何事,一个箭步从坍塌的茅草屋冲了出来,鞋子踏在水坑里,溅起一身的泥点子。回头看去的时候,踩在坑里的脚绊住了他,直接以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 架在屋顶上的、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木梁砸在泥地上,再次溅起冰凉的水花,浇了庞邈一头一脸,发丝湿哒哒的黏在脸颊上,滴下浑浊的雨水。 乱糟糟飞舞的茅草之后,一道矮个子的身影急匆匆地逃走,很快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中。 而钓鱼者此时已经来到庞邈身前。 “是你?!”帽檐压得再低,也挡不住庞邈仰视的目光。他震惊的看着薛晋夷那张微笑的面孔,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没受伤吧,曹八少夫人?”薛晋夷向庞邈伸出手。 庞邈无视薛晋夷的手,自己站起身,不由地问道:“薛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此地山清水秀,我是来游玩的。”薛晋夷神态自然,如同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么巧?直觉告诉庞邈,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你没受伤吧?”薛晋夷又问道,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巾子。 “没有。”庞邈的语气显得生冷,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把脸。 薛晋夷“噗”的一声笑。 庞邈斜眼瞪他。 薛晋夷指着自己左边脸颊,对庞邈说:“反而更脏了。”他再一次试图让庞邈接过自己的巾子。 庞邈没理会他,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如此一来,庄子上的人认不出他是个男的了。 “不打扰薛公子雅兴,告辞。”庞邈说罢,转身要走,薛晋夷一个箭步上前拦下他的去路。 “我看那人身形矫健敏捷,不似一般山野村夫。你一个人回去,路上安危难测,不如由我护送你回去吧?另外……有个不情之请,我听说含云村最好的宅子便是您庞家的,若是贵府上有空房,不知是否方便借住呢?” 庞邈望着依然连绵缭绕的雾气,真是一个埋伏杀人的好时候…… 他微微扭头,盯着薛晋夷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面孔。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薛晋夷忙补充道:“少夫人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您,您要多少的房租,我都会按时支付给您。” 庞邈刚要开口答复,远处传来佟管事气喘吁吁的呼喊声,“小,小姐……可总算找到您了。”他身上披着蓑衣,手上抱着一把竹伞,小跑着过来,一路“啪啪”的溅起无数水花。离庞邈还有七八步,他已经撑开伞,到近前的时候,直接挡去了风雨。 “瞧着雨越下越大,您好久没回来,我和我媳妇儿就出来找您了。”佟管事解释道,目光转向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薛晋夷,“这位是……” “在下薛晋夷,是庞邈庞公子的好友,近日得了空闲便来含云村游玩,巧遇曹八少夫人,正想求少夫人租借一间客房给我。”薛晋夷轻声细语,彬彬有礼,一派温雅贵公子的气派。 庞邈没有开口,示意佟管事来解决。 “这个……”佟管事为难的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啊薛公子,庄子上没适合的地方给您租住。若是您不嫌弃,我可以介绍您到隔壁的王家借宿,他们家是村里最富贵的人家之一,保准儿您满意。” 庞邈不经意的瞟一眼佟管事。 佟管事对着庞邈傻笑两声。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薛晋夷抱拳。 佟管事连忙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脱下来递给薛晋夷,“我一个庄稼汉无所谓,薛公子可千万别淋着雨,否则大少爷要是知道了,非得责怪我伺候不周。” 薛晋夷似笑非笑的看着庞邈,“无妨无妨,我身体强壮的很,这点风吹雨打奈何不了我。至于庞公子,我相信他不会如此小鸡肚肠。” 佟管事晃了晃蓑衣,见薛晋夷不肯披上,只能傻笑着又自己穿上了。 第41章 东院有鬼 庞邈走在前面,听见后头两个人正聊得兴高采烈。 薛晋夷不愧是走南闯北见过各色人物和市面的人,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能和第一次见面的佟管事聊得火热,从含云村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到偶尔小赌怡情的时候,掷骰子的技巧等等。 他也不去插话,免得引起薛晋夷的注意。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他们回到庞家庄子外,佟管事引薛晋夷去隔壁王家看房子。庞邈回去将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身上下收拾干净,只对母亲说是路上不慎摔跟头,没提起有人捣乱出危险的事情。 没过多久,佟管事回来了,没提起薛晋夷一字半句,急匆匆的忙着打理灶间漏雨的问题。 庞邈沐浴过,换身干净的衣衫,继续坐在窗下看书。院子里偶有佟管事的说话声,或是“乒乒乓乓”的敲打声,在雨幕与雾气中回荡,反而显得格外悠远宁静。 雨一直下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渐渐停止。 薛晋夷变戏法似的领着几盒子礼物,出现在庄子门口,说是庞邈的朋友,过来给庞夫人请安。 庞邈揉揉额头,这个薛晋夷怎么就是甩不掉呢? 庞夫人不明其中前后缘由,见对方谈吐得当、气质温和,加上又是儿子的朋友,故而有几分好感,留薛晋夷吃饭。 吃饭时,庞邈坐在薛晋夷对面,左手边是母亲,右手边是佟管事两口子。他低着头吃饭,但明显能感觉到薛晋夷的目光时不时的从自己的身上掠过。 想到那些关于薛晋夷的传言,以及之前在汪家时轻浮的态度,令他原本对薛晋夷的好感又下降了不少。 这个人本质上就是个浪荡的纨绔子弟。 “含云村好山好水,所以种出来的菜也比在帝都吃到的要甘甜。”薛晋夷眯眼笑,看上去十分纯良乖顺,“今天托了庞伯母的福气,才有机会知道这么好吃的饭菜。” “多吃点多吃点。”庞夫人慈爱的笑着,夹了好几筷子菜给薛晋夷。 佟管事则倒了满满两杯酒,“光吃菜哪有意思?薛公子来尝尝用自家地里种出来的粮食,酿出的美酒吧。保准儿你喝了之后,不想离开含云村了。” 薛晋夷迅速地将庞夫人夹给自己的菜咽下肚,抓起酒杯与佟管事痛快的一饮而尽。 “如何?”佟管事满怀期待的问道。 薛晋夷抿紧嘴唇,似乎在细细的回味口中的香醇,最后不由地连连称赞:“好酒,好酒!果然是好酒!” “薛公子喜欢,就多喝几杯吧。”佟管事又将空了的杯子斟满酒,递给薛晋夷,“喝酒就要喝个痛快才高兴,对吧,薛公子?” 薛晋夷二话不说,接过酒杯再度仰头一口闷。 佟管事鼓掌叫好,“看薛公子爽快,小酒杯喝着没意思,我去换大碗来!” “等一下。”庞邈忍不住开口,虽然他有点讨厌薛晋夷,但是佟管事现在的言行举止,不得不让他袒护薛晋夷,以防出什么岔子,“薛公子毕竟是客人,要是灌醉了该有多不好啊?而且庄子里大多是女眷,发起酒疯来……” 薛晋夷眼睛亮亮的,注视着庞邈,“多谢曹八少夫人关心。没事,没事的,我酒量大的很,喝他个三五坛也不会醉。怕只怕佟管事不舍得给我喝哈哈哈哈哈。就算醉了……我酒品一向好的很,也有分寸,请庞夫人和少夫人放心吧。” 佟管事也在旁帮腔,“请夫人小姐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绝不会灌醉薛公子的。” 他的语气有些可怜兮兮,庞夫人知晓因为她们在庄子上住着,所以佟管事已经好些天滴酒未沾了。难得有个人陪他一起喝酒,自然是高兴的想要开怀畅饮。 “别醉了就好。”她开口叮嘱道。 佟管事换来大碗,薛晋夷如同喝水似的,一碗接着一碗的喝,酒香连同热烈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庞夫人和佟娘子相视一笑,尽管让两个人喝。 庞邈看眼才喝下一碗酒的佟管事,笑道:“佟管事总是劝薛公子喝,哪里有这样欺负客人的?” 薛晋夷看着佟管事面前那只还剩大半的酒水,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指着佟管事,哼哼道:“佟管事,可不带你这样耍赖的。来,这得自罚三碗不可!” “我……”佟管事像要推辞,薛晋夷硬将碗塞进他的手里。加上本就有些理亏,他讪笑几声,只得连饮三碗,脸颊上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果子。 “哈哈哈……”薛晋夷揽着佟管事的肩膀,哈哈大笑,“来,咱们继续。”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隔壁王家来催,薛晋夷笑呵呵的与庞家母子、佟家夫妻道别,脚步有些不稳的跟着王家的小儿子过去了。佟娘子回头搀扶起烂醉如泥的相公,不好意思的向庞夫人招呼一声,与另一名婆子一起,将佟管事搀回屋梳洗。 庞邈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卸下珠钗,解开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随后从带来的衣服里挑出最轻便的换上,扯出几根细长的布条缠绕在手掌上,最后从匣子里拣出最锋利的一支钗子,藏在腰带里。 不大的庞家庄子在深沉的夜色下渐渐恢复宁静,偶尔有犬吠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庞邈蹲在窗户下,透过缝隙张望了许久,直到锦绣静悄悄的从门洞溜出来,对着他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随后快速地闪回她自己的屋子。 佟家夫妻俩已经睡下了,而庄子上除了大门口有值守的门房,院子里没有巡夜的规矩。 庞邈不再耽搁,缓慢地打开房门,闪身出去后,张望左右,然后背着手掩上房门。他多看了东边的院门一眼,在黑沉沉的夜晚里,那里仿佛静卧着一只怪物,悄无声息的等待着猎物自动送上门。 这座神秘的东院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现在就要揭晓了。 庞邈小跑到院子门口,拿起门上的锁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处,接着望向一人多高的院墙。 对于女子来说,这道院墙也许难爬了一些,所以佟管事才敢只锁上门了事。但是对于庞邈再简单不过了,他轻轻地一跃,双手扒住墙头,手臂上再一用力,一条腿也攀上来了,接下来就容易了许多。 他轻轻松松的落在松软的泥土上,白天刚下过雨,所以泥土还有些泥泞湿滑。接着月光,庞邈看清前方是青石板铺起的小路,再看看鞋底满满的泥巴,他选择脱掉鞋子,光脚踩在地上。 地上细小而建立的石子硌得脚底有些疼,庞邈顾不上这些,迅速地向房屋移动。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灯火也没有,仿佛压根就不是住人的地方。 庞邈溜到屋侧的窗边,这里和围墙仅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所以是最隐蔽的地方,就算他现在捅破了窗户纸,好些日子也不会有人发现。 月光透过窗纸,柔和的洒在屋内。但这一点的光亮是十分有限的,屋内大部分东西只能隐约的辨出一个轮廓,还有很多黑乎乎的一团,无论如何辨认,也无法看清楚。 庞邈又侧耳倾听片刻,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听见里面有人呼吸说话的景象。他摇了摇头,将脑海里这些干扰分辨的东西全都甩出去,然后才将耳朵贴在窗子上。 似乎有打鼾的声音…… 庞邈心里嘀咕起来,可是又觉得这个声音是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凝神静气的去听。 寂静而黑暗的屋子里,打鼾声时而出现,时而又隐去不见。 于是乎在这个深更半夜里,庞邈一时迟钝的分不出是幻觉还是真实。 脚下踩到一颗石子,他略一思量,俯身捡起石子,瞄准窗纸上的破洞,扔进屋内。 石子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分外的突兀,庞邈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跟随着石子的滚动而错乱了。他按着心口,继续屏气凝神的分辨屋内的行动。最后石子撞在了家具上,声音才戛然而止。 蓦地,这座黑沉沉的仿佛无人居住的屋子内响起一声低喝。 “他娘的,什么东西?” 黑暗中有什么动了动,发出oo的声响,夹杂着房门开合的声音,紧接着一抹黯淡的光火倏地绽放。 火光映着两张睡眼惺忪的脸,其中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恶声恶气的低语道:“好不容易睡着不觉得饿了,又是个什么鬼东西窜出来搅了老子的好梦?” “嘘,你小声些。”另一个中年男人提醒道,举着灯盏在屋内走一圈,“门外面没人,大约是耗子溜进来了。” “哼。”刀疤脸重新倒回床上,中年男人赶紧熄灭烛光。 庞邈僵硬的立在原地,不敢擅动分毫,生怕惊动屋内的两个陌生人。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42章 逃犯 屋内的两人没有立即睡着,大概是肚子饿令他们已经无心睡眠。 “一天只能吃一顿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刀疤脸抱怨道。他的声音被刻意的压低了,但是对于就站在窗外的庞邈来说,仔细聆听之下,还是可以听出他们的对话。 中年男人叹道:“佟弟兄不是说等他们家夫人小姐离开庄子之后就好了,再忍忍吧。” “忍,忍,忍!我今天差一点就得手了,那小娘们看似文弱,脚下跑起来却挺快!哼,她要是受了伤,困在屋内,姓佟的说不准就方便给我们拿吃的了!”刀疤脸的脾气骤然爆发,但在盛怒之下还是克制住了音量。 庞邈蹙起眉头,白日里茅草屋忽然倾塌,果然不是巧合。 刀疤脸仍旧在絮絮叨叨的抱怨:“还有,什么佟弟兄?你把他当兄弟,可不见得他真拿你做兄弟。不然,为何每次拿来的吃食都那么点儿,哼抠门的东西。” 中年男人好声好气的劝道:“唉,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佟弟兄收留,让我们安安心心的躲在这里,我们现在肯定是在阎王爷面前哭呢。”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刀疤脸冷冷的哼一声。 “好啦好啦,等那家夫人小姐离开之后,我偷偷留上山去,给你抓野鸡、獐子来改善改善伙食,你先别急了,小心坏了事情,万一叫别的人发现我们,走漏了消息,不知要连累多少人一起死呢。”中年男人继续耐着性子开解刀疤脸。 刀疤脸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泄气的嘟囔道:“好,都听你的。” “睡吧睡吧。”中年男人松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屋内再没有说话的声音,庞邈觉得自己必须离开了。他蹑手蹑脚的按来时的路回到院墙下,小心的穿上躺在泥地中的鞋子,然后翻过墙头,在跳下来之前,先脱掉了鞋子,才以最快地速度,提着鞋子跑回屋内,紧闭房门。 庞邈随便扯了一件衣服将沾满泥巴的鞋子包好,塞到他从庞府带来的箱子里,然后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好几口。 冰冷的茶水让他的思绪更为清晰。 无论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都必须将他们从庞家的庄子上赶走。 这无异于坚固大坝上的小小蚁穴,不知何时就会令大坝崩溃,招致杀身之祸。 庞邈不停的在屋内来回踱步,得尽快想出一个既不让佟管事发觉他已经知晓东院的秘密,又可以令那两个人自愿偷偷离开庄子。 不多时,庞邈打定主意,便躺下休息了。 过了两日,庞家一行三人启程回京。他们是在天刚亮的时候出发的,待到日上三竿薛晋夷过来给庞夫人问安的时候,庄子里只剩下佟管事夫妻和几个下人。 佟管事迟疑了一下,小心的问道:“薛公子还想去哪儿玩?我找人给您带路。” 薛晋夷摸了摸下巴,“我差不多也该回京了。这些天打扰佟管事了,和你喝酒实在痛快,来日有空闲,一定再来拜访。” 佟管事客气了几句,目送薛晋夷返回王家拿上行李也离开了含云村。一直压在胸口上的巨石猛然间消失了,他终于可以长长的舒口气,让媳妇儿赶紧准备鸡鸭鱼肉,这些天提心吊胆不敢跑去东院,生怕引起夫人和小姐的主意,所以让东院里的两个人天天饿着肚子,现在轻松下来了还不得赶紧的补充些吃食?省得他们闹起来。 刀疤脸看到丰盛的肉食摆上桌的时候,压根就不与佟管事客气,一手抓起一只猪肘子就啃起来,满足的不停哼哼,啃得是满脸的油。中年人倒是挺斯文的,向佟管事拱手道谢,才拿起筷子细嚼慢咽。 风卷残云之后,刀疤脸将最后一块蘸着肉卤的馒头吞下,满意的拍拍肚子,打了响亮的饱嗝。中年人早就停下筷子,一直眉头深锁的看着刀疤脸吃完饭,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这两日,莫名的心慌,烦请佟老爷多多注意外面的动静。我就怕……这里再隐蔽,也会有找上门来的一天。” 佟管事心里也有点慌,但表面上不在意的挥挥手,“放心放心,我自会安排周到。” “哼,”刀疤脸不高兴的冷哼,“我们要躲到何年何月去啊,还不如拿了刀找上门去,直接把人砍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中年人狠狠瞪他一眼,加重语气道:“你这死法,有价值吗?且不说你能不能近得了身。” 刀疤脸不说话了,扭动看向一边。 佟管事低头整理碗筷擦桌子,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话。 中年人看眼置身事外的佟管事,愁闷的叹口气,“兄弟,你好好冷静冷静吧。人在千里之外,本身武艺不俗,身边又有许多人护卫,哪里是我们能杀得了的?现今只能暂时蛰伏,积蓄力量,待来日时机成熟,他回帝都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好好好,我听你的。”刀疤脸终于不摆脸色了,大摇大摆的回到床上睡觉。 “你们先休息,我出去了。”佟管事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除了提供安身之处外少掺和,于是打声招呼之后,连忙跑了出去,迎面碰上自家媳妇儿,不禁低声抱怨道:“你养的儿子是出息了,在外面结交的什么朋友,我觉得迟早得引来杀身之祸。” 佟娘子没好气的瞥眼相公,“还不是你答应他出去经商的?” “算了算了。”一要争执起来,佟管事就没了底气,挥挥手恹恹的准备走,“天大的恩情得还,没办法的事儿,我出门办些事,你看好家门。” “早去早回。”佟娘子送相公出门后,立刻关上大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庞家的马车在半路被关卡拦下了,庞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来时的路上分明还没有设立关卡,看样子是周围郡县出了什么人命大事,在四处搜捕逃犯呢。 “都下来,都下来!”衙役打扮的男人烦躁的呼喝着,手里的棍子敲得车辕“砰砰”直响,车夫畏缩的跳下来,站到一边去。 锦绣探出头来,喝道:“你知不知道……” 庞邈按住她的肩旁,“这里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他们也是例行公事,看了就好。”他们出来乘坐的马车普通,任谁也料想不到和曹家有关系。若是摆明了身份,不知道又要怎样被阿谀奉承,耽误时间。 锦绣撇撇嘴,掀起帘子来,“车里是我家夫人和小姐,不方便下车。” 衙役抖开一张画像,盯着车夫仔细看了几眼,又望向车内,见两名年轻女子和一中年妇人坐着,身旁也就两三样行礼,并无异常,挥手放行,“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临走前,庞邈特意看了眼画像,不由地眼皮一跳,那不正是躲在庄子东院的那个刀疤脸吗?! 关卡前方不远处,有个挺大的茶寮,庞邈吩咐锦绣去买些茶水来,另外打发车夫去关卡那么打听消息。 庞夫人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 “万一路上遇上通缉的人,也好早做防范。”庞邈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他依然不想母亲太过操劳担忧。 对于这样的解释,庞夫人十分理解,等到车夫打听回来,亲自过问。 车夫道:“据说是个穷凶极恶的歹人,杀害一名县令后逃逸,所以周边的路上都设了关卡抓人。还有告示出来,说无论抓到的是死是活,赏银百两呢。” “希望路上别叫我们给遇上。”庞夫人摇摇头。 庞邈安慰道:“我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而且天黑前就能进城有住的地方,等明天晌午的时候就回到家里了。娘,您不用太过担心。” 庞夫人慈爱的望着儿子,点点头。 庞家几人继续上路,天黑前在郡城里找了不错的客栈投宿。第二天清晨,街上行人渐渐躲起来的时候,又继续上路。庞邈收拾好了之后,刚走出房门,立时有一个人堵在他跟前。 “薛晋……公子?”他惊讶,这人真是阴魂不散。昨天一大早从庄子出发,就是为了避开薛晋夷的,没想到过了一晚上又遇上了。 他现在可以万分肯定,什么巧遇啊游玩啊,统统都是表面功夫,实则薛晋夷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薛晋夷这样一个浪荡随性的人,就这样的在意他面圣时说过的话?虽然确实蹊跷古怪,但是……真的有必要纠缠不休吗? 第43章 一片混乱 不知是谁杀猪一般的尖叫一声,仅仅眨眼的功夫,薛晋夷已经出手搂住庞邈的腰,扑进房内。 房门“嘭”的一声被重重撞开,庞邈只觉得腰身上的手松开了,紧接着面前一阵风掠过,随着落锁的声音,房门又被关上了。 外面传来打斗声,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夹杂着惊叫和瓷器摔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庞邈心生警惕。 薛晋夷透过门缝往外瞧,“官兵和一伙歹人打了起来。” 庞邈大惊,推开薛晋夷,趴在门上往外看,虽然只能看到客栈大堂的一角,但能分辨出其中之一是官府的人马,另一伙人在奋力突破重围,原本聚集在大堂吃早饭的住客们惊慌失措的四散逃开,走廊上乱糟糟的。 “我娘在楼下!”他打开门锁,避开在走廊上奔跑的住客,先是看一眼隔壁房间,确定人不在之后,又站在栏杆边向下望去。 整个大堂已经被毁坏的差不多了,桌椅板凳和碗碟全都破破烂烂的趴在地上,几个被误伤的人躺在凌乱狼藉的地上不停呻///吟,而来不及躲避的住客和店小二畏畏缩缩的聚集在唯一安好的一张桌子后面,惊恐的看着一片刀光剑影。 庞邈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不见娘和锦绣的踪影。 薛晋夷跳过门槛,一把拦住正要下楼去的庞邈,“你疯了?万一砍着你怎么办?” “只要从柜台那里溜过去就好。”庞邈指着打斗人群的空隙之处,“我可不是鲁莽之人,自有分寸。” 薛晋夷仍拦着庞邈,“还是我去吧。” 庞邈不想欠薛晋夷的人情,甩开他的手之后,提起裙裾,快步跃下楼梯。薛晋夷没办法,只好紧跟其后。 官兵和歹人继续在纠缠不休,尽管歹人这边只有三个人,但是个个功夫了得,面对三四十个官兵,仍能游刃有余,渐渐的向门口逼近。 庞邈跳下楼梯之后,闪身躲到柜台后面,掌柜的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浑身抖个不停,抱着脑袋直喊“饶命”。庞邈不理会他,矮着身子窜到柜台靠近大门的地方,然后探出半个脑袋查看外面的情况。 官兵和歹人仍有些距离,他毫不迟疑的挽起裙裾,一手撑住柜台,翻身跳了过去,动作如行云流水,轻轻松松的落在地上,转身就奔出了大门口。薛晋夷在后面看得有些被惊到了,但是他很快回过神来,看一眼打打杀杀的人们,赶紧的跟过去。 大门口已经被官兵水泄不通的包围起来,再外面是好奇的围观群众以及从客栈里逃出来的人们。 庞邈一眼看到锦绣搀扶着娘站在人群中焦急的张望,连忙过去,不想官兵们并不打算让路。 “不能放你们过去,说不定你们和歹人是一伙的呢?”官兵说的理直气壮,尽管他毫无证据。 庞邈哑然,他身上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自然光说姓甚名谁,人家也不会相信的。而且看这副阵仗,官府要抓的人定然非同小可,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家人平安无事,庞邈这时候也不着急了,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薛晋夷同样穿不过包围圈,和庞邈站到一起。 “乒乒乓乓”的刀剑撞击声不断的在耳边回荡,显示出打斗的有多么的激烈。 这时,有汉子的怒吼声隐隐约约的从客栈里传出来。 “哼,姓武的狗官,等着老子来砍下你的人头!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兔死狗烹,哈哈哈……我们早该想到的啊!” 站在包围圈外面的一个绿色官服的男人浑身一颤,慌里慌张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然后推搡前面几个官兵,怒骂道:“你们几个吃白饭的傻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给我冲进去抓了那几名歹人?今天要是抓不住人,你们以后不用来衙门了!” 那几名官兵被吓得连滚带爬的奔进客栈内。 绿衣的官员骂骂咧咧,一抬眼看到被围在门口的庞邈和薛晋夷,没好气的指着他们,“把他们两个带回衙门去审!” 庞夫人扑过来,“他是我……女儿,和歹人毫无瓜葛。” 绿衣官员看眼面前急切的妇人,直接一挥手,“将这个娘们也带回去审!对了,所有从客栈出来的都统统带回去,这群歹人一个也不能漏掉!” 人群中爆发抱怨和咒骂声,但是绿衣官员压根不在意这些,让手下立刻将人统统赶到衙门去。 庞邈向庞夫人微微摇摇头,身边没有护卫的人,还是少暴露身份为妙。曹将军夫人的身份,有时候带来的压根不会是便利与较好的待遇,而是杀身之祸。 客栈出来的人像是一群鸭子似的,被官兵们赶到衙门,零零散散的待在庭院里,带刀的官兵站在四周,虎视眈眈,如同这些人已经被定罪了一般。有人连声抱怨,有人焦头烂额,好半天没有一个人能够出来主持局面,将客栈的一干人等晾在那儿。 等的时间久了,日头也颇为毒辣让人受不了,有几个客人大声怒骂,试图冲过官兵的包围去找当官的理论。官兵们没得到指示,又不敢随便放人伤人,只好与几个刁民互相拉扯,场面混乱不堪。 “真是奇怪了。”薛晋夷和庞邈一家站在人少的角落里,看着争吵的几个人,摸着下巴思考着,“这副严防死守的架势,看来事情不简单啊。你说呢?”他看向一言不发的庞邈。 庞邈心里有想法,但不准备和薛晋夷说,口头上只说:“我哪里懂得这些。” 薛晋夷笑了笑,向旁边的官兵打听消息,庞邈留心他们的对话。 几番言语之后,客栈内的歹人和刀疤脸果然脱不了关系,都是参与谋害县令的同伙。 “可是这种生怕有落网之鱼的架势……”薛晋夷慢吞吞的走回到庞邈身边,“着实不像是只追捕凶手这么简单啊?”他话音刚落,门口那边传来几声惨叫,惊得庭院内众人纷纷望过去――原来是先前和官兵们发生口角的几个百姓都被打翻在地,四五个衙役打扮的人手里举着杀威棒,不由分说的往那些人身上打。 哭爹喊娘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看不下去上前阻拦,被一起揪在地上打。 反正手上力道注意些,打不死人又能让这些家伙闭嘴,官兵和衙役们也不在乎其它的了。 这样的举动引起更多人的不满,纷纷携手指责官兵和衙役们为虎作伥、毫无人性,年轻气盛的官兵听不得讥嘲的话,抓了人就要打,众人又是一阵咒骂哄闹,场面顿时混乱不堪,甚至有衙役举着棍子,满院子的追人。 锦绣和车夫挡在庞夫人身前,怕老人家收到惊吓或被误伤。薛晋夷似是不经意的上前一步,将庞邈护在身后。 庞邈抬头看着薛晋夷的后背,有些无奈。 这个人有时候做事看着不错又有能耐,但压根就不注重礼教,也不顾及他人感受,真叫人不知道他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故意为之。 混乱持续了甚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官吏出面主持局面,假惺惺的安慰几个被打伤的百姓,又叫人赶紧的把大夫还过来看伤,接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打人的几个官兵和衙役狠狠的责骂了一顿并且扣了俸禄,这才稍微平息众怒。 之后,几名小吏搬来桌椅,请在场的百姓们有秩序的排好队伍,记录每一个人的姓名、家住何方、与同伴是什么关系等等。 登记过后,人都还不能走,据说名单要等刺史亲自过目才行。 这一次出面的官吏还算有心,让百姓们都聚集在廊下的阴凉处等候。 这时,前面的院落响起混乱的脚步和说话声,似乎有人情绪激动的在咒骂些什么,又有别的人更大声的喝止。片刻功夫,这些吵吵嚷嚷的人走进庞邈他们所在的院落,正是客栈中被围剿的那些歹人。 “你们都给我放老实点!”先前客栈门口的绿衣官员不客气的朝其中一个汉子的膝盖上踹一脚。 那汉子冷哼一声,身形巍然不动。 绿衣官员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指着院落当中,“让他们都跪在那里,等候刺史发落!” 官兵们得了命令,脚上不分轻重的踹几名歹人的膝盖。纵然力气再大、身体再好的人,受了伤加之身上被绑缚的结结实实,也撑不了多久,先后跪倒在地,分别有两三个官兵压住肩膀,让他们再难起身。 毫无遮挡的院落中央,黑色鹅卵石铺砌的地面被太阳照得滚烫,加上表面凸凹不平,跪着定然十分难受。但几名歹人都挺直了腰板,恨恨的瞪着天空。 “这个人……”庞邈眯起眼睛,仔细审视着其中一名歹人,觉得有点眼熟。 “你不会是认识他吧?”薛晋夷耳朵尖,听到了庞邈的自言自语,跟着一起盯着那个人看。 被两道视线紧紧的粘着,那名歹人觉察到了,四下里张望一圈,狠狠的瞪一眼庞邈和薛晋夷,仿佛在他的眼里这两个人和他口中的贪官污吏是一丘之貉。 薛晋夷不为所动,反而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看,“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的容貌与通缉画像上的那人有些许的相像?” 第44章 纠缠不清(倒v) 一语惊醒,庞邈再度仔细看去的同时,那群歹人却被官兵们野蛮而急切的推搡着,往另一道门赶出去,先前的绿衣官员看起来紧张兮兮的,不停的摸着自己的鼻子,催促着官兵们尽快将人押送走。 庞邈没能来得及多看一眼,这令他有一丝的不安。 大约又等候了一个时辰,此时已临近午饭的时间,好些人被赶到衙门里来的时候连一口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上,饥肠辘辘的人们再次抱怨起来,一群官兵迅速地集结,生怕再有人寻衅滋事。 就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绿衣官员终于再一次出现了。 “好了好了,诸位父老乡亲,辛苦各位了,你们都可以走了。”他说话的语气不好也不坏,绕着庭院走了一圈,赶小鸡仔似的将百姓们往门口赶去,“再不走留你们在衙门大牢吃饭了啊。” “娘,”庞邈扶着母亲的胳膊,“我们尽快回帝都吧,省得路上再折腾出事情来。”现在立刻出发,大约傍晚的时候能够进城。再一晚些,若是城门关闭,那就要等到明日一早了,平白的浪费一夜的时间。 薛晋夷殷切的说道:“我和车夫回客栈拿东西,把马车赶过来,伯母在衙门对面的茶楼歇歇脚。”他说着,觉察到不怎么善意的目光,又赶紧加了一句:“想必客栈被砸的一塌糊涂,又打死打伤了好些人,别过去沾染了晦气。” 庞夫人点头赞同,慈爱的凝望着薛晋夷,“那么就麻烦薛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伯母若是同意我搭您的马车回京……”薛晋夷笑眯眯,不打算在意庞邈,“我坐在车辕上就行,不会打扰您和曹八少夫人。” “好好好,一起回去路上也热闹些。”庞夫人同意了,因为他十分喜欢乖巧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的薛家少爷。 待薛晋夷道谢后离开,庞邈揉了揉眉心。 这个人到底图什么呢? 在对面茶楼临窗的位置坐下后,庞邈留心注意刺史府大门。此时绝大部分的百姓都已经离开了,谁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被当做犯人似的看管和盘问,所以衙门前除了几个看门的衙役外,冷冷清清的。但是没过多久,十几个官兵一窝蜂的涌出来,匆匆忙忙的往城门的方向奔去,跟在最后面的衙役手里拿着刀疤脸的画像。 若非此地刺史和被杀的县令是挚友,这般急不可耐的追捕凶手的样子反而叫多心的人怀疑。 庞邈慢吞吞的喝着凉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刺史府大门,没过多久,又一拨人往反方向奔去。 “伯母,”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薛晋夷那张温和亲切的笑脸再度映入眼帘,“我把马车赶过来了,时候也不早,我们上路吧?” “好。”庞夫人眉笑颜开,似乎恨不得收薛晋夷为义子。 庞邈继续不搭理薛晋夷,和母亲、锦绣坐进车厢里。薛晋夷放下帘子,和车夫一道驾车离开,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又被围堵的死死的官兵们盘查了一次。 再之后,官道上又遇到一次关卡,但只查去往郡城的行人车马,庞邈一行顺顺利利的在傍晚时分抵达帝都。庞夫人留了薛晋夷一起吃晚饭,庞邈有点头疼,母亲怎么就那么喜欢姓薛的呢? 吃过晚饭后,庞邈必须返回曹家了,薛晋夷没有提出送他过去的请求。 虽然胡闹的很,好歹知晓避嫌。 庞邈在自己收拾好后,回到曹府就立刻去给曹夫人请安。 “你也知晓该回来了啊?就没见过嫁入门中才一个多月的媳妇,在娘家待了大半个月的。”曹夫人冷冷说道,自顾自的对着铜镜比划今日新买的珠钗。茹意恭敬乖顺的跪在旁边,熟稔的为曹夫人捶腿捏脚,见到庞邈,只微笑颔首示意。 庞邈面带略不自然的笑意,草草解释道:“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雯君以后会注意的。”紧接着,他转开话题,“雯君从庄子上带了好些新采摘的蔬菜瓜果,十分可口,已经让人拿到厨房去了。” “你有心了。这一次情形特殊,所以我不追究。”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曹夫人也懒得在晚上和儿媳妇计较这些,她不紧不慢的瞟一眼庞邈,“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过来,我有事吩咐你做。” “是,雯君告退。”庞邈从曹夫人的院子出来,见四下无人,干脆的提起裙裾,飞奔回听松院,找来章牧。 “不知可否拜托你去一趟含云村?只要装作经过的客商,随便的打听打听庞家庄子的消息即可。然后,你隐秘的仔细盯着庞家庄子,看看庄上的管事有没有送什么人离开……总之,三天后即刻回来向我禀报。” 庞邈的语速很快,他想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确定此事。 而章牧十分认真的盯着,一字不漏的将庞邈的话听进耳中,“将军临走前特意嘱咐属下,随时听候少夫人差遣。少夫人的要求,属下定当竭尽全力。您还有其他需要交代嘱托的吗?” 又是曹律安排好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复杂的心绪,庞邈摇摇头先将其抛到脑后,放眼现下的紧要事情。章牧没有多问一字半句,这样的性格让他着实欢喜,“没有。这一次辛苦你了,需要你立刻出发。” “是,那么属下立即启程。” 庞邈拿出一些银两,交给章牧,“路上需要用到银钱。” 章牧接过钱便走了。 庞邈看看时辰,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绰绰有余,不禁暂时松口气。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晨,庞邈来到曹夫人的院子,曹馥几个已经到齐了,正陪着母亲说笑,一见到八弟妹,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在庞邈问安过后,曹夫人让于妈妈丢给他厚厚的一本册子,“此乃曹家祖训家规。你嫁入曹家的时日尚短,所以不清楚也记不牢曹家的规矩,难免会做出有失规矩大体的事来。所以呢,这本家规你拿去抄写十遍,务必要把规矩都牢牢的记清楚了。”她又指向几个庶子的媳妇,“你几个嫂子也都抄写过,如今都安安分分的做贤内助,帮了我和她们夫君不少。记住,不抄完不许走出听松院一步,你每日的吃食,我会差人给你送过去。” 庞邈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册子,没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恐怕是抄写不完的。 曹夫人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许找人代为抄写,我会检查你的字迹,若是不符,此等欺瞒公婆的罪过,我非家法伺候不可。待你抄写完毕之后,再有违反家规之举,我可不会轻饶了。” 曹馥幸灾乐祸的和曹茵对望了一眼,郭妙等三个儿媳妇则偷偷的长舒一口气,挺直了后背。 曹蕊注意到郭妙的神色,故意说道:“母亲可真是心疼看重八弟妹,我记得二嫂他们只抄写了三遍。” “那是自然,不看看八弟是什么身份呀。”曹馥瞥一眼郭妙,加重了语气说道:“以后八弟妹是要协助母亲处理家事的,马虎不得。” 郭妙撇撇嘴,没搭话。 “咳咳。”曹夫人太了解几个女儿对庶子们的敌意,但为了家族表面上安宁祥和,她不得不出声提醒女儿们适可而止。 “是,雯君定会认真抄写。”庞邈应道,当做没听见曹家姐妹的阴阳怪调,反正他也无事可做,全当练练字好了。 事情吩咐完,曹夫人不愿继续看到庞邈,挥挥手打发他离开。 庞邈走到远门口的时候,听见身后的屋子里又传出愉快的笑声。他招招手,喊上锦绣,一起在花园里散会儿步后回到听松院。 锦绣听说曹夫人要求少爷抄写家规十遍,拿着那本一寸厚的册子抱怨了好一会儿,然后准备文房四宝。 庞邈笑着用未蘸墨的毛笔敲了一下小丫头的脑门,“有这抱怨的功夫,不如跟着我多认识几个字。” “唔――”锦绣捂着额头,撅着嘴,“少爷,我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奴婢,认字有什么用啊?” “若你有一天得了自由身,知书达理的姑娘家也能找到更好的夫婿不是?” “对哦……”被一语戳中重点的锦绣立刻兴奋起来,卖力的磨墨,“少爷少爷,快教我认字。” 看着兴奋非常的丫鬟,庞邈的嘴角微微扬起,心情不错。 抄书抄到累了便停下来喝茶看书,或者在听松院里随意转悠两圈。听松院里种有松柏,绿意盎然,使人舒心,庞邈挺喜欢抬起头时便看到窗外的松柏,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四日后的中午,章牧从含云村回来了。 院门虚掩,章牧一副谨守职责、护卫听松院的样子,实则透过门缝向站在门内的庞邈传递消息。 “属下伪装成路过的客商,因贪恋含云村山水来留宿一夜,按照少夫人的吩咐打听了一些庞家庄子的消息,并且在庄子外待了片刻,觉察到佟管事的神色非常慌张,就在第二天夜里,他带着两个人悄悄的出了庄子,往北边儿来了。属下还发现……其中一人正是被附近郡县通缉的杀人凶手。” “往北边走?”庞邈略一思忖,松口气,“这一路上关卡盘查的极其严格,恐怕他们是逃脱不掉的。只要他们离开庞家庄子,再无牵连瓜葛就可以了……” “佟管事跟着他们走的。属下跟了半天之后,原本打算带走佟管事,避免惹祸牵连,但眨眼的功夫,三人便全无踪影了。” 这句话一出口,庞邈刚放松下的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出了含云村之后,佟管事仍和那个杀人凶手在一起?” “是的。”章牧很肯定的回答道。 庞邈扶着额头,闭上眼睛,觉得心口的大石更重了。 佟管事为什么要和一个杀人凶手纠缠不清?若是被官府拦截,这是要惹祸上身,牵连庞家的啊! 第45章 乔装改扮(倒v) 庞邈无力的背靠在门板上,听到章牧在门外轻声唤了两句,但是他没心情应声。锦绣一直跟在身边,能听到他们俩的对话,所以对事情已经能猜出个大概,此时也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谢谢你。”半晌,庞邈只挤出三个字。 偏院那边响起细微的说话声,他连忙快步小跑回小书房,在窗下刚坐定,就看见茹意带着身边的丫鬟一遍说笑一遍顺着墙根走到门口,打开院门径直出去了。 这两日,茹意去曹夫人那里去的十分勤快。 茹意有什么打算,和他无关。庞邈捏着眉心,想着要如何在官兵发现前带离佟管事。 依照刀疤脸莽撞的性格来看,要想通过重重关卡,躲避官府追捕、找寻到新的藏身之地简直难上加难。 佟管事与他们到底是有多深的交情,才敢冒着生死去管这档子事? 庞邈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三四趟,又摸出一些压箱底的银两,交给锦绣,“你去和章牧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佟管事,并且将他带走,不要再和凶犯混在一起。” 锦绣捏紧装银钱的荷包,用力的点点头,“我这就去。” 庞邈看着锦绣小跑着出去,深深的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让自己的情绪振作起来。 人生,总是要积极向上才行啊。 毫无头绪的干着急,只会先自乱阵脚,忙中出错。 章牧得了命令,马不停蹄的去办事,他清楚这件事情若不妥善的及时处理,后果会有多么的严重。 庞邈摊开家规,写字静心。锦绣看着沉默的少爷,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只好默默的研磨,一边看少爷写字。 “少爷,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盯着抄写了慢慢一张纸的家规,紧蹙着眉头。 “哪里?”庞邈挺满意的,多练练字才能写的越有意境。 “嗯――”锦绣摸着下巴,凑近了纸张仔细的看了又看,“我记得小姐从前的字迹是那种小小的……看着很文秀。” “……”庞邈低头看着自己的字迹,虽是隽永飘逸,但不似出自女子之手,怕只怕曹夫人或者别的人从中看出端倪,他不能留下任何惹祸上身的危险。幸好昨天看书看得入迷,没抄写出几张,现在从头再来也没什么。 “拿去烧了,我重新写。”他吩咐道,回想妹妹的字迹,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练了几个字。万幸从小和庞雯君一起念书写字,妹妹的笔迹,他能模仿出八///九,看着也像出自女子之手。 庞邈颇为无奈的叹口气,练到最后练出一手秀丽小楷,叫那帮子友人知晓了非得笑掉大牙。 这边庞邈放松心情,以平和的心态去思考问题。而另一边,章牧换上常服,牵上马一路向南去,在半道转向西南。正是这一调转方向,让他错失了与佟管事等人相遇的机会,因为佟管事在发现前方的关卡之后,立刻转道向东北绕路,铁了心的要闯进帝都。 就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阳光毫无保留的倾泻一地,明晃晃的炫目。街上行人寥寥,城门口的守卫们在热气的蒸腾下,多少有些无精打采。 当今圣上登基以来,除了北疆偶有蛮夷侵扰外,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矗立了数百年的帝都城经历风吹雨打依旧是这个国家最耀眼的中心。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腥风血雨、刀枪林立的守卫们早已没了防备警惕之心,懒洋洋的对过往的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过半个时辰左右,或是有哪个衙门的官员经过,才会装模作样的随便从人群里拽出一个人来盘查。 佟管事躲在城外远处的山坡上,偷窥了大半天,才确定下盘查的规律。 在他身后,是提心吊胆的中年男人和一脸杀气的刀疤脸。 “你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尽管周围没有别的人,但佟管事还是压低声音问话,语气严肃而认真。 “哼。”刀疤脸昂着头,就快要鼻孔朝天了,“这一路上的情形,你都看在眼里,即使鱼死网破我也认为值得!你带我们见到那人之后,我们再也不会麻烦你。”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破旧的小布袋,在佟管事眼前晃了晃,“听你媳妇儿说等年纪大了想搬到城里住,这些银钱足够你们在溪平郡买一处不错的宅子了。” 佟管事的心思全然不在银钱上,皱着眉头不停的搓手,“既然你们非去不可,那我就不劝了。”他一脸为难的解□后的包袱,丢在刀疤脸面前,“虽然帝都附近已经没有人盘查了,但小心谨慎为上。这是我昨天晚上出去买的衣服,你们换上吧。” 中年男人扯开包袱,里面是些颜色暗淡的衣衫,还有粗糙的木簪子、成色浑浊的玉镯,以及一些胭脂水粉。 中年男人的手一顿,愣愣的一时没理解佟管事的意思。 佟管事张望几眼城门口,回过头时看到两名同伴还傻蹲在那儿,急了:“快点换啊,鲁大哥。” 刀疤脸指着自己,“你是说这衣服是给我的?” “对呀!”佟管事抖开一件宝蓝色的外衫,“鲁大哥的长相太显眼,这张脸必须遮着才行,我思来想去,城门口的守卫再如何,也不会盘查一个老太太,对不对?” 中年男人捋着胡须,“佟兄所言极是。” 刀疤脸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要凸出眼眶了,十分狰狞吓人,“你要我扮作女人?!”他的语气像极了被要了性命。 一直压抑的气氛默默的松动了一下,中年男人联想到同伴的老太太装扮,捂着嘴连连咳嗽。 “你病了?”刀疤脸看他,仿佛在看一只猎物。 “没有,没有。”中年男人摆摆手,从佟管事的手里接过外衫在刀疤脸的身上比划,“大小差不多,你快穿上吧,不然又要等上半个多时辰。” 刀疤脸很不高兴,扭动着身子往旁边躲闪。 中年男人耐着性子劝说道:“大事面前,不拘小节。你再这样拖延,恐怕还没换上衣服,就已经被人抓住了。” “进了城之后,必须立刻脱下来。”刀疤脸嘟囔道,由中年男人帮忙套上老年妇人所穿的衣裙。 佟管事以前常帮媳妇梳头发,因此熟练的重新给刀疤脸梳了发髻,插上那支粗糙的木簪子,又在脸上抹开胭脂,尽量让黝黑的皮肤看起来红润一些,最后试图把玉镯子套上手腕的时候,用尽了各种办法,不管是硬塞也好,拿水浇在手上再试也罢,玉镯子就是没办法通过关节处。佟管事反而急的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中年男人这时候已经帮刀疤脸换好衣服了,看着抹汗的佟管事,提醒道:“其实不一定要戴镯子啊?” 佟管事眼睛一亮,敲打自己的脑袋,“我这时钻了牛角尖。”他把玉镯子丢回包袱里,又拿起一块黑色的头巾,包裹在刀疤脸的脑袋上,最后在下巴处打上结实的结,头巾紧贴着脸颊,正好能挡住左眼边上的暗红伤疤。 刀疤脸闷闷不乐的展开衣袖,左右看了看,最后放弃找面镜子的想法。 接着,佟管事又从乱糟糟的一堆衣服下面摸出把小刀,对中年男人挥了挥手,“我帮你把胡须剃了。这人啊,有没有胡子,差别可大了。” 从前无病无灾的时候,胡子是精心打理的宝贝儿,但在生死关头,在宝贝的东西和命一比,根本不值一提,中年男人乖乖的任由佟管事帮他剃掉胡须。 刀疤脸在旁边看着一缕缕的胡须飘落在地,捧腹大笑:“哈哈哈我说老丁啊,你剃了胡须,我差点没认出来,你现在的样子起码年轻了二十岁。” 老丁瞥他一眼,“太夸张了。” “不夸张不夸张。”刀疤脸摆摆手,“比我好看多了。” 老丁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内心一阵感慨。 佟管事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带头往山坡下的破马车走去,“一会儿我和老丁伪装成鲁大哥的儿子,你们都坐在车厢内,我来赶车,我们来自涟宝县,进城的目的是给犯有头痛病的老娘找大夫。如果守卫拦下我们,你们别慌,一切由我回答,只是我说的话,你们都可得仔仔细细的听清楚,鲁大哥千万不能开口说一个字,装作病怏怏的靠着就行。万一守卫盘问的时间长了,鲁大哥装作发病。” 走到马车前,他回头严肃的看着两名同伴,“我刚才所说,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刀疤脸巴不得赶紧混进城,脱下女装,此时此刻什么事都听凭佟管事的。 “好。”佟管事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向原处高耸的帝都城楼,“我们立刻出发!” 第46章 蒙混过关(倒v) “nnn”,马儿轻快地踏着蹄子,小跑向城门口,扬起小小的尘烟,来往的行人自觉的避让开,留出正中的道路。 守卫的脑袋随着马蹄声的节奏,一点一点的,浑浑噩噩的全然不知正有附近郡县的通缉逃犯在逼近。 佟管事不由自主地咽下口唾沫,攥紧手里粗粝的缰绳,强装镇定的催促马儿前行。他活了四五十年,头一二十年在家乡混日子,虽然贫寒度日,但至少没有危险,后来到庞家庄子上平平安安的度过了这么些年,经历过小风小浪,但是和一名通缉逃犯凑到一块儿,出现在天子脚下,那是平生头一遭。 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还不单单死他全家八口人,庞家也要倒霉。 可是救命的恩情,是比天大比海深的,救的还是他佟家三代单传的独苗。 这一份恩情,他拼死了也得还。 而且,凭鲁大哥的那一手功夫,不答应也是死路一条。 陷入进退两难境地的佟管事,能做的便是小心谨慎,也正是凭着他一向留心仔细、三思而后行的性格,他们才闯过了一路上的重重危机,来到帝都城外。要不是他多心的独自一人往北走了一段路,偶然发现拦路关卡,这时候他们仨应该已经被关进了阴暗的大牢里。 十丈,七丈,四丈……眼看距离城门越来越近了,佟管事频繁的咽口水,手心里湿乎乎的,额头的汗珠擦去一遍,很快又冒出新的汗水,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马车来到城门楼下,守卫依然昏昏欲睡。 佟管事咬紧牙关,望着清晰可见的帝都城街道,知道再过不久便能摆脱杀身之患了。 就在他将要振奋于闯过城门这一关的时候,一声厉喝当空炸响。 “你们这些只知道拿了俸禄吃喝玩乐,不知晓做事的废物!”周府尹突然出现在死气沉沉的城门口,当头将凝滞的空气打散,“本官看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活了!堂堂天子脚下,万一让齐国的奸细混进来了怎么办?!” 几个守卫浑身一颤,从瞌睡中清醒过来,立刻向周府尹赔笑,“天气热,我们刚躲到阴凉处避一避,一眨眼的功夫您就来了。” “呵呵。”周府尹冷笑,抬手随意一指,“这个快要进城的,你们怎么不例行盘查?” 几个守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辆破旧的马车,车辕上坐着个一脸胆怯之色的男人。 佟管事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缰绳松开了,鞭子也掉在大腿上,马儿的脚步顿时慢下来。 “还不快去查查!还要我教你们怎么查?”周府尹吹胡子瞪眼。 车厢内的刀疤脸注意到车速慢下来后,板着脸,一双牛眼死死的盯着帘子,手探进怀里握住藏在其中的匕首。老丁缩了一下后,勉强镇定的坐着。 守卫们蜂拥而上,扑向佟管事的马车。 惊惧的感觉,让佟管事觉得自己快要把心给吐出来了。 剑拔弩张之际,扑到马车前的守卫们居然没有停下脚步,越过马车去将旁边一个富商打扮的胖男人团团围住。 “把公验拿出来,给我看看。” 守卫们叫嚣着,活像将一头肥羊围住的饿狼,目光始终没有落向破旧不堪、毫不起眼的马车上。 富商浑身抖的像是秋风中的落叶,神色凄惶,手忙脚乱的翻着自己的包袱。周府尹一直站在原地冷冷的注视着,并没有上前来,或者是指挥其他人来围佟管事马车的意思。 佟管事操起鞭子,不紧不慢的催促马车继续前行,后面传来富商的哀求声。 老丁和刀疤脸不约而同的舒口气,刀疤脸的手松开了匕首,理了理自己难看的女装。 马车离开城门处,没有人再来阻拦他们前行,就这样在虚惊一场后不快不慢的小跑着来到城中一处宅子门外。 “哼,等我见了那人找到办法之后,那奸人一回来,我就把他碎尸万段。”刀疤脸忿忿不平,提起裙摆,大大咧咧的跳下马车,一抬头就看到宅子门口悬挂着的匾额上,黯淡无光的“庞宅”两个字。 “行了,行了,小声点吧。”老丁拽了拽刀疤脸的衣袖,警惕的看着远处巡逻而过的士兵。 佟管事快步爬上台阶,正要敲门,旁边传来打招呼声,“哟,这不是佟管事吗?几日未见,您怎地来帝都了?” 薛晋夷不凑巧的与他们撞在门口,老丁和刀疤脸自然的转过脸,不想让陌生人瞧见容貌。 佟管事白着一张脸,客气的笑道:“有点事情,所以来请庞夫人做主。薛公子是来看望夫人的吗?” “不不不,”薛晋夷摆摆手,英俊的面容上展现出得体的笑意,看上去既不亲近也不疏离,“我路过而已,不耽误你们了。”他瞥一眼紧闭的庞家大门,挥挥衣袖,快步而去。 佟管事看着薛晋夷走远,才敢上前敲门。 掌灯的时候,庞邈刚吃过晚饭,坐在庭院里纳凉喝茶,时不时的看向院门,尽管他知道这个时候章牧不可能传回消息,也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有曹律的家书,所以现在的听松院是偌大的曹府中最冷清的地方。 直到一个前门的婆子敲开院门,“少夫人,您娘家有人来找,是一位姓祝的妈妈。” 祝妈妈怎么来了?从庞家回到曹府还没几天呢,庞邈觉得奇怪,对那婆子说:“麻烦你将人带过来吧。” 不多时,祝妈妈来了,脸色有些惶惶不安,给庞邈行过礼后,眼角瞥向退出去的下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庞邈担心母亲有事。 祝妈妈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佟管事带着两个人,今天午后到家里来了,说是有事情想见一见小姐您,好像是希望您通过姑爷来办个什么事儿。夫人觉得事情不简单,差我过来见您。” 庞邈的心漏跳了一拍,祝妈妈不说,他也清楚佟管事带来的是什么人,此刻再来怪罪佟管事毫无益处,他只能急忙问道:“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祝妈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塞到庞邈的手里,“他们怕我说不清楚,都写在纸上了,希望小姐明天有空回家一趟。” “我出不去,曹夫人不允许我踏出听松院。”庞邈烦躁的说道,正要拆开信封,门口传来笑声。 祝妈妈刚想开口,又立刻闭紧嘴巴。 院门被推开了,茹意主仆两个如沐春风一般,一边说笑一遍踏进门槛,看到八少夫人站在庭院里,只略略屈膝行礼,便转向偏院。 庞邈等听不见笑声了,这才拿出信来看。 弃暗投明,燕不归春。 信纸上只有八个字,字迹端正,大概是那个中年男人所写。 “难道他们是燕王的人?!”庞邈低声自语,抬手将信纸悬在烛火上,看着艳丽的火焰渐渐吞噬白纸黑字,待纸上字化为灰烬,随手丢掉剩下的。 “佟管事他们看上去特别急,说是一定要见上小姐一面。”祝妈妈道。 庞邈一脚踩在泛黄的残纸上,使劲的碾了又碾,面色不佳,“曹律不在府上,我不能贸然与曹夫人发生冲突,实在没有办法走出听松院一步,最早也要等到大半个月后。这样吧,你回去告诉他们,若是放心的话,就以书信往来,没有其他办法了。” “是。”祝妈妈应道。 “对了,他们住在家里吗?”庞邈又问。 “没有,和夫人说过话之后,写了这封信托我转交给您,就离开了,说是要找别的地方住下。” “佟管事还和他们在一起吗?” “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他就回来了。” 庞邈松口气,“能不纠缠是最好的。”不过他实在有点好奇这两位燕王旧部到底会抖落出什么秘密――这一路上的见闻,足以说明燕王在剿杀知道的太多的旧部,所以才会闹出通缉凶犯的动静,为的就是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而这些旧部被追杀之下,心灰意冷,对于旧主的无情感到憎恶,而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所以找上曹律来了。 也许这是一次扳倒燕王的机会,只是要冒险而为。 祝妈妈离开后,锦绣发现茹意的丫鬟鬼头鬼脑的躲在偏院门口张望。 “小姐,那个茹姨娘一定又在打鬼主意。”锦绣不高兴的说道。 “我们小心谨慎一些吧。”这个时候要是提高防范,不正是告诉茹意他们这边有问题吗?庞邈捏了捏眉心,“等明天看看有什么消息,我们回屋继续抄书去。” 第47章 弃暗投明(倒v) 第二日,锦绣打着出去给少夫人买点东西的名义,独自一人来到庞家。虽然不是庞邈亲自过来,但佟管事见到她仍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火急火燎的要拉着她去见人。 庞邈的想法是,祝妈妈连着两天都来曹家,肯定会引起茹意的注意,所以不如让锦绣亲自跑一趟。 “想说的,想写的都告诉我,我转达给小姐。”锦绣干脆明了的说道。 佟管事连连点头,“我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离这儿隔了四条街,我们这就过去吧。” 锦绣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她从小生活在庞家,除了少爷,从来没和陌生男人待在一起过,更别说对方还是曹家死对头的旧部。 “锦绣姑娘别怕,有我在。”佟管事安慰道,催促着她赶快走。 锦绣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跟随佟管事来到老丁和刀疤脸暂住的一处简陋的小院。这处小院在一条深深的胡同里,青石板路笔直悠长,道路干净的连一根野草也不见,而左右邻居都紧闭着大门,一路走过去听不见一点人声,安静的可怕。 佟管事在门板上连敲了五下,锦绣看到门缝里闪过一双眼睛,她惊惧的差点叫出声。 “吱呀”,门开了,是老丁。 佟管事走进院门之后,刀疤脸凑上前来,紧皱着眉头,不乐意的嘟嚷道:“怎么来的是个丫鬟?你们家庞小姐真的没办法出来见一见?!” “曹夫人不准,我家小姐也没办法呀。”锦绣理直气壮的说道,试图给自己壮胆。 “哼。”刀疤脸不屑的转过头去。 老丁扯了扯他的衣袖,好言劝道:“总归事情还是能传到庞家小姐耳朵里,通过她来牵线搭桥,说不准能够见到济扬侯呢。” 锦绣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勉强镇静的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快说吧,我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 老丁显然是昨天听说了消息,思虑了一个晚上,从怀中摸出一封用蜡封了口的信,递给锦绣,“要说的事情都交代在上面了,只求庞小姐能将我们引见给济扬侯。我们可是诚心诚意的想要弃暗投明,帮助济扬侯铲除政敌,清除奸佞,让他有机会做一个流芳千古的大贤臣。” 锦绣的双手都捏着信封,死死的捏着,像是怕一个不慎就会飞出去似的。 “诚心诚意不是光靠嘴上说的,”锦绣清了清嗓子,将少爷教给她的话都问出来,“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才行啊?” 刀疤脸板着脸,反问道:“要什么行动?” 锦绣反问道:“这该是你们想的问题,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我的话还有诚意可言吗?” 老丁这时候站出来说话了,“我们一路冒着性命之忧进京,便是最大的诚意。” 锦绣撅了一下嘴巴,将信塞进怀里,“我会和我家小姐说明的,请二位放心,今后小姐不方便外出时,便是由我和二位接头。”虽然那个脸上有刀疤的态度不是很好,但中年男人还算温和,所以她现在不怕和他们相处了。 “麻烦姑娘了。”老丁客气道。 “我……”锦绣向门口后退一步,指着紧闭的破门,迟疑的问道:“我可以走了吧?” 佟管事向老丁和刀疤脸拱手道别,带着锦绣离开。锦绣没有去庞家,直接从某家糕点铺提了两包点心,然后回曹家去了。 庞邈坐在小书房的窗下,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使得淡青色的衣裙柔和而静雅。但他的眉头却是紧蹙着的,手里攥着燕王旧部写给他的信。 寥寥数字皆是暗语,但不难猜。 两个人只求见上济扬侯一面,其余的事情皆是秘密中的秘密――足以搞死燕王,只能当面说清,不便留下书面往来。 他在权衡利弊――事到如今,反而让人觉得太过顺利。 从含云村回来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是一出陷阱也并非毫无可能。 燕王从下毒,到制造谣言陷害曹律,又在宫中谋害他,难保这一次是放出诱饵钓大鱼――污蔑皇室宗亲的罪名非同小可。 能够从头再来,乃人生大幸,他不得不比从前更加的小心谨慎。 他承认自己拿不出孤注一掷的勇气和胆量,所以只能步步为营。 庞邈张望一眼窗外,几个婆子丫鬟坐在不远处的廊下阴凉处,一边做针线一边说笑。她们都是在曹律身边伺候了好些年的人,皆是可以放心使唤的。而正是有这一群人经常坐在廊下,偏院的人才不敢随意的探头探脑。他起身在屋内转悠一圈,最后将信卷起,塞进架子最高处的青釉双耳瓶里。 一院子的女人,除了他,没人能够得到这么高的地方。 放完信,庞邈又警惕的回头看一眼,婆子丫鬟们依然在说说笑笑,偏院的门如之前一样虚掩着。 他现在没办法见到曹峥,不如趁这段时间摸清楚燕王旧部的心思再作打算也不迟。 若是两个人真有问题,他自己查出来是最好的,他不想给曹氏父子留下太差的印象。 打定主意后,庞邈回到桌边,继续抄写家规。 傍晚,章牧回来了。庞邈趁着茹意去服侍曹夫人用晚饭的时间,开门见山的将目前的状况告知给章牧,现在要做的是偷偷的监视燕王旧部的动作,留意一切的蛛丝马迹。但是他没有急于让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侍卫即刻前往那处巷子,而是先让他回去好好休息,接着吩咐锦绣明天去庞家告诉佟管事,他会在五天后安排与济扬侯的见面。 要与曹峥见面,燕王旧部说不定会有所作为。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在告知曹峥之前,排除一切嫌疑。 平静的过了两日,章牧前往老丁和刀疤脸暂住的巷子。他装扮成进帝都谋生的外乡客,在巷子附近打听租住的院子,一边留意周边的环境。 这处地方实在安静的可怕,低微的说话声都能被无限的放大,显得非常刺耳突兀。 若是忽然有陌生人住进巷子,闹出来的动静足以让那两个燕王旧部警觉起来。 最后他注意到位于巷子东南方向的小楼,那是一处名为“春风楼”的客栈,高三层,在重重院落中犹如鹤立鸡群。 章牧打算去春风楼看一看,若是能从三楼的客房观察到院子里的动静,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快步走出小巷子,不想面前忽地有人影一晃,险些与他撞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主动致歉。 章牧定睛一看,认得眼前此人――不正是燕王世子大闹庞家的时候,拦在门口的前兵部薛侍郎的独子薛晋夷? 不过,他并不打算与薛晋夷打招呼,低下头准备快步离开。 “诶,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手腕猛地被人攥住,章牧下意识的回身出掌,薛晋夷先松手跳开。 章牧不理会他,继续向春风楼走去,薛晋夷笑眯眯的跟在后面,隔着三四步的距离。 起先章牧能当做后面没有人存在,因为知道庞家和薛晋夷的关系不差,不需要提防这个人,而且他这样默不作声,大约过不了多久薛晋夷觉得无趣了,便会自行离开。可是到了后来,身后的“尾巴”居然仍能不死心的跟着,章牧沉静如止水一般的眸色中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上次八少夫人不愿意和薛晋夷打照面了,这人确实令人觉得烦,虽然没有言语没有肢体接触。 街上的行人如流水一般涌动,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能够更好的掩盖踪迹。 薛晋夷只看到眼前的人身形一晃,便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没了踪影。 “人以类聚,果然所言非虚啊。”他摸着下巴,露出兴趣昂扬的神色,“实在有趣,有趣。想甩掉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薛晋夷像是一条在流水与石峰间灵巧游动的鱼,步伐轻快地侧身闪过或是穿过拥挤的人群,迅速地向前移动。 若是有人此时站在高处,必能看到茫茫人海之中,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距离时远时近,一会儿左边闪避,一会儿往右转身,看起来如同像玩“官兵捉贼”似的,十分有趣。 街上很吵闹,但章牧还是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他稍稍侧头瞥一眼,微蹙起眉头。 这个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章牧目光一凛,收敛心神,脚步一拐闪到一排扛着木材的工人的中间,三四根一捆的木材以及前后的工人正好遮挡住他,便若无其事的一同向前走去。 后面的薛晋夷一眨眼又瞧不见人影 ,打开折扇遮住耀眼的阳光,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当街玩躲猫猫?真有兴致,我陪你玩儿。” 大街上人潮涌动,不乏个高挡视线者,他索性敏捷地跃起,双手握住路边店家挂招牌的横梁上,站得高看得远了,一眼就认出了章牧所戴的结式幞头,于是大笑一声,身体前后摆动,借助力量灵敏地落在人群的缝隙中,向目标直追而去。 当追踪的脚步声再度传入耳中,章牧当即离开扛木材的工人们,一猫腰溜到街边的摊位后面,他没有停留片刻,竟是往来时的方向疾步而去,与追来的薛晋夷擦肩而过,又顺手从小贩手里买件花花绿绿的外袍披在身上,最后扯下幞头,抱紧佩剑,趴在一个算命摊子的桌上,一只胳膊撑着脑袋,挡住大半张脸。 “呀,这位公子,我见你器宇轩昂,神采不凡,定是个有大作为的,今日您要老夫为您算什么?姻缘?还是凶吉呀?”白发苍苍的算命先生笑呵呵的捋着胡须,注视着章牧。 章牧付给他三枚铜板,“随你说。”躲人就要躲得不容易觉察,如果他傻坐在摊子前,与算命先生干瞪眼,是个人都觉得古怪。 算命先生认真的观察章牧的面相,接着有模有样的掐指一算。 “哎呀,若是姻缘的话,公子您的好事将近。” 朗朗青天白日之下,章牧冷不丁地觉得这并非好事。 “多谢!”他抓紧外袍的衣襟,矮□子麻利的钻到桌子底下,桌上所盖的白布随风飘荡了好几下之后,薛晋夷气喘吁吁的出现了,他一把掀开桌布,可是桌下确实空空如也,早已不知章牧的去向。 算命先生的手僵在胡须上,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公子。 薛晋夷并不感到气馁,反而微微一笑。 人生一大喜事,乃是遇上难以战胜的对手,所以他高兴很。 已经走远的章牧,身形就如一道风吹过人群间的缝隙,眨眼间就到了十丈开外的春风楼门口。他脚步一转,闪身躲到门柱背后,屏气留意“尾巴”是否跟过来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始终没有发觉薛晋夷的到来,章牧松口气,刚向客栈大门迈出一步,只听身后又响起耳熟的嬉笑声。 “原来你在这里。” 第48章 新目标(倒v) 这张扬轻浮的语调,除了薛晋夷薛大少爷,还能是谁,章牧的脚步没有停顿,如同没听见似的,径直迈进春风楼的大门,店小二一看有生意上门,再看来者衣饰不俗,殷勤的上前招待。 “三楼有房吗,”章牧直接问道,身后的薛晋夷已经加快脚步追上来了。 “有,有,有,”店小二用力点头,向楼梯伸出手,做出“请”的手势。 章牧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塞进另一名店小二的手里,“你若是拦下那个身着水蓝色圆领袍的男人,不让他跟上我,一会儿还有赏。” 那名店小二眉笑颜开,热切的去阻拦薛晋夷。 章牧提溜起店小二的后脖领,趁机迅速地奔上三楼。三楼有左右两条走廊,各有十数间客房,从走廊尽头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湛蓝色的天空,两边的客房门窗紧闭,安静的似乎没有客人居住。 “客官您的眼光真好,咱们客栈三楼在屋里就能够眺望帝都景色,实乃旅居的最佳之选,帝都里旁的客栈都比不上咱们呢。”店小二热情的介绍道,“您看看满意吗?三楼的客房只剩下三间了,要房可得趁早。” 章牧指着面朝西北的几间客房,“那里是否有一间空的?” 店小二想了想,堆着笑致歉道:“不好意思啊,客官,那几间房早有人住着了,您看这间怎么样?能看到城外的山呢。”说着,他主动的推开旁边偏向西面的房间,“您来看看。” 章牧留意到楼下的动静,闪身进入屋内,顺手带上房门。 房间窗户敞开,恰好能看到老丁和刀疤脸所住院落的一角,虽然无法尽在掌握,但这个角度也算是不错了。 “好,我就要这间。”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付给店小二定金,严肃的叮嘱道:“你下楼的时候,若是有人问起我住哪间房,切勿向他提起。” 店小二见过形形j□j的客人,所以明显的能觉察到面前此人身上的冷冽之气,尽管再泼皮难缠的客人他也遇到过,但是这人的肃穆冰冷仍旧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连声答应。 帝都的地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做为一家客栈的小小伙计,唯命是从即是。 店小二捏着钱,倒了一杯热茶,便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章牧忽地一声轻喝,箭步跃上前来,从背后一手捂住店小二的嘴巴,另一只则按在门板上,阻止他开门的动作。 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听见楼梯上响起脚步声,能分辨得出上楼的有两个人。 他猜想大概是客官不愿见的人上楼来了,于是默默不作声。 门外的脚步声停下后,紧接着响起另一名店小二热情的话语,将春风楼吹嘘的天花乱坠,简直比帝都第一的祯元楼都要好上数倍。 “客官,您看满意不?” “这几间有人住吗?” “哎哟客官,真不好意思,这一排的房间都满了,您看看这间怎么样?地方大,家具都是新的,外面风景也漂亮。” “算命先生说,我最近的福地在西北方向,既然你这里没有,那就算了。” 薛晋夷遗憾的说道,挥挥手,衣摆潇洒的扬起,如流水一般肆意,脚步轻快地跳下楼梯。 店小二像看傻子似的瞅着他的背影。 待到门外安静下来,章牧这才松开怀里的店小二,抱拳致歉道:“对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店小二摆摆手,溜走了。 章牧折身回到床边,看到刀疤脸拿着一只木棍,有板有眼的在空地中央练武。他身材壮实,但个头矮小,行动起来灵活的像是一只松鼠,足尖轻点堆积在墙角边的木材,轻轻松松的跳上正屋屋顶,向地面上的老丁挤眉弄眼。 明灿灿的阳光落得他满身,在灰色的瓦片上投射出斜长的影子,有一部分映在老丁满是笑容的脸庞上。 若不是知晓二者身份,章牧几乎要把他们当做普普通通的一家兄弟。 到了中午,佟管事亲自送来一天的吃食,随便带走昨天带来的碗碟。他和老丁客套的寒暄几句,很快又行色匆匆的离开,像是生怕院子里忽然冒出吃人的怪兽一般。 章牧坐在窗边,吃着小二送来的饭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院落一角,连门外原本安静的走廊上响起说话声都被他极快的忽略过去。 说话声模糊不清,只字片语透露出那些人只是同住三楼的住客而已,并且很快就安静了。 门扇“吱呀”一声响,章牧留意到那是隔壁房间的人回来了。一墙之隔的房间,是监视那处院落的首选。他又瞟一眼规规矩矩的坐在廊下吃东西的刀疤脸和老丁,起身走出房间,去敲隔壁的门。 也许诚恳的解释劝说两句,隔壁的人会同意调换房间。 “咚咚咚”,指节分明的手指用力而有节奏的叩打门扉几下,可是屋内丝毫没有动静。 章牧屏气凝神倾听了一小会儿,再次敲门,可是依然无人应答。 许是不方便开门吧。 章牧如此想,回到自己的屋内,双手撑在窗棂上,向外张望…… “你?!” 万万没有想到,他一转头,竟是看到薛晋夷潇洒自如的坐在窗棂上,目光明亮而兴致勃勃的望过来。 章牧下一个念头是转过头去,装作不认识。 没搭上话,但薛晋夷并不气馁,晃荡着两条大长腿,衣摆在动作下如柳枝般飘动,他举起手里的酒杯敬向章牧,“好巧啊,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在庞家大门前见过?在下薛晋夷,请问足下贵姓?” 章牧不理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在院子里交头接耳的老丁和刀疤脸。 薛晋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原来你也是来监视那院子里的两个人……” 冷冷剑锋直指咽喉,他说不下去了。 “唉唉唉,原来你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在剑锋移开之后,薛晋夷摸着下巴,似是在低声的自言自语,“不过相比跟了曹律的人,你更有趣一些。” 章牧没有听见薛晋夷的话,否则后者不会再安安稳稳的坐在窗棂上了。 老丁在说过几句话后,出门了。 章牧握紧佩剑,快步冲出房门,薛晋夷没有动,安静的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刀疤脸。 刀疤脸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悠两圈,进屋里躺着去了。 没过多久,章牧回来了,老丁也差不多时候迈进院子的小门,大约是听见了响动,刀疤脸举着一把刀冲了出来。 “这人真是……如此莽撞不是摆明了自己有问题?”薛晋夷摇摇头,贼亮的目光转向面色沉静如止水的章牧,想开头调笑两句,又顾忌对方武功远高于自己,只得拿正事起话头,“放心放心,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没人进过院子。” “多谢。”章牧道。 这两个字已经让薛晋夷觉得颇为受用了,接着说道:“你看不如这样,你来我这儿一起住,我们轮流监视那两个人。毕竟曹少夫人只派你一个人过来,又没有三头六臂,一天十二个时辰哪有精力盯得过来,是不是?” 薛晋夷已经从窗棂上跳下来,立于窗边、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收敛了不大正经的笑意,看上去依旧像是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公子。 章牧在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内心有那么一刹那的细微激动。但是从薛晋夷眉目间还未来得及收起的轻浮,他不大能够相信此人,尽管提议听起来确实有些“诱人”。 “多谢足下的好意,不必了。” 薛晋夷面露忧伤,“你不信任我?” “我与足下之前仅有一面之缘,谈及信任是否言之尚早?”章牧瞥一眼装腔作势的薛晋夷,目光如寒霜一般锋利冰冷,“信任,靠的不是嘴皮子说一说,而是行动。” 他将最后两个字说得重,意味深长。 薛晋夷一副恍然的表情,接着缓缓的点头,“说得没错,不过你看是不是得至少先让我知晓你的名姓,今年贵庚吧?” “啪”,章牧用力推开半扇窗,正好挡住薛晋夷的视线。 “这样的难度,我喜欢。”薛晋夷欢喜的摸着下巴。 相比之下,章牧没有亲人好感的加持,没有旁的纠葛,人也更冷,更难以接近,武功还在自己之上。这样的人比庞邈着实有意思的多了。 薛晋夷轻轻的笑了一声,自信满满。 第49章 套近乎(倒v) 这一天在无惊无险中过去,距离安排燕王旧部和曹峥见面只剩下两天时间。 而薛晋夷不知道,他的机会也只剩下两天了。 清早,他趁店小二去给章牧送早饭的空隙,透过敞开的房门向内张望了一眼,只见章牧衣衫整齐的端坐于窗前,神采奕奕,精神不错,显然像是昨夜睡了一个好觉。 薛晋夷啧啧称奇,顺便揉了两下疲累的眼睛。 黑夜是最巧妙和简单的伪装,所以难保有人趁着天黑来此接头,故而他一夜没睡,恨不得眼睛都不用眨一下的紧盯着门窗紧闭的院落。 “又香又丰盛啊。”薛晋夷倚靠在门外的柱子上,懒洋洋的对出来的店小二说道,“麻烦店小二也给我同样准备一份,不过每一碟的东西都少些,听说江南闹水灾,我们不能浪费粮食啊。” “好的,客官请稍候!”店小二“噔噔噔”的跑下楼去。 薛晋夷有些失望的看着无动于衷的章牧。好歹是济扬侯府里出来的,明知道江南有水灾闹饥荒,看在认识的份上,也该请了一起吃早饭,节约粮食吧? “诶诶诶……”他叹着气,在门口来回走动了三圈之后,看着章牧香喷喷的吃早饭,等到店小二将早饭送上来,章牧已经有滋有味的吃掉了大半,只让薛晋夷觉得饥肠辘辘,能够一个人吃掉三人份的早饭。 “客官,您还不吃饭吗?肉包子凉了可不好吃。”店小二第三次上楼的时候看到薛晋夷坐在栏杆上,无聊的晃荡着两条腿,而房门依旧是他走的时候大敞着的模样,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有动,粥都已经不再冒着热气了。 薛晋夷从栏杆上跳下来,目光死死的盯住店小二。 店小二被他专注的眼神给吓得震住了,连连后退,一时没注意到身后就是楼梯,就在脚踩空的那一刹那,被薛晋夷及时的扶住腰。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店小二连声道谢,“大爷你真是个好人。” “我,是,好,人。”薛晋夷自言自语,目光明亮,“没错啊,我是个好人,好人哪有不赢的道理呢……”他握紧拳头,似乎又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用力拍着店小二的肩膀,“听着,帮我准备这几样菜……” 他对着店小二耳语一番,像是生怕被房内的人听见,最后塞给店小二一小粒碎银子。 店小二乐颠颠的攥着碎银子下楼去了。 章牧吃过早饭,坐在窗边帘子后面,手边放着茶盏茶壶,继续监视小院子。四下里安静极了,偶尔听见春风楼的鸡圈里响起“咯咯咯”的声音,还有男男女女的说笑声。 帝都的日子,风和日丽之下,总是这般平静祥和的。 就在一派宁静之际,隔壁房间忽然响起一声惊叫“他们”。 那一声惊叫仿佛是目睹了什么震惊非常之事,章牧当下握住佩剑,纵身飞奔出去,一脚踹开隔壁房间的门,只见薛晋夷站在窗边,眼睛因为惊惧而大睁,嘴巴也长得老大。门被撞开而发出巨大的响声,居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足以可见事情非同小可。 “他们行动了?!”章牧问道。 “啊?”薛晋夷惊讶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章牧,接着在对方问询的目光中指着柜子旁的犄角旮旯,“光天化日之下,太不知羞耻了。” 章牧顺着手指之处去看,只见两只灰溜溜的老鼠交叠在一起。 “……”章牧无话可说。 薛晋夷赶紧说道:“还是两只公的呢……”他抬起头,发觉到章牧已经没有表情了,“啊不好意思,让足下担忧了,是我不对。” 章牧转身要走,薛晋夷跳过去拦住他的去路。 “怎么?”章牧的目光越过薛晋夷的肩膀,问道。 “打扰到足下了真是不好意思。”薛晋夷搓着手,“我准备的午饭差不多是时候要送过来了,足下可否赏个面子,留下来一起用饭?你看啊,江南水灾闹饥荒,我们要好好的节约粮食,对不对?” 章牧抱着胳膊,佩剑在薛晋夷的面前晃来晃去,“江南的水灾饥荒在燕王主持下,圆满解决了。” “呃……”薛晋夷暗恼自己消息太不灵通,但是他不会轻易就认输的,眨眼间身形一晃,已经巧妙的避开桌椅后退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然后笑眯眯的看着章牧,“你看,我们一起在这里一边吃饭一边监视那两个人怎么样?诶,你质疑、不信任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章牧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向门口。 薛晋夷叹口气,解释道:“虽然我这个人也许在旁人眼里看起来这样,那样……但是,曹少夫人的哥哥庞邈与我相识,做朋友的自然该肝胆相照、无私相助,这两人对庞家不利,我这个朋友看不下去来帮忙在情理之中,足下不必再怀疑我了吧?” “若我怀疑,你现下必不会还在此地。”章牧终于开口了。 薛晋夷微笑,建立了信任,是迈向成功的关键一步。他又说:“不如你和我说一说监视那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曹少夫人有什么安排吧?你看,你多我一个帮手也是好的,人不是石头造的,总会有累的时候。” 章牧在门槛前停下脚步。 “诶?!”薛晋夷在一瞬间看到了回心转意的希望,顿时心花怒发。 “谢谢,谢谢。”章牧侧身让路,捧着漆盘的店小二点头道谢,麻溜的走进屋里来。等人过去了,章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心中那盏明亮的烛光,被一阵狂风扫过,熄灭后连轻烟都眨眼间都消散了。 “客官,您胃口真好。”店小二将五盘荤菜搁在桌上,笑呵呵的说道:“菜都上齐了,您请慢用。” 门被轻轻的关上,薛晋夷心中的烛台彻底倒塌了,无奈的坐下,一只脚踏在椅子上,默默的摸着下巴,思忖着接下来的打算。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说笑声,接着有人喊薛晋夷的名字。 “在这儿,在这儿呢。”薛晋夷打起精神,走过去开门,迎进来三名好友。几个人一看到丰盛的酒菜,又大声笑起来。 “薛老弟你真够意思,早算到我们要来了?” “菜不错啊,都是春风楼能拿得出手的菜里最上等的。” “你可叫我们好找,现在我们也不跟你客气了啊?” 三个人坐下来喝酒吃菜,毫不和薛晋夷客气。而薛晋夷也不管,任由他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薛晋夷,你最近不对啊?”蓝衣的陈s放下酒杯,好奇的看着一直望着窗外的人,“一向是你最能吃能喝了,今天怎么放着美味佳肴不动?我说你啊,不会依然惦记着庞邈吧?” “唔――”曾绪用力的咽下满嘴的肉,擦了擦肥嘟嘟的嘴唇,“那个庞邈好久没消息了,没人知道他又跑到哪个荒山野岭去寻访古迹,反正不在帝都就对了。” “你和庞邈什么时候认识的?”祝s好奇的问道,挠了几下鬓角,努力的回忆着,“我不记得我们和他见过面啊?要不是你往庞家跑得勤快,我们才留意打听庞邈的消息,结果曲曲折折的打听了半天才从两个穷酸书生那里听说,他已经好一阵子没露面了。” 薛晋夷没有回话,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窗棂,像是个无欲无求的念经和尚。 三个人面面相觑,放下杯盏筷子,围过去。 “你不会真的看上庞邈了吧?”祝s吃惊的问道,“都思念到这般地步了?” “不,我曾经更多的只是好奇……” 几个人“呵呵”大笑,不过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中,祝s接着玩笑道:“哎哟哟我们薛大少爷眼光可真高,人庞邈是进士出身,妹夫还是堂堂左卫大将军呢。” 薛晋夷挥挥手,“别闹了别闹了,我看上的人在隔壁住着。”他指着背后的墙,“一眼见到他,我就觉得不俗,而且武功又高,人冷冰冰的难以接近,想结交很有难度,这才是我喜欢的啊。” “哦?”曾绪瞟眼墙上的书画,嘻嘻嘻的笑,用胳膊肘捅了捅另外两个弟兄,“走,咱们去看看薛大少爷看上的究竟是何许人也。诶诶诶,晋夷你放心,咱们是给你创造机会去了!”说罢,三个人一窝蜂的向房门奔去。 “你们等等,他可是曹大将军府上的人。”薛晋夷赶紧阻止,按章牧的性格来看,定然很讨厌被骚扰,现在他处于增加好感的时期,万万不能行差踏错。 他这一句话出口,三个人果然同时停下脚步,愁眉苦脸的互相看一眼,用折扇敲打着手掌心。 “既然是曹大将军府上的……” “咱们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没错,我赞同。” 三个人同时回到桌边,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喝酒。 薛晋夷摇摇头,继续望向窗外。 老丁和刀疤脸仍旧安分的坐在院子里,吃着佟管事带来的饭菜。 第50章 换房(倒v) 薛晋夷在想,如何进一步的博取章牧的好感,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 他觉得奇怪,曾经流连花丛中,今朝吊死一树上――这不是他的风格。 祝s三个酒足饭饱之后,又喝茶聊天,直到太阳西落,才告辞离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橙黄色的光芒热腾腾的照进屋子里来,热的人浑身不舒服。 薛晋夷让店小二收拾走残羹冷盘,亲自收拾了一遍屋子,其实他没有带什么行李过来,换洗的衣衫都是拜托春风楼的伙计去家里取来的,所以他的重点关注在物品的摆放是否整齐,地板是否干净。 一直到确定这件屋子干净的几乎完美无瑕之后,薛晋夷抱着小小的包袱,敲开隔壁房间的门。 “有何指教?”章牧的脸色冷的像是冰雕出来的。 “我觉得你比较厉害,所以隔壁房间应该你住才对。”薛晋夷晃了晃手里的包袱,又见章牧没什么反应,赶紧又说道:“我看事情挺严重的,这个关头上就不要计较太多了吧?” “多谢。”章牧抱拳致谢,与薛晋夷交换了房间。 关上房门,薛晋夷得意的低笑几声,将包袱里的东西胡乱的摊开在床铺上,衣服塞到被褥下面藏好,又喊店小二准备好洗澡水,然后脱得赤条条的跳进浴桶里,畅快舒服的沐浴,洗去一身燥热感,顿时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等洗的差不多了,他开始大声喊店小二。 喊了七八声,依然不见店小二答应。 这是因为他提前打好招呼,无论他怎么喊,都不要来应,等他干完了想干的事情,再过来。如此既不用做事,还有钱拿,店小二有病才不会听从。 薛晋夷顺手将换下的衣服丢进水里,然后拿起床上的包袱皮遮住重要部位,颠颠的跳着,甩了一地的水珠子。 他伸手敲打墙壁,“隔壁的兄台,我是薛晋夷。”一边说,一边更用力的敲,隔壁终于响起响动。 “怎么?” “千呼万唤”之下,终于得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应,薛晋夷收敛心神,趴到窗棂上,对隔壁的章牧说道:“我衣服都落在屋子里了,能不能麻烦你送过来?我现在……没衣服穿,不方便过来。” 隔壁又没了声音。 薛晋夷的表情略澹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凝听了一小会儿,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似的,他只得回到床前翻找自己的衣服,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 一下又一下,仿佛是打火石,敲打出火花点亮薛晋夷心里的那一盏明灯。 薛晋夷当下将拉扯出来一些的衣服重新塞回被子里,捂好关键部位后,乐颠颠的喊道:“进来吧,门没有锁!” 门开了,章牧提着衣服,迈进门槛,看到床上半裸的薛晋夷,面无表情的稍稍转开目光,向前几步后,反手关上房门。 薛晋夷觉得内心火光大盛。 “谢谢你谢谢你,真是救了我的命!”他感天谢地,起身双手接过衣服,尽可能的展现出自己精壮的身材,“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你先把衣服穿上?”章牧瞄一眼,神色淡然。 薛晋夷不急着穿上衣服,先跑到桌边给倒茶,在章牧面前晃来晃去,“你先喝水,容我穿个衣服。” 他高兴的看着章牧走过来,拿起茶杯浅浅的抿一口凉茶,目光终于落在他的身上,从上到下缓缓移动,最后再度开口了。 “呵……” 薛晋夷感到莫名,眉头轻蹙起疑惑的看着章牧,脑子快速地转动,想要从神色中觅得真相。 章牧眨了眨眼睛,神态依然淡然的很,但落在薛晋夷眼里想到的只有古怪。 “呃……”薛晋夷一时不灵光的大脑终于想起指挥眼睛往自己身上打量,然后……他不想说话了。 包袱皮不知什么时候飘落在地上,露出了遮掩在后的东西,他迅速地抬起头看着章牧的神色,觉得似乎……在鄙夷? “我去穿衣服,足下稍待片刻。”薛晋夷保持着最后的冷静与镇定,转身向床榻奔去,“哎呀――” 光着的脚丫踩在水迹上,脚下瞬时一滑,身体向后倾倒。 一阵轻风起,原本瘫软在地上的包袱皮擦着光裸的脚踝飘过。 薛晋夷注视着章牧的脸,心安理得的靠在人家的怀里。 “站好。”章牧淡淡的说道,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薛晋夷听话的跳起来,最大的原因是想起自己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完全的暴露在非常正经的章牧面前,这让他略感羞耻。 茶杯里的水已经喝完了,章牧自顾自得续水。 薛晋一边背对着章牧穿衣服,一边略回过头偷看。 不过章牧的目光始终望向窗外,以他的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刀疤脸和老丁所住的院子。 真是尽忠职守啊,我喜欢……薛晋夷窃喜。 穿好衣服以后,薛晋夷来到章牧身边,展开手臂,左右看了看整洁干净的衣服,“你看你看,我已经穿好了,恩公是否可以告知名姓?我好来日报答。” “如此便是恩公了?”章牧问道。 薛晋夷认真的点头,“没错,你想一想,万一我去隔壁房间找你拿衣服的时候,正好有人在走廊上走动,看到我这副丑态,以后还怎么在帝都城里混?人的名声不能坏,重若生命一般。你保住了我的名声,恩同再造啊。” 话音刚落,章牧的嘴角忽地上扬了,轻笑出声。 薛晋夷内心的火焰“呼”的一声窜高,他都觉得有点热了。 “对吧,没错吧?”他专注的看着章牧,目光相当的真诚,“所以,我可否知晓恩公名姓了?” 章牧的目光短暂的离开院落,瞟一眼薛晋夷,抱拳致意,“恩公二字不敢当,在下姓章,单名一个牧字。薛公子唤在下姓名即可。” 终于弄到名字了,标志着又向前迈出一步。薛晋夷同样抱拳回礼,“章牧兄,你好你好。你看,我们并肩战斗了两天,是否可以告知我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在监视他们是否与可疑人物来往,明天是最后一天了。”章牧解释道。 “就这么简单?”薛晋夷皱眉,“可我看临郡都在通缉那个刀疤脸啊?奇怪的是,帝都这边却是没半点消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是。”章牧的解释还是很简单,“不要在意那些通缉,现在重要的是那两个人有没有接触可疑的人。” “哦……”人家不愿直说、有所隐瞒,薛晋夷便也不再逼问,歪头看着章牧,开始开拓更多的话题,“看你应该是曹家里挺厉害的侍卫,怎么派你来做监视这么简单的事情?” “曹大将军临行前,命在下凡事听从少夫人之令。少夫人赋予信任,在下必当竭尽所能。” “哦哦哦,你们家曹大将军对媳妇儿可真好啊。”薛晋夷连连点头,回想起曹少夫人的模样来,忍不住笑出声。 章牧再度看过来,目光带着天生的凌厉。 薛晋夷赶紧不笑了,“章兄,我难得结识你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不知道今后是否有机会与你切磋呢?” “薛公子谬赞了。”章牧答道,“从薛公子的身形来看,武艺亦是不俗,看得起在下,是在下的荣幸,今后若是有机会,定当奉陪。” “好好好。”薛晋夷摸着下巴,没有沉浸到更进一步的喜悦当中,因为他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正当薛晋夷苦思冥想的时候,章牧抱拳,“既然无其它事情,在下回去了。” 对,章牧的态度一副公事公办,毫无私情的疏离感!薛晋夷想到了缘由,再看章牧的面孔,觉得面前的高山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多谢章兄相助,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会尽力而为。” 章牧没有只字半句的废话,回到隔壁的房间。 薛晋夷灌下另外准备的一大壶浓茶,精神抖擞的坐到床边,眼睛瞪大的像铜铃,专心致志的盯着目标。 现在不仅仅是出于好奇和侠义之心帮助庞家,更重要的是这是在意的人所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也更加的放在心上了。 想他风流帝都多年,练就的本事不是瞎吹的,从前在冷艳高贵的人,都难逃他的手掌心,他就不信追不到章牧。 第51章 功亏一篑(倒v) 最后一天了。 不仅是章牧和薛晋夷紧张,被迫整日待在听松院的庞邈也紧张起来。 若是两名燕王旧部没有问题,他便要把握唯一的一次机会去找曹峥说明情况。见到曹峥不难,因为今天是合家一起吃饭的日子,关键的是临时有变。 庞邈放下毛笔,案上角落里已经搁着厚厚一叠抄写好的家规了。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刚才写好的一张――因为心绪不大安宁,故而笔锋凝滞,字迹呆板,不过还算端正。 “锦绣姑娘,茹姨娘有话要和少夫人说。”外面隐隐约约的响起婆子的声音。这段时间在曹家,庞邈仗着要专心抄书,不宜被打扰,平时有个什么交代或者传话,都是由锦绣代劳,如此他可以少在别人面前露面。 庞邈坐到窗边喝茶,从半敞开的窗子正好可以看见茹意粉色的百蝶戏花的裙裾。 “说吧。”庞邈吩咐道,曹律有言在先的情况下,茹意还过来,说明定然是曹夫人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她传达。 茹意没有进屋,就站在廊下说话。 “夫人吩咐,今日的晚饭,少夫人在屋内用就可以了,不必去饭厅,务必要专心牢记家规。”她的声音略略提高了些,但略显出谦卑之意,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态度相比,判若两人。 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庞邈放下茶盏,杯子大半悬空在桌沿外,差点打翻在地,幸好锦绣眼疾手快。 “少夫人知晓了,谢谢茹姨娘。”锦绣出去代为回话。 茹意没有多话,带着丫鬟立刻回偏院去。 锦绣悄声问庞邈,“少爷,那我们要怎样才能见到亲家老爷?” “容我再想一想。”庞邈捏了捏眉心,平复心情。 丫鬟婆子们又聚集在廊下做女工,院子里安静极了,因此显得她们的闲聊声越发的清晰。偌大的府邸里,人多事情也多,主子又不在跟前,所以闲下来之后最喜欢聚在一起扯些家长里短。 “你听说了吗,茹姨娘的大哥和三哥被提拔到帝都衙门来了,”蔡婆子一边拿五彩的绳子编花样,一边低声对身边的姐妹说道:“同胞的亲二哥呢从县丞升迁为县令,据说家里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嫡母准备把茹姨娘记到自己名下,以后算是正经的小姐了。” “看来茹姨娘家是要发达了啊?”挤在蔡婆子身边的王妈接话道,“难怪最近茹姨娘穿戴的越发光鲜,人也精神了不少,去夫人那儿去的更频繁。你们看,刚才夫人的传话,是让茹姨娘去和少夫人说,不是打发身边的丫鬟来。” 在院子里待的时间最久的钟婆子一脸意味深长的神色,“哎呀呀,谁想到当初一顶小轿子从后门抬进来的姨娘,现在背后撑腰的越来越硬了呢?” “妈妈们,那以后……”一名小丫鬟怯怯的看看正屋,又望一眼偏院。 钟婆子一巴掌拍在她的大腿上,“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听八少爷的吩咐永远没有错。” 小丫鬟懵懂的点点头。 锦绣看着神色淡然的少爷,欲言又止,“少,少爷……” 可是庞邈压根就没有在意外面的闲话,只是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初八。”话音刚落,忽地想起一件事情,锦绣咧开嘴傻笑,目光亮的犹如夜空中最灿烂的那颗星星。 庞邈没注意到丫鬟的异常神色,微微一笑,“我有办法了,现在就等章牧回来。” 另一边,春风楼三楼的客房里,监视并没有最后时刻的即将来临而松懈,仍在严密的进行中。 “对了,你完成这次任务之后,是不是不能经常出曹家了啊?”薛晋夷挑起话题,毕竟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章牧一本正经的说道:“身为济扬侯府的侍卫,保卫府中安危,是我的职责。” 薛晋夷摸了几下下巴,客客气气的问道:“你们济扬侯府最近招不招侍卫?我功夫不差,做事情也认真,一定能胜任的。你看啊,我爹被贬职了,俸禄少的可怜,我总不能坐吃山空,继续让我爹操心啊对不对?”他趴到小桌上,戳了戳章牧的胳膊,“有没有门路可以介绍的?” 章牧往后挪了挪,避开薛晋夷的手指。 “说嘛,说嘛。”薛晋夷一脸真诚的注视着章牧。 章牧被他烦的没有办法,开口道:“那我先考一考你。” 薛晋夷眼睛一亮,“请说。” 可是章牧没有立即说出口,而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刀疤脸和老丁他们。 薛晋夷愣住一小会儿,接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刀疤脸依然神采奕奕的在院子里耍刀舞剑,老丁喝着茶在旁边看,两个人气定神闲的模样看来是对明天要见济扬侯而感到高兴。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刀疤脸耍完一套刀法,老丁的茶杯已经续了一次水。 而章牧的问题仍没有说出口。 刀疤脸又耍完了一套剑法,薛晋夷觉得自己的腿脚已经蹲得酸麻了,偷偷的龇牙咧嘴,揉了揉小腿,忍不住问道:“章牧兄,问题到底是什么?” 章牧的目光甚至没有挪开半分。 薛晋夷长叹一口气,扒着章牧的大腿晃了又晃,“说吧说吧,不管问题是难还是简单,我薛晋夷一定能回答你的,我可是真心诚意的想要跟随你在曹家呢。” 话音刚落,章牧淡淡的笑了。 薛晋夷觉得他笑的挺好看,直到一句话传入耳中―― “你到济扬侯府,是做事的呢,还是看人的?” “呃……”薛晋夷语塞。 章牧拍拍他的肩膀,“对不起,你不合适做济扬侯府的侍卫。也许有更适合的在等待着你。” 薛晋夷垂头丧气。 楼下的院子里,老丁拿出一块浸过凉水的帕子,仔细的给刀疤脸擦去脸上的汗水。 刀疤脸对此习以为常,痛快的捧着汤碗,大口大口的喝水。 “痛快,痛快,明天就能见到济扬侯了,事情将要做成,好日子等着我们呢。” “唉,不知道曹八少夫人是否安排好了,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老丁眉头微蹙,神色不安,他拍着同伴的肩膀,谨慎的叮嘱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别这么暴躁,要规规矩矩一些,万一济扬侯不信我们就糟糕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刀疤脸的脾气火爆,但是仍然耐着性子答应下来了。 薛晋夷趴在窗棂上,摇头晃脑的看着园子里的两个人,虽然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从言谈神色间能分辨出某些东西来。 “没想到他们感情这么好,一个粗狂野蛮,一个斯斯文文,世上真是有难料的事情。”他感叹道,在没有听到章牧的回答后,非得将人家也扯进来,“你说对不对啊,章牧兄。” “患难与共,自然相互扶持。” “……”薛晋夷暗暗叹口气。 天黑后,刀疤脸和老丁愉快的吃着佟管事送来的饭菜。章牧看看时辰,该回禀八少夫人了。 “你放心,我会一直守到天亮,万一有问题,立刻来找你。”薛晋夷拍拍胸口。 “多谢薛兄了,来日有机会再回。”章牧抱拳,随后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春风楼。 薛晋夷伸个懒腰,起身去桌边倒茶,就在他转身的片刻功夫,一条人影趁着夜色的掩护,轻盈地跃入院落之中。 第52章 家书(倒v) “小姐,夫人给您的这支玉镯真好看,夜色这么暗了,还这么光彩照人,将小姐您衬托更有气质了呢。”丫鬟萃欣的嘴里像是含了蜜糖似的,不停的对茹意奉承。 茹意嗔她一眼,用衣袖遮住玉镯,“行了,别说了,我们在府中要内敛谦顺,知道吗,” 萃欣用力的点点头,扶着自家小姐的胳膊进入偏院。 锦绣从柱子后面转出来,向偏院那边撇撇嘴,然后小跑着回到小书房,“少爷,章侍卫带回的消息。”她将紧攥在手里的小纸条交给庞邈。 庞邈赶紧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无”字。 “看来他们这些天皆没有异动,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侯爷裁决吧。” 锦绣有些紧张,“少爷,他们会不会早就商量好了,所以这几天没有再联络……或者见了新家老爷之后,又出问题呢?” “我们也只能赌一把,这么做也只是增加赌赢的几率。”庞邈边说边烧了纸条,“侯爷他为官这么多年,也自有他的判断能力,相信之后的事情无需我们再操心,我们在牵线搭桥之前尽力而为吧。” 锦绣点点头,透过窗户缝又往外面张望了几眼,满脸的期望与焦急,“关城门的时候就快到了,为什么还不见人来?” 庞邈看她一眼,将桌上的糕点递到面前,若有所思的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兴奋的不仅仅是一会儿有机会见到侯爷呢?” “是――吗?没有啊?”锦绣茫然的眨眨眼睛,拿起一块香糯的马蹄糕塞进嘴里,“嗯,少爷,新来的面点师傅做的马蹄糕真好吃,您不是晚饭没胃口吃的不多吗?快吃快吃,不然我都吃光了。” 庞邈将盘子塞进锦绣的手里,“给你,都给你吃。”他无奈的摇头叹气,自从进了曹家大门,锦绣越来越有点不对劲了。 锦绣抱着一碟糕点,笑得快看不见眼珠子了。 “行了,别光记着吃。”庞邈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交给锦绣,“一会儿你转交给章牧,代我谢谢他,并且让他这几天好好休息,日后有机会我再当面道谢。”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月色更加明润,夏虫依然不知疲倦的“吱吱”叫着,却始终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人叩响听松院的大门。 锦绣抱着空碟子,坐在地上,靠着软榻打瞌睡。 庞邈第二次将手里的书放下,看一眼窗外的时候,仿佛等待了百年之久如此漫长,叩门声终于响起,伴随着曹夫人身边于妈妈的声音。 “锦绣,快去开门。”庞邈轻轻推了几下锦绣的肩膀。 锦绣睡眼朦胧的看看少爷,再听见敲门声,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抱着盘子就撒开脚丫子跑出去了。 庞邈则从架子最高处的花瓶里拿出先前老丁给的书信,刚转过身,锦绣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回小书房,高高的举起一封信。 “姑爷的家书!” 庞邈拆开信封,将老丁的那封塞进去,锦绣瞪大眼睛看。 “您不看看姑爷写了什么?” 庞邈手上的动作一顿,反问道:“你这么好奇?” 锦绣凑近了瞧着少爷的脸色,接着问道:“少爷您不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庞邈攥紧信封,心里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不想拆开来,看曹律到底写了什么,“现在办正事要紧。” “哦。”锦绣的面色顿时严肃了,攥着衣袖紧跟在庞邈身后。 正院派来的一名中年妇人正坐在台阶上,无聊的东张西望,一边盘算着等八少夫人歇下来之后,偷偷的回房吃喝歇息一阵子,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回来。忽然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她好奇的回过头,看到八少夫人居高临下的站在跟前,面色正经的吓人,立刻跳起来。 “八少夫人,您这是……”她支支吾吾的问道。 锦绣挺直腰板,正经八百的说道:“八少爷给少夫人的书信里夹了一张重要的文书,是给老爷的。少夫人怕耽误了事情,所以现在需要将文书转交给老爷。” 一听八少夫人要离开听松院,妇人连连摆手,“夫人吩咐奴婢要好好伺候着少夫人,不如由奴婢代为转交吧,哪里能让少夫人操劳呢?” 锦绣不甘示弱,狠狠瞪她,“你知不知道这份文书是有多重要?否则少夫人也不可能这么晚了还去打扰老爷。” “这个,这个……”妇人半天反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就是堵在门口不肯让步。 锦绣上前一步,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提高声音说道:“事关重大,不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能插手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负担的起吗?你堵在这里半天不肯让路,延误了时机,你的身家性命赔得起吗?放心,我们少夫人明事理又体恤下人,夫人万一责怪起你没有伺候好,少夫人会为你说话的。想一想,你多大的面子啊?” 妇人抬眼快速地瞟一眼八少夫人,手指揪了好一会儿衣袖,想着自己一个低微的下人,要真是耽误了大事,几条命都是赔不起的,儿子以后在曹府里定然也混不下去。为了前途着想,妇人最后往旁边推开。 庞邈递给锦绣一个赞许的目光,主仆两人即刻前往正院。 曹夫人正为了接到亲儿子的平安信而高兴的时候,忽听外面通传“八少夫人来了”,脸色略显不快,曹家姐妹几个互相递眼神,知道有人来“送死”,自然是有好戏可看了。 “让她回去吧,大晚上的早点休息比较好。”曹夫人不耐烦的对于妈妈吩咐道。 于妈妈正准备出去回话,曹峥摆了摆手,“律儿在外打胜仗,大家都很高兴,让他媳妇儿进来吧。” 曹夫人没办法,只得使眼色给于妈妈。 很快,庞邈带着锦绣迈进门槛,很快感受了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爹,娘。”庞邈得体的行礼后,目光转向曹峥,“夫君有一封重要的文书落在我这里了,所以给您送过来。” 曹峥捋着胡须,低声问道:“怎么会落东西在你的那封信里?” “大约是战事繁忙,不小心弄错了吧。”庞邈面不改色的答道。 “拿过来给我看看。” 庞邈将书信双手递过去,曹峥抽出书信看了一眼,目光稍稍一凛,抬头看向庞邈。 庞邈只微微点了点头。 曹峥立刻将书信收好,起身对在场众人说道:“时候不在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老八媳妇,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有话问你。” 曹夫人和曹家姐妹面面相觑,觉得奇怪,但是曹峥说的话,她们又不敢多问,只得带着满肚的失望与猜测各自散去。 庞邈留下锦绣,跟着曹峥来到隔壁书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会与燕王的人扯上关系?”曹峥严厉的问道,端坐于书案后的他仿佛魏然矗立的山岳,气势迫人。 庞邈神色镇静,一五一十的将近日来的发生的事情向曹峥细说一遍,“……这几日,雯君怕有意外对爹不利,所以擅自做主让侍卫前去监视他们二人,待确定暂时无异常,才敢借着夫君传回家书的机会,将事情告知于爹。雯君惹来是非,又擅自动用府中侍卫,请爹责罚。” 说到最后,他微微的低下头,显出态度端正的认错模样。 曹峥带有威慑力的目光从庞邈的身上收回,再次展开老丁所写的信,似乎在重新看一遍,实则心中暗暗思量。 虽然招惹来不知是福是祸的是非来,且不顾家规插手此事,但从前一次曹律被诬陷杀害薛惟凯的事情来看,老八媳妇这份淡然镇定倒是叫人另眼相看,不管最后到底怎样,小心谨慎的态度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曹律有这样的妻子,他还算放心。 “之后由我处理此事,你不必再忧心挂虑。至于责罚,我只希望你今后莫要插手这一类的事情,有问题即刻向我或者曹律说,切莫再妄动了。” “是,雯君谨记在心。”庞邈恭顺的应道。 曹峥将曹律的家书还给庞邈,“这个你拿回去吧。对了,明日我会叮嘱你娘,抄写家规适可而止便好,总待在听松院里,会闷出病来的。” “多谢爹体恤,雯君不打扰了,告退。”庞邈再次行礼,退出书房,感到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来一半。 希望这一次能够让燕王一派血债血偿,如此便了了心愿,可安心度日了。 庞邈满怀期望,回到听松院后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发现手里的信纸快被揉烂了。 锦绣不死心的凑过来,“少爷,您真的不好奇姑爷说了什么?” “不好奇,不过……千里迢迢送回来的,还是看看吧。”庞邈拿出皱巴巴的信纸,只见曹律端正的字迹在他的蹂躏下有些不成样子。 “雯君爱妻,见信如晤。一别数月,万事平安顺遂,唯盼雯君一切安好。不日将返回帝都,再与雯君……” “再与什么?”锦绣努力的分辨模糊不清的字迹,可惜庞邈的手汗弄湿了信纸,又一番揉捏,已经破烂的无法辨认了。她有些垂头丧气,但很快眼睛一亮,欢呼一声,“一定是恩恩爱爱……唔!” “堂堂左卫大将军,写个家书也不过如此老套,看你激动的。”庞邈若无其事的缩回手,将信纸叠好塞回封套。 锦绣眼泪汪汪的捂着脑袋,“明明很情真意切啊……” 注意到少爷的眼神,她决定不再说下去了。 第53章 过分的热情等于没好事 继上次从边疆传回捷报与家书之后,边关频频告捷――短短的大半个月内曹律率兵收复八成失土,收回剩下的郡县犹如探囊取物,朝廷上下欢腾不已,曹府众人自然也十分欢喜,在最后一封捷报送回帝都的时候,曹夫人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宴请亲朋好友。 花厅里坐着各家的夫人小姐,花枝招展,艳丽动人,说话声如黄鹂的歌唱声在轻风中飘荡。 庞邈微微低着头,在曹夫人和各家夫人面前晃了一圈,尽到礼数之后打算暂时避开。 “诶,八弟妹你这是去哪里,”曹馥开口喊道,有意挑事――趁着八弟返京前的最后几日,能挑的母亲多教训八弟妹一次,也是赚到了。 曹夫人没搭理这个蠢女儿。 曹馥打心眼里不拿庞雯君当八弟妹看待,但是庞雯君已经嫁给了曹律,成为曹家的一份子是不争的事实,说话做事代表了曹家的形象。挑出事情来,丢的是曹家的颜面。怎么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别人看自家的笑话。 庞雯君该做的规矩都做完了,她还巴不得人家暂时避一避呢。省得一个不小心露出不得体的地方,让她面子挂不住。 庞邈刚迈出门口的脚又收回来,淡淡的解释道:“我看娘的茶水快见底了,吩咐下人添水。” 众位夫人一听,连连向曹夫人夸赞有一位孝顺体贴又心细的儿媳妇,曹夫人正好撇开有意挑事的女儿,谦虚的向众人道谢。 曹馥一看母亲没有接话的打算,悻悻作罢。 安舍人的长女安品兰从门外进来的时候,与庞邈擦肩而过,她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一眼,再回头时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热络的坐到曹馥身边,亲密的挽住她的胳膊。 “馥姐姐,宝辰真可爱,人小却聪明的很,眨眼间一团小小的泥巴被捏成了活灵活现的小猴子呢。” “唉,宝儿太顽皮了。”曹馥无奈的叹道,“就不知晓乖乖的去温习功课。” 安品兰笑着劝道:“宝辰这么机灵聪明,读书一定很好。” 曹馥听得心里头高兴,带着安品兰一起站起来,“走,我们去看看宝儿。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这个做娘的,指望着宝儿样样出色,但也不能累着了。” 安品兰点头,“馥姐姐说的是,可惜品兰现在还不能体会,不过馥姐姐的慈爱之情,已经让品兰感受到并且深为感动。” 曹馥被奉承的十分满意,拐着安小姐的手,两个人一同走出花厅,今天的天气爽朗,白云万里,轻风习习,十分舒爽。曹宝辰和几个官宦家的孩子蹲在小池塘边的泥地上玩泥巴,石板地上整齐的排列着十数个生动灵活的泥巴动物,几个负责看护孙少爷们的仆妇一看到大小姐来了,连忙行礼。 曹馥扫一眼泥巴动物,注意到儿子手上脸上脏兮兮的,略不愉快的命令道:“还不快帮孙少爷擦擦手?” 仆妇赶紧拿出干净的帕子,仔细的擦拭曹宝辰手上的泥巴。 曹宝辰没有玩够,哪里肯乖乖的“束手就擒”,双手没分寸的一顿乱挠,仆妇吃痛,下意识的避让开。他得了空隙,泥鳅似的飞快地往旁边逃去,其他小伙伴以为要玩“官兵抓贼”的游戏,嘻嘻哈哈的追赶曹宝辰。 安品兰赶紧说道:“宝辰很受孩子们的欢迎和追捧呢。馥姐姐你看,大家为他马首是瞻,像个小将军似的神气呢。” 曹馥妆容精致的脸庞上又扬起得意洋洋的笑,心情糟糕的时候有人奉承阿谀真是极愉悦的。 曹宝辰小疯子似的在院子里一通乱跑,眼见着前面那人似乎是上次害他被小舅舅责骂的小舅妈,看看满手脏兮兮的泥巴,灵光一闪,抿着嘴巴偷偷的乐,举着双手就撒腿冲过去,狠狠的撞在小舅妈的腿上,双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在干净漂亮的衣裙上一顿乱抓。 猝不及防之间,庞邈被吓了一跳,眼疾手快的丫鬟们蜂拥上来,想要拉开曹宝辰,可是又怕力气太大而弄疼了这位小祖宗,被大小姐责骂,于是一番装模作样的拉扯如同势均力敌的拔河,久久分不出上下,曹宝辰仍不亦乐乎的拿着庞邈的衣服当擦手的巾子,还哈哈大笑着招呼小伙伴们过来一起擦。 庞邈眉头微蹙,直接出手将曹宝辰推进丫鬟的怀里,谁知这熊孩子手里的力道不小,一推之下,只听“刺啦”一声,他的外衫被扯出好大个破洞。 安安稳稳的靠在丫鬟怀里的曹宝辰嚣张的对庞邈做鬼脸,耀武扬威的展示差不多干净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小手。 曹馥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急急忙忙的小跑过来,当时就想给庞邈一巴掌,但是顾忌到八弟即将返回京城,而且曹宝辰安然无恙,她也占不到理,不仅生生忍住不满之情,反而问道:“八弟妹无碍吧?” “多谢大姐关心,我一切无恙。”庞邈淡淡的回答道,曹馥不招惹挑事,他也不想为了一个孩子而发作,“我回听松院换衣服了。” “这样回听松院不大好吧?”安品兰小声说,贴心的站到庞邈面前,挡住来往下人的视线,“今天府上好多人,路上又难免会遇到小厮家丁,看见了多没面子呀?” 曹馥撇撇嘴,对几个呆愣的丫鬟呼喝道:“还不赶紧的服侍八少夫人到那边的房间更衣?” 丫鬟们赶紧去准备热水,安品兰轻轻的推了推锦绣,说道:“你快回去取来八少夫人的衣裙呀。” 曹馥眼中略带狐疑的看着安品兰,一边慈爱的抚摸儿子柔软的头发。曹宝辰扭动了几下,还想作弄小舅妈,但是被娘亲死死按着,只得作罢。 “啊?”锦绣瞪着眼熟的安家小姐,但是她没明白这位小姐什么时候和自家少爷这么熟稔了。 庞邈这时开口道:“锦绣留下来,你去拿衣服。”他吩咐另一名跟过来的小丫鬟。 安品兰看一眼离去的小丫鬟,亲切的站到庞邈身边,“雯君姐姐,你看,你衣襟上都脏了呢。”她伸手就要掸去庞邈身上的泥巴印。 “诶!”曹馥伸手拦下,不满的看着锦绣,“品兰啊,这些事不用麻烦你。” 锦绣护着庞邈退后一步,轻轻的掸去衣服上干掉的泥巴。庞邈注意到安品兰直勾勾的目光,于是故意自己掸了掸胸口,笑对她说道:“多谢安小姐关心。” 胸口是柔软的,受力之后陷下去又很快恢复原状,安品兰略略挑眉。 这时,丫鬟过来通知已经在偏屋准备好热水,听松院的小丫鬟拿来干净的衣裙,安品兰又说道:“雯君姐姐,我陪你去梳洗吧。” 曹馥觉得奇怪,安家小姐和八弟妹只在汪府见过一次,怎么就这么热情的巴结上了? “怎能劳烦安小姐呢。”庞邈婉拒道。 “我一见到雯君姐姐就觉得亲切,而且我和馥姐姐认识好几年了,亲如真的姐妹一般,这点小事自然该帮助的。”安品兰说着就要上前拐着庞邈的胳膊,锦绣一见情形不对,赶紧抢先一步阻拦。 庞邈赶紧说道:“安小姐贵为中书舍人的千金,又是大姐的好姐妹,真的不能如此劳烦,这些事情由小丫鬟来就行了。莫不是安小姐信不过我们曹家的小丫鬟,觉得他们不会服侍人?” 曹馥重重的叹口气,安品兰这副恨不得抱着大腿求好处的模样,真是难看到了极致,也丢了她的脸面。 安品兰还要殷勤的开口相劝,曹馥抢先道:“品兰,和我回去喝茶吧,我们出来好一会儿了,若是有人看不见我们而出来寻,见到八弟妹这副模样,不是给八弟和八弟妹难堪吗?” “我……”安品兰刚开口说出一个字,被曹馥直接拉走。 庞邈和锦绣对望一眼,跟随小丫鬟来到偏屋,小丫鬟放下衣裙就告退了。 锦绣关上房门,过来帮庞邈解衣带,“那个安家小姐今天真的好奇怪啊,上次在汪家都没有和您说过一句话,这次才第二次见面就把您当亲姐妹似的。曹大小姐有点不高兴了,她仍然一个劲儿的要帮您呢。” “我也觉得奇怪。”庞邈心生不安,安品兰确实热情的太过分。 “会不会是想趁机巴结您?”锦绣猜测道,“上次在汪家,好几家夫人争着和您说话呢。” “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庞邈不太相信这会有什么大用处。 另一边的花厅内,曹馥让奶妈服侍孙少爷更衣,自己喝了碗酸梅汤,放眼看一圈花厅,对终于老老实实坐在身边的安品兰问道:“咦,你妹妹品竹呢?” 安品兰忙接过丫鬟手里的糕点,亲手递到曹馥面前,“品竹和几位姐妹在后面的小花园里玩呢,馥姐姐知道我这个妹妹一向贪玩。” “你们花样的年纪,爱玩是天性。”曹馥拿起一块糕点,慢悠悠的品尝。 安品兰舒口气,偷偷的看眼门外。 庞邈由着锦绣帮自己脱下外衫,等解开腰带,准备脱下襦裙的时候,他忽地按住锦绣的手。 第54章 窥探 听松院的守卫是由曹律亲选,因为书房内有重要公文,所以一向护卫的水泄不通,闲杂人等想要靠近一步都非常困难,更别说趴在院墙或者是窗外偷窥。 但是花厅所在的这处院子就不同了,今日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来回伺候的也是丫鬟婆子,护院们都在院门之外守着,虽说爬墙头是不可能了,但是开窗户偷窥还是可行的。 今日安家小姐如此异常,除了巴结以通过曹律谋求好除外,目前能想到的解释便是…… 有人怀疑他的身份,无奈他整日闭门不出,于是买通安家小姐想趁着这次宴会的机会一探虚实。 庞邈放眼四周,门窗紧闭,那个想偷窥的人还没有来,但给他的时间不会多。 “锦绣,你脱了衣服沐浴,记得背对着窗户,脸绝对不能对着门窗,”庞邈当机立断,“快一点,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锦绣见少爷神色紧张,赶紧解衣带,但刚刚脱下外衣,抬头一看面前的少爷,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我不会偷看你一眼,放心放心。”庞邈抱起锦绣的外衣,避开的时候,顺手解开她的发髻。 锦绣愣了一下,回头发现少爷披着自己的衣服,面对墙角躲在窗下,不由地“噗嗤”笑出声,忽地又想起少爷吩咐的事情,赶紧扒掉身上的衣服,跳到浴桶里去,溅起的水花泼在庞邈的身上,而庞邈忙着整理自己的头发,没抬一下头。 锦绣刚在浴桶里坐好,窗下的庞邈听见细微的“吱呀”声。 果然有人来了。 锦绣若无其事的沐浴,改好发型的庞邈,半蹲在浴桶旁,装作服侍锦绣。 此时站在窗外的人正是安品兰的妹妹品竹,她背靠在微微敞开一条缝的窗户上,一边轻摇手中团扇,一边紧张的张望四周,生怕忽然有人出现。 幸好夫人小姐们都在花厅里聊天,丫鬟婆子们忙着伺候,没有人打扰她。 瞅准机会,安品竹连忙侧过头,透过窗缝向里面张望,烟雾氤氲间,可见一个长发盘起的女子,□的后背肌肤白皙,从身形来看,是女子无疑。 “小姐,水温合适吗?” “刚刚好。” “小姐啊,等会儿我拿碗酸梅汤给你喝。” 主仆对话,曹八少夫人的声音依旧有些难听。安品竹疑惑的摸着下巴,眼角瞥见几个丫鬟走过来,连忙转过头,拼命的扇扇子,装作玩累了躲在檐下阴凉处休息的样子。 丫鬟们行礼后,进入花厅,没有多言半句。 “曹家的丫鬟倒是挺规矩。”安品竹冷哼一声,继续往屋内偷窥。 曹八少夫人仍在沐浴,丫鬟在旁伺候,已经可以确定是女人。 安品竹觉得有些热,十分想念刚才丫鬟手里捧着的酸梅汤,想到那酸甜凉爽的汤汁,她最后看眼屋内,觉得可以回去交差了,于是立刻小跑着返回花厅。 等远去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庞邈壮起胆子,又躲回窗下,偷偷的往外面张望,确定没人之后,招呼锦绣先穿衣服,然后他才避到屏风后面换上干净的衣裙。 锦绣给他重新梳头发化妆的时候,庞邈看着镜中的人影。 上妆之后,他和雯君真的毫无两样。兄妹俩自小一起长大,连雯君暗恋过哪家公子,他都知晓的一清二楚,所以彼此知根知底。从前字迹不一样,现在他抄家训抄到能够模仿出字迹。若要说不同,大概只有他不会刺绣编织,认识的人能听出他们声音不同。 另外,自从庞家没落之后,亲戚们甚少来往,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不怎么见面,他们兄妹俩一个寒窗苦读,一个闺阁学艺,在帝都内来往的人寥寥无几,外人根本分辨不出化妆后的他和雯君有何区别。 那么到底是哪里让别人开始怀疑了呢? 丫鬟叩门,来收拾浴桶。锦绣收好少爷换下的衣服,回来继续给庞邈佩戴首饰。 “哎呀!”一名丫鬟脚下没注意,被门槛绊倒,手里的铜盆飞出去,水撒了一地。明耀的阳光下,铺开一地的水渍,泛起粼粼的白光。 脑袋里抽痛了一下,庞邈忽然想起当初在宫中的时候,跌入池塘的事情。 待最后一名丫鬟退出去,庞邈小声问道:“雯君是不是不懂水性?” “对啊。”锦绣将最后一支步摇插入精致的发髻里,“小姐总学不会……”说到这里,她猛地睁大眼睛,手掩着嘴巴,惊慌的盯着镜中少爷的脸,“不会是那次在宫里……” 庞邈揉了揉眉心,疏忽大意了。 “希望这一次能蒙混过去。”若是被揭穿,让世人知晓曹律之妻竟是男人,不知要引起多大的波涛。 庞邈定下心神,起身整理衣衫,特别是塞在胸口的软棉包。 主仆二人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一起回到花厅。 安家姐妹俩对望一眼,感觉终于可以卸下肩头的担子了。 她俩的这一眼正好落入有心注意的庞邈眼里,他大大方方的坐到预先安排好的位置上,曹家二少爷的媳妇郭妙勤快的递上一碗冰镇酸梅汤。 “八弟妹,在外面逛得热了吧,快喝一碗酸梅汤消消暑。” 这一幕落在旁边曹宝辰的眼里,他一把推开母亲揽着自己的手,飞快的撞向郭妙。 他的目的很简单――酸梅汤泼一身,让小舅妈当众出丑。 眼看郭妙近在眼前,曹宝辰一脸坏笑,眼睛贼亮贼亮的,胖嘟嘟的小手伸向毫无觉察的郭妙。 就在这时,他的行动停滞不前了,一只手臂横在胸前,将他抱紧。 “孙少爷小心一些呀。”锦绣笑眯眯的说道。 郭妙侧过头,好奇的看着身边的曹宝辰。在她的印象中,大姐从来不让儿女过来和她们这些庶子的媳妇亲近。 “一刻也坐不住。”曹馥疼爱的笑骂道,推开锦绣,抱着儿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庞邈看眼嘟着嘴、垂头丧气的曹宝辰,一边道谢一边接过郭妙手里的碗,“多谢二嫂。” “客气了,一家人。”郭妙将最后三个字说得很重,笑眯眯的很和善温柔的瞧着庞邈,这让刚刚经历过差点被人揭穿身份之险的庞邈有些不自在。 “二嫂,有什么事情吗?还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庞邈打算主动出击。 郭妙扯着裙上的缎带,满怀关切的说道:“没有没有,八弟妹年轻貌美,脸上哪会有脏东西。不过,我看八弟妹的气色有一点点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操劳了些?” 庞邈知道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事情指的是抄写家训家规。 “也许是吧。” “以后家里很多重任要交到八弟妹手上的呢。”郭妙瞥眼正和其他人谈笑的曹馥,将声音压低了半分,“所以,身子一定是要调理好的,最近我们铺子里进了上等的人参,改日我拿几支给你。” 曹家的四个庶子,在曹夫人的刻意“打压”下,无一例外的没有走上仕途,各自分了几处铺子庄子管着。郭妙和她夫君曹丰经营一家药材铺,府里的药材全由他们夫妻俩打点,每月的收入需要全部交给曹夫人,然后再从府里账房拿例银,因此在用钱方面,半点自由也无。 看曹馥瞟过来的讥嘲眼色,便知道她对于郭妙的奉承巴结已经习以为常。 曹律是唯一的嫡子,将来府里的大小事务都归曹律的妻子管理,仰仗他人鼻息的几房庶子自然积极巴结。先前他这个“八少夫人”因为出身微寒,不被他人所接受,但现在的郭妙大约是想明白了――庞家的女儿一日是八少夫人,将来就有机会成为掌管家务的主母。无论如何,现下打好关系,没有任何损失。 庞邈了然郭妙的心思,客气的笑了笑,“多谢二嫂关心。” “我明天就差人给你送过去。”郭妙一脸欢喜,其他妯娌瞧见,各怀心思。 吃过晚饭,庞邈想着送完宾客出门,终于可以回听松院休息。但是临到最后关头,只怕安家姐妹不死心的再验证一次,于是格外关注她们的动向。 曹宝辰趁母亲和某家夫人说话的空隙,一溜烟的穿过人群,跑到安品竹的身边,轻轻的扯她的裙子,这般“礼貌”的举动让庞邈有点惊讶,到底是什么能让淘气人性到令人厌恶的曹家孙少爷变了呢? “安姐姐,下次再教我捏泥人好不好?姐姐你好厉害呢。” 安品竹慌张的望向四周,幸好庞邈及时转过头,而其他夫人小姐都在交谈告别,没人注意到曹宝辰。 “好,好……”安品竹搪塞道,转念一想又叮嘱他:“不过你要记住,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你在学成之前,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连你娘亲也不可以,知道吗?不然的话,我再也不教你了。” “记住啦!”曹宝辰用力的点点头,乖顺的想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进躲在旁边偷听的庞邈耳朵里,等他们道别,安家姐妹坐上马车离去,曹府门前的人离开大半,他慢悠悠的扇着扇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曹馥身边经过,对锦绣说道:“没想到安家品竹小姐一个大家闺秀,还会这么个小玩意儿。你看到她捏的小泥羊了没有?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模一样呢。” “小姐,我看见了。”锦绣兴奋的说道,连声音也跟着大了不少,“安小姐真聪慧,而且教少爷们教得十分有耐心呢。” 曹馥果不其然的扬起眉角,脸色变得阴沉,轻声骂了一句“安家的小贱///人”。 还没走远的庞邈如释重负,以曹馥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放过造假巴结的安家姐妹。 首先能做到的是,在曹家再也不会见到被人收买了的安家母女。 第55章 记恨 日子一天天的在平静中过去,信使传回消息,曹律将在月初抵达帝都。曹府上下又忙碌起来,仆人们忙着装点门面,筹备宴会,以迎接八少爷的归来。 在曹律率兵远行的第二天,曹夫人曾去城外的寺庙上香许愿,祈求神佛保佑儿子早日凯旋归来。如今心愿实现,自然是要再度前往寺庙酬神还愿。 一早,曹家众女眷齐聚在正厅,有说有笑,四辆马车一字排开等候在大门前,等曹夫人来了之后,一起出发。 “娘,我也想去。”曹宝辰紧揪着母亲的裙子,不停的扭动身子撒娇。 曹馥轻柔的捏了捏儿子的脸颊,哄道:“宝儿乖,等你长大了,娘亲带你去好不好?” 曹宝辰眨巴眨巴眼睛,“长大是什么时候呀?” 曹茵和曹蕊相视一笑,觉得胖乎乎的曹宝辰这副表情十分可爱有趣,曹茵先开口道:“就是你可以娶媳妇的时候。” “啊?”曹宝辰懵懂的瞅着两位姨妈,直到眼看着小舅妈迈进门槛,他用力的点点头,“哦。” “看宝儿人小鬼大的样子,是不是现在就想做新郎官了呀?”曹蕊逗他。 “才没有……”曹宝辰似乎害羞了,大叫一声,撒开腿像一头蛮横的小牛似的撞向门口。 曹宝辰自以为人矮又跑得快,能打小舅妈一个措手不及,谁料庞邈已经注意到了。 “对了,锦绣……”庞邈心知曹宝辰的目标是自己,停下脚步侧身去和锦绣说话。 而曹宝辰只顾埋着头横冲直撞,冲到门口时才发现人不在了,但步子却已刹不住,踉踉跄跄的跨过门槛奔出去之后,没两步便一脚踩空,扑在迎面走来的曹夫人怀里。 “哎哟。”曹夫人被这么一撞,吓了一大跳,幸好在摔倒前被于妈妈扶住,“你这小泼猴,一大早的又闹腾什么?!” 屋里的曹馥听见母亲的声音,忙不迭地小跑出门,将儿子揽进怀里,笑着解释道:“娘,他是在生气女儿不带他去寺庙呢。小孩子天性活泼好动,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女儿叫奶妈带宝儿回去。”她招呼奶妈过来,然后亲昵的搀扶母亲的胳膊,正好看到八弟妹与丫鬟站在门边说话,不知怎地她又注意到宝贝儿子似乎很不高兴。 “宝儿,你今天在家好好念书,我们带好吃的蜜饯回来。”面对淘气的外孙,曹夫人同样头疼。 奶妈怕惹曹夫人不高兴而丢了饭碗,抱起孙少爷离开。曹宝辰趴在奶妈的箭头,对庞邈重重的冷哼一声,小白眼翻得瞳孔都快要看不见了。 曹宝辰一走,正厅里清净不少。曹夫人瞥眼恭恭敬敬立于门边的庞邈,径直走进正厅,看着女儿和几个儿媳起身行礼。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曹夫人淡淡的说道。 曹茵出门时,看到一言不发的庞邈,走出几步后,怪腔怪调的对曹蕊感叹道:“有的人啊,就算飞上枝头,依然是只土鸡。” 曹蕊明白她说的是谁,掩嘴轻笑。 庞邈索性落在最后,不在她们面前晃,省得叽叽喳喳的又引起曹夫人的注意。 门前的四辆马车,第一辆是曹夫人带着曹馥和庞邈坐,第二辆则是曹家另外两个姐妹,几个媳妇儿挤在第三辆马车上,最后一辆简易陈旧些的马车是让随行伺候的丫鬟坐的。曹家众人依次登上马车,庞邈正要步下台阶,身后响起“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像是一头小豹子直扑而来。 曹宝辰去而复返?!庞邈心头一惊,当即要躲,从门前这十几级台阶滚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哎呀呀,孙少爷,跑得这么快小心摔倒啊。” 脚步声没了,紧接着响起的是熟悉的语调。 庞邈心头“咯噔”一下,没有逃过一劫的喜悦之感。他缓缓的回过头,看到一张亲切和蔼的笑脸,穿着合身又威风的深色护院制服,显得身材颀长而壮健,与从前遇到的轻浮风流败家子判若两人。他恍惚想起半个月前曹家在招收新护院……不容他再思量,只听身旁“呜呜呀呀”的叫声。 曹宝辰像被人抓住的螃蟹似的,张牙舞爪的扭动,挥舞着小拳头对着薛晋夷的胸口就是一顿乱捶。 薛晋夷是练武之人,小小孩童的拳头能奈他如何? 曹宝辰乱喊乱叫一通,还没吓退薛晋夷,他自己倒累的气喘吁吁。 庞邈清楚曹宝辰的性格随了亲娘,上次在花园里的事情加之前段时间在花厅报仇失手,他刻意说出泥人出自安家姐妹之手,曹馥必定说教了儿子一顿,如此仇恨累积,自然瞅准机会就要来报仇的。 不过现在并非讲理的时候,他递给薛晋夷一个眼神,令他放开曹宝辰,与此同时,第一辆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曹馥探出头来。 “八……宝儿,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她奇怪的看着面带微笑的庞邈牵着小脸通红的曹宝辰,仿佛是看见了鬼一样,“你们这是?” 庞邈抢着开口道:“大姐,宝儿有话对您说。” “哼。”曹宝辰不领情的甩开庞邈的手,冲到马车前,声音软软糯糯的对母亲说道:“娘,记得给我带梅子糖。” 曹馥笑了,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娘记着呢,你乖乖的在家等我们回来。” 庞邈赶紧快步过去,登上马车,临钻进车厢前,他回头望一眼大门口,薛晋夷正笑眯眯的向一个人招手,而那人如同没看见似的,目不转睛的直视前方,身如松柏,矗立不动。 “章牧?”庞邈略感意外,但是曹夫人的目光不容他多想,赶紧钻入车厢,老老实实的坐好。 一行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曹府,街边两个苦力打扮的青壮蹲在墙根下,快速地张望一眼从面前经过的马车,又低下头去。 位于城郊的护国寺乃是帝都周边最大的寺庙,因此香客颇多,来来往往犹如潮水,大雄宝殿前烟雾袅袅,颂道许愿之声鼎沸,解签的摊子前排起长龙,许愿树下也围了一大群人,树上红色缎带迎风飘扬,如灿烂红花,好不热闹。 一队侍卫小跑进入庙中,将大雄宝殿前的人群向两边驱赶,清出一条足够两人并肩通行的路,使得曹家女眷避免拥挤之苦,畅通无阻的来到大雄宝殿。主持缓步迈出殿门,在台阶之上等待曹家女眷。 曹夫人走在当前,率领众人走过人群,进入已经被清空闲杂人等的大雄宝殿,排场好不威风。 佛像庄严,香火鼎盛,两旁有僧人盘膝而坐,无声诵经。上香后,曹夫人率先跪下,其余人依次跪在软垫上。 庞邈仰望佛像,在那双肃穆却又透出仁爱之情的金像之眼注视下,不由地双手合十。 他的愿望很简单,祈望阖家平安,大仇得报。除此之外,若说还有什么愿望…… “希望曹律今后幸福美满。”他默默的说道,与其他人一起向佛祖磕头。 曹夫人捐出一大笔香油钱,和主持笑谈了好一会儿,随后众人被僧人带到后面厢房,休息过后准备用素斋。 曹家三姐妹围着母亲,气氛热烈的说笑,几个妯娌默默的坐在旁边陪着。庞邈借口没来过护国寺,想出去逛一逛,得以出了厢房。没走几步,章牧在身后提醒“二少夫人跟来了”。 庞邈和章牧钻进旁边的竹林小道,拐了几道弯甩开郭妙。 竹林青翠,宁静祥和,是一个透气散心的好地方。庞邈走了几步,注意到身后默默无语的章牧,想起临行前薛晋夷的眼神。 狂热的爱慕之情……这个浪荡的花心公子哥终于又有新的目标?追人都追到府上来做护院? “你和薛侍郎的独子认识?”他决定一探究竟。 章牧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少夫人命我监视燕王旧部时,遇见他。他同样觉察到佟管事带着的两个人不对劲,所以来查一查。” 庞邈停下脚步,点头道:“他倒是挺侠肝义胆。”可除此之外,叫人讨厌。他走了两步,又问道:“八成要与你做朋友吧?” “确实。”章牧简单的答道,绝不多说一个字。 庞邈见章牧对薛晋夷这个人提不起兴致,也不便多问,盘算着若有机会一定要让薛晋夷离开曹府,武功高强和仗义确实是优点不错,但留在曹府弊大于利,这么一个不安定的人在跟前待着,说不准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散心散的差不多,庞邈看看时候,返回厢房,没想到一进门,见到的是曹家众人正忙着收拾收拾,离开护国寺。 郭妙一脸喜气,抢先说道:“八弟妹,好消息!八弟提前回京,现下已经进城了。” 第56章 小别胜新婚 曹律率兵凯旋而归,按照规矩,他需要先进宫觐见圣上,之后方能返回家中。因此曹家上下皆在府门前翘首以待,门前的石狮子早已披上鲜红的缎带,檐下挂着一长串鞭炮,红艳艳的色彩衬托的府内外喜气洋洋。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在街边等候驱除蛮夷的大将军归来,有的小摊贩甚至顾不上做生意,也跑来凑热闹。 在等候的时间里,百姓们热情万分的谈论起流传在市井的各种消息,仿佛是过年一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庞邈站在曹夫人身边,看着周围的笑脸,想到数月未见的曹律,心头有所感触,再望向街角的眼睛一眨不眨。 他的心思有些纠结。 但是很快被街头响起的马蹄声打破。 曹律一人策马疾驰,将身后的兵马远远的甩开。骏马在府邸门前一声长嘶,端坐于马背之上的将军,银甲长剑,身姿卓然,在明耀夺目的阳光下宛如神明一般令人心生敬畏。他望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面色肃穆,却在转头看向府门前时,嘴角绽开一丝温柔的笑意,犹如一道明庶风吹散了寒月里的冰霜。 他的目光只看着一个人,因为这个人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曹律翻身下马,首先向曹夫人请安。 庞邈低下头,刚才的对视让他没来由的心慌,默默的听曹夫人和曹律互相关切的问候。 忽地,旁边安静了。 他好奇的抬起头,竟是再一次与曹律目光相撞,熟悉的目光包含千言万语,亦包含如春风般的柔情。 跟前的阳光被遮挡住,因为曹律就站在他面前。 “夫……”庞邈刚一开口,腰身便被曹律抱紧,他诧异的低头看着,没等再说话,四周的景象快速地旋转起来,翻飞起来的宽袖如同展开的羽翼,使他将要乘风飞翔一般。一张张欢笑的脸庞,一幢幢楼阁高塔,还有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在眼前闪过,绚烂多彩的大千世界,令人眼花缭乱。 而在这繁华的世界中,离他最近的是曹律,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感受到他的心跳,这是他们的心离的最近的一次。 渐渐地,庞邈感到一阵阵晕眩感袭来,好像随时会被人甩出去,虽然知晓曹律绝对不会撒手,但心头的一点担忧,还是让庞邈抱住曹律的肩膀。 小小的动作,让曹律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 在围观的百姓看来,曹将军夫妇的举动,不仅是伉俪情深,更是驱散了沙场归来的武将所带来的肃穆威严之气,体现了与民同庆的意思,四周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仆人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为喧闹欢腾的场面更添喜气。 人们的祝贺声,鞭炮的轰轰声,汇集成了这一刻最振奋人心的气氛,庞邈身临其境,怎会不被感染。他扫一圈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小声说道:“恭喜夫君凯旋而归。” “终于又听见你唤我一声‘夫君’了,数月未曾听过,甚是挂念。”曹律微笑道,渐渐放慢脚步,“雯君似乎轻了一些,是不是这些时日太过思念为夫,以致茶饭不思?” “咳……”庞邈尴尬,其实只因为身旁人多,他必须这么喊。 曹律没有继续说话,手按着胸口微微喘气,让庞邈有点意外――刚才仅仅转了四五圈而已,怎会累得喘气? 有大胆的百姓上来道贺,并且对曹将军夫妻的恩爱之情表示羡慕,也有祝愿夫妻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 曹夫人不满儿子和儿媳如此胡闹,但满街庆贺的人令她最后也只得摇头叹口气,就此作罢。 曹律带着庞邈对祝贺的百姓道谢过后,与家人返回府内。百姓们仍旧津津有味的谈论着曹将军在沙场上的用兵如神,以及将军夫妻的恩爱之情。对面街边的墙根下,早上的两个苦力像是化成了石像似的,垂着脑袋蹲在原地。 “你刚才看见了没有?曹将军夫人的鞋子……” 他的同伴点点头,两人对望的眼神高深莫测。 曹家众人回到正厅中,依次落座,曹律与庞邈挨着坐在一起,曹家几个兄弟姐妹嘘寒问暖,连久病静养中的曹老夫人也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 “第一次见到孙媳妇,雯君真漂亮。”曹老夫人看着庞邈,连连点头赞许,“庞家不愧是书香门第。” 庞邈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微垂下头,就看到某人的手趁机覆在他的手背上,附和道:“雯君聪慧贤能,孙儿有此贤妻,乃人生大幸。”说着,还颇为感慨似的连拍了几下。 “祖母谬赞了。”庞邈客气的说道,想收回手,无奈曹律的动作更快,刚一动就被抓住。 庞邈扯了两下,曹律却没有半点撒手的意思。他抬眼想瞪曹律,谁料撞到曹老夫人投来的慈祥目光。 被人盯着,曹律不仅不撒手反而一本正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的坐着,他不敢再有小动作,只好给人握着手。 “律儿,看你都晒黑了,人也瞧着憔悴了些,我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还炖了补品,一会儿你要多吃些。”曹夫人想不在意,可就是忍不住的往儿子儿媳相握的手上看,她至少忍住表面露出不快之色,满怀疼爱的说道:“唉,希望今后边关一切太平。” “好。”曹律点点头,说话的同时,指腹在庞邈的手背上轻轻摩擦,然后看到庞邈斜眼瞪来,在发觉他也在看的时候慌忙的撇过头的样子,差点笑出声。 曹馥看着曹律憋笑而略怪异的脸色,“八弟,怎么了?” 曹律望向大姐的时候,大姐怀中的曹宝辰一脸嫌弃厌恶的表情吸引了他,而那憎恶的目光居然落在旁边的妻子身上,想起上一次在花园中发生的过节,他略扬了扬眉,微笑着问道:“才三个月不见,宝儿似乎又长高了,教授武艺的师父如何?” “呃――”曹馥脸色僵硬,不由地抱紧儿子,生怕八弟冲上来将曹宝辰扔到练武场上去似的,“好着,好着呢。” 曹宝辰想起师父的严苛,害怕的将脸埋进母亲的怀中。 “哦?那么改日我可要来验收了,若是师父教得不好,得赶紧换,免得将来毁了曹家名声。”说到最后,曹律对庞邈笑了笑。 庞邈心想不出三日曹律必会知道曹宝辰做过什么,等待这熊孩子的怕是更严厉的管教。 曹宝辰抖了三抖,曹馥面如死灰。 曹夫人知晓女儿爱子如命,忙岔开话题,“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律儿啊,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衙门里有些事情,恐怕得耽误片刻功夫。”曹律答道。 曹夫人点点头,又说起别的问题,始终不让曹律“关心”到几个孙辈身上。 片刻之后,曹峥回到府中,晚饭也已经准备好了,众人移步到饭厅,曹律带着庞邈在主座左下方的第一张桌子后坐好,丫鬟们鱼贯而来,将一叠叠美味菜肴放置在每张桌子上,众人交杯换盏,热闹的说笑。曹家上下已经好些时候没有一大家子聚集在一起吃饭了。 曹律夹起一只大鸡腿放进庞邈的碗中,笑道:“夫人,看你消瘦不少,多吃点肉。” 庞邈正好看到曹夫人扫来凌厉的目光,忙将另一只鸡腿夹给曹律,“夫君辛苦,也该多吃一些。” 曹律歪着脑袋盯着庞邈,叹道:“若是有雯君喂,为夫一定吃得更香。”在庞邈露出惊讶的神色后,忙又无奈道:“可惜我们不是在自己房里,罢了罢了。”他一边说,一边夹了几块红烧肉给庞邈,“雯君可一定都要吃光,如此为夫才放心。” “……”庞邈感觉到曹夫人的目光中要喷出火焰了,当即也给曹律夹红烧肉,不一会儿两个人的碗里满当当的荤菜。 曹蕊打趣儿道:“看看,看看,有句话叫做‘小别胜新婚’,八弟小两口数月不见,变得更关心对方了,如此恩爱之情叫我们几个姐姐嫂子看着好生羡慕呢。”她推了推身边的相公,“还不多和八弟学一学。” 她的相公是个木讷的人,听了妻子的话只懂得连连点头。 曹馥看不过眼,冷哼一声,憋在心里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咳咳。”曹夫人轻咳两声,不满的瞪了庞邈几眼,“少说话,多吃饭。” 庞邈瞥眼有滋有味的吃着饭菜的曹律,觉得奇怪。从前曹律对他是很好,但是这一次回来显然变得更加亲密了,按“夫妻”相处的实际情况来说,绝对不是因为分别数月导致的“思念成狂”。 等等……他发觉曹律的目光在一瞬间似乎别有深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换药 曹律见庞邈在发呆,倒杯酒给他,“发什么愣,快吃饭喝酒。” 庞邈乖乖的吃饭,面对满满一碗但能够吃得下的饭菜,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吃了小半碗便假装饱了。曹律叹口气,将他剩下的饭菜全都吃掉,曹夫人整个脸都黑了,曹老夫人始终笑眯眯的快合不拢嘴,至于曹峥,看到夫妻和睦的一幕,十分安心。 吃过饭,鉴于曹律连夜舟车劳顿,十分辛苦,众人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曹夫人在于妈妈的陪同下回正院,一边走一边叹气,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 于妈妈伺候了曹夫人数十年,自然知道她在烦忧什么事情,安慰道:“夫人,八少爷那么喜欢少夫人,木已成舟的事情了。再说,现在茹姨娘家里发达了,不正是个帮衬吗?” “唉――”曹夫人摇摇头,似乎下定决心了,眉间终于舒展开,“律儿是我亲生,我怎会不知道他今日种种是向我表明绝不休弃妻子之意呢?” “夫人既然有意接纳八少夫人,那您还在忧心什么?” 橙黄色的灯火,照映在曹夫人精致的妆容上,却难掩一丝疲态,她感叹般的说道:“律儿早些年在边关,我们管不着,后来庞家亲家公过世又拖了三年。现在终于成亲,该是考虑子嗣的时候了。”她的眼中盛满了期待之情,“如果能够尽快生下嫡孙,让我安心,接纳庞雯君并非不可。” 于妈妈笑了,“夫人您放心,八少夫人身体那么好,一定能很快给您抱上孙儿的。” 曹夫人点点头,不过仍有些忧心,“只怕小两口好多事情不懂,我得派个人去听松院才行。” 另一边,曹律和庞邈一起回到听松院,各自梳洗后,丫鬟端来两碗甜汤后,出去时随手掩上房门。 “后天宫里会有庆功宴,”曹律有一下没一下的拿勺子搅动滚烫的甜汤,神色温和,“你需要准备一下,那天会邀请许多官家女眷。” 庞邈有点头疼,上次在宫里被妃嫔缠着,让曹夫人骂了一通,这次可要多加注意才行。 “雯君?”耳边一声轻唤,他茫然的看着递到嘴边的汤匙,内中的甜汤已经能入口了,再看曹律面含笑意,示意他喝汤。 “我自己来就好。”庞邈想接过汤匙,曹律不让,“我记得上次病了,是雯君喂我喝药,这次让为夫喂你。” 庞邈为难的眨了几下眼,转念一想“不用自己动手多省事”,于是乖乖的喝下甜汤。 香甜的汤汁,软糯的圆子,吃进肚子让整个人都有种愉快的感觉,好似现在他们二人看起来也是甜如蜜的。庞邈一怔,赶紧从怪异的想法中脱身。 一碗下肚,曹律端起第二碗,“看你吃的这么香,这碗也归你。” 庞邈避开,觉得面对曹律忽然的疼爱示好,需要时刻保持清醒,“不吃。” “你晚饭吃的那么少,”曹律慢吞吞的说道,舀起一勺甜汤,在庞邈眼前不停的晃,“一会儿夜里必定会饿的难受,到时候可没有人给你煮东西吃。而我呢,你看我吃太多,肚子都快撑破了。” 万人之上的堂堂左卫大将军真的挺起肚子给庞邈看,还抖了两下腰。 “嘶――” 结果,曹大将军轻轻的倒吸一口冷气,微蹙起眉头。 庞邈被他难看的脸色惊到,忙接过快要滑出手掌的小碗,扶住曹律的胳膊,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曹律抬起头,温柔的一笑,“没什么,雯君真关心为夫。数月不见,感情如初,为夫甚感欣慰。” 庞邈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亏他刚才真的担心了一下。 这时,阿浩在外面敲门,“八少爷,该上药了。” “上药?”庞邈刚放松的心又不自觉的紧张。 “受了点伤而已。”曹律不以为意,唤阿浩进来。 阿浩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盆温水、一叠干净的纱布和一只药瓶,“八少爷,您忙了一整天,再不换药可不行。” 曹律一边走向窗边软榻,一边解开衣带,庞邈好奇又担心的跟过去看,只见裸///露的上身被纱布缠裹,阿浩正准备动手,庞邈主动问道:“我帮你换药,行吗?” “劳烦雯君了。”曹律笑着点点头。 庞邈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生怕动作太大弄疼了曹律。 曹律注视着他谨慎的模样,虽然动作仍嫌不够小心轻柔,粘在伤口上的纱布被扯下来的时候,牵动到皮肉带来的如蚂蚁咬噬似的刺痛感在后背蔓延,但是他的眼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 庞邈没有发现曹律此时此刻的表情,专心的对付纱布,当最后一片布被揭开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的倒吸一口冷气。 驰骋沙场、镇守边疆十年的武将,身上有伤痕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令他惊讶的是背后的新伤,自右肩横斜到左边腰际,可怖的暗红色伤口让人触目惊心。他终于知道白天的时候,在府门前的拥抱,为何会让身体健壮的曹律喘气。 庞邈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先用浸过温水的巾子轻轻的擦拭伤口,“疼吗?” “不疼。”曹律闭上眼睛,表情像是很享受。 阿浩见夫妻恩爱,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擦过伤口,庞邈将药膏倒在干净的巾子上,垂头凑近到曹律的后背前,屏气凝神,动作越发的小心,一点一点的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伤口上曹律的家书或者战报中未提及到受伤一事,大概是不想让人担心吧。 庞邈忍不住问道:“如何受伤的?” “最后一战的敌方将领,武功非常了得。”曹律兴致勃勃的回味着,声音低沉而好听,“他是我遇到过最厉害的对手,那一招快如旋风一般的劈斩,差一点就躲不过了,几乎是擦着我的头顶过去的。你看我头顶上一缕乱糟糟的头发,就是被他削出来的。最后,我力战百多回合,方才将他斩于马下。” 说着,曹律居然抬手捻起几缕碎发给庞邈看,这动作出自曹大将军,说不出的古怪。 “真危险――”庞邈胆战心惊,刀势要是再低上半分,恐怕就见不到曹律了。他不由地对舍身忘死保家卫国的人,感到由衷的敬佩,手上的动作更加仔细,却在这时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忙活的手顿住了,“不是他伤到你?” “不是,”曹律的眼中有一抹狠厉之色稍纵即逝,“得胜之后,我返回军营时已疲累不堪,不想遇上内奸偷袭,于是留下这道伤口。” “燕王的人?!”庞邈首先想到的燕王,轻声叫道。 既然边关的事情是燕王搞的鬼,那么陷害曹律夺兵权不成,在刀剑无眼的沙场上致曹律于死地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燕王不可能不把握时机让亲信借机再度谋害。 曹律没在意,所以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庞邈直接撒谎,“我没说话啊,可能是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内奸是大齐派来的吗?” “嗯,我们在他的家中,发现与大齐来往的书信,之前边关告急正是他出卖边关防备图所致。”曹律解释道,回首看一眼继续抹药的庞邈。 庞邈叹道:“伤的如此严重,你首先想的却是为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而高兴。”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曹律转过身,“所以,雯君不必为此挂心,不出几日便能康复如初。”他说着,伸手捏了捏庞邈的脸颊,“雯君关切为夫,感动我至深。” 庞邈恨不得一口咬在捏自己脸颊的那只手上,“夫君保家卫国,使得我端国百姓不必受蛮夷侵扰之苦,得以保全家宅,安宁度日。雯君心中钦佩,此力所能及之事,自然该为夫君效劳。” 他说的很虚,但也只有这么说。 “只是如此啊?”曹律面露失望之色。 “对。”庞邈回答的理直气壮,看到曹律吃瘪的样子略高兴。 谁叫他又捏脸…… 曹律忽地收敛失望之色,又捏了一下庞邈的脸,笑说道:“手感一如从前,甚好,甚好。” 若不是顾虑到曹律有伤在身,庞邈恨不得将他一脚踹下软榻。 “此次大胜归来,夫君十分高兴啊。”庞邈想了想,决定套话,套出曹律不寻常的开心出自于何事,否则他心里总发毛,不舒服。 “因为你……” “我?!”庞邈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曹律挑眉,“你不信?好吧……那是因为酐畅淋漓的连打了数场胜仗,回到帝都又有圣上的厚赏,我自然很高兴,非常高兴了。” “哦。”庞邈没有多问――曹律不打算主动说,怎么问也是白费。他扯过纱布,重新包裹好伤口,“受了伤,就早些休息吧。”还是和这位人前威武严肃、他面前温柔嬉笑的曹大将军保持点距离的好。 “这么快就赶我走啊。”曹律起身穿好衣服,然后微笑着凑到庞邈面前,“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了。” 庞邈只有一个感觉,今晚可以不用睡了。 第58章 清晨,庞邈恢复在曹律之前起床的习惯。但是当他坐在镜子前对付新冒出来的胡渣的时候,曹律没有同往常那样,在庭院里练剑。 等他拔掉胡渣,曹律才精神抖擞的从书房出来,一身贵气的紫色官服。 “八,八少爷……”一袭淡雅衣裙,偏髻玉钗的茹意出现在偏院门口,怯怯的唤着曹律,声音柔软的令人心生爱怜之意,“妾身有一件事想与您说。” “等我回来再说吧。”曹律面无表情,加上那身煌煌紫袍更衬得他难以接近,茹意垂下头,乖顺的应道,“是。” 真的没有多说一个字,茹意退回到她的小偏院去。 “茹姨娘家发达了,不会是想着勾引姑爷,将来好……”锦绣回头一看少爷摆出“关我什么事儿”的态度,闭上嘴不继续说了。她拿起梳子,正准备给庞邈梳头,外间响起敲门声。 是曹律来了,刚才在院子里板着面孔,不怒自威的从大将军,这时候换上温和的笑容,手里拿着一把刻有小巧梅花图案的梳子,在庞邈眼前晃了晃。 “雯君,我又来给你梳头发啦。” “……”庞邈看曹律十分的兴奋,加之昨晚之后的异样感觉持续蔓延,不禁往后缩了一下,“您有伤在身,多休息为好。” “都说了是不值一提的小伤,你还信不过我?”曹律往庞邈身后一站,自顾自的开始动手。 这双握着宝剑、在沙场上杀敌无数的手,此时如同从前一样,动作轻柔缓慢的梳发,打结的地方有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梳通,最后手法熟练的挽出一个漂亮的发髻,明明之前还需要锦绣从旁指导。 庞邈甚至有点怀疑曹律是不是偷偷的练习过。 一直积蓄在心底的负罪感,从昨日晚饭,到此时此刻,像生机勃发的藤蔓,在心里滋长蔓延,使他的心越发的沉重,重到不由地埋下头,不敢看镜中映出的认真亲和的面孔。 “大功告成。”最后一支步摇插///入发髻中,摇摆的明珠沐浴在晨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华,曹律眯起眼睛,一副愉悦的表情,十足的像一只吃饱喝足后懒洋洋晒太阳的猫。 “谢,谢谢夫君。”庞邈扫一眼镜中倒映出的两张人脸,努力的使自己不露出心虚的表情。 “你看为夫一早帮你梳头发,虽非劳苦功高,但也算好事一件,雯君送为夫出门吧?”曹律兴致勃勃,向庞邈伸出一只手。 庞邈迟疑了一下,缓缓的举起手,搭在曹律的手心里。 门外,阳光明媚,花香浮动。 并肩同行的人,衣摆飘起潇洒的弧度,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一路上的下人们纷纷行礼,在八少爷和八少夫人离去后,窃窃私语。 庞邈的眼角余光落在曹律的侧脸上,觉得自己至始至终无法猜透那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眸之后,到底在想什么。 真的如昨夜所说,他即将知晓答案了吗? 他们的脚步不疾不徐,走过庭院走廊,最后来到曹府正门,早有人在门前准备好骏马。 “有劳夫人了,快回去吧。”大门前,来往路人不少,曹律只是捏了几下庞邈的手掌,大步流星的走出大门,翻身上马。临走之前,他不忘向庞邈招招手,才策马离开。 庞邈目送曹律策马拐过街角,转身返回府中。 殊不知,曹律在拐过街角后放慢速度,等侍从追赶上来,向他点点头。 曹律不屑的冷笑,眉眼中藏尽刀锋,他再度催马奔驰而去。 午后,城内的天衣翠宝坊送来明日宫宴的衣裳和首饰,老板娘田氏恭恭敬敬的看着庞邈,一个劲儿的夸奖。 “这批布料只够做出两件衣裳,天底下只两件,半个时辰前全由曹大将军买下,所以临时换了衣服。”田氏笑眯眯的,小心翼翼的抚平宽袖,“曹将军对少夫人好的令人羡慕不已。” “两件?”锦绣好奇的撅嘴巴,瞅了瞅田氏身后的两位姑娘,她们手上空空如也,显然没有把第二件带来。 “呃……”田氏摸了两下发髻,解释道:“还有一件在铺子里,需要再做修改才能送过来。” “这样啊。”锦绣盯着华丽的衣裙,双眼发光,不停的抚摸着柔软的布料。 “小心一点啊姑娘。”田氏看起来心疼不已,拦着锦绣,“布料千金难求,金贵的很呢。” 锦绣只好双手捧着脑袋,光盯着看,对于爱美的姑娘家来说永远抵抗不住漂亮衣裙的诱惑。 送走田氏,看着眼巴巴的锦绣,庞邈将换下来的宫宴衣裙递给她,“不如你试一试?” 锦绣惆怅,“万一弄坏了可不得了,明天就是宫宴了。” “不是还有一件吗?” 锦绣刚要跳过来,瞟见姑爷进门,失望的垂下头,“姑爷回来了。” 曹律还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因为有侍从追上他说话,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侍从的面色严肃认真,不时点头听从命令。 当侍从离开的时候,将一包东西交给门口的章牧。 “有种事态严重的感觉。”锦绣趴在窗口偷看,煞有介事的点头,“不过姑爷那么大的官,一定有好多好多重要又机密的事情做。” “别说这么多了。”庞邈起身出去,曹律正好转过头来,脸上绽开笑意。 “我明日一早进宫,但是你的头发必须得由我来梳,你不可半路改了。”曹律走过来,叮嘱过后,背在身后的手转到身前,“你看,我顺路带了马蹄糕回来。祯元楼的马蹄糕,帝都一绝。” 庞邈哑然,昨晚他只是饭后多吃了两块马蹄糕,那时候曹律还在埋头对付大半碗的红烧肉。 “发愣做什么?”曹律将马蹄糕塞进庞邈的手里,潇洒的挥挥手,转身时衣摆飘然的像流散的彩云,“我在书房,有事喊我。” 一直无事到晚饭时间,今天不用去陪曹峥夫妇吃饭,庞邈和曹律就在自己房里吃。饭菜吃到一半,茹意来了,她本来一脸忧虑的在门口踟蹰,若不是锦绣去厨房端点心,还不知道她在外面。 “八少爷,少夫人。”茹意站在门槛外,轻轻的开口。 锦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模样娇弱惹人爱的茹姨娘。 曹律问道:“何事?” 话音刚落,茹意竟是出人意料的“噗通”一声跪下,眼圈儿稍稍红了,模样更显得娇柔动人,她攥紧袖口,颤声道:“妾身自知此生无福伺候八少爷,所以恳求八少爷放妾身出府。” “咦?”锦绣甚感意外,她还清楚的记得进曹家大门第二天,两个妾室来请安时的嚣张模样呢。 庞邈也有些意外。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茹意不是真的蠢笨如猪。从八少爷的态度,到向珍儿的下场,她自己细细一想便能想通了。无论如何,她也是得不到八少爷的心,继续耗下去不过是虚度年华。更何况现在家中兄弟努力上进,日子比从前过得好,有了地位和面子,她何必留在侯府为人妾,大可以出去再行婚配,觅得门当户对的佳婿做原配夫人。 在端国,婚嫁过的妇人被休或和离之后,只要家世清白、贤惠淑德的,想要再嫁不难。 所以这段时日,她百般讨好曹夫人,不是想得到和八少夫人平起平坐的地位,为的就是等八少爷回来,能够求个情,早日放她离开曹家。 茹意见八少爷不出声,磕头恳求:“求八少爷成全。” 曹律示意锦绣扶起茹意,“好,明日有事,后日我便会写好文书,如你所愿。”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实现了愿望,茹意大喜,连连行礼道谢,“多谢八少爷、八少夫人成全。” 茹意高兴的抹着眼泪离开后,曹律握着庞邈的手,得意的说道:“我没说错吧,这个听松院,只会有你和我两个人。” 庞邈浑身一颤,露出难看的笑容。 “吃肉。”曹律的语调轻快,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庞邈的碟子里,“接下来,我要把你养胖一些……” 庞邈吃着曹律夹的菜,从语气与神情,他能感觉到身边人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期许,吃进嘴里的饭菜顿时味同白蜡。 最初以为,以庞家的寒微,不会让曹律在意因婚约而不得不娶的妻子。可是后来的事情,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曹律对他越好,因欺瞒而产生的愧疚就越深厚,甚至觉得两次搭救的补偿在欺骗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这样的错误不能继续下去,他不该为报前世枉死之仇、担忧自身性命而如此自私。现下有人可指证燕王的滔天罪行,离大仇得报之日已经不远,他需要一个理由和契机,就像茹意那样,离开曹家,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翌日,曹律在出门前照例替庞邈梳好头发,临行前甚至破天荒的在他额头亲了一口,而后在耳边轻语道:“一定要等到我回来。” 在庞邈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曹律策马而去。 随着身影消失在街头,庞邈决定暂时不再多想。等到快到申时,锦绣端来一碗甜羹。 “姑爷出门前特意叮嘱我的,说是宫里各种折腾,还不一定能吃饱,所以先喝碗甜羹垫垫肚子吧。” 庞邈抬眼时,发现立于院门口的章牧向正屋张望。 这两天里,奇怪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密集? 不容他多想,因为临近出发的时辰了。吃完甜羹之后,庞邈最后整理了一下仪容,出门前往皇宫。本来曹夫人要一同去的,但是她早上起来之后,忽感头痛不适,大夫说需要静养、不宜吃荤腥油腻的食物,只能让庞邈独去。 坐上马车,庞邈头疼的想着如何应付找他说话的人,身子随着马车行进而摇晃,一个没留神,脑袋磕在车厢壁上。 “有点晕。”庞邈自言自语,可能是连续两夜想着心事没有睡好。 锦绣关切道:“少爷不如先靠着闭目养神,能稍微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 庞邈点点头,闭上眼睛之后,他却觉得脚下犹如踩空一般,跌落进无底的深渊。 第59章 报复 今日天气甚好,特别是入秋后,不热不燥,凉爽宜人。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在宫人精心的打理下,青翠芬芳,花团锦簇,生机盎然如现下仍是春日一般。 故而,布置在明湖边的宫宴,在这一派莺飞花香之中举行。受邀官员的女眷们以及宫中妃嫔,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年轻貌美的素衣宫女鱼贯来往,送来蜜酒和各式点心,还有的则引着刚进宫的夫人,穿过明湖边的一条石子路,来到这边。 谁也不会注意到湖边的假山后,藏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望向通往宴会举办之处的必经小路。 她焦虑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决绝,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苍白的面孔,像是水底爬上来的妖魔鬼怪,寻觅着替死的人选。 天已经不热了,手心却不停的出汗,春铃烦躁的用漂亮的裙子擦了擦手,若换作从前,她可舍不得拿这值钱的料子擦手。现在不同了,她擦了又擦,直到掌心通红而生疼,但是无论怎么擦也不会擦去心头的慌乱与恐惧,甚至感觉到随着动作,那颗不停剧烈跳动的心仿佛随时能破开胸膛。 一滴泪珠落在掌心,她清楚的知晓,明年的此时,是她的忌日。 她还很年轻,不到双十年华,不想死。但是为了几两银钱而被人看中、选入宫中开始,她这条命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上面的人要她荣华富贵,便获得了太后娘娘的信任与重用,而要她死,也必须奋不顾身的奔赴黄泉。 因为她是整个宫里,成百上千号人中,唯一一个有理由杀左卫大将军曹律之妻庞氏的人。 “你因上次曹庞氏落水而受罚,颜面尽失还丢了体面的差事,所以怀恨在心,一心想要报复曹庞氏。”传达命令的人如此对她说。 “主人知晓你劳苦功高,怎会亏待你的家人?你且放心,你的爹娘和弟弟妹妹们不会有事,并且他们今后还会过上富裕的生活,不受贫寒饥饿之苦。”那人还说。 若她不肯,不仅宫中再无“春铃”这个人,连家人也会悄无声息的曝尸荒野。 死一人,保全家平安富贵。 她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春铃擦去眼角的泪痕,定下心神,不远处的来人不正是曹将军夫人吗? 机会只有一次,为了家人,她必须把握。 曹将军夫人在宫人的引路下,缓步走来,华裳锦衣、云髻金钗在明媚的阳光下绚丽多彩,不知为何却衬得面孔有些模糊。 春铃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指因紧绷的神经而抠紧假山石,她默默的计算依照曹将军夫人的步伐,走到何处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眼看已经走过一半的路程,曹将军夫人却忽然停下脚步,面色不善的对身后丫鬟说话。 这一出停顿,春铃差点扑倒在假山前,她太紧张了。 丫鬟扶住曹将军夫人的胳膊,耳语几句之后,继续前行,丝毫不知危机即将临近。 “你一定要成功,不容许再失败了。”耳边又回荡起那人临走前的话,春铃咬紧牙关,看着领路的宫人从面前走过。 时机,到了! 注视着眼前毫无防备的曹将军夫人,春铃猛然发力,不顾一切的冲出藏身之处,恶狠狠的撞过去。 一切发生在猝不及防间,只听一声划破宁静空际的惊叫,曹将军夫人像折翼的蝴蝶,在丫鬟出手相救之前,跌落入碧波荡漾的明湖之内! 水花四溅,震动的岸边柳枝错乱摇摆。 成功了!春铃大喜,却又恍然想起自己将面临的下场,和无法延续的情意,在短暂的呆愣之后瞬间如同疯了一般,看着在湖中扑腾的曹将军夫人,一边尖利的笑着一边哭泣。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要再度推懂水性的曹将军夫人下水,但任务完成,家人平安,可她却要死了…… 悲喜交加的春铃看着人们惊慌失措的赶来,紧接着她的手臂被人钳制住,无法抵抗的压力使得她跌跪在地上,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错乱脚步,听见人们惊慌的说话声。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传太医呀!” “你快去嘉行殿通知圣上和曹大将军!” “曹将军夫人没事吧?” “万幸救的快,只是呛水了。” “大胆宫婢,为何要害曹将军夫人?”问话的是近来颇得圣宠、刚从婕妤晋升为充容的屈氏,居高临下,气势凌人。 春铃将那人给她的理由,照着原话说了一遍后,终于平复下心情,不笑也不哭了。 曹将军夫人被送到附近的楼阁里休息,在场大多数人也都跟过去了。被侍卫押着的春铃看一眼众人离去的方向,长长的舒出口气,松懈和冷静下来后全身的力气仿佛快被抽离干净,幸好还剩下一丁点的力气够走路,她转过头,迈向属于自己的地府之路。 赵皇后在场安排,吩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贴身的宫女准备热水和适合的衣裙,有两名太医跟随宫人匆匆赶到。站在幔帐外面的众妃嫔和官家女眷们窃窃私语。 人群中,曾夫人和安夫人得意的对视一眼。 庞邈从梦魇中惊醒,怔怔的望着床帐。 噩梦中,他站在挂满红色平安符的许愿树下,一颗掉落的橙子正好砸中脑袋。他揭开遮住视线的平安符,看到黄澄澄的果子滚到一个人的脚边。 那是曹律。 手里握着剑,冷冷笑着的曹律。 陌生的好似从未相识。 他没来得及说话,曹律的剑已经毫不留情的劈下。 他想自己的脑袋一定是被劈开了,那种疼痛是无法言喻的,和他前世死在刑场时一样。 脑浆迸裂,死状恐怖。 然后,他就从疼痛中惊醒。 庞邈揉着额头,慢吞吞的从床榻上坐起,刚要开口唤锦绣,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屋子并非听松院! “锦绣,锦绣。”他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奔到窗边软榻,摇晃着睡着了的锦绣,想问一问他们现在在哪里,因为他自己一时没能回想起任何东西。 可是无论如何摇动,仍不见锦绣醒过来,若不是还有呼吸,与死无异。 庞邈当即转身奔过去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凉爽的夜风和草木的清香。 廊下的灯笼散发出柔和温暖的橙黄色光芒,庭院被夜色所笼罩,一丛丛无法辨识清楚的黑影默然矗立,但庞邈清楚的知道――这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些微不同于往常的凉风,表明他不在帝都之内。 廊下、庭院里,没有一个人,沉寂的夜里,仿佛是一处被世人遗忘之地。 庞邈迈出门槛,四下张望,正想着要去往何方的时候,忽地想起早上曹律临走前的叮嘱―― “一定要等到我回来。” 脑袋里隐隐的传来抽痛,庞邈觉得按自己目前的状况,不如回屋里待着。门口无人看守,说明不是有人绑架勒索、谋财害命,八成是曹律安排的,他就依着曹律所说,等人回来好了。 庞邈退回屋内,担心昏睡的锦绣着凉,所以关好房门,回身时,发现桌上摆着一碟马蹄糕。 帝都一绝的祯元楼马蹄糕。 庞邈心头一动,在桌边坐下,但没有吃糕点,而是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眼前晃过青色,却没发觉到一丝的不对劲。 他仔细回想昏睡前的情形,可是好似有一道浓重的散不开的雾霾,将之前的记忆重重包围。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有响动,庞邈警惕的立刻睁开眼睛,看到锦绣一脸茫然的望过来。 “我们是在哪里?”她不知所措的面对陌生的环境里,唯一熟悉的人,在看了好几眼,并且揉了几下眼睛后,诧异的指着庞邈,“少爷,你什么时候换回从前的衣服了?!” 庞邈低下头,当时僵立住,眼睛因惊骇而睁大,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一身衣服,他常穿,所以太熟悉。 身体还没活泛,外面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庞邈的心猛地一跳,知道那是曹律。 不等他有所动作,房门已经被推开了。 曹律披着星月光辉而来,腰悬长剑,面色冷峻的让庞邈有种回到梦魇中的错觉,僵直的身子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求生的本能使得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一个又一个理由,来解释这段时间来的弥天大谎。 可是……再多的解释也弥补不了欺骗。 庞邈握紧拳头。 曹律侧身让出一条路,“你看谁来了?” 另半扇门被推开了,那个隐匿在屋外的人转头看过来,尴尬的冲庞邈点了点头,似乎想笑一笑以缓解气氛,但嘴角抽动几下后,仍旧没能笑出来。 庞邈注视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心头涌动的不知是喜悦还是震惊,亦或是愤怒。 “雯君?!” 作者有话要说:庞邈:万万没想到,啦啦啦啦啦~感谢jen和gsop的地雷。么么哒(__) 第60章 心知肚明 “……哥哥。”许久,庞雯君艰难的开口唤道,目光躲闪,不敢继续看被自己坑了的亲哥哥。 “请进吧。”曹律打破沉闷的气氛,摆出请的手势,“你们兄妹这么久没见,也该好好的聊一聊才是。” 庞雯君偷偷观察着曹律的脸色,平静的样子反而让她胆战心惊。她稍稍的退后半步,双手相握于胸前,尽量离曹律远一些,却同时低估了门槛的高度,脚尖正好踢在门板上,她赶紧扶住门扇,小心翼翼的再次抬起脚,可颤抖不止的小腿根本不听使唤,脚尖不停的踢到门槛,又试了三四次,才终于跨过门槛,踉踉跄跄的跌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对不起,哥哥。”低埋下头,始终无法与兄长对视。 曾试想过数次兄妹重逢的场面,但从未想过竟是由曹律一手促成。庞邈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狠心而自私的孪生妹妹,也更无颜面对一直温情照顾的曹律。他缓缓开口,这一次终于不用在曹律面前伪装声音,“你对不起的,何止是我。如果你有半点心考虑过母亲,考虑过曹大将军,就不该做出此等卑劣荒唐之事。” 庞雯君的手指绞着衣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曹律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房内另一个人――锦绣,已经被吓呆了。 庞邈闭了闭眼睛,攥紧的拳头差点要将掌心刺破。要说他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重生一次比任何人都要敬畏和爱惜生命,但事已败露――他无法在曹律知晓真相之前,尽力弥补、悄然脱身,伤害已经形成,那么就应当承担一切责罚,不该苟且保命。 有错有罚,才公正公平。 他迈出沉重的步伐走到曹律面前,双膝跪下,平定心神后的语调镇静而有力,包含深深的歉意,“对不起,曹大将军……在下深知千言万语也难书尽我兄妹行径之卑劣,也难以弥补这些时日将军给予的恩情,不敢奢求将军的原谅。欺瞒大将军之罪,一切过错在我兄妹二人。无论将军如何责罚,我皆毫无怨言,但恳求曹大将军能饶恕我的母亲。” “哥哥!”庞雯君一听兄长自请责罚,急的拍桌而起,“曹大将军您亲口保证,只要为你做成那件事情,绝不会为难我!” 曹律没有看庞雯君一眼,冷若冰霜的样子让任何人都难以接近,这样的反应让庞雯君惊得不能自持,差点撞翻身后的椅子。 难道曹律反悔了?! “您堂堂三品左卫大将军,岂能言而无信……”庞雯君试图据理力争。 “雯君!”庞邈出声喝止,“如此荒谬的错误,岂有脸面求得原谅。”他看一眼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剑鞘,眸色沉静,一动不动的等待梦魇变成现实。 原来那个噩梦是预示,既然命运如此 ,他接受。 橙黄色的光亮晃了晃,紧接着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手中的力道是轻柔的,无法让人联想到这只手里的剑曾经杀敌无数。 庞邈抬起头,诧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有现出的不真实的淡淡笑意。 “今早还唤我夫君,怎么晚上就变了?”曹律蹙眉问道,换作受到伤害的表情,小小的玩笑似要缓解凝重的气氛,可是庞邈的脸色显然说明他失败了。 在那只手的牵引下,庞邈不得不站起身。 “你……” 曹律叹口气,“阿邈,你不信我。” “什,什么?”庞邈心中以为的曹律绝不是这样的。 “你惦记着我,我又怎会怪罪你,更何况……”曹律贴近庞邈的脸,笑得意味深长,目光在昏黄的烛光下却出奇的清亮。 更何况的后面是什么,曹律没有明说,他带着庞邈来到桌边。 尽管亲耳所闻,但庞邈脑袋里“嗡嗡”作响,觉得一切好似幻觉,紧忙说道:“我亏欠于你,怎能……” “唉。”曹律摇摇头,打断庞邈的话,“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一心求死的人。你不如先来听一听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主要有两个“外人”在场,他不想和庞邈提到些旁的。 庞雯君意识到曹律曹大将军真的信守了诺言,绝不会为难责罚她,暗暗的长舒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平复到原来的位置,甚至敢于打量坐在对面的兄长和曹律。 前世,与她“恩爱有加”的夫君,此时此刻站在兄长面前,眉目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柔和深情。她惊讶,却不愤怒、后悔。 “我不愿一生与不爱之人相伴,故而选择逃婚,并且立刻离开帝都。”庞雯君在曹律的示意下,将逃婚后的经历娓娓道来,“我想,端国虽广袤辽阔,但……”她顿了顿,只有庞邈明白她为何要停顿,又要隐瞒什么,“以曹家的势力,只要立身于此,则无一日安宁,迟早会被抓回去。能走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远去他国,所以我一路往北疆而去,不想边关动荡,耽误行程,更因此遇到了……曹大将军。” 那一日,她随行的商队遇到关卡检查,冷不丁的就与路过的曹律打了个照面。 庞邈听闻此言,心猛地一跳,与曹律正好看过来的目光岔开,嘴唇轻轻的颤抖。 “之后,我将她带回帝都。”曹律紧接着讲事情说下去,有意不给庞邈问话的机会,“因为我知道她会有用处。果不其然,一回到帝都我就听说有人在查你,阿邈,有人怀疑你并非庞雯君,屡次试探,万幸我临走之前布有暗卫,而你也处处小心,一直未让他们得手。 “可惜百密一疏,大约是那一日你我在府前欢庆,让他们瞧出端倪,而能够让他们有机会揭发你身份的大好时机便在宫宴这一天,长久以来你深居简出,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这些人万万不会错失良机。于是,我索性将计就计。 “我命章牧在甜羹里下了迷药,将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带来此地。而半路上调换的马车里,坐着的变成了庞雯君。我告诉她,只要演好这一出戏,我不仅不会杀她,而且会派人护送她回到边关,也绝不伤害她的……夫君。” 庞雯君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在去往边关的路上,遇到些困难,幸得一位侠士相助,我们结伴而行难免日久生情,所以……”短短数月,不仅仅是一见钟情,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有能力的人保护自己。 可笑的是,正好在夫君去和关卡官兵商谈的时候,她等的焦急,掀开帘子,而马上的曹律恰巧回过头。 庞邈的头又隐隐的痛,但是他终于想起申时出门之后,因为头晕而在马车上睡着了,接着醒过来时便在这处地方! “为何要给我下迷药?”庞邈不解的问道,明明可以不必多此一举。 “与其胡思乱想,坐立不安,不如好好的睡一觉。”曹律说着,又想做些小动作,但是庞雯君在场,只得作罢。 “……”庞邈轻而易举的就发觉曹律半途而废的小动作,赶忙发问:“你们所说的演一出戏,又是什么?” “自然是好好的扮演我曹律的夫人。今日有一个j□j铃的宫女,因丢失颜面而心存怨恨,将庞雯君推下明湖,你想一想,众目睽睽之下,若换作是你在场,可还有在太后寝宫时的好运?侍卫将你捞起,太医为你把脉,宫女为你擦身更衣,哪一个不能揭破身份?而你身份暴露,无疑给某些人陷我于难堪境地的可趁之机。”曹律眯了眯眼睛,眼光陡然冷锐。 纵然端国民风开放,有人府中藏有男宠,又或者流连南风楚馆之地,纵然有人情深意重、山盟海誓,但绝对不会娶一名男子为“妻”,这是不被世人和礼教所容忍包涵的。 他身居高位,一旦暴露,做为死对头的燕王,更会变本加厉的怂恿御史弹劾,百官进言,不置于身败名裂的境地不罢休。 “不过现在又是安稳的时候了。”曹律又笑了,“今天这一出偷梁换柱之后,燕王人马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会另寻它法来专心对付我。好了,大部分事情都说完了。”他转过身,看着已松懈下来。神色倦怠懒散的庞雯君,“今日有劳你了,快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边关。记住,你这一走,永远也不会有回到帝都的机会。” “好。”庞雯君迫不及待的一口答应。 前世,她与两个妾室一样得曹律宠爱,夫妻相敬如宾。可是在夺命的灾祸面前,所得到的财富地位不值一提。 那时,曹律在围场身受重伤,恰逢边关变故,被迫无奈之下交出兵权。之后曹家的运势就如秋风里的枯叶,只有被凌厉寒风肆虐欺凌的份儿。在不断降下的莫须有的罪名中,曹家满门死于断头刀下。而今如果不是哥哥万幸之中,三番两次搭救曹律,此时已如前世一般,成为不知落在地府何处的冤魂。虽说侥幸存活到现在,但曹家的对手未被消灭,灾祸仍有降临的一天,她不想和曹家扯上任何关系。 只要能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哪怕叫她此生此世不能回到家国故土也愿意。 庞邈愤然问道:“难道你不回去看望母亲?” 庞雯君看一眼曹律,扯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多待片刻,你们就多一份危险,人人都知道庞邈不在帝都城内,在这节骨眼上,我们同时出现,不叫人又怀疑上了吗?而且曹大将军也叫我赶紧走啊?哥哥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写信回来的。” 面对看重自己性命胜过所有的妹妹,庞邈无言以对。 曹律唤来侍卫,带走庞雯君,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的锦绣,也被拽走了。 房门轻轻合上,屋内只剩下相对的庞邈与曹律。 “对不起……”庞邈首先开口,曹律不追究,不代表他不需要道歉,而他要致的歉实在太多太多。 曹律大手一挥,语气无奈但又不敢太大声的的教育道:“你呀真固执……这样吧,你说了对不起,我接受了。不许再说对不起了,知不知道?” 在庞邈眼里,曹律和昨夜那个不停夹肉给他吃的人仍是一模一样的。 明知道他是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待…… 他恍然想到这点,声音无法克制的轻轻颤抖着问道:“既然您在边关时已知晓我是庞邈,为何回到帝都后,仍对我一如从前?” 曹律没有立刻回答,习惯了似的伸手捏捏庞邈的脸。 “谁说我在遇到庞雯君的时候,才知晓? “从你与我拜堂成亲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庞邈。” 这一句回答像是一颗巨石,砸进庞邈的心中,溅起滔天的水花,他不敢置信的注视着笑眯眯的曹律,为了不让声音和身体继续颤抖,他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扶手,“你为何会知晓?” 仅仅年少时的一面之缘,如何分得清他与庞雯君的区别,这数月以来,瞒过了许多人,为何偏偏曹律从一开始就知晓?而曹律在明知他是男人的前提下,依然能够对他宠爱万分,这又说明了什么,庞邈不敢细想下去。 “因为……”曹律摸着下巴,注视着庞邈的眼睛,“虽然是孪生兄妹,长得一模一样,可唯独你和庞雯君看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庞邈没有接话,他的沉默,让曹律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现在也有很好奇的一件事情,不知阿邈可否如实相告?” 庞邈亦不想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便顺着曹律的意思,“请说。” 曹律踱步,飘起的衣摆扫过庞邈的小腿上,没过多久,他猛地停下步子,俯身注视着庞邈,“庞雯君说她不愿此生白白浪费在不爱的人身上,所以宁可你和庞夫人有危险也要逃婚,你不觉得理由太过牵强?她逃婚的真正原因,你一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庞邈整个人都震惊了。 接受需要一个过程,对他来说这相当的“惊世骇俗”【喂剧透时间:【缘分天定】在成亲之前,其实曹律不止一次见过庞邈←他在成亲的第二天真说谎了。庞邈以为只在大街上迎接凯旋队伍时见过曹律而已。 曹律现在不说明,是觉得按庞邈现在的心思,说了也是白说_(:3」∠)_不强人所难,要顺其自然。 第61章 论今后的相处 曹律的目光是温柔亲和的,但久经沙场的将军、身居高位的权臣,有一股犹如天成的锐利藏在眼底,比刀锋还要冰冷,也更能从细微处穿透人的心思。 庞邈知道自己一旦有细微的闪避,就能被曹律猜到是否在说谎。 如今身份暴露,也该筹谋将来的打算。站在面前的是经历了数次难关,有共同仇人的人,其实不必再隐瞒了……相反,说开了,曹律早有警觉和反击,事情便好办了。 庞邈只是向后缩了缩,曹律离他太近,呼吸间的气息都能感觉到的地步。 “因为您是左卫大将军,是当朝最得圣上信任的权臣,亦是燕王视如眼中钉的仇敌,庞雯君知道您会有躲不过的灾劫,躲不过去将是九族覆灭,她赌不起,不想死……” 曹律的脸上显出些微讶然。 庞邈的心头颤了颤,无所畏惧的继续说道:“不知道您是否相信心有冤屈,死而复生?” 夜深了,烛光兀自摇曳,庞邈清越淡然的说话声在微凉的空气中飘荡,诉说着荒诞离奇的事情,无论是否会当作疯子,他都会选择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当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屋中静的只有细微的风声。 庞邈盯着曹律,目光坚定无比,静静的等待曹律的答案。 “难怪在围场那次,还有造谣之事,你会如此拼命。阿邈,”曹律轻轻叹息,眼中的讶然早已在镇定的诉说中,变为不忍与疼惜,他握住庞邈冰冷的手,“是我曹家连累你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感受到曹律掌心的温度,秋日里的寒凉似乎也被驱散了,不知怎地,庞邈的眼睛酸涩,没有挣脱开。 “你信?” “信。”曹律的嘴角不易觉察的微微扬起,“今后,你有何想法?” 庞邈心里已经有些打算,“众人皆知……曹将军夫妻和睦恩爱,如果此时曹八少夫人无缘无故离开曹家,则前功尽弃,不打自招。” “可是庞雯君已经嫁为人妇,一心要与夫君远走高飞,怎可能留在曹家?”曹律面露为难之色。 庞邈能猜到曹律的心思,却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细究。 曹律没有继续说话 ,现在该是他等庞邈的答案了,因为将来要如何走,他不能强人所难,必定由庞邈自己来做定夺。 沉默良久,庞邈另一只手渐渐的攥紧成拳,他咬了咬牙,眼中透出不悔的坚定。 “如若曹大将军不嫌弃,我继续以庞雯君的身份留在您身边。曹大将军,燕王最终想要的是皇位,一切让他稍稍坐不安稳那个位置的人,他绝不是只让对手失去权势名声那么简单,不将曹家满门陷害致死是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今日之事是回击的机会。” 曹律点点头,眼中透出几分赞许――能够顾全大局,继续忍耐,是为可用之人。接着他松开手,起身负手而立,身姿卓然,那种傲视一切、肃穆威严的神态,是从未在庞邈面前表露过的,因为现在是谈公事的时候。 “你可有办法借题发挥?”曹律问道。 “有。”庞邈从容分析道,一想到正事正好可以驱散脑中的杂念,“春铃是燕王的人,她一介平民百姓家的姑娘能够成为罗太后身边最得信任和重用的人,但做事的手段又不见得高明,可见燕王在宫中安插的势力不可小觑,实乃隐患。既然无法一招击败燕王,唯有持续不断的逐渐剪断他的羽翼,让他再无法展翅而飞,兴风作浪。燕王一心对付你,却忽略了削弱你身边的势力,殊不知枝繁叶茂的榕树,要撼动它得从根基下手,而如今你更有提防,所以他要付出的代价是花费更多的时间,给了你更多下手的机会。 “一个宫女,想要牵扯出更多的人,则有两点……” 曹律微微垂着头,面无表情,一边听庞邈说话,一边缓步走到桌边。当庞邈说完时,他才转过身,手里捧着两杯茶。 “如此甚好,我们以茶代酒。” 庞邈接过茶杯,两人一饮而尽。 “那么,我们一言为定,也请你尽力从旁协助,共报此仇。等时机成熟,我会写下休书,从此让你庞家和曹家再无瓜葛。”曹律说着,抬起刚刚握着庞邈的那只手。 庞邈也站起身,与曹律击掌为盟,“我庞邈必会竭尽全力,报答曹大将军。” 清脆的击掌声下,烛光晃动明灭,照耀着的紧紧相握的手,代表着从此风雨同舟。 过了许久,夜风透窗而来,帝都城外青山环绕,相比城内,夜晚要冷一些,庞邈觉得寒气快要穿透衣服,不禁颤抖了一下。他看看仍旧面色严肃的曹律,动了下手指。 曹律这才松开手,口气仍是不冷不热的,“这里是我在城外的别苑,家里人都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来的。” “哦。”庞邈轻声应道,事情谈完之后,忽然就觉得站在这里越发的拘谨。 “对外的说法是,曹少夫人受惊需要静养,所以由曹大将军陪伴,在别苑休养。所以我们至少要在别苑待三天,才能回帝都。今晚,你就睡在这儿吧。” 曹律向门口走去,庞邈的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在在房门前站定,一尘不染的深色锦袍、挺直的背影给人一种冰冷和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如同这微凉深夜里天幕上的云,可以觅得一丝踪迹,却无法窥尽所有。 庞邈明白,事到如今,他必须继续留在曹律身边,不单单是燕王的人还在看着,其实最早算计的该是曹律。 他不知道自己一介微不足道的寒门进士,怎会入得了万万人之上的曹大将军之眼,可这前前后后不足半个月的相处,他却又清楚那些感情是造不了假的,除非曹律真的能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 好奇于真相,却又不敢真的去触碰,这些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而曹大将军之恩情,他能否承得起一二?他想,与其纠结,不如让时间来决定一切,也许是最佳的选择。 庞邈的心渐渐归于最初的平静,仿佛那激起涟漪的巨石已经悄然沉没于水底。他正暗暗为自己的决定心情舒畅的时候,冷不丁的发现曹律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浓墨一般的黑眸染着平淡的笑意。 “早些休息,不要想太多,明日还有一些事。” “好。”庞邈明显的感觉到曹律的笑容已经有了变化,不似从前那样亲近。 “明日见。”曹律退出去,轻轻的掩上房门。 身影映在窗纸上,晃了晃,离开了。 庞邈长长的松口气,闭上眼睛,瘫坐在椅子上,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晨,窗外鸟儿的鸣叫声欢悦的响起,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满一地,散去了初秋清早的寒凉。靖昭六年的初秋,又是一个太平之日。 锦绣端来水盆时,发出的轻微响动,轻而易举的惊醒榻上的庞邈。 “少爷,您醒啦。”锦绣笑着打招呼,昨晚上惊呆的样子在她身上找不到影儿了。 庞邈是和衣而睡的,他草草的梳洗过,一眼瞟见锦绣慢吞吞的搓巾子,欲言又止。 “我们暂时留在曹府,和从前没有两样。”庞邈知道她要问什么,“好了,不要摆出惊奇的小眼神,在曹家有你最爱吃的糕点,还想走?” 锦绣丢了巾子,凑到庞邈面前,“为什么?!您和曹将军不会真的是……” “你……”庞邈在锦绣脑门上给了一记,“你想的比我还多。” 锦绣委屈的捂着额头,正要开口,一道细长的影子落在门口的地上。 “庞公子,八少爷有请。”来者是阿浩,“庞小姐要上路了。” “好,我这就来。”庞邈和锦绣跟随阿浩去往前门,这时他才看清这处庭院的景物――亭台楼阁围绕着清澈平静的池塘和假山、花草而建,竹林青翠,树荫婆娑,景色格外清幽别致,一条瓦片铺就的小路通往二门。从攀附着爬山虎的二门出去,穿过正厅,就是大门了。 一辆青帘马车停在门口,赶车的是个青壮,戴着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马车后面跟着两匹毛色杂乱、毫不起眼的马,马鞍上挂着大包袱,两名客商打扮的三十多岁男人默默的站着。 庞雯君一身淡雅的衣裙,明眸皓齿,身材曼妙,往曹律别苑门口一站,令人侧目。 但是除了赶车的在看她,没人在意。 “哥哥。”经过昨夜,庞雯君大大方方的望着走来的兄长,笑颜如花,“我正好有一样东西给你,代为转交给娘吧。” 递到庞邈眼前的,是一块素净的帕子,一角绣着玉兰花,细看之下略显粗糙。 “我知晓留下书信会成为把柄,所以连夜绣出一块帕子。好了,我走了,此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她挥挥手,没有一丝留恋,提着裙裾小跑向马车,青壮露出温情蜜意的笑容,伸手扶她上车。 一行人往北边奔驰而去,留下尘烟飞扬。 庞邈回身时,发现曹律不知何时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身着素净的灰白色暗纹长袍,衬得他如临风玉树。 “您昨夜所说之事,是什么?”他主动找话题。 “明日我会有一位客人到访,需要你以庞雯君的名义约一个人。” “谁?”庞邈好奇。 “孟青o。” 作者有话要说: 表妹是来助攻的~(rq)/~ 第62章 成人之美(上) 孟青o和曹律有关系,,简直是离谱。 孟家二老在城内经营铺子,日子过的有声有色,平日里往来的是有合作关系的商家。他们唯一的儿子在附近县城的私塾里教书,对女儿青o管教一直甚严,出门次数寥寥无几。所以,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扯上任何联系。 大概是和曹律的客人, 反正不会是害人的事,庞邈没多问,回到屋子里,按曹律所说,写份帖子。 帖子写好,庞邈穿过走廊往书房去,庭院里没有一个人影,安宁的只有风吹过枝叶间的“沙沙”声,还有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真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 当他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曹律正好锁上身后的一扇柜门。 “您要的帖子。” 曹律看眼桌上的帖子,又拿出一份文书,吩咐阿浩带一个人回城里办事。 “答应了茹意的事。”他有意无意的说道,“听松院里少一个人,多一份安稳。阿邈,你还没吃过早饭吧?我已经差人准备好早点,一起吃。” 庞邈这时才想起从昨天下午那碗甜羹之后,他一直没吃过东西,经曹律一提醒,才觉得肚子饿了。 没听曹律吩咐,但很快有侍从送来早饭,够管饱的白米粥,一碟菜肉包子,一碟腐乳和酱瓜,摆在书房对面的水榭里。 侍从盛好两碗粥,静悄悄的低着头退下去。 “你所说之计,我昨夜已差人去办。”曹律面无表情的夹了一块酱瓜,放在庞邈那碗粥上,“若是顺利,在我们回到帝都之时,会有好消息传来。这两日,在别苑好好休整,万事等回帝都再作打算。” “是。”庞邈看到曹律动筷子吃饭,他才心不在焉的开始吃饭。 在无声中吃过早饭,侍从收走碗碟,庞邈磨蹭着没走,装作欣赏水榭外还留存最后一丝生机的夏荷。曹律看他微蹙着眉头,神色纠结的模样,抬手掩着嘴,轻轻的咳嗽两声。 庞邈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有事情?”曹律问道。 庞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努力的装出一副随口问问的口气,“大将军的伤是否好些了?昨日那么多事情,按时换过药了吗?”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士,受人尊敬钦佩,他问一问,也在情理之中吧。 “没大碍了,阿浩替我换过。”曹律答道,转过身,在庞邈看不到他脸色的时候,嘴角抽搐了几下,差点笑出声。 午前,阿浩和侍从回来了,带回孟姑娘明天准时赴约的消息。孟家现在巴不得攀附上曹家这门亲戚,好借此扩大生意,平日里的规矩此时此刻早可以丢到九霄云外了。 阿浩顺便带回一套新的女装,庞邈看也没看一眼,专心练字。 “还得穿啊。”锦绣托着脑袋,趴在桌上,闷闷不乐的看着铺展在衣架上的青色衣衫,“少爷还是原来的模样最好看了。姑爷当您……” “无论是衣饰打扮,还是容貌长相,不过一张皮囊,重点不在这,有何好在意的。”庞邈云淡风轻,笔下的字越写越洒脱俊逸。 “少爷您真看得开……”锦绣跳起来,奔去厨房找吃的――今早阿浩说她可以随意的进出厨房,想吃什么尽情的吩咐厨娘。 她刚走到半路上,一道庞大的黑影挡住去路。 “啊――” 庞邈写完一张纸,满意的看了又看,刚想喊锦绣拿去学写字,却发现这个丫头居然还没回来,看外面的天色,出去有一段时间了。 “一定是去厨房偷吃了。”锦绣在庞家十几年,他还算了解。 “少,少爷――”庞邈刚这么想,身后响起锦绣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回头一看,只见锦绣差不多快要被埋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了,勉勉强强从被角露出一双眼睛。 “这都是什么?”他忙过去接手过几样东西。 锦绣轻松了不少,凭着最后的一股力气,小跑进屋,将东西一股脑的丢在软榻上,然后开始清点。 “这个是新的铺盖,软软的,晚上睡的舒服,我拿了两床呢。这是新的一套文房四宝,据说……专供弘文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哦,这个这个,打包了厨房新做的糕点,有八种口味。还有新帐子,我拿了四种花色,都是少爷您喜欢的……” 庞邈抱着手臂,看锦绣如数家珍似的不停的说,好不容易点完了铺满整个软榻的东西,歇下来喘气的时候,他递过去一杯茶水。 锦绣接过杯子,两三口喝个精光,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看着庞邈。 “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在外面溜达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溜达到库房,就过去看看了,管事的一瞧见我,就让我随便挑。”锦绣一五一十的说道,“管事的说堆在库房只有等着发霉的份,不如拿出来用。少爷!你千万不要想太多啊,千万别想……”她拼命的摆手,一脸单纯的看着少爷。 庞邈笑着摇摇头,“好,我不多想,你看着办吧。” 锦绣掩嘴偷笑,眼角瞄着少爷回到书案后。她一乐,忙着把东西归置整齐了,主仆两人一起吃了午饭和晚饭,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曹律的客人在巳时整准时出现在别苑门口,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眉目俊朗,长袍整齐,腰悬宝剑,沉稳的脚步迈进别苑。他看到立于正厅的曹律,谦恭的行礼,“末将拜见曹大将军。” “又不是在官衙,不必如此见外。”曹律平和的说道,“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内子。夫人,我几年前离开边关之后,便是由这位公玉一笑坐镇边关,别看他年纪轻,可用兵如神,这一次平定动乱,他功不可没。” 庞邈和公玉一笑互相打声招呼,这时孟青o来了,她一看到年轻有为的将领,姣好白皙的脸颊染上一片浅浅的绯红。 “曹大将军,公玉将军,表姐。” 曹律拍掌,“人到齐了,我们出发吧。”他拽了一下庞邈的衣袖,落下孟青o和公玉七八步,轻声说道:“我们是陪衬而已。” “他们……怎么认识的?”庞邈好奇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看亲密的样子,认识的时间不短。 “三年前,一笑回京述职的时候,救过路遇危险的孟小姐。”曹律如实相告,与庞邈并肩一起走出别苑,门口有侍从牵着四匹马,“年华正好,又郎才女貌,所以互相爱慕上了。一笑在离京前,去孟家提亲,但孟家二老不舍得女儿随他在边关吃苦,不同意亲事。之后,他们俩常有书信来往,无奈孟家二老管得严,就算一笑回京述职,也难以见上一两面。” “分隔两地,感情如初?”庞邈又问,眼角瞟到孟青o正附在公玉一笑的耳边低声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两个人笑得人仰马翻。 曹律点点头,“我怎忍心看着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所以帮他们一把。这一次,多亏有你这个‘表姐’才能约到孟小姐。” “是多亏有你这个‘表姐夫’。”庞邈一语道破真相,要是雯君和曹律的亲事没成真,孟家哪会愿意和穷亲戚往来,“我这个……多谢谢您了。” 曹律硬忍住笑,拍了拍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和箭篓,“今天我们去打猎。” “既然他们难得相见,为何不给一个独处的机会?”庞邈回头看着不远处,正小心扶着孟青o上马的公玉一笑,“我们跟去做什么?” “万一半路上遇见熟识的人,有你在场也好找借口。”曹律面不改色的说道。 庞邈觉得有道理,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表姐,表姐夫,我们走吧。”孟青o欢快的呼唤声在身后响起,没有长辈在跟前,她活泼了不少,这才是十多岁少女该有的青春洋溢。 “你看,孟小姐多期待?”曹律冲孟青o抬了抬下巴。 上次太后娘娘的生辰贺礼,多亏了青o表妹帮忙,才有东西交差,这次出力帮忙是应该的。庞邈二话不说,爬上马背。 众人出发前往远处的树林,相比较于欢声被秋风送出很远很远的一对有情人,落在后面的庞邈和曹律这边有些冷清,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走慢些,”曹律忽然发话,脸色有一丝的苍白,“我后背上的伤有些疼。” “那我们回去吧!”说完这句话,庞邈才发现自己急了。 一抹笑划过曹律的眼底,“你忍心叫他们才见面眨眼的功夫又得分离,我这个做好弟兄的可万万舍不得浪费此等良机。” “他们一年难得见几次,我又怎会……” “那不就好了,我们俩稍稍走慢一些就好。这伤要是真的严重,我哪能做到缩短回帝都的时间?” “这个我知道,只是……” “上次在围场不够尽兴,今日一定要痛痛快快的玩。”曹律再一次打断庞邈的话,鞭子指着远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曹将军改变下战略方针。 第63章 成人之美(中) 庞邈无话可反驳,与曹律不紧不慢的跟在孟青o和公玉一笑后面。 骏马一路奔驰,马蹄声有节奏的响起,像是一首欢快的调子,为这次打猎平添了一份轻松有趣的氛围。 目的地是一处山脚下的树林子,有一条小溪从林子外潺潺流过,映着阳光绿树,格外宁静幽美,几只肥兔子在马蹄声逼近前,机警的窜进灌木丛里,跳跃三五下后就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将马拴在溪边树上,然后拿了弓箭背篓等物,准备开始行动。 “表姐,谢谢你。”孟青o在递过来一只弓的时候,笑着说道,白皙的脸颊上残留着一点点羞红,模样娇俏可爱,“这件事情,暂时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娘,行吗?” 庞邈点点头。 孟青o回头看一眼交谈中的公玉一笑和曹律,声音压低了几分又说道:“等会儿能不能麻烦表姐稍微迟点回来?” 庞邈还是没开口,点头答应。 正沉浸在与情郎见面喜悦中的孟青o没想到哪里不对,扑上来给庞邈一个热烈的拥抱,接着转身去找公玉一笑。 很快,一对小情人背着箭篓钻进小树林里,而庞邈和曹律仍站在原地。 风送来青草绿叶的清香,小溪欢快的流淌,发出悦耳的声响,庞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淡然的对曹律笑了笑,“我们也出发吧。” 大好的时光,莫浪费。 庞邈从曹律手里接过箭篓,率先进入树林。茂密的灌木丛下掩藏着一条小路,弯弯折折延向林子深处,他渐渐的放轻脚步,屏气凝神从风声中辨认动物移动的声音。 不远处的矮树丛边响起oo的响动,庞邈顿时刹住脚步,以身前的树干为掩护,窥望那边的情形。 不多时,一只野猪从一株蒲公英旁探出了脑袋,圆溜溜的小眼睛四下张望,鼻子嗅来嗅去,不时发出“哼哼”声。 庞邈眼睛一亮,他从来没猎到过野猪。 这头野猪大约是刚刚填饱了肚子,显得懒散无比,猪鼻子从一朵灿烂的小黄花旁挪开,身子一歪,开始欢快在小小的空地上打滚。 庞邈挑起一支箭,准备对准猎物。 野猪不知危险近在咫尺,蹄子胡乱的挥舞,碰在一丛茂盛的蒲公英上。 那一丛蒲公英不久前刚凋谢了花朵,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毛茸茸的绒球。在野猪的这么一折腾下,花葶上的绒毛飘散开,像是寒冬腊月里的雪,在风的吹拂下,静静的飘荡在树林间。 一朵微小到不易觉察到的绒毛轻飘飘的吹到庞邈的唇上,他顿时觉得鼻子痒的难受,一个喷嚏眼看着不由自主地就要打出来,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捂住他的口鼻。 曹律站在身后,温湿的气息扑在脖颈上,庞邈微微侧过头,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野猪并未觉察到附近有人,撒开猪蹄子扑腾一只奄奄一息的蝴蝶。 曹律对庞邈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人同时将羽箭搭在弦上,不同的是曹律的弓上有两支箭,一起对准了野猪。 没有言语,却又仿佛是有默契的,在野猪仰面躺地的时候,箭几乎是同时射出,眨眼间穿过草木,深深的扎进野猪的身体里,其中一支箭上甚至穿着一片枯黄的树叶。 野猪发出凄厉的叫声,曹律的身形如同一道风一般,几个跳跃就跃到近前,手法利落的将野猪一刀毙命。庞邈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在忙着用绳子捆住猪蹄。 “曹大将军好箭法。”庞邈盯着那片染血的落叶,不由惊叹。 曹律指着正中野猪心脉的羽箭,“你的箭法也不遑多让。” “凑巧。”庞邈淡淡一笑,率先拔出自己的那支箭,然后收拾了曹律的那两根。 曹律选了一颗高大粗壮的树,将野猪挂在上面,防止他们不在的时候,有其它动物分食猪肉。接着,他们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 已经有一只野猪垫着,他们的目标便放在小只的兔子、野鸡身上。 相比较于那只体型大、没警觉的野猪,野兔就难逮多了。庞邈连续放空三支箭,一根野兔毛都没能揪下来――这儿的野兔实在是太敏捷了,稍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钻进灌木丛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围场里的兔子懒洋洋的,肥的跑不动,所以好打多了。 庞邈蹲在一丛半人高的野草后面,猛地一回头,看到曹律玉树临风的站在一块大石上,衣摆被风吹起潇洒的弧度。 他转过头,继续搜寻目标。 一只灰毛的大胖野兔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箭再一次搭在弦上。 灰毛野兔的长耳朵抖了两抖,在羽箭到达之前,蹦到一丛结着红果子的草木下面,箭头“噗”的一声扎进泥土中,尾羽无声嘲笑似的颤抖不停。 庞邈摇摇头,矮着身子向前移动,却听“刺啦”一声,衣角勾在荆棘上,划出一道口子。他扯了几下,将衣服从倒刺上扯下来,一抬头,看到曹律提溜着一串野兔,懒洋洋的倚在树干上,一缕阳光穿透枝叶落在他身上,明耀非常。 “动作这么快……”庞邈嘀咕着,拨开扑了一脸的野花,不想“簌簌”声惊得窝在一团野草下面的野兔四散逃开。 他无奈的叹口气,捂着胸口,轻轻的深呼吸的几下,平复心绪――打猎最重要的是镇定平静,不气馁不急躁,才能猎到东西。 专心的搜索了好一会儿,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庞邈胡乱的用袖子擦擦汗,盘腿坐下。然后他想起被忽略了好一会儿的曹律,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忙站起来找。 就在这时,低沉的虎叫声隐隐的传来,伴随着摩擦在草木上的簌簌声,庞邈的脸顿时僵住了。 帝都的地界上人山人海,好多年没人听过老虎是怎么叫的了。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凝听四方的动静,只有摸清楚这只吊睛白额大虫躲在哪儿,才好揪准机会往正确的方向跑。 风吹草动,一地的光点晃动,影响了辨听方位,庞邈缓慢的靠近一棵树,警惕的张望着。 忽然,一阵“沙沙”声,庞邈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脑海里出现的是一只猛虎飞扑出来,将自己按倒在地,随即张开血盆大口的画面,他赶紧转过身,手脚攀住树干,作势要往上爬。 “阿邈?”一丛矮树被拨开,现出曹律的身影,他诧异的看着手脚环抱住树干的庞邈。 “有老虎!”庞邈不敢大声嚷嚷,低声提醒道:“就在附近,我们快躲起来。” “你确定……”曹律狐疑的东张西望。 庞邈招招手,“你身上有伤,哪里斗得过,别被它吃了。” 曹律正色,迅速地掠到庞邈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腰身,“噌噌噌”的跃上面前的这颗参天大树,坐在离地两丈高的粗壮树枝上。 庞邈晃荡着两条悬空的腿,总算能舒口气了,然后他才发现曹律不仅手上拎着先前的兔子,身上挂着一条绳子,拴着三五只一动不动的野鸡,模样看起来好笑极了。 “你看看,老虎在哪儿?等它从这儿走了,我们也赶紧的离开吧。不知道表妹他们怎么样了。”他怕自己笑出声,目光落向四周,葱郁繁茂的灌木和矮树遮挡了视线,也给猛虎提供了隐蔽。庞邈看了半天,没看出哪儿有老虎的影子。 “放心吧,”曹律扯了扯身上的野兔,“一笑的武功不在我之下,他能保护好你表妹。” 庞邈看了半天,最后等来的却是几只野兔,蹦蹦跳跳的在草地上撒欢。 曹律用胳膊肘碰了碰庞邈,“你想抓到野兔么?” 庞邈看一眼野鸡野兔,不服输。他再度出手,刚想松手出箭,不想被曹律牢牢的握住手。 “这里的兔子蹦q的比别的地方的快,所以出手的时候呢,”曹律握着庞邈的手,向后拉弦,“必须得这样,才能让箭飞的更快。” 白光一闪,命中目标,旁边的兔子受到惊吓,慌张逃开。 “你看,抓住了吧?” 庞邈转眼看着曹律似笑非笑的脸色,“我自己试一试。”他望向草丛,可是除了一只死兔子,其它的早就跑个没影儿了。 “好啊。”曹律点头,自然而然的搂住庞邈的腰,“你小心一点,掉下树去会摔断腿的。” 庞邈不自在的扭了一下,谁知曹律变本加厉,搂得更紧。 “你再动,可就真掉下去了。”曹律警告道,眸色深沉,脸色正经。 树下又有兔子出现了,而曹律的脸色像是书院里古板的老先生,容不得一点不和礼教的样子,庞邈索性假装忘记有这么一回事,自顾自的练箭,曹律偶尔在旁边指点一两句,再又放空了四支箭后,终于能射到兔子了,不一会儿树底下横尸四五具。 “一点就通,很好。”曹律夸赞道,但脸色依然是板着的。 “是曹大将军指点的好。”庞邈皱了皱眉,觉得不对劲,咳嗽了几声后,“我看野兽已经走了,我们下去吧?和表妹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曹律侧耳凝听片刻,回应他的只有鸟鸣声。 “好,我们下去。” 落到平实的地面,曹律面不改色的松开手,继续倚着树干,看庞邈收拾野兔。 “呼――”,冷不丁的又一声虎叫如雷贯耳,吓得庞邈脚下不稳,不偏不倚的撞在曹律的怀里。 第64章 成人之美(下) “快跑!”既然都撞一起了,还不顺势拉着人赶紧的跑? 刚才那一虎声,庞邈听得真切,是从东边传来的,他抓着曹律的手不管不顾的往西边跑,一边用手里的箭拨开阻拦前路的荆棘,勾刺在手背上划拉出一道口子,他随意的甩了甩,继续疯了似的跑,生怕走慢一点就被老虎扑住了。 一点血珠子落在曹律的脸上,他用手一抹,忙拽住庞邈,“好了,已经走出很远了。” “很远?”庞邈被猛地拽住,差点一个趔趄又撞曹律胸口上。他回头张望,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根本就分不清他们刚才所处何地,“我怎么觉得没跑几步?” “因为你太紧张了。”曹律十分肯定的答道。 庞邈觉得有理,一低头看到的是面目狰狞的死兔子脸,还有曹律衣襟上暗红色的血迹,好像刚才他那么一撞,撞得死兔子喷了不少血。 曹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随意的掸了掸。 “我们……应该安全了吧?”庞邈踢了踢丛生的野草,“可惜我的兔子都落在原地没拿。不过幸好你猎到的兔子也足够多。” “你在原地等我。”曹律忽然说道。 庞邈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我要去看一看老虎还在不在。要是这地儿真有老虎,得通知官府,设置关卡,不让百姓再到这里打猎了。”曹律指着一排小树,让庞邈站过去,又将身上两挂野鸡野兔丢给他看着,然后头也不回的的按原路返回。 庞邈守着一堆猎物,蹲在树丛后面,默默的等人回来。 曹律只是去看一看,不会真的不自量力到与老虎搏斗,所以即使遇上了,以那般高超的轻功来看,想要逃脱易如反掌。 一探虚实,是为百姓造福。力所能及之内,他也不该阻拦曹律。 清风吹拂,又一朵蒲公英的绒毛恰恰好的扑在他鼻子上。 “阿嚏……”这次没有人掩着他口鼻了。 打过喷嚏舒爽多了,庞邈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绿叶黄花,而是一只毛茸茸的死兔子脸,睁着黯淡无光的眼睛幽幽的看过来。 紧接着,曹律的脸出现在兔子旁。 “顺手给你拿回来了。” 庞邈接过兔子,喜上眉梢,连声对曹律道谢。 曹律草草的应一声,将地上猎物拾起来,扛肩上,“走吧,我们还得拎那只野猪。” “居然没给野兽叼走。”庞邈看过兔子身上的箭痕,“林子里有老虎吗?” “有,我看到老虎爪印了。” 庞邈的心一紧,抓着曹律的胳膊,“我们赶紧回去吧。” 曹律撇了一下头,像是在观察四周的地形。庞邈没有在意,两个人拿了野猪,返回溪边,还没走近就听见一男一女的说话声,语气激动,似乎在争吵。 曹律拉住庞邈的胳膊,示意他一起躲到旁边。 在溪边争吵的正是孟青o和公玉一笑,离得有些远,不知道说起了什么伤心事,孟姑娘用衣袖不停的擦着眼角,公玉将军将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起初孟青o挣扎了几下,后来趴在情郎的胸口上抽泣,最后又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温柔的笑了笑。 “总归有解决的办法,哭有什么用。” 当庞邈走近的时候,听表妹如此说道。 几个人没有多耽搁,将猎回来的野味装在马鞍两侧,返回别苑。有侍从卸下东西去处理,另外有人在庭院中的凉台上架起火堆,然后拿来分割清理好的肉整齐的架在火堆上,冒出的油“兹兹”作响,伴随着馋人的香气飘散开来。 孟青o和公玉一笑互相给对方的碗里夹肉,吃的是津津有味,气氛热烈。而庞邈和曹律这边,不仅中间隔着半个人的空当,还各吃各的。 “咦?”孟青o等肉熟的空隙,抬头看向对面略显疏离的两个人,凑过去惊奇的小声问道:“表姐啊,你不会是和表姐夫吵架了吧?” 庞邈反问道:“何出此言?” 孟青o皱了下眉,“表姐,你的声音……” “我昨晚说话太多,有点哑。”庞邈苦着脸骗人。 “哦……”孟青o没想太多,解释道:“自你们成亲之后,帝都里都说你们夫妻十分恩爱,可是我看你们各吃各的,互相不搭理,所以以为你们吵架了呢。” “没,没有的事。”庞邈勉强的笑了笑,正好架子上有一大块野猪肉熟了,他连忙取下猪肉,用小刀子切成小块,然后一股脑的放到曹律的碗里,“我刚才是肚子太饿,嘴馋呢,呵呵……”然后他主动的往曹律那边挪了挪身子,紧挨着一起坐,“夫,夫君啊,多吃点,你看你在边关待那么久,都瘦了呢。” “劳烦夫人了。”曹律面露得体的微笑,夹起一小块肉,“来,为夫先喂你。” 孟青o眯眼笑起来,“表姐,你们真的很恩爱呢,真是羡煞我了。” 庞邈不得不就着曹律的筷子,吃下烤肉。 “夫君,你真好呵呵呵呵呵……”庞邈干笑,故意把脑袋靠在曹律的肩膀上,伪装出亲密恩爱的样子,“表妹,别把公玉将军晾着?” “你们没吵架就好。”孟青o开心的笑着,挪回到公玉一笑身边。 庞邈舒口气,没给孟青o瞧出什么端倪就好。既然演戏,不管在谁面前都要演好了,不能给别人瞧出问题来,以绝后患。 他猛然想起自己还靠在曹律怀里,打了一个冷颤,忙想挪开,不想曹律一胳膊揽住他的肩膀。 “要演的像啊,夫人。”曹律低低一笑,“再露出马脚,别人就很难再相信你了。” “……好吧。”庞邈哭笑不得,转念一想在曹家那么些时日都装过来了,还用得着计较以后么?反正隔着衣服呢,身体上的接触能算得了什么。 曹律又来了两三筷子肉,再看孟青o亮晶晶的目光,庞邈选择往曹律的碗里放更多的肉,两个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的和对面两个人一样了。 酒足饭饱之后,庞邈和曹律一起先回书房。曹律在柜子前找了一小会儿,拿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 “嗯?”他举着小瓷瓶,看着庞邈。 “怎么了?”庞邈茫然的问。 曹律直接抓起庞邈的手,指着上面血液凝结的伤口,“你这伤还是处理下的好。” 庞邈拍了拍手背,不在意的说道:“没事儿,小伤而已。” “你知道刚才刺伤你的是什么么?我刚想起来,”曹律将瓷瓶里的药粉倒在手心里,“有毒的。”他眯着眼睛,严肃的盯着庞邈变白了的脸色。 “不是普通……的野草?”庞邈一个松懈,手就被曹律拉了过去。他好奇的瞅着暗红色的伤口,越发觉得上面似乎还泛着绿光,不由地凑过去仔细看,却不想脑袋正好和曹律撞一起。 曹律眼底的笑意落在庞邈眼里,他一怔,全然不管曹律又是擦洗手背,又是涂抹药粉,最后用白纱布仔细的缠好。 “好了。”曹律松开庞邈的手。 庞邈回过神,瞅一眼收拾妥当了的手,“谢谢,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曹律低着头,慢慢的洗着手,“你可是从老虎嘴底下救了我,知恩图报。” 这时,有人敲门,是公玉一笑和孟青o来了。 “表姐夫,我有些话想和表姐单独说一说,可以吗?”孟青o轻声说道。 “好。”曹律点头,“一笑,我正好有事情与你说。” 四个人各自离开。庞邈和孟青o坐在外面的亭子里,锦绣被庞邈拉着陪坐在一旁。 “表姐……”孟青o的神采不似之前那样明媚,微微蹙起的眉间尽是诉不尽的无奈与悲伤,“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该去麻烦别人,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思来想去,认识的人里,只有表姐能帮这个忙了。” “什么忙?”庞邈问道,尽量不多说一个字。 孟青o咬了咬嘴唇,开口道:“你大概知道了吧?我和公玉将军的关系……我爹娘一直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一是觉得武将粗俗野蛮,不会好好的对待我,二来不舍得我去边关受苦。可是公玉将军对我真的非常好,我也十分向往边塞风光,也不怕会吃苦。 “这几年一直没办法说服我爹娘,现如今事情真的没办法再拖延下去了,他们托了媒婆说亲。今天我和公玉将军起了一些争执……我想和他私奔,可是他不想我被人耻笑辱骂,我也不想他放弃梦想,留在帝都无所事事。” 庞邈问道:“想我帮你促成亲事?” 孟青o用力点点头,“如今,只求用曹大将军的权势来压一压……其他的,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家里的亲戚不是做小官,就是经商做买卖的,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 “这个……”庞邈迟疑。 “表姐。”孟青o颤声叫道,泪汪汪的眼睛让人看着分外怜爱。 庞邈叹口气,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不是不想帮表妹,但也要考虑自己的能力,和做事的方法。 “容我考虑一下。”他说道,单靠权势“欺压”,三姑姑和姑父心眼里永远不会接受公玉将军这个女婿,以后一家人见面还不得尴尬死了?而且传出去,被人以讹传讹成曹大将军帮助属下强抢民女,燕王正巴不得揪点错来搞一场腥风血雨呢。 这样的回答让孟青o已经很开心了,她站起身,连连向庞邈道谢。 “表姐,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吧?我们姐妹俩从小时候一起学过女红之后,还从来没好好的聊一聊呢。” “噗――”锦绣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不,不,不!”庞邈连连摆手,表兄妹睡一张床上去了还得了,“我……我晚上会踢被子,只有大将军会记得起来给我重新盖好!” 孟青o笑出来,“我也有半夜醒的习惯,表姐放心吧……” “不――”庞邈举着手,打断表妹继续说下去,他接着编造理由,“我体寒怕冷,现在习惯了抱着大将军睡,舒服。”他露出难看的羞涩笑容,“姑娘家,少受寒的好。” “好,我不打扰表姐和表姐夫了。”这个理由成功的阻止了孟青o,她一抬眼,越过庞邈的肩膀,望向后面,忽地嫣然一笑。 孟青o的模样让庞邈在一瞬间有种被冷水浇了个通透的感觉,他缓缓的回过身,看到了曹律。 第65章 合作 曹律俊朗的眉目宁静淡然,有股立于万丈红尘之外的世外道者的意味。 又仿佛,这是习以为常的事实。 庞邈轻轻的咳嗽几声,对投来探询目光的孟青o解释道:“天色晚了,有点冷。”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抱着手臂,揉了揉。 “锦绣,带孟小姐去客房。”曹律吩咐道,上前一步,一只胳膊自然的揽住庞邈的肩膀,“玩闹了一天,也累了。” 孟青o温柔一笑,“表姐,以后有机会我们再秉烛夜谈。” 这么一句话,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空气中不停的回旋飘荡,久久不能散去,以至于庞邈在转过身,背对着孟青o两人时,抬手扶着额头。 “成亲之后,心思没空在我身上了。”在踏进曹律房间的时候,他找到了唯一的解决办法,“不,不对,是去了边关,就没机会秉烛夜谈了……边,关――” 新的问题又来了。 “不会遇上真的雯君吧?” “等他们回到边关,你妹妹已经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律摇摇头,递给庞邈一杯清茶,“吃了那么多肉,解一解油腻。” “谢谢。”庞邈喝口茶,清香茶味萦绕在齿间,令人神清气爽。 等曹律洗漱完回来,庞邈仍趴在桌子上揉额角,愁眉苦脸的活像吞了一把黄连。 曹律随口问道:“还在想?” “不知曹大将军可否一起来做件好事……”庞邈抬起头,看到的是曹律仅着松松垮垮的中衣,领口露出一片风光,他眨了眨眼睛,摸了几下鼻尖,语气依然平静的说道:“一个是大将军您的好弟兄,一个是我的表妹,他们现在受困难所阻,无法终成眷属,所谓成人之美,胜造七级浮屠,曹大将军不想体验一下做媒的感觉?” 曹律没有立刻回答,眉眼沉静如水,在桌边来来回回踱步,衣上的皂角清香飘到庞邈的鼻尖。 庞邈在想,其中一方是曹律的人,必定会答应。 “你……”曹律猛地停下脚步,幽幽的注视着庞邈,“唤我曹大将军,如此生分,为何要我和你一起?” “……”不这么喊,还能喊什么?庞邈腹诽。 “你看,我们是风雨同舟的同伴,”曹律谆谆善诱,表面上却是十分正经的,“不需要用敬称。我喊你‘阿邈’,你自然可以唤我‘阿律’了。” 庞邈怔怔的重复,“阿,律?” 曹律拍掌,“看你喊的多自然,这不就对了?以后就这么喊吧。” “……”庞邈揉了揉额头,将话题引回正题,“你答应我了?” “对。”曹律指着水盆,“你再不去洗洗,水就冷了。” 庞邈心里高兴,乖乖的去洗,回来的时候,发现桌边没人了,他转过屏风,看到曹律侧躺在床榻上,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翻看一本书。他搬来一张杌子,坐床边。 “今天要换药吗?” “不用。”曹律合上书,望着庞邈,“一笑对我说,想留在帝都任职,我想了想,适合他的官位有很多。” 庞邈道:“青o说公玉将军留在帝都死大材小用,会郁郁不得志,还是一起去边关比较好啊……你说,在边关,青o真的得跟公玉将军过苦日子?” “一笑的俸禄不低,在城内置办了宅子,日子不会苦。唯一的缺点是,若是两国交战,首当其冲。”曹律看庞邈露出迟疑的神色,笑问道:“你……反悔了?” “呃――”庞邈是有点退缩,但转念一想孟青o未必不知道边关的危险,“表妹心意已决,我尽力相助。而且你说过公玉将军用兵如神,一定能够保护好青o。” 曹律笑出来,“你是怕她留在帝都,指不定哪一天又要和你睡吧?” 庞邈瞪着曹律,表明自己无私的出发点,“太后娘娘的生辰贺礼,她帮了我大忙。” “唉――”曹律意味深长的感叹,“你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人?”庞邈眯眼。 曹律岔开话题,“不如你先说说,我们怎么帮一笑他们?” 出去玩闹的了大半天,又从虎口脱险,接着刚刚用热水梳洗过,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舒爽,但随之带来的是倦意,恨不得扑上床,香香甜甜的睡一觉。 庞邈不打算在无意义的问题上纠缠下去,懒懒的趴在床沿上。 “用权势地位来压,会落人口舌,自然不行。三姑家经营的铺子,是他们的命,我想做生意的总会经历些风浪,而如果遇上解决不了的巨浪,该怎么办呢?”他说着,嘴角不由地勾起,眸光像是夜幕上的璀璨星辰,让他看起来神采奕奕,眉目温润,“只要倚靠人脉,以公玉将军的名义,在这件事上帮孟家一把,一定会成功。” 曹律看着自信满满的庞邈,藏起眼里深深的笑意。 “关键问题是,不一定这个时候孟家会有难。一笑留在帝都的日子也不多了。” “有难……还不容易?”庞邈坏笑一声,“明天我让锦绣去打听与孟家来往的商户,其中肯定有和曹家关系匪浅的吧?你瞅着从中选一家。” “好,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曹律打个哈欠,拍了拍身侧床榻空处,“折腾一天了,睡吧。” 刚才还神采奕奕的庞邈,顿时愣住了,慌张的指着外间,“我在软榻上将就一晚成了!”他歪着身子向外看,却在这时候发现原本该放着软榻的地方,空空如也。 “新婚那一夜,我们不也是睡一张床上吗?”曹律挑眉。 庞邈狡辩道:“这不一样,你身上有伤,万一我不小心一脚踹你身上,伤口又裂开了,曹夫人非得生吞活剥了我不可。” “新婚那一夜,你很老实。” 废话,一夜没睡能不老实么。庞邈左右看看,幸好空地够大,打个地铺没问题。他去橱柜前翻找了一番,却发现这间房里,总共有的两床被子都在曹律的床上。 整个别苑,只有三间寝屋,公玉将军一间,青o表妹一间,剩下的最后一间正是他待着的地方。 再找理由下去,曹律还能继续扯“新婚那一夜”……最好别再提起了。而且有什么好扭捏的,两个大老爷们躺一起天又不会塌。庞邈心一横,脱鞋上床,曹律顺手将被子盖到他身上。 “祝你好梦。”庞邈裹紧被子,温暖的赶紧带来了浓重的困意,假装忘记身边有个人,闭眼睡觉。 可是他始终睡不安稳,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幽幽的,像是从阴曹地府冒出的鬼魅。 庞邈毛骨悚然,猛然睁开眼。 果不其然,曹律没睡,在昏暗的烛光下,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 “怎么不睡?你手撑着脑袋,不嫌酸麻?” 曹律无奈的摇头叹气,指着自己的后背,“一平躺下,伤口就疼。” “那你昨晚是怎么睡的?”庞邈觉得可疑。 “阿浩和我一起睡的。”曹律停止摇头,从脸色到目光都显得特别正直,“我搂着他的肩膀,他抱着我的腰,防止我睡着后一个不留神就躺平了。” 庞邈默默的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姿势图,鄙夷的问道:“我很好骗?” “何出此言?” “你们主仆怎么可能摆出这么……” 庞邈绞尽脑汁的想着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时,曹律抢过话茬,“我们主仆情谊二十年,打小儿就睡一张床。而这次事出有因,并非毫无道理吧?” “唔……”庞邈哑口无言,但很快想到一条妙计,“不如这样,我去喊阿浩来。这事儿他熟悉,做的肯定比我好,万一我睡着了不老实,撒开手可怎么办?正好我就睡阿浩那儿了。” 这次,曹律没反驳他。 说做就做,庞邈腾地起身,正忙着穿上鞋子,只听身后传来幽幽的话语声,“去吧,别苑的侍从房都是大通铺。” 庞邈丢了鞋,老老实实的重新躺回床上,扯过被子盖好。 这么一折腾,被秋夜里寒凉的风一吹,他觉得冷的彻骨,明明白天还是那样好的天气呢。 有道是“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举手之劳罢了。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这点道理,想一想就豁然开朗了。更何况今夜过后,回到曹府,曹律睡正屋,他睡小书房也好,偏院也罢,总有办法不再睡一张床上了。 “阿浩忙前忙后一天,比我们累多了,不麻烦他。”庞邈一边说一边侧过身,看着神色依然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曹律,他相信自己就算睡熟了也不会干出什么事来,于是抱着莫大的信心,伸出手搭在身边人的腰上,“你自己也注意点啊,后天又要上衙门了。” “放心,有阿邈在我今夜一定能睡个好觉。”曹律终于得以解放已经开始酸麻的手臂,悄悄的舒口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温暖的手掌抱住庞邈的肩头,透过薄薄的中衣,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点冷。 “睡吧。”暖暖的感觉再次包裹住全身,庞邈真的快要困到睁不开眼睛。 “嗯。” 两个人一起闭上眼睛。窗外明月高挂,草丛里的虫子欢愉的鸣叫,又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夜晚。 这一晚,庞邈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大雪纷飞,北风刺骨。可是他不怕,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边,吃着甜丝丝的烤番薯,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暖意洋洋的,好不快活。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在床帐上,碎成柔和的光点,落在熟睡的人含笑的脸庞上。 一对喜鹊扑棱棱的飞到枝头,“吱吱喳喳”的歌唱,庞邈皱了皱眉头,抬手想挠一挠脸上的痒痒,可是…… 为什么挠来挠去还是痒呢? 而且手感也不对。 庞邈心头一惊,梦里香甜的烤番薯跌落进无底的深渊。 他霍然睁眼,满眼的白色,像寒冬腊月里的雪。 第66章 曹夫人的指示 虽然白的像雪,但非常温暖,如同软软的棉絮将他包围,将一切寒冷、不适阻挡在外,舒适的让人恨不得蹭两下。 蹭……两下…… 一阵狂风呼啸着扫尽脑中混沌,庞邈及时的清醒过来,阻止这个愚蠢的念头。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曹律的怀中,脸贴在胸口上。 他的手紧搂着曹律的腰,而对方揽住他的肩膀,刚才一直在挠的正是曹律的胳膊。那所谓雪一样白的温暖棉絮,其实是中衣。 难怪昨晚睡得那么踏实,觉着暖和,还做了好梦。 头顶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曹律还没有醒。 庞邈试图往后挪一挪,但是曹律的手像枷锁似的,紧到他动弹不得。 武将的力道真不容小觑。 不过这难不倒庞邈,很快尝试起慢慢的往下挪动,又怕惊动曹律,不得不屏住呼吸,一丁点一丁点的挪,全身因为紧张而很快感到酸麻,可是这时候离成功还有一半的距离。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到那双眼睛依然闭着,细密的睫毛细微的颤动。 稍稍喘两口气,庞邈一鼓作气,继续行动,这一次他成功了,摆脱了曹律的臂弯,紧接着往床沿那边一滚,翻身坐了起来。 “呼――”庞邈舒口气,活动下四肢,回过头发现经过刚才那么一折腾,被子往下滑了不少,赶紧扯了扯,给曹律重新盖好被子。 不过……万一他离开后,曹律不小心翻身了怎么办? 庞邈看眼窗外,时辰尚早,侍从还没来。 没办法。庞邈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后,坐到床边,伸手进被子里,握住曹律的手,觉得无聊便扯过昨夜被曹律随手丢在旁边的书来看。 原本以为会是兵法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市井杂书。 “曹大将军也会看这种书?”庞邈惊讶,胡乱的翻了两页,便放到一边去了,一回头,发现曹律含笑的眼正凝望着他。 “咳……你醒了啊。” “你――”随着曹律坐起身子,被子滑下去,他抬起相握的手。 “哦,我怕你会翻身。”庞邈很镇定,不想给曹律借题发挥的机会,“反正侍从还没来,没别的事做,举手之劳啊。” “嗯,嗯――”曹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松开手。 与此同时,响起敲门声,阿浩和锦绣先后端着水盆进来。庞邈和曹律各自收拾一番,吃过早饭后,锦绣被打发去找孟青o聊一聊。 曹律吩咐侍从拿了些野味和礼物,交给孟青o的丫鬟。回来的时候看到庞邈在整理前天练的字,他随手拿起一张看了又看。 “不错,不错。以后我们可以支个摊子,给人写春联、字画书信什么的。” 庞邈听着古怪,轻轻的把纸片从曹律手里扯回来,“你是左卫大将军,圣上信任的臣子,人人敬仰的重臣,哪里需要和我去支摊子卖字画。” 曹律笑着摇了摇头,跳坐在案上,看着庞邈把字帖都整理好了,放在准备下午一起带回去的东西上。 “宦海沉浮,指不定哪一天我连街上要饭的都不如呢。”他又说,“那时候,你愿意收留我吗?” 庞邈站在曹律跟前,一只手重重的按在他的肩膀上,“曹大将军也会对自己没信心?有道是邪不胜正,你手里不还有两个弃暗投明的燕王旧部吗?诶?说起来,那两个人有用处吗?” “你说鲁霸和丁无为?他们两个被秘密的安置在皇宫附近的某个地方,得观察一阵子才能下结论。”曹律抬手摸了摸鼻梁,“放宽心态的好……” “咳……” 曹律莫名其妙的看着憋笑憋得有点痛苦的庞邈,“你心态不是一般的好。”他垂下头,恍然发现自己指尖上的墨迹,而这只手刚刚摸了鼻子。 “快擦擦吧。”庞邈拿巾子给曹律擦鼻尖的墨点,可是墨迹有点顽强,使劲的擦了两下之后,还有点淡淡的痕迹。他回头去找水盆,但是先前已经被锦绣拿出去倒了,最后放眼一圈屋内,目标锁定在桌上的茶壶上。 “鼻尖上带点茶香。”庞邈说着,擦去了最后的痕迹,回想起鼻头一点黑的曹律的样子,差点又忍不住要笑,抬头时正好对上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立刻变得一本正经。 “是啊。”曹律附和道,“呼吸间,都是清淡的茶香,阿邈真聪明。”说完,他出去洗手。 刚才还响起说笑声的屋子,顿时冷清下来。庞邈清了清嗓子,找事情给自己做。 曹律回来之后,没有再提起支摊子卖字画的事情。不一会儿锦绣回来了,带来与孟家有生意往来的一部分商户名单,两个人又研究起来,至于那一对小情人,眼瞅着下午返回帝都之后又没有机会见面了,所以正抓紧时间腻在一块儿,他们也不便去打扰。 吃午饭的时候,庞邈和曹律已是心中有数,将计划说给孟青o两人听,众人一拍即合,俗话说“兵贵神速”,打算回到帝都便开始实施计划。 下午,众人返回帝都。公玉一笑没有随他们进城,在马车离城门还有一里多地的时候,先告辞了。庞邈和曹律亲自送孟青o回家,孟家二老是又惊又喜,差点就要在门口放鞭炮了。不过幸好有上次回门那天的经验,孟家二老最多道几句谢,没做太多纠缠,送别了曹大将军。 再度回到曹府,庞邈从车厢里钻出来,看着曹家大门,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夫人,还不下车?”耳边响起声音,庞邈垂下头,看到曹律向他伸出一只手,接着眼角余光注意到门口的薛晋夷。在那毫不掩饰的惊讶目光中,他握住曹律的手,缓步走下脚凳,然后并肩走进大门。 在经过薛晋夷面前的时候,庞邈偷偷的多注意了一下,惊觉也许这个流连无数花丛的浪荡风流之人,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但同曹律一样没有对外人说起一字半句,否则见到他平安回到曹家,绝对不会流露出那么震惊的神色来。 庞邈的心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复杂,但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反正薛晋夷再也不会缠着他了。 庞邈和曹律先回听松院放东西,可在他们一踏进院门的时候,觉察到一丝的不对劲。原本喜欢在午后聚集于廊下闲聊的丫鬟婆子们都不见了,庭院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地上连一片落叶的影子都没,种植的花草树木上也找不出一片枯叶,特别是房门前的对联牌匾,擦得都能照出人影来了。还有那围绕着石桌的石凳,像是有人精心的丈量过,每一个石凳间的距离都掐的刚刚好。 曹律的要求一向是干净整洁就可以了,石凳放的稍微乱一点,匾额上有薄薄的一层浮灰,都不大在意的,绝对没严厉到如此的地步。 难道是为了欢迎“阔别”三日的八少爷和八少夫人回家? 庞邈觉得这未免太小题大做。 就在二人踏进院门两三步后,听松院的丫鬟婆子、家丁们小跑着从偏院出来,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向他们问安。 曹律微蹙起眉头,显然对于他不在时的变动感到不快。 在八少爷发作之前,一名穿着较为体面的中年妇人笑容满面的快步迎上前来,向二人深深的鞠躬,脑袋都快要磕地上了。 “八少爷,八少夫人,夫人在正院有请。” 庞邈觉得这妇人面生,但看衣着打扮该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曹律稍稍打量了几眼,认出她是娘亲面前还算得力的荆妈妈,跟着陪嫁过来的,服侍了有几十年了,直到半年前被指派到乡下的庄子去收拾七哥搞出来的烂摊子。 荆妈妈一字不提自己出现在听松院的原因,只说了这么一句“夫人有请”,便本分的垂头站在门边。 庞邈和曹律对视一眼,回屋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前往正院。 在踏进正屋的时候,庞邈有种三司会审的感觉――除了曹律的几个嫂子外,其他人的脸孔板的像石头雕成所以压根不会动似的,在丫鬟通报“八少爷和八少夫人来了”之后,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直接的造成屋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曹夫人的脸色首先有了松动,奇迹般的露出稍显慈爱的神色,对庞邈招招手,“老八媳妇儿,你过来。” 庞邈瞥眼面无表情的曹律,迈着小步子走去,“雯君给娘请安。” 于妈妈双手奉上一只木盒,光是盒子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和上面繁复精致的牡丹花纹,便可知其中的东西一定价值连城。 曹夫人打开盒子,内种的锦缎上搁着两只翠绿通透的镯子。 难道这是曹家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庞邈如此想到,听曹夫人又开口道:“这一对镯子是律儿的祖母亲手交给我,是要传给律儿媳妇的。今天,我将这对镯子交给你了。” 庞邈眼睁睁的看着曹夫人拿起玉镯子,套在他的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全身微微一颤。 曹馥不甘心的和曹茵对视一眼,顺道以看好戏的心态去看对面位置上的几个庶子媳妇儿,却见一个个面露端庄得体的微笑,不由得撇撇嘴,强压下一肚子的火气。 “希望你早日为律儿生下嫡子,这样我将来才能放心的把内院的事情,交给你来管。”曹夫人拍了拍庞邈的肩膀,赋予重任。 “……”反正他不可能生出孩子来,曹家内院的事情永远不必由他插一脚,庞邈先乖乖的磕头道谢,“雯君谨记。” “荆妈妈呢,在我身边跟了快四十年,做事严谨本分又有条理。我将她调到听松院去服侍你们,有什么不懂的问她便是。荆妈妈一到听松院就将所有东西都收拾的妥妥当当,你们住的舒心了才好呢。” 不懂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庞邈和曹律心里都明白,他们不约而同的又互相看一眼。 回到家就又要面对难关了…… 曹夫人看眼门口,又道:“哦对了,我特意请了程大夫来给你把把脉,前几日你落水受寒,也不知道在别苑静养的是否得当,顺便再看一看平时还需不需要吃些补品,一定要将身体调理好啊。” 庞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丫鬟领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向他走来,不由大惊。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世界设定,没生子情节】 第67章 躲得过初一 在庞邈看来,这位外表慈眉善目的程姓大夫与怪物没两样,张牙舞爪的扑过来,随时能撕开他的伪装。 “不用了吧?”他左右看看,蹙眉的曹律显然也在想对策来对付突如其来的意外。 “必须的,”曹夫人的好脸色没能维持多久,几乎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雯君,坐到那边的位置上去,让程大夫给你好好的把脉。你们一个个仗着自己年轻,有点小毛小病的从来不会在意。” 曹馥忽然想到什么,嘴角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凑到曹茵耳边轻语道:“莫非这庞雯君明知自己有什么病,说出来就嫁不进曹家了,所以不敢给大夫把脉怕露陷?” 曹茵瞄一眼姐姐,“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是呢,眼不见为净。”曹馥看向坐到母亲右下首的八弟妹,笑意更深了。 程大夫立于座位一侧,将药箱放下,那轻轻的“啪”一声,忽然就惊醒了庞邈,他迅速地抬起头,瞪向曹律,惊叫道:“夫君,你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是伤口又疼了吗?” 就在众人的目光转向之前,原本好好的曹律忽地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按在桌子上支撑身体,脸色痛苦难当,似乎随时都会翻个白眼就晕过去了。正屋里顿时乱作一团,一群人一窝蜂的涌到曹家的顶梁柱身边,害得程大夫只能在外围干瞪眼。 “律儿,你怎么了?”曹夫人连声音都颤抖了。 好半天,曹律才从嘴巴缝里吐出四个字,“旧伤复发。” 第一个冲上来的庞邈暗地里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的眼泪都冒出来了,哽咽着对程大夫喊道:“大夫,请你先来看一看我夫君!” 曹夫人冲堵着路的几个人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让大夫过来瞧瞧?” 几个人赶紧的退让到一边,庞邈扶着曹律坐下,好给程大夫把脉。 “你们都先退出去吧,一个个挤在这儿看戏呢?”曹夫人皱着眉头,对在场众人说道:“一会儿喊你们了再进来。” 曹馥失望的瞥眼庞邈,与其他人一起出去了,守在门口的丫鬟赶紧关上房门。 曹律脱了衣服给程大夫看伤口,曹夫人在看到那条狰狞的伤疤时,失声叫了一句,神色十分紧张的站在儿子身边,等待大夫的答复,无暇再去理会庞邈。 庞邈背对着他们,用袖口随意的擦了擦额头,回过头时继续装作忧虑的样子,在程大夫的目光离开背后伤疤的同时,抢先问道:“大夫,我夫君的伤情如何?” 他的抢话,引来曹夫人的目光,但并无责备之意。 “奇怪,”程大夫捋着胡须,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八少爷的伤口恢复的非常好,按理说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曹夫人,八少夫人,您先别急,容在下再仔细查看。”为了获得准确的答案,他再次给曹律把脉。 曹律阴沉的目光盯着程大夫,隐隐的有股迫人的杀气。 程大夫的脸色也有点不大好看了,躲躲闪闪的不敢给曹夫人和八少夫人发现。 “大夫,到底怎么样呀?”曹夫人急得等不住了。 程大夫飞快的扫眼曹律,恍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八少爷是……”他略略回想过刚才的情形,用不大肯定的口吻说道:“体内余毒未清。” 曹夫人脸色一白,庞邈蹙起眉头。 程大夫看眼毫不动容的曹律,继续说道:“毒是造成伤口的锐器上所带的吧,八少爷?” “是。”曹律草草的答道。 这一句回答,让程大夫彻底轻松下来,目光再也不闪避了,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会开几副药,同时八少爷需要静心休养,不出三五天,便无大碍了。”既然八少爷一副自己真的有病的样子,他就顺着人家的意思照做,反正诊金一个铜板也不会少。 “多谢大夫了,请你一定要亲自选最上等的药材。”曹夫人舒口气,叮嘱丫鬟带程大夫去自家药材铺子拿药。 曹律和庞邈互看一眼,“娘,我累了。夫人,你扶我回房休息。” 看儿子神色憔悴,曹夫人那些如何受伤的问话全都咽回肚子里,吩咐于妈妈准备好肩舆,舒舒服服的把儿子妥当的抬回听松院里。 庞邈扶着曹律上床休息,盖被子的时候,发现曹律装出来的虚弱样子已经看不出半点影子,还笑眯眯的注视着他。想到刚才互相配合之下惊险避过一关,他也对曹律笑了笑。 “这两天,白日里你好生的伺候律儿。”曹夫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庞邈赶紧收敛了笑容,转过身去,老老实实的听候吩咐。 “一定要记得按时煎药,并且请大夫来复诊。唉,自己的夫君伤的这么严重,你这几日都不多注意点的吗?真叫人操心。另外,叫丫鬟给你把隔壁的屋子收拾收拾,你们暂时不要同床睡了,免得一不小心蹭到伤口上。” 庞邈正巴不得如此,忙应道:“请娘放心吧。” 曹夫人坐到床沿,握着儿子的手,叮嘱道:“我会差人去衙门请假,你要安心休息。”说完,带着一干丫鬟离开,全然不记得请大夫来给儿媳妇看病的事情。 终于清静下来,荆妈妈在外面忙着呼喝丫鬟准备热水、糕点,收拾八少爷从别苑带回来的东西,没空来房里打搅。 庞邈回到床边坐下,“你装的那么像,不会是伤口真的疼吧?那大夫说的是真是假?” 看着眼前人眼中流露出关切之色,曹律心情十分的好,“若是真疼,哪里还笑得出来。那程大夫与我认识有好几年了,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我都那么说了,他自然不敢反驳,就算没病也会说有病。只不过……还没熟到可以保守秘密的地步。” 等曹律“病愈”,曹夫人一定会把程大夫再次找来。从认真的程度来看,曹夫人不容许嫡孙有任何差池,所以一定会先请大夫来看儿媳妇有没有问题。 躲得过初一,却不一定能躲得过十五。 曹律看到庞邈的笑容有些凝固,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吧,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不就成了?我来想想……要先发制人,抢占先机,省得夜长梦多,所以我明天就会请来别的大夫。” 庞邈的心情却并没有为此转好,反而更沉重了几分。 “怎么了?”曹律看眼庞邈未舒展开的眉间,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你是在想我娘的那些话?其实现今不是时机,多出来的人将来未必不是陪着送死的。” 他抬起手,正要习惯性的捏一捏庞邈的脸,却又想起什么,只是拍了拍肩膀,全当是安慰。 “对了,你让阿浩把章牧喊来,我们需要知道现下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嗯。”大事当前,庞邈收起心思,躲着荆妈妈把章牧喊进屋。 他们不在京中的这几天,宫里出了大事,不过这些事全都按照之前布置的计划进行。赵皇后觉得此事“不简单”,派去的女官从春铃的住处搜出不少金银珠宝,远远高于一个宫女的月俸,于是乎顺理成章的开始了全宫廷范围的调查。主要调查对象是内侍、宫女和侍卫,牵扯人数众多,正是一个打击报复的好时机。 再者,曹律派出的人妥善安置好春铃的家人,并制造他们险些被杀人灭口的假象,使得一向重视家人的春铃开始动摇,不出一两天便会招供出几个人来。 等抓了人,再接着审问,循序渐进的把潜伏于宫中的燕王人马给揪出来。 “如此甚好。”曹律点点头,章牧退出去了。 “燕王人马此时一定会狗急跳墙,要小心误伤自己人。”庞邈提醒道。 这时,荆妈妈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曹律赶紧装睡。 “八少夫人,您也累了吧?隔壁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也去休息休息。八少爷这边,我会小心照看着的。”荆妈妈满脸堆笑,非常客气。 庞邈架不住荆妈妈这副恨不得直接背他去隔壁房间的热情,主动躲开了。刚走出屋子,他看到郭妙出现在院门口,手里捧着一只包裹,脸上的笑容像花似的。 “上次说起要给八弟妹一些上好的人参,今天特意拿过来了。”郭妙说着,将手里的包裹硬塞进庞邈手里,“人参虽是好东西,但你和八弟都还年轻,切记不可多吃。隔个十点半个月,拿出来煲汤,是最好不过的。” “多谢二嫂。”郭妙如此关心体贴,庞邈便收下东西。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等吃完了,记得说一声,我再拿些来。”郭妙亲切的笑着挥挥手,离开听松院。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二少夫人真热心。”锦绣接过包裹。 “放好去吧。”庞邈心不在焉。 吃过晚饭,庞邈从曹律那边回来,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困了,便准备睡觉。不想荆妈妈在此时又出现了。 “八少夫人,”她笑得神神秘秘,将一本册子塞到庞邈手上,“您不知道,夫人想抱孙子想了好几年了。看您身材这么好,将来一定能给八少爷生个大胖小子。” “……”庞邈无言以对,默默的翻看手里的册子,然后又淡定的合上。 这副举动落在荆妈妈眼里,她露出了然的笑意,越加和蔼可亲的说道:“八少夫人娘家是书香门第,大约出嫁之前,亲家夫人没有教些什么吧?这个现在来看也不迟,八少夫人不必害羞,女人家的必须要懂这些。八少爷与您自成亲以来,聚少离多呢……” 荆妈妈之后在说什么,庞邈没心情在意,左耳朵听进去了,还没在脑子里过一遍就从右耳朵飞出去,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日子,等报了大仇,才是个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在准备过年的东西,白天没时间码字,所以晚上更新时间会迟一些日更保持中啦~ 第68章 躲不过十五 这病,曹律真的装上了。 按理说,连番作战又快马加鞭赶回的帝都,最需要的便是休息,在这寥寥的时光中,曹律应该是悠闲舒心,乐得逍遥自在的。 可是实际情况是,在目光如炬的荆妈妈的密切关注下,反而有种坐牢的感觉。 要说这位听松院新管事的缺点,只有一个――太能干,能干到了有病的程度。她眼里似乎容不下一丁点的尘埃,每天要求丫鬟家丁们把院子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就算是毫无浮灰的桌子凳子,也被要求用干布里里外外的擦拭一遍。 等指挥完下人们做完事,接着把人统统赶到偏院去,指导他们家务和厨艺,一切为了更好的伺候八少爷和八少夫人。 再之后,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了,她又马不停蹄的回到正屋,别的什么事也不干,就盯着八少爷看,一举一动皆不放过,生怕眨个眼睛的瞬间,少爷就出事了。以及,掐着时辰的嘱咐丫鬟煎药、喂药,仿佛错过一点点时辰,药效全无了似的。 庞邈总算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曹律之前不将受伤的事情告知家人。 另外,每到睡前,荆妈妈准时出现在庞邈的房内,进行房中术的教育。那都是说给姑娘家听的,庞邈自然心不在焉,唯有好奇的锦绣默默的听了,事后表示对荆妈妈的佩服,因为说的实在太认真太全面了。 庞邈扶额,也许这件事情唯一的好处便是锦绣未来的幸福生活…… 此外,在庞邈和曹律有正事要商谈的时候,比如宫里的情况,又比如孟青o的婚事,必须由锦绣在门口望风,趁荆妈妈忙活的空隙偷偷摸摸进行。 幸好事情还都算好办,阿浩借着要给八少爷办事的名头,出去接触与孟家来往的商户。 其实,曹律完全可以阻止荆妈妈继续如此,以他的性情和处事,府里没人不怕他,个个对他唯命是从。但考虑到会引起曹夫人更强烈的关注,只得暂时作罢。 庞邈淡定了,从再回到曹家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心要强大而坚韧,来面对如戏一样的人生。 这日午后,荆妈妈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端到庞邈面前,“八少夫人,这是您的药。” 庞邈接过来,一饮而尽。 荆妈妈喜气洋洋,仿佛此时已经传出八少夫人有孕的消息,“八少爷请来那么有名的大夫,开方子给少夫人调理身体,想必很快就能有好消息。” 庞邈干巴巴的笑了笑。这件事的真相只有他和曹律,还有来诊脉的大夫知晓,所谓补血补气的方子,不过是普通的草药,唯一的功效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全靠整个听松院的下人们不识药材,锦绣又手脚快的将药渣子丢到泔水桶里,才能蒙混过关。 “我吩咐小厨房,拿了二少夫人送的人参煲鸡汤,晚上就能喝了。”荆妈妈麻利的收拾了碗碟,交给门外候着的小丫鬟,忽地面上一喜,“夫人,您来啦。” 庞邈当即起身奔到床榻前,慌忙之间踩到略长的裙裾,差点栽倒在床上,听见身后逼近的脚步声,顺势给曹律整理床铺。 曹夫人绕过屏风的时候,看到的是夫妻和睦恩爱的一幕,略满意的点点头。 “娘。”庞邈乖乖的唤一声,让到一旁。 曹夫人慈爱的望着面色不错的儿子,抚摸着新换的被褥,“我今天问过大夫了,说是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你们小两口成亲半年都还不到,却是聚少离多。再这么继续分房睡,要叫外头人知道了,非笑话我们曹家不可。雯君啊,你今晚搬回正屋睡吧。” 果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有荆妈妈坚持不懈的房中术教育,庞邈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曹夫人看重此事,今后不知又要折腾出多少事端。 说不定曹律所说的时机还没到,他已经收到休书一份。 也算合情合理,对外面说得通。 庞邈捉摸着心思,冷不丁对上曹律深深的目光,似笑非笑,却又令人觉得正经的不容多想。 他叹口气,不再想了。 曹夫人在屋内转悠了一圈,对荆妈妈整顿后的听松院感到非常满意,又再三叮嘱庞邈和荆妈妈好生照顾曹律后,放心的离去。 “你这面色摆的,怕我吃了你似的。”曹律玩笑道。 庞邈大大方方的在床沿坐下,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几个家丁搬来新开的菊花,整齐的摆放在廊下,“你爱好吃人肉?” “不吃,谁会这么恶心。” 庞邈乐了,“那我怎么可能觉得你要吃了我?” 曹律也跟着笑了,屋内的气氛如同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灿烂。廊下的菊花舒展开细长的金黄色花瓣,形态优雅多姿,在阵阵风中送来似有似无的幽香。 “你这几天闷在屋子里,一定觉得憋坏了吧?”庞邈又说道,“明天我陪你去花园里散散步,怎么样?” “咦?”曹律惊讶的挑眉,盘腿坐在庞邈身边,“若不是要给娘请安,你压根就不想踏出听松院一步,现在怎么转性了?” “因为……”庞邈看眼迎风摇曳的j□j,故意躲闪开曹律探究的目光,“一来窗外的菊花颜色实在单调,我想去花园多看看,二来在屋子里闷久了,对身体也不大好。你仔细闻一闻,这菊香……清淡静雅,多舒心啊。” 曹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像你这样饱读诗书的文人,最崇尚这般情操,喜欢菊花亦在情理之中。” 庞邈趁势接话道:“那么,我就当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曹律微笑。 这时,送曹夫人出去的荆妈妈回来了,庞邈从她手里接过新换的茶水,递给曹律,“请用茶。” 荆妈妈看小两口甜蜜恩爱,稍稍的撇头偷笑,盘算着今晚要好好的准备一番。庞邈不经意间瞥见她的神色,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事实告诉庞邈,事情确实很不好。 吃过晚饭还没半个时辰,荆妈妈张罗丫鬟烧了热水,将正屋隔壁的小间弄得云里雾里,睁眼不见三尺之外。这还不够,不知什么时候她吩咐了丫鬟从花园里采来鲜嫩的花瓣,撒在浴桶里。花瓣在热气蒸腾下,满屋香气,刺激的刚进屋的庞邈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 “八少夫人,水差不多了。”荆妈妈撸起袖子,精神满满。 庞邈瞅了半天,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留下锦绣一个人就可以了。” 荆妈妈用不信任的眼光扫一眼锦绣,说道:“锦绣这丫头年纪轻,做事毛手毛脚的,怕是伺候不好八少夫人。” 锦绣只能用眼神来无声的表达抗议。 “……怎么会呢?”庞邈略略提高了声音,态度显得清冷,“她在我们家待了十几年,该学会的早就熟练了。荆妈妈忙了一天,也累了,不劳烦。” 荆妈妈尴尬的笑了笑,“八少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只是夫人叮嘱我一定要伺候好八少爷和您,我真的不敢有半点马虎。” 这人真是难缠到了成魔的境界。庞邈被香味熏得头疼,抬手揉了揉额角,这时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身后响起的是比他刚才更冰冷的声音―― “荆妈妈,你退下。” 短短六个字,给人一种无形的迫力,似乎能够轻易的将违抗命令的人揉碎成渣。 在曹家多少年的荆妈妈在这种语气下,先是不由地一怔,之后缴械投降。 “是,不打扰少爷和少夫人了。”她匆匆逃了出去,八少爷这副不怒自威的气势,着实让普通人招架不住。 虽然没了纠缠的人,但庞邈的头依然有些疼,仿佛有人拿钉子,狠狠地从头顶上戳进去,不到脑袋上千疮百孔不罢休。 曹律吸了吸鼻子,也不快的蹙起眉头,拽着庞邈的手回隔壁,然后吩咐丫鬟在房里重新准备洗澡水。 荆妈妈偷偷摸摸的看着丫鬟们忙活一阵子后,就被八少爷统统赶出屋子,乐得合不拢嘴,刚才浑身针扎似的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了。而且看小两口手牵手的模样,大约是另有打算,他们要玩闹,她自然也不能坏了人家的雅兴。 “唉,年轻人就是比我们点子多。” 她欢欢喜喜的小跑去厨房,准备甜点。 远离浓郁的花香后,带着淡雅香味的清新空气灌入身体之中,庞邈的头疼缓解了些,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曹律坐在身边。 “没事吧?”他问道。 “没事。”庞邈答道。 “快去沐浴吧,一会儿水凉了。”曹律看着庞邈走到屏风后面,摇曳的烛光中,庞邈的一举一动都清晰的映在描绘着宏伟山水的屏风图上,他忽地心神一动,走上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发生哈哈哈哈哈哈_(:3」∠)_ 第69章 聊天 曹律转过屏风的时候,庞邈正在扯簪子,发丝缠在镶嵌着珠宝的累金上,无奈于眼睛看不到,像是瞎子摸黑似的一通折腾,于是上前去帮他把发丝拨开,然后顺手散下头发。 “多谢。”庞邈接过簪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没离开的曹律。 曹律的目光从庞邈身上最后一层衣服上滑过,脸色平静如常,只有眸光中闪烁着不易觉察的狡黠,“你做人的准则是有恩必报,对不对?”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话题,让庞邈略警惕起来。 “这么巧 ,”曹律淡淡一笑,“我也是。” “所以?” “你这几天辛苦,不如由我给你揉揉肩捶捶背?” 曹律的语气是轻快的,没有给人轻浮的感觉。 庞邈刚想说不用,但转念想到四个字――恩怨两清。 曹律去架子那边拿干净的巾子,回过身时,庞邈已经坐在浴桶里了,毫无遮蔽的后背展现在他的眼前,身形并不同普通书生那样十分瘦弱,肤色也偏黑一些,平日里都隐藏在盛装华裳之下,不曾叫人注意到过。 “水快冷了。”庞邈趴在浴桶边沿上,声音闷闷的传来。 曹律撸起袖子,开始动手。 泡在热度刚刚好的水里,本就是十分舒服的,而曹律手中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庞邈觉得舒服极了,之前的头疼也倏忽间消失了,不由地微眯起眼睛。 模糊的眼前,忽然出现往日所见。 那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县城,午后,城门大开,全城百姓涌上街头,只为看一眼回京任职的曹将军。他也在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耳畔皆是夸赞敬佩之声――这么些年,皆是因曹家父子坐镇,才换得边疆平安,少有蛮夷侵扰。 很快,骑在高头骏马之上的曹律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上瞬时在欢呼声中乱作一团。身后副将被挤得落下十几步,曹律不得不放慢脚步,却也真是给了一直潜伏于人群中的杀手一次机会。 十几名杀手,或是从二层酒楼上一跃而下,或是刚刚还一脸傻笑的百姓瞬间就杀气满满的扑过去。四面八方,毫无死角,只为当街斩杀曹将军于马下。 他当时怔住了,眼睁睁的看着面色阴沉冷峻的曹将军拔出佩剑,果断的将冲在最前面的杀手一击毙命。 那一剑从右肩砍入,横切胸口,几乎要将人斩成两段。 鲜血喷了一脸,但曹将军毫不在意,眸色沉静的如一汪幽深的古井。 午后温暖的空气中,弥漫开一丝血腥之气,街上再也没有人们的欢呼声,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杀手们出手迅速而突然,但终究抵不过武功上的差异,已经早已埋伏在周围的“黄雀”,大概是曹将军早已料到路上会有人暗杀,所以早早布置下的。 那是他继七岁之后,第一次见到曹律,从此不单单是对保家卫国的武将的敬佩,还有八个字“杀伐果断,下手狠厉”。 想到此处,庞邈不禁叹口气。 总有料想不到的时候。 曹律见庞邈出神,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不见回应,等了半天到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声叹息,于是凑到庞邈耳边。 “我手艺不好么?” 庞邈一个激灵,脑海中回忆的画面瞬时碎成无数星星点点,他下意识的抬头,正好撞在曹律的鼻梁上。 “你这是要将我如此英挺的鼻梁给撞塌啊。” 眼前吃痛捂鼻的曹律,与长大之后第一次见到的截然不同。因为在他面前毫无防备,所以躲不开那抬头一击,庞邈伸手去抓曹律的手,“让我看看还能不能接回去。” 曹律失笑,垂下的手在水中撩拨,“看你在水里泡的舒服的忘乎所以,我真是好生羡慕。” “那我不继续占着了……”庞邈准备起身,却被曹律按住肩膀。 “等等!”曹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门外响起脚步声,在停顿了极短的时间之后是有节奏的叩门,和恭恭敬敬的问话,“八少爷,八少夫人,我送夜宵来了。” 门外来人正是荆妈妈,手里的托盘上搁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甜汤。她刚才故意没有立刻敲门,是屏气凝神偷听了一下屋内的响动,没有想象中的“嗯嗯啊啊”之后才失望的敲门,打算进屋去一探虚实。 “不用了。”曹律喊道。 “哎呀!”荆妈妈做作的尖叫一声,庞邈和曹律听见房门缓缓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连连的抱歉声,“不好意思啊八少爷,少夫人,我不小心撞在门上了,所以……” 庞邈注意到曹律一脸不爽,眯起的眼睛里闪过稍纵即逝的锐利,不禁握住他的手。 他怕曹律动手杀人。 毕竟,在意和不在意的人,对于违抗命令的态度是天壤之别。 曹律严肃的看眼庞邈,猛地挣脱开他的手。 就在庞邈以为要动刀子见血的时候,曹律竟然两三下扒掉上衣,跃上一旁的脚凳,在脚步声逼近之前,像是一条鱼一般,悄无声息的滑入水中,少许的水花溅在庞邈的脸上。 “你……”庞邈目瞪口呆,水珠子缓缓的从额头滑落,迷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黑了,但是身体上的感知还是清晰的,庞邈知道曹律将自己拥入怀中,束发的锦带也在同一时间被解开,头发披散而下,遮住了后背。 “靠着我。”曹律在他耳边轻语,庞邈听话的低下头,额头靠在曹律的肩膀上。 接着,脚步声终于在屏风边停止,“八少夫人,需不需要丫鬟再打些热水……哎呀,八少爷,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一叠声惊慌的“对不起”,似乎在对于自己的鲁莽表达无限的歉意。 庞邈怎么也想不到刚到听松院时,看着还算规矩得体的荆妈妈,居然会胆大到在主人家沐浴的时候,故意闯进来。大约背后有女主人的撑腰,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滚出去。”曹律含着怒意的喝声,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宽容。 荆妈妈惊慌失措的离去,曹律的脸上去露出奇异的一抹笑。 他等这个时机,已经数日了。 大功告成,全身轻松,曹律松开庞邈,懒洋洋的靠在另一侧的边沿,舒服的长叹一口气,“难怪你久久不愿起身,原来竟是如此舒服。” 脸色变得很快,还是之前那个笑意深深的曹律。 “我刚才以为你会杀她。”庞邈说,全然注意到两个人现在的状况上。 “你以为我是那种滥杀平民百姓的人吗?”曹律略感惆怅。 “对不起……”庞邈低下头,垂下的头发像是水草一般在水面上飘动。 曹律一手撩起庞邈的头发,又笑道:“不如这样,说一说你刚才在想什么,算是你真的道歉了,怎么样?” 庞邈一五一十的将刚才的回忆说给曹律听,“……所以我万万没想到,有那么大力气的曹大将军居然在这点小事上能恰到好处。” “我也没想到你十几岁就敢跑到离帝都那么远的地方,听说那个县城常有拐子出没,看你皮相不错,小心把你拐了去卖。”曹律却是将话题引往另一个方向,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庞邈,“看你身形肤色,一定是跑了不少地方,吃了苦的吧?” “嗯,”庞邈点点头,“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我想单单的闭门读书,不闻窗外之事,八成得变成书呆子。所以想四处游历以增长见识。” 曹律又问:“之后你去了哪里?” 一谈起从前在外的经历,庞邈的脸庞被一层兴奋之色笼罩,目光比旁边的烛光还要明亮,“我去城里最有名的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他说的都是发生在城中的过往旧事,很有趣。后来,我去城外探寻古迹,顺道去了大昭寺,听说那里求姻缘是最灵验的……” 他注意到曹律的神色并没有因此而黯淡,迟疑着继续说下去,“我转悠了一圈,将祈福带挂在树上,之后……”他微微蹙起眉头,没再说下去。 曹律靠近庞邈,追问道:“之后怎么了?” “之后……我答应了别人要保密,总之不是干坏事。” 曹律看起来对他的回答挺满意。这时候水有一些凉了,他们各自擦干身子回到床上。曹律又问起庞邈在外时的所见所闻,庞邈对此有问必答,两个人在轻松的气氛中一直聊到很晚。 身边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曹律转头看眼睡着的庞邈,嘴角微微一勾,将人揽入怀中。 庞邈在天色刚刚亮的时候醒了,他看眼自己和曹律之间半臂的距离,松口气,准备起床,却被曹律拦住。 “又不用背着我剪胡茬子,多睡一会儿吧。” 现在确实还有些困,庞邈上床继续睡觉。等再次醒来,差不多巳时了,曹律不在身边。他赶忙收拾过,走出房门。 庭院里一个下人的影子都不见,同这几日的情形相比,是绝对不现实的。 “荆妈妈呢?”庞邈很快找到不对劲的源头。 憋笑憋了半天的锦绣欢天喜地的说道:“姑爷一早把她赶出听松院了,好像亲家夫人再也不敢派人来看着您和姑爷了呢。” 庞邈感到意外,看到曹律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拜帖。 “看来,今日是不能陪夫人去赏花了。”曹律冷笑。 庞邈接过拜帖,打开一看,顿感震惊。 送来拜帖的竟是大仇家――燕王殿下。 燕王携子就数月前围场误认一事,登门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曹将军不会对阿邈做什么的_(:3」∠)_薛晋夷的情况说明,阿邈很吐艳举止轻浮不庄重的人。所以现在的战略方针是,循序渐进,从各个方面感动阿邈。 第70章 不安好心 燕王其人,在远离朝野的普通百姓心目中,绝对称得上“贤王”。 先帝驾崩前,储君刚到弱冠之年,先帝担忧其年少,没有足够的能力处理朝政、掌管庞大的国家,于是在临死前为储君挑选了三位辅臣,两朝元老罗璧卿、曹峥,另一位便是先帝唯一的亲弟弟――燕王。 燕王起先推辞,认为自己能力不足,而且需要避嫌。但在先帝再三的请求之后,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新君即位,燕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协助圣上将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官员和百姓们连连夸赞敬佩之时,他却谦虚的表示这些全都是圣上圣明的决定和同僚的互相协力,才有端国今时今日的繁盛富强。 如此谦虚、低调的态度,更使得他受到同僚、百姓的爱戴。 后来,每当地方闹灾荒、瘟疫,需要官员前去赈灾安抚,在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去吃苦受罪,甚至是送死的时候,是燕王站出来。最初有官员质疑燕王此举实为另有图谋,但最后有人看到燕王冒着性命危险,出现在灾民中间,不辞劳苦的奔波,尽力将每一件事做到最好,让受苦的百姓们再无怨言。再图谋不轨的人也不会两次、三次的轻视自己的性命,于是质疑的官员亲自登门道歉,流言蜚语渐渐消失。 所以在民间,燕王殿下有很高的声望。 要说燕王殿下背地里做出结党营私、预谋造反的事情,论谁也不会相信。 至于这一次身为皇亲贵胄的燕王居然带着嫡子,为一件误会,向朝廷官员的夫人道歉,实在是前所未闻的事情。当消息渐渐传扬开来,百姓们起初惊讶,最后转变为理解和赞许。 当燕王的车驾停在曹府门前时,被吸引来的百姓站满街道两旁,来迟的人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就是想一睹燕王殿下的风采。 曹峥不在京中,曹夫人回娘家探亲,在府前迎接的自然只有曹律和庞邈。 庞邈戴着一顶帷帽,垂下的白纱长及腰间。纱像雾一般遮挡在眼前,但他还是大致看清了燕王的长相。 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第一次见面,庞邈的鼻尖似乎又闻到了刑场上才有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还有若有若无的哭嚎声在耳边回荡,那是人们临死之前的惊恐与无助,以及无辜的母亲眼中的泪光。 可就是这样一个一朝致数百人丧命刑场的燕王殿下,竟长得慈眉善目、和善可亲,尽管一身冷峻的玄色长袍,也丝毫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难以接近。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上他的手背,庞邈这才觉察到不知何时,手指紧攥成拳,指尖戳的掌心手疼。 早已获知前世之事的曹律,面色平静,甚至连眼底都觉察不出一丝半毫的杀气,带着庞邈上前行礼,“下官携内子庞氏见过燕王殿下。” 燕王扶住曹律的胳膊,温和的笑道:“今日我是带着犬子前来道歉的,曹大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站在他身后的颛孙咏致背着父亲,不服气的撇撇嘴。 曹律却还是尽到礼数,“王爷大驾光临,下官岂敢怠慢。” 燕王的目光转向曹大将军夫人,隔着一层白纱,他略略打量了几眼,语气关切的问道:“尊夫人这是怎么了?” “今早不慎沾染了花粉,脸上起疹子,不能吹风,且怕惊吓到王爷。”曹律快速的扫一眼门外的人群,“王爷,请进。” 就在燕王准备再度开口的时候,一名红衣女子疯了似的钻出拥挤的人群,不知为何她的力气竟然大到将好几个青年人推倒,人群里瞬时爆发出喧哗声。红衣女子出现的太突然,车驾旁的侍卫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她狂奔到世子的身边。 颛孙咏致被人猛地一拽,差点跌倒,他惊慌厌恶的看着红衣女子紧拽着自己上好的丝绸衣服,哭喊着。 “孙郎,您说好月初娶我为妻,为何时至今日都不肯来见我一面?若不是我找来,您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与芳红见面了?” 红衣女子的哭喊声哀伤凄凄,几行清泪湿了未施粉黛的清丽脸庞,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颛孙咏致心虚的看眼皱着眉头的父亲,狠狠的甩了几下手臂,终于将纠缠不休的红衣女子甩在地上。 对于突发的一幕,百姓们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碍于聚在曹府门前的都是权贵,只是不敢指指点点。忽地,不知何人高喊了一句“这不是春芳阁的花魁芳红姑娘吗”。 “王爷,这……”曹律迟疑的问道,摆出一副“这是你们家事,我做外人的不好插手”的态度来。 颛孙咏致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忙对父亲解释道:“爹,我不认得这女人!我从没去过烟花柳巷,怎可能认识此等卑贱之人。” 燕王挥手示意侍卫将跌落在尘埃中的红衣女子搀扶起来,好言问道:“这位姑娘,你仔细瞧一瞧,真的没有认错人吧?” 芳红睁大一双泪眼,摇摇头,“没有认错,他就是答应娶我的孙郎。” 王府众人的脸色变得难堪,百姓们的议论声渐渐的低下去――王孙贵胄居然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实乃一个天大的丑闻与笑话。他们要谈论,也不能当着燕王的面说。 芳红挣脱侍卫的手,却没有上前继续纠缠颛孙咏致,而是缓缓的双膝跪下,苦苦哀求道:“芳红这一辈子只服侍过孙郎一人,也只钟情于他一人,哪怕让芳红做一名低微的丫鬟在旁服侍,我也毫无怨言,求王爷成全。” “你疯了啊!”颛孙咏致怒指着芳红,极力的争辩道:“哪里来的疯婆子,我都说不认得你了,莫要再无耻纠缠了!” 燕王叹口气,面色依然是温和的,“这位姑娘,你……” “哎呀,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又一个人挤出人群,色彩艳丽的衣裙像是一只斑斓的蝴蝶,想要飘过来却被侍卫拦下,她高声叫道:“你这疯病一发作,就像狗一样的乱咬人,要害死我啊!” 燕王示意侍卫放人过来。 来人是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她连连向燕王父子赔笑认错,“对不起啊,我们家芳红姑娘被一个负心汉给骗了,所以得了失心疯,常常跑到街上,随便拽住一个男人就把他当做情郎,非要人家娶她不可。” “我说了吧。”颛孙咏致抓住救命稻草,连声附和:“就是个疯婆子而已!” 芳红刚要辩解,中年妇人将手里的帕子塞进她嘴里,“你也不看看今天碰到的是谁!别再像条疯狗似的了,小心你这条贱命!” 燕王不大在意的挥挥手,让随从送上几锭银子,“既然这位姑娘有病,那本王不予追究。大约是个苦命的痴情之人,这点银子就拿去给姑娘看病吧。” 中年妇人大吃一惊,不敢上前接银子,“王,王爷……芳红污蔑世子,有错在先,怎能……” “收下吧。”燕王目露悲悯之色。 “燕王殿下的大恩大德,民妇永远牢记在心!”中年妇人押着芳红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拽着人匆匆的离去。 闹剧终于平息,庞邈和曹律互看一眼。 既然燕王假惺惺的上门道歉,想要给世人一个平易近人的形象,他们就安排一出戏来演。芳红姑娘确实疯了,被燕王世子逼的,暂时在春芳阁休养。他们今早派出去的人偷偷将芳红放出来,便是要将燕王世子的丑行曝光于世。 帝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这种事情到最后只会传得更加不堪,难以收场。 不过很显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燕王也早有安排,以备不时之需。中年妇人花花绿绿的打扮是骗不过明眼之人的,从气质、气力来看,不可能是青楼老鸨。 “王爷,请进府一叙。”曹律若无其事的摆出手势。 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燕王一抬手,“不!我今日就要让这不成器的东西,当着所有人的面,真心诚意的向尊夫人道歉!” 曹律依旧淡然,他看惯朝廷风雨与人生百态,燕王再如何的假仁假义,他表面上也能忍得住。 他扫一眼颛孙咏致,决定不给燕王任何表现的机会,越多的话只会让百姓对燕王更有好感,可是那个自大傲慢的世子永远是个死穴。 燕王指着自己的儿子,连连叹气,“都怪我忙于朝政致使教子无方,他才会在围场胡闹,将尊夫人误认成刺客。咏致,还不快向曹大将军夫人赔礼道歉?!” 颛孙咏致百般不情愿,若不是父亲为了所谓的名声,他岂会有今日要和区区一个小女子道歉的状况?他堂堂天家子弟,想要调戏谁皆是随心所欲的,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难堪。 注意到父亲递来的眼神,颛孙咏致磨磨蹭蹭的走到曹大将军夫人面前,声音低如蚊蚋的哼哼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啊曹大将军夫人,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燕王平和的面色消失了,怒喝道:“你如此这般,哪有一点诚意可言?!” 心里的火气“噌”的喷发到头顶,颛孙咏致真想摔了身后侍从捧着的礼物,大叫一声“老子就是不道歉”,然后扬长而去。 “还不道歉?”燕王催促道。 曹律大度的摆摆手,“小事而已,燕王世子的歉意,刚才内子已经听到了。” “曹大将军宽仁大度,”燕王感叹,“但您将事情像的实在太简单。要不是那一日尊夫人挑到一匹绝世良驹,十之八///九已经因为犬子的满嘴胡言,死在侍卫的乱刀之下。实乃九死一生之事,怎能草草了结?曹大将军啊,你千万不能姑息,这是给犬子长记性!” 庞邈盯着燕王,听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幸好有帷帽,才能遮掩他此时的怒容。 燕王回头看看默默无语的儿子,推了他一把,“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要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百姓们的议论声热烈了一些,纷纷赞扬燕王的勇气。 颛孙咏致更加心烦气躁,身后百姓们的注视对他来说犹如芒刺在背,使得他浑身难受,一想到今日道歉之后,他在帝都之中再无脸面,迟迟不愿再开口。 庞邈转眼看向五官都快要纠结成一团的颛孙咏致,捏了捏曹律的手掌。 于是曹律继续客气道:“世子年轻,所以做事难免过于谨慎了一些,王爷真的不必再此事上太过纠结。这样,围场之事今日到此了结,王爷请入内喝茶吧。” 颛孙咏致差点就要点头同意曹律的说法了。本来嘛,用他太过于谨慎、担忧圣上安危来解释这件事完全可以说得通,何必今日来和姓曹的道歉?折了自己的面子不说,以后还得被人耻笑。 “不不不!”燕王注意不到儿子的神色已有了变化,“一定要让他向将军夫人道歉。” 人家都不打算追究这件事情了,还不停的要求他道歉?!燕王贤能仁慈的名声已经传播到五湖四海,哪里还需要这么折腾了?而且他就是不道歉又如何?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嗣王的位置永远到不了别人的手里。大为光火的颛孙咏致心里如此想到,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一甩袖子,喝道:“要道歉,爹你自己道歉吧!”说完,奔去抢过侍卫的一匹马,扬鞭策马而去。 燕王的目光瞬间阴沉,眼看今日的这场戏要演砸了,但他很快想到了挽救局面之法。 在众目睽睽之下,燕王从侍从手里接过礼物,刚转过身去―― 曹律按住礼盒,抢先说话:“王爷,您太客气了。下官收下礼物,今日之事就到此结束,实在抱歉,内子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了。” 燕王演不下去了。他刚才打算抱着礼物向曹律鞠躬道歉,可是现在曹律按着礼盒的手纹丝不动,他根本就奈何不了。 “好。”燕王恨恨的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 曹律接过礼物,转交给阿浩,“下官改日请王爷喝酒,请王爷务必赏光。” “一定,一定。”燕王勉强笑道,告辞离开。 在钻进马车之后,燕王彻底的卸下伪装,原本和善的面孔变得狰狞狠戾,狠狠的一拳砸在车厢壁上,随他一起进来的侍从连忙温声劝慰。 “这个愚蠢没用的东西,迟早要坏了本王好事!今后将他押在府内,没有允许,不得踏出一步,否则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侍从应下,心中在想:若不是王爷只顾着树立好名声,忽略了世子,否则哪会有今时今日?也怪世子,本来在家里都商量好的,王爷还特意给了不好东西,结果还是砸了。那曹律亦不是省油的灯,恐怕是拿准了王爷的心思,再三的故意推辞,逼得王爷一遍又一遍的让世子道歉,演变成最后的坏结果。 目送燕王车驾离去,庞邈和曹律并肩返回听松院。 想到芳红的事,庞邈叹道:“除了世子之外,燕王倒是防备周全,可惜了今日那一出。” 曹律道:“若是这个时候,芳红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第一反派boss怒刷存在感_(:3」∠)_ 祝所有姑娘新春快乐~工作顺利,学习进步~非常感谢一直支持到现在的姑娘们【感动哭除夕夜没能码出两章,所以附赠短小番外――关于曹将军何时见过庞邈,以及昨天庞邈不能说的秘密。以及59章庞邈为什么会做那个梦hiahiahia…… 番外 缘分天定(一) 十月金秋,微风送爽,一股甜丝丝的橘香飘散在空气中。 大昭寺的祈福树下,香客们散去不久,繁茂的翠绿枝叶间,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拴着的红线上挂着一只金灿灿、圆滚滚的大橙子。 橙子,寓意心想事成。 而大昭寺,向来是求姻缘的人们必来之地。 相传,只要诚心诚意的祈福,将拴着石头的祈福带抛上树枝,祈求的姻缘便能实现,而婚后也会阖家幸福美满,夫妻相守一生。 一名青衣书生来到树下,将手里的祈福带抛上树去。他听说抛得越高,心愿就越容易视线,所以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橙子带着祈福带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一枝最高的枝杈上。 书生兴奋的笑起来,双手合十,默默的祈祷。 忽然,一只橙子毫无预兆的掉下来,正中他的头顶,一条祈福带轻飘飘的落在脚边。 “唔……”书生揉了揉额头,惋惜的看着那只橙子。 这个人的愿望会不会就此落空了? 可惜别人代抛是没用的。 书生摇摇头,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一阵风过,掉落在地上的祈福带随风翻滚,被吹到了一只黑色的靴子前。 那是一个身形颀长矫捷的男人,威武不可言。他低下头,在那条祈福带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叹了口气,附身捡起自己的祈福带。 路经此地的时候,同行的人说起大昭寺祈求姻缘的神奇,既然难得路过这个地方,不如进来看一看,反正不会吃亏。就算他有婚约在身,也可以祈愿婚后幸福,子孙绕膝。 其实他本来就不太相信这些,但看同行之人兴致勃勃,也不好坏了人家心情,便进来了。 现在这根带子掉下来,就掉下来了吧。 男人向前走了几步,将祈福带安放在树根下,随后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又一只橙子掉下来,那男人已经觉察到了,出手在一瞬之间,将差一点砸中他脑袋的橙子攥在手中。 “哗啦啦”,祈福带在耳边翻飞。 男人侧过头,一眼看到了祈福带左下角的名字。 庞邈。 这时,一道黑影落在男人的身后,“将军,情况有变。” 男人目光一凛,陡然现出杀气,快步离去。 第71章 死穴 庞邈清楚曹律绝不会滥杀无辜,事实也证明芳红确实被人接到某处隐蔽之所养病,至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清晨,路人在城郊河流边发现的一具尸体,自然是找来无名尸首伪装的。 尸体在河水中浸泡得发胀腐烂,无法辨认容貌。偏偏在尸体被运送回帝都府衙门前时,裹尸的草席散开了,路过的人随便那么一瞧,从衣着首饰来看,正是春芳阁的花魁芳红。 有好事的人仔细看了尸首,推断人已经死了至少五天。 人们想到五天前,芳红姑娘在曹大将军府前求嫁燕王世子。 周府尹匆匆到达衙门时,已经来不及掩盖,事情传播的半个帝都城都知道了。 燕王世子在曹家的一言一行都被旁观的百姓看在眼中,如今芳红无缘无故的溺亡,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这位世子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派人杀了芳红泄恨。 这个说法传了一上午,到午后又有消息说是某些与燕王政见不合的人故意散播流言诬陷燕王世子。 再接着,傍晚的时候,又有消息传出燕王世子自离开曹家后,一直没有回过府,八成是杀人后害怕了,想等事情平息再回来。事关人命,燕王不得不亲自前往府衙,表示自己的儿子这几日在闭门思过,还亲自领了周府尹及其他同僚到王府上看。 之后周府尹贴出告示,说明燕王世子确实一直在家中,对于造谣的人,必定追究到底。 于是这件事向真假难辨的方向发展。 在帝都城内为这件事的真假争论的沸沸扬扬的第二日晌午,曹府里走动的人最少的时候,薛晋夷将一枚牌子挂在腰间,来到他之前没有资格接近的二门。 章牧早到了一小会儿,站在门前的石板路上,身姿像路边的青竹一样挺直。身影映入薛晋夷的眼中,笑意更浓,但神色与从前比较,几乎没有了轻浮,显得庄重了许多。 “还有什么事要做的吗?”他问。 “燕王世子现下如何?提出什么新要求了没有?” 提到这个,薛晋夷略显得意,“放心,就他那种性子,我道个歉就把人哄得好好的,他现在正在城外的雅竹院快活呢,什么爹啊家啊的,早忘光了。城内发生的事情,也都瞒着他。” 章牧神情淡漠,从怀里摸出一只荷包,递给薛晋夷,“这个是八少爷交给你的,不用担心雅竹院的花销,但你务必要让燕王世子在围场一事上认为自己没错。待时机成熟的时候,会通知你带他返回城内。” 稍微掂量一下荷包的重量,薛晋夷咋舌,曹大将军真是有钱。 “放心吧,燕王那老家伙差点害死我和我爹,”回忆起几个月前的经历,他捏紧荷包,“这笔债,一定要他们父子百倍的偿还。” “好,各自行事吧。”章牧转身要走,脚刚跨过门槛又停下了,“上次的剑招,你可有想到破解之法?” “诶?”正为没搭上其他话而暗自苦恼的薛晋夷,面上一喜,“再给我一天的事情,一定叫你心服口服。” 章牧摇头,“这些日子的心思放在正事上,待此事一了,我们再一决高下。” “好,一言为定。”薛晋夷目送章牧离开,热泪盈眶。 居然提醒他破解剑招,实在难得。 薛晋夷瞬间干劲满满,揣着银子飞快的奔出偏门。 听完章牧的汇报,曹律满意的点点头,对身边的庞邈说道:“这个薛晋夷上次在你家门口,不计后果的惹怒颛孙咏致,原以为是个不堪用的,没想到现在却又能不拘小节的忍着口气,讨好人家。” “回京路上被人追杀,经历九死一生,我家门口那次已经显露薛晋夷要出这口气的心思了。而且按着他同样爱好吃喝玩乐的性子,加上善于搭讪套近乎,对付燕王世子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庞邈一边说,一边从拈起一颗棋子,目光专注于黑白交错的棋盘上,“看来只要提点一二,他还是知晓一点分寸的。” 放下棋子,他看一眼眉目沉稳的章牧。 也多亏有章侍卫在,事情才能更顺利一些。 “不过,你说……”庞邈又显担忧,“世子屡屡坏事,不成大器,我们暂不出手前,燕王找人假扮世子,他们父子之间还能安安稳稳。但是等真的世子出现在王府之外,再一次坏了大事,燕王会不会为了撇清关系,将真的说成假,假的说成真,痛下杀手做掉亲生儿子?亲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反正他也就四十多的年纪。” 曹律随手走了一步棋,有点心不在焉,“你说得有可能。不过到底是血脉相连,让他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也挺不错。” “人无完人,燕王伪装的再好也百密一疏,但就这么一个死穴。”庞邈瞪眼曹律,敲打几下棋盘一角,“下棋用心点啊,说好输了的人要答应赢家一件事。” “我从来不会轻易认输。”曹律微笑,“罗宰辅今早和我说,在越州郡有点发现,已经派人去查了。” “越州……”庞邈喃喃重复。 曹律问:“想到什么了?” 庞邈放下棋子,答道:“只是听说那里有一大片山林,终年被白雾所笼罩,被称为‘鬼打墙’,在附近住了几十年的人进去了也只有死在里头的份。也不知真假,我好奇,但没胆量去。” 曹律听闻,若有所思。 “你不会是打算去吧?”庞邈惊讶的问道,曹律的脸色摆明是十分有兴趣。 “我也舍不得年纪轻轻就死在荒山野岭。”曹律回过神,注意力回到棋盘上,粗略的一扫,眼睛一亮,放下捏的有些温热的棋子,长舒一口气,“险胜,险胜。” “嗯?”庞邈皱着眉头仔细看棋盘上的形势。 曹律凝望着他专注的神情,捉住在棋盘上方比划的手,“我要你答应我的事情呢,便是一起去祯元楼吃饭。” 庞邈的目光从棋盘转移到曹律俊朗的脸庞上,差点想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这算什么要求?” 曹律后靠到椅背上,懒洋洋的,“你付钱。” “……”庞邈差点笑出来。 曹律故意愁眉苦脸,“你看,我的钱都拿去给薛晋夷供颛孙咏致吃喝玩乐了,身上穷得一个铜板也无。”说完,他抖了抖袖子,又拍了拍胸口,没掉出一个铜板,“我可全靠夫人养着了。” “好,我付钱。”庞邈应下,抓着曹律的手拉他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门?” “嗯。”曹律差人准备好马车,出门前往酒楼。 马车上,庞邈稍微掀开帘子,听见来来往往的百姓都在谈论芳红被杀的事情,因为有府衙的告示在先,不敢有人明目张胆的质疑燕王世子有问题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也会散播谣言。小时候,来家里的街坊最喜欢谈论城里的是是非非。” 帝都是整个国家最繁华昌盛之地,百姓们安居乐业,甚少有人愁苦温饱问题,所以闲暇的事情比较多。当人们闲着的时候,便最喜欢聚在一起谈论城内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上至天子最宠爱的妃嫔是谁,某某官员做了什么坏事,小到隔壁家夫妻昨夜是不是吵架了,无一不是他们的谈资。 更何况是燕王世子杀人这么震惊的消息,就像一颗水珠滴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官府告示要抓人,也挡不住百姓们的嘴。 马车走的很慢,足以让庞邈稍稍听见街边茶寮里一小段的说话声,他满意的放下帘子,“似乎都选择相信燕王,我看曹大将军不用继续出钱了。” 曹律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称呼不是你、您、夫君,就是曹大将军,我原本说好什么的呢?” 庞邈感受到了某种怨念,但是不为所动,“这算是另一个要求,下次赢了我再说。” 曹律忽地睁眼,逼近庞邈,气势逼人,“好,我再叫你输的心服口服。”说完,他咧嘴一笑。 “我拭目以待。”庞邈不服输。 马车轻微的颠了一下,庞邈趁机推身形有点不稳的曹律回到对面的位置上,两人相视而笑。 吃过饭,庞邈拎着两包糕点,晃了晃瘪了一半的荷包,叹道:“祯元楼贵的名不虚传,不过我们俩吃的这么开心,也算……”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下去。 不知道哪里跑出的几个顽劣少年,急急忙忙跑过的时候,撞在了曹律的后背上。而曹律一个趔趄,双臂环住他的肩膀,嘴唇落在他的脸颊上。 “哎呀,这不是曹大将军和夫人吗?”路过的百姓叫起来,接着响起一阵阵口哨声。 自从上次曹律班师回朝,在府门前与百姓同庆,大伙儿都不太害怕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众目睽睽之下,庞邈觉得尴尬,曹律也很快的松开他,牵着手赶紧回到马车上。 “咳……”庞邈清了清嗓子,觉得不提此事是最明智的选择。他假装困了,闭眼靠在车厢壁上,谁想微微摇晃的车厢真的让他睡着了,也不会知道曹律坐在了身边,让他靠在他的肩头上。 这样的姿势很舒服,让睡梦中的庞邈感到安稳。 第72章 婚事 骏马的嘶鸣声惊醒庞邈,睡眼惺忪的看着对面的曹律,刚发觉今天脖子一点都不酸疼的时候,听见外面响起祝妈妈的声音。 “小姐,姑爷!夫人病了,请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庞邈忙掀开帘子,急问道:“你先上车来,娘怎么了?” 祝妈妈手脚并用爬上马车,气喘吁吁的说道:“昨日夫人去三姑太太那里,晚上回来之后心情一直不大好,怕是一夜没睡好,着凉了,今早起来的时候觉得不舒服,本来以为吃两服药就没大碍了,谁想刚才忽地晕过去了。我刚忙请了大夫来看,顺道请小姐、姑爷回去看看。” 曹律掀开帘子,喊车夫快些。 “娘在三姑姑家遇着什么事了?你知道吗?”庞邈微蹙着眉头。 “我不大清楚。” 娘的身体一向不是非常好,特别是他去了曹家之后,更是时常为他们兄妹担忧,虽然现在身份已经说开了,但娘的忧色还是未见消退。庞邈面露焦虑担忧,不停的催促车夫。 “到家之后,先听听大夫怎么说。”曹律温声安慰道,把庞邈从危险的车辕上拽回来。 车夫抄了一条有些颠簸的近路,很快来到庞家门前。大夫知道看诊的是曹大将军的岳母,所以开完药方之后,没急着走,在前厅内等候。 庞邈一看大夫喝着茶在前厅坐着,心知病情并不严重,放心一些。 “大夫,我岳母究竟如何?”曹律代为问道,在外人面前,庞邈还是少说话为妙,所以一般能代劳的,皆是他来说。 “曹大将军请放心,”大夫作揖,“庞夫人只是连日来忧思过重,加上感染风寒所致,服用几日汤药便可无碍。但务必要切记,庞夫人若是有什么心结,一定要尽早解开。心病还需心药医,在下开再多的方子也无用,只有解开心结,才无后顾之忧。” “多谢大夫。”曹律付了诊金,又叫车夫送大夫回去,顺便到曹家的药材铺取药。 “都是我兄妹二人不孝,闹出这些事才会让娘忧虑。”在去往后院的路上,庞邈自责道。 可是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难以两全。他要如何做,才能让母亲不再担忧害怕? 走在后面的曹律猛地拽住他的胳膊,戳着皱起的眉间,“你这样愁眉苦脸,岳母看到会更担心。我陪着你,一起哄岳母开心,好不好?” 庞邈捂着额头躲开,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暖暖的,在秋风中不再觉得寒冷。 “谢谢。” 曹律对这两个字不太满意,含着笑说道:“真要谢我,一会儿我要亲自熬药,你可不许拦我。” “是。”庞邈深深作揖,“曹大将军要做的事情,谁敢拦。”他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的去自己的院子换衣服,曹律则让锦绣摒退下人们,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才一起进入庞夫人的房间。 庞夫人半躺在床榻上,看到儿子和女婿并肩近来,眼底的忧虑更深了,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容,招招手让庞邈坐到床边说话。 “娘。”庞邈轻轻唤道,“您现在感觉如何?” “唉――”庞夫人长长的叹气,苍白的脸庞显得神态疲倦,她慈爱的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尽管感染了风寒,但是稍稍注意一些,是能够闻到脂粉味的。想到原本令全家欢喜的婚约,到头来却成了这般情形,她宁愿在一双儿女年幼的时候,借着门户的问题,退掉婚事。 母亲心事重重的模样,让庞邈更为忧虑,他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试图缓和压抑的气氛,“娘,您为何事所忧烦?” 庞夫人说道:“昨日我去你三姑姑家,听说要给你表妹定一门亲事了。” 庞邈侧头看眼曹律,两个人心知肚明――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孟家的生意出了大纰漏,面临损失小半家产的危险,公玉将军趁此机会在孟家二老面前展现的不仅是帝都城里的人脉,还有学识、礼数和对待孟青o的态度,向二老表明武将并非是野蛮粗俗。如今孟家二老对公玉将军刮目相看,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这位金龟婿,只差选一个日子将事情说开了。 “表妹要定亲,是一件好事。”庞邈不解,“母亲为何愁眉不展?” 庞夫人飞快的看眼面色亲和的曹律,抓紧庞邈的手,叹道:“我原本想着雯君嫁进曹家,那些个亲戚也都有来往了,我看了一圈,只觉得你青o表妹知书达理又贤惠淑德,所以想和你三姑姑做亲家呢。妹妹都成亲了,做哥哥的哪还有独身一人的道理?” 庞邈刚要开口劝说两句,不想手被母亲攥得越发生疼,感觉骨头都快要折断了。 “不过他们家现在连媒人都还没找,一切事情都说不定的。”庞夫人抢先说道,“青o要是真嫁给那个将军,将来指不定要吃苦的,我再去劝一劝你三姑姑,还有机会的。我真的很喜欢青o做我的儿媳妇,邈儿,你不喜欢吗?” 庞邈的心差点漏跳了一下。 眼看着终于说服孟家二老,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谁知道半路杀出来坏事的竟然是亲娘。 “娘,您听我说。”庞邈顾不上手疼了,连忙劝道:“实不相瞒,青o表妹和公玉将军早已相识相爱,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三姑姑的认可,请您一起促成好事吧。” 一听此言,庞夫人也愣了一下。 曹律一直没有插话,他看得出庞夫人的心思与态度,此时插话只会造成更难看的局面。而且,他相信庞邈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危机。 庞邈很清楚要解开娘亲心结的办法,眼角余光瞥眼默默无语的曹律,定下心神继续说道:“娘,青o表妹虽好,但我也不能做横刀夺爱的无耻之徒,对不对?青o心里有别的男人,嫁过来,大家都不会开心。娘,我们家现在也不算太差,世上的姑娘有那么多,以后一定能找到让您满意的。” 他抽出手,抓紧母亲的,目光坚定不移。 “你……”庞夫人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急于儿子的婚事,所以昨夜故意吹冷风,想趁着生病的机会逼儿子现在就应下婚事,可谁料到……她真的很着急,但做不出毁掉别人姻缘的事情。 “娘,”庞邈转头看向曹律,“如今我在曹大将军身边有要紧的事情做,此时谈婚娶之事尚早……” 庞夫人猛地坐起来,谁知动作太猛,头一阵阵的发晕,曹律赶紧小心扶住她。 “邈儿,”庞夫人暂时没去理曹律,待晕眩感消散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庞邈,微微喘着气说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母亲的眼睛微红,几乎快要有泪水滑出,庞邈心头一紧,“娘,请说。” “等你为曹大将军办的事情结束,我们离开帝都!” 一语道出,曹律平静的眸色中终于荡开一丝涟漪,庞邈注意到了细微的变化。 “邈儿,以你的性格,到底是不适合在帝都这种追逐名利的地方久留的。不如我们回老家去,那儿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我在那边养老再适合不过。你可以去教书,也可以开铺子,我们平平静静的过日子。邈儿,答应娘亲。” 一字一句听进耳中,庞邈不由地睁大眼睛,他的嘴唇在轻轻颤抖,最后挤出一个“好”。 心里莫名的难受,但他仍微笑着注视娘亲。 庞夫人如释重负,展露出欣慰的笑意,“就这么说定了,在家乡给你说一门亲事也不错。”她回头看着面色又恢复平静的曹律,“多谢曹大将军照顾我这个老婆子,好了好了,我乏了,想睡一会儿。” 曹律让庞邈接手,自己先走出屋门,车夫拿了药回来,正候在门口。他让锦绣拿了炉子,就蹲在院子里煎药。 “你老家在哪儿?”曹律随口问道,手里抓着一把扇子,不停的给炉火扇风。 “齐郡。”庞邈在曹律身边蹲下。 “靠着海,是个好地方。”曹律笑道。 庞邈看眼他,又低头看着罐子上缭绕的水汽。 “等燕王一死,朝野太平,我再也听不到你说在外面的游历了,可惜。”曹律又说,神色颇为惋惜。 这段时日以来,庞邈一直和曹律睡一张床上,起初他没有在意,后来渐渐明白――临睡之前,曹律缠着他讲在外的所见所闻,并非是一时兴起。 曹律怕他紧张得无法安睡,所以故意为之,他说着说着气氛轻松了,便困乏难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如此,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在不经意越发的融洽。 不得不说,曹律真的是细致入微。 庞邈抬眼看着流散于天际的浮云,“你可以找一些游记来看,东市的小书摊有卖,还有对面的茶楼经常有说书人讲各地的奇闻怪事。” 曹律笑着摇头,“说的好像我们明天就要分别了似的。这药,你看着吧,我出去一会儿。”他将蒲扇塞进庞邈手里,挥挥手,潇洒的出去了。 庞邈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的没有,不过是给自己不痛快,于是专心的煎药。等服侍娘亲喝完药,又睡下,他嘱咐锦绣去厨房做一些清淡可口的饭菜,等娘亲醒了的时候吃。 在忙活完这些事情之后,天色有些暗了,半个月牙朦胧的挂在昏暗的天际上。曹律在此时回来,但没有进门,庞邈换了衣服,钻上停在门口的马车。 曹律说道:“好消息,一笑准备好了礼物,请了媒人,明天上门提亲。” 庞邈诧异,“这么快?!” “对,没错,就是这么快。”曹律看着庞邈,有点儿得意,“我们两个怎么说也算是媒人,今晚一笑摆了酒席,请我们过去喝一杯。” 尽管诸多不如意,但还是会有喜事连连,庞邈想到此处,心情转好,不由地一笑。 笑容映在曹律的眼中,他想:放弃,永远与自己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曹将军表示:完全难不倒我r(st)q 第73章 丢人现眼 命案发生第五日,周府尹派出的官差满大街追捕造谣之人无果后,燕王亲自出面表示为了不给百姓造成困扰,愿意放弃对造谣者的追究。帝都城内一片欢欣,百姓们除了赞扬燕王之外,对造谣者和杀人犯感到莫大的愤慨。 在帝都城内的舆论一致认为燕王世子是无辜的之后,庞邈和曹律等待的时机到了。 薛晋夷把颛孙咏致送到城门口之后,找了借口开溜。颛孙咏致以为他找老相好去了,便也没管,搂着娇滴滴的美人儿,懒懒散散的靠在车厢里,一口一口的喝美人喂的酒。才喝了七八口,他的脸颊上出现奇异的红色,像抹了胭脂似的,整个人显得十分兴奋,抱着美人使劲的亲。 车夫好似听不下去里面传出来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之声,攥着鞭子跳车跑了。 一辆马车停在离城门口不远的大道上,正好又是来往行人最多的时候,没一会儿功夫,路就堵了。 有百姓上前叫喊怒骂,却迟迟不见车内的人出来,一名壮汉顾不上别的,跳上车辕,一手提溜一个,将人从马车里拖出来,丢在马蹄旁。 “公子!”那美人的衣服本就穿的少,在地上这么一翻滚,粉色的纱裙又脏又破,还香肩外露。她害怕的扑进身边的人怀里,像足了一只被鹰隼捕捉的鸡仔。 “哎哟,这不是燕王世子吗?!”有眼尖的人瞧见抱着青楼女子的男人抬起头,大声怪叫,“我没认错吧?我就前几日在曹大将军府门口见过一面。” 人群里还有其他燕王登门道歉那日,在场的,仔细辨认之后,纷纷确定是燕王世子。 当场哗然。 谁都记得燕王世子在家里闭门思过,谁料居然搂着青楼女子出现在大街上,举止荒诞粗暴。 神志不清的颛孙咏致自然不明白百姓们为何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只觉得一群人围着让他感到暴躁,大声呼喝着叫他们快滚。 有热闹看,又没衙门的人在,而且围观也不犯法,百姓们哪里肯走。在颛孙咏致更暴怒的叫骂声中,议论声如海潮一样汹涌。 这时,有几个时常跟随在颛孙咏致身后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一开始以为一大早就有热闹看,粗蛮的在人群中推搡开一条路来,等一瞧见被围堵在中央的人居然是他们的大哥时,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几个人慌慌张张去拽颛孙咏致,连拖带拽的把颛孙咏致弄上马车。 粉衣的美人儿被丢在原地,傻傻愣愣到眼看着几个人要驾车走了,忙惊慌的冲上去,扒着车辕,要他们带他一起走。 就在这拉拉扯扯的当口儿,从城门外小跑进入两队侍卫,看打扮都是宫里的人。他们一进城门就开始驱散堵住道路的百姓,百姓们一看城门外有宫里的仪仗过来,热闹也不敢看了,赶忙退到路边。颛孙咏致的几个狗腿趁机准备驾车逃离,谁想―― “驾!”没有鞭子,其中一个胖子直接用手拍马屁。 骏马不为所动,低着头啃丢弃在地上的几颗青菜,路边有个老婆婆哭着拍胸口,边喊着“我的菜啊”。 其他几个人回头看,宫中队伍眼看就要近了,有侍卫帮忙赶车,可是那骏马不知道是不是饿了有好几天,看见吃的死活不肯走。 “糟糕,是太后娘娘的车队!”待仪仗近了,有人低喊一声。 几个人又连忙拖拽着颛孙咏致下车,打算混到人群里去。 “混蛋,弄疼老子了。”领口勒得快要踹不过气,颛孙咏致不管不顾的踹上一脚,结果直接从车辕上滚落到灰扑扑的地面,被一颗尖利的石子在脸上划拉出好大一条血口子,模样越加狼狈不堪。 颛孙咏致当下捂着脸,对蠢钝如猪的同伴一阵拳打脚踢,无论侍卫如何阻拦都没用。 入城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有人向车内的人禀告实情。 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在一片“太后娘娘千岁”声中,罗太后仪态端庄的从车厢内走出,在她身边还有一位年纪相当的妇人,面色严肃,眸光冷冷。 正当街打人打到兴起的颛孙咏致,抬头这么一看,呆住了。 他爹燕王的母亲早逝,先帝疼惜两个无母的孩子,于是将大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交由罗太后抚养,至于燕王便是眼前这位姚太妃养大的。平日里进宫见到姚太妃,他都的恭恭敬敬的当亲祖母似的。因为姚太妃素来严苛,稍有错误便是一顿责罚。 “这……”庞邈站在临街酒楼的幔帐后面,吃惊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罗太后和姚太妃,再看颛孙咏致被侍卫淋了一头的冷水后,再无先前的嚣张跋扈,颤颤巍巍的跪在太后的车驾前痛哭流涕。 曹律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前两日太后娘娘和太妃去寺庙小住,不想今日回来,倒是凑巧了,如此燕王再也做不了假。”他又对身后侍从低语几句,那人赶紧下楼去办。 挡在路中央的马车终于被侍卫拉走,罗太后的车队得以继续前进,颛孙咏致做为堂堂世子,被侍卫押着跟在车驾边,垂头丧气的模样在百姓们的目光中更显狼狈。 曹律原先安排好的一些人不必再出场演戏,在太后车驾离去后,百姓们“嗡嗡”的议论声反而更响了。 现在人们都意识到一件事――受世人尊敬爱戴的燕王撒谎了。 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猛然间爆出这么一件事,论谁也有点难以接受。 曹律抓住庞邈的手往屋里走,将楼下一切喧嚣抛到身后。他们所处的是酒楼中一间古朴安静的客房,桌上摆着数道小点,某个快要做新郎官的人正忙着胡吃海塞,两人也坐下吃点东西。 不多时,窗外天空上,渐渐聚拢起乌云,空气中弥漫开潮湿的气味,原本热闹的街市渐渐冷清了。庞邈先出门,准备趁下雨前回曹家,曹律和公玉一笑等会儿要回衙门,他们不同路。 下楼的时候,一名容貌俏丽、衣裙华美的姑娘一边指责身后的丫鬟,一边攀上台阶。庞邈怔了一下,脸对着一旁的墙,侧过身去让路。那姑娘起先没有注意到庞邈,也没道声谢,依旧在数落没用的丫头。 待姑娘走过去了,庞邈赶紧下楼,跟着的锦绣奇怪的回头看看。 快要下雨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名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昏昏欲睡,锦绣把钱放在柜台上,铜板发出“叮叮当当”声响时,伴随着姑娘的大喝―― “诶,你给我站住,说你呢,那个青色衣服的。” 庞邈当做没听见,正要出门,忽然眼前身影一晃,那姑娘竟是快步抢到面前,一双杏眼含着一抹疑色打量过来。 “我认得你!”握着鞭子的手,直指庞邈。 庞邈自然认得眼前的姑娘,正是燕王的女儿、颛孙致咏的亲妹妹容云县主,一个刁蛮到不可理喻的姑娘。他微微蹙起眉头,担忧的不是被她纠缠,而是如果此时曹律走出房门,正好打了一个照面,岂不是让人怀疑燕王世子当街出丑的事情,其实是曹大将军一手安排出来的? “你是庞邈的妹妹吧,长的还挺像。”容云让丫鬟挡着庞邈的去路,自己来回踱步,不屑的打量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啊,呵呵。” “这世上的凤凰,唯有皇后一人。”庞邈冷声说道,“请您说话谨慎一些。” 容云冷哼一声,抬眼看看空荡荡的楼梯和走廊,接着又瞟一眼不起眼的丫鬟锦绣。曹大将军不在场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底气,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您是谁?”庞邈反问道:“我没听说帝都府衙里有女官差。” 容云柳眉倒竖,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说话,手里的鞭子狠狠的往地上一抽,“你管我是谁,我问了,你就要答!” 她带着的丫鬟慌忙说道:“我家小姐是容云县主。” “要你多话!”容云不由分说,往丫鬟身上抽了一鞭子。 那丫鬟哀叫一声,躲到旁边不敢再插话。 庞邈正好有了空隙,得以往门口走去,“这家的糕点不错,我来买,犯法吗?既然您是容云县主,不如多关心关心刚才在大街上丢人现眼的你大哥。” “你!”被戳到痛处,容云气急败坏,可转念一想,又笑了。 那一声笑传进耳中,庞邈觉得很不舒服,但没有阻止他的步伐迈出门槛――在门外是看不到二楼走廊的,曹律出门的时候准能听见容云县主嚣张的说话声,便能避开了。 容云追到门外,抱着手臂,“呵呵”冷笑。 “要说丢人现眼,你哥哥也不遑多让啊。” 一道惊雷在天地间轰轰作响,仿佛回想起什么,庞邈的脸色一白,不由地抬脚后退,但是脚尖还没落地,他又缩回去了。 “呵呵,”容云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眼中盛满了恶毒,“你哥哥他……” 一只手按在容云的肩膀上,她吃痛到眼冒泪花,嘴里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第74章 嘴贱 ☆、嘴贱 那只手还在用力,眼看着手臂在须臾之间就会被掐断 ,容云慌张的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冰冷的眸子。 要说有多冷,她只觉得自己一瞬间没有任何的感知,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任由冰霜将自己覆盖后,身体麻木僵硬了。 “你……” 她慌张的避开目光,觉得再对视下去,必将万剑穿心,直坠无间地狱。 “松手!”庞邈最先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她是容云县主。” 在肩膀断裂之前,手松开了,容云有一种从地府回到人间的感觉,而随之恢复的还有嚣张刁蛮的本性。她胡乱的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对着庞邈冷冷的笑,在刚刚忽然出现的黑衣人离开之后,一把拽住丫鬟挡在身前。 “对,我是容云县主,我在说实话,你们凭什么伤我?” 庞邈有一瞬间觉得嘴贱是没有好下场的。 黑衣人停下脚步,就站在庞邈的身后不远处,大雨来临前的风吹起他的斗篷,簌簌作响,但身形如松柏似的一动不动。 在容云想要再度开口之前,庞邈先说话了,他清楚现在不是为往日微不足道之事所困扰忧神的时候,要解决的是必须阻止容云继续夸大其词的说下去,万一引动曹律的杀意,事情会向着难以预估的方向狂奔而去。 尽管街上没有旁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掩盖杀人真相。 越到即将正面对决的时刻,越不容踏错一步。 “县主真以为哥哥的事情,我会一点不知晓?毕竟我们是同胞兄妹,血脉相连。县主若是想拿这件事情来羞辱人,还是不必了。” 容云睁圆一双杏眼,不敢置信,“这种事情也会和你说?!” “是啊,告诉我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活生生的好例子,以后看人要多长心眼。” “你!” “风雨将来,不耽误县主了。”庞邈示意面前的人,转身要走。 “呵呵,”容云又笑了,眉眼中尽是恶意,在风中显得张狂,“看你们兄妹两个这么淡定,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是习以为常了吧?哦――我明白了,生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可不是一桩谋取利益的大筹码?唉,这样吧,下次你要是见到庞邈了,和他说一声,我哥哥其实挺想念他的。” 庞邈没有停下步子,曹家的马车已经近在眼前,爬上马车,尽早离去,便是雨过天晴。 “啊――”冷不丁,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比阵阵电闪雷鸣还要震彻耳畔。 锦绣倒吸一口冷气,想拽住庞邈看一看身后的情形,手却抓了一个空――庞邈已经自行登上马车。 枯叶随风零落的路上,一身华裳的容云县主狼狈不堪的跪着,不停的有鲜血从捂着脖子的指缝中滴落,很快在灰蒙蒙中的地上汇集成一滩,倒影着她惨白惊恐的面容。 出手的人已经消失了。 对于容云来说,那个人更像是阴曹地府爬上来的鬼魅,身形快得像风一样,眨眼之间飘到她近前,黑衣迎风猎猎,容貌遮挡在兜帽之下,但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有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她愣住了,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寒光闪过,脖子上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起先没有顾忌伤痛,想去追那人,谁料大街上竟然再无此人身影,好似已经化入风中,无形无声。 世上哪会有动作如此迅速敏捷之人,容云只想到一个可能――那真的是鬼。 乌云密布于天际,将阳光遮挡,大街上昏暗不明,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扫过,卷起一地尘埃落叶,放眼望去只有荒凉之感,好似一下子从人间到了地府。原先人声鼎沸的街市上,只剩吓得呆住了的自己的贴身丫鬟,嘴里不停的重复着“鬼啊,鬼啊”。 鬼?!一字贴合了心中所想,容云浑身不可抑制的颤动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如同濒临死亡,拼命的想要说出话来,可是被割伤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含糊的声音。 曹家的马车在车轮转动声中离开,拐出一条街后,放慢了速度。没多时,先前出手狠毒的黑衣人灵敏如猫,从一条小巷子里飞扑出来,轻盈的跳上车辕,钻入车厢内。 此时,庞邈双手捂着额头,俯在膝盖上,连车内进了人都没有觉察到。 黑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分明是曹律本人。 曹律没有说话,握住庞邈冰冷的手,将他拉进怀中。 庞邈头很疼,但在靠上温暖宽厚的肩膀时,似乎给了他意思慰藉,缓缓说道:“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过,在卧青县时遇到颛孙咏致兄妹俩?我误入他们的房间,听到容云县主要侍从唤她‘公主’,颛孙咏致在旁边起哄,也要侍从唤一声‘太子’听一听。我想,就算是玩笑,被我这个外人听见,不会有好结果,于是急急忙忙的退到门外。” “嗯。”曹律点头,声音轻的像风一样柔。 “我没能及时离开,后来……”脑袋里一阵抽痛,他顿住了。 曹律的手按在庞邈的后脑勺上,“不必再说了,人活在世上,是在向前走,永远不可能回头,所以把从前不愉快的事情放下,高高兴兴的继续活下去,你才有真正的未来。出言不逊的人已经受到惩罚,他们以后也再也没有机会惹你不开心。” 庞邈闭上眼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痛意从脑海中抽离,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谢谢你安慰我。”他想离开曹律的怀抱,但是身体却不听他的指挥,似乎在贪恋怀抱里的温暖和坚实的某种依赖,然后不知怎地还是将话挑明了:“不过是些恶毒污秽的言语,还没动手我已逃之夭夭,刚才只是……头疼,才没说下去,大概是冷风吹的。” 他苦笑,容云县主说得那样暧昧不堪,听者难免会联想到更糟糕的事情,可曹律还是那样温柔的安慰他…… 想要从“亲密”的关系中渐渐疏离,却在曹律曾经说过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面前――不论是“我曹律的妻子,任何人都休想欺负”,还是“此生不离”,这个想法愚蠢的如同最初在曹家时想过的和离、休妻。 要走的路很长,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而曹夫人和自己娘亲的最真切的愿望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 这也许是无论做如何的挣扎纠缠,也突破不了的牢笼难关。 一念至此,庞邈终于觉得自己能动了,他向后缩了缩身子,“你不是要去衙门的吗?” 庞邈的目光是沉静的,像一汪泉水般清湛,曹律叮嘱道:“回去之后,你睡一会儿,让锦绣炖些热汤给你喝。另外,章牧在门口,不会让人打扰你。” “嗯。”马车停下,庞邈目送曹律离开。 盖在腿上的斗篷,还带着曹律身上的温度。庞邈看了看斗篷的样式,大概是从隐匿在周围的侍卫那里拿的,他本是想让曹律趁机离开,他却穿上斗篷假扮侍卫,给嘴贱的容云县主一个最惨的教训。 那一刀割的极狠,虽然未伤及性命,但恐怕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容云县主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至于燕王找上门来问责,他倒不担心,因为容云县主及其贴身丫鬟都被吓得快疯了,这样的人是说不出实话的,不得不说曹律的手段太狠。 庞邈笑了笑,在“nn”的马蹄声中,合上眼。 过了三个时辰,燕王府上的长史在意料之中的找上门来。一双儿女都出了事,燕王现下必然焦头烂额,这么迟才来问责,也是情理中的。 曹律早已从衙门回来,陪着庞邈,面对燕王府长史的责问,将事情推卸的干干净净。 庞邈先否认自己认识对容云县主动手的黑衣人,以为只是看不过眼的过路人。容云县主受伤之时,他已经上了马车,所以并不知道身后出现过什么人,仅对于因身体不适而未伸出援手,表示了些许歉意。 本来精神状况的就不佳的丫鬟在听到这些后,又反反复复的说“那是鬼,那真的是鬼”,形色疯癫无状,燕王府长史被她搅得心烦意乱,没多久便离开了。 后来听说此事交到帝都府衙由周府尹处理,那姓周的草包一个,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拽一个不会得罪人的替死鬼来给无头案结案。 牵连燕王世子的命案、燕王世子当街失态以及容云县主被刺伤,三件事加在一起,成了帝都城内人人谈论的焦点,人们翘首以盼燕王能够尽早出来表态和解释,没有人不会希望一直倍受崇敬的人有污点。 几日后,燕王在早朝上声泪俱下,向圣上下跪认错,随后有告示张贴在城内各处地方。 燕王表示王妃在临死前曾嘱托过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年幼的儿女,他当时对天发誓一定不会辜负爱妻的期望,但王妃还是死不瞑目――因为对夫君和儿女太过挂念。此后,他一心一意的抚育儿女,可惜到后来先帝将重托交付于他,使得他常年奔波于地方,甚少一家团聚,以至于儿女缺少亲情关爱,他一直愧疚在心。命案发生,又是王妃忌日将至,他爱子心切导致一时糊涂,对外撒了大谎。他教子不严,惹下祸事,愧对圣上与百姓厚爱,愿意将儿子交给帝都府衙审问,并且请求惩处。 一则告示道清前因后果,言词情深切切、自责不已,闻者无不动容。 第75章 受气 情深至此,算事出有因,无人再责怪燕王。 但是燕王世子就逃脱不出来了。姚太妃对此事十分生气,正好顺着燕王的意思,请求圣上严查。原本想一手包办的周府尹,不得不和大理寺的人一同审查此案。 在到达雅竹院之前的时间里,没有人能出面证明见过燕王世子,所以在有理由有时间且没证人的情况下,燕王世子百口莫辩,陷在这泥潭之中脱身不得。另外,官差发现他曾服食朝廷明令严控的五石散,导致在街上行为疯癫,周府尹有意问他记不记得被谁带去雅竹院、期间见过什么人,颛孙咏致都回想不起来了。 杀人嫌疑以及服食五毒散之罪,令颛孙咏致想要脱身十分麻烦,足以让燕王费神头疼很久。更何况还有安插在宫中的奸细们被清理的事情,查出来一二十号人,很容易就往前朝牵扯,闹出更大的问题来。 唯一对燕王来说算好消息的是,他的女儿容云县主伤势无碍,除了不能说话外,已经能活蹦乱跳了。但据说被燕王关在家中,十几个人看着,大约是怕像她那胡闹的哥哥一样惹出祸端。 这日,曹夫人从宫里回来,脸色阴沉的让随侍的丫鬟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从小生活在家中的曹氏三姐妹觉察到一丝不对劲,没有像往常那样和母亲说笑,互相递了一个眼神之后,规规矩矩的坐着,不多时就觉得气氛压抑到让人快要直不起腰。 半杯清茶下肚,杯盖磕在茶盏上的“叮当”一声,让在场丫鬟的身子颤了一颤。 曹夫人倦了,“你们不用陪着了,回去吧。” 陪了好半天,没有等到答案。按常理如果母亲在外面遇上些不顺心的事情,一定会说出来,曹氏姐妹面面相觑,这时曹宝辰挣脱了奶娘的手,欢叫着小跑进来,想要扑进外祖母的怀里。 于妈妈赶紧把这淘气的小祖宗拦腰抱住。 “这个时辰,宝辰不是应该在杜老将军的府上吗?”曹夫人蹙眉看向曹馥,隐隐有责备的意思。 “宝辰今天累了,所以提早回来。”曹馥解释道,现在宝贝儿子被送到杜老将军处习武,每天整整三个时辰,那老将军有精力指导,她还心疼儿子呢。 “累了还这么有精神?”曹夫人没给大女儿面子,直接拆穿。 曹馥忙起身,“娘,我这不是心疼宝辰,怕他受伤吗?” 曹夫人冷笑一声,“你爹和你弟弟当年习武的时候,每天至少五个时辰,可从没见他们喊过累。若是这般没出息,还配姓曹?当年你怀宝辰的时候,哭着闹着要随你姓,现在看,还是改回去和他爹姓吧,也省得你再受怀胎十月之苦,生一个随你相公姓。” “我……”曹馥脸色发白,在曹茵的示意下乖乖认错。 “再敢偷懒,我叫你八弟抽时间出来亲自教。”曹夫人狠狠的瞪一眼,让三个女儿都出去。 回去的路上,曹氏三姐妹议论着母亲生气的原因,今天宫里办了宴会,庆贺屈充容身怀龙裔。如今后宫明面上一片和谐,又有罗太后和赵皇后坐镇,不可能有让堂堂济扬侯夫人受气的道理,那么到底是什么让曹夫人如此不高兴? 曹氏三姐妹走过石子路,拐进一道月洞门,庞邈从竹林后面转出来。 他本该随曹夫人进宫,但和曹律一商量,认为少去宫里掺合最好,于是借口头疼发作,躲了过去。 今天曹律不回来吃晚饭,恰好他收到同样没进宫赴宴的汪夫人送来的帖子,请他吃饭。现在外面有任何消息,曹律都会告知于他,不必再从汪夫人口中打听,但是想到汪夫人从前对自己的好,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 酒席摆在祯元楼幽静的后院某处厢房,马车停在巷子里,由事先安排好的婢女领路,走过一段无人的小路,两旁竹林蔽天,没有一条岔路,外人无法窥探到此处,让人觉得格外的宁静,小路的尽头便是绿树掩映下的厢房了,除了伺候的婢女,一个闲杂人等也瞧不见。 吃饭的人不多,只有汪夫人和庞邈两人,婢女们摆上各色佳肴之后,退出去了,门口留下曹汪两家的丫鬟。 汪夫人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苦笑道:“这几日我家老爷忙的不可开交,只好天天请一位相识的夫人出来吃饭聊天。曹八少夫人不会怪我请你请的太仓促了吧?” “不会,汪夫人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感谢还来不及。” 汪夫人笑了笑,在明亮的烛光下的显得特别和善可亲,她拿起茶壶,往庞邈面前的茶盏里加水,“幸好你今天也没去宫里,屈充容简直像吃了火药似的,专对姓曹的不客气。说到底,这位充容娘娘不过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怎么?”庞邈想起上次罗太后生辰宴那一日,曹夫人对坐在她位置上、还是婕妤的屈氏相当的不客气,仿佛在她眼里只是一颗卑微到极点的尘埃。如今屈氏得沐圣恩又有身孕,不知以后会不会对曹家不利? “有个才进宫不久,姓曹的宝林,屈充容要她端茶倒水,结果一个不小心撒了几滴水在鞋面上。屈充容当即拿起茶盏,将滚汤的茶水泼在曹宝林的脸上,硬说她有意伤害龙裔。可怜那小姑娘才十五的年纪,脸被烫的通红,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痕。”汪夫人摇头,露出同情的神色,“我听郑夫人和我描述当时状况时,都觉得脸上像被火烫了似的疼。” 她喝口茶,继续说下去,“后来,众人给她献礼的时候,轮到曹夫人,找茬开始了。好像是她指使宫女绊了曹夫人一跤,礼盒飞出去,差点砸中屈充容的脸,而曹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了,脸色当时就拉下来了。偏偏屈充容拿差点被礼盒砸中的事情,揪着曹夫人责骂不停。” 庞邈吃惊,屈充容未免太胆大妄为。 “赵皇后不管?” 汪夫人又摇头叹气,“赵皇后要照顾皇子,所以没过来。在场众人里她位份最高,谁敢劝?”她看眼庞邈若有所思的神情,又说道:“曹夫人送的一对玉镯子被打碎了,屈充容要她三天之内再献上能够让她心满意足的礼物,否则此事不会了结。” “她为何敢气焰如此嚣张?”庞邈想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还不是仗着有圣上宠爱?而且听我家老爷说 ,屈充容的父亲得吏部尚书与楚海郡刺史举荐,不久之后将升任越州郡刺史。”说到此处,汪夫人不屑而鄙夷的冷哼,“教出如此蛮狠无礼的女儿,只怕这位新刺史也不是什么好人。据说,待屈充容生下孩子之后,圣上打算只带着皇后和她,风风光光的去江南巡游一圈,正好可以让她回趟娘家呢。” “楚海,越州?”庞邈默默回想――这两郡相邻,各管辖数县、二万户百姓,没重要到能够让一个刺史女儿嚣张至此。 这般举止,倒是让他联想到一个人――燕王世子。 “唉,先不说这些了,快吃饭吧。”汪夫人眯眼笑道,将盖着碗碟的盖子全都揭开。 吃过晚饭,庞邈和汪夫人出了祯元楼的小门,发现停在面前的马车上挂着的灯笼上有个红灿灿的“曹”字,这不是他来时所乘坐的――为了省事,他让车夫把牌子和灯笼都收了起来。 “夫人。”帘子被掀开,曹律探出半个身子。 汪夫人掩嘴笑道:“曹八少夫人真叫我羡慕,不打扰你们了,下次再聊。”她挥挥手,径直去后面的马车。 庞邈上车之后,问道:“你晚上不是有事吗?” 曹律慵懒的靠在车厢壁上,“事情谈完了,来接你一起回家。” “哦。”马车前行,庞邈不由地回想心中的疑问,脑海中勾勒中两郡大致的区域,就像是一条圆弧,围绕着―― “安凤郡?”他脱口而出。 曹律眯起眼睛,“嗯?” 庞邈缓缓说道:“我觉得屈充容得宠,父亲又升官的事情看似合情合理,但没那么简单。” “你猜?” 面对曹律炯炯有神的目光,庞邈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安凤郡与毗邻的楚海、越州相比,多两万余户人口,由安凤郡王总管军政,如果楚海、越州两地刺史都是他的人,如果在圣上巡游到三郡任何一个地方的时候,起兵谋反……可是,不会连安凤郡王也有谋反之心?!” “现在没有,不过很快会有。”曹律坐直身子,在昏暗的车厢内,目光却凛凛,“信任之人升任临郡刺史,如虎添翼,那时会有人说动安凤郡王,因为他本就心有不平,只需再来一个火上浇油。” 庞邈拧紧眉头,盯着车厢的某一处。 不会无缘无故挑拨安凤郡王。 “是……燕王?”他很快想通了,“燕王素有民望,但绝不会明目张胆的造反夺位,所以需要一个借口。在圣上驾临此三郡,安凤郡王举兵谋反之时,他率兵勤王,可惜圣上被安凤郡王所杀,而他为圣上报仇。” 他抬起头注视着曹律,但曹律没有继续说话,车轮转动声不停的传入耳中,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 “安凤郡王身边的奸细,是我派的。” 没多久,曹律淡定的说道。 第76章 劫案 庞邈不动如山,眸色平静。 曹律嘴角带笑,解释道:“燕王又何尝不想说动一个人做替死鬼,我便替他做了。先帝临终之前,最顾忌之人其实是安凤郡王,因为他的父亲安王曾与之有过皇位之争,最终郁愤不平而终。所以,我们为保险起见,安插了一个人到安凤郡王身边,如今已有六年。” “可是……先是屈充容得宠,再接着党羽得到提拔,最后有人撺掇谋反,如此一来倒显得刻意。”秋夜里的冷风穿透帘子,无所忌惮的吹拂,却抚不平庞邈眉间的印子。 “屈充容得宠,是因其身边之人出谋划策,恰恰她父亲与安凤郡王有联系,圣上便顺水推舟。而迁升之事,也是吏部尚书与楚海刺史共同推荐,并非圣上刻意提拔。如果安凤郡王真要联想到这是请君入瓮的局,也会有人替他解开心结。”曹律坐到庞邈右手边,正好挡着车门,顺手将一直丢在马车上的侍卫斗篷披在庞邈肩头。 先发制人,不失为一道妙计,却也着实险峻。入局的三方,两位有谋反之心,身临其境的圣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做为赌注,稍有差池,江山易主,天下难以太平。 不知是不是刚刚吹到冷风,庞邈的头又隐隐的疼,他悄悄的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当冰冷的感觉弥漫在五脏六腑之时,他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你们已经决定了?”今晚曹律没在家吃饭的原因,必是在此。 “是,还记得那两个知道诸多秘密的燕王旧部吗?实则是燕王派来再度设计谋害我的,已叫人处理了。与其等燕王不知何时会再度发难,不如我们设好了圈套给他机会,他的探子一定会知道安凤郡王意欲谋反的消息。对付一个素有贤名的亲王,便是让他和一个谋反篡位的郡王两败俱伤。其实如此之快的定下计划,我也有私心……”曹律转过头看着庞邈的侧脸,明暗不定的光火中,他容貌神态是淡然安静的,像是一块朴实无华却又明润夺目的美玉。 庞邈感觉到了目光,但没有抬头,“私心?” “是,”曹律的目光没有转开,坦白道:“为了你。我不想你今世还会有杀身之祸。” “是啊,还有你的家人们,他们也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所以需要尽快了结。”庞邈终于抬起头,与曹律对视,烛光在如墨的瞳孔里跳动,仿佛所说的美好愿望是如此的生动,而后眸光流转出的淡淡笑意,得体到略显疏离。 曹律轻不可闻的叹息,这时马车停下,车夫轻轻禀报“已经到了”。 回到听松院,丫鬟端来鸡汤面,庞邈和曹律吃完后,各自收拾过便上床睡觉。今夜,曹律没有再要听奇闻,大约是今日所谈事务太过费心费力,没多久只闻清浅的呼吸声。庞邈望着床帐,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当一不小心合上后,他再睁开眼,外面天色大亮。 今天,孟青o与她新婚夫君启程返回边关。他们的婚事在提亲过后,办的非常快,理由是公玉一笑不能久留帝都。但他不想在人生大事上委屈妻子,该走的规矩一道不少,最后风风光光的娶孟青o回家,使得孟家二老对女婿十分满意。 因为临走之前需要拜祭孟家先祖,一行人从东城门出发,再折向西北。孟家祖宗和庞邈没关系,他送到东城门口为止。 “表姐,你们也要多保重。”孟青o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甜美活波,她各牵起庞邈和曹律的一只手,相握在一起,“祝你们白头到老,恩爱如初。” “你们也是。”庞邈祝福道。 “后会有期,表姐,表姐夫。”孟青o松开手,大红的袖子像蝶翼一般挥舞。 庞邈与她挥手告别,待目送马车远去,他想转身时,却发现握住曹律的手还没松开。 十指交缠,紧扣在一起。 “……”庞邈刚要开口,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他的思维。 一匹快马在官道上飞驰而来,卷起一地尘埃,惊吓的道路上的行人们纷纷避让到两旁,有躲避得太慌张的,左脚绊倒右脚,狼狈的摔倒在地,随之有呻///吟和咒骂声响起。 曹律拽着庞邈让到一边,微眯起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打量着马上的人。 待快马奔到近处,庞邈看清策马之人的模样,竟是一血染满脸的年轻男人,神色惊惶,衣服上划开数道口子,有血液随着身体的颤动在衣料上晕染开,像是有看不见的蔓藤缠绕着他的身体,绽放出红艳诡异的花朵。 年轻男人显然看到了立于城门口的曹大将军,在逼近城门口的时候,骏马渐渐放缓脚步,但还没停下,他已经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连滚带爬的来到曹律面前。 “曹大将军,请您求求我们!赈济江南的粮草和白银,被贼人劫走了!” 劫案发生的现场,很惨烈,横七竖八的尸体下散开的鲜血将大片的绿草染成红色,浓重的血腥气味在空气中肆无忌惮的弥漫开来,几乎令人作呕。拇指粗的缰绳如同死去的蛇,乱糟糟的萎顿在地,车板上空空如也,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剩下。 大队人马在现场搜寻证据,来求助的年轻男人哭喊着在尸体中寻常幸存的同伴。在晃晃悠悠了大半圈,他几近绝望的时候,一个人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年轻男人扑上去抱头痛哭。 一共四十七名负责运送赈灾粮草的官兵,只余下两名活口。 庞邈转过身去,寻思着一名普通女子大约无法镇定的面对四十多具狰狞恐怖的尸体,到场的官吏们在周边议论纷纷,数名仵作和捕快衙役在勘察现场。他虽然是曹律顺道带过来的,但还是略显突兀了。 他往旁边的小树林走了几步,一边张望四周。这是从官道上毫不起眼的小岔路拐进来,再转向南的一条路,三人并肩宽度的小道上长着稀稀拉拉的野草,像苔藓一样铺在泥地上,因为时常有附近百姓往来,上山砍柴打猎或者是抄近路去临近郡县。 小路东侧是一片连绵山岭,草木茂盛,遮天蔽日,且地势迂回险峻,岔路无数,最东边有一道深不可测的悬崖,一般百姓大多选择西面山坡砍伐树枝、猎取野味,只有想发掘点值钱东西的才会冒险深入。 今天的阳光不错,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撒满一地金黄光点,随风摇晃。在“沙沙”的风声中,两名幸存的官兵诉说着遭遇贼匪的情况。 “……我们行到此地,忽有数十发箭簇袭来,猝不及防之间,我们很多兄弟命丧于此。后来,灌木丛后面冲下来许多蒙面人,举刀就砍,我奋力杀开一条血路,抢过一匹马赶紧回城求援。” 另一个人接着说道:“那些人穷凶极恶,下手很重,几乎都是一刀毙命,我侥幸崴了下脚,才没有命中要害,但也昏了过去……都怪我,要是我支撑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看到那些贼匪往哪里去了。” 两个幸存之人在经历生死大难之后,又抱着哭泣。 户部尚书贾j的脸色比枯枝上的黄叶还要惨淡,身形晃了又晃,“此次押运的粮草和赈灾银十分重要,故而怕路上遭遇劫匪,才让官兵装扮成农户,并且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便是想避人耳目。怎么,怎么可能……” “不会有人提前泄露了线路图吧?”有人怪叫道,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怎么可能,出发之前知道的人只有领队的王将军和我……”贾j看眼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王将军,接下来的话说不下去了,这是摆明了把勾结贼匪之嫌弃推倒他身上。他求助的目光往向曹律,但是后者没有开口,另有其他人帮他说话。 “我先送你回去。”曹律出现在庞邈身后。 庞邈点点头,两人爬上马车。此地道路崎岖不平,马车摇摇晃晃的缓慢向前行进。 曹律沉思片刻后,对庞邈说道:“户部尚书贾j以及负责押送的王将军是我们这边的人,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泄露路线图。不过赈灾银丢失,如果追查不出有其它人刻意为之的话,朝廷一定会追究贾尚书的责任,届时便有人有机会争夺户部这块大肥肉。” 户部掌管天下财政,想从此间造假贪污,有自己人在再方便不过。 能从这件事里获得最大的利益的人,他们再清楚不过。 在拐向西北,准备回到官道上时,庞邈掀开帘子,向外张望,树林间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扫去了一直萦绕在鼻尖的血腥之气,感觉也舒服了些。 忽地,他眯了眯眼睛,刚才树影摇晃的刹那,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反射的光线正好落在眼里。 “停车!”庞邈心中好奇,觉得非去查看清楚不可。 车夫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下。庞邈撩起裙裾,跳下马车,在草丛中四下搜寻了一圈之后,终于发现了那样东西。 “你看。”他举起被折断的箭,递给曹律看。 这只箭不同寻常羽箭,箭头底端部分呈圆形,上有数个小孔。 “这支响箭是人为折断的。”曹律面色不善,指尖轻抚过箭头上的小孔。 “能够去而复返,折断这支响箭并且丢弃在草丛中的是……”庞邈看向身后,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了,血腥之气消散在绿树间,“向你报信求救的这个人?” 第77章 另有玄机 再回到现场的时候,捕快们正忙着将尸首搬运到板车上,两名幸存之人经由简单的包扎,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抹泪。贾尚书等人还在和周府尹唇枪舌剑,互相讥讽,直到看见曹大将军折返,才闭上嘴。 “这支箭,是在通往官道的岔路口捡到的。也许能够说明,如果路线图没有提早泄露的情况下,贼匪是如何知晓押送线路,提早埋伏。”曹律举起响箭,展示给在场诸人,“能够在队伍前往南方的时候,射出响箭,又能回去将它折断丢弃的,唯有……” 众人的目光自觉的转向幸存者之一。 那名报信的年轻男人看着数十双眼睛幽幽的盯着自己,愣住了,嘴巴张大了却又一时傻傻的说不出话。 贾尚书正急的满头是汗,一见嫌疑人出现,虎扑上去,揪住那人衣领,“李大虎,快说,钱呢!” 李大虎惊慌的全身僵硬,身旁小小的动作让他像找到救命符似的斜眼看过去,竟是刚刚还抱头痛哭的何丰慢吞吞挪动着身子,尽可能的离他远一些,眼中尽是震惊与难过,仿佛已经认定了凶手。 “不,不是。”李大虎使劲的咽着唾沫,好不容易感觉到能说话了,“不是我,我怎么可能……” 从震惊的何丰及惊惧的李大虎身上收回目光,曹律单手扯着贾尚书的后脖领,把人提溜开,“此事自有人会审问。” 贾尚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大队人马奔来,领头的是大理寺卿,不由地松口气――自己人好办事。 大理寺卿宋梓翻身下马,扫视一圈在场众人,也不客套,直接宣布道:“圣上口谕,赈灾银被劫一案由本官审理追查。” 周府尹不乐意,又碍着是圣上旨意,悻悻的瞥眼曹大将军等人,率领帝都府衙的人撤走了。 宋梓听捕快和仵作汇报勘察的结果,不多时搜捕贼匪的人马回来了。 无奈山路崎岖,岔路又多,贼匪们早跑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李大虎哭得满脸泪水,不停的给宋梓磕头,“宋寺卿,小的是冤枉的,真是冤枉的!我不知道那响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过太多凶手口中喊冤。”宋梓微蹙眉头,示意旁人将李大虎扶起来,“你是否清白,本官会调查清楚,是非对错,自有公道。你不必如已经定罪一般哭喊。” 李大虎被两个差役架着,默默的抹泪。 “伤口参差不平,是柴刀一类的砍伤。”宋梓回头对曹律和贾尚书说道,“我听闻最近有一伙匪徒流窜于京畿外围,成员大约有三四十人,大多是刑满释放的恶徒,手中所持便是柴刀,专门拦路抢劫。各地方官衙一直在派人捉拿,无奈这群人异常狡猾,时至今日已有两月有余。” “这伙人想干一票大的,知道江南水灾,朝廷必定会发放赈灾银,所以串通衙门里的人来打劫?”贾尚书接话道,恶狠狠的目光又瞪向李大虎,“我知道你家老母为治病而欠下一大笔债,所以是不是……” 宋梓拦下贾尚书,“还未审问,贾尚书怎可擅下定论?”他对李大虎和颜悦色的点点头,让衙役带走。 曹律冷冷答道:“如果真是户部内的人勾结贼匪,抢夺赈灾银,贾尚书的官位不保。” 贾尚书堆起笑容,感激不尽的望着曹大将军,结果换来的却是冰冷无情的目光,顿时惊得一身冷汗。 “这……”宋梓回头,看着不远处忙着清理最后几具尸首的衙役,压低声音道:“难道要把事情往其他人身上引?” “如果是其他朝廷命官故意勾结贼匪、陷害我,那我就能脱身了呀?”贾尚书顾不上别的,着急的说道:“我要是栽进去,费冬良那家伙就有机会接替尚书的位置了!”曹大将军怎么就不在意其中利害呢。 宋梓扫眼贾尚书额头上的细汗,转而问曹律的意思。 “两个活口,都审问一遍,再做定夺。”曹律淡淡的说,“何丰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响箭,其实不光李大虎一人。” 宋梓点点头,吩咐衙役将何丰也带回去,并让衙役加紧清理尸体。 “我跟你说,你快看看这刀口深的,像是普通贼匪砍的嘛?!”贾尚书忽然像发现了奇迹,扯着宋梓的衣服过去看,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极力的想撇清自己的用人不察和失职之罪,“绝对是有人派了官兵假扮成贼匪,串通好了我户部里的人,知晓了线路,然后呢就栽赃给那伙流窜在京畿外围的。一来栽赃陷害好脱身,二来那么多银两归为己有,三来还能把我从户部尚书的位置给拽下去。” 一辆运尸的板车经过,曹律瞥了一眼,伤口深可见骨,确实不一般。 也许真的是燕王打算一箭三雕,对于打算起兵谋反的人来说,数额巨大的赈灾银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宋梓也如此想,和准备离开的曹律交换了眼神。 “那么事情就可以朝着贾尚书所期望的发展了吗?”在回去的马车上,庞邈问道。 曹律点头,“是。但他没想过还是会把自己牵扯进去,事先知晓路线图的只剩他一个,贼喊捉贼,是巧妙的脱身方法之一。” 庞邈道:“又会是一场恶战。” “别担心。”曹律温和的笑了笑,随后闭目不语,面色宁静淡然。 庞邈便也不再打扰他。 到了曹家门口,庞邈刚下车就被门柱边、墙头下的两个人吸引了目光,一个深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两鬓霜白,神情憔悴,与薛晋夷的容貌有三四分像,而站在旁边的正是薛晋夷。 父子俩拉拉扯扯的,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薛惟凯苍白的面容上渐渐显出一抹红色,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配上此时的表情,像足了一头发怒的野兽。 直到他们看到曹律,才停止了争论。薛惟凯没有说话,缩着脖子。 薛晋夷小跑过来,“八少爷,在下能不能请一天假?我爹病了,想带他去看大夫。” 不知为何,薛惟凯冷冷的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庞邈注意到薛惟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不得不扶着墙,慢慢的往前挪,可尽管走路如此困难,他也没有要儿子过来搀扶,或是挥手喊住正好经过的空轿子。 “快去吧。”曹律也看到了,没有多盘问。 薛晋夷连连道谢,忙跑回去搀住他爹的胳膊,谁料却被狠狠的推开。 薛惟凯含糊不清的呼喝了几句,薛晋夷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八少爷,八少爷,我不请假了,别扣我工钱啊!”他恹恹的喊道。 “令尊怎么了?”好歹同朝为官数载,曹律关切的问道。 薛晋夷叹口气,“自从我爹赋闲在家,一直闷闷不乐,后来整日借酒消愁,我劝了好几回都不管用。每个月的工钱,我拿了大半给他,还是不高兴。” 尽管是最底层的护院,但是曹家开出的工钱并不低,每月的工钱足够一个五口之家温饱,且还有点闲钱。庞邈略感诧异,薛惟凯能够撇下官职,没带多少银钱就去乡下找心仪的姑娘,看来也并非是贪图享乐之人。 “你看,他昨天出门喝酒,醉醺醺的回家,一个不小心摔了大跟头,脚脖子都肿了。”薛晋夷摇摇头,望向薛惟凯离开的方向。 薛惟凯已经拐进了小巷子里,没了踪影。 曹律拿出些银钱给薛晋夷,“你拿去给令尊看病吧,就当上次之事的酬金。虽口头上将你赶回来,但你毕竟是他儿子,还是回去看看。” “谢谢八少爷。”薛晋夷看看曹律,欲言又止,想了想,转身跑了。 第二天,劫案的事情毫无进展。因为关系重大,宋梓连夜审问李大虎与何丰之外,派了少卿亲自去此二人家中调查。另有大批人马夜以继日的在城外搜寻贼匪的踪迹。但是两件事都没有收获,李大虎等两人无论如何盘问,坚持自己是清白的,而那群贼匪像是鬼魅一样,连带着赈灾银消失在天地间,没有丝毫踪迹。 不过多数人认为,最有嫌疑的李大虎罪责难逃,交待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风将书页吹得“哗哗”作响,庞邈索性直接拿镇纸压住自家庄子的账册。佟管家回到含云村后,更加卖力的做事,最近刚卖出一批果子,收入不错,但庞邈没有心思想以后在齐郡的打算。 曹律说完案子的情况之后,语气淡然的又说道:“一夜过去了,我们已有安排,阿邈不必担忧。” 庞邈回头看向窗外,天色昏暗,风雨欲来。接着他看到章牧脚步匆忙的穿过庭院,来到小书房,“八少爷,大理寺来人了,有人在街上捡到从大小姐马车上掉落的――” 他摊开的掌心上,静静的躺着一枚铜钱,上面有四个字“靖昭通宝”――年中新造的铜钱,此次专门发放给灾民。 作者有话要说: 从亲眼所见而联想到的不一定是事实_(:3」∠)_有可能是想多了 第78章 三日为限 两个时辰后,锦绣轻手轻脚的点上灯,发愁的看着坐在窗边的少爷。下雨了,冷风像刀子似的扑进来,刮的露在外面的皮肤生疼。她撇撇嘴,干脆了当的关上窗户,呼啸的风声在瞬间消散了。 偏院传来细微的声响,火光几乎快要照亮半个天空。 那是大理寺的衙役奉命搜查。 曹府宅院重重,衙役们搜得分外仔细,所以从天亮到天黑,还没有结果。 与上回出事相比,这次明显安静的多,没有曹家姐妹与妯娌的家长里短,没有曹夫人各种看不顺眼,也没有家丁丫鬟们大呼小喝的满院子找人。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搜查终于结束,没有人向曹家人说明情况,大理寺少卿带着大队人马转瞬间消失不见。 夜静风冷雨未歇,人心不安。 “到底什么情况啊?”锦绣忧心的扒着门框,廊下橙黄色的灯火照亮了一方天地,依稀可以分辨出连绵不绝的雨幕,风雨之中不见有任何回来。 “没把我们都抓起来,说明他们没在曹家找到任何线索。”庞邈说,放下茶杯的时候,杯底大半悬在桌外,差点打翻。 锦绣长舒口气,轻抚胸口,“在曹家的日子真惊险,要真是给搜出个什么东西……咦?” 她睁大眼睛,看到雨幕之中,一人昂首而来,雨水淋湿了他的衣衫,却浇不灭不怒而威的气势。 “姑爷回来了!”她大喜,赶紧去准备干净的衣服和热水。 在明晃晃的烛光下,曹律的脸色略显得疲惫,明显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他拿起庞邈刚用的杯子,一口气喝光已经冷透的茶水,冰霜般的脸色终于如春风吹拂过一般化为温和的笑意。 “圣上限我三日之内,协同大理寺查清真相,自证清白。逾期未查清,则罢官贬谪,拿曹家部分家产充公。”曹律说到最后,口气不以为意。 庞邈问:“罗宰辅作保吗?” “不,是燕王。扮黑脸的唱戏,他自然要踩一脚出来当回好人。” 庞邈能想象到贤明之称的燕王爱玩这类把戏。 这是一次拙劣的栽赃,曹律怎会用自己的马车来运输赃银,即使将悬挂的牌子收起来,但曹家小姐们的马车样式,在帝都里生活了几年的人都可以认出来。但守城门的军士却不一定能清楚的记得曹家的马车是否有进出城门过。所以仅是把曹律困陷于所有人都知道是清白,却没有人证物证来证明的境地。 此时只要有人不停的指责挖苦曹律,燕王便可顺势出来,轻描淡写的说一句“不如由曹大将军自证清白”,附上要求若干,来满足于他的意图―― “燕王想诱使你最后说出幕后主使是他或者他那一边的人,然后反咬你一口栽赃陷害?”否则,他真的想不出燕王还有什么意图。 交给曹律来办,无非是抓住幕后主使,或者罢官贬谪。后者对燕王来说,算好事一桩,但曹家失势,尚有罗家在,好处拿到的不会多。最有意义的莫属于给曹家一次好机会,能将幕后主使指向燕王自己。 那两个弃暗投明的燕王旧部迟迟不动。所以燕王再施一计,心想此等大好时机,曹律这帮子人难以经受的住栽赃陷害的诱惑,他事先偷偷的准备好一切人证物证,当曹律揭发他的时候,便可反咬一口,说曹律诬陷亲王,罪不可赦。消息再外传出去,天下人只会骂曹律这一帮子人恶毒阴险,罪有应得。 “致燕王人马于死地的机会却是诱惑巨大,但若无真凭实据而可以陷害,也许最终害人害己。”曹律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在回家之前,有数人向他提议重金收买李大虎作假口供好趁机拉燕王下马,但做事需量力而行,“燕王想让我们仓促之间做下决断,偏偏不上他的当。” 说到这里,曹律上扬的嘴角显出一丝狡黠来。 庞邈不由失笑,接着笑意又渐渐凝固。 这位带兵大战能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却不知查案是否能…… 锦绣来说热水已经备好,曹律的手在庞邈的肩膀上摩挲了几下,“一会儿我先去大理寺一趟,审问李大虎和何丰。” 灯火跳跃在瞳孔中,温柔了目光,暖了人心,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在鼓舞着人。 翌日上午,曹律肩头披着雨露,带回来的消息不太好――先去查看所有的时候,确认了每一具的身份后,经过一夜的审问,无论是各种金银诱惑或是找来亲友劝说,还是刑罚逼问,李大虎和何丰抵死不认,坚称自己没有勾结贼匪,放出响箭。 此等骨气,倒是难得一见。 庞邈心存疑惑,听曹律的描述,大理寺卿宋梓拿出了十八般“武艺”来对付两名活口,以大理寺的手段来说没有弄不到的真口供。难道李大虎和何丰正的是冤枉的? “他们不知晓你只有三天时间来查案?”说不定是凭着扛过三天就能雨过天晴,所以有恃无恐。 “大理寺监牢看守严密,一般人等是无法接近李大虎和何丰二人,何况宋梓几乎寸步不离,无人可乘隙而入,所以他们目前并不知晓此事。” “李大虎家也查过了?”庞邈想起贾尚书曾说过的话。 “李大虎的娘亲,确实因身患重病而欠债累累,”曹律答道,“我派人详细查过,李大虎被抓后,没有陌生人在李家进出,更没有一夜暴富的迹象,顺便将李、何两家也彻底搜查,左右邻居及衙门里的兄弟好友也仔细盘问过,两人在出城前夕,未曾与可疑人等来往。” 竟然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这件案子停留在死胡同了吗?庞邈不由自主地在想这件到此此刻尚审问不出一点可靠消息的案子,发展到现在状况。 极力坚称自身清白的两名活口,并且他们都毫无异常举动,再到栽赃曹家的拙劣手段,最后到燕王的趁势下套。 如果,两名活口是清白的,则可能事情依然是燕王想方设法的弄来赈灾队伍出发的日期,然后派人暗中跟踪运送队伍,接着直接用了那么低劣的手段,最后下圈套,毕竟上次有陷害曹律杀了薛惟凯的前例,笨拙的陷害手段也是能巧妙的害到人。 这个正是曹律这边的人所希望看到的真相,并且能够找到有力可靠的证据来指证。 不过想问题要全面的来想,如果两名活口和燕王都没有参与此事,会是什么情况?那些明显不似普通人能留下的伤口,又说明什么? 联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庞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于是说道:“其实真正的幕后主使会不会是个毫不起眼的人呢?虽说燕王可以事先藏匿赈灾银,消灭一切有证据,但是引火烧身未免也太惊险。” 话虽这么说,但分为两大派的朝中势力,还能是谁在背后捣鬼? 曹律趁庞邈寻思的空当,换下官服,穿着一身方便打斗的常服。他冲庞邈摇摇头,“再无旁的人了。” 庞邈略感失望,又问:“你……打算去追查那群持斧头的贼匪的下落?” “对。”曹律坦言,“事情走到这一步,也只有追查这伙人的下落。这两天一直有密探在周围巡查,那么多人带着大箱的铜钱,稍稍注意一些,是能够发现下落的。” 庞邈知晓面对的会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他最多能拉弓猎兔子的书生,是帮不上一点忙的,就不去添乱了,只叮嘱曹律万事小心,希望这一趟出去能够有所收获。 曹律出门之后,庞邈在庭院来来来回回的走,冷不丁一抬头,发现今日原本当值的章牧居然不在。 “少爷,”锦绣凑过来,小声耳语:“看你想问题想的这么头疼,不如我们去祯元楼买糕点吃吧?” 庞邈瞥一眼这位以吃喝为乐的丫鬟,“章牧不在。” 锦绣嘻嘻笑,“章侍卫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听他说要去东偏门那边送一个人。” “谁?”庞邈随口问道。 “薛晋夷呀。” 庞邈奇怪,“他不打算在曹家做事了?” 锦绣耸耸肩,“谁知道呢?少爷,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正好省了章侍卫来回折腾,现在去准备马车,刚刚好。” “好吧。”庞邈答应了,总闷在家里确实不太好。 主仆二人一起往东偏门走去,曹家的马车一般都停在东偏门外的小巷子里,直接过去省得还要在正门口等,他们两个没那么多非要从正门出去的将就。 几名护院站在东偏门口,小厮听闻八少夫人要用马车,赶忙去牵。就在等候的片刻功夫,庞邈听见门外传来小小的争执声,其中一个正是薛晋夷的声音,他对护院做了噤声的手势,好奇的凑到门边上偷听。 “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是薛惟凯愤怒的责问声。 “爹,我们再帝都待得好好的,为何忽然要搬到别的地方?” “哼,你别管这么多,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你不说清楚原因,我是不会离开的。爹,我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份差事做,就好好的安心过日子吧。” 薛惟凯重重的叹口气,“小玉病故了,我想搬到她家乡去住。” 小玉?不正是令薛惟凯抛弃官职,远走他乡的那位心仪的姑娘?庞邈对于薛家父子忽然要离开帝都的想法,不再感到惊讶。薛惟凯如此情深,肯定会回到心仪姑娘的家乡定居,长伴在佳人左右。 “八少夫人,您的马车准备好了。”蓦地,耳边响起小厮的声音,薛家父子的说话声顿时打住了。 庞邈尴尬的看着探头张望的薛晋夷,在他旁边是章牧。 “我正好要出门。”他搪塞道。 薛晋夷惨淡的笑了笑,回头对薛惟凯说:“爹,容我再考虑一两天可否?”说完,他快速地看一眼一直不出声的章牧。 “好吧。”薛惟凯忽地有点心不在焉,客客气气的对庞邈说道:“八少夫人,您能不能可怜我一条腿瘸了不好走路,送老夫一程呢?” “好。”庞邈冲递来感激目光的薛晋夷点点头,几个人上车离开,谁也没注意到在爬进车厢的一刹那,薛惟凯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第79章 有人疯了 “晋夷的武功是老夫教的。”薛惟凯在“骨碌碌”的车轮转动声中,开口道:“八少夫人看晋夷的武功如何?” 庞邈没见过薛晋夷出手,正欲摇头,锦绣插话道:“我见识过,真厉害,当得起风流少侠四个字。” 薛惟凯“呵呵”的笑了,声音低沉沙哑,好像无数的砂砾在摩擦滚动,让人很不舒服,“除了被送回帝都那一次,老夫和犬子从来没输过任何人。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过,那次围攻的人太多,个个都是高手,胜之不武啊。” “诶?”锦绣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见过薛公子输给章侍卫了。”她抬手指着随风飘荡起的帘子,可以看到章牧挺直的后背。 “是吗?”薛惟凯一眨不眨的看着章牧,“初见这位章侍卫就觉得后生可畏,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他过过招。”他浑浊的眼睛转向沉默的庞邈,语气陡然转变成恳求,“八少夫人,看在老夫即将离开帝都的份上,让老夫和这位章侍卫比试比试,可好?” 庞邈还是没说话,沉静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薛惟凯苍老的脸庞,霜白的发丝杂乱的垂在耳边,整个人憔悴到让人无法想象曾经官至兵部侍郎。 这话自然也是由锦绣代答,“老伯伯,我看你腿脚有伤,章侍卫要是赢了你,也是不公平。” 薛惟凯壮志万千的一拍那条伤腿,“这点小伤算什么,老夫给朝廷效力了那么些年,受过大大小小的伤,还不是随手抹掉血,继续上阵杀敌?八少夫人,我求求你了。唉,大约你一个妇人不明白高手遇到高手时的渴求。” 锦绣被他眼中闪动的泪光感染,回头求庞邈,“小姐,你就答应老伯伯一次吧。让他们点到为止,过过招,尽兴尽力就好。” “薛老先生不如问问章牧的意愿吧。”庞邈终于开口。 武人之间的比试,让他们自己决定是最尊重的选择。 虽然不算答应下来,但薛惟凯喜出望外,连连拜谢,庞邈示意锦绣将他扶起。 不多时,祯元楼到了,右手边的小巷子有块空地,薛惟凯请章牧去那边比试。章牧知晓老人家即将启程离开帝都,不忍扫了兴致,便也同意比试两招。庞邈和锦绣去祯元楼里吃喝了一会儿,打包了糕点出来,锦绣又被打发去前面街角的书摊买点东西,庞邈则回到马车上等两拨子人回来。 左等右等半天,章牧和薛惟凯还没比试完,庞邈差车夫去寻。 这一去,竟又是不复返。 车夫是被高手过招迷住了? 庞邈刚要动身,一只手掀开帘子,露出薛惟凯疲惫但不失兴奋的脸庞,眼睛亮亮的,像暗夜里的一抹朦胧光亮。 “多谢八少夫人成全,我和章侍卫过招的很高兴,真是难得一见的年轻高手,难怪晋夷总喜欢缠着他。”他一边说一边钻进车厢,垂下的帘子在他身后飘动,挡住了街市上的喧闹,“老夫侥幸赢了他,此生没遗憾了。” 庞邈听到薛惟凯又“呵呵”的笑,不像是胜者了无遗憾的高兴,相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您家的车夫在旁边看的时候,不小心被我掌风扫到,受了点小伤,章侍卫搀扶他过来呢。”薛惟凯主动说道,“唉,年少的小家伙为了看新鲜,都不顾危险了。” 大概是近来思考劫案的原因,让庞邈变得敏感。 为什么他一句话还没说,薛惟凯就这样积极的讲明情况? 马车动了一下,外面响起骏马的嘶鸣,打断了庞邈的思考,他转眼时正对上薛惟凯探究的目光,那样目不转睛,似乎想透过一双眼睛来看透他心中所想。 庞邈很不自在,“锦绣还没有回来。”此时马车已经越走越快。 “啊,老夫急着回家收拾包袱,不如我们去前面接她吧。”薛惟凯眨了眨眼睛,探究之色从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依然是老者卑微的恳求。 但是,语气显然没有恳求的意思。 薛晋夷是庞邈认识的人,但不代表此时此刻可以放松警惕,他高声喝道:“停车!” 马车没有停下,街市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什么东西翻倒的撞击声,帘子飘扬而起,扫在薛惟凯的后背上,坐在车辕上的人赫然是个陌生的青年,更没有章牧的身影。 此时,城外山林。远处崇山峻岭,薄薄的山岚萦绕不散,几只乌鸦聒噪的在树枝间蹦蹦跳跳,小黑豆似的眼睛好奇的注视着树下几人,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得乌鸦扑棱棱的飞起,在天空上盘旋。 一人身手敏捷地从慢跑的骏马上翻身下来,稳稳的落在站着血迹的草地上,“禀告大将军,属下在前方野道的草丛里发现了这个。” 曹律垂下眼帘,看到那人手心上躺着一枚刻有“靖昭通宝”字样的铜板。 “此路通往西北,绕过那座山后,可以回到帝都南门。属下仔细检查,才发现一枝折断的小树枝,显示有人曾经从那里走过。” 追捕的队伍全部往东,却没想到贼匪胆大包天的折返帝都。万幸百密一疏,他亲自操练出的军士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曹律目光一凛,当贼匪绕过山头,来到帝都南门附近的时候,城内已经为此事戒严,进城的人都会受到严格盘查,除了标志明显的各官宦贵胄家的马车。如果是官家勾结贼匪,他们必然需要在附近再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装运赈灾银,势必还会留下痕迹。 另一种可能――真的贼匪,他们携带大量银钱,人多显眼,不能再继续成群结队的行动,只有分批悄悄离开,势必会影响到他们逃离帝都的速度。 如今已过去两天,说不定城外仍有贼匪逗留。 曹律当即率领众人策马奔向帝都南门外的大路。 挥舞不歇的鞭子抽打在拉车的马身上,疼痛刺激的骏马撒开蹄子不停的狂奔,一路横冲直撞,奔出帝都东门,掀起漫漫尘烟。如此之快的速度,曹家暗卫勉勉强强的追赶得上,薛惟凯不屑的冷哼,飞跃下马车,与那纠缠不休的暗卫打斗。 剧烈的颠簸,让庞邈头昏脑涨,有点想吐。 他忍着不适的感觉,仔细的从杂乱的声响中辨听后方打斗的声音,直到再也听不到,他双手用力,挣脱薛惟凯绑缚他手腕的布条。 薛惟凯再小心,但也没料到他是个男人,从衣服上撕下一条来草草的绑住双手,便以为他奈何不了。 庞邈拿掉塞嘴的布团,将帘子掀开一条缝,观察驾车的青年。 此人身形高大壮实,尽管一身书生打扮,但撸起的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显然是练过武功的。此刻因为薛惟凯落在后面,他渐渐的放慢速度,丝毫不曾觉察到后面有一双窥探的眼睛。 尽管速度慢下来,但快速倒退的树木在告诉庞邈,摔下去会很疼。 再疼,也比被发疯的薛惟凯杀了要强得多,如果能拖延住,使得曹家暗卫追的上来,或许有一线生机。而颠簸的马车让他站立都很困难,从背后偷袭一个练家子更是难上加难。庞邈扯掉发钗,咬咬牙,抱着脑袋,跳下马车。 身体无法控制的翻滚,与地面撞击的那一侧身体疼的无法言喻,并且在向全身蔓延,庞邈只顾咬紧牙关,紧抱着脑袋,万幸没多久便能停下来。 庞邈艰难的支起上半身,喉咙里一股腥甜,张嘴吐出一口血。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不知赶车人是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但是马已经停不住了。 庞邈望向来时的路,也不见薛惟凯的身影,此时半个路人的影子也瞧不见。 他拨开挡住视线的散乱发丝,尝试着站起来,可是稍稍一动,腿脚上传来钻心的疼,低头看了看,幸好没有流血。 走不了路,还有手呢。 庞邈用泥土掩盖血迹,然后一点一点往路边的矮树丛爬去,尖利的石子划伤了手臂,他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防止地上留下血迹,让追上来的薛惟凯有所察觉。 单纯用手臂的力量爬动,是吃力的,每一次向前挪动那分毫的距离,都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每前进一点点,就会觉得嘴里的血腥之气越发浓重。他专注的盯着前方能藏身的矮树丛,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他还在想,未看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未在母亲跟前尽孝…… 还有……他想到了曹律,温柔的面容在脑海中越发清晰。 也许人在危及性命的关头,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最重要的人和事。 而这些,给予了最大的支持。 庞邈没忍住笑,觉得自己很傻,最后终于在不懈的坚持下,尝试着翻身,滚进了矮树丛后面浅浅的土沟里。 他仰面躺着,望着高耸的树枝,轻轻喘气。 之前在马车里,薛惟凯出手在猝不及防之间,双手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薛惟凯能打败章牧,他又岂是对手,就在眼前越发模糊,快要窒息的时候,手松开了。 薛惟凯依然“呵呵”的笑,但状如疯癫,布满血丝的眼睛更显得面容狰狞恐怖。 “不对,不对,我不能让曹律的妻子死的太简单。” 他不停的重复这句话,一句一句越发的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将仇恨的人生生撕碎。 庞邈无法理解薛惟凯为什么会对曹律有如此深切的恨意,但显然敌我双方力量悬殊的现下,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 至少他清楚薛惟凯不是临时起意,今日都是经过筹谋的,也就是说薛惟凯早就想杀人了,而曾经的身份,如今的状况却成了最好的掩护。暗卫守在马车周边,他挑选的比试地点显然越过了范围,可暗卫是不会关心一个老头和侍卫的生死,伤了章牧之后回来,在阻挡暗卫视线的马车里,猝然动手。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偏偏他根本就不是薛惟凯的对手。 耳边再度响起马蹄车轮声,庞邈扒着土坑边沿,透过矮树丛的缝隙往外看去。 人影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庞邈心头一紧,曹家暗卫失败了。 人影和马车最后在矮树丛前的道路上汇合,赶车的青年说道:“人跳车跑了。” “哼,一个弱质女流跳下马车能走多远?一定就在附近,快给我找!”薛惟凯气急败坏的大叫。 青年不大乐意,抱怨道:“你给我们的钱虽然多,但我们到底是合作的关系,老子不是你手下,语气好一点!” 眨眼间薛惟凯又恢复了可怜的模样,好言好语的哀求道:“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一定要杀了她,求你,帮我找一找,好吗?满足一个将死的老头的愿望,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我多分一点钱给你,好不好?做完这件事以后,我保证再也不会找你们了。” “哼”,青年的脸色缓和了些,北面的树林走去。 庞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看着薛惟凯向这边走来,他恨不得用土将自己掩埋。 作者有话要说: 薛惟凯先森已经疯掉了_(:3」∠)_疯掉的人没有逻辑,他要搞死曹律及其最亲近的人,嗯…… 第80章 林中鬼影 薛惟凯一瘸一拐的靠近矮树丛,眼神渐渐变得像鹰一般锐利,扫视郁郁葱葱的树林子。 那只受伤的脚滑了一下,他眯起眼睛。 一层黄沙下,鲜血渗进泥沙中,分外的刺眼。 “呵呵呵……”薛惟凯招呼身后的青年过来,对着毫无动静的矮树丛开口道:“曹八少夫人,快点儿出来吧,老夫知晓你藏在这儿,别耽误大家的时间,好不好?” 他的口气像是在哄劝孙女儿乖乖吃饭的慈祥祖父,却与面色格格不入。 矮树丛里依然没有声响,青年在路中央停下脚步,抱着手臂看戏。 薛惟凯的耐心有限,伸手拨开矮树丛,一眼就看到了后面的土坑,以及―― “哎呀!”漫天的沙土扑面而来,有不少撒进眼睛里,他痛苦的大叫,踉踉跄跄的挥舞着双手,碰到树枝扯叶子,抓到树干就一顿乱挠。 青年一见情况不太好,正要上前来帮忙,一道人影飞扑过来,他急忙闪避开,心道来者似是高手,于是撩开外衫,从腰后摸出一把家伙来,对着来人狠狠的砍过去。 “乒”一声,电光火石,高手过招。 曹家暗卫有伤在身,手里的剑勉强的挡住那把锋锐的家伙,豆大的汗珠缓缓的从额头滑下。他咬牙出招,一招招势如闪电,意欲快招取胜。 这边,庞邈从土坑里爬出来,刚才躺了一小会儿,身体的疼痛感已经减轻了些,顺手操起一根小臂粗的树枝往薛惟凯的大腿根招呼。 “小小伎俩。”身影一闪,薛惟凯闭着眼睛,躲开了庞邈的攻击,“你以为老夫眼睛看不见了,就任人宰割了吗?”他侧耳听了听,毫不客气的抬脚踢飞树枝,接着踩中庞邈的腹部,“小姑娘,你还太嫩了些。” 庞邈岂会束手就擒,支起上身,对着薛惟凯的小腿就是狠狠的一口。 脚不能动,手的力气抵不过,也总归有办法对付! 薛惟凯痛呼,滚到一旁去。 庞邈吐掉嘴里的血,趁空隙捡起一根半人多高的树枝,强忍着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好在只是左腿受了伤,依靠树枝的支撑,他还有办法蹦跳到马车前。 曹家暗卫见八少夫人暂时脱险,使出全力斜劈一剑逼开青年,纵身飞跃到车辕上,一手将庞邈拉上车,紧接着催马前行。 薛惟凯疯疯癫癫的从矮树丛后面钻出来,对着庞邈离去的方向大喊道:“追啊,快追!你以为你会没事吗,看看你手上拿着什么家伙!他们要是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青年纵有再多不满,此刻也只有收敛心神,与薛惟凯一同追马车。 不知是否因为之前狂奔十数里且身上累累伤痕,无论如何催促,骏马奔跑的速度依然很慢。曹家暗卫捂着胸口,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两个穷追不舍的歹人,神色忧虑不已。 “往那边走!”这里人烟稀少,离大路甚远,是不能再指望的上了,庞邈指向一条小道,这条路是通往南城门前官道最近的,而平日里进出南城门的路人也是来来往往犹如潮汐,如果能碰上路人,便有救了。幸亏他熟读帝都城外的路线图,知晓朝廷开拓的各种大小道,此时才有了救命的机会。 曹家暗卫当即驱马奔向那条小路,后面的青年一见他们离去的方向,面露诡异的微笑,对身后的薛惟凯打了一个手势。 马车跑得再慢,也是多出两条腿的,眼看将薛惟凯两人甩的越来越远,庞邈松口气。 行至半途,一声尖锐的口哨响彻林间,曹家暗卫暗叫“不好”,加紧催马,可是已经迟了――只见原先安静的树林子里倏忽出现数条人影,一个个壮实如熊一般,将道路拦腰截住。 面对奔驰而来的骏马,他们的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害怕的样子,其中一人不屑冷笑,竟直直的奔来,在离马车还有十数步远的时候,飞跃而起,足尖轻点马头,借着力落在车厢顶上,接近着一个漂亮的翻身,轻巧的落在车后。 庞邈和暗卫眼睁睁的看着骏马痛苦的长鸣一声,接着扬起前蹄,将他们从车辕上甩了下去。骏马狂乱的跳了几下,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口吐白沫。 庞邈摔在地上,觉得全身快要散了架,抬眼去看曹家暗卫,却见对方口吐鲜血,再无招架之力。 那些人中爆发出哄笑声,不怀好意的看着地上两人,仿佛是两只鲜美的猎物,直到薛惟凯追上来,他们连同青年一起消失在树林里,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薛惟凯踢了踢昏死过去的暗卫,嗤笑道:“都说了你们兄弟俩不是我的对手,还要这般自寻死路为什么呢?”他又走过去单手揪住庞邈的后脖领,将人提起来,“小姑娘,咱们别再玩了,反正迟早要见阎王爷,你何必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去见呢?” 庞邈全身疼的说不出话,更没力气对薛惟凯出手,只得暂时安静下来,省够了力气再作打算。 “你不说话就当做你愿意乖乖的听老夫话了。”薛惟凯满意的笑起来,拖着庞邈拐进林子里。 傍晚,曹律回到大理寺衙门,宋梓的脸色不大好看,案件迟迟没有进展,眼看这一天就白白浪费了。 “去涟宝的人,回来了吗?”曹律问道,一边翻看手里的卷宗。 宋梓摇头,“还未,最快也要到天黑之后,大约正赶上城门关闭。”他想了想,觉得好奇,“大将军为何忽然要查看那些尸首?” “如今案子毫无有用的线索,不如想一想旁的,另辟蹊径。”曹律想起庞邈,“有人对我说,如果这件案子不是燕王人马做的,而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呢?我在想,幕后主使巧妙布局之下,我们见到的、想到的,仅仅是他布置之下,希望我们联想到的?而燕王只是恰好抓住了这次机会,他真要栽赃陷害,不至于再犯上一次的低劣错误,因为这次没有边疆战事的机会,要杀就得彻底。 “如果我们想借机栽赃燕王,怎么也要把事情真相现查清楚。” 宋梓苦笑,“朝野之上,除了燕王他们,哪有人会对您下手。还有,押送队伍出发的时间、路线,事先都是机密,普通贼匪除了串通内奸,哪能知晓?而且那些刀伤,显然是训练过的士兵才做的出。” “你看,你的想法都被绕进去了。”曹律望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我们对自己都太有信心,谁有二心也未知。” “诶,谁有二心?”贾尚书拎着两坛酒从外面进来,谄媚的对曹律笑,“大将军,下官知晓思考问题呢一定是苦恼的,所以特意带了两坛子酒,给您二位解解闷。小酌怡情就好,千万别喝多了。” “原先的兵部侍郎薛惟凯不是约了你今天喝酒吗?”宋梓蹙眉。 “这老小子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在他家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瞧见人。”贾尚书不高兴的嚷嚷道,“他儿子回来,一问才知道从上午和曹大将军夫人离开后,就没见到过。要不是看在以前是同僚的份上,我才不喝他的酒呢,他倒好,摆起架子来了。” 曹律忽然问道:“他和我夫人离开曹家?” “是啊,您夫人出去,顺路送老家伙一程。”贾尚书一边说,一边揭开封坛子的红布,“哼,其实上次和老小子喝醉过后,就不该再和他来往了……” 按庞邈的个性,确实不会婉拒一个瘸腿老头的请求,曹律没有再想下去。 宋梓不咸不淡的瞥他,“你官位即将不保,还有心情喝酒?” 贾尚书摊开手,“那还能怎么办?哭爹喊娘的跪在两仪殿门前,恳请皇上不要撤我的职?给姓曾,姓卢的那帮小人看到了多丢人啊?” 宋梓摇头叹气,这家伙仗着曹大将军势必会查出真相,已是无所担忧了。而他们还在头疼劫案的真相。 过了半个时辰,两名青年抬着一副担架,脚步匆匆的闯进屋内。 “曹大将军,宋寺卿,卑职将尸首带回来了。” 曹律和宋梓走过去,掀开覆盖尸体的草席,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扑鼻而来,但曹律不以为意,俯□去,仔细观察尸首身上的伤痕。 那道伤痕自右肩劈到左胸心脏位置,一刀毙命,凶狠残忍。 “怎么会……”宋梓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伤痕,他怕自己因为烛光昏暗而看走了眼,叫衙役多点了两盏灯,凑近了尸首仔细的瞧。 而眼前真实的所见,告诉他猜想没有错。 “大将军,这……” 曹律闭了闭眼,“看来我们之前确实……” 这时,一名衙役小跑进来,递给曹律一封信,“刚才门口来了个小孩,说是有人转交的,务必请曹大将军立刻过目。” 曹律转手将信交给旁边无所事事的贾尚书,自己和宋梓、仵作再三检验尸体。 贾尚书随手拆开信,只看了一眼,呆住了,“大,大将军……” 曹律不悦的扫眼呆若木鸡的贾尚书,目光落在只有寥寥数字的信上―― “城东悬崖,见你夫人最后一面。” 第81章 追根究底 庞邈的脚下没踩着任何东西,因为他被吊在一棵树上。 脚下,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身体和树枝唯一的联系是一根经过处理的绳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绳子会因为经受不住人体的重量,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断裂开,最后直坠万丈悬崖。 庞邈看一眼断裂开一小部分的绳子,以及洋洋得意的薛惟凯。 “为什么?”他终于问出口,此刻是薛惟凯大功告成最高兴的时候,也最容易套话,否则真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为什么……”薛惟凯喃喃重复,在望向悬崖下缭绕的白雾时,眼神变得痛苦绝望,“你知不知道,在我回帝都的路上,就在我离开小玉的第三天,她死了……旧疾复发,药石罔效,如果我当时陪在她身边,也许,也许会有奇迹呢?再不济,我也能送她最后一程!” 他跌跪在地,双手捶打着地面,不停的有石块松动,掉落下悬崖。 “啪啪啪”的几声,石块在崖壁上翻滚,很快再无声响。 泪水融进拳头上的血里,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想用此来发泄心中的愤恨与痛苦。 “您请节哀。”庞邈垂下眼帘,“对不起……” “节哀?”薛惟凯猛地抬起头,目光嗜血般晶亮,充满了彻骨的仇恨,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里包含着无限的恨意,“根本就节制不了!如果不发泄出来,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快活,小玉在地底下也不会安宁!” “如果,如果不是你们……”他颤抖的手指着夜风中如枝头枯叶般颤栗的庞邈,“你们斗来斗去,会把无辜的我牵连进去?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别人挑起了这件事,但那些人为何要挑?还不是因为曹律?! “一切源头都在姓曹的身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为什么会被押回帝都,为什么连小玉最后一面也见不上?我要为自己,为小玉报仇,我要让姓曹的也尝一尝失去爱人的滋味。然后……嘿嘿,他也有牢狱之灾等着他呢,抢劫赈灾银,他休想轻易的洗脱罪名。” “你!”庞邈震惊,从薛惟凯的话里,他意识到什么――薛惟凯的疯狂报仇,莫名隐匿在树林里的人,难道…… “我也要让姓曹的体会失去爱人,但是连尸首都见不到的痛苦。”薛惟凯没给庞邈任何插嘴的机会,“到了阴曹地府,向判官告状的时候,记得是你夫君害死了你。” “起因在我,是我让人去找你,与曹律无关。”庞邈喊道,他不指望疯癫的人还能放过自己,只希望从薛惟凯的口中探知更多的事情,“你若要恨,杀我一人便可,请你莫要伤及他人,妄造杀孽。” “呵呵……”薛惟凯鄙夷道,“你看,你做这件事,还不是为了曹律能洗脱冤屈?” “所以,你还是会去对付曹律,是吗?” “对,我一定要让他死,以泄我心头之恨!”薛惟凯恨恨道,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小姑娘,你慢慢的在这儿等死吧,老夫走了。”说完,他露出慈祥和蔼的微笑,向庞邈招招手。 他一定会通知曹律,所以必须想方设法的将人拖住,等曹律来了,事情真相便也能随之揭开!庞邈不死心的喝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曹律死了,罗宰辅孤军难以支持,朝政将会落入奸贼之手,届时朝野纷乱,祸及百姓,天下难以太平。你希望自己以后在战乱纷飞中生活吗?你希望战火破坏了小玉的坟墓,让她尸骨暴于荒野,在天之灵难以闭眼吗?” “看样子,你很爱他啊。”薛惟凯得意的感叹,丝毫不在意日后家国的动乱“你们夫妻如此恩爱,互相体验下生死别离的痛苦吧。小姑娘,放心,我会努力的,早日让你夫君下去陪你。” “当初挑起那件事的幕后主使是燕王。”月光皎洁,落在薛惟凯欣喜若狂的脸上,苍白而明晰,庞邈一眨不眨的紧盯着,不想错过任何的神色变化,“你一定也会有办法对付他的,是吗?” “是这个老匹夫啊……”薛惟凯面色阴沉,手掌紧攥成拳,“豁出这条命,我也要让所有害了我和小玉的人陪葬!”再也不想纠缠下去,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薛惟凯的身影渐渐的融进夜色里,曹律还没有来。 庞邈抬头看了看已断裂一半的缰绳,随着支撑的部分越少,断开的速度也越快,也许根本支撑不到曹律到来的时刻。 悬崖边的风是凛冽的,吹得衣衫猎猎,寒冷渗入骨髓,身体已经僵冷的没有知觉。 庞邈在想,如果悬崖够深,坠落的时间够长,是否有将真相用血写在衣衫上的可能? 薛惟凯以为他必死无疑,以及半途的意外逃脱,才会显露一二真正面目。 而这些足以帮助曹律。 他就算死,也得有一些意义。 否则人们只会知道薛惟凯绑架杀害了曹大将军的夫人,却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其实做了更多的事情。 庞邈闭上眼睛,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脑海中想象着绳子断裂之后,他该做的事情。 是否可行,尽力一试才知。 就在庞邈闭眼沉思的片刻之后,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仿佛从遥远的黑暗中走来,带来生的希望。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曹律焦虑不安的脸庞,一瞬间他的眼睛不由地湿润了。 “别怕,我来救你。”寒风送来的不再是孤注无援的冰冷,而是令人心安的温暖。 可是,救人又岂非易事。 这根树枝粗细大约与成年人小腿一般,伸出悬崖边沿之外,离地面不足一尺。先前薛惟凯先用缰绳绑住他的双手,再把整个人放在树枝上,绑好缰绳另一端,接着小心翼翼的趴上去,一点一点的往外挪,差不多离悬崖边沿有六尺远后,将他轻轻的放下去,再割断一部分缰绳,最后薛惟凯退回到悬崖上,用事先准备好的斧子,在树枝上砍了好几下,因此再无法承受得住两个人的重量。 就算曹律轻功再了得,在踏上树枝的一刹那,也会双双坠入悬崖。 庞邈看着曹律将一截缰绳绑缚在身上,随行的侍卫拽着缰绳的另一头,匆匆跑向一颗壮实的大树。 “劫案……”他刚开口,头顶上同时传来细微的“啪”一声,一瞬间四周寂静了。 绳子彻底断开。 烈风在耳边呼啸,他惊愕的看着悬崖边的曹律离自己越拉越远,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紧要之事让他回过神来,拼尽最后的气力大声喊道:“主谋是薛惟凯!与燕王无关……” 烈烈寒风几乎要将他的声音掩盖,他不能死得毫无意义,就算风灌进嘴里,冷得五脏六腑都快要冻结,他依然要让曹律清清楚楚的听见。 然后,他喊不出声了,因为太过震惊――悬崖边的人竟是毫不犹豫的跃下。 风吹开了衣摆宽袖,在泛着深蓝色的夜空下如同一只翱翔的鹰,义无反顾的俯冲而来。 距离在渐渐的缩短,曹律目光专注,向庞邈伸出手。 不停的下坠,让眼前的一切缭乱,根本就无法分清眼前闪过的是什么,但唯有一人是清晰的,就连眼底的担忧和迫切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在双手相握的后一刻,庞邈抱紧了曹律。 星辰璀璨的夜空越来越遥远,连带着整个世界,但仍有一人拥在怀中,仿佛超脱了所有。 坠落还没有停止,绳子断裂的太突然,侍卫还没有来得及将另一端绑在树枝上。 “我们不会死。”温柔的安抚在耳边响起,穿透了一切喧嚣。 “战无不胜的曹大将军。”庞邈失笑。 “我还是喜欢你喊我阿律。”曹律叹道,将庞邈抱得更紧。 此时此刻,生死关头,千言万语化为两个字,“阿律……” 曹律也笑了,紧接着目光闪过一道亮光,腾出一只手抓住垂于崖壁便的蔓藤,他护着庞邈,自己的后背重重的撞在崖壁上,在荡开之前,趁机脚尖踏住一块凸出的岩石,靠此短暂的止住下滑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以及在瞬间将蔓藤攥得更紧。 岩石在曹律刚刚喘口气之后,松动,跌落。 两人继续下滑,但已掌控在曹律手中力道下。 手掌摩擦着藤枝,绿叶飘散而下,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珠落在庞邈的脸上,曹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注意力不断的在蔓藤和崖底间来回。 黑夜还未迎来黎明,但似乎过了许久,风声终于消减,取代的是哗哗的水声。 蔓藤终于坚持不下去,曹律一直有所警觉,双脚踢在崖壁上,借着力在半空中翻个身,落在江滩上,脚步连连向后退去,最终停在水没到脚踝之处。 原来悬崖并非深不可测,而是常年有轻烟袅绕,遮挡了视线,给人一种错觉。 庞邈没有松开曹律,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那就,就好……” 声音渐渐低下去,曹律感觉到怀中的重量变得更沉,耳边只余下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第82章 水落石出 三日期限转瞬就到,各路人马齐聚大理寺衙门,圣上也亲自驾临。 所有人只在等劫案的真相。 但是自从两日前曹律在宵禁时间后,强行逼开城门,所有人就没再见到过他。 尽管有侍卫回来禀报,曹大将军为救被人绑架的夫人,双双坠落悬崖,目前生死未卜。但被人歪曲成“查不出真相,害怕担负罪责,所以与妻子逃离帝都,并且由侍卫假传消息”。 为此,群臣之间不免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吵得颛孙咏德头疼不已。 他真正烦恼的是曹律的生死。 “哼,不如暂且将曹氏一家老小收押天牢,并且放出消息,逼曹大将军主动回京认罪。” “认罪?认什么罪?我未曾听说过给曹大将军定下过什么罪名呀?姓卢的,你说话前能否先经过脑子?” “嘿,少自欺欺人了。” “诸位莫再争吵,再如何争论也毫无意义。”燕王出面制止,面色和善的看着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几个人,“不如我们再稍等片刻,也许曹大将军出城之后顺道去查清真相呢?要是真的没回来,再请圣上定罪。圣上,您看老臣说的对否?” 颛孙咏德从手掌中抬起脸,似笑非笑的面对燕王。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看似和事老一般,实则是在逼迫他如果曹律没有回来,即刻定罪,杀不了曹律,也能拿曹家老小开刀。 “哦?”他语调上扬,看向一旁的罗璧卿。 罗璧卿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瞟一眼燕王,“燕王殿下啊,这个时候少说两句,莫叫有功之臣寒心了。” “寒心?我听不懂了。”燕王谦虚的请教。 “臣子在外奔波劳顿,您却请皇上思量着定罪的事情,不是寒了人心,是什么?”他目光一变,显出几分气势来,轻飘飘的扫眼那些争论的官员。 惠河罗氏,自雍启末年,数代得圣上厚爱重用,罗氏子弟高门贵户出身,气势自然非同一般大臣。 有几个人缩了缩脖子,燕王淡淡的一笑,拱拱手,“罗宰辅说的对,本王受教了。” “哪里,哪里。”罗璧卿假意客气两句。 大堂上终于安静下来,一个个规规矩矩的站在两侧,目光倒是不约而同的望向大门口,各自盘算着心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人欢喜有人愁。 宋梓把官服揪得皱巴巴,尽管那天发现了伤口不同寻常之处,但在城外搜寻了两日,没见到柴刀帮的影子,更别说与他们串通好的主谋是谁的问题。 贾尚书的面色更加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抱着官印老老实实的缩在里面。 “曹大将军回来了!” 一声大呼猛然炸响,犹如惊天霹雳。 不多时,曹律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眼中,只见他的袍服上沾染着尘土与血迹,下巴上冒出铁青色的胡渣,显然数日未得安歇。而他的手里拖着一个人,在走到大堂正中央的时候,狠狠的将那人丢在案前,这份威武之气态,将一些官员吓得缩起脖子。 “臣曹律参见圣上。”他下跪行礼,语气沉稳平静,“臣不负圣上所托,已将劫案主谋带至圣驾面前。” 跪趴在桌案前的人动了动,撩开遮脸的乱发,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血红的眼睛如同一头野兽,吓得离他较近的几个人连连后退。 “前兵部侍郎薛惟凯?!”不知谁惊叫一声。 躲在人群后面的贾尚书踮起脚尖来看,还真的是那个爽约的老小子! “薛惟凯是……幕后主使?”颛孙咏德不敢置信,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前兵部尚书除了脾气犟一些外,是一个兢兢业业、和善可亲的人,另外用情至深。 “你没搞错吧,曹大将军?”卢姓官员怪腔怪调的说道,“在场很多人认识薛老先生,都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怎么会和劫案扯上关系?你不会是时限到了查不出真相,随手抓了一个来交差吧?” 曹律不屑于理会他,不紧不慢的开口讲述案情,“圣上,薛惟凯知晓江南水灾后朝廷必会发放赈灾银,所以勾结流窜于京畿外围的柴刀帮,共谋此事。接着以即将回乡为由,约曾经的好友户部尚书贾j喝酒,有意将其灌醉,套出押送赈灾银的队伍出发时间和线路。贾尚书,也许你不记得曾经说过什么,但薛惟凯约你喝酒,确有其事吧?” 众人看向呆了的贾尚书,旁边好几个人推搡他,他才慢吞吞的站出来,声音低如蚊蚋一般的说道:“圣上,确有其事……那日臣被薛惟凯灌了好多酒,什么事情都不大记得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还躺在他家呢,附近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 颛孙咏德点了点头,曹律继续说下去:“在知晓时间和路线之后,柴刀帮一早埋伏于城外树林,只等押送队伍途径埋伏地点。至于薛惟凯,他凭着高超的武艺一路悄悄跟踪,在岔路口折断并丢弃一支响箭。他早就吩咐好柴刀帮,让出一条空隙好让李大虎回城求援,再接着留下何丰一条活口,只为嫁祸于人。 “柴刀帮带着赈灾银经由一条事先探查好的路,绕到城南树林中藏匿。追捕的人马都下意识的往东边追,所以毫无收获。最后,拿到部分赈灾银的薛惟凯,出现在了臣家门口,以探望身为曹家护院的儿子为名,实则想将‘靖昭通宝’撒在了臣家里,可惜防备太过森严,他最后只能丢弃于马车上,将臣牵扯进劫案之中,意欲陷臣于不义境地。” “胡说,当日我也在现场,我清楚的看到那些死者的伤口,明显不是一般贼匪可以造成,很像是训练有素的官兵。”周府尹跳出来,喝道。 “对,确实不是一般贼匪可以造成。”曹律指着静静跪坐在地上的薛惟凯,“这正是他制造的假象,误导我们以为是朝廷中人派出的官兵所为。” 他做了一个手势,几名衙役抬上两具尸体。 “圣上,左边这具是劫案丧命的官兵,右边乃是被柴刀帮所害的普通百姓,可对比一下伤口是否相同?” 衙役揭开草席,尸臭顿时弥漫开来。有人不死心的捏紧了鼻子上前查看,伤口的手法果然是一模一样。 “有一个犯错除名的军士,加入柴刀帮之后,参与到平日里的训练当中,再有薛惟凯的再三嘱托,故而,他们一刀劈下来的伤口,自然与普通贼匪是不一样的。” 曹律话音刚落,十几名孔武有力的官兵押着几个青壮上堂,大堂上更显拥挤。另有几名衙役吃力的抱着几只麻袋,小心翼翼的放在案前,里面装着的正是被劫的赈灾银。 “这些,是臣在城南树林里抓获的柴刀帮贼匪。”他上前撕开其中一人的袖子,古铜色的皮肤上纹有一个样式古怪的柴刀。 随贼匪一起上堂的,还有一名虚弱的年轻人,由衙役搀扶着,颤巍巍的走过来,在薛惟凯身后跪下。 曹律介绍道:“这位是臣家中的侍卫,于薛惟凯绑架内子那一日,曾与柴刀帮有过交手。” 薛惟凯不由地回头看一眼,惊讶道:“你居然没死?!”紧接着,他意识到不对,赶紧捂住嘴巴,可惜已经迟了,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没死便是为了指证你!”曹家暗卫怒气冲天,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两日前,小的奉命守卫八少夫人安全,在祯元楼外,薛惟凯引开章侍卫后又独自一人回来,紧接着马车忽然动了。小的一路追赶,在城外小道上与薛惟凯的同伙交手,”他指向其中一名贼匪,“就是他,他使的一把柴刀,凶猛无比。后来,小的与八少夫人侥幸逃脱,不料在往南的道路上遭遇他们的同伙拦路,当时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散去了。幸得路人搭救,才有命回来。” 颛孙咏德当即一拍惊堂木,“薛惟凯,你可认罪?!” 薛惟凯昂着头,“这分明是曹律诬陷我。” “是吗?”曹律冷眼看着他,又一个手势后,一名锦衣青年走上堂来,手里提着一只灰扑扑的麻袋。 “草民薛晋夷叩见圣上。”他下跪,将麻袋口撑开,内中闪着崭新光亮的铜钱展现在人们眼前,“这些是家父抢劫而来的部分赈灾银,我从他的床底下发现的。” 四周顿时响起议论声,薛惟凯惊愕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怒指道:“你――” “父亲,别再错下去了。”薛晋夷满怀希望的注视着父亲,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亲自站出来指证父亲的罪行,但国有国法,有错必罚,他必须大义灭亲,让无辜枉死的数十条人命得以安息。 薛惟凯浑身轻轻的颤抖,不可置信的摇头。 曹律语气冰冷的问道:“薛惟凯,事实即是如此,你还有何辩解。” 薛惟凯又看向曹律,忽地得意起来,带着残忍的恶毒,“我认罪,劫案确实是我干的。” 姓卢的依然抱着最后的希望,“那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原先四品兵部侍郎,守纪知法,为何要伙同贼匪抢劫赈灾银?你不用怕,如果心有冤屈,尽管说出来,我们这么多年的同僚,自会为你伸冤。” 曹律冷笑,“不如请燕王殿下亲自问一问?殿下平易近人,薛惟凯定然不会害怕了。” 装好人是燕王最拿手的把戏,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自然不负厚望的走上前去,语气柔和的问道:“薛老先生,有什么话尽可以说,本王为你做主。” 薛惟凯盯着着燕王,四周都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回答。 燕王被他血红的眼睛盯着有些不舒服,特别是眼中透露出的复杂而难以言明的情绪,他强忍着没有后退。 “话,是吗?”薛惟凯垂下头,呵呵呵的笑个不停,肩膀随着颤抖,越发的疯癫。 燕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忽然,薛惟凯又抬起头,目露凶光,“老子想说的话,就是你也去死吧!”他出手很快,快到周围的侍卫等在反应过来之前,双手已经死死的掐住燕王的脖子,“错也在你,你为什么要陷害曹律,嗯?你要是不陷害曹律,我会被送回帝都吗?我会救不了最心爱的女人吗?老子搞不死曹律,也要搞死你!” 七八个侍卫蜂拥而上,有的抓住胳膊,有的抓着肩膀,使出浑身气力,才好不容易将发疯的薛惟凯拉扯开。 燕王捂着脖子,撕开了和蔼的面具,怒指薛惟凯,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颛孙咏德趁机下令,“来人,快送燕王到后院休息,立刻传太医过来!” 无头的苍蝇,只会乱飞。 他便是要支开燕王才好。 燕王被人架走,审案继续进行,薛惟凯过了好一会儿,察觉自己也许再也不能碰到燕王,这才失望的安静下来。 “薛惟凯已经招认作案缘由,哪位同僚还有意义?”曹律转身,看着在场众人,墨色的眼眸中波澜平静,却暗藏锋锐。 卢姓官员甩甩袖子,懊悔自己多此一问。 “对了,剩下的赈灾银呢?”颛孙咏德仍有关心的问题。 曹律答道:“这几日,贼匪分批携带赈灾银从城南树林逃走,臣将他们抓获的时候,只余下这些,相信只要仔细审问这些贼匪,一定能查出剩余的下落。” “嗯。”颛孙咏德满意的点点头,劫案终于水落石出,并与曹律无关,是他最想见到的,尽管其中耽搁,未能牵扯上燕王的人马,但有如此结局,也算好的了。 宋梓将写好的罪状书先上呈给圣上过目,然后放在薛惟凯及其同伙面前,“你们看过之后,若是无误,请画押吧。” 几人各自签了名,按了手印。 颛孙咏德吩咐宋梓复核此案,并且严审贼匪,查出丢失赈灾银的下落,调派了官员配合捉拿,等到人犯全部捉拿,择日处斩。 薛惟凯被押下去的时候,出奇的安静,对儿子一声声的呼唤置若罔闻,只顾盯着默然的曹律。 “你是不是亲眼看到你夫人掉下悬崖了呀?”他低声细语,包含着狂热的恶毒。 曹律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他活着。” 薛惟凯脸色一僵,又暴躁起来,四名官兵死死押着高喊“这不可能”的他,去往牢房。 “……永远在我心里。”曹律在薛惟凯走后,方将后半句话缓缓说出口。 颛孙咏德蹙起眉头,赶忙问道:“曹爱卿,你夫人可还好?” “内子……”曹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谁都没见过曹大将军露出这等悲恸的神色,众人的心头染上阴霾。 “……内子坠崖,重伤不治。” 第83章 意外机会 颛孙咏德刚想开口追问,恍然明白过来――“永远活在心里的”的本质,其实与人已身亡相同。 大堂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地上的光点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移动。 颛孙咏德率先走到曹律身边,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抓了抓,“阿律,节哀顺变。” “臣有丧事要办,恳请圣上容许臣先行告退。”曹律冰冷的脸庞再也看不出他的伤痛,在人们的眼中依然是战场上横刀立马、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但是,有些情感不显露在表面上,不代表未压抑在心中。 颛孙咏德不知如何安慰不仅仅是臣工,更像是挚友的曹律,搭在肩膀上的手松开了,“去吧。” 曹律行礼后,快步离去,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血腥之气,无声的诉说着死亡的惨烈。 颛孙咏德摆驾回宫之后,大堂上大部分燕王一派的官员匆匆离去,小心的掩饰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其余人等摇头叹气,还有的在小声谈论劫案。 曹大将军夫人被劫案主谋杀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帝都,而此时的曹府上已默默的悬挂起白灯笼。 当初在曹府门前围观曹大将军凯旋归来的百姓,仍然清楚的记得夫妇的恩爱之情,如今却只能感叹惋惜,果真是世事难测,成亲未满半年竟天人永隔。感恩于曹大将军保家卫国之战绩的百姓,自发到曹府所在那条街的路口烧了纸钱,上柱香,以表哀伤之情。 丧事办完的当天,人们只看到曹律神色略憔悴的搭乘马车离城,只道是妻子亡故,见到熟悉的事物难免触景伤情,需要在外散心。 马车一路小跑,来到暗中守备森严的别苑。 庭院里很静,草木凋零、举目荒凉之际,却还有鸟儿欢悦的鸣叫分外的清脆。 曹律背着手,独自一人缓步向前走去,斜长的身影落寞的映在石子路上,惊得鸟儿扑棱棱的飞远,躲在假山上蹦蹦跳跳。他绕过凉亭,来到上次与庞邈同睡的那间屋子。 淡淡的草药味萦绕在鼻尖,还有细碎的脚步声,曹律推开门,里面的人忙向他行礼。 “如何?”他平静的语气中,隐含着一丝担忧。 “无碍,但何时会醒,尚不可知。”大夫轻声答道,然后蹑手蹑脚的退到屋外。 从“咕噜噜”的煎着药的小炉子边走过,再转过屏风,曹律在床沿坐下,冷若冰霜的目光在望向昏睡之人的脸庞时,变得柔软。 那天夜里,落在崖底后,庞邈昏了过去。尽管有一两年的时间里在外游历,但从小一门心思读书的书生,体质却还是比一般人稍差一些。腿骨折了,身上擦伤和划伤多处,又吊在凛冽寒风中数个时辰,庞邈能坚持到他来,已非易事。 他简单的处理过伤处,然后背起庞邈。 月光都吝啬于照耀的崖底,只有奔腾的江水泛着微弱的白光,像无数细小的鱼在水中游动。他怕庞邈在告知了劫案真相后,无法再支撑太久,而寒冷刺骨的环境也足以要一个重伤之人的性命,于是凭着这一点点的光亮,以及常年野外作战得来的经验,摸索着向北边走去,从黑夜走到了天亮。 路上,庞邈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含糊不清的与他说话。 在庞邈清醒的时候,他试图说一些话来引起他的兴趣,说着说着,最后全都成了他幼年时的趣事。 好奇心作祟,非得要兵器架上的银枪,结果差点被旁边的大刀砸中,吓得好久没敢接近兵器架。 练武之余,和小伙伴去溪边抓鱼,结果忘记了时间,只好偷偷的从后门溜回家,谁料想后门拴着一只新养的大黄狗,追着他跑过了整整两条街。 还有,初到边塞军营时,被几个异邦女子调戏,结果他反而把姑娘们吓哭了,被同伴取笑…… 庞邈低声的笑,含含糊糊的说着:“这下,我们俩扯平了。” 他记起成亲之后第一次去庞宅,听叔叔伯伯们说起各种的事,不由地笑了,“你居然会在意这个。” “嗯,在意,我只在意想……” 庞邈还要说什么,却像梦呓一般,低声到无法辨清。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就不许睡着。”他说道,一遍遍的提醒庞邈不要睡过去。 庞邈因神志不清而不由自主松开的手,此刻会再度覆上他的手背,说自己会坚持下去。 万幸,在天亮之时,他们与前来搜寻的侍卫汇合。也万幸,他在出城找庞邈的时候,顺路带上了大夫。 当大夫告知他“庞公子已无碍”的时候,心头的大石终于消失了,而窗外的晨曦已变为晚霞。 安顿在别苑中,他忽然想到――也许这是一次能让庞邈做回自己的机会。 曹大将军夫人被劫案主谋绑架,随后推下悬崖,重伤不治。 比事态紧急时或是燕王伏诛之后寻一个由头和离,更加合理,唯有一点便是戏要演的足演的好。 事到如今,于心,他不能为一己之私继续留庞邈在曹家,否则还有何颜面论及更多感情。 庞邈回到庞家,他们可以继续往来。 而律法有规定丧妻之后需服丧一年,期间不得续弦。在一年之际到来之前,他能够完成他需要做的事情,扫清一切障碍。 再则,如果这一世终究还是失败,庞邈能早早的逃开,不必再受牵连。 将昏睡过去的庞邈交托于大夫照顾,他返回帝都,迅速召集手下人马抓捕薛惟凯与贼匪,挖出部分赈灾银,然后带着人上大理寺公堂,在劫案真相大白之后,当众宣布“庞雯君已死”,了断后路,再无后悔可能。 如今,“庞雯君”葬于曹家祖坟附近,庞邈再也不必扮作女子,担惊受怕谨慎度日。 无法与庞邈生活于同一屋檐下,他并不后悔,也丝毫不气馁。 感情尚存,远隔千山万水又如何。 想到此处,曹律的嘴角微微上扬,攥紧了庞邈的手。 两只温暖的手紧贴在一起,昏迷中的人仿佛有感觉一般,睫毛轻轻的颤动,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想努力的睁开眼睛,可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唯有胸口在起伏。 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橙黄,让所能照耀到的一切都铺上一层暖暖的黄颜色。大夫在外面敲门,示意曹律出去说话。 大夫姓孔,早些年曾在边关军营做军医,与曹律相识十年,已是非常熟稔。上次曹夫人要请大夫来给庞邈把脉开药,曹律便是请的他来。他捋了捋灰白的胡子,显得心事重重,这无异于给阳光正绚烂多彩的黄昏带来了阴霾。 “请问大将军,庞公子以前可有头疼之症?” “有过。” “因何引起?” “马车失控,头撞击到硬物,以及吹了冷风。” “哦――”孔大夫捋须沉吟。 “怎么?” 这时,房内传来o声,曹律一个箭步冲回去,看到庞邈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小半的被子快滑到床下去。 他重新铺好被子,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孔大夫问道:“庞公子是否觉得头疼?” 庞邈摇了摇头,除了昏沉沉以外,其他感觉都好。 孔大夫松口气,对投来不解目光的曹律解释道:“是我多虑了。庞公子昏睡八日不醒,只是受伤严重,几乎耗尽精力所致,大将军不必忧心,快把药喝了吧。”他端药给曹律后,退出门外。 庞邈愣了一小会儿,有些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明晰,看清曹律罩在衣服外的一件生麻布制成的丧服,惊愕道:“这是……” “你可以回庞家,不需要再假扮庞雯君。”曹律吹了吹药汁,稍凉一些后递到庞邈唇边。 庞邈乖乖的喝下汤药,“你……借着坠崖的事……” “对。”曹律继续喂药,一边解释,“……你放心,我事先已和岳母说明情况,不过没有提你真的坠崖了,只说现在暂时需要避在外面,装作还没从外地赶回来。”他清楚庞邈的个性,不会将困难之事告诉庞夫人,以免老人家担忧。 “谢谢。”庞邈想了想,“演戏一定很辛苦。” “对呀。”曹律放下碗,一只手越过庞邈的腿,撑在他身侧,“所以,你若是要谢,不如解开我的疑惑。那就是,有一句你没说完的话。” “什么?” “你说你在意,我想知道你只在意什么?” 曹律贴的有些近,庞邈没有后仰,而是认真的回想一番在崖底时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可是崖底的经历仿佛是做梦一般,当醒来之后,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象,如论如何拼命的试图记起,但最后始终隔着弥散不开的浓雾。 曹律见庞邈迟迟没有回答,拍了拍他的手,“我不急于一时,你先休息,腿伤要好一阵子才能好,我去拿药酒给你揉一揉。” “等一下。”庞邈反而抓住曹律的手,指尖轻轻的从掌心滑过。他抬头凝望着曹律,表情很认真,“我说,我只会在意我想在意的事……和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含蓄低调的表白么0v0 第84章 一往情深 余晖宁静的落在曹律的身上,一半的脸颊隐匿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仿佛有火热的光在眼睛里跳动,静静的看着庞邈。 “你知道了那么多关于我小时候的事,而我对于你,”庞邈坦然的说道,握着曹律的手没有松开,静止在两人之间,“在住进曹家之前,最初的印象是七岁时,一副老成模样的少年,再到名闻天下的将军,只在街边远远的看过。” 曹律嘴角微微勾起,“简单的来说,知道的不够多,心里不痛快。” 庞邈道:“也可以说,如果我的身体不听我的指挥没能撑过那一晚,到了阴曹地府大概会有遗憾,这辈子第一次在意一个人,却对他了解的太少。” “第一次?你从前未曾喜欢过人?”曹律一本正经的问道。 “没有……”庞邈下意识的回答完之后,猛然发觉不对,此时曹律的脸上已经毫不掩饰的展露笑意,他忙解释道:“我一直很喜欢小动物,比如说一匹叫阿风的白马,骑着跑真快呵呵呵……” 解释的有点苍白和无力……庞邈扶着额头,一不小心就上了曹律的当。 那句问话挺明显,而他毫无防备。 曹律没有动,无声的注视着庞邈。 庞邈叹口气,稍稍用力就把曹律拉到近前,四目相对,好一会儿之后―― “站了这么久,累了吧?”他有点沮丧。 曹律坐回到床上,仍没有开口。 刚才握住手的时候,庞邈摸到了结疤的伤口,想起那一晚坠下悬崖的过程,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对不起,我又拖累你。” “我愿意。”曹律终于说话了,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庞看起来难以亲近,“而且我相信我们都不会死。” “不止这些……”庞邈微微皱起眉头,眸色深深,“从到了曹家之后,制造了些麻烦,而你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尽力为我着想,可是我除了那么一点点可以告诉你的事情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可回报。在围场的时候救你,在向珍儿诬陷你的时候面圣,都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不,”曹律斩钉截铁,“你信任我。” “呃……”庞邈抬头看他。 “世上最难交托的是毫无怀疑的信任,而你信我没有狼子野心,在最初,站在了我的身边。我不会辜负……”曹律目光变得深邃而温情,“爱一个人,便会倾己所能给的一切付与他。无需回报,无需还情,也无关乎其它,只与情爱有关。” 庞邈眨眼,愣了愣,觉得曹律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曹律哭笑不得,手搭在庞邈的肩膀上,摩挲了几下后顺着手臂缓缓的滑下去,攥紧手。 庞邈一个激灵,回过神,“从没听你亲口说过……”心里某个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填满了一半。 “还想听吗?”曹律的语气比较认真。 庞邈摆手,“一回说太多,以后会懒得说。”他顿了顿,小心的问道:“为什么?” 曹律看似在思忖,反问道:“你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别人喜欢?” “我……还没自卑到这个地步,只是……”庞邈觉得还没填满的一半里凭空出现一只猫,爪子挠得他难受,装出很愉快轻松而随意的语调问道:“离吃晚饭还有一会儿,我睡久了一点都不困,我可以听你说很很多话也不会睡着。” 曹律又问:“我之前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庞邈刚一点头,只见大掌又拍回到自己的肩膀上。 “嗯,我就喜欢一点即通的人。” 庞邈忽地释然,很多事其实不必明说,此心意相同,便胜过千言万语。 曹律笑了,神色彻底缓和下来,乘胜追击的开导道:“你将别人的恩情无限放大,而自己所做归于微不足道。和我对你,是一个道理。你觉得我对你好,而我也认为你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绑住,所以不需要再纠结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多了,你明白了吗?” “嗯,因为在意你。”庞邈豁然开朗。 “换个说法?” “在乎你……” 曹律循循善诱,“把前两个字全部换掉?” 庞邈苦思冥想,在注意到曹律明亮的目光时,心里最后的防线悄然崩毁。 毫无预兆的,一个吻落在唇上,但没有停留太久便离开了,犹如一片落叶或是轻软的纱扫过嘴唇,痒痒的。 “呃……”庞邈蹙眉,发现曹律没什么反应,心里又失望又奇怪――书上讲当话说不出口时,行动是最简单明了的。难道现实和故事永远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隔阂? “很……差?”他试探的问道。 曹律没有掩饰,“确实。” “那应该如何……”说到一半,庞邈觉得自己大约又在关键问题上犯傻。 “亲自示范。”言简意赅。 曹大将军上阵,自是攻城略地。 然后,庞邈惊呆了。 “我去拿药酒。”心满意足的曹大将军挥挥手,潇洒的转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庞邈抬手摸了摸嘴唇,原来有的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 当曹律回来的时候,已经脱去丧服。侍从默默的放下晚饭和一盆炭火,又静静的退出去,屋子里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屋子里暖和一些,庞邈半躺在床上,曹律从柜子里拖出三床棉被垫在后背,靠着十分舒服柔软,他想起上次在别苑的时候,整个房间里明明只有两床被子……他捧着碗吃菜粥,看着曹律手法熟练的按摩伤腿。 “这个时候,不谈一谈感想?”曹律挑起话头。 庞邈一怔,艰难的咽下香喷喷的菜粥,“阿律……十分了得。” 曹律停手,强忍着笑,无奈的望着庞邈,“我指的不是这个。” “我指的是你在战术布置……以及某些问题上十分了得。”庞邈看到曹律扬起眉角,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曾经以为惊世骇俗,可接受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用一个词可以形容――‘茅塞顿开’。” “哦?”曹律饶有兴趣。 庞邈心想:大约情之一字不知从何时何处因何而生,不知不觉中已经接受。而历经生死,最是容易让人看清自己的心。 喜欢一个人是简单的,而始终不会磨灭的,来自于朝夕相处后,无法改变的彼此依赖与信任。 不得不说,曹律确实有“手段”。 “所以,不愧是战无不胜的曹大将军。”庞邈夸赞道。 曹律替庞邈重新盖好被子,看到他言行之间与某个回忆中的样子再度重合,不会再刻意的压抑自己,言谈更加顺畅、无所拘束,觉得今天谈心的成效翻番。 “不过……” 曹律见庞邈心事重重,心知为何事烦忧,俯身抱住他,“所以,我们要过的更加幸福,无论是何风雨险阻,我们都在一起。” “嗯,人生难得,我自不会轻易放手。”庞邈应道。 “好。”曹律愉快的挥挥手,“我去吃饭了。” 庞邈茫然的看着旁边小桌上没动半口的菜粥。 “我是去吃大鱼大肉。”曹律用干净的巾子擦完手,“如果你按时吃药,积极康复,也能够早日吃上大鱼大肉。” 庞邈略忧伤的抱着吃多了觉得腻的菜粥。 夜里,侍从手脚麻利的搬来一张软榻,在庞邈愣愣的目光注视下,安放在床边。 “满意吗?”曹律拍了拍铺好的被子,“全天十二时辰,随时恭候。” 庞邈注视着他温柔的笑意,胜却人间无数。 别苑的日子是平静安宁的,刚刚经历过“丧妻之痛”、需要散心的曹大将军可以在这里毫无忌惮的和庞邈挥霍大把的好时光,除了在需要的时候会出现的大夫和侍从,没有人会打扰到他们。 庞邈担忧过还在横行的燕王殿下,曹律表示出城前一切安排好了。 第三日午后,曹律在书架上挑挑拣拣的时候,忽地想起什么,从一直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只木盒子。 此时庞邈正好奇的翻阅曹律那些市井杂书,试图从中学习些什么,眼角瞥见曹律脸上超乎寻常的笑意,觉得奇怪。 曹律将木盒子放在床边,打开盖子。 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盒子里,存放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竟是普普通通的两叠红纸。 庞邈觉得眼熟,拿起一张来仔细辨认,“这不是……大昭寺的祈福带?”他的目光往下滑去,纸张有些陈旧,但字迹依然鲜亮,那是他亲笔所书,左下角还写着“庞邈”二字,“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他不确信曹律回去专门祈求姻缘美满的大昭寺。 “你看这张。”曹律指着另外一叠。 庞邈好奇的拿起来看,和曹律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他的笔迹,他同样能一眼认出。 “你居然回去大昭寺?!” 曹律淡然道:“又不是只准男女之情。” “……好吧。” 曹律又说:“你的这张祈福带,差点砸中我,后来我在地上捡到你的。” 庞邈看了看手里的祈福带,惊讶道:“我也……差点被一个祈福带砸到,但是没看名字就走了,不会那么凑巧是你的吧……” “如果你当时没有在地上看到掉落的第二张。” 作者有话要说: 祈福带这件事,前情详见第79章 第85章 缘分天定 “我当时可惜了一下,心想这个人的愿望八成是要实现不了了。”庞邈细细回想,脑海中勾勒出大昭寺祈福树下的情形来――灰白色的石板,缝隙中生长出的一簇簇矮小绿草,“似乎真的没有第二条祈福带。” 因为他当时真的挺可惜好好的一条带子莫名其妙的掉下来,然后扫视了一圈周围。 庞邈稍张开嘴巴,瞪着曹律。 “我的愿望确实没有实现,”曹律从庞邈手里拿回祈福带,“但是它给我带来了另一段缘分。” 庞邈看着在曹律手心里交叠在一起的两份祈福带,与他相视而笑,“你的砸中我,我的砸中你,好凑巧,叫缘分天定?” “在这一世,算。”曹律又沉默了一会儿,指尖轻轻的抚过俊逸的字迹,“当时,我有要事在身,无意中拿着你的祈福带就走了,后来,我回头拿起我自己的,放在一起。” “为什么?”庞邈知道曹律就算当时十年未见过未婚妻,但妻舅的名字不会不清楚,他心里生出某种异样的感觉。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曹律将两条祈福带放回盒子里。 庞邈放下刚才还看得津津有味的书,专心等曹律说从前的事情。 曹律懒散的靠在软榻上,看着一脸期待之色的庞邈,俊朗的脸上神奇的展现出既鄙夷又焦虑的神情,而眼中更是透出隐隐的关切,吓得庞邈看了看自己身上,伤口都好好的包扎着,这要感谢他昏迷了八日,避开最疼的那几天。 “唉,打不过就赶快跑,保命要紧啊,没想过你爹娘要是看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会吓晕?” 曹律的声音刻意的压低了,他本身说话时而温柔时而威严冰冷,现在却是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你学宫里的内侍们说话?”庞邈迟疑的问道,默默的想着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不对,这句话好像就出自他的口中。 曹律还在继续装模作样的说下去,“你的头套剪裁样式都不错,不过再好你不嫌闷?等等,为什么我也要戴?”接着又换回他自己的声音,闷声闷气的说道:“因为你戴着好看。” 庞邈万分肯定,前两句真的是他说过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秘密的事,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曹律反问道。 庞邈看看他,曹律手里人多势大,但那件事确实很秘密,知道的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如果说那个人和曹律熟识,所以告知情况也并无不可,但…… 关键是曹律不会费心去学。 “难道……要我保密的人,就是你?” “阿邈真聪明。”曹律感到很高兴,“那一晚在大昭寺,你遇到的人是我。” “你说你脸上被烧伤了怕吓着人才会遮面,还说被几个恶亲戚强占了你家宅子地头,还要杀人灭口……”脸上明明一点瑕疵都没有,而且怎么看也是一般人只有被曹大将军欺负的份――如果曹大将军想欺负人的话。 曹律正色道:“这叫掩护身份。” 凭着除了婚约完全不熟的两家人的关系,曹律不说明真实情况在情理之中,庞邈不由追根究底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几日城中的刺杀,只是一个引子,为的是摸清我们的防备,真正的杀机被安排在大昭寺。路过大昭寺并非偶然兴起,而是有人一番天花乱坠说动我的好友。后来,那伙蛮夷抓了十几名百姓,约我谈判,想要修改议和条件。我暗中留了人手在各个山路埋伏,然后去见他们的头领,结果误中陷阱。” 之后的事情,庞邈都知道,因为当时他正走在回大昭寺的路上,冷不丁的听见打斗声,就跑过去看。那时候天色已晚,幽暗的树林里只见一片刀光剑影,他偷偷摸摸的蹲在灌木丛后面,十几个虎背熊腰的虬髯大汉正在围攻数人,虬髯大汉们明显是事先排练过,一招一式之间将对手渐渐分散开。 他正暗自想着这个地方果真不太平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趁着夜色巧妙地隐匿身形,如果不是正好倒在面前,他甚至没有觉察到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借着朦胧月光,他看到那人身上几道伤口,躺在地上没动静,第一个反应便是拖着人赶紧逃之夭夭。 不想,没走几步,那个人动了,把他吓得摔了个跟头,吃了满嘴泥巴。 他爬起来的时候,看到那人打算回去,那句“保命要紧”脱口而出。 “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想回去……”曹律顿了顿,“我没注意方向而已。” “……”庞邈神采略黯淡。 “怎么?”曹律敏锐的觉察到他神情的变化。 “没什么。”庞邈默默的说服了自己,传说里的神仙都不是完美的,更何况凡人。 那晚,他们相互搀扶着躲进大昭寺,半路上,曹律给他戴上一只黑乎乎的头套,只露出眼睛那一块儿,看起来有点不像好人。不过那伙大汉一直没追上来,他做为一个过路的,到现在都没有觉得很危险。 “我想明白了,”真相揭开,庞邈总算恍然大悟,哪里是因为“好看”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你担心我的脸给蛮夷看到了,怕日后被报复,所以让我也戴上。” 曹律点头,“是的,之后我请你代为传达的信件,给的不是监察御史安排的线人,而是我的副将。” “你当时那么信任我?你都没告诉我你的真名,我根本不知道事情会那么重要。”庞邈惊奇,被恶亲戚追杀,事态的严重性远远低于被一群潜入端国境内的蛮夷暗算。前者不涉及到国家大义,他是不是可靠的人没那么重要,但后面一则,万一他胆小的半路逃跑怎么办?虽然当时他的心思是,路见不平,无法拔刀相助,那就跑腿送信。 “身边只有你,那些人不会在意一个不会武功的斯文书生,”曹律很坦白的说道,“所以不如赌一把,而且你还把真名老老实实的告诉了我。” “万一我编的呢?” 曹律得意的晃了晃祈福带,“因为我捡到了它,除非你特意跳到小孩手臂一般粗的树枝上,去挑选一个人名来假冒。看你……也不是身怀武功的人。” 庞邈撸起袖子,看看自己的胳膊,“如果读书和练武一起来,我大约到现在也考不过科举。” 曹律怕他着凉,拉下袖子,塞回被子里,“支援的人到了以后,潜入境内的蛮夷全部被我们歼灭,我回到大昭寺时,听说你已经离开了,我看到自己的祈福带还躺在树根边,于是捡了回来,和你的放在一起,留作萍水相逢共患难的纪念。” “共患难的纪念……”庞邈转眼看向木盒子。 “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年,从边疆归来,我从数百本书册中翻找出来,重新给它们找了一个地方放着,因为它们对我的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庞邈抬头时,看到的是曹律柔情似水的目光,如果腿能动的话,他真想抱住他。 曹律仿佛明白庞邈的心思,挪到床榻上,拦住他的肩膀。 “我说过,你和庞雯君看人的眼神不一样,正是来源于那一晚。和你说说笑笑感到很放松很愉快,你的目光温暖而清湛,可以看得出是真心在帮助别人。” “你以前又没见过我妹妹,怎么知道?” “我与你妹妹成亲前夕,祖母曾邀请你母亲和妹妹来曹家做客,我远远的见过。后来再见到你,我就知道尽管巧妙的妆容下,你和庞雯君的容貌几乎毫无差别,但只要看到眼睛就会明白根本不是一个人。” 庞邈想了想,也许他从前疼爱妹妹,身在局中看不清真相,但随着事情一件件的发生,他明白就算是血脉紧密相连的亲人,人心也是难猜的,而一双眼睛恰恰在某些时候能反应一个人的真实。 “我想起一件事。”他想岔开话题,不再提庞雯君。 “什么?” 庞邈眼睛贼亮,“我记起你在大昭寺时,告诉我的名字。” “……”曹律听到轻叩房门的声音,但是庞邈的话匣子是打不住了。 “你说你叫曹大胖。”庞邈忍不住大笑,牵扯的伤处一抽一抽的疼,可是再看到仪表堂堂的身边之人,实在停不下来。 端着药进来的孔大夫,已经听见庞邈的话了,一怔,略感不可思议的看着曹律。 曹律淡淡的解释道:“你说你姓庞,我正好顺着说了。” “你还说,因为你爹娘觉得长得胖是富贵的象征,既然身材上胖不了,那就名字上胖起来。”庞邈说完,才发现傻站在幔帐边的孔大夫。 为了放软榻,侍从们撤走了屏风,所以现在只要一进屋子就能看到床榻这边的情况。 曹律惋惜的叹道:“本来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只有阿邈你知道。” 孔大夫迅速的放下碗,“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大将军刚刚有什么吩咐?” “没有,辛苦你了。”曹律很淡定。 “不打扰了。”孔大夫转身的时候,肩膀撞在幔帐上,视线顿时被散开的幔帐遮挡住,替代了屏风的作用。 曹律回头看庞邈还在笑,直接一个深吻堵回去。 第86章 劫案余波 转眼到了立冬,呼啸的风一天比一天寒冷刺骨,别苑里的景致更显荒芜,但在正午前后,如果天气不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会感到分外舒适。 在大夫的精心调理下,庞邈已经能扶着拐杖,趁阳光最好的时候,在庭院里走一会儿。 曹律早先已需回城处理公务,但没有回曹家住。见到他的人,无不感叹丧妻对于曹大将军的打击,就算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公事上雷厉风行的权臣也到底是性情中人,加之有各种消息透漏出曹律夫妻的各种恩爱之情和未实现的愿望,众人也能理解曹律不回家住只是为了避免“睹物思人”,影响心绪。 可只有寥寥几人知道那只是曹大将军故意蓄了胡子,又出门太早,赶着城门一开,正好进宫上早朝,所以神色略显憔悴罢了。 在曹律得圣上隆恩,未露面的这段时间,燕王人马竟也是按兵不动,因此朝野上下一时风平浪静。 只是这平静,到底不可能持续太久。 午后,曹律回到别苑的时候,看到庞邈正慢吞吞的挪回屋子,上前拦腰抱起,直接送回床上。 “我想多走一会儿。”庞邈表示不满。 曹律说:“今天走的挺好看了。” “和好看无关……” “再勉强走下去,你的腿骨又要断开了。” 庞邈想了想,问道:“有重要的事?” “是。”曹律一五一十的告知,“宋梓追查其余劫匪和赈灾银,发现劫匪内部因分赃不均而自相残杀,活下来的人只剩五人左右。半月前,宋梓已将其中四人抓获归案。” “赈灾银呢?” “赈灾银尚未追回。奇怪的是这些劫匪全部在昭应被抓获,宋梓觉得蹊跷,仔细审问过他们,结果是因矛盾而耽误了。” 昭应离帝都城近到只需要一天行程,庞邈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是不是太深信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然后不好意思明说?还是他们打算侮辱下宋寺卿的头脑?” “按照他们从前犯下的累累罪行来看,后者最有很可能。”曹律倒了两杯热茶,一杯塞进庞邈的手里,顺手拽了拽被子,“最奇怪的不止是这些,十天前,其中一名劫匪死了,仵作检查过,死于突发的隐疾,尸体已僵硬,于是由衙役搬运到城外乱坟岗丢弃,结果翌日早上衙役再度前去弃尸的时候,发现那具尸体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子开着,透进风来,庞邈打了个寒颤,“难道是复活了?”以他的亲身经历,绝对相信。 “还在四下派人搜查,前一夜下过雨,但现场居然没有往外的脚印。”曹律起身去关上窗子,“这个死了的劫匪,正是使得柴刀帮的人刀法进步神速,造成伤口与官兵神似的那名获罪除名的军士,名为单锋。在户部查过,他的爹娘弟兄全都丧命于一场瘟疫,靠姨妈一家抚养才得以侥幸长大,如今世上仅剩一个亲人,是他的表弟连松。” 听到最后的名字,庞邈愣了愣,“他……” “对,你的同窗好友连松。”曹律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宋梓派人去他家搜查,却毫无线索。” 庞邈沉默了一会儿,“贼匪迟迟不离开危险的地方,单锋或许复活,你们觉得这件案子另有隐情?” 曹律答道:“宋梓认为单锋出卖同伴之后,假死逃离,独吞赈灾银。” 庞邈在脑海中顺了一遍已知的消息。 “或者他们根本就是想送给帝都城里的什么人,懒得跑太远?所谓的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只是为了排除太多的知情人,全部占为己有后献给某个人?”他看到曹律笑了,“不对?” 曹律握着他的手,“你上次说劫案有问题,让我联想到了破案的线索。这一次,你依然要独辟蹊径,所以我才会来和你说案情。” 庞邈摸了摸鼻子,“呃……我只是想太多。等等,你觉得谁会要这么一大笔钱?!” 两人对望,不约而同的想到燕王。 造反的人才需要大笔的银钱来招兵买马,普通的贪官污吏绝不会冒险抢劫赈灾银。 “还是……他?”庞邈不由地又兴奋又愤慨,“这伙人受人指使,本身就准备抢劫,但恰巧碰上薛惟凯也有意染指,于是有了一个替死鬼,双方一拍即合。” “不一定什么事情都是燕王指派,否则太容易牵扯出他自己。”曹律先适当的打击下庞邈的积极性,“这次案件有蹊跷,依然是他的人提议圣上下令限期破案,贾尚书最后只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令他们很不高兴。” “哦……”庞邈摸着下巴。 曹律继续说道:“单锋假死离开大牢的目的是为了拿到赈灾银,但是他在牢中身受刑罚,能从乱坟岗逃走,但绝不可能走远,他能求助的人只有这么个表弟。” 庞邈眼睛一亮,“连松这个人沉默寡言,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朋友,或许我有办法从他的口中获知单锋的消息。” “你有什么办法?”曹律的口气依然平静。 “这个……”庞邈的脸色有些纠结,“我妹妹死了,连松一定会到我家来,我趁机和他抱怨,就说都怪曹大将军牵连了我妹妹,才导致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如果有机会真希望曹大将军下去陪我妹妹……”他看曹律没什么表情,忙辩解道:“我只是为了骗人!” 曹律攥紧庞邈的手,“也好,敌人会选择我身边亲近的人下手,如果你在台面上与我闹翻,他们会将你家排除在外,”顿了顿,他含笑说道:“无论人世,还是阴曹地府,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庞邈觉得耳朵有些发烫,“我们还是谈论正事吧……” “好。”庞邈的一举一动都落在曹律的眼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庞邈又说道:“然后连松与单锋说起,你说他会不会拉我入伙,传递下消息?或者正好趁机再来栽赃陷害你?” “你说得都挺好,但问题是太危险。”曹律摇摇头,“单锋出狱之后,变得心肠狠毒,人命在他看来,低贱如蝼蚁。”他看得出庞邈有些失望,起身在狭窄的床和软榻之间来回踱步,半晌才说道:“你只需要打探下连松就可以了。” 庞邈应道:“好!我正想着和你说,差不多该回家了……” “嗯?”这一点曹律倒是没想到,庞邈还无法正常的走路,按理说是不会让庞夫人看到的。 “我有点……打算。”庞邈嗫嚅道。 “好。”曹律猜到其中一二,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曹律安排的很迅速,三天后,庞邈回到了离开许久的家,为了避免意外,曹律没有出现,安排了两个外表看起来年纪小的侍卫打扮成小厮,跟随在身边。 他进入家门,意外的看到薛晋夷。 “我挺喜欢晋夷的,他如今孤苦伶仃的在帝都,所以娘认他做义子。”在厅中落座后,庞夫人主动解释道,“虽说他爹……但又不是他做的。另外还有一个……” 随着她的话音,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章牧。 庞邈有点不能理解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我保护八少夫人不力,被赶出曹家了。”章牧很淡然的说道,“我心有不平,在街上跪求八少爷让我回去,但是没有成功。” 庞邈自受伤之后的愧疚之心又被引出来,如果当时他开口拒绝薛惟凯的比试请求,章牧就不会受伤,也许现在还在曹家有个稳当的生活。 章牧又道:“庞少爷不必内疚,这只是对外的说法。” “什么?” “是八少爷吩咐我,在此保护庞少爷一家。” 庞邈揉了揉眉心,大约这是预备上演庞家和曹律闹翻了的戏码?三个人对外都有恨死曹律的理由…… 尽管章牧受伤,使得他有机会看清了薛惟凯的真面目,但并不能消除心里的愧疚,又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现下有什么其他打算吗?” “薛惟凯只是将我打晕了,并无大碍。”章牧答道:“我和薛晋夷在城内找了其它的差事做。” 薛晋夷已经敢大大咧咧的揽住章牧的肩膀,在庞邈的耳边低语道:“多谢你给了成全的机会,我也有回报。” 庞邈不解的看他,却见薛晋夷没再多言,挥挥手,和庞夫人说了一声,与章牧出去了。 厅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庞邈咽了几下唾沫,轻声说道:“娘,我有一件事和您说……” 站在庭院里说话的薛晋夷和章牧,冷不丁的听见厅里传来“砰”的清脆的碎裂声,正准备一起过去看看,庞夫人开门出来了,脸色十分的平静。 “不小心打碎了茶盏,一会儿叫人来收拾。”她轻描淡写的说道,转身离开。 庞邈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笑了笑,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临近傍晚,在庞邈的殷切期盼中,连松来了,神色疲累,目光显得惶惶不安。 第87章 制造假相 庞邈在决定回家的那天,曹律派人伪装成外乡客送了封书信给庞夫人。 连松每天去学馆会从庞家路过,自然会知晓庞邈即将回家的消息,数月未见,也一定会从学馆出来后,立刻来到庞家。 唯一不同的是,一向形单影只的连松身边,多了一个人。 庞邈觉得面生,经过连松介绍方知是在学馆新结识的朋友,名为唐隶,上个月中刚经由地方学馆推荐来到帝都读书。 “听闻庞兄十八岁时已金榜有名,唐某佩服。” 庞邈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至少高出一尺有余的汉子,谦谦有礼的拱手,俯下///身的时候他们的脑袋差点磕在一起,幸好薛晋夷眼疾手快的往后拉他一把。 “侥幸 ,侥幸罢了。”庞邈客气道。三年多前,父亲重病在床,时日无多之际殷殷盼望他科举高中,不求重振庞家祖辈时的辉煌,只求长点脸面,莫让亲友再嘲笑下去。正因为父亲的愿望,他才能够在省试和殿试中,发挥超常,金榜题名。 不过亲友们的要求一向是严苛的,就算得赐二甲进士出身,没熬过守选,混上一官半职,在他们眼里依然不过尔尔。 庞家母子已不在意这些,了结心愿,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庞邈,你的腿是怎么了?”连松注意到庞邈拄着拐杖,刚才后退的时候有些狼狈。 “我为了尽早赶回家,走夜路经过乱坟岗,”庞邈面不改色的解释道:“看到鬼火飘动,吓得没注意脚下的路,从山坡上滚下去,在一处医馆借住了好久,待好一些时日才敢启程上路。” “鬼火?”连松脸色一白,神情更加不好了。 这样的表现落在庞邈的眼中,不得不怀疑连松是否去过乱坟岗,恰巧经过?还是为了救重伤假死的单锋?他更希望的是前者,他不愿意来往了这么些年的好友,和一个穷凶极恶的贼匪混在一起,断送了前程――不管出于自愿还是被动,这都不会有好结局。 对于读书多年,只为一展仕途的好友来说,这是一项弱点,他从此出发,探一二虚实。 主动从曹律那里揽下这件事,他有自己的私心。他抢先得知真相怎么也要比被官府知道要好上很多。如果真是他不想看到的主动协助贼匪,他尚有劝连松浪子回头、将功折罪的机会。如果是被动,就可以直接把连松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阿松,你没事吧?”庞邈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连松惨淡的笑道。 唐隶插话道:“前天晚上,连兄从学馆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撞上运尸的车翻了,被吓得不轻,直到今早才退烧。” “不提这些了,”连松勉强打起精神,安慰似的拍着庞邈的肩膀,“你妹妹出事,我那些天过来劝慰过伯母。阿邈你有伤在身,也请节哀。” 薛晋夷冷冷的哼一声。 连松诧异的看着他。 “来屋子说话吧。”庞邈慢吞吞的拄着拐杖,挪回屋子里。 “薛兄你这是……”早听庞夫人解释过,但留了这么一个杀女仇人之子在家里,连松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他们家人的想法。 薛晋夷抱着手臂,站在庞邈身后,“唉,这些话不该我说的。” 庞邈神情哀伤,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手里的拐杖重重的敲打着地面,“我妹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家,在家受母亲和我的百般疼爱,到了曹家本也指望着从此荣华富贵、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可是……”他露出悔恨不已的表情,“我早与娘说过,如今门不当户不对,不如退了这门亲事,但曹家老夫人死活要遵守约定,现在……” 连松和唐隶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眼神,他以前从没见过淡然如止水的庞邈情绪起伏这么厉害,但细细一想,也还是在理解范围之内――庞邈从小很疼爱妹妹,他们这些朋友也都知晓。庞邈好好的在外游历,忽然得知妹妹离世的消息,星夜兼程的赶回来,心里一定积压了火气,正是他一句话给挑了出来。 “都怪……”庞邈顿了顿,“都怪那个没用的妹夫,如果不是他,雯君怎么会被牵连?怎么会年纪轻轻就不在了呢?” 连松看着满腔怒火、一脸怨恨的庞邈,吓得愣了一小会儿后,忙上前安慰:“阿邈,听说曹大将军为了你妹妹,将两个小妾都送出去了,而且平日里帝都里流传的都是他们如何恩爱,你这股怨气撒错了地方吧?”他抬眼看看后面的薛晋夷。 “错?没错!听说丧事办完之后,他再也没来过我家,哪里恩爱了?外面说的好听,只怕实际上想赶紧的把人忘了吧?”庞邈此时此刻回想起的是薛惟凯那张含恨狰狞的面孔,此时此刻他这些歪理邪说,便是学薛惟凯。至于曹律这段期间从没来过庞家,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连松叹口气,“我理解你,你打算怎么办?” 一句话出口,庞邈的神色顿时跌入黯淡的谷底,“我们平民小户人家,除了憋着一口怨气,低三下四的过日子还能怎样?我倒是想拿把刀去捅了他,让他下去陪我妹妹。” 连松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惨如白雪,像秋风里的枯叶一般萧瑟,紧张兮兮的说道:“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气,杀人的事不能做。” 庞邈见连松真为自己担心,忙说:“我说说,我说说而已,你看我哪里像个会杀人的。反正以后啊,也别让学馆的人到我家来指望我去跟曹律求情什么的。”他语气故作轻松,转头去拿茶杯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唐隶正咏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不动声色的装作没看见,垂下眼帘。 “那就好。”连松胡乱的用袖子擦擦额头,“你安心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 “连松,”庞邈出言拦他,“在我家吃晚饭吧,你来看望我,怎好意思叫你饿着肚子回家。” “不,不了。”连松的眼珠子左右转转,解释道:“今年春闱又失利了,我打算发愤图强考最后一次,如果还没过,该考虑找一份差事了。” “书要读,但是人是要吃饭才能活下去。”庞邈用手扶着额头,做忧伤状,“我们好久没见了。” 连松看眼唐隶,纠结再三,最后还是留下来吃饭。 吃过饭,连松和唐隶脚步匆匆的离去,庞邈向章牧使了个眼色,章牧身形一闪,融入到茫茫黑夜之中。 他在门后站了一会儿,夜幕降临后的街上清冷安静,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行色匆忙的走过,赶着回家和家人吃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连松所在的学馆,有学生三百余人,平日里读书之余,学生间最爱谈论的便是帝都里各种的流言,也是让流言散播出去的最佳选择。明日必然会有人向连松打听庞家和曹家的事情,他只能寄托于连松说出他庞邈怨恨曹家的话。 “少爷!”他一回头,差点和突然蹦出来的人撞在一起。 “锦绣,你也回来了。” “丧事办完那天,我就回来了。”锦绣笑眯眯的,在庞家一点压力都没有,毫无拘束,“姑爷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少爷呢!我有仔细的挑拣药材,一会儿端给少爷喝。” “乖。”庞邈笑了笑,由锦绣搀扶着回房。 不到半个时辰,章牧回来了。 “那个唐隶住在连松家里,我见他下盘稳健,不似普通读书人,所以暂时不敢靠近观察,只知他们回家之后挑灯读书,并无异常。” “这个唐隶有点奇怪。”庞邈说道:“连松生性孤僻,不爱结交朋友,当初我与他同窗一年,时常有问题请教,才做成朋友。他们怎么会混在一起?而且唐隶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监视连松的一举一动。” 薛晋夷点头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除了有个贼匪表哥外,家世清白的读书人,为什么会被人监视?”庞邈摸着下巴,就算事情或许与单锋和结案无关,但连松是他的朋友,他还是很担心的,于是默默的把唐隶划入嫌疑名单之内。 喝过药,出于积极治疗腿伤的态度,庞邈早早的上床休息,锦绣灭了灯,关好门。 随着夜色渐浓,庞家宅院陷入黑沉沉的寂静中,风吹过草木的时候,才隐约能分辨出有东西在晃动。 忽地,一道人影敏捷地跃上庞家的墙头,在朦胧的月色下如同一只机敏的黑猫,趴伏在墙头上,冷冷的眸光辨别着黑夜下的建筑。 不多时,那人轻盈的落在墙内,脚尖着地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院墙边趴着的一只大黄狗“噌”的一下跳起来,刚要嚎叫,不知那人用了什么办法,大黄狗“呜呜”两声趴下去,接着他早有目标一般向右手边的一处院落快步走去。 此刻,庞邈没能睡着,发呆似的盯着映着树影的窗子。 冷不丁,他看到疏落的树影间多出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一动不动,犹如暗夜里来索命的厉鬼。 第88章 半夜翻墙 庞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数的念头从脑海中闪现,却在窗户被“吱呀”一声打开后,戛然而止。 静谧的月光洒在来人的身上,使得俊朗的眉眼透出温柔的光彩,映在庞邈的眼中。 “是你?”他万万没想到曹律居然会“夜闯民居”。 曹律动作如流水一般,迅速地越过窗棂,反手合上窗扇,笑道:“除了我以外,谁还能闯过曹家暗卫和你家的大黄狗?”他径直走到庞邈床边坐下,伸手捏了捏脸颊,这个动作起初是好奇浓妆下的脸,忍不住就想捏一下,最后演变成了习惯。 “你怎么来了?”庞邈问道。 “你是和我拜堂成亲的人,我不来你这儿睡觉,去哪儿?”曹律的口气似乎在表明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他看看床铺,两个男人睡一起绰绰有余。 庞邈没有辩解,往里面挪了挪,“连松今天来我家了,我和他说我很讨厌你,如果运气好的话,明天这件事会在学馆传开来,之后整个帝都都会知道……嗯,应该会说我不识抬举,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 曹律正在解衣带,“你这么在意名声?” “嗯,你知不知道在成亲之前,市井间对你的评价是什么?”庞邈笑起来,在昏暗的床帐下也显得明亮,“虽然敬佩和崇拜你战场杀敌的英勇无敌,但同时认为你是一个喜怒无常、杀伐果断的人。” 曹律面色平静,淡淡的“哦”一声。 庞邈忙纠正道:“直到和你住在一起,才发现市井流言果真是流言。” 曹律嘴角扬起,回身凝望着庞邈,“因为只对你。” “你可以更博爱一点。”庞邈鼓励道,“燕王得人心,是他会装好人。你何不也树立下在百姓间的好名声?反正没有坏处……” “我的想法很简单,”曹律爬上床,钻进被窝里,顺势将庞邈揽进怀中,“做好本分之内的事情,为家国尽绵薄之力,其余的,我都不会去想。” 庞邈略有些惊愕的侧头看着曹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曹律说起自己在仕途上的心愿。这个得天子信任,手握重权的朝臣,最想要的却是身为官吏最基本的。 曹律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我很高兴。” 温热而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庞邈向曹律怀里缩了缩身子,寻找一个靠着最舒适的位置,“连松身边有个新来的学生,叫做唐隶,地方学馆举荐来的,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像是亦步亦趋的监视连松。连松这个人不是个善于结交朋友的人,我担心这个人有问题。” “你安心查,我已经交代宋梓先别查连松这边,继续搜查失落的赈灾银。” 庞邈眼睛一亮,立刻严肃认真的说道:“我一定尽快查清楚!” “万事谨慎小心。”曹律叮嘱道。 “嗯……” 房间里陷入到沉默当中,劫案没有进展,无话可说,但不代表没有别的事情。 曹律看出庞邈神情犹豫,“腿上还疼?” “不疼,我今天没走几步路。”庞邈时刻谨记着孔大夫的叮嘱,不敢仗着年轻而有丝毫的马虎。他停顿了一小会儿,风在窗外吹着口哨,震得窗扇发出细微的声响,给宁静的夜晚带来一丝的生气,但抵不住气氛变得沉闷。 “我……” 曹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悄然攥紧,主动问道:“你和岳母说了?” 庞邈没回答。 曹律也没再问。 憋了半天,没等到曹律问话的庞邈实在忍不下去了,“腾”的坐起来,刚准备开口,一只手臂横在胸前,又把他捞回被窝里,温暖的触感,让庞邈抖了抖。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对不对?”曹律笑问道,眉眼间神色轻松。 庞邈一副“你怎么会猜到”的表情,“这是很震惊的事。” “可不是坏事。”曹律耸肩。 “有理。”庞邈点头,额头蹭在曹律的下巴上,被冒出一截子来的胡茬戳的有些痒,他小声说道:“正因如此,才有契机,我不会放手。” 他从前的感情白如一张宣纸,未沾染半点墨迹,却也明白真爱的来之不易,当下定决心,必是一往无悔。 “不过,”他缩了一下,“明天还是别给我娘看到的好……大概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虽然有薛晋夷和章牧每天在她面前晃悠。” 曹律不置可否。 “说来奇怪,薛晋夷这么快就和章牧那么要好了?”庞邈心想难道是趁章牧受伤的时候,一举拿下的? 曹律道:“万幸他和章牧在一起,否则你以为我会让他留在庞家?” “呃……”庞邈摸了摸鼻子,不会是薛晋夷时常来骚扰他的事情,曹律都知道了吧?以前虽然挺厌烦薛晋夷的,但是现在同一阵线、又有新的心仪对象,他已经把他默默的划出厌恶的范围。 半晌,他又道:“呵呵,不过薛晋夷和章牧有个地方落脚,咱们家现在变得热闹了。” “嗯。”曹律应一声。 庞邈稍稍抬起头,发现他闭着眼睛,气定神闲的仿佛对于将来会发生的一切或者未知的灾劫毫不在意似的。 仿佛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曹律忽地又睁开眼,在庞邈唇上亲了亲,“早点睡,早点康复,我们才可以做更开心的事。” “更开心的事?”听曹律的语气似有深意,庞邈很茫然。 出门打猎?还是带着他一起抢回赈灾银?但感觉都不及曹律所说的。 “是呢。”曹律眸光深邃,带着看不见底的笑意,柔化了冬夜里的寒风,让庞邈觉得被窝和怀抱越发的舒适以及暖意洋洋,随之带来的是困倦得快要睁不开眼。 “好,都听你的。”庞邈打了个哈欠,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清晨,庞邈被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吵醒,他以为床边肯定已经看不见曹律了,而睁开眼后看到的事实也印证了他的想法。有条不紊的穿衣梳洗,庞邈正准备去饭厅吃东西,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看见曹律蹲在院门外,手里拿着一只榔头。 接着,他惊讶的看到娘亲站在旁边,从面部来看,无法断定是喜是怒,但他不由地紧张起来。 什么情况? “庞邈你起啦?”薛晋夷挥挥手,中衣外面裹着一件厚实的披风,几缕头发散乱的垂在耳边,显然是被声响惊起,然后跑出来看热闹的。 有人“咳咳”两声,薛晋夷刚要落在庞邈肩膀的手,硬生生的在半途改变方向,抚了抚杂乱的头发。 庞邈注意到曹律在摆弄的东西――一张崭新的轮椅。 “大功告成。”曹律随意的擦擦额头上的汗,对庞邈展露笑颜,“坐上来,试试。” 庞邈看眼面色舒缓的娘亲,蹦过去,坐下。 曹律站在他身后推了两圈,最后又敲打几下轮子和几处关键地方,看看是否装的稳固。 庞夫人盯着仔细检查轮椅的曹律,嘴角扯了几下,“多谢曹大将军关心。” “小婿该做的。” 这句话说得颇有深意,围观的薛晋夷和章牧对视一眼。 庞夫人没有提出异议。 曹律注意到庞邈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我让人事先准备好了材料,早年在边关军营时学会的,心在又派上用场,不过我希望永远没有下一次。大夫说你现下还不能站太久,万一碰到那条伤腿,会有再次折断的危险。如果想出去转一圈,可以靠这个代步。” 庞邈觉得挺新鲜,以前在学馆,他曾见过腿脚不便的同学正是靠着这种装有轮子的椅子代步,不必再困于家中。看他挺兴奋的,曹律推着他又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 “谢谢。” “我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谢?” 儿子和女婿相视而笑间亲密温柔的神情落在庞夫人眼中,她无声的叹口气,招呼所有人,“去吃早饭吧。”说完,第一个抬脚往前院走去。 章牧拽着薛晋夷紧随其后。 曹律轻轻的扯了扯庞邈的发带,拉回他的注意力,“今天休沐。” “一整天待我家里?”庞邈试探的问道,瞅了眼在曹律身边兴奋的蹭来蹭去的大黄狗。 曹律说:“‘我’字可以去掉。” 庞邈抱起手臂,“阿律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从小见大。”曹律反驳道,“等天色晚些,我要回去了。又到考课和地方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比较忙,可能有四五天不能过来。” “嗯,”庞邈认真的点头,“这几天,我们各干各的正事,争取早日把赈灾银追回来,发放给受苦的灾民!我们现在可以一起研究下下一步行动。” “不。”曹律一口拒绝。 “为什么?” 曹律转到轮椅后面,“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吃早饭。” 吃饭的时候,曹律和庞邈之间的空隙起码可以再进去一个人,无论是添饭还是夹包子,都是各吃各的,没有多余的亲密举动,与殷勤的给章牧夹小菜的薛晋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领略过曹律“战术”布置的庞邈,对此见怪不怪。 早饭过后,庞夫人去亲戚家串门,带着祝妈妈和锦绣一起走了。整个庞家大宅只剩下几个打杂的婆子之类,但没有吩咐是不会出现在主人面前,薛晋夷借口要贴身保护章牧,一溜烟的跑了。 庞邈和曹律躲回房里谈事。 第89章 主动出击 现在的连松,就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安,连拿反了书也毫无察觉。 躲在一扇门后的庞邈收回目光,心中一沉,好似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死死的压在心头,让他觉得呼吸都是困难的。 其实刚刚只是有几个学生趁休息时间,在庭院里追打哄闹,像是官兵抓小偷一样,甲抓住了乙,然后大喝一声:“哈哈被我抓住了吧,看你再往哪里逃?” 唐隶缓步走过来,一把夺过连松的书,摆正了塞回他手里。 庞邈身后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精神矍铄,文质彬彬,不慌不忙的翻着手里的书籍,嘴上在对庞邈说话,“所有人都认为连松的反常源于春闱失利,他积了太多的压力到如今猛然爆发。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期望也太强烈,失利对他的打击不小。” 庞邈低下头,如果年初没有想着出去游历,而是留下来帮助连松,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老头又说:“连松的学识不在你之下,但缺乏对自己的信心,所以屡屡败北,做一个读书人时有机会多多锻炼,总比将来在官场上吃亏的强。每个人啊,都有自己的道路,各安天命,庞邈你不必自责。” “谢谢老师开解。”庞邈欠身致谢。 这位是他的授业恩师郗先生,他在学馆读书时,给了许多的指点和教导,能够金榜题名,不仅靠的是运气,更多是多年来在老师教导之下打好的坚实基础。所以,庞邈每年都会来看望老师几次,有时候他在帝都,郗先生也会找他谈一谈学问。这一次他怕引起连松和唐隶的怀疑,找的是郗老师找他来学馆叙旧的借口,但目前还没有出现在连松面前。 “请问老师,唐隶来到书院之后,可有异常?”庞邈问道。 郗先生仔细回想了一会儿,“他从来到书院就一直沉默寡言,后来有一次和连松因为一个问题争论起来,两个人才走的较近。”他揉了揉额角,感叹道:“人老了,记忆不大好,差不多就这些吧。” 对于老师语气中的不确定,庞邈也无可奈何,“多谢老师。” “像你这样榜上有名后,还会回来看望老师,关心同窗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郗先生望向外面湛蓝色的天空,“唉,我毕生致力于教书育人,到头来大多是只顾争名夺利的了。哦对了,我听说你和曹家闹得有些不愉快?其实……” 庞邈不想对老师不敬,但他更想抓紧时间,找出连松异常的源头。此时薛晋夷抱着几册崭新的课本,穿过庭院走到连松和唐隶的面前,他的关注点在于他们三个人身上,所以无法分心去听老师说了些什么。 唐隶在侧,他无法直接和连松交流。而薛晋夷善于交际,成为新学生进入学馆,不会像他和连松关系太亲密,让唐隶产生戒备之心。因为秘密,是一个人在崩溃时或是耐心劝导下可能对好朋友说出来的,但绝不会对泛泛之交提及一字半句,他要的仅是稍稍接近后试探一些东西。 “哈哈,我觉得靠着武力混吃混喝的,钱少不说,白过了一辈子似的,”薛晋夷热情似火,笑得像是吃了许多蜜糖,“所以决定重新投入学馆的怀抱,去两年半后的春闱碰一碰运气,混上个一官半职也算是给家里面争脸,唉,你们在帝都这么久,肯定知道我家出的事……” 他的笑容减淡了些,露出悲伤无奈,和刚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看在旁人眼中分外同情。 庞邈觉得自己身边人都挺会演戏,只有他最烂,一个眼神就被曹律看穿了身份,单纯从这点而论,真是有种淡淡的悲伤。 这时,薛晋夷和几个围过来的书生在台阶上坐着聊天,连松和唐隶起身准备离开,薛晋夷鬼使神差一般的伸出一条腿,在唐隶迈步的同时,挡在脚前。 庞邈眯起眼睛,恨不得时间流动的速度能够减慢再减慢,让他看清楚唐隶被绊倒前后的所有,包括神色和举止的变化。 一切发生的太快,眨眼之间,唐隶已经摔倒在地。 薛晋夷丢开衣服,手忙脚乱的扶人起来,并且连声道歉。 唐隶面色僵硬,不耐烦的说了声:“没事。”连衣服上的灰尘都懒得掸干净,拽着连松就走。 薛晋夷偷偷的递给庞邈一个无辜的眼神,旁边的几个学生拽着他说话,“诶,听说你以前追求姑娘们很有一套,就连群芳阁那个心高气傲的头牌都被你迷倒了,是不是真的啊?传授两样诀窍给我们吧。” “我现在只对男人感兴趣。”薛晋夷正经的说道。 学生们震惊了,拔脚就跑了一大半,剩下两个继续缠着薛晋夷,“薛兄风趣极了。跟你说,明天在松柏苑有一个诗酒会,是咱们学馆最有钱的左大少爷办的,好多人都去,你也来吧。” “哦。”薛晋夷又问道:“连松去吗?” “咦,你怎么知道他叫连松?” 薛晋夷露出讳莫如深的笑意,两个学生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指着他猥琐的笑。 “没想到薛兄的口味如此与众不同。” 几个嬉笑了一会儿,薛晋夷好不容易摆脱了其他两个人,一路冲回郗先生的屋子,抱拳行礼,“学生见过郗先生,今后有劳先生多多指教,大恩大德学生铭记于心。” 郗先生笑得分外慈祥,“庞邈推荐你来我们学馆,只要你能够学有所成,为师便心满意足了。” “郗先生,”一名中年人在门口探出头,以为他在和两个学生谈心,于是将手里的一沓宣纸放下就走,“上次考得题目,我看了一遍,不错的三篇放在最上面了。” “多谢。”郗先生从最底下的开始翻,一边和庞邈他们说话,“明天松柏苑的诗酒会,你若身体能行,也来吧。” “好。”庞邈的目光落在最下面的一份答卷上,潦草的字迹,左下角甚至还沾染了一大块墨迹,“唐隶”两个字映入眼帘,“我听闻唐隶是地方学馆推荐来的,字迹怎会如此?” 郗先生没抬眼,“他右手经脉伤了,无法提笔写字,只能左手写。” 庞邈脸色微微一变,看时候不早,与老师告辞。 从学馆出来,薛晋夷推着轮椅往庞宅走,街上行人寥寥。 “你记不记得上回连松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唐隶是用左手拿的筷子?”庞邈问道。 “是左手,夹菜的时候颤颤巍巍的像个耄耋之年的老头似的。”薛晋夷嘲笑道,然后叹口气,“你说说,我要怎么办才能试探出唐隶的武功招式呢?埋伏在他们回家路上,装作打劫的?” 庞邈摸着下巴,“帝都城里打劫,你等着第二天上断头台。” 薛晋夷摸了摸脖子,倒吸一口冷气,仿佛正有一把锃亮的大刀横在脖子边上,“不过,我今天和那些书生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告诉章牧。” “嗯,不说。”庞邈点头,话锋一转,“要是明天再试不出来,我会考虑和他说。” “喂喂喂!”薛晋夷大叫道,引得几个路人看过来,他连忙压低声音,“没想到你也会胁迫人。” “那是因为从前身份限制,不会给你看到。” “好……吧。不过,你不是要查连松到底有没有窝藏单锋吗?怎么关注点全在唐隶身上,会不会太偏离重点了?”薛晋夷透过捂脸的指缝间看到前面路口走过几个押送东西的捕快,忙停下步子。 “唉,城里又死人,希望是自杀,这样咱们日子才好过。” “烂成这样了,我看他杀自杀都看不出来。” “你懂的嘛,越无头的案子,咱们府尹结的越快。” “……”薛晋夷看着不停抱怨的捕快们,心想:你们的声音这么大,真的没问题吗? 运尸的车子走远,庞邈瞥一眼被草席包裹的尸体,“最近帝都城里频繁死人?唐隶也说连松是遇见运尸的车翻了,才被吓出病。” 薛晋夷一听,飞速地上前和捕快们套近乎,没多久又回来了。 “上次发现尸体,是在一个月前,自杀,一刀捅了自己。”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会查唐隶的原因。”庞邈轻声说道,“连松的不正常,起源于他。他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像是在控制连松,而不是作为简单的朋友。” 薛晋夷看看周围,方圆几丈之内没有外人,“一个外乡来京的书生,也会和贼匪扯上关系……”他原本的疑问口气最后渐渐低下去,他爹原本还是朝廷命官呢,最后还不是串通贼匪抢劫赈灾银? “也许唐隶和单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他这时候来到帝都求学不是巧合,而是准备协助单锋和某个人接头?”庞邈猜测道,“贼匪除却一开始抓捕归案的,到最后只余五人左右,连原先的帮派头目也死在自相残杀之中。人这么少,还需要有一些帮手才行。不过,唐隶住在连家,那么单锋能藏到哪里去呢?” 大理寺卿扛着巨大的压力,搜查起来绝对是能将整个宅子翻个个,但还是没找到重伤的单锋,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薛晋夷敲着椅背,“说不定是某个时辰出生的短命鬼必须在晚上出殡呢?” 庞邈继续摸着下巴,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帝都城内找前几天晚上出殡的人犹如海底捞针,但就算需要舀光大海的水,他也想摸到这根针。 “你知道哪儿打听消息最方便?” 薛晋夷信心满满,“这件事交给我,我先送你回家,赌场妓院之类的地方不适合你去。” 庞邈和薛晋夷走远之后,连松和唐隶从一条巷子拐出来。连松缩着肩膀,小腿不停的打颤,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快去买。”唐隶丢了几块铜板给他。 连松死死的攥紧钱,“庞邈有新朋友了,受老师之邀来学馆也不找我说话了……” “是啊,如果和你走太近,我会很不高兴。”唐隶冷笑。 连松垂下头,抖得个更厉害了。他怕自己这副模样惹得唐隶不高兴,一只手抱着脑袋,快步向对面的巷子走去。唐隶瞟眼他,又看向已经走远的背影,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一声。 松柏苑诗酒会这天,学馆师生齐聚一堂。窗外是在寒冬中依然挺立翠绿的松柏,窗内是其乐融融的交杯换盏,各种妙句此起彼伏,无不是赞扬松柏的高洁不屈。 庞邈在临近松柏苑的街上耽搁了一会儿,因为回京述职的某地官员率领着一队人马,趾高气扬的拦住去路,他不得不等那些人走过去。他看了看走远的官员,与郗先生汇合,一道进去后,就在角落里看到连松和唐隶的身影,正准备过去,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容貌,不过…… 注视着映在清湛明锐瞳孔中自己的脸,庞邈低声唤道:“阿律?” 那人笑了。 第90章 收敛一点 薛晋夷自觉撤退,虽然脸长的不一样了,但是站在身边时明显感受到寒气逼人的气势,他相信这个人肯定是曹律,走到半路被昨日和他说话的两个学生拉走。 庞邈向连松的方向看一眼,曹律默契的推着轮椅过去。 “连松。”庞邈微笑着喊道,看到连松的手不由地颤抖了一下,杯子差点从指间滑落。 唐隶亲昵的握住连松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笑着打招呼:“庞兄,你也来了。” “阿邈……”连松轻声唤道,对唐隶的举动无动于衷。 庞邈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他们相握的手上滑过,“郗先生约我一起来。连松,对不起,昨天临时有点事情,所以没在学馆和你打招呼就走了。” 连松摇摇头,“没关系。” 唐隶冷静的看向庞邈身后的曹律,问道:“这位兄台好面生,也在学馆读书吗?” 庞邈解释道:“这是我在外地结识的朋友,今天来照顾我。”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脚,“大夫说还需半个月左右,才能试着用这条腿走路。” 唐隶道:“祝愿庞兄早日康复。” “多谢。”庞邈回头看看不远处在品评字画的一群人,“我去那里,一会儿再来找你们。” 曹律刚推动轮椅,只听连松慌张的唤一声,“阿邈……” “怎么了?”庞邈心头一紧,面上却是茫然的回望着局促的连松。 连松“呃”了一小会儿,“……你当心一些。” 背对着唐隶的连松,眼中原本慌张的神色被焦虑和关切取代,微张的嘴巴似乎要说什么,可是最后没能说出一字半句。 庞邈像是没看见,“谢谢关心。”说完,他和曹律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去。 “连松。”低沉阴郁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犹如有一只忽然冒出的鬼怪,令连松惊得一瞬间浑身是汗。 “唐,唐隶。”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怎么?”唐隶眯起眼睛,冷冷的瞥一眼庞邈的背影,“你好朋友的心思全然不在你身上了,你还想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连松慌乱的解释道,“我只是……只是出于多年同窗的关心而已。” 唐隶“呵呵”的笑两声,透出耐人寻味的意思来,“那就好。只要你乖乖的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的。” 连松觉得毛骨悚然,费了全身的气力才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眼角的余光再度看向庞邈。 庞邈拿了一副字画,和曹律缩到角落里说话,五六步外是薛晋夷和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话,不仅压住了他们的声音,还能够让别人无法接近这个角落。 “你不是要忙考课的事情?”庞邈对于曹律忽然易容出现,感到惊讶。 面前有展开的字画挡着,曹律大大咧咧的揽住庞邈的肩膀,“我的人,自然是要亲自保护。” “然后给你一个下下等。” 曹律半眯起眼睛,“谁敢?” 庞邈故意大惊道:“曹大将军以权势逼人!” “为了不让你把这么大的秘密泄露出去,我决定封住你的嘴。” 庞邈刚要问“怎么封”,曹律的吻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他惊恐的斜眼看了看面前的字画,这薄薄的一张纸外,站着的是帝都几大学馆的师生,百来号人,如果给他们看到……一想到这个,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字画,生怕曹律一时忘情松了手。 “不许看其他的。”曹律稍稍退后半寸,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庞邈。 庞邈立刻不看了,看着曹律的脸又贴到近前,灵活的撬开他的嘴唇,随后唇齿相依,缠绵不绝。 这种举动对庞邈来说,既是冒险又刺激,心里竟隐隐的觉得有趣,而正是这一丝丝的有趣仿佛产生了无穷的力量,包裹着他,原本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斥在耳畔的说话声,随着渐深的投入,倏忽之间似是远隔了千万里一般,他抓着字画的手不由地松开,勾住曹律。 直到微微的喘息,曹律才离开,得意而轻松的说道:“看来,你现在是不会说出去了。” 庞邈脸上有点发烫,冷哼道:“真幼稚。” “我还可以更幼稚。”曹律带着挑衅的意味。 “……”庞邈觉得自己从前被曹律的温柔体贴蒙蔽的太深,“收敛一点,这么多人。”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曹律收起字画,目光穿过重重人群,看到薛晋夷手执一柄宝剑,潇洒的迈步来到人群中央的空地,向四面抱拳致意。 “在下为诸位舞剑一曲,献丑了。”他示意不远处抱着琴的人,摆开架势。 “他不会是想用这个办法试探唐隶吧?”庞邈轻声说道,然后凑近曹律,附耳说明唐隶的疑点。 伴随着空灵的琴声,薛晋夷已经舞开了,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又或像是傲然独立的白鹤,收敛了轻浮表情后的他,面色柔和,姿态翩翩,令人颇有好感。 “这样略显刻意。”曹律悄然从唐隶的身上收回目光,“如果所有需回京述职的官吏,全部提早一日到达,你说有没有人会露出马脚呢?” 庞邈一喜,“再好不过。”但随之又想起新的问题,“怎么告诉在场的人?都是老师学生的,那边有几个和我一样考过科举,但也都在守选期,没人会关注这种事。” “这简单。”曹律轻轻的拍了拍庞邈的肩膀,拿起剑,纵身跃向当中的人。 “你?”薛晋夷觉察到剑气,灵敏的转身,挡下对方的剑势,却在看清来人容貌后不由地一惊――曹律为什么要和他干一架?难道是因为他之前三番五次的“调戏”庞邈? “是。”曹律简单明了。 薛晋夷苦了脸,他连章牧都打不过,哪里是堂堂左卫大将军的对手。 “下手轻点啊,求你了,点到为止就好。” 曹律道:“这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琴声急转,从空灵悠远转变气势宏伟,仿佛从宁静恬美的江南水乡一下子转变到生死一瞬的沙场。 薛晋夷面对对手的快攻,连连叫苦。流连花丛多年,尽得美人心的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报应,也终于庆幸于自己没真的对庞邈做什么,并且改邪归正,专一不移。 数十回合之后,场外叫好鼓掌声连连,纵然是以读书为重的斯文书生,但作为一个男人,骨子里却也是向往此等热血仗剑。 薛晋夷瞅着曹律再次出手,又瞥眼不远处的唐隶,一咬牙,一狠心,冲着曹律就过去了。 曹律全力出手,薛晋夷却没有全力回击,一掌之后,薛晋夷连连向后退去,在靠近人群的时候,紧接着一个转身,手里的剑顺势斜劈而下。 站在薛晋夷面前的唐隶面不改色,甚至没有躲避。 一道锐光从曹律眼中闪过,他一跃而去,横剑挡下薛晋夷的剑。 薛晋夷愣了一下,接着借曹律的出手,化解了这一场戏。 “对不起唐兄啊。”薛晋夷连连向唐隶作揖,“我刚才脚下一滑,来不及收住剑势,差点伤到你了。” “没,没关系。”唐隶后知后觉的透出害怕的语气,“幸好这位兄台出手相救,是庞兄的友人吧?还未请教姓名。” “我也姓庞。”曹律答道。 唐隶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准备带连松到别处转悠。 “薛兄的武功不差,若勤加练习当有一番作为。”曹律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恰恰好能让唐隶听的清楚,“其实我乃宝临郡马刺史的幕僚,你若有兴趣,我可以在刺史面前推荐。” “啊?”薛晋夷愣了愣,“这个,这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曹律赶紧继续说道:“我听闻所有回京述职的官员将提前一至两天到达,马刺史明天就会抵达帝都,你考虑的时间比较短。” 薛晋夷抓了抓头发,虽然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顺着曹律的话说下去,绝对不会有错,“我还是喜欢留在帝都,考科举,多谢庞兄美意。” 唐隶低着头走开。 “在下就不勉强你了。”曹律将戏做足到最后一步,回头一看庞邈不在原来的位置。 屋外庭院,高耸的松柏遮挡了阳光,使得站在阴影中的唐隶脸色格外阴沉,紧抓着连松的手腕不放。 “连松,有空来我家吃饭。”庞邈说道,假装没看到唐隶的脸色。 “哦,好。”连松呆呆的应道。 唐隶插话道:“庞兄,我看这儿挺无聊的,所以打算和连兄回家看书。告辞。”说完,拽着连松就走,害得连松差点被自己的脚后跟绊住,踉踉跄跄几步,撞在他的后背上。 唐隶,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居然直接扑倒在地。 庞邈看着连松和唐隶在地上滚作一团,神态狼狈,一个突发的奇想萦绕在脑海中。他当即一只脚踏在地上,靠着单腿站起身,刚跳了几步,身形摇摇摆摆似是秋风里的枯树,很快也栽倒在地。不过他是故意的,避开伤腿的那一侧,毫不留情的直接趴到唐隶身上。 “噗――”正准备爬起来的唐隶在庞邈的撞击下,吐出一小口血,嘴唇红的像染上了胭脂。 第91章 引蛇出洞 屋子里的说笑声清晰的传来,很快将愣住的庞邈拉回现实,紧接着他被一个熟悉的怀抱送回到轮椅上。 “唐,唐兄,我叫人送你去医馆!”他紧张慌乱的叫道,扯着曹律的衣服,“快去借一辆马车……” “庞兄不必挂怀,”唐隶打断庞邈的话,在连松的搀扶下略吃力的站起身,“我这是陈年旧疾,偶尔会吐血,我自己去医馆即可。” “真的不是因为我不慎撞到你?”庞邈立刻换了副脸色,摆出要推卸责任的样子。 “不是。”唐隶干脆利落。 庞邈也跟着直接不把责任拉到自己这边,“哦……那你要多保重。” 唐隶轻轻推了一下连松的肩膀,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松柏苑外走去。 “你自己呢?”曹律在庞邈身前半蹲下,关切的看着他。 “没事,我可不想以后人称‘庞瘸子’。”庞邈手里力道不重的拍了拍腿,“我侧着撞在唐隶身上,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受伤了。”““哦?你又有什么突发奇想?” “有一瞬间,我在想唐隶其实是单锋假扮的。今天你易容出现,给我了这个想法。”庞邈解释道,“你们找不到单锋,而唐隶又着实可疑。看来我这随便的一撞,真的撞出点事来了。” “所以,现在要去跟踪唐隶和连松?” “对,但是绝对不能让他觉察到一丝半点。”庞邈望着已经走远的身影,“假设单锋是唐隶,他为什么要一丝不苟的假扮这个角色?每天去书院,代替原主考试,甚至还要在这个无聊的聚会露面?因为他警觉性太高,怕一丝半点的差错让正处在风头的上他,被人瞧出端倪。因此,即使躲过一波搜查,单锋也不会轻易的松懈。 “我这一撞,不仅仅是我在试探他有无受伤,更是给他取得一个联络幕后主使以及试一试有没有人仍在跟踪连松的机会。像他如此警惕的人,这一走不一定是去联络。但如果他没有去医馆,或者是仅仅让连松代跑一趟,那么就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 曹律一眨不眨的望着即将走出松柏苑的连松和唐隶,“他如果是单锋,也不敢真的去找大夫。对于他来说,帝都里人生地不熟,即使拿银钱收买,陌生的大夫也是不可信的,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安全。” “那么……”庞邈靠着轮椅,右手支颐,笑眯眯的看着曹律,“我说的到底是对是错呢?” 曹律起身,作揖道:“在下听庞大公子的指示,这就去追。” “小心。”庞邈叮嘱道。 “一想到给他觉察到,首先会怀疑的人是你,我绝对会很小心。”曹律说完,喊来正和几个书生吹得天花乱坠的薛晋夷,这才去追唐隶。 “诶?怎么了?”薛晋夷眨眨眼,惊讶的看着瞬间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庆幸和曹律的比武尽早结束了。 庞邈问道:“想回去吗?” “好!”薛晋夷也正想着把吹嘘的资本先留着,等下次再说。他回头和那些个新结交的朋友打过招呼,借口“庞公子身体不适”,离开松柏苑。 回去的路上,薛晋夷挑了一条道路宽阔,阳光不会被街边建筑遮挡的路。灿烂的阳光落在身上暖烘烘的,在初冬的时节里感到一丝惬意。 一群百姓围在告示栏前议论纷纷,薛晋夷个子高,踮起脚尖正好看到告示上大大的“认尸”二字。 “昨天我们看到的那具尸体,被定为自杀,限期五日内请认识的人去义庄领尸体。”薛晋夷说道,他爱好热闹,这么多人围在一起看,便不由地多注意两眼,“没写身上有无特征,带着什么东西。诶?”他忽地降低声音,俯下身子,凑到庞邈耳边,“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没了踪影的单锋?” 庞邈道:“他乱坟岗跑回城内找接头的人,随后那人觉得他已经没用,而且身受重伤是个拖累,所以杀人灭口,还把尸体摧残的没人能认出来?” “对呀!”薛晋夷一拳头捶在椅背上,“唐隶的可疑,说不定是其他事情呢?” 庞邈的脑海中浮现出背对着唐隶的连松,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晋夷整个人充满了干劲,“我偷偷去一趟义庄看看尸体。” 庞邈好奇的问道:“你懂得验尸?” “呃……”薛晋夷苦了脸,“其实不懂,不过尸体身长多少,什么体型什么的,我总会看。”他瞄一眼前方的镖局,又紧张的小声问道:“我只是为了演足戏,才和学馆的书生们打成一片,你不会和章牧说吧?” 庞邈淡淡的看一眼,薛晋夷这个好歹身怀武功的七尺男儿居然抖了抖肩膀,紧张了咽了咽口水。 “不会说的对不对?对不对?”薛晋夷不停的戳着庞邈的肩膀。 庞邈看逗人逗得差不多了,沉声道:“你再这么戳下去,我肩膀上得戳出个洞,不告诉章牧也得说了。” 薛晋夷大喜,立刻停手,“改明儿我请你吃好东西!”然后他在沉思一个问题――庞邈和曹律两个人真是……会瞅准时机报复。 “你和曹律两个真是像。”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出口了。 庞邈的嘴角微微上扬,“谢谢。” 薛晋夷看着提到曹律后,庞邈脸上洋溢的幸福,又回想起之前诗酒会上两个人在角落里凑一起说话,虽然有一副字画挡着,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是从一个人神态,特别是眼神中看得出,他们是彼此相爱的。 他的心底蔓延出小小的嫉妒和羡慕,然后看到章牧走出镖局大门,这一些嫉妒和羡慕立刻转化为动力,推着轮椅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难怪你会挑这条路。”庞邈意味深长,如果够得着薛晋夷的肩膀,他还会拍一拍,“加油。” “如果你能自己回家,我会更努力。”薛晋夷苦笑一声,在接触到庞邈无奈的目光后,忙又说道:“我不希望曹大将军又找我打架!我连章牧都打不赢!我还年轻,不想受伤!” “这是激励你成长呢。”庞邈感叹道。 “……”薛晋夷觉得大概是快点投胎,重新做人,快快长大…… 很快,他们和章牧汇合,章牧一出镖局大门就看到了他俩,所以停下脚步等他们过来。 “我去一趟义庄,顺便看看昨天打听的消息有没有结果了,庞邈就交给你啦。”薛晋夷挥挥手,一溜烟的跑了。 “现在的薛晋夷倒很积极上进了。”庞邈有意无意的说道。 章牧没有说什么,一如往常那样的沉默少言。 庞邈又说:“对了,陪我去买几样……糕点,补品什么的,我要去连松家一趟。” 街外,唐隶猛地停下脚步,斜眼看身边脸色煞白的连松,冷不丁的露出诡谲的笑意,转身站在连松面前,用袖子给他擦去鼻尖上的灰尘,深沉的眼睛同时看向后面的街市。 行人来往,有人在聊家长里短,有人在说买卖,小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知谁家养的一条大狗兴奋的追随路人蹦来跳去。 热闹的大街,一切都显得非常平凡。 “疼……”连松的声音低得几乎快要听不见,无力的抗议着。 唐隶停下手,不满的看着连松通红的鼻尖,“你一个读书人,将来说不准要做大官,能给人看到灰头土脸的样子吗?” 连松笑得快要哭出来,“我哪还有这样的念头了。” 唐隶抚了抚连松的衣襟,“有,必须得有,会有好日子等着你。” 连松抬起头,恰好与唐隶的目光相接触,他又慌张的底下,身子抖了三抖。 “快走吧。”唐隶最后瞧了一眼平常的大街,拽着连松匆匆往前走。 蹲着逗狗玩的人站起身,继续跟在目标后面。 不多时,唐隶来到医馆面前,他没有进去,只是抬着头看着医馆门口的匾额,似乎在考虑这里的大夫是否靠谱。半晌,他又回过头,扫视一圈大街。 唐隶敏锐的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但是一路上停下过三五回,每回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这样的结果,没有令他觉得自己是因为太过紧张而产生幻觉,反而让他更加警觉。 曹律的后背贴着墙面,手里的一面小铜镜映出医馆门口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唐隶终于在连松的搀扶下踏进医馆,曹律迅速地奔跑到巷子的另一头,左拐再左拐之后,趁小路上无人,跃上医馆的房顶。 唐隶和大夫说了几句话,随后在一名年轻人的带领下往后院走,曹律矮□子,防止唐隶回头张望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站在后院中央的唐隶,附耳和连松又说了几句话,等到忙着晒药的人离开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样的东西,偷偷摸摸的展示给他看,就在这时,房顶上传来“哗啦”一声,紧接着一块砖瓦摔碎在地上。唐隶大喊一句:“有小偷!” 第92章 自投罗 医馆的人蜂拥而来,唐隶指着房顶,连声大喊“上面有人!我看到有小偷……” 后院的库房放着不少名贵药材,伙计们怕有差池,一边爬上房顶查看,一边去库房看有无丢失物品。 唐隶看着忙乱的人群,目光一凛,第一次撇下连松,一个箭步冲回前屋。刚才他的一番叫喊,所有人都奔到后院,此时前屋空荡荡的,一个人人影也没有,一束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刺的眼睛差点睁不开。 唐隶微微闭起眼睛,退开几步,发现屋顶上开了一个天窗,他顺带扫视一圈房梁,也没有藏人。接着,他才注意到一直被自己冷落的一个刚进门的青年。 青年茫然的看着唐隶,“请问……大夫呢?” 唐隶厉声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出去?” 青年被吓得差点腿软,“没,没看到啊。请问大夫在哪儿?” “不知道!”唐隶的声音粗哑,即刻转身回去找连松,却不想刚走几步,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涌上后头的血腥之气刺激的他连连咳嗽,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柱子,靠此勉强支撑身体。 “年轻人,你这是怎么了?”老大夫回来,一看屋里的人神色狼狈,出于医者父母心的心态关切的问道,“让老夫为你把脉吧。” 唐隶不客气的甩开老大夫伸过来的手,神色阴测测的,“我这是没得救的绝症,不劳大夫费心。连松!” 老大夫的热脸贴上冷屁股,不由地气鼓鼓,甩甩袖子,“哼,年轻人,你好自为之吧!” 唐隶不理会他,继续呼唤迟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连松,“连松,你还不快过来!” 小心的隐藏不情愿的连松磨磨蹭蹭的出现了,扶着唐隶。 一个医馆伙计抱着一只胖乎乎的白猫,跑到老大夫面前,“老先生,一定又是这又肥又蠢的猫调皮,不小心蹭落了瓦片。库房里的药材都妥妥当当的放着呢,一点没少。” “唉,叫你们少喂点吃的,你们偏不听。”老大夫叹道。 唐隶眯了眯眼,头也不回的离去。 曹律从隔壁店铺走出来,收起小铜镜。刚才确实是白猫蹭落了瓦片,而在唐隶高声喊叫的时候,他钻进天窗,趁店铺的人都到后院去查看的时候,溜到隔壁。 这个唐隶,确实不简单。 现在他已经有所觉察,必然会更加小心,如果再继续跟踪下去,稍有不慎势必暴露行踪,危及庞邈的性命。 曹律转身离开,很快融入茫茫人海之中。 连松没想到回到家,会看到庞邈和上次在庞家见到一个青年守在门口。他惊讶之余,偷偷的瞥眼面无表情的唐隶。 “唐兄,之前在松柏苑实在抱歉,我回家半路上又觉得不妥,所以……”庞邈主动说明来因,让章牧拿出糕点和补品,“特意来看看唐兄。” 唐隶冷淡的说道:“我无碍了,庞兄不必挂怀。还有别的事吗?” 连松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唐隶轻咳两声,“怎么能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呢?失礼失礼了,庞兄请进吧。” 庞邈点点头,众人一道进屋说话。 庞邈特别留意了一下屋内的情形。连家不大,一户小院子,一间正屋,兼作吃饭用,两间厢房,一个灶间,旁边筑起一个草棚,养一些鸡鸭,堆着干草和柴火。环顾之下,一切一目了然,确实不是一个能够藏人的好地方。 然后,他注意到其中一间厢房内的软榻上,被褥散乱,枕头掉在地上。 他记忆力不差,记得那间是连松睡觉的屋子,还作为书房用,是有一张床榻的。 这说明在明明有一间空屋子的情况下,连松和唐隶睡在同一间屋里。 其实若换作旁的人看来,连松和唐隶的关系耐人寻味,似乎比寻常的好朋友还要更进一步。这时候的两个人一般都不愿意彼此分开,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糊在一起,而连松的神情也可以解释为对断袖的忐忑与羞涩。 可庞邈亦是深有体会之人,能够敏锐的感觉得到两个人之前的微妙,就如同两份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马蹄糕,细闻之下才能发现其中一份已经变质。 “庞邈,要等一会儿才有热茶喝。”连松露出难看的笑容,抱着手里的纸包,去到灶间。 唐隶在桌边坐下,搁在膝头的手,悄然紧攥成拳。 庞邈等到连松烧水回来,带着深深的歉意说道:“连松,对不起,年初的时候我不该离开帝都,身为好朋友的,我应该留下来陪你考科举。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走了,我会待在考场外给你加油鼓劲。” 连松愣了一愣,“谢谢你,不过你不必……我现在有,有唐隶陪着一起读书,挺好的。我还想看你在外游历的笔记呢,多去一些地方,才能读到更多有趣的东西。” “不!”庞邈义正辞严,手拍在桌面上,震得碗碟颤了颤,“我这些天不敢来见你,其实是觉得无颜面对你。现在我想好了,不会再对不起自己的好友。犯下的错误,我不想再犯第二次。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连兄就给我这么一次机会吧。”他这一番说辞,其实更是想弥补错误,安慰好友,于心再无愧疚。 连松收拾碗碟的手顿了一下,热泪盈眶,“庞邈,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庞邈的手搭上连松的肩膀,唐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郁。 “对,我们是好兄弟,无论有什么困难,我都会站在你身边。”庞邈想了想,赶忙又说道:“我最能帮你的,就是如何适应考场的环境,放心吧。” 唐隶起身,“我去灶间倒水,马上回来。”最后四个字是说给连松听的。 连松垂着头。 庞邈对章牧摇摇头,继续当连松是被春闱失利所打击而安慰着。 唐隶果然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壶热水和四只茶杯,“不好意思,现在才让庞兄喝上热水。这位兄台,你也喝点水。” 庞邈看了看唐隶又展露出的笑脸,“唐兄,看你性格开朗,一定也要多劝一劝连松,读书别太紧张了。” “好。”唐隶一口答应。 庞邈喝口茶水,茶香萦绕在唇齿间的一瞬间,他立刻觉察到异常――茶水散发着正常的清香,但就是有哪里不同了,仿佛身体里有一只毒蛇,吐着红信子,慢慢地,慢慢地缠绕住他的心,冰冷和窒息的感觉在向全身蔓延…… 他没有再多想,一口气喝光茶水,烫得他舌头有种要炸裂开的感觉也顾不上了,接着一把抢过章牧手里的茶杯,笑着对连松说:“说了老半天的话,口渴死了。不过我们兄弟几个能够同心,我陪你聊上三天三夜也愿意!”说完,他将这杯茶也给喝了,“还有没有了?心情好,这茶水好比甘露一样。” 连松惊诧,但还是给庞邈倒茶。 庞邈又喝了几口,心里怪异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他又说了些安慰鼓励的话给连松,以“唐兄无碍便放心了,不打扰你们读书”为由,与章牧告辞离开。 走出两条街,庞邈让章牧先看过没人跟踪后,扶着轮椅,手抠着嗓子眼,努力的试图吐出些东西来。 那些茶水仍然好端端的留在他的肚子里。 “你认识孔大夫吗?”他无力的问道。 “认识。” “请他过来一趟吧。”庞邈说,尽管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还是不容他忽视。 面对一个疑似穷凶极恶、狡猾多端的人,试探过后,必定需要处处在意了。 章牧面色严肃,在庞邈抢过他的茶杯之时,就已经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当下,他加快脚步返回庞家,曹律没有回来,有人带给他们口信,说是曹大将军有公务。 “如何?”庞邈看着眉头深锁的孔大夫。 孔大夫摇摇头,“是一种蛊毒,据说生死同命,一损俱损。” 庞邈又问道:“据说?” “对,只是据说,没有此蛊毒是否会使得中蛊的几个人同生共死的记载。”孔大夫有点焦虑,不停的捋着胡须,“解救之法有,但需下蛊之人的鲜血为药引。” “这么说,唐隶真的是单锋。”庞邈的关注点转到另一个问题上,“听阿律说过单锋曾在南疆的郡县任职,多多少少会对蛊虫有所了解。” 孔大夫恨不得敲庞邈的脑袋,如果不是他通读医书,换作普通的大夫,压根看不出中蛊。而且万一下蛊之人出了差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是有解救之法?”庞邈耸肩,表现的对揭开谜底的真相十分兴奋,“呵呵呵,他一定没想到我也警觉的请来大夫诊脉,想拿这个要挟我,太天真。” “对了,你近来有头疼之症吗?” “没有。”庞邈随口答道,然后请章牧派人找曹律回来。 孔大夫看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叹口气,“需要的药材我会尽快准备妥当,但你也尽快拿到药引。””多谢孔大夫。”半个时辰后,曹律大步流星的冲进屋内,一把将庞避揽入怀中。 第93章 中蛊的情况不容小视,庞邈知道章牧一定会让人将真实情况告知曹律,他能觉察到曹律在进门时,身上凛冽杀气,能够让再有能为的人都觉得胆战心惊的气势。 “我没事……孔大夫说有解药。”他安慰道。 曹律目光深沉,“能和你同生共死的,世上只有我一人。” 庞邈环住曹律的胳膊渐渐收紧,脑袋枕在他的肩头,呼吸间尽是熟悉的味道,令他安心。过了好一会儿,孔大夫的咳嗽声在庞邈吓死,庞邈发出“嘶”的一声。 “不是我不想松手,是……”他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腰。 曹律半跪在轮椅前,所以他的姿势是前倾俯下,虽然抱着觉得很暖和很温馨,但时间长了或是有人提醒才发觉这个姿势很别扭。 孔大夫撇过头去,不知是看不下去了还是偷笑。 曹律扶起庞邈,神色恢复一如往常的温柔,“放心,我会设法尽快取得单锋的血。” “嗯。”庞邈点点头。 孔大夫回头,“那么我先回去准备药材。”他出门的时候,遇上正好赶回来的薛晋夷。 薛晋夷不认识孔大夫,但认得他手里提着的是药箱。 “谁生病啦?”他紧张的问道。 孔大夫指了指屋里,薛晋夷快步闯进去,一看众人都好好的,心里觉得更奇怪。 庞邈招呼他,“你去义庄有什么发现吗?” 薛晋夷暂时按下心头的疑惑,想着回头问章牧一定一问一个准,于是将自己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那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太可怕了,好像死了很久似的,但可以肯定不死自杀,谁会没事临死前折腾个什么让自己尸体没块好地方啊?他的个头大概……”他伸出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比划了一下,“比我高出这么多,生前应该比我壮实一些。” 庞邈和曹律不约而同的转头对视一眼。 “有没有觉得和唐隶差不多?”庞邈说道。 曹律应道:“我也这么觉得。唐隶进入医馆之后,想试探有没有人跟踪他,身体也变得更加虚弱。” 薛晋夷又说道:“另外我打听到的消息是,近来城里没有半夜出殡。” 庞邈一拳头垂在手心里,高兴的说道:“那么可以断定唐隶就是单锋假扮的了。连松听我说起鬼火会紧张,是因为他去过乱坟岗,接走了重伤的单锋。正好那时候唐隶已经住进连家,单锋担心官府发现他的尸体不见,所以干脆直接杀掉身形差不多的唐隶,顶替身份。在书院,唐隶根本不是因为右手经脉受损而导致只能咏左手写字,而是单锋和唐隶的字迹完全不一样。还有,唐隶是北方人,怎么可能懂南疆的蛊术,但单锋就不同了。这就是为什么官府搜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单锋的原因。” 说完,他兴奋的目光也变得明亮,一眨不眨的看着曹律。 曹律叹道:“你差点就死了。” “呃……”庞邈抓紧曹律的手,稍稍垂下头。要说后怕,他不是没有,如果不是他有所警觉,孔大夫医术足够了得,也许官府将单锋拖去砍头的那一日,自己也会死。 那时候,曹律怎么办? 曹律听人禀告的时候,担心是毋庸置疑的,想到这里,庞邈的心头涌上一阵阵的愧疚,另一只手抓紧膝头,“对不起,又让你操心了……我以后一定会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再行动。” “还想做这种事?”曹律提高了声音。 庞邈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想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去帮你做些事情。我不想永远都缩在别人的保护下,虽然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曹律揉了揉庞邈的肩头,“好,记得自己说的,确保万无一失了再行动,不过……” 庞邈的心不由地小小紧张起来。 “我也应该努力努力,让你不会再有冒险的机会。”曹律摸着下巴,看似认真的思考着。 庞邈露出很淡的笑容。 “对了,还没感谢你终于让这件事确定下来了。”曹律长长叹口气,笑着摇头,“这次也是你。” 庞邈的笑意灿烂了几分。 曹律又沉吟片刻,“现在还不是抓单锋的时机。” “为什么?”薛晋夷不解的问道:“早日把单锋抓了,赈灾银追回来了,你们也好交差了呀?” 庞邈道:“单锋要找的那个人还没有暴露。” 薛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沉重的叹口气,不过目光在接触到章牧的时候也激动起来――事情没有结束,说明他还有表现的机会!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吩咐!”他拍拍胸口,看章牧没什么反应,也没觉得丧气,因为早习惯了。 曹律道:“而且还要取得单锋的血做药引。剩下的事情,由我来接手。” 薛晋夷有一瞬间像极打蔫儿了的白菜,不过很快又精神抖擞起来,“我会勤练武功,保护庞……家一家老小的!” 庞邈表示很感动,“谢谢你……” 薛晋夷“呵呵呵”的笑起来,转头对章牧说:“我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章牧看了他一眼,仍然没说话。 另一边,曹律握住庞邈的手,“你安心待在家里,不要再和单锋接触。” “我觉得连松不再想助纣为虐。”庞邈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连松说“你当心一些”的神情,“趁这段空隙,可以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吗?” 曹律没有立刻回答。 庞邈举起手发誓,“我绝对不会在涉险第二次了!”接着拿出可行的方法来,“我可以趁去学馆,找机会和连松单独相处!” 薛晋夷跳出来,“我现在在学馆读书,有条件保护庞邈!” 曹律瞥他一眼。 薛晋夷立刻表现的不那么积极了,“我是说……我的重心是读书考科举,然后呢……顺道可以保护庞邈。” “我再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你。”曹律对庞邈说道。 薛晋夷有点受打击,这是对他的武功还不够信任啊……实话说这世上的高手其实真的没多少。 “单锋的武功比我高?”他不死心的问道。 “你见过被柴刀帮砍死的人。”曹律意味深长。 薛晋夷回想着。 曹律接着说道:“柴刀帮的人都是单锋一手教出来的。” 庞邈见薛晋夷的喉头动了动,忙扯了扯曹律的衣袖,“如果连松那边没问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好,都告诉你。”曹律拿庞邈没办法,心里一边琢磨着派哪些人来加强保护,一边起身,“我要回衙门布置这件事,先走了。”他伸手捏了捏庞邈的脸颊,“记住万事小心四个字。” “我记住啦!”庞邈连连点头。 曹律离开后,庞邈寻思着怎么能和连松单独见面,而受到打击伤害的薛晋夷缠着章牧去院子里练武。 一天后,大理寺公布了劫案贼匪单锋的死讯,实则是拉回倒霉书生唐隶的尸体来冒充的。但多疑如单锋,没有立刻行动,曹律默默的等,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因为还牵连着庞邈的性命。 隔了两天,庞邈再次来到学馆,这次依然是打上合理的旗号――郗先生找他来谈一谈考场内的事项,给两年后考试的学子们有个准备。 “哈哈,我第一次听说专门找人来介绍考场的。”薛晋夷乐了。 “你以前……一定没在学馆读过书,”庞邈觉得偶尔打击薛晋夷挺有趣,“或者是没好好听过课。” 薛晋夷苦了脸,“这都被你发现了。” 两人正准备进学馆,迎面匆匆跑来一个姑娘,差点没刹住脚步,撞进庞邈怀里,薛晋夷赶紧挡在两人中间,生怕那冒失的姑娘碰到庞邈的伤腿。 “对不起,对不起!”姑娘连连欠身道歉,“我怕上课迟到了。” “咦?”薛晋夷惊讶一声,“这家学馆现在收女学生了?” 姑娘笑了笑,“我听说这家学馆不错,所以央求了我爹爹,才能来听上几天的课。” “哦,”薛晋夷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礼,忙说道:“姑娘真好学。” “我叫谭碧,不叫姑娘啦!”姑娘笑容甜美,挥挥手,“看你们没事我就放心啦,告辞。” “咦,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热情开放啊?”薛晋夷更惊奇,“我以为王家小姐已经够胆大的了……” 庞邈拽一下薛晋夷的衣袖,打断他的惊叹,“我们快走,否则真的迟到了。” 薛晋夷收回视线,赶紧的迈入书院。 郗先生向在座的学生介绍过庞邈,大伙儿的积极性都挺高,让庞邈有些紧张。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人处世都非常内敛,总是处于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这还是第一次当众谈一谈科考的事情。 庞邈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连松身上滑过,一边详细的说着考场之内的所见所闻,一边轻轻的抖了抖腿,一个大拇指指甲大小的纸团从裤管里滚落下来,他伸脚稍稍一踢,纸团滚进坐在第一排的连松的脚边。 同一列座位,最后一排的唐隶对此毫无觉察,前面的人给了庞邈最好的掩护。 连松再一次的感觉到庞邈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滑过,想到脚边那个静静躺着的纸团,又想到几天前庞邈在他家中的一番说辞,终于鼓足勇气,假装捡毛笔,顺手捞起纸团。 纸团里裹着一颗颜色绿的诡异的药丸。 他看向庞邈,但庞邈没有再看他,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似是在对某个学生的见解表示赞同,又好似对他的回答。 连松的心狂乱的跳着,尽管隔着五个人,但是依然能感觉到唐隶的目光就如同被生生钻住了似的,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后脑勺。他无声的放缓呼吸,一眨不眨的紧盯着药丸,额头上有痒痒的感觉,那是一颗汗珠在皮肤上缓缓的滑动。州以过了数百年,连松闭上眼睛,吞下药丸。 第94章 目标人物 “考场之内,还有一处……” “对不起,郗先生,我……” 庞邈正说到兴头上,冷不丁地被一阵呻吟声打断,在气氛热烈的堂上显得十分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声音的起源之处――连松。 连松原本就苍白的脸庞,此时更是白得像脆弱的冰雪,一碰既碎,豆大的汗珠从扭曲的五官上滚过,紧咬的牙关抑制不住痛苦的呻吟。他捂着肚子,上半身瘫倒在桌上,不停的扭动着,似乎想要摆脱这种痛苦,砚台里的墨水沾染在袖子上,歪七扭八的在宣纸上画下“天书”。 庞邈关切的叫道:“连松,你怎么了?” 唐隶率先一步来到连松身边,神色看起来焦急万分,“连松,我带你看大夫去!” 连松看起来快要昏过去,庞邈忧心孔大夫配置的药丸是不是药性太强烈了。 “不……”连松好半天挤出一个字,连连喘息数下之后,似乎好受了些,说话也利索了,“我早上吃了些不干净的食物,所以现在……” 这个唐隶知道,前天剩下的两个馒头,连松不想浪费,今早隔水蒸热,吃了。 郗先生点点头,“快去吧,唐隶,你扶着点连松。” “是,先生。”唐隶小心翼翼的搀扶连松向外走去,可是对于大病尚未痊愈的他来说,一个人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都压在他身上,还没走多远,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抬头看看已经尽在视线之内的茅房,“你自己过去,我在这儿等你。” 连松含糊的应一声,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艰难的迈出步子,好不容易才钻进一间茅房。 唐隶在原地坐下,目不转睛的看着茅房的门。 连松关紧门,插上门梢,防止唐隶忽然从外面打开门。就在他准备脱裤子的时候,一个人从他头顶跳下来,将一颗红得不正常的药丸丢进他因为喘息而张开的嘴里。 “你……”连松来不及阻止,药丸已经滚进肚子里。 肚子里一阵阵刀割似的疼痛渐渐的缓解,只余下一种莫名的腹胀感持续不散,但已经不会让他不舒服到没力气说话走路。 那人见他神色缓和下来,从怀中摸出一份书信,“这是庞邈庞公子吩咐在下转交给你,请连公子务必现在看完。” 连松伸出的手在不停的颤抖,好似年过古稀的老头。他接过信,展开一读,眼圈不禁红了。 唐隶等的不耐烦,掩住口鼻上前敲门,“连松,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陪你看大夫去。” 连松收拾好情绪,打开门,“我好多。”他扶着墙慢吞吞的走出来,“唐隶,我看今天的课我是没力气听下去了,我们不如回家吧。” 唐隶狐疑的上下打量他两眼,“好吧。”说完,率先大步离开这个弥漫着臭味的地方。 两人离开后,庞邈和薛晋夷一同出现在院子里,还没来得及交流一番,一个声音斜插进来。 “咦?你就是庞邈?”谭碧眯眼笑吟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庞邈问道:“谭姑娘找在下有事?” “刚才我转悠了一圈,听先生说你的字写得十分好,还拿了从前的考卷给我看呢。”谭碧一脸崇拜之色,“所以慕名来看看,真是字如其人,温文俊秀……我爹常说我的字写的难看至极,不知道庞公子是否有空指点一二?” “……谬赞了,”庞邈谦虚道,“在下不过如此罢了。”他示意薛晋夷快走,想借此甩开谭碧。 不想谭碧也快几步跟上前来,光顾着和庞邈说话,又不慎差点撞到路过学馆门口的一位老妇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 老妇人苦着一张脸,对他们说道:“请问这个地方怎么走啊?” 谭碧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对初到帝都的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地方,她转头问准备开溜的庞邈,“庞公子,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薛晋夷说道:“一直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往右拐,走到第二个路口就是了。” “谢谢你!”谭碧转身扶住老妇人的胳膊,“阿婆,没有人陪着你吗?您一个人来帝都做什么?” “没有。”老妇人神情凄苦,“我一个人上京找儿子。” “好可怜……令郎是丢下您不管了吗?”谭碧叹道。 “不是,”老妇人摇摇头,“我儿子和我失散三十年,近来好不容易有消息了。” 谭碧欢快地立刻拍手祝贺,“阿婆,我扶您过去吧,帝都这么大,很容易走迷路。” “谢谢小姑娘。”老妇人老泪纵横。 谭碧回想想和庞邈他们告辞,不想庞邈和薛晋夷已经离开了。 晚上,章牧回来的时候顺道有个消息。 “谭碧是凤山郡司马谭吉的女儿。谭司马代刺史上京述职,把女儿一起来带来了。谭碧从小好读书骑射,所以会进入帝都学馆长见识。” “这么快就查清谭碧的底细了?是不是祖上十八代也能查到?”薛晋夷注意到章牧的眼神,忙解释道:“我不是反讽你们什么啊,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有多厉害。” 章牧道:“八少爷吩咐,一切接近庞公子的人,必须弄清底细。” 曹律这么有手段……薛晋夷决定要在追求的问题上向他默默的学习。 “这时候进入书院?”庞邈不似薛晋夷有闲心插科打诨,很快注意到问题,“太巧合了……” 薛晋夷回过神,“没错,按他们家的地位,可以去太学,先生要比普通学馆的好太多吧?” 章牧道:“谭碧觉得太学里都是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瞧不上眼。” 薛晋夷睁大眼,“这都能查到。” 章牧认认真真瞥一眼薛晋夷,“八少爷已经派人跟着谭家父女了,但是学馆之内还需庞公子。” 庞邈摸着下巴,“我已经在想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我合理的出现在学馆内。” 第二天,庞邈和薛晋夷准时出现在学馆门口,因为昨天的话题还没有讲完。不出所料,谭碧又是慌慌张张的踩着点儿冲进来,一看到他们又笑嘻嘻的挥手打招呼。 “昨天那位阿婆找到地方了,但还是没能见到失散的亲生儿子,好可怜……”她皱着眉头说道,“所以我求了爹爹,希望他能有人脉帮阿婆找到孩子。” 薛晋夷淡淡的提醒道:“谭姑娘,伍先生刚刚进屋去了。” “啊?!”谭碧跳起来,赶紧冲过去。 薛晋夷看着冒冒失失的谭碧,摇摇头,“看样子是真有点……所以,你们确定?”他对庞邈眨眨眼。 庞邈耸耸肩,表示静观其变,接着他看到一向早到学馆的连松居然姗姗来迟,唐隶的脸色不佳,活像在脸上敷了一层白面粉,僵硬又苍白。 连松仍是老样子,缩着脖子,脸色比唐隶好不到哪里去。 庞邈对和自己打招呼的连松微笑,目送他们往里走。就在这时,连松的袖子一摆,一样东西落在他的大腿上,背对着他们的唐隶对此毫无反应。 那是一个血迹斑斑的巾子,庞邈当即用袖子遮住。 一天无事,到了晚上,庞邈请孔大夫到家里来,将那条染血的巾子递给他。 “这个管用吗?” 这时,院子里的大黄狗又发出兴奋的“呜呜”声,不用猜,也直到是曹律来了。曹律一进屋,目光从庞邈身上转到那条巾子。 庞邈说道:“单锋今早吐血了,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有用吗?”曹律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急切,走到庞邈身边,习惯的揽住他的肩膀。 孔大夫闻了闻巾子的气味,再三斟酌后,说道:“能用。”他让锦绣取来一盆热水,然后将巾子丢进去,浸湿之后使劲搓揉,很快清澈的水逐渐散开淡淡的红色。他又从药箱里摸出一只小罐子,将淡红色的热水倒进罐子里,用筷子使劲的搅合了几下,最后倒入一些雄黄酒。 “一口喝了吧。” 薛晋夷的脸色略扭曲,“单锋吐出来的血……” 曹律冷冷的看他一眼,薛晋夷觉得要管住自己不嘴贱。 “我尝一尝,会有问题吗?”曹律问道。 “吃这么一丁点,没问题。”孔大夫亲自挖了一小勺,递给曹律。 庞邈挡在他们中间,“一定难喝极了,你还是别……而且是药三分毒。” 曹律越过庞邈的手接过勺子,对庞邈温柔的笑了笑,“我与你同甘共苦。”说完,毫不迟疑的一口吞掉药,慢慢的咽下肚去,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 “怎么样?”庞邈提心吊胆。 曹律扬了扬眉,默默的将藏在背后的糕点搁在庞邈膝上。 有了好吃的糕点,庞邈像是又获得了新的支持,接过小罐子,努力的不去想这是由单锋的血组成的解药,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吃下去。 味道果然是难以形容的奇葩,苦味、血腥味、酒味以及药草味混杂在一起,吞下去后有反胃的感觉涌上来。庞邈捂住嘴巴,努力的把药全都咽下去。”感觉如何?”曹律搭在庞邀肩头的手收紧,略有些紧张。”还好吧……”庞避垂下手,不想就在这时,五脏六腑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翻搅,一瞬间有无数的东西涌上喉咙口,他再也抑制不住,全都吐出来。 第95章 淡定接受 用清水漱口后,一块香甜的糕点塞进嘴里,庞邈愣了愣,咬下一口。 曹律一口解决掉剩下的半块。 “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庞邈长长的叹口气,现在唇齿间是香香甜甜的味道,令他不由自主地又拿起一块糕点来,“再犯,我永远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马蹄糕――”三两下,把糕点吃个精光,呕吐过后的空虚感终于被稍稍填满。 曹律表示很满意。 孔大夫处理完蛊虫回来,摇摇头,一副佩服的表情谴责道:“能养出这种蛊虫,高手,高手。你们和他最好不要再有接触,指不定折腾出什么更恐怖的玩意。” 曹律侧头看着庞邈,直到庞邈很认真严肃的点点头。 “你还没同意。”庞邈指着他说道。 曹律马虎的点头,“嗯,我也知道了。” “你们两个……”孔大夫边说边整理药箱,庞邈没事干就等着他接下去说,可一直等到药箱的盖子“啪”一声合上,都没听到后面的话。 “孔大夫想说什么?”庞邈没忍住,在孔大夫准备告辞的时候问道。 “很般配。”孔大夫竖起一堆食指,合在一起,“人生苦短,缘分难求,善加珍惜,无怨无悔。总而言之,祝你们幸福。” 正好来看儿子的庞夫人听到这句话,明显的一怔。 孔大夫和善的对她笑笑,“不打扰了,告辞。” 薛晋夷和章牧跟着迅速撤退。 庞邈看到娘亲来了,匆匆忙忙的灌下一大杯水,瞥眼气定神闲的曹律,主动说道:“孔大夫是来看看我腿伤痊愈的如何了。” 提到腿伤,再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儿子,庞夫人想到庞邈回家那一日和她说过的话。 “掉下悬崖的那一刻,曹律没有犹豫,跟着跳下来救我。我恍然明白,如果自己再继续无动于衷下去,这一辈子都会后悔。” 听到这个消息,她知道自己一直想阻止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却更震惊于曹律对邈儿认真的态度。 对于那样地位的人来说,舍命相救,非是一般的关系能够做到的。 庞夫人收起心思,对问安的曹律点点头,将手里的篮子搁在桌上,“你九婶今天做了些酒酿圆子,我知道你爱吃甜食,所以拿了些回来,你……们两个都来吃点吧。” 曹律接过碗,送到庞邈手里,庞夫人看着他们吃,屋里的气氛并没有陷入压抑之中,相反,庞邈吃的格外香,大概是因为吐过之后,特别容易饿。 “对了,”庞夫人看向一碗酒酿圆子下肚的曹律,轻声问道:“你和你爹娘说起过这件事吗?” 她没有点明,但大家都不笨,自然很容易猜想到指的是哪件事。 庞邈心里“咯噔”一下,要说和曹律在一起后,还有让他不敢去想象的事情,便是济扬侯夫妇的态度。他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曹律和自己一定能够处理好,但是真正的提起来,深入的去想,却是…… 他没胃口吃圆子了,装作慢吞吞吃东西的样子,支起耳朵,努力的想让娘亲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 曹律慢条斯理的放下碗,口气认真到不容置疑:“岳母放心,小婿会妥善处理,绝不会让阿邈受到伤害。” 庞夫人垂下眼帘,幽幽的叹口气,继而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只希望邈儿过得开心就好,希望曹大将军能记住今天说的话。”她缓缓站起身,手掌抚过庞邈的肩膀,“我们庞家虽然现在败落了,这大宅子里只有我们孤儿寡母几个,没权没势,但是我身为母亲的,还是会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来保护我的孩子,就算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接着她抬起头,直视着曹律,目光中透出坚毅与勇敢。 庞邈眼睛有些酸,伸手抱住娘亲。 “小婿谨记在心。”曹律说道,“谢谢岳母。” “好了,快把圆子吃完,凉了就不好吃了。”庞夫人拍拍庞邈的后背。 庞邈想了想,决定活跃下气氛,“娘放心,如果曹大将军食言,我一定会踹了他,我才不是那么死心眼的人。” 庞夫人失笑,“好,你们可得牢记了。” 没再说什么,庞夫人回去休息。 庞邈三下五除二吃完圆子,看到曹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怎么了?” 曹律道:“踹人很疼。” “……”庞邈略觉得好笑,“那我不踹你了。” “你自己说的。”曹律抢过话,不给庞邈另找词语描述的时间,然后从背后抱住他,“我不会给你机会。” 庞邈哑然,不由地笑了。 “比我预想中的提早了很多。”他挠了挠鼻尖,长长的舒口气。 曹律捏了他脸颊一下,轻轻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所以说,你呢,不要把事情想太复杂。” 庞邈扭头,“你家的情况和我家简直是天壤之别。” 曹律不以为意的扬扬眉。 “我信你。”庞邈率先投降。 曹律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来,我扶你练习走路。” 翌日天没亮,曹律离开庞家去上早朝。庞邈无所事事的待在家里练字,今天是再也找不到借口去学馆了,而且这些天总是去,担心引起目标人物的怀疑。于是监视的重任交给了薛晋夷,他一早城门的时候,信誓旦旦的对庞邈和章牧说绝对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 结果到了天黑,薛晋夷还没有回家,章牧从镖局回来又折回到学馆去打听,得到的消息是薛晋夷和谭碧跑了。 “这位谭姑娘生性活泼好动,今日午前在学馆里和一位姓高的书生说笑,因为这位高姓书生是目前学馆里画画最好的。午后,她听闻上次薛晋夷在松柏苑舞剑舞的美妙非凡,所以才找上他的。”埋伏在学馆外的暗卫如此说道。 庞邈和章牧默默的互相看一眼。 “谭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唐隶他们有异状吗?”做为可疑人物的女儿,不得不揣摩她如此活泼的动机。 “唐隶除了连松,依然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庞邈又感叹道:“他真沉得住气。”明明衙门已经拿真唐隶的尸体冒充单锋宣布人死结案,可是这单锋着实狡猾多疑,死活不肯尽早联系幕后主使。不过万幸圣上定下的期限,在地方官吏于规定时期离开帝都之后,单锋必须在日期到来之前联系,否则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曹大将军吩咐我等密切监视唐隶等人,在下告辞了。” 暗卫离开之后,庞邈又写了会儿字。庞夫人仍是打算等事情结束之后,回老家去养老,所以在帝都城里盘一间铺子,增加收入让日子越过越好的计划暂时搁浅了,母子俩商量过,决定到时候在老家买地。齐郡的地价比帝都要便宜许多,他们现在积攒的钱可以买不少的地,如此也算有个保障,开店铺的打算得等到再有了余钱,毕竟做买卖有亏有赚,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期间章牧又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半个人影。 庞邈安慰他,也许薛晋夷是有什么计划。如今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花天酒地、见一个喜欢一个了,该给予他信任。 章牧道:“这人武功不够高强,怕吃亏。” 庞邈觉得自己大约是第一次见到章牧流露出一丝的担忧之色。确实,经历过单锋下蛊毒的事情之后,敌人的奸诈也许还在想象之外。 他拍拍章牧的肩膀,然后看到薛晋夷带着谭碧一起回来了! “庞公子。”谭碧不像前两日那样热情过头了,斯斯文文的打招呼。 薛晋夷看到桌上的宣纸,连忙抓起一张给谭碧,“你看,我没说错吧?庞公子专门写了好几首诗,送给你呢。”他趁着谭碧惊喜的盯着字迹看的空隙,回头对庞邈挤眉弄眼。 庞邈沉默了,章牧也不说话,将这个舞台交给薛晋夷尽情发挥。 “可以送给我?”谭碧睁大眼睛,高兴的眼睛像星辰一般明亮。 庞邈点点头,反正都是随手写的,书房里还有一大堆呢。 谭碧将宣纸抱在怀里,咧着嘴傻兮兮的笑,“我要回去好好练字,再也不能让我爹看不起我了!庞公子,等我练好字的那一天,我要提上大礼来道谢。” 庞邈有点忍不住了,“古往今来,无数书法名家,谭姑娘为何看得上在下?”他心里毛毛的,觉得不像有好事。 “大家都去学大书法家的字,练出来都差不多样子,真无趣。”谭碧表达了自己的特立独行,“我就喜欢与众不同,就像我不去太学,而是改去你们学馆一样,这次来帝都,可真是收获不小。” “谭碧姑娘真有趣。”薛晋夷夸赞道,“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吧,宵禁马上到了。” 谭碧看眼门外月色,“好,我也得回去准备明天的事情了。薛公子,明天在学馆见。”又和庞邈、章牧打过招呼后,一蹦一跳的离去。 庞邈看着像兔子一般蹦跳的身影消失在自家大门前,转头就觉得章牧和薛晋夷之前的气氛有些微妙。 “听我解释!”薛晋夷慌忙辩解道,“我是想,既然幕后主使和唐隶都不够主动,不如我们给他一个碰头的机会?所以我今天故意接近谭碧,好不容易说动她明天请她父亲来学馆看一看。这件事,我让暗卫去禀告曹律了,你们不知道吗?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额前这里留了一撮头发的那个。” 庞邈淡淡的表示,他们打听消息的时候遇到的不是这个人。 薛晋夷咽口唾沫,见章牧还是面色如冰,一语丢出一个大鞭炮,“谭碧不喜欢男人!” “……”庞邈和章牧双双无语。 “她和不同的书生接触,只是单纯仰慕才华,想学习学习而已……”薛晋夷又咽了口唾沫,“快对明天的行动表示欢喜,说不定明天就能搞定案子了!” 章牧拍拍他肩膀,“别紧张,我没怀疑你什么。” 庞逐鼓掌,“真高兴。”薛晋夷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下来,趁机抱住章牧,“我也真高兴。” 第96章 出其不意 薛晋夷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 一早他在学馆门口等候,最终看到的是形单影只的谭碧垂头丧气的走来。 “昨晚我爹收到一个老朋友的拜帖,所以临时来不了了。”谭碧唉声叹气,“看来只能再找空闲的时候了。” 薛晋夷尽量装出理解的样子来,“谭司马到一趟帝都不容易,重要的事情要紧。” “不过是和朋友喝喝酒吹一吹在地方做了多少好事。”谭碧抱着手臂,轻轻的一哼,“但是,他昨天面圣的时候,将那位与儿子失散多年的阿婆的故事告诉了圣上。百善孝为先,当今圣上十分孝敬罗太后,为天下人的表率,听闻阿婆孤苦无依,心有不忍,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圣上也认为应该把失散的儿子找回来,好好的奉养老母亲,所以圣上已经下令户部翻查户籍,全城寻人了。” “呃……令尊真是个好人。”薛晋夷赞扬道。 谭碧淡淡的笑了笑,“这件事是由我爹牵头的,所以等找到阿婆的儿子,我们才会离开帝都。” 薛晋夷微微皱眉,“不需要尽早回凤山郡协理地方军政吗?”还是说,拖延时间好和单锋碰头? “你这么想我离开啊?”谭碧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巴,“帝都城确实大,不过有这么多人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出来的。要是搜查过帝都城,没找着人,我爹肯定会回去的。” “不不不,”薛晋夷像拨浪鼓似的不停摇头,摇到脑袋发晕,“我嘛哈哈男人呀,当然最先关心的是家国大事哈哈哈……” 谭碧歪着脑袋想了想,“嗯,也有道理,好吧,我能理解我爹了。”她轻快地跳起来拍了拍薛晋夷的肩膀,“等下课了,我再来找你。” “好,好……”章牧的理解,让薛晋夷能够全心全意的对付谭碧这个小姑娘,他向她微笑挥手,摆出当年追求许多小姐时惯用的姿态来,不过他不担心谭碧会沉湎在那些花哨而不真心的手段里,以至于喜欢上他,最多赢得些好感就可以了。 “薛兄,你今天来的真早。”冷不丁,身后传来唐隶的声音。 薛晋夷回头,趁着脸上的笑意还未消褪,热情的招呼道:“唐兄,连兄早啊,一日之计在于晨,我的赌注全都押在科考上,不敢马虎了。” 提到科考,连松的脸色白了白,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 又失言,薛晋夷真想掌自己的嘴。 唐隶的手按在连松的肩膀上,“你看你,又担心上了,改天找来庞兄,我们再好好的开导你一番才行。” 连松无力的笑了笑,对薛晋夷眨眨眼。 薛晋夷不动声色,那日在茅房里传递了消息之后,只要唐隶和其他人联络接触,连松会设法通知他们。但现在看来,不仅是朝中的幕后主使不动,唐隶也缩着。 哼,面对那么一大笔赈灾银,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他们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薛晋夷如此想着,表面上热情四溢的招呼着连松和唐隶一起进屋子说话。 一直到了午后,安静的庭院里忽然热闹起来,学馆的先生们聚集在前门,围着几个人说话。好事的学生趴在窗棂上打量,被先生一书拍在脑袋上打了回来。薛晋夷没有明目张胆的去看,他拿着书挡在面前,低下头偷偷摸摸的往外张望。 人群动了动,露出来客们的脸,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四十的男人,人高马大,气质不凡,对于爹做过兵部侍郎、从小见过大小官吏无数的薛晋夷来说很容易辨认――是个当官的,而且品级不会低。 关键问题是,这是谁的爹呢? 答案很快自己主动出现了。 “谭碧?”薛晋夷刚刚小声嘀咕一句,就听见郗先生的咳嗽声,他心虚的立刻坐直身子,认认真真的跟随同学们一起诵读经书,脑袋里却在想一个问题――要不要赶紧去通知守在外面的暗卫?本来以为谭吉今天回来,所以随他一早来到学馆的还有加派来的人手,在学馆大大小小的角落里神出鬼没。但在得知谭吉不会出现后,人都撤走了。 外面说话人开始往东侧的厢房走去,薛晋夷斜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唐隶,只见他不动如山,安心读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煎熬到下课,薛晋夷抱着书,假装去追郗先生,实则避开众人,来到屋后可以瞧见东侧厢房又能观察前院动静的僻静地方,想要拿定注意。 就在这时,呼啦啦的一大群学生涌出去之后,现出门口的庞邈和锦绣。 “怎么也来了?”薛晋夷摸不准这是要唱的哪一出戏,刚要迈步去饭堂找人,却听身后传来锦绣的叫喊声。 “薛公子,请留步。” 薛晋夷只好停下,回头问:“你怎么来了?” “少爷说学馆里有好几册书,从来没看过,今天来向郗先生借呢。”锦绣睁大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的请求道:“薛公子,那副轮椅虽然轻便,可我到底是个姑娘家,推得时间长些,就吃力了,你能不能帮把手?” “可是,我……”薛公子指了指饭堂的方向,却觉得大概不能指望事外的锦绣能明白谁在那里。 “哦――”锦绣恍然大悟。薛晋夷差点惊讶的以为个中之事连锦绣这丫头也知道之时,听她说道:“薛公子是读书读饿了,想去饭堂那几个肉包子吧?” “你怎么知道?!”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怎么知道饭堂在哪里。 “因为我以前和小姐一起来过学馆找少爷。”锦绣往前走了两步,向薛晋夷招招手,“一会儿少爷在章公子面前给你说好话,一句话顶十个包子呢,够不够?” “不……”薛晋夷后退一步,离得锦绣更远。这个时候了,再不多找人来看着点谭吉和唐隶,就要错失拿到证据的大好时机了。 锦绣跺跺脚,“看来在你心里肉包子比章公子重要。” “我没这个想法!”薛晋夷大叫。 锦绣转身就跑,“我告诉少爷,再告诉章公子去。” 薛晋夷心里越发焦急之时,忽地清明了,犹如一阵狂风扫过,吹散了浓浓雾霭,让放眼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清晰。 没道理这么纠缠着他回去推轮椅,难道是另有事情? 薛晋夷不再多想,喊着“没这回事”,一边追着锦绣回到前院。 庞邈看到他,暗暗舒口气,“陪我去找郗先生。”他指了指东侧一溜排的厢房。 薛晋夷心里急,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道:“学馆里空荡荡的,监视的人早撤了,唐隶没走。” “我知道。”庞邈不动声色的望着前面,“谭吉从我家门前经过,所以我跟来了。你觉得他忽然从老朋友的宴席上离开,跑到一间学馆来只是简单的问候女儿的老师?他留在帝都的时间,至少十天,非得赶着这个时候?” 薛晋夷心头一怔,不知怎地在这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觉得浑身发凉,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探自己,但要真的去找这些眼睛在哪里,却如同看不见的魂魄似的,没有踪迹可言。 “不要妄动,静观其变。”庞邈忽地略提高了声音,“我要借的这几本书,当年在学馆时就一直眼馋,后来只知道在外游历,差点忘了这回事。希望郗先生如今肯借给我了。” 郗先生不似其他人在那边屋里逢迎谭司马,悠哉悠哉的一手捧茶盏,一手拿书,看的高兴。 “老师,学生厚着脸皮来向你借书了。”庞邈道,扯了扯薛晋夷的衣衫。 薛晋夷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眼角瞥着那间说笑声不断的屋子,也幸好位置刚刚好,能够让他不那么明目张胆的看。 郗先生抬眼,笑呵呵的,“你终于想起来了。”他起身,从架子上翻出几册纸页发黄的书籍,宝贝儿似的小心交给庞邈,“你要是再想不起来,我可就不借给你了。” 庞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学生粗心马虎了。” 郗先生又看看规规矩矩的薛晋夷,轻咳一声,“薛晋夷,今日课上所念的那篇经文,我希望明天能听到你一字不错的背诵出来。” “什,什么?!”薛晋夷震惊了。 郗先生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此才能让你谨记,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 薛晋夷欲哭无泪。 庞邈用带来的包袱皮包好书册,身后一直没停下过的说笑声忽然变得更大了,他回头看去,只见学馆的先生们簇拥着谭家父女出来,参观学馆。 薛晋夷的心提到嗓子眼,脑海中幻想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谭吉和唐隶如何暗中交换信息。 不过学馆就那么大,谭吉一介司马,不会跑去住校的学生那里探头探脑,也必要去看饭堂里的饭菜如何,更不可能去臭烘烘的茅房一探究竟。所以一群人随意的晃悠一圈回来后,先生们把谭家父女送到门口,再客套几句,便各自告辞。 庞邈和郗先生说过几句话,也离开学馆,此时唐隶和连松还坐在屋子里温习。 “到底碰面了没有?”薛晋夷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连松会递消息的。”迎面走来好几个路人,庞邈示意他淡定。 薛晋夷深深的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可还是觉得恨不得立刻回去揪着连松问唐隶有没有见谭吉。 “快走快走,曹家门口又有热闹看了。”迎面来的路人神色兴奋、情绪高昂,催促着同伴加快脚步。 薛晋夷一把拽住他,“哪个曹家?” 那路人很不耐烦,但还是答道:“自然是济扬侯府的那个曹家了。””出什么事了?”薛晋夷问道,庞邀皱起眉头听。路人猛然一股狠劲儿,推开薛晋夷,”听说有个老妇人在曹家找失散的儿子,济扬候几个儿子里有一个不是亲生的,这等热闹还不得去看看?!”说完,他拽着同伴赶紧跑了。 第97章 认亲无门 庞邈行动不便,而且也不适宜出现在曹家门口,薛晋夷将他先送回去,再赶到曹家看热闹的时候,门前仍聚集着一大帮子说闲话的,唯独不见来寻亲生儿子的老妇人。 他想起自己也曾见过一位上京寻亲的阿婆,谭碧也提到过之后的帮助,难不成是同一个人? 薛晋夷忙热络的和旁边的人套近乎,打探消息,这才知晓没多久之前曹家把那老妇人带进府里,仔细问话,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到底济扬侯五个儿子里哪一个不是亲生的,亦或是老妇人寻错了人家,还未可知。至于曹峥与曹律父子二人,现今还没瞧见影子,只知道去衙门传消息的人先回来了。 等了一会儿,没别的消息传出来,又不见曹峥父子回来,薛晋夷索性先回家告知庞邈一声。 而此时曹府前屋里的气氛压抑到令人喘不过气,曹夫人衣裙雍容华贵,妆容精致得体,往上座那儿一坐,加之眼中透出怒色,连于妈妈都不敢多嘴半句。 曹家三姐妹陪在一旁,神情复杂的看着瑟瑟坐于屋子正中的老妇人和她旁边的另两个年老妇人。 曹夫人想起曹峥的几个妾室。当年她连生三个女儿,而妾室们个个有了儿子,曾令她咬牙切齿,怀恨不已,甚至暗暗的希望那四个孩子全都在幼年夭折。只不过后来想着自己也身为人母,迟早有一天会有儿子,这样缺德的事情还是少想为妙,便也渐渐不关心庶子死活,特别是她生下律儿之后。 后来,她又不想见到庶子们在仕途上大展拳脚,抢走爵位,只请了人教他们基本的认字和算术,最后全都打发到铺子里做事。每个月,她会仔细的盘账,将盈利统统收回,不让庶子们手上有太多的闲钱。至于婚姻大事,做嫡母的全权负责,托媒人说的亲事皆是一些品级低、成不了气候的小官小吏之女。 她不允许庶子们的风头盖过自己的儿子,也幸好律儿自身刻苦努力,年轻轻的有了一番建树,没叫她失望。 可现如今……曹夫人的目光转回到几个老妇人身上,流露出深深的轻蔑与憎恶,缩在宽袖里的手紧握成拳,修剪精细的指甲在划破手心后折断,生疼的感觉却比不上此时此刻的震惊,如果情绪能化为有形的东西,大概是一双手,将这三人的咽喉生生掐断。 在大事上,她并非好糊弄的人,就算这老妇人所说不差,她也不会信一字半句,但不代表不会生气――她没有那么大的胸襟容忍一个在自家门口大哭大闹、非得说她儿子不是亲生的陌生女人。 老妇人浑身颤抖,惊恐无状,继续哀求着:“我只想找回自己的亲骨肉,求夫人成全!当初都是我的错,但请求夫人让我见一见孩子,只见一面也好,之后无论是杀是剐,全凭夫人!”言罢,她连连磕头,不停哭求。 带着老妇人出来寻亲的户部司郎中麦勇不停的用衣袖擦额头上的冷汗,原本以为圣上将此事交由他来办妥,能够挣得一个露脸的机会,获得圣上嘉许,将来有机会争一争户部侍郎的位置,谁料到和这老婆子苗氏兜兜转转一圈,最后竟然来到的是济扬侯府,好死不死的闹腾胡诌曹律曹大将军是她失散多年的孩子。 偏巧的是,据苗氏所描述的孩子特征,看曹夫人脸色,也知确实与曹大将军的情况相符。 要早知道是这般情形,给他千八百个雄心豹子胆,直接查无此人,把事情了结或者拖延到老婆子死了。 现在,他是进退维谷了,支持苗氏的说法,非得罪了济扬侯和曹大将军。若说站在曹家这一边,牵头的凤山司马谭吉一过问,一上奏圣上,他还是混不下去。 曹夫人冷笑,“撒泼够了没有?我看你可怜才接进府里来仔细问一问,你所言与我儿情况并不相同,莫再浪费彼此时间,出去吧。” 于妈妈赶紧指挥强壮些的婆子上来拉人,苗氏挥舞着手臂,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生过来抓她的手,大叫道:“夫人,我真的没记错,就是您啊!当初您在灵石寺停留,看顾婴孩的奶妈姓解,右侧眉角上有一颗小痣,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袄裙,对不对!” 曹夫人蹙起眉头,抬手揉着额角,想将苗氏的话统统赶出脑海中去。 于妈妈跟随曹夫人数十年,自然也知晓当年回娘家探亲的时候,途径过哪里,跟随侍候的奶妈是谁,听到苗氏如此说,脸色也是一白,亲自上前抓着苗氏就要送出去。 苗氏奋力挣扎着,嘴上仍没歇下,重复着让曹夫人火气暴涨的事情,“那时我夫妻二人穷苦无依,走投无路,我相公一时鬼迷了心窍,背着我偷偷调换了婴孩,只求我们的孩子能够平安富贵的活下去!两个婴孩年岁小,脸上皱巴巴的一团,长得差不多模样,我当时没有瞧出来。直到我相公临死前,才告知我真相。夫人,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若有一字半句,造天打雷劈!” 麦勇见苗氏挣扎哭喊的厉害,劝着曹夫人,“侯爷夫人,我觉着如果就这么着把人丢出去,传了出去恐怕对曹家的名声有影响,您也知道,圣上极为看重孝道,万一怪罪下来……”他欲言又止,让事态看起来极其严重。 曹夫人被这番话一提醒,忙抬起头,向于妈妈比划了手势。 于妈妈和几个婆子拉扯着人往西边僻静的院落走去,将苗氏等几人安置在下人的屋子里。临走前,她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抱走的孩子如何了?” “没撑过一岁就死了。”苗氏说着愧疚的垂下头,两只手如同有仇似的,十根手指不停的纠缠着,绞得皮肤发红,“我们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但孩子还是没了。”她重新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一般,“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可我大半个身子都埋土里的人了,只希望见孩子最后一面,了却心愿。” 于妈妈露出讥讽之色,“别胡说八道了,先在这儿仔细想一想,把背后指使你的人交代出来,才有活路。” 苗氏抖了抖,手扶着被褥,一面撞一面继续哭。 于妈妈不搭理她了,出门后让婆子锁上门,回到前屋的时候看到夫人仍旧一副很头疼的样子,三位小姐轮番的出主意,不过照目前侯爷和八少爷都没回来的情况下,无论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老婆子出个意外死了”或是“拿钱堵上老婆子的嘴”等等都是些馊主意罢了。她想了想,没把苗氏的话说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曹夫人身后,锤腿捏肩,想让她至少身体上舒服些。 曹夫人挥挥手,让女儿们不必再说下去,她清楚――曹峥年纪大了,如今撑起曹家的是律儿。几个女婿如今官位虽小,但好歹体面,是吏部看在律儿的面子上往高了去安排的。如果律儿不是曹家子孙,就凭女婿,曹家今后难以再风光下去。而且还事关世袭的爵位,嫡子没了,轮到四个庶子争,谁争到,以后看谁脸色过日子,要她三个女儿对庶子们低声下气,不如叫她们收拾包袱另立门户。 所以曹馥几个才急得如同要逼她们去死一般,不停的乱出主意。 对她来讲,不管苗氏说了什么,律儿终究只是她的儿子。 是她费尽心血抚养律儿长大,是她在律儿镇守边关时,寄去亲手缝制的衣衫被褥。 苗氏寻亲由圣上亲自过问,不是能随意打发得了的,否则将来要被有心人弹劾不仁不孝,对律儿终不是好事。 “等你们父亲和弟弟回来,再议此事。另外,这件事情一定要让知晓了的下人闭紧嘴巴,不要让你们姨娘和几个弟兄知晓内情。”曹夫人吩咐一句,打算先回院子里休息,没走几步看到郭妙在抄手游廊上心绪烦乱的走来走去。 “娘,”郭妙小心翼翼的行礼。 “做什么呢?”曹夫人不悦的问道。 郭妙笑了笑,“在整理这个月的账目,有些闷,所以出来走走。” 曹夫人打量她两眼,走了。 郭妙暗暗的舒口气,快步向前院走去。 曹夫人想先压下此事,但事与愿违,总有人会抢先一步通知到圣上那里。 颛孙咏德听谭吉禀明实情后,再看支支吾吾的麦勇,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这不会是借他仁孝之心,布下的局吧? 谭吉正色道:“圣上,曹大将军就在此,不如直接请苗氏到殿上来,是真是假当场验明。”此刻他内心得意极了,没想到女儿谭碧的无意之举,竟然给他带来了一次搅乱曹家的机会。如果曹律真的不是曹峥亲生,指不定曹家要为爵位内斗起来。至于曹律嘛,到时候要好好侍奉起这个能烦死人的老太婆,否则就会被指责不孝,看他还有没有闲工夫来折腾他这边的事。 颛孙咏德转头去看曹峥和曹律,早前已知晓此事的二人脸上并无波澜。 一国之君金口玉言,他不好随便反悔,只能叫人把苗氏找来。 不多时,苗氏在宫人的带领下颤颤巍巍的迈入殿中,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相公如何偷换孩子再到如何进京打听,最后去曹家认亲的事当众说出来。 “苗夫人,这位就是曹律曹大将军。”谭吉主动指着曹律,对苗氏说道。 苗氏转头一看,眼前大约二十多岁的男人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但深沉的眼眸中透出的冰冷,令她心上不由一惊,犹如身临冰天寒地之中,却又忍不住唤了一声“儿啊”。 话音还没落下,苗氏的身体忽地僵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曹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终究什么也没再说出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不动弹了。谭吉快步上前查探,惊异道:”她死了。 第98章 滴血验亲 殿上死一般的寂静没能维持多久,颛孙咏德挥挥手叫内侍将苗氏的尸首抬下去妥善安置。 谭吉后悔自己急不可耐,抢先一步指出人群之中谁是曹律,让这老太婆激动的没喘过气,死了。在他的预想里,苗氏一定会忍不住上前扑住曹律,不知道脸冷心更冷的曹大将军面对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婆子,会如何应付呢?可惜,可惜……他永远见不着这一场好戏。 不过,事情还没完,甚至往更好的方向去发展――死了亲爹娘,是要弃官守孝三年的。 谭吉看一眼殿上老神在在的燕王,想要巴结这位王爷,光靠嘴皮子功夫是不行的,得拿出点真本事来,否则刺史也不至于天天头疼着那件事。如今,他既然上京来了,自然要踩着曹家往上爬,两头讨好。 他抢先一步开口,想要支配这一场戏的走向,“万幸苗氏将该说的都说了,不如派人去曹家问问,再找出证人,对一对看看是否相符?无论是否认错了人,这认祖归宗是大事,马虎不得,查不清楚将来对曹大将军也不利。苗氏当初既求上臣,就算人死了,臣也当尽力,才使得这孤苦无依的老妇人泉下能合眼。” 他这说话的口气和架势,摆明了学燕王那一套,冠冕堂皇,把自己往高尚了说。 一向和曹家作对的卢侍郎破天荒的没附和,杵在燕王身后看好戏。他不出声,自然也没人跟着唱。 谭吉不急,好以整暇的瞅着曹律,就算对面的人有着不怒自威的气魄,他照样不惊也不惧――事情摆在这儿,必须得有个结果,否则毁的是圣上和曹家两个的名声。 颛孙咏德暗恨,却也挑不出谭吉的错来,此刻只得装出思考解决办法的模样来,暂不发表意见。 曹律斜斜的看谭吉一眼,似笑非笑,这般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令得意至极的谭吉忽地觉得冷,仿佛冷风一个劲儿的往领口里灌,不由地全神贯注的准备应对。 “何必去找证人这么麻烦?家父既在场,直接滴血验亲,岂不更直截了当?” 罗璧卿搭话道:“曹大将军所言极是,圣上繁忙于操劳国事,在场诸位同僚也各有公务在身,如若要去找证人,不知浪费时间到何时,耽搁了大事,那可就不好了。” 曹峥也开口了,“圣上仁孝之心,臣等不敢随便了事,谭司马说得也在理,臣愿意同大将军滴血验亲。” 谭吉偷偷冷哼一声,既然曹家父子如此有信心,就等着到时候哭吧。 燕王叹口气,摇摇头,“没错没错,如此最好。” 在场无人有异议,大家都赶时间。颛孙咏德有些迟疑,看向曹律,见他微微颔首,只好吩咐身边的云公公去准备。 谭吉的目光顺着云公公跑动的身影,一直望向外面渐渐深沉的天空,再回头时冷不丁的对上曹律的眼睛。 这是曹律第一次正眼看他,幽深的黑眸仿佛一汪深潭,冷冽冰寒,还没看到底呢,已经溺亡其中。 他抖了抖,说实话这是他头次上京述职,从前只听闻过曹律大名,却未见到过人。真真正正的与曹律打上照面,他才觉得心底有小小的惊惧蔓延开来。 “噔噔噔”的脚步声,让谭吉得到转开目光的机会。 他想了想,自己四五十岁的人了,比对面那人多吃十数年的米饭,这样惊惧丢不丢人? 云公公捧来的漆盘里放着一只巴掌大的描金小碟子,雪白的如玉一般的质地,边沿描绘着数朵牡丹,红花绿叶,看着十分喜庆。碟子边上,则放置两把精巧的小匕首,擦得锃亮如新。 看到这些东西,颛孙咏德不免更加紧张,却又不敢表露在列位臣工面前。他再一次的看向曹律,心里想着是否还有其他的办法能验明苗氏找错了人?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曹律率先拿起匕首,轻轻的在指尖划了一刀,鲜红的血珠子滚落在碟子里,在花团锦簇之下,好似含苞待放的花蕾。他将匕首放在另一侧,转身恭敬的请自己的父亲。 在众多目光注视之下,曹峥沉稳的走到云公公面前,同样划破了手指。 血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打在碟子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撞钟似的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 所有人都翘首以望,等待最后的结果――曹大将军是否为济扬侯亲生,是安然无事继续做他的左卫大将军,还是辞官回乡守孝三年,决定就在这一刻。 清冷的月辉撒了一地,为万物披上黯淡的银色。入冬后的夜晚寒冷得让人片刻也不想待在屋外,街上的早早的就没了什么人影,隐约有说话声和嬉笑从各家各户的院落里传出来,给这沉寂的夜晚带来了也许的生气。 庞邈坐在茶楼里,不停的喝水,结果还是口干舌燥。他斜靠在木轮椅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扶着额头。 这宁静了许久的脑袋,今夜又昏沉疼痛起来,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往他脑袋里磕。 半个时辰前,薛晋夷又去了一趟曹家,没想到守在门口听消息的人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多了,只道是上门认亲的老婆子被宫里来的人接走了,如今是个什么状况更加扑朔迷离。 身世之事往细里究,不知到时候又会给曹律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庞邈抓起桌面上的茶壶,却猛然发觉里面空空如也,刚要抬头叫店小二来续水,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楼梯上缓步下来,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那人一抬眼也瞧见了坐在门口不远处的庞邈,脸上愣了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如见鬼一般的惊恐。 旁边的妇人觉察到她的异常,连问“怎么了”,她一字也没回答。 庞邈在目光交接的前一刻转开视线,因为庞雯君的兄长不可能认识曹律的嫂子郭妙。大概是因为他兄妹容貌相像,而庞雯君已经“死”了,故而给人一种见到死人的不祥之感,他没在意什么,自顾自的叫店小二换一壶新茶。 郭妙也很快的收回视线,随意和身边妇人搪塞几句,两人匆匆忙忙的出了茶楼。 没多久,薛晋夷又回来了,一脸洋洋喜气,“没事了,听说那老婆子见到曹律太高兴,居然死了,只好当着圣上的面滴血验亲,曹律确实是济扬侯亲生的。” 这么一句话仿佛清风明月,驱散了心头阴霾,头也不疼不晕了,庞邈舒口气,“谢谢你,我们回家吧。” 薛晋夷在外面守了好久,早就有些腿疼腰酸了,当下乐呵呵的推着轮椅往外走。走过大半条街,这里离曹家不远,往前面一拐弯就到,街口的牌楼下站着一个女人,惨淡的月色照映在她身上,更显得脸色苍白如鬼魅,冷风一吹,衣袂飘忽,更像了。 “大半夜的站街头装鬼吓人呢?”薛晋夷小声嘀咕。 那女人回过头,看见庞邈,吓得退后一步。这一次,她没有躲避,挤出一丝丝的笑意,问道:“这位公子是曹律曹大将军的大舅子吧?” “夫人是……”庞邈得装着不认识她。 郭妙道:“我是曹大将军的嫂子,刚刚冷不丁的瞧见你还以为……真不好意思。”她欠了欠身,“不打扰庞公子了。” 她头也不会的离去,走到前面有一个路口,拐过弯,就不见了身影。 薛晋夷眨眨眼,“真莫名其妙。” 庞邈摆摆手,“别管她了,夜风冷,早些回去吧。” 这边庞邈松了口气,但曹家的气氛依然阴沉低迷。曹夫人听夫君说完宫内的事情之后,愣愣的坐了好些时候才缓过来。 “老爷,这件事是否就到此为止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尽管血液相融,但苗氏所说的话,细查下去和当年的情形是一模一样的,就怕曹家这样注重血脉的家族会追根究底下去,或是有心人继续兴风作浪。 曹峥一口答道:“是。” 曹律轻不可闻的叹口气,“母亲请放心吧,此事就此揭过。就算将来又有人细查下去,现今也不是时候。”他难得在家人面前露出温暖和煦的笑容,“您是我的母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曹夫人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渐渐的回到原处,凝望着儿子的笑容,心里暖融融的。她握住曹律的手,指尖一寸寸的抚过他的后背,还有那一道细细的暗红伤口。 “是啊,你永远是我的儿子。” 曹律与父亲对视一眼,皆没有再说话。 并非血脉相连的人才能血液相融,这一点曹律很久以前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究竟如何,已经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但当前时局之下,沉于水底是最好的结局。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而有的人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第99章 混淆视听 对于谭吉来说,苗氏寻亲仅是踩着曹家巴结燕王的附加,没了就没了,无伤大雅,关键在于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当今圣上,说白了是太年轻不懂事,光依仗着曹、罗两家,手底下其他人讨到的好处渐渐不够塞牙缝,野心大了的人,想着法儿的巴结新靠山。泱泱大国,可惜皇室凋零,能找的只有圣上的亲叔叔燕王。可燕王是谨慎人,从来不亲自出面,一般求上的是门下卢侍郎。 有求于人,矮一头。你有意,他还摆起谱子来――好处先拿来,看你顶不顶用。事办妥的,以后大好日子等着;办砸了,以后就混吃等死吧。而且即使行动失败暴露了,也追究不到帝都里的那一帮人身上――这些人最擅长明哲保身。 真是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 他们凤山郡刺史是机灵的聪明人,一早嗅到也许的不对劲,于是一番筹划,终于捞到一大好处,准备献给燕王。但既然刺史是聪明人,自然也不会亲自处理,把他派到帝都来收尾。 刀尖上面讨生活,没有危险哪来前途。他明白的很,这辈子能不能再往上爬一爬,成败就在此一举。 谭吉打马离开驿站,在街上慢悠悠的晃。 前两日,女儿想让他去一趟学馆,仔细一问,才知道是一个叫薛晋夷的盛情邀请。细细一打听,方知那薛晋夷是劫案主谋、前兵部侍郎薛惟凯的公子。 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薛惟凯那老匹夫觉察到什么,发现柴刀帮另有内情?于是儿子就替老子出面,让这条船彻底翻了,好给老子陪葬,黄泉路上不寂寞? 无端的猜测是得不到最后的结果,他先答应了,之后再借着老朋友相邀而拒绝。最后等着时间差不多,突袭学馆,明里暗里安排了人监视学馆里的一举一动,就是要看看薛晋夷有何行动。 结果是没有。 刀刃上走,哪能不小心,就算大理寺已经宣布单锋死了,但他仍需谨慎。 这不,又观察了几日,终于确定没有官府的人监视着了,他才敢出面活动。 谭吉停驻于一家酒楼门前,回头看眼书院的方向,只求今日一切顺利,早早的把事儿解决了,回家等着过好日子去。 此时,学馆里一片朗朗读书声,和谐有序。可一旦先生们宣布下课,立刻喧闹的像菜市口似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谭碧兴奋的一手拽着连松,一手拽着薛晋夷,“我快要回凤山了,今天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连松觉得奇怪,但在看到唐隶的眼色后默不作声,跟随谭碧一道出了学馆。 薛晋夷偷偷摸摸的瞧一眼四周,希望曹律布置的人马能够尽快跟上,看谭碧这副架势,十之是要和唐隶暗通款曲了。 谭碧见薛晋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许家三小姐等着我回去呢,你可没机会。” “噗――”薛晋夷知道她会错意了,于是将错就错,拱拱手道:“在下失礼了,谭姑娘青春活泼,着实令人有些心动。” 谭碧掩嘴笑,没怎么在意,招呼上等候在学馆门边的其他几名书生。 连松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在这么热闹的时候也没有凑上前找别人说话,默默的和唐隶跟随在队伍的最后面,薛晋夷索性走在他们前面,隔开谭碧。 一行人兴匆匆的来到酒楼,薛晋夷经过一间屋的时候,看到谭吉正和几个中年人交杯换盏。他心里一思量,不偏不巧的走到同一家店里来了,这不是要接头还能做什么?他立时更加全神贯注的注意谭碧和唐隶的动作,幸好连松也在场,有个帮手,不至于冷不丁晃神有个差错。 这边厢众人吃吃喝喝,有人若无其事,有人小心盯梢,似有似无的紧张气氛在空气中蔓延。而另一边,连家大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看起来简朴憨厚的汉子迈大步的走进院子里,吆喝一声“连家小子你给我出来”,声音洪亮如钟声,将左右邻居吸引过来,堵在门口张望。 连松孤僻,爹娘去世后,和邻里的关系一般般,至多打照面点个头的交情,因此只有人草草问一句“你是什么人”,那人答一句“姓连的欠了我二十贯钱,我是向他来要的”,之后众人看他块头大,没人敢管,而且知道连家不富裕,没理由跑到帝都城里来这儿抢劫,由着他去。 汉子踹开房门,一顿乱翻乱找,没多久又出来了,往地上吐口痰,骂道:“这穷酸书生,家里连个之前东西也没,老子非宰死这个还不上前的。”他气呼呼的钻出早就让开道的人群,扬长而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而散。 喝酒正喝到兴头上的谭吉听刚进门的侍从小声禀告完毕,挥挥手。很快,店小二端着一盘陈醋腌过的酸萝卜皮走进另一间屋子,谭碧一眼瞧见,笑意顿了顿,忙斟满一壶酒,挤到连松和唐隶中间,笑嘻嘻。 “连公子,你的学识真了不得,我祝你金榜题名!” 薛晋夷紧张的眼睛不敢眨一下。 连松脸色发红,缩着脖子,潦草的举了举酒杯,小口小口的喝掉。 别看谭碧是个姑娘家,喝酒可是豪迈,一口气喝光醇香美酒,也不见脸红,“我听说出城十里地有个梅花林,每年二三月开花时,成片成片的繁花锦绣特别好看,特别是夜幕刚刚降临,明月花影,别有一番风情。等下次我带着许三小姐来帝都玩,你们可一定要带我去。” 又是梅花林,又是天色刚黑,听着怎么那么像接头暗号呢?薛晋夷慢吞吞的想着,这时候谭碧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谭碧夹起一块萝卜皮,咬一小口,又吐了吐舌头。她不知道爹爹要她带着同学来这里喝酒,见到萝卜皮要说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事情做完,该好好的吃喝了。 明天学馆没课,这一顿酒喝得还算尽兴。薛晋夷离开时,特意看了看谭吉所在的屋子,发现空无一人。 薛晋夷回到家立刻就和章牧说了今天在酒楼听到的话,自是有人回去告知曹律。出了认亲的事情,为避口舌流言,曹律近来从“城外别苑”搬回听松院住,加之有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来庞家。不过这不妨碍庞邈和曹律两人“交流”,每天午时皆有铺子的伙计跑来送新鲜出炉的香甜糕点,结果孔大夫叮嘱他不能多吃,庞邈略感惆怅之余,让正好要去曹家的孔大夫顺带捎了一本越州地志给曹律。 此时,曹律正在翻看地志,这本书有些年头了,封面残损,连作者的名姓都已模糊不清,内种的书页更是泛黄,虫蛀处处可见,幸好并不影响阅读。 越州是将来圣上南巡的必经之地,亦是围剿燕王和安凤王兵马的选择之一。布置陷阱之前,最需要的是弄清楚当地情况,他以前和庞邈提到过一回,没想到他记的这么清楚,也不知从哪里的旧书摊淘出了这本书。 从庞家来的探子将今日的情况一一禀告,除了酒楼里发生的事情,还有庞公子一整日的状况。 听闻庞邈惆怅了一下不能多吃甜的,另外练习走路颇有成效,曹律的嘴角微微扬了扬。 “单锋或者谭吉明日若是出城去,所有人都跟上。”他眼也不抬,吩咐道。 那人觉得不妥,但想曹大将军如此安排必有道理,便没有多问,行礼后退出去。 孔大夫从外面晃悠进来,坐下来倒茶喝,“你家库房里的药材不差,我挑拣了好些样,多谢曹大将军了。每次你都送一堆,我都快不要意思了。”他两手相握,草草的道了谢,他们之间其实也无需这么多礼。 曹律慢悠悠的翻过一页,“我该多谢你照顾阿邈。而且那些药材堆积在库房里没人用,迟早烂了,何不给你去救济贫苦百姓。”各个官员间常常礼尚往来,有的东西不收是不行的,可对没病没痛的他来说,又着实浪费了,能散出去救助百姓的都拿出去了。 屋里没外人,孔大夫玩笑道:“你心尖儿上的人,自然也是老夫……重要的病人,而且庞公子这人挺有趣,和他聊天真高兴,你看我白头发少了不少。” 曹律摇摇头,给孔大夫面前空了的茶杯注满水。 这时,阿浩捧着一只盒子进来,打开了摆在桌上,“八少爷,孔先生,库房里还有一盒人参。” 曹律道:“我是不吃这东西,你收着吧。” 看着那胖乎乎、须儿漂亮的人参,孔大夫爱不释手,拿起一根放在手心里,就着灯火看来看去,末了,嗅了嗅味儿。可这么一闻,他眉头深深蹙起来,掐下一段须子,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 “不好……”他轻喝一声,吐掉了嘴里的残渣,面色严肃的对投来视线的曹律说道:“这人参沾了雷公藤汁,你没多吃过吧?” “雷公藤处理不当,会有毒性。”曹律眸光幽深,“吃过两次,拿来炖鸡汤。” “处理得当了自然吃了没事,但关键是……”孔大夫的目光在曹律的腰带上迅速掠过,“男的不能吃,长期服用,你别想行房,万幸你和庞公子没多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清水弄的地雷厂c3,、 第100章 棋高一着 阿浩一怔,说道:“最近入库的人参是八少夫人还在的时候,一次是二少夫人送的,还有一些是燕王带来的,小的搁在库里,一时忘了拿出去。” 曹律闭了闭眼,深沉的眼眸如波澜不兴的湖泊,“去找姜管事来。” 阿浩忙转身出去,孔大夫知晓他们接下来是有家事要谈,他一个外姓人在场不大好,起身要告辞。 曹律摆摆手,“再坐会儿,有事。” 孔大夫不解,但还是坐下了。 当他的手从曹律手腕上离开时,胖乎乎的姜大管事从外面进来,忙不迭的给八少爷行礼。 他心里头觉得奇怪,偷偷的抬眼打量着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的八少爷。虽说这家是由侯爷和八少爷撑起来的,但毕竟撒手不管内宅外院的事,所以他自打当上曹家的大管事,还从来没被八少爷单独问过话,心里不免忐忑。 正当他猜测的时候,头顶上传来八少爷清冷的说话声。 “限期五日,将药材铺的账目、库存和人手全部点算清楚,包括来往的商户、药农等等。盘点清楚了,带着文书上衙门去,过户给这位孔祯大夫。” 孔大夫和姜大管事双双一愣,这摆的又是哪出戏? 姜大管事心头的疑云更深了,嘴上却连连应“是”――八少爷的安排,他再自认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句不是。 “有人要我多行善事,挣一个好名声,”曹律转头对孔大夫说话,面上带着极淡的笑意,“我觉得提议不错,药材铺交给义诊施药的孔大夫最妥当。以后若是药草、银钱不够,只管和我提。” 孔大夫推辞道:“我每次到你家来洗劫,你现在直接送我一药铺,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曹律笑道:“你行善积德,积累起来的寿命够活几十辈子了。再说,我送你铺子,也是做大善事的。” 孔大夫见曹律意思坚决,也不再推拒,道了几声谢。 这段时候,姜大管事一直在悄悄的观察曹律的神色,在曹家待了这么些年,宅子里各种事情他也听闻过不少,只是嘴上从来不和其他人瞎扯。他自然清楚曹夫人和几个姨娘、庶子的关系很不好,起初猜想八少爷想方设法的给二少爷一家难堪,可又觉得不像。 从来不插手内宅事务的八少爷,怎么可能会关心这些? 他忍不住不停的琢磨着,正巧八少爷的视线转过来,差一点点就撞上了,连忙垂下眼。 曹律又道:“至于曹衡两口子,这两天协理账目即可。过户之后,就不必再去了,是去其它铺子还是做什么,另有安排。没安排妥当前,每月按照以前的规矩发例钱。” 二少爷一定是得罪了八少爷。姜大管事如此想,作揖道:“是,小的明儿一早就去办。” “你先去知会夫人一声,就说我的意思。” “是。”姜大管事见八少爷没有旁的事要吩咐,欠身告退,脚还没踏出门槛呢,又被叫回去,一只盒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准确无误的落进他的怀里。 “拿去给曹衡,让他尝一尝是否好吃。”曹律的嘴角上扬,满满的恶意,“顺便带句话,下次,可没这么简单。” 都断人挣银子的路了,再不简单岂不是直接要命?姜大管事抱紧盒子,一路小跑出听松院,心里感慨:面对这么一个大爷,就算脾气神色好着呢,也惊得是一身冷汗。 他看看手里的盒子,不敢耽搁了差事,忙奔去正院。 曹律捏了捏眉心,叹道:“行医卖药,性命相关,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义良善之心,用自身学识做此等恶毒之事,哪配再继续做下去。外头的事没完没了,这宅院里又不安分,罢了,迟早的事。” 孔大夫安慰道:“幸好你身体无碍。” 曹律想到了些什么,乐了,“万幸万幸。” 孔大夫见他笑容别有深意,探究的看了又看,但没开口问,知晓曹律明天有重要的事情,便各忙各的去了。 学馆没课的日子是逍遥快活的,没心思读书的或是读累的,大多选择在外吃喝找乐子,不过天气越来越冷了,喜欢往外头的跑的人不多,连松和唐隶是两个例外,偏偏选的是天色不早的时候出城门,再晚一些,天暗了风冷,吹的人头疼,除了他们竟还有一些贩夫走卒出城去。 谭吉站在雅韵茶楼二层,临窗而望,街上的情形尽收眼底,笑得越发狡黠奸诈。 说到底,旁的人怕得要命的大理寺还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他坐回圈椅里,慢悠悠的喝着新泡的龙井,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子。没过多久,几个侍从吃力的抬着三口一尺高、两尺宽的箱子搁在他脚边,脚尖踢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跟着吗?”谭吉问。 侍从答道:“两个鬼鬼祟祟的在楼下喝茶呢,眼睛老往咱们这边瞟,还有七八个守住每个出入口。” “驿馆还有人守着吗?” “仔细检查过了,没有。现在仍派了人蹲守在那里,如果有异常,即刻来报。” “呵呵。”早已预料的谭吉怪笑两声,说不尽的轻蔑,“一会儿人来了,就带上来。” 与此同时,燕王府。 听完随从禀报的燕王微微蹙起眉头,“圣上微服出宫了?”他缓缓的摸着胡须,上次宫里的大风波到现在还没彻底结束,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只余下三四人,幸好还有两个在两仪殿当差,圣上的一举一动尽掌握在他的眼中。 燕王想起昨晚卢绎和他说凤山那边有孝敬的东西呈上来,先前几天大理寺衙门看顾得紧,曹律似乎也在插手,所以趁着风声紧一直不敢联络。幸好谭吉这人机灵聪明,摆了几道幌子骗人,今天总算能把东西拿过来了。 圣上不怎么出宫瞎逛,今天八成是为了逮这群贪官污吏一个现成。 燕王忽然有了兴致,圣上万万没想到那儿不过是个幌子,不知道吃瘪的样子是否很有趣呢? “替本王更衣,看戏去。” 半个时辰后,几路人马汇集雅韵茶楼,燕王的随从看着圣上一行人进入谭吉隔壁的房间,叫来店小二准备了隔着天井,另一侧的屋子,正对着圣上和谭吉那边,看戏最好。 没多久,卢绎本人到了,在三五个侍从的簇拥下,和迎上来的谭吉寒暄,随后闪进屋子里密谈。 有个店小二打扮的捧着茶壶,在过道上走着,看似毫无异常,却在经过谭吉那间屋的时候,身形一歪,撞开了门。 里面的人被吓了一大跳,几个随从上来推搡,店小二被门槛绊住,仰面摔倒在地,茶壶里的水浇了他一身。那店小二顿时就不干了,撒泼打滚,要那几个人赔他看病钱,立时引来不少客人围观。 燕王指着那不停打滚哀叫的店小二,“这人演戏演得真不错,这个时候,圣上该出现了。” 话音刚落,隔壁的屋门果然打开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缓步走出来,同时十几个官兵蜂拥而来,将人群团团围住。 燕王整了整衣袍,“好了,咱们也过去看看。” 那群官兵着实无礼,推搡开挤在门口的人,呼啦啦的全都涌进屋子里去,刀光在夕阳余晖下分外刺眼。 谭吉不悦的叫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官兵不由分说直接一脚踢开箱子盖,接着愣住了。 谭吉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竟敢擅闯到这里来!” 箱子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书籍,谭吉站在一旁,差点摇头摆尾起来,手里玩弄着一枚旧铜钱。 “我乃凤山司马谭吉,这位是门下侍郎卢绎,你们是哪个衙门的?胆敢跑到这儿来打扰我兄弟两个喝茶叙旧?” 官兵支支吾吾的不知作何回答才好。 门外,老好人燕王已经扶起地上的店小二,吩咐人带他去诊治烫伤。接着燕王才看向气氛尴尬的屋内,两方人马此时一个气焰嚣张,一个畏畏缩缩,胜负立判。 “呵。”他扬了扬嘴角,再看向那个披斗篷的人,这时轮到他吃惊了。 穿着圣上衣服的人,可容貌与圣上毫不相同! 燕王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但仍勉强和随从说了句话才转头离开,而屋内的官兵已经在向卢绎和谭吉连连道歉,围观的人群则渐渐散去。 晚上,大局已定的时候。 谭吉送别卢绎,回到驿馆得知钱已经安全交托出去,十分满意,翘着二郎腿喝着茶,脑海里幻想着以后大富大贵的日子――就算调不到帝都来,做一个刺史当当土皇帝,也够过瘾了。 另一边,燕王府。 几个精壮的男人费力的把几只鼓囊囊的麻布口袋从暗道里运上来,卢绎喜滋滋的陪着燕王在一旁看。 最后一个口袋堆在石板地上,卢绎撸起袖子,麻溜的解封口的麻绳,旁边有人将火把靠的近一些,好让燕王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嘶”的一声响,卢绎抽下麻绳,撑开袋口。 火光跳动,却没有预想中黯淡的光彩。因为满满一袋都是石子。 第101章 借刀杀人 燕王一巴掌招呼在卢绎脸上,明晃晃的橙黄色火光下,五指印更显夺目。 一院子的人赶紧跪下讨饶,特别是送钱回来的几个人,吓得在地上直打哆嗦。 卢绎面如土色,赶忙开口道:“卑职令王爷失望了,卑职罪该万死,恳请王爷给卑职一个机会,不求能逃避责罚,只求能让王爷高兴,卑职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火光照耀下,燕王反而露出和善的微笑,火光在他微眯起的眼中跳动,竟也流露出几分暖意来。 卢绎不敢大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燕王摸了摸他的头顶,声音亲和的说道:“本王吃斋念佛有善心,哪会责罚你。只不过,本王眼里容不下沙子,你知晓该怎么做。” 卢绎像条狗似的给燕王摸头,献媚般的不停点头,就差伸出舌头来狗模狗样的喘上几声,“王爷放心,卑职晓得怎么收拾凤山那一帮子人。” “嗯。”燕王满意点点头,接过随从递来的巾子,慢条斯理的擦手,“这些石子儿也别扔了,你留着,给人堆坟头。”说完,他抚了下衣摆,在随从簇拥下离去。 冬日的夜晚里,卢绎觉得里衣上全是汗,紧紧的贴着身子,束缚得极为难受,但他仍不敢动。一直等那群人消失在婆娑树影中,才由随从搀扶着,踉踉跄跄站起身子,也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汗珠,指挥精壮汉子们把麻袋拖回到暗道里去。 负责收钱回来的王二胆战心惊的猫着腰立在一旁,颤声说道:“一路上没出任何状况,谭司马派过来的人也毫无异常,客套了几句话之后,就把钱交给小的了。小的原本还不放心,遣了人偷偷跟着,看着那人回了驿馆。卢侍郎,小的受您重托,万万不敢马虎啊。” 卢绎回身一脚踹在王二的肚子上,疼的他“嗷嗷”叫两声后猛然想起这里是燕王府后院,忙捂着嘴巴忍痛,眼泪花儿模糊的视线。 “哼,姓谭的摆我一道,不要命了。”卢绎咬牙切齿,整件事这小心那小心,结果钻进圈套的竟然是他自己,真是越想越暴躁,“这事儿办砸了,连司马带刺史,都别想有好日子!” 那边,汉子们已经将麻袋都运进去了,卢绎快步跟上。 此刻在两仪殿旁,巍峨殿宇的阴影里,月色和火光也照亮不到的地方,几个内侍一左一右的架着两个尖嘴猴腮的人,贴着墙根往更阴暗之处走去。那两个被架住的人嘴里塞着破布,挣扎了半天,犹如狮虎口中的猎物,徒劳无功。 云公公站在墙角边看着,檐下的灯笼着凉了他半边身子,面色冷淡。 等到那低低的呜咽声再也听不到,他转身回到正殿,圣上正好换了身绣着银色龙纹的石青色衣衫,从里屋迈出来,接着好几个侍卫扛着麻袋跟着出来了。 殿中除了他们,曹大将军也在,一身紫服衬得他煌煌贵气不可言喻。 “圣上,那两个细作已经处置了。”云公公缓声禀告。 “甚好。”颛孙咏德笑了,指着地上的麻袋,“你带着这几个侍卫到一边儿去清点下数目,看看离发放出去的赈灾银还差多少。” “是。”云公公招呼侍卫们到旁边数钱。 颛孙咏德则和曹律到窗边坐着说话,“这次多亏你,才能识破那些奸徒的把戏,把赈灾银拿回来。”今天他难得出宫,不为别的,正是曹律建议他亲自拿回赈灾银,放到两仪殿中来,看谁还敢打钱的主意,“那谭吉自以为聪明,故布两道迷阵,以为我们至多兵分两路,监视那出城去的贼匪和他本人,却没料到真正的戏在驿馆那儿唱。” 他喝了口茶,想到刚才听侍卫汇报的雅韵茶楼的情形,不由地心情更好。 “燕王那个老狐狸想看我吃瘪,谁想自己才是出丑的那个,不知道他看到雅韵茶楼里的不是我,辛苦拿来的银钱变成了石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可惜我们没办法看到。” 曹律没怎么说话,往圣上空了的茶杯里加水。 谭吉以为所有人马都在监视单锋和他自己,所以那天把所有人都引到了酒楼去,然后又派人到空无一人的连家拿消息,随便暗中的人马已经摸清楚到底有多少人监视,却不知这是他们故意放任。 姓谭的拿不到钱,大理寺就算抓住了真正的单锋,也休想得到点消息。 不如省事省力,直接叫谭吉把钱运回帝都来。 而今日,是收网的大好时机。 他另外派了人拦截偷偷从驿馆溜出的谭吉手下,直接套出情报,然后杀人并易容成那手下的模样去和卢绎的人交易,自然了,在半路上,马车里的钱袋全部换成石子。 谭吉和卢绎那般小心,抓他们一个当场是不可能的,即便抓到手底下人,只要一方咬死牙关,一方直接撇清,仍是定不了罪,但妙就妙在借此让他们自相残杀。 借刀杀人,倒也又省了几分气力。 至于请圣上出宫,一则是让谭吉和燕王那边以为所有的关注点都在雅韵茶楼,二则钱落在他手里,终究是个隐患,万一有人拿此做文章便大大不妙了,还不如由圣上出面。 颛孙咏德长长的舒口气,“这笔钱的亏空补上了,灾民们可有个盼望。这一次,一定要指派个更得力的人押送,免得再出幺蛾子。”他看向曹律,又笑了,“不敢劳动了我的大将军,你还得留在京里帮衬着,至多帮我看看有什么好人选吧。” 曹律微微欠身,“臣会仔细想一想,给圣上提几个人选。” 颛孙咏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是将许许多多的重任都卸到了他的肩上,“虽然不能抓出卢绎和他背后的燕王,但走到这一步,我也甚为满意了。” 君臣二人又说了些闲话,颛孙咏德要去看赵皇后,曹律便起身告退回家去了。 劫案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曹律感到些许的轻松,想到数日未见的庞邈时,心头温暖而柔软,但他还没靠近听松院,十数盏灯笼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映入眼中。他略略蹙起眉头,背着手缓步走过去,眼尖的下人看见他,低叫一声“八少爷”,所有人回头望过来的同时自觉的退到两边去,终于把围在中间的两个人露出来。 “八弟八弟……”当中的男人想要热切的喊两声,却又心惊于眼前比人的手段,于是话说出口变得结结巴巴,含糊不清。 曹律在他身前五步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惶恐不安的二哥曹衡,目光冷淡疏离。 曹律的沉默与眼神,让曹衡更加害怕,郭妙死死抓紧相公的胳膊,低垂着头,看都不敢看曹律一眼,仿佛在惧怕和心虚什么。 “说话,就要说清楚,我的空闲不多。”曹律淡淡的说道。 曹衡喘了好几口气,说话终于利索多了,“八弟,这件事事前我毫不知情,都是这女人出的馊主意!”话音还没落下,他恶狠狠的推开紧紧依靠着自己的妻子,满眼里尽是憎恶。 郭妙哪里想到相公会临阵捅自己人一刀,恐慌的看看曹衡,又望向曹律,“不……” 曹衡不容她说出太多,抢过话茬,大声的喊着,仿佛声音最大的那一个就是正确而无辜的。 “明天我会休妻,之后送官严办还是赶出曹家大门,随八弟你高兴!八弟,我是无辜的,事先好不知情,求你不要将药铺收回去。” 曹律微微垂下眼帘,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袖上的褶皱,“二哥说的是什么话?我怎地听不懂?药铺是拿去做善事了,你今后会有别的安排,无需费心生计问题。” 曹衡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活泛了之后又唠叨个不停,“八弟,我是诚心道歉,你看我在这儿等了整整一天了!” “一天?”曹律看到曹衡手里拿着装人参的盒子,“二哥一定很累了吧?昨儿拿给你的人参吃了吗?这会儿拿来吃点,补补身子吧。” 他的话不是问,更倾向于命令,曹衡浑身一抖,连唇都发白了。 “吃吧,别说我这个做弟弟的不会关心哥哥。”曹律笑的很温和。 抓着盒子的手上指节发白,曹衡一时没有动,但他知道他们这些仰人鼻息的活在世上不容易,药铺收走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新的差事,靠那点月例过日子,最多勉勉强强。有错在先,这时候他再不听曹律的话,往后的活路还不知道有没有了。 反正吃一根不碍事,曹衡狠狠心,拿出一根人参来就要往嘴里塞,被郭妙拦下。 “你还要害人不成?!”他骂道,再次不留情面的推开郭妙,像吃萝卜似的咬下一口,费力的咽下去,“八弟,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了吧?能将药材铺还给我们吗?” 曹律冷冷一笑,“我何时说过你吃了人参就能得到药材铺?” 曹衡一惊,身子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别闹了,真难看。”曹律挥挥手,有人上来架起二少爷夫妻,将两个人拽走。 曹衡还想求饶几句,但他并不是个死脑筋的人,心思一转,明白拿雷公藤害人的事要是闹到全家人皆知,不仅丢了颜面,父亲和嫡母若是震怒,指不定要赶出家门去,现下八弟这样处置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想到此处,他能做的唯有将郭妙骂得狗血淋头以发泄心中怒怨。 夜色深了,明月高挂,清辉撒了一地,宁静而安详。烛光下,庞邈正在认真的练字,一笔一划俊逸灵秀。忽地,外面响起大黄狗兴奋的低叫几声,他笔头顿了顿,又继续写下去。 轻轻的风扫过脸颊,紧接着,庞邈感到一个温暖而有力的臂弯将自己的肩头抱紧。 第102章 难得安宁 亲了亲,庞邈回过头,看到笔尖在宣纸上染开一团墨迹,他索性搁下笔,数天未见,他可没心思再做别的事了。 “很顺利?” 曹律依然从背后抱着庞邈的肩膀,但大部分的重量压在椅背上,“圣上亲自拿回赈灾银,现下放在两仪殿,谁有胆子去哪儿偷?接下来就看卢侍郎和凤山刺史狗咬狗的戏了。对了,大理寺连夜审问,连松明早才能出来。” “终于抓住单锋了,连松接下来终于可以安心读书。”庞邈说道,笑意染上眉眼。他侧头凝望着曹律的侧脸,指尖落在他的眉间,“正好锦绣在准备热水,先便宜你了。” 曹律故意躲开庞邈的手,玩笑道:“老虎脑袋也是能摸的吗?” “你能吃了我?”庞邈反问道,“我看你大概是这几天费心费神,眉头不由地蹙着,给你揉开了。” 连着几天,一堆事凑一块儿的发生,还需和那老奸巨猾的人周旋,曹律自己揉了揉眉心,“如此看起来不是很有威严?”他垂下手时,眉间却已经平展开了,眼里的柔情似水一般,“不过在你面前倒不用了。” 他放松下来,压在肩头的担子倏忽间消失了,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也全都抛到九霄云外,能轻快那么几个时辰也是好的。 “大半夜的不睡,还在练字?”曹律又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一堆纸。 说到这个,庞邈更高兴起来,“今天郗先生和我说,学馆藏书楼里有一批书要修复,正好我闲着没事,不如去学馆帮帮忙,顺带着能把读书时没看完的书都看了。” 曹律问:“有工钱吗?” “咦?”庞邈眨眨眼。 “你这人,最能吃的就是亏。”曹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是准备在齐郡买房买地吗?到时候凑不够银子看你怎么办。” 庞邈抱着手臂,“葵啊?我挺喜欢吃秋葵汤。” 他眨巴着眼睛,看似十分单纯,曹律微微的摇摇头,虽然没等到想要的答案,不过从今往后他来护着他就够了。 “以后给你买了祯元楼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糕点,蘸秋葵汤吃。” 庞邈摸着下巴想了想,“这种吃法真稀奇,下回试试。” 曹律哑然失笑。 这时,锦绣敲门进来,看见悄无声息的又出现在少爷屋里的曹大将军,已是见怪不怪了,笑着行礼,“我再去备一份热水。” 天冷水凉的快,庞邈也不跟曹律打哈哈了,“有工钱,还有数不清的书看,不是亏本买卖。而且顺便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南方地志,多给你几本好做参考。要是给错了消息,进了那儿的树林子,结果出不来,可是害了人命的大罪过。” 曹律已经放弃听到最想听的话的希望,不过看庞邈这么高兴而认真,心里头也不由地为之开心,其实如此这般是庞邈性格使然,强扭不过来也罢。 洗过,曹律抱着庞邈上床,忽地想起什么,“我不在的时候,谁扶你到床上的?” “锦绣啊?”庞邈仰躺着,摆出大鹏展翅的动作,“我只是一条腿不能动而已。” 曹律侧躺着,手撑着脑袋好看着庞邈的脸,被他的动作逗得一乐,“挺像金鸡独立。” 庞邈嘟囔道:“反正也没贬义。” “说到你的新差事,”曹律转而说起另外的事,“你们学馆虽有盛名,藏书不少,但哪里比得上秘书省,你守选三年也差不多该到时候了,有没有兴趣去秘书省做校书郎或是正字?虽只是九品,但胜在俸禄闲暇不少,可以趁着职务之便,阅尽其中藏书。” 庞邈的眼睛变得比烛光还要明亮,若不是一条腿不方便使力,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对他来说,若能阅尽朝廷藏书,好比黄鼠狼逮到无数的肥鸡。 “我能去?听说吏部觉得你是个人才,才会任命为弘文馆等地的校书郎或是正字,那以后都是有大好前程等着的。其余的命好的外放到地方上,命不好的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了。” 曹律轻不可闻的叹口气,握住他的手,“你原本以为你会去哪儿?” “穷乡僻壤的做个末流小吏……”庞邈小声的说。 曹律敲了敲他的脑门,“呆子,你科考成绩哪儿差了?也不想想你祖父做过什么?现下好歹有些门生在官场上混的,哪会把你丢去穷乡僻壤。而且……你不还有我吗?” 庞邈盯着曹律,好一小会儿才问道:“不会说你徇私舞弊、任人唯亲?” “这事我干多了,为你再做一次又何妨?”曹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庞邈想起曹律的那帮姐夫和族亲,似乎做什么差事都是由济扬侯和曹律一口说了算,虽然也都是些起不了大作用的闲职,摆出来撑脸面的。后来再加之曹律字里行间的一些意思,他也渐渐明白不将亲人摆到要职上去的原因。 “又不是一开始就给你宰辅的位置坐,秘书省校书郎罢了,不是靠近台阁的弘文馆和集贤馆,没人在意。”曹律又说道,“这差事对你喜好,不牵涉到政事,岳母也放心。另外,有件事要你办。” “查越州的消息?” “对。” 离南巡最佳的时期越来越近,先前被其它事宜牵绊住,现下再不能耽搁了,庞邈感觉到这项差事任重而道远,点点头,“好。” “你先忙着学馆的事,差不多等你能走路的时候,我与吏部打声招呼。”曹律说完,手搭在庞邈的腰上,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拉拢,“有你在怀,今夜准是个好梦。” 庞邈点头,其实早从在曹家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和曹律睡在一起。 寒夜漫漫,心爱之人在身边不仅是温暖,还有安心。 曹律抱着庞邈,心中一片安宁,手掌在他的腰间轻轻的抚摸,却不撩拨。他清楚庞邈的腿伤还没好,不是时候,而今后,还会有大把大把的好时光等着他们,只属于他们的。 他现在只想着浮世纷乱,愿尽快结束那些是是非非,与庞邈在一起安安心心的过日子。 入冬后越发的寒冷,但在午后总有温暖的时光。 连松从大理寺衙门出来,先回家沐浴更衣,收拾清爽了才去找庞邈。昨日他和单锋在城外,还没等到接头的人,就被埋伏好的官兵不由分说的抓回去,连夜审问。他知道,若不是当初庞邈伸出援手,又有人先打了招呼,他绝对会被衙门当成单锋的同伙,关在大牢里等着充军发配。 被那凶恶的表哥威胁这就,等待单锋的结局会是什么,连松不想多问,只想着找庞邈道谢,以后努力读书去了。 不凑巧的是,他到了庞家门前,却被门房告知少爷有事外出,又得知明儿庞邈会去学馆,便又回家去了。 其实在庞家后院,薛晋夷陪着庞夫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孔大夫在一旁说着些养生之道。他现在准备接管曹家药材铺,忙着筹办济善堂,其实是个大忙人了,不过有曹律一声吩咐,他再忙也抽得出空来,其实在庞家待着,他也觉得舒服,一家人随和好脾气,怎么都谈得来。 庞夫人被孔大夫的风趣的言语逗得掩嘴笑,一抬眼就看到院子中央,女婿正扶着儿子走路。 今天孔大夫来这一趟,便是为了看看庞邈是否能开始用受伤的那条腿练习走路了。 幸好一直以来调理得当,又是喝药又是按摩,比寻常人好的快一些。 想到这些,庞夫人心里感慨:这个女婿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 “若是觉得有一丝半点的不舒服,就不能再走了,知道吗?”曹律叮嘱道,表现的比庞邈本人还要紧张。他一手托着庞邈的手臂,一手揽着肩膀,眼睛盯着受伤的腿瞧,似乎有一丁点的不对劲,就要飞快的把人抱回去坐着。 庞邈见曹律焦虑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这份恩爱之情落在薛晋夷的眼中,实在是羡慕的要死。 “知道,知道――”庞邈认真的点头,知道太过勉强的走路,再伤到哪里,不仅自己吃苦,曹律也会跟着担心,所以不会强求自己。只不过有曹律陪在身边,仿佛带来了无穷的力量,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腿伤了有好些日子,现在没什么气力,踩在地上如同踏上了厚厚的一层棉花堆,若不是有曹律扶着,非得摔个大跟头。庞邈每踏前一步,都格外的小心。 走了一会儿,庞邈看差不多了,便要回去休息,也让曹律多喝点热水。 这时有人来找曹律说话,两个人走到门边上细说。 听完来人的汇报,曹律慢慢的抿口茶,接着笑了,”姓卢的动作倒是挺快,知道太多的人总要赶紧的死,我们就推波助澜一把好了。他不是要凤山刺史和谭吉贪污询私的罪证么,你们去搜罗几条送上门去,另外拿些卢绎不痛不痒的罪证透漏给谭吉,两方人马能斗得越久才越精彩。”那人抱拳欠身,”属下这就去办。 第103章 郡王之子 转眼新年将至,到处是喜气洋洋的除旧迎新之象。述职的官员们早早的启程返乡,只余下凤山司马谭吉和门下侍郎卢绎你来我往的扯皮条,彼此构陷各种罪名,上演年终的一场精彩大戏。 抢劫赈灾银的事拿不到台面上说。也不管是故意戏弄还是被别人横插一脚,卢绎直接认定谭吉办事不周,不顶用又知道的略多,本想着先下手为强,结果谭吉早一步获知消息,以为燕王收了钱后翻脸认不认人了,也拿着搜罗来的证据想铲除燕王的左膀右臂。 若是他们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一聊,或许能够发现总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可惜放出去的火,是收不回来了。 大理寺在抓回单锋之后,陆续抓获幸存的贼匪,按罪名大小依律法判刑,然后对外宣称正在全力追回赈灾银,处刑需刑部复核,但年前不办这些事,又借着卢绎忙于对于凤山刺史,于是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 圣上私底下和几位重臣透漏了些许意思,若是贼匪咬死了不肯说,为了维护朝廷的脸面,假称拿回赈灾银,实则从国库、圣上自己的私库里调拨些钱补上。 大理寺卿宋梓当即表示自己办事不力,才使得贼匪死活要拿赈灾银陪葬,携办理此案的官员愿意拿出大半的家产填补亏空。 到这份上了,卢绎偶尔喘口气仔细一想,也没想到些什么,就此揭过。 岁除前一日,庞家里已经热闹开了。前屋的桌上摆着新灯笼和新写的对联,就等着明日挂到门外,不过宅院里早已布置一新,家什被擦的一干二净,檐下的灯笼都换上新的,庭院里的松柏仍旧青翠,腊梅绽放在枝头,空气中漂浮着幽幽暗香,大桌上层层叠叠摆放的碟子里盛有各式菜肴,欢欢喜喜的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薛晋夷和章牧忙着对付匾额上最后一点尘埃。 “令尊怎么样了?”章牧难得主动说话。 薛晋夷正专心的用巾子擦角落里的一堆灰尘,听到章牧的话,手里的力道猛然加重,匾额后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他被及时的敲醒了,连忙扶正了匾额,轻轻的继续擦。 “不肯见我,我托狱卒把吃食送进去了,也不知道爹有没有吃。”他的眸光黯淡,背对着下面扶梯子的章牧,让他瞧不见,“明天我再去一趟,等过了年,大约就没机会再见了。”案子卡在刑部那儿,出了正月,等复核过就得上刑场了。 想到这里,他眼里酸涩的难受,用手揉了揉,却忘记了手上脏。 “嘶――”脏东西进了眼里,他倒吸口冷气,换了另一只手来揉。 “明天,我陪你一道去。”章牧轻轻的说道。 “诶?”薛晋夷睁着一只眼向下看去,冷不丁的脚下一滑,头朝下栽倒。半空中,身子使劲儿一翻,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不想后背贴在章牧的怀中。 “令尊爱吃什么?翻着花样的做点。”章牧扶了扶薛晋夷,转开身,“再拎一壶好酒。” 薛晋夷愣了愣,“好……” “擦好了吗?”庞夫人带着锦绣过来,笑呵呵的看着屋内的两人,“辛苦了,快吃点新做的糕点,喝些水。” 薛晋夷用衣袖擦几下眼睛,换上一贯没心没肺的笑脸,“多谢义母。” 尽管现在算是一家人了,但他不想其他人为了薛家那些事而跟着不高兴。先前忙着帮庞邈,不过为了能够没时间去想旁的,现在空闲下来,想到自己大义灭亲,想到亲生父亲将被押上刑场,心里总不是滋味。 他明白正义为重的道理,可牵涉自己的亲人,心思哪容易平复。 一只手掌沉沉的按在他肩上,薛晋夷回头看到的是章牧淡漠的脸色,但眼中透出的坚定和淡淡的关切令他感动。 章牧从未有多少表情变化,或是太过亲密的举止,能有这些他已经很知足了,心头的悲凉被暖意感染,当即飞扑过去,想要抱住章牧。 结果章牧躲开了,“喝茶,要凉了。” 薛晋夷蔫蔫的拿起茶盏。 庞夫人看一圈前屋,让锦绣打一盆热水来给薛晋夷和章牧洗脸擦手。临近新年,庞家的下人们,除了没家可归的锦绣外,其他人都拿了一份红包回位于临近郡县的老家过年去了。 大宅子里人虽少了,但热闹的气氛却比往年更甚。 让庞夫人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女儿远在外邦,无法回来。 路是自己选的,她最多只能感叹几声。 “娘。”庞邈慢腾腾的从外面走进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正常走路,只不过行走的速度要比从前慢一些,孔大夫说再多走走便能恢复的与往常一样,“我觉得再弄些爆竹来,过年才更喜庆。” “去吧,路上小心一些。”庞夫人点头叮嘱道。 庞邈没立刻走,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与乔装好的曹律一起出门。 “大胖。”庞邈乐呵呵的唤着曹律最初告诉自己的名字。 曹律叹口气,伸手扶着他,“是,小胖公子,你一能走了就到处乱逛,以前没见你这么好动。” “这不图个新鲜吗?”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脸颊上,庞邈抬头望向天空,原来是下雪了,细小的雪像春风里的落花轻飘飘的落下,星星点点的,落在地上,落在来往的行人身上,很快的融化后消失不见。 “一会儿要下大了。”曹律垂下头,“我们买完了东西,尽快回去。” “会下大?”庞邈眨了下眼睛,刚才有点点的雪花落进了眼里,“后天有空来家里,咱们煮酒赏雪。” “煮酒赏雪……”曹律细想一番,眼中含笑,“嗯,别有情趣。” 庞邈点头赞同,轻声咳嗽几下掩饰忽然涌上心头而表露在脸上的某些期盼。 前头有个卖竹筒的小贩,庞邈停下脚步,看了看身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对小贩说道:“大叔,给我来二十个。” “好嘞。”小贩爽快的应道,一边收拾竹筒一边对愁眉苦脸的小男孩说道:“小少爷,快回家去吧,一会儿带着大人来买不就好了?” 男孩大人模样似的叹气,从袖子里摸出一片金叶子,“给。” “呃――”小贩愣了一下,“小少爷,还得麻烦你去对面钱庄兑换了铜钱,小的找不开。” “不用找了。”男孩十分大方的一挥手。 庞邈多看了男孩两眼,容貌秀气,因带着几分稚气而显得可爱,一身锦衣华服,脖子上挂着一块莹润通透的玉,翠的恰到好处,令人赏心悦目,这副打扮不像是普通官宦家的小孩。 仿佛觉察到目光,男孩也看过来,细长的眼睛里藏着看不透的情绪。 曹律付了钱,手里拎着一堆竹筒,拽一下庞邈的衣袖,“我们回去吧。” 庞邈侧头看向曹律,但他明显的注意到男孩的目光没有挪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有芒刺在背之感。 这可真奇怪了,一个小孩子而已…… 曹律使了个眼色,两人正准备离去,只听身后有个男声高喊着“小公子,小公子,可算找到您了。” 男孩轻声嘟囔几句,没有理会那人,快步上前拦住庞邈和曹律的去路。 “你刚才为何盯着我看?”他劈头盖脸的直接问道。 庞邈有些莫名,与曹律对视一眼,答道:“因为你可爱。” “……”男孩一怔,接着露出甜甜的笑容,声音也放软了,“谢谢夸奖,大哥哥你真好。”他挥挥手,小跑着扑进家仆的怀里,缠着人家买竹筒。 “你猜他是谁?”走远一些,曹律开口问道。 “非富即贵的人家,最疼爱的少爷。” “算你答对了。”曹律瞥一眼,赶紧用衣袖擦去正好融化在庞邈眼下的雪花,“他是安凤郡王的独子,奉旨进京陪太后过年。” 庞邈张大了嘴巴,“这么凑巧……幸好你易容了才出门。”没有嫌麻烦,直接戴顶斗笠草草了事。他看这小子眼睛挺尖,看人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这样大的小孩一般没这么老成,但身为安凤郡王的独生子,可以不当成意外了。 他想到对那小公子说的话,又问道:“我那么回答,不会认为我在调戏他吧?” 曹律失笑,“都说了谢谢夸奖。” “总觉得这孩子不简单。”庞邈略蹙起眉头,想到男孩的目光。 “快过年了,可以不用想太多。”曹律揉了揉庞邈的头发,转头看街上没人,飞快地在他唇角亲一下,“我们还是来想一想比较有趣的事。” 庞邈展开眉头,抢过曹律手里的竹筒,在他面前晃荡,“对,你玩过这个没有?往火堆里扔,‘劈里啪啦’的响,可有趣了。” 曹律歪着头,“这倒没有。”曹家那样的地位,哪准许玩这些。”走,咱们玩去!”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风雪中,庞避和曹律并肩同行,笑意未曾从他们的眉眼中消散,这注定会是一个幸福而欢乐的佳节。 第104章 煮酒赏雪 剑锋横扫,扬起纷纷白雪。剑光缭乱,纵横交错如飞舞的银龙。 湛蓝如洗的天空下,阳光映着积雪,折射出莹莹的光芒,令踏雪舞剑的身姿更显俊伟不凡,脚尖在雪上轻点,又似踏在白云之上,衣袂翻飞,划出潇洒的弧度,如仙人一般。 一套剑法完整的舞下来,曹律收剑,气息微微起伏。 雪堆积在松柏枝头,白中透出赏心悦目的绿意,衬得树下的人身形挺拔,仪态非凡。 他望向檐下,小炉子上冒着热腾腾的白烟,滚烫的开水里隔着一壶好酒,白润的质地上倒映着人影。庞邈也微笑着看过来,和煦明媚的阳光落得满怀,在青白是的衣袍上流转出淡淡的光华,映得眉目清俊。 岁初后,帝都里连下两场大学,原本锦绣繁花的城池现在银装素裹,倒也有别样的风采。曹律难得从宫里或者家里的宴席上脱身,随意寻了借口到庞家来。院子里只清扫了小路上的积雪,方便走路,大片大片干净的积雪,在庭院里墙头上,几颗青松在白白的一片中展露头脚,为放眼而去的银白色中增添几抹光彩,而阳光正好,照耀在身上暖烘烘的,也正是一个煮酒赏雪的好时候。 庞邈斟酒两杯,其中一杯递给走过来的曹律。 杯上透出暖意,曹律一饮而尽,挨着庞邈盘腿坐在蒲团上,“如何?” “横扫千军之势,以后跟着曹大将军混,保准儿没人敢欺负我。” 虽知后一句是玩笑话,但曹律仍是十分受用,伸手搂着庞邈的腰,身体紧贴在一起,又温暖又舒心。 刚才那一出剑招,引得庞邈热血沸腾,可惜他自己不善于舞刀弄剑,不过勾起回忆,便拿出来和曹律说笑,“我以前路过某地山林时,与当地猎户结伴而行,谁知路上遇到豺狼,七八只排一溜,冲着人呲牙咧嘴的叫唤。猎户让我赶紧跑,我拿着把防身的匕首一路拐着弯儿的跑,有一只豺狼死命的跟在后头,后来我拐到一颗大树后,趁着豺狼冲过来还没发现我,一刀捅在它身上……” 他回想起来,仍旧会觉得有些胆战心惊,连喝两杯酒才继续说道:“等安全了才发现两条腿跑得快没力气,若是有你这般的武功,三两下子就全部解决了。” 曹律的脑袋靠在庞邈的肩上,笑道:“以后我给你杀豺狼去?” “豺狼肉可以吃吗?”庞邈小声问道。 “……下次我们试试。” 庞邈望向天空,湛蓝色映在眼眸里,清澈的一汪碧水,“太危险,咱们还是别干这事儿了。年少的时候轻狂,觉得无牵无挂,再大些,知晓身上扛着的担子,哪能还不要命似的到处乱蹦q。” “说的好像你现在年纪很大了似的。”曹律不满的皱起眉头,手指在庞邈的腰间戳了几下,“你都老了,看来我这大半个身子也埋土里了。” 庞邈觉得痒,扭动几□子,差点栽进阶下的雪堆里,幸好曹律及时拉回来,“只不过比我大七岁,年轻着呢,是我说的不当。”他回过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脑海中浮现出以前给曹律换药的场景来,“啧,身材这么好,等开春了,我们再去打猎,我也要练一练。” 曹律重新将酒杯斟满,“会射兔子了?” “鸟也给你射下来。”庞邈斗志满满,比划了一个拉弓的姿势,不想拳头正砸中在曹律的鼻子上,“没打塌了吧?”他转过身,凑近了瞧,瞧着瞧着,就觉得好像满眼里只有曹律的脸,已经看不到别的,美酒的后劲这时候也涌上来,他眨巴眨巴眼睛,脑袋里冒出“良辰美景莫辜负”几个字,舔了舔不知道为何发干的嘴唇。 曹律被庞邈目不转睛的看着,却仍旧泰然不动。 庞邈又凑近了些,鼻尖对着鼻尖,嘴唇间的距离塞不进一根手指,他微微的垂下眼帘,歪过头,轻轻的啄了一下曹律的嘴唇,动作带有几分青涩和试探,在抬头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后,他如同贪心的酒鬼,不满足于那一丁半点的酒香,用力的贴上那一张对酒劲冲头之时的他来说,分外诱人的嘴唇。 这一次,曹律回应了他,甚至更为热烈。 唇上有一点点的痛意,庞邈吓了一跳,身体本能的往后撤,不想曹律一掌按在他的后脑勺上,让他无处可退,另一只手穿过腋下轻抚后背,这一次是真的在撩拨了。 气息渐渐地乱了,充斥在呼吸间的酒香几乎醉了人的理智,彼此深种的感情在紧贴着的身体摩擦下此时仿佛化为一团火,随着理智的逐渐消散,“噌”的一下越烧越旺,几乎将要整个人团团包围。 在一个喘气的空隙,庞邈无比期待的问道:“有进步吗?” 曹律搭在庞邈腰上的手顿住了,失笑道:“你居然还在意这个。” “呃……”庞邈开始寻思着借口,但是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告诉他,这个时候完全没必要。 此时曹律又说道:“我再教教你……” 庞邈瞥一眼阶下青松白雪,“这里?太冷了,我们进屋吧。” 曹律见庞邈脸颊上的一抹淡红,只觉得心潮澎湃,没心思再开玩笑,“别浪费时间……”他拉起庞邈,再一次的吻住他。 心底的火持续的熊熊燃烧,将推上了最顶点。时节仿佛忽然从寒冬转到酷暑,庞邈觉得大汗淋漓,闷得难受,伸手想解开衣带,却发现有人早已抢先一步,甚至他们已相拥着倒在床榻上。 他有一丝丝的不服气,明明是自己先挑起的,索性直接拽开曹律的领口,连着中衣一起扒拉掉。 庞邈鲜少主动,这样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曹律眸色深深,含带着一股笑意,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庞邈的耳垂,手探进半挂在身上的衣服里揉捏。 虽是火上浇油,但曹律从军多年,自能有办法保持最后一点的理智。他不愿在等了好些时日之后,伤到庞邈一丝半点。 可是最后,庞邈还是觉得疼,可他心甘情愿的沉陷于此,沉陷在他们之间的感情里,永不回头。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庞邈接到吏部的通知,告别了守选,正式成为秘书省的一员――校书郎,一想到那一排排、望不见底的书架上有数不清的书籍在等待着自己,眼里的精光如同看见肥兔子的饿狼。 校书郎不像那些要上朝的官员,天不亮就得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到大兴门前吹冷风。当庞邈出门的时候,外面天空蔚蓝,阳光正好,到了官署之后,被人领着一一见过秘书省内的大小官员,最后被安排到屋里一个靠窗的小角落里坐着。 这衙门清闲,也没什么事,庞邈和其他几个校书郎、正字闲聊半日,吃过衙门里提供的午饭,大部分人回家去了,衙门里没人管着,除了不该去的地方外随意溜达,他便和其中一个叫魏克的人一道去藏书楼。 “这些书都分门别类的收藏,”魏克指着书架上挂着的小木牌,“从哪儿拿的书,一定要放回原位去,从前有人懒散,随手乱放,想着以后再来收拾也是一样,结果藏书楼是越弄越糟糕,损失了好些古籍,咱们秘书监的位置原本是有人坐着的,就因为这事丢了官职,到现在还没给补上呢。” 庞邈认真的听着,心想朝廷对这一块还是挺重视的,可见这里的藏书对外界来说有多么的珍贵。 “还有,天冷的时候,屋里是不给放炭盆的。”魏克一样一样的说清楚给庞邈听,他这人做事一向认真,对新来的官吏也和善,所以少监喜欢把带新人的差事交给他来做,“要是不小心着了火……你想想看,丢失几本古籍,顶上头的人丢了官职,回家歇着,若是烧完了,直接把你拖出去砍了。” 他不是有意吓唬人,只是想表明事情的严重,好让人长记性。 庞邈点点头,看着摆放整齐的书籍,书架子比他还要高出许多,不由地又兴奋起来。 魏克笑容满面,打算说点话拉近关系,好让新人不会太过紧张,以至于难以融入到新衙门,“诶,听人说你字写的好,回头咱俩写一幅,互相品评。” “请前辈指点。”庞邈明白魏克的意思,便也一口应下。 魏克接着给庞邈介绍书架的分类区域,就在他们深入藏书楼内部之时,忽听不知哪排的书架后面发出细微的声音。 “这地儿没耗子了呀?”魏克小声嘀咕道,行动上不敢怠慢了,循着声音快步走上前去查看,庞邈忙跟在后面。 又是“哗啦”一声,魏克找准了目标,快步走过两排书架,再接着一转,一个小小的人影映入他们的眼中。 “安凤郡王家的小公子?!”庞邈看清那人面容,轻轻的念道。 第105章 有意无意 藏书楼前于两年多前翻新,除了旧书以外,什么都是新的,但也抵不住因为不准许点火烛而光线暗淡,最终造成的阴森森之气。 试想,一幢宁静的建筑里,光线透过紧闭的门窗,无力的绽开一丝光亮,隐约能看到无数的浮尘在空气中飘动,像是一只只懒洋洋的小虫,只待猎物一至便要汹涌而上。可这不是最恐怖的,最能让人在心底生出惧意的是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一列列延伸到屋子的另一端,在寂静的听不到一丝声响而幽暗的环境中,扑鼻一股淡淡的霉味,嗖嗖的小冷风吹着,会莫名的让人觉得某一处的书架后藏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无声的窥探。 魏克在秘书省干了好几年,大大小小的事儿见过不少。 对于他们这些成年的人来说,藏书楼的气氛诡异是诡异了些,但待得稍微久一些便不再惧怕。而小孩子就不同了,在未知的环境里总会生出无端的恐惧,前一任的秘书监家的小少爷不就是因为误闯了藏书楼,被吓出病来,在床上胡言乱语了小半个月,愣神了好久才缓过劲? 眼瞅着面前这位小少爷比秘书监的儿子还小,居然这么悠悠然的站在书架边,就着昏暗的光芒看书? 庞邈刚才那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轻,因为他是不可能知道安凤郡王家的小公子长什么样。所以魏克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不过心里头明白能站在皇城里的秘书省衙门看书的必然是王公贵胄,他没收敛了笑意,反而更为亲和慈祥的问道:“小公子贵姓?” 男孩瞟一眼魏克和假装呆愣的庞邈,慢慢悠悠的合上书,放回到架子上,轻飘飘的一句“颛孙,颛孙晋霆”,完全一副大人的模样。 魏克赶忙拽着庞邈给他行礼。 太祖皇帝开国后,下令全国除皇族之外,姓颛孙的一律改姓,此后帝王名姓倒没再有什么避讳。这“晋”字辈的不是圣上嫡子,就是嗣王、郡王之子。 颛孙晋霆负手走到庞邈面前,甜甜的笑着开口道:“我们又见面了,大哥哥。” 庞邈表现的诚惶诚恐,“上次不知您的身份,多有唐突,十分抱歉。” “咦?”颛孙晋霆歪着脑袋,“你哪有唐突,明明夸奖我的呢。二位快快请起吧,我没打招呼就跑过来了,有错在先。” 魏克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而轻视,恭恭敬敬的说些客套话。 庞邈抬头时,凑巧一眼看见与视线齐平的架子上,有一本两寸厚的江南地志,封面下发黄的书页可以辨出有好些年头了。他心头一跳,不着痕迹的看眼正被魏克纠缠住的颛孙晋霆,十岁左右的孩子,个子还不到他肩膀,若是没脚凳,很难注意到那册书。 “大哥哥,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颛孙晋霆冷不丁的开口。 庞邈惋惜的收回视线,转念一想在秘书省衙门来日方长,今日拿不到还有明日,于是恭敬的作揖,“在下姓庞名邈,小公子直呼在下名姓即可,万万当不起哥哥这个称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呼。” 颛孙晋霆笑着,亮晶晶的眼睛里神采却不似一个十岁孩童,上来就亲密的拐着庞邈的胳膊,“你这个回答,我就当做你同意了,快来快来――” “小心些。”魏克无声的张口,庞邈对他无奈苦笑,随着颛孙晋霆出去。 秘书省位于皇城西北角,远离大殿和朝廷中书、门下两大衙门,是难得的清静地方,所以稍微走远一些后才听到些人声。此时,大部分官署只留了人值守,路上安安静静的,偶尔行色匆匆的走过几个人,规规矩矩的向颛孙晋霆行礼,小孩子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做自己的事去。 庞邈跟在颛孙晋霆的身后,觉得不是个办法。虽说如今有官职在身,能在皇城里溜达,可是那么多殿阁、官署,总归有几处不能去的,再者万一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对这位安凤郡王家的小公子,大人们顶多说他年纪小爱胡闹,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可他就不同了。 庞邈一边留意街上有无其他人,一边寻思着溜走的办法。 道路两旁的官署格局形式差不多,没什么风景好看,但颛孙晋霆仿佛对此感到十分新鲜,不停的东张西望,嘴上也没闲着,叽叽喳喳快乐的如同自由的小黄鹂,“这是我头一次奉太后娘娘召见,到帝都来过年,岁除那晚的傩舞真有趣,元宵灯会也热闹,是我央求了太后娘娘好半天,才有人带着去看的,我还猜中了一个灯谜呢,得到一只兔子灯。” 他张开手臂,比划出一只兔子的形状来,仰望着庞邈时,一日里正好的阳光落在他眼里,璀璨的像星辰一般。 恍惚中,还是一个十岁男孩该有的样子,庞邈点了点头,搭话道:“现今每月初一也有灯会,虽不及元宵七夕的热闹,但总能看见些新鲜的玩意儿。” “真的?!”颛孙晋霆高兴的跳起来,“那我还能再去一次了。难得来帝都一趟,我要将好玩的好吃的,统统都吃上晚上一回,再带一些回去给父王和母亲。” 这么说岂不是还有至少十数日才离开帝都?庞邈飞快地皱了下眉头,虽然不知道动乱前夕太后娘娘召见安凤郡王家眷的用意,但他清楚准没好事,提防着不会错。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回头看眼一直默默跟在后面一丈开外的几个随从,认出前面正是中午吃饭的地方,心里盘算着差不多可以脱身了。 正当庞邈准备开口,颛孙晋霆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力道之大让他在猝不及防之间被带着快走了几步,眼睁睁的看着错过了饭堂,奔向一扇向西的朱红大门,这地方他没来过。 “咦,好像就是那里。”颛孙晋霆边走边说,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我听宫里的小黄门说,那儿有好看的。唉,我在帝都城里认识的人不多,能陪我这样到处走走的更少,你是其中之一,陪着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着一个年纪轻、模样可爱的孩子央求自己,八成会心软答应。 庞邈拉住像头小牛似的向前冲的颛孙晋霆,“只可惜皇城重地,我这般身份随意走来走去始终不好,不如我们回秘书省衙门去?我见你看的那本书还没看完。” “没关系,太后娘娘说了,只要不乱闯机要的衙门,随我溜达。”颛孙晋霆天不怕地不怕的抱起手臂,像是颇受家里长辈宠溺到无法无天的黄毛小子。 后面那慈眉善目的随从也跟着劝道:“小公子在帝都里难得有个朋友,还请庞公子多多照顾。”说完,抱着拳头深深的弯下腰。 不管有没有问题,庞邈也不敢跟他走这么一遭。 “嘶――”又走两步,眼看着大门近了,他捂紧了肚子弯下腰,眉头拧得活像吃了一斤黄连。 “你怎么了?”颛孙晋听垂下手,狐疑的盯着庞邈。 庞邈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很痛苦,断断续续的说道:“中午吃过饭热……所以在外面吹了冷风,现在肚子疼的厉害……请小公子等等,我去那边饭堂讨些热水喝。”他就差躺地上打滚了,可又担心被御史逮着现行,说他仪容不整。 “你快扶着他去。”颛孙晋霆说道。 随从扶着庞邈过去,颛孙晋霆在他们身后歪着脑袋,打量了半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庞邈进了饭堂,此刻还有几个打杂的收拾着东西没走,听说要杯热水,忙去给倒了。庞邈和随从比划了两下手势,窜进饭堂后院里的茅厕,这地方还没来得及打扫,进了门就能闻到一股臭气,随从便等候在外面。 “呼――”庞邈暂且捂着口鼻舒口气,心里想着自己唱戏的本事越发的向曹律看齐了。 环顾一圈,他踩着墙角堆放的几个马桶,趴在墙头上往西边张望。 不出他所料,西侧大门外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出了门,是空旷的广场,阳光撒在灰白色的地面上,明晃晃的快要刺瞎了一双眼,往右手边走,穿过那道宫门,即是早朝的大殿,只有每逢初一的时候,他才有资格往那儿一站,还是站门口吹冷风的那一群。 而正对面的宫墙另一侧,即皇城西边,除了中书省官署外,还有十六卫衙门,真真正正的闲杂人等一律不可靠近之地。 曹律也在那里。 庞逐摸着下巴,不管这小子是有意无意,他绝不能跟着真跑过去。于是现下要考虑的是,如何立刻回去呢? 第106章 笑里藏刀 庞邈先从墙头跳下来,生怕哪个眼尖的侍卫一转头就瞧见他鬼鬼祟祟的。 在墙根便转悠一圈,庞邈伴随“哎呀”一声,姿势夸张的栽倒在地,他特意选了临近进屋的地方,地上很干净。 随从听见叫唤,提溜着衣摆赶紧过来看,“哎哟,庞校书您这是怎么了?” “被自己后脚跟给绊着了。”庞邈苦着脸说,不管颛孙晋霆信不信,事后如何想,这一招他是用定了,总比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带去送死要强得多。 随从赶紧搀扶庞邈起来,一脚迈出去还没踩实,就听到叫苦声。 “又怎么了?”他略显不耐烦。 庞邈按着右腿,无奈道:“扭到脚了。”好歹做了几个月的伤残人士,扮演起扭伤脚来还算得心应手,他愁眉苦脸的扶着桌子往前走,“看来得回去歇着了。小公子若是不高兴,还请大哥多多安慰几句,庞某在此先谢过。” 随从狐疑的看着他吃力的往前挪,过了一会儿才上前扶着,客气两句:“哪里哪里,分内之事。” 两人一道出了饭堂,颛孙晋霆仍然等在原地,看到庞邈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心里头凉了小半截,不甘的问道:“真扭伤脚了?” 瞧这话问的……庞邈默默的想:就是在骗你。 “真对不住。”他口头上如此说道,“下回我给你说说帝都里好玩的。” 颛孙晋霆叹气,大失所望,“没关系,还有的是时间。你扶着庞校书回去吧,我自个儿去那里逛一逛。” 随从叮嘱其他几个人好生伺候小公子,扶着庞邈回衙门,颛孙晋霆拐过墙角,至于有没有穿过那道大门,跑去西边的官署,庞邈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反正现下安然无忧了,不过还得提着神继续装瘸子。 路走到一大半,那随从失了最后一点耐心,“我担忧那几个兔崽子照顾不好小公子,就送庞校书到此处了,您看成吗?” “麻烦您了,剩下一点路我自己走就成,多谢多谢。”庞邈靠着墙,拱拱手,目送随从离开。 这条道笔直,走出好远仍能看到彼此,庞邈不敢松懈,又走了一小段,拐进秘书省官署所在的小巷子,才松口气。恰巧这时候有个小内侍急匆匆的从大路上跑过,一眼瞧见躲在巷子里的庞邈,忙刹住脚步。 “您是庞校书吧?”他问。 庞邈点点头。 “小的是太后娘娘宫里的,曾见过您妹妹,所以一眼认出来了。”小内侍笑着说,“向您打听一件事,您是否见着安凤郡王家的小公子了?” “陪着小公子走到饭堂那儿,腿脚不利索就先回来了。”庞邈指着南边,“小公子说是还要走走。” 小内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一眼,却有点并不放在心上,又说:“多谢庞校书。”他一揖到底,一溜烟的往回跑。 庞邈觉得古怪,不过先回官署里拿上那本地志要紧。 “你总算回来了。”先前回家去了的少监秋泰此刻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见到庞邈立刻冲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没和安凤郡王家的小公子到处乱走吧?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去了什么什么地方?和小公子说了什么?” 他劈里啪啦一连串问题,庞邈更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大概是怕他一个官场上的新人在皇城里冲撞了谁,招致祸端吧?魏克同属九品校书郎,不好盘问,所以找来了秋少监。 可是……魏克微微摇头,表示秋少监真不是自己找来的。 秋少监拉着庞邈到一旁说话,声音比刚才低了一大半,“曹大将军嘱咐我多多照顾你,碰巧我回来听魏克说你被安凤郡王的小公子拽走了,忙去找曹大将军。” 原来如此。庞邈恍然大悟,解释道:“只在大路上走了走,我胆子小,不敢到处瞎晃悠,所以寻了脚扭了的借口,先回来了。” 秋少监拍拍胸口,“如此我便放心了。上头宠这孩子,咱们没办法拦,但不能跟着他惹出祸事来。” “多谢少监指点,下官谨记在心。”庞邈作揖。 秋少监拍拍他肩膀,笑道:“有这么个妹夫,你以后可算是仕途无忧了。”他注意到魏克投来不解的目光,连忙疏离了些,怕叫不知情的人看出什么。外面都在传曹庞两家在大将军夫人去世之后,关系不好,可曹大将军和他谈话,那是摆明了信任他,信任二字重于山岳,他不能坏了事。 顶死了也就是做个校书郎,最后得回老家种田去。庞邈笑了笑,“还需少监提点。” 不狐假虎威这一点令秋少监十分满意,这样清贵的官署里,少出幺蛾子最好。 “没事就好。”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拿着朝廷俸禄,得办事儿,下回你就这么说。唉,皇城里头是非多,咱们安于一隅,少惹是非。” “是。”等秋少监负手迈着大步离开,庞邈才直起腰。 魏克拽拽他袖子,“你没事就好,郡王家的小公子点名要你陪着,着实吓我一跳。” “岁除前曾在街上遇到过。”庞邈随口解释道。 “如此啊,小孩子容易和心善的人亲近。”魏克指向那几幢藏书楼,“走,还有些事要和你交代清楚呢。” 那扇向西的朱红大门前,颛孙晋霆懒洋洋的靠着门听随从汇报,日头西斜,他站在一片阴影之中,脸色也阴沉沉的,冷风透过门缝发出类似于吹口哨的声音,他的小身板裹在锦衣华服之中,丝毫不觉得冷。 “哼。”他摆弄着手里的一本书,手指从扉页上滑过,发出“兹兹”的声响,听得人压根发酸,“这人胆子可真小,如此还有什么可玩的?” 随从猫着腰,小声说道:“小公子何必与他置气?左右一个家门式微的九品小官,您的身份同他……” 颛孙晋霆狠狠的将书砸进随从的怀里,打断他的话,“你懂什么?现在嘻嘻笑笑的,日后可就直接蹬鼻子上脸了。我是什么人?”他背着手,走出阴影,站在灿烂的光亮中,午后的阳光让他的影子看起来小小的,他有点不满意,眼里布满了不符年纪的阴鸷,“卑贱的东西休得在我面前猖狂。” 随从连连附和,心里却在想这点大的年纪就如此记恨,等郡王爷掌握大权了,还得了啊……幸好他一直以来恭恭敬敬、唯命是从,否则连怎么死的都说不准。 “还不赶紧的把书藏怀里,给人瞧见了扒你皮。”小孩子恶声恶气,将砸在胸口又弹回来的书踢回去,“少拍马屁。” 随从赶紧的把书捡起来,藏在外衣里面,哄着小公子开心。 颛孙晋霆左右看看,觉得皇城里乏味的很,便领着随从们回太后那里。 庞邈听魏克说完秘书省的规矩,外面天色已擦黑。他同魏克道谢,约定改日有空请他喝酒,两人就此告别。 藏书楼里的书籍不能随意拿出去,但可以尽情的在官署内看完,庞邈寻思着先将书拿到自己桌上,明日看看有什么要紧的,抄写下来也行。 回到藏书楼,庞邈随手抽了几本其它地志打掩护,最后来到那本江南地志所放的书架前。 天色暗了,只有檐下的灯笼散发出朦胧的光芒,庞邈趴在书架上,鼻尖都快碰到书脊,吃力的辨认每一册上的字。在一团黑里看出字的形状十分困难,眼睛瞪得干涩,眼冒金星了只能看出半个字,剩下半个得靠猜的。 一整排的书看下来,庞邈心里微惊,竟不见了那本书。 他不甘心,不仅看,还伸手摸,脑海里回想着书的模样,凭着手感来辨别。 又是一圈找下来,仍旧没有。他转头去数书架,从头到他所在的这一排,明明没有错。 难道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被其他人拿走看了?可是午后,整个官署里只剩下他和魏克,以及一些办杂事的胥吏。 庞邈快步走出藏书楼,正好有值守的胥吏经过,便问他有没有看见,可胥吏说没有。 他道过谢,先将手里的几本书放到自己的桌上,心想只能等明日天色好的时候再来找找了。 曹律照旧在夜里翻墙。 “我听说后,赶紧请太后娘娘派了内侍去喊颛孙晋霆回去。”曹律面色不善,手掌轻轻的在庞邈膝头摩挲,“小小年纪竟是个笑面虎,幸好你今日警醒,没跟着他跨过那道门。” 难怪会有个莫名其妙的小内侍跑出来,不过此事太后娘娘出面是最稳妥,不令人起疑。 庞邈说道:“他大概还有十数日才离开帝都,这段时候他要是再来找我,打死不见。” 曹律笑了,阴霾一散而尽,抬手抚摸庞邈的脸,身子靠近了些,“谁光是想要你死,我就先让他死。放心,我吩咐下去了,让他再也找不着机会。” 庞邈觉得脸上有点痒,稍稍躲一下,准备揉一揉,不想被曹律一把揽住肩膀,退无可退。 “明,明天还要去衙门!”他理直气壮,但脸上不争气的红了,“我不想成真瘸子……”第一次的第二天,他走路有些怪,要不是被曹律眼神警告,薛晋夷就要笑出声了。”信我。“曹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热烈的吻上去,手上也不歇着。一番撩拨,庞邀立时七荤八素,投身在情z刀欲的烈焰中。 第107章 再来一招 庞邈没能找到那本江南地志,思来想去觉察到一丝异样。 偏偏在颛孙晋霆来过之后不见的。 他摸着下巴走过正屋后的长廊,清脆的读书声传入耳中,窗户正好开着,露出个规规矩矩举着本书在读的小孩,一名双鬓微白的男人立于桌前,捻着胡须,微闭双目。 那孩子他认得,正是圣上的长子。 天子家的孩童一般长到七八岁,便会送到隶属于秘书省的蒙馆启蒙读书,简单的学些东西,等再大一些才去弘文馆。如今年岁刚好的,只有这位皇长子了。 他继续向前走,半路上遇到抱着本书边走边看的魏克。 “你在这儿呢?”魏克笑着打招呼,“见你桌上好几本书,以为你躲屋里看。头一次瞧见喜欢看地志的新人,倒是新鲜的很。” 他正思忖着切入话题的方式,正巧了魏克就给送上来了,忙应道:“以前就爱四处走走,游览名山大川,寻访古迹。现下有差事在身,只好看看这些解解馋。” 魏克收起书,站在屋檐外阳光照的正好的地方闲聊,“你以前都去过哪儿?” “都是往北边跑,陇左、庆原这些地方都去过。”庞邈说道,接着话头一转,“要是有机会真想去江南走走,领略小桥流水的风情。” “我也听说江南不错,可惜一直没机会去。”魏克略表遗憾,然后目光一亮,似是想起什么,“诶,藏书楼里有一册江南地志,你可以找来看,里面说的挺详细,那作者居然能走出越州郡外的林子,你说厉害不厉害?” 庞邈心里激动了一下,但瞬时又沉了。 魏克也没拿书,而书中偏偏确有越州的记载。 “多谢前辈。”他拱拱手,先道了谢。也许可以装作找了一圈但没找到书,然后问问魏克有没有誊抄本――如果那一册真被颛孙晋霆拿走,恐怕是要不回来了。这事晚些时候也得告知曹律,安凤郡王指不定会拿越州做文章,需提早防备。 这时,屋里响起甜甜的笑声,随着一阵脚步声,皇长子苍亭冲出屋子,欢乐的像枝头歌唱的小鸟一般,庞邈和魏克忙给他行礼。 “咦?”苍亭歪着脑袋,困惑的看着庞邈,“夫人怎么变成男的了?” 这位皇子的记性可真好,上次太后娘娘的寿辰碰见过,过了半年居然还能认出来。庞邈抽了抽嘴角,神色转为略黯淡些,答道:“殿下,您遇见过的应该是微臣的孪生妹妹。” 苍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第一次遇见长这么像的呢。”他扑上来抱住庞邈的手臂,笑容依然是甜甜的像吃了大块的麦芽糖,“晋霆今天留在皇祖母跟前说话了,你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庞邈在想自己是哪一点这么讨小孩子喜欢。 苍亭仰着脑袋,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脸颊粉嫩的比庭院里将开的粉茶花还要漂亮,怎么看都比小大人似的颛孙晋霆更讨人喜欢。 庞邈有些为难,抬头时看到秋少监。 秋少监站在柱子后探头探脑,和庞邈对视了一眼,随即点点头。 在官署里和皇长子有些来往没什么关系,只要再也不和安凤郡王的人扯上就行。他是有孩子的人,所以除了不能接触的外,对年幼的孩子们总是会柔软了心。 再者,和皇长子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准有大用处。 秋少监招招手,把魏克叫过去。庞邈陪着苍亭在庭院中的石桌边坐下,桌上摊开几张宣纸,还有研好的墨汁。苍亭拿起笔,不多时,一只活蹦乱跳的喜鹊仿佛将要冲破纸张的束缚,飞腾而起。 庞邈惊讶,小小年纪如此画技已算了得了。 苍亭嘟起小嘴,使劲的吹着喜鹊,等墨迹干了之后欢欢喜喜的拿起来,展示给庞邈看,“送给你。” 庞邈接过谢恩。 苍亭哼着童谣,继续作画,宫人送上糕点茶水,他胖嘟嘟的小手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咬一口,又拿起一块递给庞邈,“昨天晋霆跑到皇城里来玩,也不喊上我。”他画到一半,眼巴巴的看着庞邈,“除了这里,我都没去别的地方玩过呢。”他叹口气,双手撑着下巴,像一朵花儿似的,表露出些许的嫉妒,“晋霆最会讨皇祖母喜欢了,我嘴笨。” 这般模样,真想叫人抱进怀里揉揉。 贴身侍候皇长子的嬷嬷笑着插话道:“殿下年纪小,太后娘娘怕您磕着碰着了。等殿下再长大一些,便可以去更多的地方。” 苍亭扑进庞邈怀里,巴巴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算是长大?” 嬷嬷顿时紧张起来,庞邈答道:“等你能够保护想保护的人之时。” 孩子到底是年纪小,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接着又快快乐乐的画画去了,嬷嬷松口气。 不过,孩子的问题依然有很多,“庞校书,想保护的人会有哪些?” “你的家人、朋友,还有你爱的人。” 苍亭小声自语了一会儿,又茫然的问:“爱的人?” 嬷嬷掩嘴笑,“殿下以后会碰见的。” “哦!”苍亭用力的点点头,手里不受控制,枝头上的腊梅被点成了一团黑的花蕾,“我一定要快快的能保护好他们,然后去更多的地方溜达!”他转过头来,好奇的继续问庞邈,“庞校书有爱的人吗?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遇见的?” 嬷嬷无声的笑着叹气,殿下的好奇心太重了。 庞邈先是一愣,接着答道:“有,我们第一次遇见距今已有些年了,样子嘛……令我很喜欢且过目不忘,总会想着他。”在这件事上,他不想说谎,却也不能暴露的明显,回答的简单但样样都是对的。 “哦――”苍亭拖长了音调,“原来是这样的,等我遇到一个总想着的人……” 庞邈觉得有些偏离了,可是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解释起来又很麻烦,“不光是你总想着,是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用心的保护他,就算力量再微小,也甘愿拼尽一切。” “殿下,这些事刻意不得,等你遇上谁家姑娘,那时候心意会告诉您。”嬷嬷帮着解释道。 苍亭认真的点头,一手拿起一块糕点分别给庞邈和嬷嬷,“谢谢你们。” 这么乖的孩子最惹人疼爱,庞邈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看嬷嬷没有反对的意思,才轻轻的抚摸了几下又软又滑的头发。 苍亭眯起眼睛,像一只可爱的猫。 “对了,庞校书,你会不会做风筝呀?” 庞邈点点头。 苍亭欢呼起来,叫宫女去拿材料。 在等人的这段空闲里,庞邈发现一件不正常的事――他从未说起自己姓甚名谁,大皇子怎么知道他是“庞校书”? 这么想了,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起。 “殿下真聪慧,猜到了微臣的姓氏。” 苍亭摇摇头,“是晋霆和我提起的……” 庞邈蹙起眉头,到底还是和颛孙晋霆扯上了。 “……说昨日找你一起玩很高兴,叫我到蒙馆的时候也来找你玩。他大致的说了你的长相,没想到我一猜就猜中了……哎呀!”苍亭慌张的捂紧嘴巴,哭丧着脸小声说道:“晋霆叫我别告诉你的……”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折腾不了,便想方设法的再弄个人来,只是今日不知道笑面虎又要耍什么花招。庞邈警觉起来,四下里张望。 苍亭扯扯他的衣服,“你别告诉晋霆哦……我明天带好玩好吃的给你。” “微臣不会说的。”庞邈一口答应,皇长子是无辜的,不然还能怎样?他想了想,和声细语的问道:“小公子还与您说了什么呀?” “没了,就说一定要找你玩。”苍亭晃荡着悬空的两条腿,“你们兄妹两个都是好人呢,上次我撞到你妹妹了,她都没生气。” 庞邈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苍亭,仿佛他身上都变出花样来。 尽管只见过两面,但皇长子心思单纯是毋庸置疑的,最不会让人防备便是最值得利用的。而皇城里头驻扎着大批侍卫,谁敢在这里动手杀人造次?颛孙晋霆能玩出的花样无外乎…… 他从前听汪夫人提到过,皇长子的生母沈昭仪是个极为难缠的厉害角色。如今皇长子若是在他身边出事,必然闹得天翻地覆,将牵扯不清。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然后躲到附近,如果皇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好第一时间通知侍卫或是御医。 这么想了,庞邈也赶紧的准备这么做,就在他起身的瞬间,苍亭的笑容凝滞了,眉头皱了皱眉,紧接着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捂着肚子栽下石凳。 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搀扶。 庞邈看到那张可爱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红嘟嘟的嘴唇变成诡异的暗紫色,当下转身就跑。 第108章 人前人后 他没跑几步,猛地折回去,只见大部分人在惶恐不安的围着皇长子的时候,一名矮个子宫女趁人不备,慌慌张张的将桌上剩余的糕点塞进袖子里。 果不其然,想要毒药正好在皇长子与他说笑时发作,将他牵扯进去,关键在于课间所食的糕点上。 他刚才假意离开,便是为了引出参与谋害的人,好扯出线索来。 庞邈一把抓住那宫女的手腕,交给嬷嬷,幸好宫人们惊惶的呼叫声引得前面屋内的官吏,没多耽搁,他简单的说明情况,秋少监立刻派一个腿脚快的人去太医署。 苍亭紧闭双眼,死气笼罩在煞白的脸庞上,嘴角不停的溢出痛苦的呻吟。众人围在他身侧,急得焦头烂额,伸长脖子张望大门通往庭院的小路,恨不得太医长出一双翅膀来,立时就能出现在眼前。 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庞邈撸起袖子上前,一手抱起皇子,伸出手指伸进嘴里按压摩擦他的舌根。 苍亭“唔唔”了几声,身体猛烈地颤抖几下,头一歪,一股脑的吐在庞邈的袖摆上。 脸色终于缓和些,嬷嬷心疼得双眼通红,对那有嫌疑的宫女骂道:“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你生不如死!” 宫女哪里想到自己会被抓个现行,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直呼“饶命”。 苍亭终于睁开眼睛,双手环住庞邈的脖颈,轻轻的蹭了蹭。 庞邈轻轻的拍抚他的后背,希望他好受一些。 太医来的还算快,随之赶来的还有侍卫,将官署里的一干人等看押待审。人群里,庞邈看到曹律负手而来,飞快地转开目光,有情人之间的目光总是浅显的,如果有人稍加留意便能看出端倪。 皇城里头人心叵测,是是非非谁说得准,少弄出祸端为妙。 牵涉其中的宫女最先被抓去审问,庞邈等几人只被稍加盘问便放出来。 万幸太医救治的及时,皇子被送回到后宫安顿。 没过一炷香的功夫,矮个子宫女被审问的人吓唬的如实招供,一直在院中踱步的曹律挥挥手,率领麾下人马离开,只留下四个人守在官署门口。 秋少监欲哭无泪,“咱们一个关起门来自个儿过日子的清冷衙门,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几个人围在他身边安慰。 庞邈清洗过袖摆,水珠滴滴答答,他站在一棵茶花边使劲拧了拧袖子,正巧听见秋少监的抱怨,心里升起愧疚之感,很快堵满了整个心。 正因为他不知何故招惹了颛孙晋霆,被其一再陷害,否则这等倒霉事哪里会摊到秘书省,皇长子也不会中毒。 魏克心宽,劝慰道:“圣上圣明,自有公断。事起于那些幕后之人,官署是无辜的,想必不会追究。何况幸好庞校书机灵,抓到投毒的宫女,所有人都关注她们去了,谁会在意我们?” 纵然是夸奖,但庞邈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不知在剩下的短短时间里,颛孙晋霆到底会不会因为连续两次的失败而选择放弃,亦或是直接恼羞成怒,再制造成更大的祸事?得想办法,不能再出事,牵连无辜的人了。 秋少监黯淡的目光骤然一亮,拉着庞邈的手到一旁说话,“你说你妹夫会不会帮着咱们说些好话?沈昭仪那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真怕他们追究一个侍候不周的责任。” “正如魏校书说的,圣上乃贤明之君,自有公断,必不会牵扯无辜。”庞邈含糊的答道。 尽管回答的模棱两可,但仿佛是给秋少监服了一贴安心药,他长吁短叹的回到石桌边,和其他几个人说话。 此时太后宫里,颛孙晋霆站在腊梅树旁,百无聊赖的揪着枝头上本就所剩无几的花朵,染得满手清香。 听随从小声禀告完,他脸色一冷,哼道:“这小子运气着实好,这也能给他逃过一劫。原本想着,按沈昭仪那脾气性子,怎么地也会叫侍候在旁的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现在倒好,他抓到了投毒的人,那是直接竖起个靶子给别人,沈昭仪只管对付投毒的,其他的哪还会入得了她的眼。” 言罢,他搓揉一番手里的花瓣,狠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的丢在泥地里。 “那边可都安排好了吧?” 随从猫着腰,毕恭毕敬的觑着小主人的脸色,“小公子请放心,小的就怕事情办不成,所以早早的安排好了后路。届时,温宝林会认下所有罪行,绝不牵扯到小公子身上。那温宝林早些年被郡王爷安排进宫里,原本指望着得蒙圣宠,好吹吹耳边风,给郡王爷打探消息。谁知这些年一点起色也无,不过现下终于有机会报答郡王爷的救命之恩,给一个尽心的机会,她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颛孙晋霆摇头晃脑,拍了拍手,“这倒挺不错。” 随从看小主人脸色不算差,壮着胆子说道:“小公子,有句话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颛孙晋霆瞥他一眼,“你说吧。”反正他闲得慌。 随从忙说道:“小公子,没几日您就要启程回安凤了,这是您头一次到帝都,何不好好的玩乐一番,多多长些见识?宫里头究竟不比咱们城里,得用的人手不多,而且还不知道有多少眼线暗地里盯着,若是稍有差池,暴露出咱们,再者那人和曹大将军曾是姻亲,岂不是要讨苦头吃?” “哼,”颛孙晋霆没发火,但很不屑的瞅眼随从,“我最憎恶有人在我面前轻浮无礼,他是个什么人?也敢拿‘可爱’来说我?真是羞辱至极。父王对我说过,有仇不报那是窝囊废,以后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就是我自己。你也给我小心听好了,别以为我和颜悦色,就对我指指点点。在我面前指点江山,你不够资格。” 他一甩袖子,往前走几步,庭院里散落几只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地上走来走去,见到有人过来也不躲闪。 脾气性子最最古怪的就是他这个小主人了,可真是睚眦必报的主儿。随从舔舔干裂的嘴唇,不敢说话了,看着小主人追逐孔雀,想要揪下一根漂亮的尾羽。 身后传来脚步声,颛孙晋霆的脚步顿时放慢了不少,只是和孔雀小小的玩闹。 “晋霆。”罗太后笑着唤道。 颛孙晋霆回过头,脸上早已换回十岁孩童该有的天真模样,甜笑道:“太后娘娘。”他迈着小步,颠颠的扑进罗太后的怀里,在被抱着亲亲脸颊的时候,对随从瞪了一眼。 随从赶紧的堵到腊梅树边,不让罗太后发觉树枝上的花朵又少了。 罗太后温声问道:“晋霆在做什么呢?” 颛孙晋霆指着漂亮的孔雀,声音软糯的答道:“我想摸摸它们,可是它们跑的好快呀。” 罗太后递给宫人一个眼色,立时有人上前抱来最漂亮的那只孔雀,递到颛孙晋霆面前。 “谢谢太后娘娘!”颛孙晋霆睁大了的眼睛里充满了单纯的好奇,慢慢的伸出手指,似是怕吓唬到这可爱漂亮的鸟儿似的,当指尖碰触到羽毛的时候,他甚至没敢动,先等孔雀没什么反应之后,才向如同面对的是珍宝一样,轻轻的抚摸着柔滑的羽毛,“真可爱!” 罗太后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晋霆若是喜欢,送你两只。” 颛孙晋霆摇摇头,“我怎么能抢走太后娘娘的宝贝呢?” “晋霆真懂事。”罗太后揉揉他的脑袋。 颛孙晋霆的眼里滑过一丝厌恶,稍纵即逝,始终保持着笑容,“父王教我,要做一个孝敬长辈的好孩子呢。” 罗太后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笑了笑,抬眼时正好看到空了好些的花枝。随从挡是挡着了,但站的位置不对,从罗太后的角度还是能觉察到。 她问身后的嬷嬷,“今年花谢的有些快呀。” “大概是天气暖的早。”嬷嬷笑着说。 颛孙晋霆不快的瞪眼随从,地垂下头,主动承认错误,“太后娘娘,花都是我摘的,我觉得它们好香,所以……”他高举起双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满手馨香,罗太后握住,“倒是有个新用处了。”接着,她顺势牵着颛孙晋霆回殿中,“对了,正好天也暖和起来了,我也放心你回安凤去,你母亲一定十分想念你了。” 她语调轻松,只像在谈论平常的事情,并无异常。 颛孙晋霆顿时眼泪汪汪,“这么快就要和太后娘娘告别了吗?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太后娘娘……”他抱住太后的手臂,恳求着。 他的事还没办完,怎么能离开呢? 不过,苍亭刚出事,这头就叫他走。 那个庞校书不会是觉察到什么,而且竟会有这样通天的能耐,能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话吧? 第109章 作上一死 罗太后捏捏他脸蛋,笑道:“晋霆不想念自己的母亲呀?” 颛孙晋霆回过神,可怜兮兮的小声说道:“想……那我可不可以去找几位堂弟告别?” “自然可以,不过你大堂弟苍亭病了,最好不要打扰。等他病好了,我让他给你写信,好不好?” 不去找苍亭,怎么知道更多的情况!颛孙晋霆悄悄的吐了下舌头,继续天真状对罗太后说道:“好!” “真乖。”罗太后最后捏了捏他的脸颊,“我吩咐人去安排马车行礼,另外准备礼物送给你父王母亲,最后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启程。这几天,你乖乖的留在内苑和堂弟们玩耍。” 颛孙晋霆终于知道什么叫忐忑不安了,这不是摆明了说他在皇城里搞鬼吗? 罗太后离开之后,他在原地打转,顾不上追究随从做事不当,“你去打听今天秘书省官署里是个什么状况,事无巨细,一定要全都打听清清楚楚。” 随从连忙应声。 “还有,再去查姓庞的……”他冷不丁的想起头一次遇见庞邈时,旁边的锦衣男子,那么冰冷疏离的目光,细想之下发觉气度不似寻常人,“特别是他和什么人来往,一定要弄清楚!” 他真是太马虎了,以为弄死一个九品小官吏和捏死只蝼蚁毫无区别。 在庭院里转悠发愁,总觉得被人盯着,颛孙晋霆转身回房,从床褥下面摸出一本厚厚的旧书,随手翻到一页摊开在膝头,书页上弯弯绕绕的山岳河流的描线如同他此刻的心。 他越想越气不过,本来一件不大的事,结果连续叫人逃脱两次。 真不甘心! “啪”的一声,书被随意丢在一旁。 他得再计划计划,临走前搞一次事,就不信第三次还能这么走运。 皇长子中毒的事,最后拿了温宝林算作了结,无论皇城还是内苑在这场小小的风浪后,依然平静。 午后的官署陷入一如既往的寂静,庞邈站在架子前,目光从一册册书脊上慢慢的扫过,不时拿出一本来简单翻阅数页,然后又把书放回原位。 《江南地志》没有誊抄本,没了就是没了,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书籍,秋少监打算偷偷的糊弄过去。 他请教过魏克,可惜除了那片林子的线路十分复杂外,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 只得把重心放到找寻其它同类书籍,现今官署里的人对地志没兴趣,顶多是魏克闲来无聊,顺手拿来看才知晓的。据说对所有藏书了如指掌的唯有前任秘书监,可惜这位老人家早已归乡,没了音讯。 万幸上百万册的书籍都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地志一类的区域也就十数排书架而已。 端国江山万里,风光无限,或雄伟险峻,或秀丽温婉,吸引了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行客侠者徜徉其间,写下无数地志、游记等等。这些文字一部分以著者姓名为题,也有按地名的,甚至还有取一些诗情画意或荡气回肠的名字。 所以光看名字是看不出书中记载,这无疑给他增加了许多负担。 将手里的《太虚游记》放回架子上,庞邈转头去寻另一排架子,他草草的扫视一圈,先抽出最边上的一本书,那书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他正忙着掸去,觉察到有一道目光在悄无声息的凝望着自己,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循着感觉看过去时,撞上的是一双扫去了平日的冷漠、显出温柔情深的眸子。 这双眼睛隔着一拍书架,透过书籍间的缝隙,就这么直勾勾的望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微微惊讶。 曹律转过书架,提起手里的纸包在庞邈面前晃了晃,“皇城内的清闲衙门里,唯有庞校书在这个时辰还没走,于是本将军特来慰问一下勤恳的庞校书。” 不用解开,庞邈也能透过那一层纸闻到甜而不腻的香气,翻找了大半天书籍带来的困倦感顿时烟消云散,和曹律在窗下席地而坐。 曹律有些吃味,感叹道:“你见了甜食最有精神。” “是呢。”庞邈点头,手里不停歇的解开绳子。 曹律略挑眉,“你居然还应声?” “嗯……”庞邈叼着一只红豆糕,塞了一块给曹律,愉快的吃掉大半个后,方说道:“关键在于,是你带来的。所以,可见直接看做因为你,我才心情大好。” “巧舌如簧。”曹律笑道,解下水袋递给他。 庞邈苦着脸,“你不喜欢这个解释?” “……”也给他来下套了,曹律无奈的摇摇头,“喜欢,怎么会不喜欢?”等庞邈一口气吃掉两块红豆糕,又问道:“找的如何了?” “这一排,这两排,还有那边……”庞邈指给曹律看,阳光透过窗子照耀在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都能看花了眼,“你说有些人,为什么喜欢取些花里胡哨,令人不明所以的名字呢?一本一本的翻来看,也许要多花费点时间了。” 曹律握紧他伸出来的手,肌肤相贴,感受到彼此的温暖。 “若不是不能搞出大动静,我带着禁军来查,也许能更快一些。” 庞邈想了想,问道:“很急了吗?”他转而跪在地上,方便随时起身,“趁天黑之前,再多查一些好了。” 曹律摇摇头,只要充分了解当地的地形,作战的部署几乎他能够很快制定出来,所以还有些空余的时间。他看到庞邈这么积极努力的找书,觉得心疼。 庞邈看了看没有松开的手,再看曹律的脸色眼神,瞬时明白他的心思,随即展露出轻快的笑意,“从我踏进你们家的那一天起,就清楚做‘曹八少夫人’将会面对很多很多的问题,无论我现在做回了我自己也好,问题是不会改变的。但是我仍然心甘情愿的和你在一起,便是说明无论有多少风雨,我都不会怕。” “你说你会尽全力来保我安然无忧,那么相同的,我也会为你而尽力,这些无关乎人情或是付出回报,只因为爱,你也曾说过。”他扭动几□子,像是一只在蠕动的毛毛虫,“我这人闲不住,不想做一只贪吃懒做的蛀虫。” 曹律笑了,“难得听你说肉麻话,我这回是知足了。” 庞邈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知足了以后就不说了哈哈……” “知足了以后,人心会变得更贪婪。” “哦,那你贪婪吧。”庞邈爬起来,顺势拽着曹律起来,“别闲着了,我们一起找书,节省些时间。” 两人分头行动,这一忙乎就忙到了日头西落,落在窗纸上的阳光变成了暖烘烘的橙黄色,推开窗子可以看见绚丽的晚霞堆积在天际,映着雄伟庄严的重重宫宇殿阁,说不出的华丽。 辨认书上的字迹已经变得艰难,庞邈和曹律商量好一前一后隔开半柱香的功夫离开官署,尽管到了这个时辰,但是难免有值守的官吏没走。 庞邈估摸好了时辰,从官署大门出来,刚转出巷口,冷不丁的瞧见颛孙晋霆竟站在路中央,一干伺候的人如众星拱月一般站在他身后,其中有一个正是那日询问过他的小内侍。 皇长子中毒的事情发生之后,曹律立刻去见了圣上,简单的说明了一些情况,因为明面上已经有温宝林认罪,而毫无证据指向颛孙晋霆,所以为今之计,只有赶紧送走这位小公子,只等来日大计实施之时,再行报复。 安凤郡王家的小公子不日将离开帝都,而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他被太后娘娘限制在内苑之中。 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谁知还是给碰上了,虽然身边有人看顾,但不知这只笑面虎又会刷出什么花招。 庞邈收起心神,上前行礼。 颛孙晋霆耷拉着脑袋,苦兮兮的对庞邈说道:“庞校书,我过几天要走了,所以特地来和你道别。” “小公子如此厚爱微臣,微臣受宠若惊。”庞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离得他有三四步远,“祝愿小公子一路平安,后会有期。”其实最好是无期。 颛孙晋霆上前几步,想虚扶起庞邈,但没想到后者已经抢先一步直起身子。这么个举动虽说无礼,可是后面有人看着,他也不好发作,只得继续一副天真状的说道:“下次庞校书一定要带我去看灯会,好不好?” “好。” 颛孙晋霆的手伸进袖子里,摸索着,庞邈警惕的关注着他的动作。 “对了,有样礼物送给庞校书。” 随着他的手即将伸过来,庞避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余晖中,一道金光极快的闪过,紧接着额孙晋霆一声惨叫。 第110章 自讨苦吃 晚霞是如此的美丽,但颛孙晋霆的脸色却很不美丽。 自负的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吃到苦头的会是自己,就好像舔了舔手里锋锐的刀刃,以展示自己的勇敢无畏,却忘记那上面沾满了毒药。 他的手原本按在一条细长的金蛇七寸之处,在与庞邈说话的时候还伸出食指挠了挠蛇头,据说这类蛇是从南疆弄到帝都贩卖的,经过驯化后,不少达官贵人喜欢当做玩物养,除非受了极度的惊吓,否则依着温顺的性子,无需担忧它攻击人。 可就在他将蛇抛向面前的人之前,尖牙扎进皮肉里,眨眼之间肿得像冬日里挂在房檐下的腊肠,紫红替代了白皙,指尖两个细小的血洞上残留些许脓水一样的液体,看起来十分恶心。 皇城里的宁静被杀猪似的嚎叫声打破,颛孙晋霆张牙舞爪的在地上打滚,弄得几个想上前搀扶他的随从靠近不得,急得满头是汗。肇事的金蛇不及成人小指粗,咬人后哧溜窜走,四下里已经看不到踪影。 当局者慌乱无措,而旁观的人们却都还清醒。 小内侍站在庞邈身边,趁安凤郡王府的那一群人没注意,拉了拉庞邈的衣袖,对他摇摇头,就让这一帮人在闹腾去。 毒液入体,再经由这番剧烈的滚动,会使得毒素加快向四肢百骸蔓延。等太医赶到,不知救治是否来得及,就算救治及时,说不准会留下些难以痊愈的损伤。 小内侍铁了心的要让颛孙晋霆多吃苦头,甚至是要了他的性命。 其实庞邈原本没打算上前帮忙按住人,纵然只有十岁,但这个孩童的心思太过奸猾恶毒,日后安凤郡王起兵谋反,不知会出谋划策多少,造就多少难以预知的变数。所以他狠下了这个心,最多装装样子罢了。 太医赶来后,疼得浑身难受的颛孙晋霆咬紧了牙关,死活吃不下暂时抑制毒素的药丸,,好几个人上前帮忙,手忙脚乱的一通折腾。 小内侍示意可以走了,庞邈加快脚步从西侧门出皇城,沿着笔直的道路一直向前走,到了第三条小巷口,回头看了一眼,转进去,一辆马车等候在此,他掀帘子上车,曹律端坐于车厢里。 “第三次的惨痛教训,他再也不敢为非作歹,否则只怕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曹律的手按在庞邈的膝头,皇城禁军由他掌控,自然知道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医那里,我已经嘱咐过。” 庞邈目光一亮,“如果太医是你信得过的人,不如请他帮忙找一找《江南地志》。除了随从,他是现下最能接近颛孙晋霆,而不被怀疑的人。” 颛孙晋霆被送回到太后宫中的住处时,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无论随从如何痛哭流涕的呼唤,就是睁不开眼睛了。 太医令亲自赶来诊治,说是要针灸逼毒,太后娘娘被请到外面等候。 随从哭闹着要守候在小主人身边,太医令直接一句:“你吵得我头疼眼花,一会儿被你害得扎错了位置,害死了小公子,你一力承担所有罪责,给小公子陪葬的话,就留着吧。” 随从一听,乖乖的把所有无关的人都轰出去,自己站在门口眼泪汪汪的看了又看,才狠狠心关上门。 两个太医对视一眼,一个取针扎人,一个忙着在屋内翻找。 “你一般把私房藏哪儿?”太医令踮着脚,扒着花瓶口向内中检查,一边随口问道。 忙着针灸的太医一怔,笑道:“自然是床铺下面,我家老婆子哪里料到会藏在自己身下呢?您问这个做什么?” 太医令“呵呵”一笑,回到床榻边,在床褥上细细的一摸,备用的被褥下面,一样微微凸起的东西稍稍阻挡了他的动作,他掀开褥子,拿出那本《江南地志》。 “我就是在想,藏东西藏哪儿是最不容易被找到的。”他拍了拍书的封面,顺手一翻就翻开到一页折起的地方,“只看到惠河郡这一页?”他往后翻了翻,倒数第二章正是越州郡的,“你小心点扎针,别真给扎死了,安凤郡王饶不了咱们。” “要人半死不活的事,还不容易?”那太医不在意的笑了笑,转头聚精会神的扎针去了。 太医令坐到光亮处,将书摊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将越州的那几页小心翼翼的撕下来,接着把残留在订线之处的纸片全都扯出来,用帕子包裹着,连带先前那几页纸一起塞进衣襟里。 大功告成,他环顾脚边和桌上,确定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才把书放回原处。 昏迷中的颛孙晋霆浑然不觉。 太医令看眼穴道上的针,摆摆手,“得了,就到这一步,往后如何都是他自己闹出来的,我们走吧。” 开了门,随从急急忙忙的问病情如何,太医令神色淡淡的,跟在他身后的太医答道:“唉,虽然逼出大部分毒液,但已经伤及脑子了,这一夜你们妥善照顾,等明日看看是否能清醒过来,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太医说得含糊,但一句“伤及脑子”,谁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随从顾不上太后娘娘在场,鬼哭狼嚎的扑到床前,仿佛小主人已经死了。 罗太后皱了皱眉,吩咐左右人将那随从带到跟前问话。 “小公子一时贪玩,又听说这金蛇不伤人,才要小的给买一只回来……”随从哪里敢说小主人买蛇是为了害那校书郎的,这回只能打落的牙往肚里咽,自讨苦吃了,“谁曾想这一直乖乖的小金蛇忽然就发狂咬人了。” “都是你们这些人伺候不周到,究竟是畜生,当它不咬人就不咬人了?”罗太后十分心疼的揉了揉颛孙晋霆的脸蛋,“可苦了晋霆,小小年纪着了这份大罪。太医令,你们务必要全力救治小公子。” 太医令作揖,“治病救人乃大夫的职责,请太后娘娘放心。”人救活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人自己造的孽,他可束手无策了。 罗太后冷着脸对那呜呜咽咽的随从说道:“小公子是我们皇族子嗣,出了这等大事,必须等上奏圣上。你随我去面圣吧。” 说到这处,随从这才想起归根究底是他把金蛇送到小公子面前,到时候怪罪下来,即使小公子有命活下来,他也没命回安凤了。 老命休矣,随从萎顿在地。 晚上,庞邈拿到那几页书,如获至宝一般,顺便问了颛孙晋霆的病情。 “如果就此改邪归正就好了。”他摇摇头,注意力全扑在书上,一边那笔画下树林的线路图,“这么弯弯绕绕,难怪当地人也走不出来。这人……”他咬着笔杆子,往后几页翻了翻,“果真这么厉害?” 曹律听他疑问,“与你上次找来的书上所描述,确实有些出入。” “嗯……他用词造句略显浮夸,让人觉得在自吹自擂,辨不清真假了。”庞邈微皱起眉头,又寥寥画了几笔,“人命关天,我明天继续找找,几本书对比一下,一定能找到答案。” 曹律附身,揽住庞邈的肩膀,指着那明灭摇曳的烛光,“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再看下去伤眼睛。” 温暖的时节还未正式到来,夜风寒凉,庞邈习惯性的往他怀里蹭了蹭,“看完这一页,我就睡!” “你这是赖上了。”曹律作势要抽身,“暖和吧?暖和了你就赖着继续没完没了的研究个通彻了。” 庞邈眼疾手快,一爪子扒住曹律的腰带,眼巴巴的昂头看他,也不说话。 曹律拿他没辙,“我陪着你继续看。一会儿我得回去,又有些伤脑筋的事等着我处理。明天午后,如果没公事,我去官署找你。” “好!” 两人相视一笑,寒风敌不过这满屋的温情。 第二天,圣上对于颛孙晋霆被蛇咬伤的一事,做出了迅速而果断的处理。先是严惩了买蛇的随从,接着周府尹带着一大帮子人走街串巷,抓捕售卖金蛇的贩子,逮到的金蛇当场乱刀砍死,然后一把火付之一炬。另外还张贴出了皇榜,凡事家中有金蛇的人,可以留着不处死,但若是出事伤人了,必将追究重责。 圣上还将太医令调到太后宫中,全权负责医治颛孙晋霆的伤情,并且每天都抽空去亲自看望。 这一番作为,让朝廷上下对圣上的仁爱之心一番夸赞。 大约过了半个月,颛孙晋霆痊愈了,但脑子变得不大灵活,听人说话很吃力,话说也不利索。 太后娘娘心疼的当亲孙子一样照顾,势必要做到让安凤郡王对此毫无怨言,就算有怨言也会被人指责没良心。 天气暖和起来后,两架堆着各种赏赐的马车,载着颛孙晋霆和他的随从们返回安凤。 第111章 送个牢饭 安凤郡王府的人离开没多久,从年前扯皮到现今的卢绎和谭吉终于分出了一个胜负――在帝都城里摸爬滚打二十年的人所拥有的根基人脉,让地方官员撼动不得。谭吉渐渐招架不住,觉得自己如同妄想撼树的蚍蜉,打算收手赔些银钱混一个两方太平,但卢绎已经停不下手,往死里整似的给他扯出七八条罪名。 谭吉获罪,蹲进大牢,隔壁住着燕王世子。 尽管身上背负着人命,但颛孙咏致在大牢里的生活还算尽最大可能的惬意,牢房不同其他犯人,不仅宽敞干净,而且榻上被褥帐子一应俱全,角落里放着熏香的小炉子,袅袅轻烟自在随意,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盘没吃完的烤鸡。 颛孙咏致翘着二郎腿,一边用草杆子剔牙,一边无聊的看着蹲在角落里欲哭无泪的谭吉。 每天来送饭的小厮会和他说些外面事情解解闷,这个谭司马自不量力的和卢侍郎斗,他知晓七八分,眼瞅着人也被投入大牢了,嗤笑了好一会儿。 谭吉狠狠的揶揄两句“世子不也是背着杀人的罪名待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混吃等死吗”外,看到颛孙咏致的脸色白了白,心满意足的缩回到角落里。 接着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各自往后的日子,心情顿时晦暗。 只不过颛孙咏致背后有大树靠着,安慰自己官司拖上一日是一日,等哪天父王安排好了,自个儿就能出去,现在就当是先苦后甜,而且吃了苦,父王也容易原谅自己。 如此,他的心情又好了,一顿饭吃掉一只半烤鸡。 走道上传来脚步声,百无聊赖的他转头看过去,现在的兴趣是看来来往往各种大难临头的犯人或是愁眉苦脸的来探望的家属。 一张英俊的面孔映入眼帘,他微微一怔。 这人还有一个神色清冷的同伴,手里拿着篮子,一前一后跟在狱卒后面往大牢深处走去――走道的尽头,是一扇铁门,后面的牢房专门关押死囚。 他想起来,前两天有一批经过刑部复审的囚犯路过,被丢到铁门后关着了,罪名是抢劫赈灾银,杀害朝廷官兵。 他一乐,家属们来见最后一面了吧?要鬼哭狼嚎了。 “诶,你这人,我瞧着真眼熟。”他凑上前去,手搭在牢门上,吊儿郎当的抖着腿,“容我想想……哎哟,不就是薛晋夷薛大少爷吗?给你家被判斩首的人送饭呐?” 薛晋夷早先一步发现颛孙咏致,当做没听见,径直往前走。 颛孙咏致不乐意了,伸手正好抓住他身后的那人,“诶诶诶,咱们聊聊呗。” 狱卒微皱起眉,这个燕王世子哪里像是坐牢的,根本就是个大爷,平日里骂骂咧咧,和狱卒或是其他来往的人拉拉扯扯,他们敢怒不敢言,谁知道这官司最后会是什么样子,都怕得罪了他。 谭吉听见声音,茫茫然的看过来,又低下头去。 罪责加身以能够使他脑袋不保,可千万不能在扯进劫案。 “松手。”声音冷冷的,毫无感情。 颛孙咏致更不打算松手了,“怎么生分成这样啦?咱们好歹有在庞家门口打过架的情谊呢。唉,不说这个了,你家人什么时候拖去砍头啊?”他的语调微扬,听起来十分欠揍。 除了和父亲道别以外,薛晋夷不想理会任何事情。 “你们怎么不理我呀?”颛孙咏致很不爽,自己可是多少人奉承巴结还来不及的燕王世子,主动搭讪是给足了他们面子,没想到倒反而摆谱起来。他的言语不由地越发恶毒挖苦,“可真惨,砍了脑袋血糊糊的,最后在乱坟岗上随便挖个坑,啧啧,衙役们随手将尸首和脑袋丢进去,盖上一层薄土就算完了。哪天下起大雨,泥石乱滚,可就再也找不到尸骨了,真可怜。你们要是想偷偷摸摸的挖出来选块风水宝地好好埋葬,官府还会抓了你们,唉――” 薛晋夷终于停下脚步,紧攥起的拳头让他手心里刺骨的疼,与此同时,身后竟响起一阵痛呼。 章牧攥住那只一直揪着他衣服不放的爪子,轻轻的一扭,只听细微的“咔哒”一声吼,刚才还幸灾乐祸的燕王世子捧着无力耷拉下来的手,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这是你自己不愿放手的。”章牧轻声说道,冷冽的目光毫无同情心可言。 狱卒在心里高呼一声“好”,那张狗嘴里终于吐不出烦人的话了。 章牧冷眼看了一小会儿,最后半跪在地上,扯过颛孙咏致的手,替他正骨。 “每次都是你们揍我,我怎么就这么惨呢……”颛孙咏致揉了揉复原的手,灰溜溜的缩到床上,泪眼汪汪的看着几个人进入铁门之后。 薛晋夷走到牢门前,看到一个灰扑扑的身影站在窗前,含糊不清的喃喃传入耳中,他轻唤几声“爹”,却不见那人有丝毫的反应。 狱卒摇摇头,“咱们大牢里的大夫给看过,疯病没得医,你上回走了之后越发的严重,整夜整夜的不睡,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说什么。” 薛晋夷蹲下,将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的摆进牢房里,都是刚刚才出锅,快马加鞭送到大牢,所以现在仍冒着热气。他深吸一口气,才能正常的说话,也不知薛惟凯是否能听得清,“都是您爱吃的,快趁热吃吧。大牢里不给天天来,我下回再多做一些给您……” 薛惟凯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浑浊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铁窗外湛蓝的天空,仿佛在那里能够看到他最爱的人。 薛晋夷又将章牧提着的篮子交给狱卒,“这里面是新衣服,请您方便的时候给我爹换上,多谢。” 狱卒见过薛晋夷几次,暗暗感叹过,忙答应下来。 出了大牢,薛晋夷快步走出很远,眼睛里的酸涩终于忍受不住,街市上的人和事物渐渐变得模糊,他猛地拐进一条无人的死胡同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然后眼泪再也无法抑制。 章牧静悄悄的走过去,看着他试图压抑的模样,抬手按在肩膀上,将人拉进怀中,轻轻的抱住,拍着后背。他不善于安慰人,所以只能用这么简单的方式。 靠在章牧的肩头上,心里的悲伤忽然就想决堤的洪水,再也克制不住,薛晋夷痛哭出声。 和煦的阳光落得满桌,庞邈猛地从小山似的书堆里抬起头,在一副地图上勾下最后一笔,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搁下笔伸个懒腰。 和曹律一起在藏书楼里翻找出一二十本书籍,经过收集和分析,他终于绘制出两份可行性最高的地图,但这两份之中到底哪一张能走出那片山林需要有人涉险走一趟。另外,江南一带其他郡县的地志也都了如指掌,他本就对这些极感兴趣,所以记下来格外顺利。 他转头望着庭院里快要冒出绿芽的枝藤。 据说颛孙晋霆回到王府后,安凤郡王对此震怒非常,无奈当今圣上做得仁义尽致,他那满腔的怨言根本无处可诉,一门心思的扑到造反的事业上。 颛孙晋霆一门心思的折腾别人,最后倒刺激的自己父亲坚定造反的心。事情再传到燕王耳中,这一出局总算能走起来。 想到这里,庞邈迅速地整理好桌上乱糟糟的一堆纸,按着郡县和先后顺序放好,兴冲冲的去找曹律安排在庞家的侍卫,将东西都转交过去。 时辰尚早,他又取了银钱出门,前往附近的金宝楼。 他刚领了月俸,官职虽小,但好在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富庶,朝廷发放的月俸不低。他寻思着母亲的生辰将至,准备订一桌酒席。前天曹律难得来一趟,他们一起商量过礼物。 拐进金宝楼,店里叫张四的伙计上来热情的打招呼,因为他们家以前操办酒席都在这里,所以和店里的掌柜小二都熟识。 庞邈正准备和张四去后院谈论酒席的事情,冷不丁的瞧见燕王门下第一走狗卢绎蔫蔫的和另一个人进来,他忙拽着张四躲到楼梯下面。 脚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吱”作响,庞邈对张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听见头顶上面的人在说话。 “听说这家店要被曹六爷买下来了?” 说话的声音陌生,但接话的人是卢绎,“关我什么事儿?” “您不知道?”那人又说道:“咱们皇城东边这一带衙门的午饭,就是这家店送的。帝都里数一数二的实惠大酒楼,做的饭菜又好吃,朝廷自然选这家。曹六爷这辈子只能在做生意上摸爬滚打,哪能不想着把生意做大呀?自然想插手这份好买卖,在皇城里头混脸熟。不过嘛,这个月底契约到期,有好几家眼巴巴的想着被选上呢。” “哦?” 庞邈觉得这个被拉长了音调的字意味叵测。 第112章 隔墙有耳 卢绎和陪同的人一道进屋里说话,庞邈听到关门声后仍旧在楼梯后面探头探脑。 不多时,两个身穿短褐的青壮一前一后进来,鹰隼般的眼睛扫视一圈食客寥寥无几的大堂,径直走到卢绎所在的屋子门口站着,抱着手臂,一脸凶相像足了门神,就差在脸上写“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庞邈转头,小声问道:“你们这家店要盘出去了?” 张四点头道:“尽管银子赚的多,又做着皇城里的生意,但抵不过老板思乡心切,正巧契约快到期,索性合计了一个好价钱,卖给正有意的曹六爷。” “曹……循?” “对,你妹夫的六哥嘛。”张四又絮絮叨叨的说起这个新老板。 庞邈又探头往楼上看了两眼,摸到最近的桌子,背对着楼梯坐着。 “……曹六爷挺平易近人,现在的伙计厨子什么的都留用,还给我们涨工钱呢。”张四喜滋滋的,不停地搓着手,仿佛大把大把的铜钱摆在他的面前,“庞少爷,庞少爷……”他扯了扯又张望楼上的庞邈,“我给你拿新菜单去,昨儿曹六爷吩咐厨子弄些新菜式,您可赶巧了。” “等一下。”庞邈拽住他,“那间屋子我暂时包了,一会儿你就说那是我每次来都坐的。” “咦?”张四正疑惑着,人已经被推着往楼梯那边去。 庞邈附耳说道:“张弟兄就帮我这个小忙呗?”他递过去一些银钱。 “这点小忙哪能收你钱。”张四推开庞邈的手,紧接着换上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庞少爷,您总算来了,房间早就备好了,您上边请。”他麻溜的引人上楼,路过两个“门神”面前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腿,差点就跪趴在地。 他心里嘀咕:这是什么人呀?天子脚下,一脸子的杀气,比那些山野里的土匪还横。 庞邈淡然的走过去,尽管两个看门人的目光紧随,好似四把锥子往人脸上扎似的。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一来这两人着实讨厌,二来卢绎究竟在盘算什么,他也想知道,如此惦念着,紧张反倒让他定下心神保持表面上的平静,暗中扯了扯张四的袖子。 愣神的张四忙推开“门神”隔壁的屋门,扯下肩上的巾子掸了掸桌子,“您看,特意留的您最喜欢的这间屋子,一早就给您打扫的干干净净,厨房里泡好了菊花茶,我这就给您拿上来。” 庞邈对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张四点点头,随手撩起袍子,在桌边坐下,一抬头,正对上“门神”之一打量的目光,于是不悦的蹙起眉头,冷喝道:“看什么看?!” 有人横,那就比他更显得理直气壮的横。 那人果然缩回去,张四赶忙合上门扇。 屋内有一间用屏风隔开的小间,里面放着桌案,和供醉酒的客人小憩的床榻。庞邈稍稍等了一会儿,没见着门扇上有人影晃动,赶紧的放下幔帐,转过屏风去。 一般的客人不会知道,只有像他这样打小就在酒楼里吃喝玩闹过的才清楚,床榻边上的柜子里有机关。 估摸着那时候的老板有听墙角的癖好,所以在每一间房的墙上打出一个人能钻过去的洞,四四方方的就遮掩在柜子最底下那一层的后面,装上一层木板做伪装,再摆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什,寻常在此吃饭的客人怎么地也不会发现其中的玄妙。 年幼时,和庞雯君淘气,玩捉迷藏的他躲在柜子里,小胳膊撞在伪装的木板上,这才发现了金宝楼里的大秘密。 庞邈现拿来桌案上的笔墨宣纸,胡乱的丢在床榻的小几上,随后将柜子里的木箱子挪到上层放着,趴在地上,轻轻的一拉木板左上角的绳子,那块板子松动开,后面黑洞洞的,但能够看到一条隐隐约约的金线竖在眼前,那是隔壁屋的柜子门缝。 他屏气听了听自己这间房的动静,然后小心翼翼的爬进柜子里,隔壁的说话声还算清楚的传入他的耳中。 燕王一旦确定拿安凤郡王当幌子,最先考虑到的是除掉曹律这个变数。有曹律这个战事上未尝败绩的大将军在,说不准胜算满满也会变成一败涂地。 但曹律本身基本没有可拿捏的地方,要命的在于那些族亲。 卢绎知晓这间供应官署午饭的酒楼被曹律的亲哥哥盘下来,必然会盘算些阴谋诡计。 他讨巧了,正好给碰上,怎能错失了机会。 不过卢绎这人小心的很,从劫案与谭吉接头就能看出来。他有些提心吊胆,一面偷听隔壁的谈话,一面提防着那两个“门神”突然闯进来。 卢绎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顺便抱怨一通谭吉给他惹来不少麻烦,害得他近些天来忙着收拾烂摊子,弄得焦头烂额,之后和同行的人交杯换盏几杯,气氛渐佳。 听了几句话,庞邈终于清楚同行的那个人正是在曹家试探过他身份的安品兰姐妹的亲爹,安舍人。 “哦对了,你说这家店给曹循盘下来了?”卢绎打了个酒嗝,说话还算利索,“啧,曹律能给他在皇城里头混脸熟的机会么?” 安舍人道:“仍是做买卖么,能不给么?上次不知道怎地,曹律忽然拿自己药材铺去开善堂,断了他二哥的财路,这次要是再断了六哥的路,还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心眼儿小,容不下庶出的弟兄?” “呵呵……祸从口出,病从口入。”一阵oo的声音后,卢绎的声音又响起,“既然送上门来给我们整,没放过他们的道理。明儿你把姓曾的喊过来,我们仨好好的合计合计。” 庞邈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打算投毒害人?! 安舍人又道:“地方定在哪儿?” “这个……我还没想好,”卢绎的语气显得心烦意乱,“最近不好给其他人瞧见我们几个走得近,御史台盯的紧,巴不得谭吉的事情让我也栽了,本身就因为这厮损失了好些。” “本来老俞在御史台干的挺不错,怎么去年忽然就把他调到地方去了呢?”安舍人的语气中透出不解,“现在安插个打探内情的人都难,原先圣上身边的那两个也没了。” 卢绎冷哼道:“曹律和罗璧卿那一伙人干的,明升暗贬,尽干这龌龊事。” 庞邈知道俞御史便是前一世里为燕王打头阵,弹劾曹家的那位。他又偷听了一会儿,胸口闷的慌,而隔壁的两个人的话题扯到了帝都里新开的青楼哪位姑娘最可人,又是一阵推椅子、挪步的声音,想来是要离开了,明天才会谈论到计划如何,便蹑手蹑脚的退出柜子,把东西都归置到原处。 柜门刚刚合上,房门忽地被野蛮的撞开,“咣当咣当”的撞着墙,他心中暗叫“不好”,这么粗蛮定然是那俩“门神”搞突袭呢,于是立刻夸张的“哎呀”一声,扑到小几上去,脸栽进砚台里,顺便手脚并用爬上床榻。 墨汁染在脸上,他的模样像是被惊吓所致。 再放眼看去,这才发觉到屏风前站着一个人,陌生的脸庞,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形貌打理的一丝不苟,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配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说不尽的风流倜傥。 问题是,这个人显然是在门被撞开前进的屋! “你是谁……”庞邈愕然。 小胡子举起中指压在他唇上,口中发出“嘘”的一声,紧接着“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是卢绎跟前的两尊“门神”。 庞邈勉勉强强的越过小胡子的肩膀,刚好看到“门神”的幞头,这才认出来的,心里猜想大概是卢绎出门的时候,听下头人说隔壁进了人,又是个姓“庞”的所以起了疑心吧?少吩咐一声张四,真是惹下祸了。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小胡子十分不满的说道,退开一步后,一手指着庞邈漆黑的脸,“你看看,我弟兄好好写着字呢,被你们吓得脑袋栽进砚台里,这一脸的墨汁怎么洗呀?” 被骂得理亏,但两尊“门神”神态冷冷,表现的毫无歉意。 “去了趟茅厕,回来走错地儿了,对不住。” 两人又大摇大摆的出去,刚才被勾起的幔帐又散落开,边沿上的金角子摩擦地面,发出细细的声音。 若是站在门口的位置得当,是正好能从屏风和墙之间的缝隙,窥探的到内里的情形。 庞邈知道卢绎八成就站在那个位置往里头看呢…… 幸好他早有准备,再邋里邋遢的坐在软榻上,和他平素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门神”走了,但有的人还没走。 “你是谁?”庞邈盯着眼前笑眯眯的人。 第113章 宪台令史 小胡子抱臂倚靠柱子,歪着脑袋审视庞邈,目光却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好似有一股柔柔的暖意已经与一汪秋水般的眸子紧紧融合在一起,湛清而平和。 “若是大言不惭的话……”他顿了顿,微笑道:“可以说做帮你一把的人。” 此言……不算假。但庞邈不满于他的敷衍了事,追问道:“不知可否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小胡子抱拳,稍稍弯了下腰,“在下御史台令史策长殊,奉命调查卢侍郎。见他手下指指点点,所以抢先进来给你打个掩护。” “哦――”庞邈没准备把刚才偷听到的事转告给这人,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御史台的人,而且令史这个职位,明明是负责文书方面的,什么时候需要跑出查人了?一会儿回家去再找人传递消息,该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左右卢绎几个明天才商量。 仿佛是觉察到了疑问,小胡子开诚相见:“所谓能者多劳,我不光顾着本职,还兼着协助御史办些差事。像我这样的流外多如牛毛,在皇城里走动也不打眼,因此办起差事方便。”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过去,“我知晓你是庞邈庞公子,初一大朝的时候殿中侍御史点你名字,我正巧在后头。” 庞邈道声谢,接过帕子擦脸,不一会儿雪白的帕子变得乌黑,像是厚重的乌云死死的压着一般。他悄悄的斜窥一眼小胡子,默默的猜测着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策长殊吩咐店伙计打来一盆热水,庞邈总算把自己的脸收拾干净了,可惜衣服上黑雨点似的墨迹是擦不掉了,打算一会儿趁着天色晚了再回家。 “既然庞公子已经无碍,那么在下先行告辞了。” 没想到先说告辞的居然是策长殊,庞邈一丝不苟的躬身道谢,“今日多谢您出手相助,感激之情在心,待来日必定相报。” 策长殊温和一笑,摸了摸唇上胡须,“举手之劳罢了,若是这点小事也要报答,我天天忙着应付都应付不过来呢。庞公子,下回你可不能那么样儿的趴地上给人瞧见,要是碰上个计较的御史,改明儿就上报您仪容不整、败坏风气。” 计较鸡毛蒜皮的御史不是没有,庞邈听说过从前某个官署的郎中因为贪吃街边的鸭油烧饼,差点误了点卯,匆匆忙忙间嘴巴没擦干净,一粒小小的芝麻粘在唇角,恰好被御史撞见,当即就到圣上面前告状。 实有其事,但策长殊话中有话,是在提醒他日后小心。 庞邈心里阴晴半分,再度向策长殊道过谢后,看着人急匆匆地奔出金宝楼,也不知是否是去追卢绎。 张四在门口探头探脑一小会儿,`着笑脸进来,“庞公子,那人不会是你不认得吧?”话音还没落下,他觉察到庞邈阴沉沉的目光,连忙摆手,辩解道:“这人知你姓名家世,干什么差事,又急吼吼的要见你,我这才被他骗了。” “这不怪你。”庞邈笑了笑,若是人都没那么容易上当,这世上的骗子早改行或饿死了,“菜单拿来了吗?” 一听庞公子不计较,张四喜笑颜开,“小的立刻下楼去拿,一会儿跟掌柜说说,再给您些实惠。” 伙计一溜烟的窜出去,庞邈收拾出一张未染墨迹的宣纸,提笔描绘策长殊的样貌。 待张四拿着几张单子回来,他早将画像收进怀里,挑了些家里人都爱吃的菜,付了定金后便准备赶紧回家去。 金宝楼的大门口,迎面走来三个人,为首的容貌与曹律有三四分相似,但眉眼间透出一股行商之人才有的精明,往偌大的酒楼里这么轻飘飘的一扫,乐得合不拢嘴。 金宝楼做着官家的生意,再者价钱亦是一般人等接受得起,相比较于价钱贵的出奇的祯元楼之类,更受寻常百姓的喜欢,所以外头天色刚擦黑,客人们像潮水似的往里面涌。谁捡到这样一个大漏,梦里头也能笑醒了。 曹循的运气着实好。 在曹循打量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他,神色明显的一愣。 “这位客人难道是我八弟的大舅子?”曹循张口问道,与他那几个姐姐不同,虽然穿着打扮像足了暴发户似的土财主,一点品位也无,但口气举止上倒显得彬彬有礼。 张四一见新老板来了,忙不迭的往前面蹭,“是,这位就是庞公子,秘书省里做校书郎呢。” 曹循笑了,拱拱手,“在下曹循,家里行六。即是姻亲便是自己人,唤我一声曹六就成。” 难得碰上个客气的,庞邈算是开了点眼界,也拱拱手,“曹六公子,幸会。” 见庞邈这般客气,曹循也不去纠结,顺着他的意思又问:“瞧张四殷勤的,庞公子是这儿的常客吧?” “菜式不差,价钱也公道,所以经常来。”庞邈答道,“家母生辰将至,所以来定一桌酒席。现下家母正等着我回去吃晚饭,就不耽搁曹六公子了。” 曹循知道免账之类的情,瞧着这个生分的样子也不会领下来,还得浪费些口舌反倒显得虚情假意,于是对跟在身侧的掌柜吩咐道:“庞公子与我是自家人,到时候菜肴的选料要精细上等,分量也要多。” 掌柜的认识庞邈,猛然想起曹庞两家的婚事,忙应下来。不过他心里奇怪,市井里不是流传曹庞两家闹翻了的消息么?不过按着曹六爷的性情,毕竟曾结过两姓之好,大约就算是闹的不高兴,台面上也会让人三分。再看庞公子,清清冷冷的神色,显得传言也不假。 曹循让开道,“我不好让亲家夫人等的急了,庞公子请。” “多谢曹六少爷的好意。”庞邈拱手道谢,走出金宝楼时回头望了一眼,曹循正逗着一个客人的孩子玩,样子可和善了。 再想到卢绎那一帮子人明天就要筹谋起对付曹律和金宝楼的计划,他提起衣摆,狂奔回家。 章牧站在庭院里,就着昏暗的天色练剑,饭桌上摆着一桌子的菜,但看菜色却是令人提不起食欲,曹律和薛晋夷坐在桌边,不知道小声嘀咕着什么,薛晋夷听得入神,不停的点头。 庞邈进门的时候,他们的话说到差不多,曹律抬起头来,对他微笑。一路跑回来,胸腔里砰砰跳的整个人都有些燥热不适,但这么一笑,他松口气,像是在慌乱的树林里终于找到了出路。 薛晋夷招呼章牧一起,风卷残云一般撤走桌上的碗碟,抱着东西躲进灶间。 庞邈拿出策长殊的画像给曹律看,“这个人你认得吗?” “认识。”曹律攥着庞邈的手,“他叫策长殊,御史台令史,亲舅舅是御史中丞丁场>松两个失散十几年,前两年机遇巧合之下重逢。丁中丞给他一份令史的差事,但人前都装作不认得。怎么了?” 庞邈将在金宝楼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末了,曹律不屑的轻笑一声。 “策长殊确实奉命暗中调查卢绎,无需担心。倒是你,胆子越发的大了,早前可答应过我不再做危险之事。” 庞邈无辜状:“不不不,我先想好了应对之策才敢这么干。” 曹律失笑,“你运气好。卢绎那边,我明天会叫人跟紧些,你莫再去招惹他。他这个人,最喜欢给人下套使绊子,不少人吃过亏。最近的谭吉,你也瞧见了,姓谭的费了多大的气力,至多搞得他烦心些。” 庞邈用力点点头,“我这人惜命的很。哦,我路上的时候想了想,他最可能干的是在你那一份的饭菜里下毒。横竖你们家兄弟几个感情不好,亲哥哥觉得弟弟在,挡了继承爵位的路,处之而后快。或者,直接在所有人的饭菜里下毒,在吃之前给验出来,也能没完没了的做一场戏。” 说话间,薛晋夷和章牧端来几道菜,和先前几样不同,皆是色香味俱全,锦绣扶着庞夫人进门时直夸味道香。 薛晋夷有点尴尬,抓了抓头发,说道:“我厨艺不行,复杂些的菜式做出来大黄都不吃,还得靠章牧。” 庞邈回头问曹律:“你刚才在指点他炒菜?” “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建议。”曹律道。 薛晋夷抱拳,“帮了我大忙,多谢。” 庞邈扯了扯曹律的袖子,低声说道:“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是金宝楼这次得不到这桩生意,不过会不会被人说你暗中使绊子啊?”毕竟曹家二少爷的事在前呢。 庞夫人在,曹律也跟着降低声音,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说话,在其他人眼里显得感情极为好,庞夫人不计较什么长辈面前的规矩之类,小辈们过得开心才是真。 “你说对了……曹循这个人唯一的缺点是贪财,但也是为了能让妻儿过得更好,除此之外常常行善布施,在临县几个地方名声不错。先吃饭吧,此事明天打探了再论。”他捏了下庞邈的手,人生在世,以食为天,不能为了几个糟心的人和事耽误了吃饭这等大事。 第114章 放线钓鱼 第二天,庞邈偶尔回想起卢绎和安舍人的声音,想着想着出神了。 他坐在藏书楼的窗边,日子越来越暖和,窗户大开,穿堂的风带着些许的暖意,透过树枝间的光点在他手中的书页上摇晃,越发显得午后的时光宁静而惬意。 “庞校书?”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回过神,看清眼前站着一个内侍,稍弯着腰,笑容可掬。 有些眼熟,好像是圣上跟前伺候的。 他起身,客气问道:“有事吗?” 内侍道:“圣上召见,请您到两仪殿一趟。” “咦?”庞邈不由得好奇,有条不紊的理了理官袍,跟在内侍身后,盘算了一会儿,小声问道:“请教小公公,圣上召见所为何事?” 要说紧张和对未知事物的担忧,庞邈倒没有,纯粹的好奇,满打满算起来,他亲眼见过圣上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其中还包括以“庞雯君”的身份面圣,所以实在想不到原因。 内侍道:“皇长子殿下说上次幸亏有您在,中毒才不深,所以圣上当面赏些东西给您。” 提到皇长子,他之前打听过,万幸救治的及时,只是身体虚了些要静养,好些时候没来过官署。回想起那张甜甜的笑脸和软糯的声音,他的心情不由地更好。 穿过长长的夹道,拐过两道宫门便来到两仪殿,殿宇周围的侍卫们如松柏似的立着,庞邈跟着内侍穿过林立的侍卫,路上没见到一个官员,到了殿门口,内侍先让他等着,需要通报一声。 站在门口,殿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不一会儿,先内侍跑出来的是皇长子苍亭,小腿儿艰难的跨过门槛,扑进庞邈怀里,在脸上香上一口。 内侍看着皇长子欢快的样子,笑道:“殿下最得人喜欢了。庞校书,请进吧。” 苍亭拉着庞邈的手进入殿中,这让庞邈有些放不开手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今圣上没形象的斜靠在软榻上,正剥着橘子,身边除了云公公,没别人。一见到庞邈在跟前行礼,他才微笑着坐起身子,举手投足之间没有半点天子的威仪,像是寻常人家之间的见面交谈。 “庞校书,莫拘谨,坐那儿说话。”他指着三四步开外的杌子。 庞邈谢过恩,过去坐着。 颛孙咏德将剥好的橘子塞进长子的手里,轻柔的捏了捏脸颊,柔声说道:“苍亭乖,先去外面玩一圈儿,过一会儿我叫庞校书陪你好不好?” 苍亭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由云公公牵着出去了。 殿门合上,颛孙咏德又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上上次的科举殿试里,有你一个。我看过你的卷子,题目答得不错,不愧是书香世家。苍亭中毒的事儿,多亏你想了些办法,他能现在活蹦乱跳的。”他推了推小几上的一只木盒子,“赏赐的事,我琢磨了一阵子,还向秋少监打听你的喜好,想金银珠宝之流不对诗书门第出身的人,所以备下几样新奇的。你可别扯什么分内之劳,心领之类的,快收下吧。” “微臣谢圣上。”庞邈起身接过木盒子。 颛孙咏德注视着庞邈的脸,直到人回到杌子上,才眨了眨眼,盛满亲和的笑意,“你看看,我猜的都对不对?” 庞邈掀开盒盖,内中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笔墨和砚台,行内的明眼人只要一瞧,就能明白这些都产自好地方,不仅是价值不菲,而且珍贵难得。 颛孙咏德细看着庞邈的眼神,见他目中透出惊讶和喜悦,笑道:“看庞校书喜欢,我也就放心了。礼物嘛,必得人所爱才好,否则送了也是白送。” 庞邈不敢马虎,再次起身行礼,又想着圣上果真是平易近人,和寻常臣子说话竟是这般直白不掩饰。 难怪曹律和圣上的感情超出君臣情谊,更似一对挚友。 颛孙咏德喝口茶,又说道:“砚台旁边还有一盒香丸,气味清淡而雅,有提神醒脑、凝神静气之用,书香世家的人都讲究,入了春喜欢换上这类香丸,焚香练字,亦有趣味。” 庞邈看了看,他们家里是有随着季节换香的习惯,不过用不起昂贵的香料。 “微臣多谢圣上赏赐。”庞邈说了些客套话。 颛孙咏德瞧着他本分收礼的模样,颇是喜欢,“待过两年考课没问题,我一定要升一升庞校书的官职。对了,今儿召见你的事别往外面说,现今有些人眼红的厉害,知道了定然要编排,这对于你这样刚有了官职且前途大好的人不利,切记了。” “微臣谨记在心。”庞邈行礼,见圣上点点头便告退了。 殿门再度合上,从屏风后转出一个人,官袍绯红,大约四十多岁,面色严肃,像极了庙里怒目圆睁的罗汉。不过这样的人,在当今天子面前,依然是毕恭毕敬的。 颛孙咏德对着空了的茶杯叹口气,“人都是有弱点的,对吧丁中丞?” 庞邈出了宫门,趁着这时候皇城里没什么人,打算直接回家,不想半道上碰到安舍人。 幸好昨天与安舍人撞见过一面,才知晓那人长什么模样。 他急忙退后去,后背贴在墙面上,偷听那边两个人的对话。 “酉时三刻,祯元楼后面的听雨楼,记着没有?嗯,快去吧,装作办事儿的样子,别给人瞧出端倪啦,帝都府衙也去一趟通知周府尹。” “是,小的记着了。” 一串脚步声后,那条小道上再没有声音传来,庞邈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飞快地看一眼,安舍人和小吏已经走远了。 他心里砰砰的跳,这是要接头啊。 赶紧的往城门方向去,路过西侧大门时,他看到西边儿的大门也敞开着,心里想要是能这么跑过去直接告诉曹律,那该多好。 出了门,安舍人的身影已经融入到茫茫人海之中,只有一个穿着小吏制服的年轻人捧着几本册子在和一个过路的官员说话,听声音正是安舍人跟前的那位。 这人八成一会儿是要去传递消息的,盯着他没用,要消息传出去,人都凑齐了才好。 他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还没走上几步,发现策长殊蹲在路边的馄饨摊,正“呼啦呼啦”的吃得香喷喷,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皇城前的小吏,一斜眼看到庞邈,笑着打招呼。 “你唇上有……”庞邈在他对面坐下,比划两下。 策长殊讪笑两声,拿帕子抹了抹嘴,“刚才瞧你多看了那小吏一眼,呵呵,是不是也看出他和安舍人不一般?” “什么?”庞邈做茫然状,“我没刻意瞧他,就是随便看看而已。” 策长殊没追问下去,“庞公子,这家馄饨挺不错,你尝尝,我请客。”他付了两碗的钱,挥挥手,跟在离去的小吏身后。 帝都城里人最多,乌泱泱的人头看不着边儿,因此两个人很快的就消失了。 策长殊那意思显然是叫他不要插手,庞邈也没打算跟着他一道跑,虽然曹律说策长殊奉命查卢绎,可奉谁的命?显然不是曹律指派的,否则不是这样的说词。 这金灿灿的皇城里几百号人,论到对付燕王这一派人,他只信曹律。 问题是,他拿不准看到他偷听卢绎和安舍人说话的策长殊,会有什么心思。 局中的人一想到他和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曹家曾经的姻亲关系,自然能联想到更多…… 原本他琢磨好了怎么圆上这事,谁料此人像是鞋底抹了油,溜得比见了猫的老鼠还快,让他施展不得。 时间拖的长了越发的难说,他得和策长殊再“巧遇”上一回。 回到家,把消息传递出去,庞邈搁下手里的木盒子,拿出笔墨和砚台细细的看过,都是上品,对他这样喜爱书法的人自是爱不释手,再看看那一盒香丸,用木夹子取了一小颗放进香炉了。 淡雅的香气随着轻烟飘散开,庞邈在屋里来回的走,现在离酉时三刻还有些时候,他决定去前屋等消息。 路过灶间,他听到说笑声,探头看了看,只见薛晋夷正和章牧打闹,像小孩子似的丢面粉玩,灶间里顿时像下过雪一般。 “诶,你今天回家挺早的,平日里哪天不是看书看到天擦黑。”薛晋夷回头正好看见他。 “有点事,你们继续……”庞邈招招手。 “今天包饺子给你们吃,一会儿快来,不然就没了。”薛晋夷大声喊道,“我今天还和章牧去城外钓鱼呢,好大一条,差点就拉不上来了,章牧给咱们煮鱼片粥,再红烧,鱼头可以煲汤,太美味了。” 正往外面走的庞邈猛地刹住步子。 第115章 狡兔三窟 放线钓鱼。 四个字盘桓在他的脑海里。 卢绎是个什么人? 上次劫案,谭吉再三布置,卢绎才露面。之后从茶楼离开,卢绎是怎么带着一堆石子见到燕王的,没人查的出来。单从最初陷害曹律夺兵权的手段来说,谋策上不敢说有多高明,但狡猾的心性和狐狸没两样。 而这次偏偏由安舍人传递消息,又挑了个较为临近的时间来接头,让人直接忽略掉背后提议的人。 也许安舍人鬼鬼祟祟的做法,正是出自于卢绎的吩咐。 放出一条线来,将监视他们的“鱼儿”们都引到他想引到的岸边去。 庞邈没动,琢磨着如果祯元楼只是个幌子,吸引跟踪的人,那么卢绎几个人会去哪里呢? 薛晋夷洗干净了头脸,打从灶间里出来看到庞邈傻愣愣的站在门口,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不会是鱼头汤的香气太鲜美,舍不得走了吧?唉,我就说我们家章牧的厨艺实在了得。” 章牧轻轻咳嗽两声,薛晋夷抓头讪笑。 正巧去传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是曹大将军已经派人去祯元楼监视。 庞邈问道:“大将军现在何处?” “在罗宰辅府上。” 在罗宰辅那儿说明有要紧的事情商谈,再一来一回的通传加上布置人手,满城里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找,卢绎几个人说不准都乐呵呵的商量完各自回家了。只能希望跟着卢、安、曾的人牢牢的跟紧了。 庞邈进前屋里坐着,薛晋夷端着一碗鱼汤进来,乳白色的汤里几块鲜嫩豆腐配着翠绿葱花,光看着就让人分外的有食欲,更别提扑鼻而来的鲜香。 薛晋夷得意洋洋,“快尝尝。” 庞邈喝了一口,鲜美的令人恨不得再来三大碗。 接着薛晋夷像是变戏法似的,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掌心上还托着一碗,“你再来试一试这个?” 这一碗就差强人意了,汤色泛黄,豆腐也碎了,连葱花都是明显煮过了头,庞邈淡淡的看他一眼,“你是拿我试汤?” 薛晋夷连忙辩解道:“哪儿呀,这不是看你爱喝鱼汤么?” 庞邈叹气,结果碗来浅浅的尝了一小口,鱼腥味在唇齿间蔓延,掩盖了眼前那一股香味,他忍住没皱眉,评价道:“尚需努力……更多的。” “唉――”薛晋夷唉声叹气,“看来我就是那天生的在厨艺上没本事了。手把手的教,还是糟糕呀。” 庞邈喝茶漱口后,又问道:“最近不去学馆了?” “去,还得去。”薛晋夷忧伤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鱼汤,“我一边炒菜煲汤、添柴禾一边看书。”虽然劫案的事情结束了,但总归得为今后做些打算,他这样的出身,没功名在身或是学些本事是没什么好前途可言的,索性一门儿心思的扑在学业上,就算科举上失利,将来还能找份文书账房之类的差事。 “祝你金榜题名。”庞邈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免得不慎提到薛惟凯,如此大家都尴尬,“对了,昨天娘从舅舅家摘了些橘子来,你吃了没?” “吃了,真甜。”薛晋夷盘算着,“我想着拿橘子做道菜呢。” “……”庞邈觉得薛晋夷不仅是入魔了,还是各种食材的杀手。 不多时,酉时末,有人来传消息,说是祯元楼那边扑了个空,跟踪的人也上了当――卢绎几个人又是换装又是走小道,愣是让人跟错了,现下几个人在哪儿琢磨着坏事还没查到。 因为凤山刺史和谭吉的事对卢绎一伙人有影响,因此他们几个出门越发的谨慎,安排了身形相似的打掩护。 真不是一般的狡猾。庞邈暗暗骂道,忽地眼前的烛光一眼,薛晋夷托着一碟东西,出现在他面前,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快尝尝我特制的冰糖橘子!”他将盘子里那一坨颜色暗红的诡异的东西送到庞邈面前。 庞邈吓得往后缩了缩,无奈他坐在圈椅里,也有个限度,盘子仍是近在咫尺的戳在眼前。他想了想,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还是选择打击薛晋夷这等“食材杀手”吧。 不过再他刚要开口的时候,章牧正巧进来,他忙投去求助的目光。 章牧扯着薛晋夷的后襟,把人往后拽了三四步,“你不先尝一尝的吗?” 庞邈觉得这话说的没用,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做出来的东西美味至极,无人能比。 果然,薛晋夷点点头,“我吃过了呀,可甜了。” 章牧有点儿无奈,“有句话叫‘适可而止’,以及莫要对一样东西有太过于执念的追求……这样反而是办了坏事。”薛晋夷眼色黯淡下来,他拽着人往外走,“我明白你心里所想,但自身尽力便也是一份心意,莫要太过强求。” 庞邈吐出口气,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那一盘诡异食物,脑袋里灵光一闪。 卢绎的此次的目标是金宝楼,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昨天是头一次去金宝楼,知晓的不多,人也都不熟。那么现下盘算起了坏心思,自然要打听金宝楼里里外外的事儿。 庞邈跳起来,拽过刚出前屋没几步的章牧,“我知道卢绎在什么地方了!” 两人一路飞奔到金宝楼,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店小二们忙不迭地把涌进门的客人往空座上请,这来来往往的人,要顾得上客人长什么模样……不大可能。 张四刚送走一波客人,转眼看到庞邈,笑着招呼:“哎哟……” 庞邈上前捂紧他口鼻,瞪一眼。 张四想起昨天的事来,明白的点点头。 庞邈和章牧躲在柱子后面,抬眼望二楼,扫视了两圈下来,没找着那两个“门神”。他扯过张四,“昨儿我隔壁那屋的客人,今天来过没有?” 张四茫然的睁大眼睛,像是在努力的回想。 看着他这副模样,庞邈越来越焦心,像是戳在油锅里,热气蒸腾得让人难受,而每眨一下眼睛都会觉得在睁开的时候已经得到答案。 “快说!”他不耐烦了,揪住张四的衣领。 张四被这么一吓,猛然就想起来了,“那个蓝衣服的又来了!他每个月来两三回,所以我一眼就瞧出是他了,另一位……没注意。” 蓝衣服的是安舍人,庞邈心头一喜,“他们在哪间屋子?”张四往楼上一指,“那儿。” “左右屋子空着么?” “天天客满,你要是像昨儿来那么早,还能有。” 庞邈当即和章牧出去,从小巷子绕到金宝楼的后面,小路上堆积着杂物,金灿灿的火光映着他俩的脸庞,阵阵笑谈声透过窗纸飘入他们的耳中。 “周围有人守着吗?”他小声问道。章牧摇摇头。 庞邈指着房顶的某一处,“那里。” 章牧二话不说,抓着庞邈的肩膀,直跃上去,在半空中时,脚底轻轻的踏在一层和二层之间的房檐,瓦片发出极轻的“咔嗒”声,而下一眨眼,他们两人已经稳稳的站在屋顶。 衣摆垂下,发梢扫过脸颊,庞邈觉得挺刺激。经过薛惟凯的事情后,章牧的武功又有进步。 章牧扶着庞邈,小心翼翼的站在倾斜的房顶上,然后一起蹲下,慢慢的掀开一块瓦片,他们不敢掀开的太大,就怕屋里的人举杯一饮而尽时,抬头就看到了屋顶上的蹊跷。 庞邈计算的不差,瓦片下的屋子里正是卢绎等几人,其中一个他不认得,想来应该是那个姓曾的官员,另外周府尹也在。四个人一起笑的猖狂,听在庞邈耳中觉得相当的欠揍,接着他们将酒杯倒满,举起来一同饮尽。 庞邈看在眼里,心凉了大半。 这显然是阴谋诡计说完了,开始庆祝计划得逞。果然,喝完酒之后,四个人简单的说了两句,无非是“曹律死定了”之类。他无声的叹息,不死心的趴在房顶上,指望他们再多扯两句关于阴谋的事情。 听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事实不遂人愿,四个人显然是太高兴了,不停的举杯换k,喝得醉醺醺,开始盘算着一会儿去青楼逛逛。 守到最后,他们都没有开口提起一字半句,最后分成四批离开屋子,之间隔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是安舍人,由他来结账。 庞邈觉得失望透顶,却又没办法,就在他打算和章牧下去的时候,一道黑色的人影像是随着风一起来的一般,眨眼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被吓了一大跳,顺带着脚下不稳,瓦片往下滑去。眼看着他整个人要载下房顶,来人一把将他拦入怀中,温暖而令人觉得踏实的怀抱。 皎洁的月光照耀在来人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 庞邈舒口气,“阿律。” 第116章 兄弟谈话 随后,他想到今日铩羽而归,有些懊恼,“卢绎他们原来是躲在这儿喝酒说话,我来迟一步,他们都谈完了。” “没关系。”按在腰上的手收紧,曹律无奈笑道:“这儿不安全,我们进屋里说话。” 三个人往东边走,鞋底踏在瓦片上,发出“咔咔”声,淹没在从酒楼没散发出的欢歌笑语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夜幕星辰之下,屋顶上随风飘扬起的衣袂。 金宝楼最东侧有个露台,搭了半边花架子,藤蔓攀援缠绕在竹竿上,寥寥的叶子在夜风中颤动,几张桌椅随意的摆放在露台上,每到春夏季节,总有闲散的文人墨客爱到这里来喝酒作诗,不过在天气尚未转暖的现今,露台上冷清清的,没个人影,只有相邻的屋子透出光火来,染上寂寥的颜色。 曹律抱着庞邈轻飘飘的落在花架子旁的桌上,章牧随后落下。 几个人进了与露台相通的房间,转过一人多高的仕女屏风,正中央的桌上摆放着酒菜,但没有其他人。 曹律比划一个手势,章牧将屏风前的幔帐放下。 “你先坐到幔帐后面,别出声。”曹律叮嘱道,“一会儿我与曹循有事商量,关于金宝楼。” 话音刚落,响起敲门声,“咚咚咚”三下,很有节奏。 庞邈和章牧连忙退到幔帐后面,过了一小会儿,方听曹律淡声说道:“请进。” 极快的开关房门的声响后,一个与上次听见时语气截然不同的声音想起,“不知八弟忽然到我金宝楼来,所为何事呢?” 若不是在曹家待了一段时日,庞邈真不知道同父异母的兄弟还能这样陌生。 “这是步月楼的地契文书,”曹律拿出一只扁平的盒子,推到曹循面前,“赠予你,只请你悄悄的将金宝楼盘给我指定的人,价钱绝不会亏待。” 庞邈转过头,深色的幔帐纹理间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背影。 没听到卢绎的计划又如何?金宝楼这个靶子明晃晃的竖在这儿是跑不掉的,甩掉这么一个大包袱,卢绎再折腾出翻天的事来,也与曹家没干系。反而还能给不知情的卢绎下套,两全其美。 只要曹循一答应,万事大吉。 “呵,”曹循打开盒子,随意的瞥一眼,不屑的缩回手,盒盖“啪嗒”一声闭紧,“八弟,我读书少,但先生教过我,做人要厚道。我媳妇儿又怀上了,我巴巴儿的想着给她们娘几个过上好日子,可你娘把钱看的紧,我节省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捡了漏,你这么做,岂不是要断了我大把大把挣银子的机会?” 曹律的手指轻轻的抚过袖口繁复精致的花纹,面对露出怒意的曹循,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意,这是他鲜少在家人面前所表露的,让曹循微微一怔,觉得摸不清八弟的心思来了。 只怕是先礼后兵,暗里使坏。自懂事起,嫡母和姐姐们的刁难他见得太多,曹循脑袋昂起,给自己壮起势来,“我可不是曹衡那窝囊废,吃了闷亏只会躲在自个儿的房里哭哭啼啼。我曹循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就一门心思的想赚钱给我妻儿花,若是有人耍诈使坏,搞得我没银子赚……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没做过亏心事,告到天王老子那儿,也得评出个是非公断。” 庞邈咋舌,这兄弟几个的嫌隙比天堑还深。 原本看曹循对待他这个曹律的大舅子还挺客气,估摸着加上步月楼的赔偿,以及卖掉金宝楼会有大笔钱,双赢的事居然不答应……曹家的内斗到底是有多可怕。 “我知道金宝楼和朝廷的契约即将到期,步月楼亦是备选的酒楼之一。”曹律慢条斯理的说道,“届时,步月楼必然顶替金宝楼,你依然有大把进项,结识京官也好,在皇城里混脸熟也罢,都随你的意。” 曹循微微张开嘴,不敢置信的注视着曹律。 不过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心眼儿也多,曹循不是好糊弄的人,看什么人做什么事,讲究的不是将要得到什么利益,而是实打实的拿在手上。 金宝楼的对手们,他早就摸清楚了,到时候再加上前任老板陪着他和京官们周旋,稳稳的胜算。 可现在一个步月楼,一个曹律口头上的允诺……就算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没成真的事,他还是不信――金宝楼是他掏光了多年积蓄搞来的,赌不起。 指不定是嫡母听说他有条财路,叫来曹律算计他呢。 “八弟,反正步月楼在你手上了,等到时候拿到官家的契约书,我再收下来,盘出去金宝楼也不迟,不是?”曹循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呢……年少时,我听父亲常对你说,为官要公正廉明,说实话步月楼的资质稍比金宝楼差些,就算你昧着良心,给步月楼搞到了契约,到时候皇城里头天天叫嚷着饭菜不合口味,您的脸面也不好,对吧?” 顿了顿,他觑着曹律淡然的面色,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八弟,你在朝廷上高官厚禄,不懂我们几个弟兄的苦。再者,朝廷是朝廷,家事是家事,两码子分开来说,你在家里头就是我八弟,可别拿官场上那一套,摆着威风使唤人。” 曹律没说话,将桌上的一杯茶搁在曹循面前,“唠叨了半天,喝口茶吧。”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句轻描淡写,曹循噎了一下,心里头打起小鼓。 嘴上硬是硬,可要说不害怕,那是骗自己。 他拿起茶盏,浅浅的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却听曹律说道:“若是拿官场上那一套,我不必约你见面,直接叫人绑了你,替你做完这些事情就了结了,何必在此浪费口舌。” 声音淡淡,透着股无形的力量,不愧是驰骋沙场十年又立于朝堂上的人。 曹循艰难的咽下茶水,垂下手的时候,挡视线的茶盏挪开了,正好撞上曹律深沉的眸子。 “但我们是亲兄弟。” 听到曹律这句话,曹循心头一动,那是血脉的相连。 曹律叹口气,颇为无奈。他清楚现今的状况是日积月累出来的,仇恨一旦扎根,若不及时化解,那只会如同一枝毒藤,生根发芽,抽枝长叶,直到茂盛的难以清除,至少在短时间内是无可奈何的。正因如此,他不愿摆出冷酷无情的样子,对兄姐中最为良善的曹循指指点点,更希望的是用平和的办法来解决事端。 “朝廷上有些事,不便与你说,但金宝楼现下就是块烫手山芋,你不丢出去,就是你自己倒霉。” 曹循舔了舔嘴唇,流露出纠结的神色。 他终于有些动摇了。 曹馥从来不会对他说亲姐弟之类的话,因为并非同一个母亲,庶子之间亦是明争暗斗。 他以前不信高高在上的曹律会说出这种话,甚至现在都还觉得那几个字是他的幻觉。 曹律继续说道:“一旦事态严重,你不仅保不住自己,还会连累妻儿,你散尽了多年的积蓄才盘下金宝楼,不想一朝化为浮光泡影吧?” 曹循垮下肩膀,泄气了。 再多想一分,曹律何必放下姿态,来骗取金宝楼呢? 可是……曹循仍有些纠结。 曹律清楚,再逼得紧些必会适得其反,于是身子前倾,轻轻的拍了拍曹循的肩膀,“六哥,你的答复不急于今日。因事态严重,我无法给你太多的时间来考虑,明日午时之前,可否?这份步月楼的地契,你也先拿去,若是不信这是真的,明早还有时间来验明。” 曹循有点尴尬,应了声好,收下木盒子,一脸纠结的离开。 房门再度合上,屋里陷入寂静。 庞邈掀开幔帐走过去,在曹律身边坐下,而章牧退到外面露台等候。 “知晓两拨人都跟丢了卢绎之后,我和罗宰辅商议了这么个办法,只有背着卢绎将金宝楼甩掉,才能既将自己摘出去还能倒打一耙。”曹律说道,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明日再论吧。” 庞邈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我听得清楚,你家比我原想的复杂的多,仇怨是最难以化解的,我明天再来金宝楼,逼一逼曹循。” 曹律看他这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你这么说,好似我刚才那番话说不动曹循。” “呃……”庞邈连忙摇头,又是摆手,“没有的事,我就是看他那副挺纠结的样子,说不准要拖延一下。万一卢绎他们正好这时候下手,怎么办?” 曹律笑了,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随即吻在他的唇角,“嗯,这比跟着卢绎他们安全的多。” 庞邈也跟着乐,“唱戏这方面,我跟你学了不少,明天就瞧我的吧!” 第117章 算命先生 庞邈特意挑了早上人最少的时间去金宝楼。 他虽是个读书人,但至少知道商人们爱盘算些小九九,从昨天曹律弟兄两个谈话的情形来看,曹循疑心也较重。所以,安排的一些事情也简单,省得绕来绕去扯的多,平白让曹循起疑。 金宝楼做完早间的生意,没什么人,大多数伙计在后院忙着。 曹循清点过昨天的账,从后院出来,放眼一瞧就看到正和张四说话的庞邈。 尽管这位庞公子的妹妹是曹律的发妻,但他对人不对事,烧在嫡母和八弟身上的火头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那儿去,因此他对庞邈的态度不差。 “庞公子,今日大驾光临,有何吩咐呀?”他上前打招呼,“曹六公子好。”庞邈客客气气的拱拱手,依然显得不太亲近,“一会儿要去城南书局收书,路上碰见个熟人,约在这里谈事。另外我母亲近来喜欢口味清淡些的菜肴,所以修改下菜单。” 曹循扬起手,指着楼梯,“庞公子楼上雅间请。” “不了,”庞邈摆摆手,指向临街的窗边,“我瞧着那儿挺不错,就坐大堂里吧。一点小事儿,还要浪费您的力气收拾雅间,我过意不去。”窗下摆着一溜排茶花,满枝的花朵红艳艳,看起来分外喜庆,而且这个位置离得柜台近,一会儿说话曹循也能听得见。 曹循觉得庞邈这人挺实诚,叫张四好生伺候着,他去到柜台后,查看酒楼的库存账子。 不过此时此刻,他心里盘算的是曹律提及的买卖,对账目心不在焉。 其实一夜下来,他时时回想曹律的话,在理智上他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应该答应下曹律的请求。可是心里有些小疙瘩,他需要有个人推他一把…… 没多时,进来一个发须雪白的老头,七八十岁的年纪,但精神头好着呢,走起来脚下生风,干净而整洁的灰白色衣袍随着动作而飘然翻飞,颇具仙风道骨的气态,令第一个看到他的曹循不由地多看几眼。 张四见庞邈起身,忙把人引过去,用巾子掸掸凳子,小心翼翼的看着老人家坐稳了。 “您便是孙生所提及的亓老先生?”庞邈恭敬的问道。 老头不慌不忙的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展开慈祥和蔼的笑容,“正是老夫,庞公子幸会幸会。” 庞邈忙起身,行上一礼,“劳烦亓老先生亲自跑一趟了。” “哪里的话,此乃生平爱好,我也是为我兴趣所来。”亓老先生开门见山的说道,“庞公子快快请坐,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曹循的目光没挪开,摇摆不定的事盘在心头,他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 庞邈倒上酒,不好意思的说道:“实不相瞒,我不大信这些,但孙生与我提起后,一直想见上老先生一面。” 曹循心里挠痒痒,倒是快把原委说出来啊。 “不过么……我与老先生素昧平生,不如先请老先生说一说,若说得都对了,我想这话才好继续下去。”庞邈眼角瞥见曹循看向这里,但说话的速度依然不紧不慢,吊起他那一颗好奇心。 亓老先生清亮的目光望向庞邈,上上下下来回了三次后,老神在在的说道:“庞公子出生于章和十二年五月十七申时,有个孪生妹妹……”他顿了顿,摇摇头,目露哀伤,“你妹妹去年遭遇横祸,不幸亡故。” 说到这里,庞邈也跟着面色悲伤,轻声道:“请亓老先生继续说下去。” “靖昭三年,你高中进士,守选将近四年,今年年初在秘书省谋得一份差事,任九品校书郎。”亓老先生垂下手,微笑道:“庞公子,老夫说的可都对?” 庞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些事,随便打听打听便能知晓,我还是不能信你。” 亓老先生稳若泰山,向庞邈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说话,“庞公子若是想听老夫说些隐秘的事,那就说给你听。不过呢,这家里头的事叫外人听去了总归不好,我小声些和你说。” 于是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曹循没长得一对千里耳,自然听不见那算命的老先生在说什么,更何况他对别人的私事也没兴趣。只不过鬼神之说向来有之,街上算命的、自称半仙的多如牛毛,可他从没碰见一个真有本事的,绝大部分装神弄鬼,糊弄好骗的人。 看着庞公子的脸上流露出惊奇的神色,曹循心想八成这老先生真有一手。 他心里依然痒痒的,更加关注庞邈那边的情形。 不多时,庞邈起身作揖,“老先生果然奇人,您所说分毫不差,都确有其事。”他随后又坐下来,分外诚恳的牵着亓老先生的手,倒苦水:“您看别人等个两三年就能等到一个官职来做,而我一等就是将近四年,虽然是个好差事,但心里总毛毛的,觉着自己大概要老死在校书郎的位置上……我祖上好歹显赫过,这么样子等死了之后,哪有脸面见祖宗?” 他皱着眉头,双眼中蒙上一层雾气,同时身体不安地扭动了几下,显得十分焦躁,充分的表现出对自己前途的迷茫不安。 “亓老先生,请您给我算算,我将来的仕途能否顺畅?若是有大劫大难,该如何化解呢?” 曹循看着那算命的老先生有模有样的瞧着庞邈的面相,又掐指一算,“庞公子将来的仕途……会遇到小人阻碍,若是跨不过那道坎,恐怕到死也就只能做个小官吏了。化解的办法……”他又凑到庞邈耳边,手里一番比划,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如此这般,您必将官运亨通,一路都遇不着阻碍的小人。” 庞邈没急着接下那道符,嗫嚅道:“老先生,您看您要收多少银钱?” 亓老先生举起一只手,就在曹循以为起码五百铜钱的时候,只听到一句话“老规矩,只收五枚铜钱”。 曹循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以前碰见的算命先生,只要拿出什么符或者灵丹妙药来,无不是狠狠的将人宰上一顿,这个老先生倒是奇怪的很,有真本事在身,却只收这么点钱。 他心想着庞邈是曹律的大舅子,在皇城里头混着,怎么可能当算命先生的托儿,于是提袍上前来,对亓老先生恭恭敬敬的一抱拳。 “先生,不知您可否为在下算一算?”他很想知道酒楼的生意能不能做好,妻儿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所以以前常在帝都城里打听哪儿有了不得的算命先生,就想着驱灾避难,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庞邈没帮着说话。 亓老先生站起身,绕着曹循慢慢的走,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个清楚,最后才定格在脑门上。 “这位公子本注定一生富贵,但是不妙,不妙啊……容老夫算算――”他又掐指算起来,迈步向中庭走去,扫视着酒楼整个内部的情形,脸色越发的凝重。 曹循待亓老先生转身回来,连忙问道:“老先生,如何?” “我见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大难,而凶气就在这酒楼之内。”亓老先生叹气摇头,眉头深锁,“这地方将拖累的你今世再无翻身的机会。” 联想到昨夜曹律说事情牵涉到朝廷,曹循心头大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拽着亓老先生的衣袖,“请老先生指一条活路吧。” 亓老先生道:“其实破解之法简单,你只要将酒楼卖出去,另寻新的营生,这凶气自不会再跟随着你了。” 曹循问道:“那岂不是害了买主?” “这不一定,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有的人命硬,便能压得住这里的凶气。” 曹循垂下头,半晌后喃喃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此时庞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这一下能不能够推一把曹循。 这时,进来一个妇人,庞邈认得,是曹六少夫人,他背过脸去和亓老先生小声说话。 六少夫人见夫君面色郁郁,担忧的问道:“相公,你哪儿不舒服么?” “不是,不是。”曹循很快调整了表情,小心的扶着夫人走到柜台后面。 六少夫人一边从丫鬟拎着的食盒里拿出些点心,一边对曹循说道:“我今天听到件了不得的事情,你知道二哥究竟是怎么丢的药材铺子么……”有外人在场,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曹循大吃一惊,“真有此事?” “哪儿会有假?”六少夫人摇摇头,“难怪二哥会休了郭妙,原来是干出这等龌龊事。不过奇怪的是八弟居然没有严惩这两个人,收了药材铺就了事了。” 曹循没搭话,一直盘在眼中的纠结终于消散了。 第118章 掐死了事 当天午时之前,曹循办妥了店铺交接事宜,但依然装模作样的在店铺里晃荡,把一大堆事情吩咐给新安排的管事,便甩手不管了,表现出对抢到续约无比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回家陪着妻儿,喝着小酒,再去赌场怡情两把,完全一副闲散做派。 这些都是装给卢绎看的,除了五根手指数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来的人,外人全然不知金宝楼又易主了。 庞邈见好就收,修改过菜单,趁着曹循出去办事,淡然的和亓老先生一起离开金宝楼,否则等曹循回来定然要摆桌酒席宴请救命大恩人,喝醉了事小,一不留神穿帮露陷了,那可就是雪上加霜。 临走前,他让张四给曹循带句话,就说亓老先生年纪大了,又费神算了两卦,乏得很,先回去了。 张四不够机灵,没想到要问亓老先生住在哪儿,就送走了两人。 回到家里,亓老先生一见堂上坐着庞夫人和曹律,一扬手招了招,“二位,二位,老夫给你们算上一卦如何?”他不怀好意的望向曹律,盘算着小心思。 待人走到近前,曹律出手迅如闪电,薅一把亓老先生的胡子。 亓老先生反应不及,下巴上麻丝丝的疼,打理整齐的漂亮白胡子被薅去一大半,紧接着脑门上一松,凉飕飕的风在头顶上铺展开。 曹律举着半边胡子,和长飘飘的假发,乐道:“我竟不知道薛晋夷薛大公子居然会算命看相。” 只剩下半边胡须的薛晋夷活像一只被剃了大半毛的羊,他捂着下巴闷闷的问道:“你怎么会看出是我?” “首先这骗人的把戏,阿邈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不是你就是章牧。”曹律捋两下假发,手感不错,做工不差,还挺有意思的,“其次,你进门之前的走路姿势确实很像一名老者,但是在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原形毕露。” 薛晋夷失望的长叹。 庞夫人笑道:“晋夷多大的人了,还爱玩这个,快去洗洗脸吧。” “慢着,”曹律将茶杯递到庞邈手里,说道:“薛先生不是要给我算命么?曹某洗耳恭听。” “这这这……”薛晋夷局促,要是还扮作亓老先生,他绝对敢和曹律胡扯一顿,但现在把戏被戳穿了,再胡诌的话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依曹律的武功,他还是挨揍的份儿。 他求助时的看向庞邈,结果庞邈的眼睛被杯盖遮着,再看庞夫人,这次总算是笑吟吟的回望过来,但丝毫不见帮忙说话的样子。 好么好么,平常的一股机灵劲,碰上曹律就缴械投枪了。 他想了想,小一会儿就通彻了,展露出比阳光还灿烂的笑脸,先对庞夫人说道:“这位夫人,老夫看您面相,是一位有福之人,阖家美满平安,将来必能一家团聚。” 尽管知道薛晋夷没看相的本事,但几句话正中了她最简单质朴的心愿,“如此再好不过,我便是盼着一家团圆的那一日。” 看把义母哄高兴了,薛晋夷转头对付曹律,“这位老爷嘛……唉哟,是大富大贵的面相,以后定能和您这边的这位公子和和美美,比翼双飞,携手到老。”临末,他做了个大鹏展翅的动作,逗得一屋子人都跟着笑起来。 满堂温馨,其乐融融。 另一边,卢绎兴冲冲的安排人手,准备打金宝楼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曾想到大理寺大牢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燕王世子死了。 确切的说是被人掐死的。 某个自知死路一条、心无牵挂,并且住在燕王世子隔壁牢房的人,先是装作诚心诚意的道歉,将人引到铁栏杆边,随即出其不意的掐住脖子。 等狱卒打开牢门,燕王世子已经断了气,死不瞑目。 死人软绵绵的瘫在地上,那人大概觉着还不够解气,当着惊呆了的狱卒的面,往死人脸上踹了几脚。 几天没洗的臭脚丫子,在白嫩嫩的脸蛋上留下清晰的印子。 狱卒再也不敢杵着不动,在一阵阵的狞笑声里,将燕王世子的尸首拖到安全的地方。 大牢里有大夫,可使了各种办法,还是回天无力,尸首在他们的折腾下彻底凉了。 身为罪魁祸首的谭吉好不得意――自个儿就算死了,有这么一位大人物陪着走黄泉路,值了。 正好在两仪殿的燕王听闻消息,当即昏厥过去,被人掐了半天的人中才慢慢转醒,待得知儿子身亡的消息不是噩梦幻想后,痛哭到肝肠寸断。 燕王年纪不小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听闻此事的人大多心想燕王这一支铁定是没香火可延续了。 卢绎吓得一身冷汗,当初是他和谭吉的事儿没办妥,又拖拖拉拉的没给人定了罪,才让人逮着机会拉上一个陪死的。 怎么办? 赶紧的办出一件大事来,兴许能将功抵罪呢。 卢绎按着与其他三人商议好的计划,将人手都派出去。 他准备办的事情很简单,有时候越简单的事情反而越磨人――金宝楼在招人,他派人混进去,不为别的,就为了下毒。朝廷每天提供的这一顿午饭,是有讲究的,除了诸位宰辅单独到一间屋里用膳,其余人按着所属官署排位置,聚在食堂里一起吃,而三品官员们有个单独打包的厚待,不用吃大锅饭。 因此方便下毒只下到指定的一份饭里,给指定的那个人吃掉。 曹律任职的左卫大将军是三品,他也是。 而吃掉这份饭的人,正是他自己。 手里捏着解药,吃着掺了慢性毒药的饭。 他打着一手好算盘,等着时机一到,抱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叫疼,然后大夫查出他中毒了。 大约有人会觉得“呵呵曹家怎么会这么傻,这不明摆着惹火烧身吗?肯定是有人下毒到酒菜里,不仅害了卢侍郎,同时栽赃曹家,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可这是嘴皮子一动,就能摘清嫌疑的事么? 谁不知道曹罗两家和他不对付甚久。 在这么个局势下,再弄个争吵在先,后有下毒谋害,难免人们把两件事牵扯到一块儿去。 于是,曹律栽进去了,金宝楼也栽进去了,他家里盘下的酒楼有机会拿到朝廷的契约了,然后燕王听说曹律又被官司缠上了,指不定心里高兴就不会找麻烦了,这才叫一箭数雕。 卢绎伸个懒腰,准备一会儿去两仪殿找曹律的不痛快。 刚出门,一人小跑上来,递上一封信,他展开来一看,汗津津的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 “这要是真的,那可不得了。”他问那送信的人,“消息准么?” 那人答道:“卢侍郎放一万个心,都打听准了才敢给你报消息。” “呵,”卢绎把信纸拍在那人胸口上,慢悠悠的从怀里摸出帕子擦擦脸,又恢复了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去,按着信上说的,叫几个人盯着些,这可又是一场好戏。” 那人领命离开,卢绎大摇大摆的穿过官署的庭院,遇上的官吏无不对他恭敬行礼。他上司门下侍中是赵皇后家出的庸才,只有在政事堂里和稀泥的本事,却又不敢叫圣上和赵皇后知晓,芝麻丁点大的事都叫他来拿主意,这一点拿捏在手里,就算坐着门下省第二把交椅,也被人当顶头上司一样的尊敬着。 到了两仪殿,他在殿外等候召见,趁机扫视一圈廊下,他来的正是巧了――燕王的随从们都不在,必然是叫人抬回王府歇着了。 不用和燕王打照面,他顿时信心十足。 殿里,颛孙咏德听完云公公的禀报,无奈的叹口气,一瓣一瓣的慢吞吞吃掉手里的橘子,榻边的杌子上坐着曹律,听说卢绎要为几件政事来同他争辩,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唉,燕王死了儿子,后继无人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他的狼子野心会不会就此罢休?”颛孙咏德嘲笑着,并不为堂兄弟的死而感到半点伤心,拍掉手上的橘子皮,“这时候,卢绎这条狗不在跟前伺候着,跑到这儿来说事,当真是一心一意为国为民。” 橘皮吊在地上,他抬手挡了一下,亲自去捡。 曹律和云公公见怪不怪,圣上对自己人一向是平和亲近的,举手之劳的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 颛孙咏德俯身,肩膀擦过曹律的膝盖,因为他们挨得实在太近。 曹律连忙挪了挪。 那一身贵不可言的煌煌紫袍在颛孙咏德的眼角余光中飘过,他捏着橘子皮的手微微的一顿,接着起身,若无其事的将东西丢到托盘里。 “叫他进来吧。” 曹律起身后,颛孙咏德才负手迈着步子走到御案后面,端坐在龙椅上,面目严肃的看着卢绎踏过门槛,恭恭敬敬的迈着小步走过来。 第119章 此人欠揍 半个时辰后,一个消息的皇城里传开,惊人程度不亚于燕王世子被害。 左卫大将军和门下侍郎在两仪殿发生争执,大将军失控之下一拳揍在卢侍郎的脸上,当场就把人揍趴下。据可靠人士透露,卢侍卫被人搀扶着一步三摇晃的走出两仪殿,脸颊肿得像个大馒头。 见识过的人都知道,曹大将军武功了得,曾有传言能一拳打死老虎。 卢绎没死,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圣上派去太医给卢绎诊治,赏了诸多药材和金银,表示其忠心可嘉,为国为民忧思之心上感天地,并且采纳了他的提议。接着,曹大将军因为御前失仪,被圣上臭骂一顿。 再据可靠人士消息,圣上怒火甚大,桌子被拍得“咚咚”响,责骂了至少有半个时辰,曹大将军从殿内出来,平日里的那副架势已然叫人胆战心惊,现在直接魂飞魄散。 一场架打下来,梁子越结越深。 站了队的人心急,没站队的人等着看戏。 庞邈坐在官署的庭院里,身边坐着大皇子殿下,正聚精会神的描绘一张人像,未曾在意秋少监刻意压低声音的絮絮叨叨。 “现下胥吏们又摆起赌局,押的人还挺多。” “再掐一轮时谁胜谁负?”庞邈问,他不着急,淡定的很――卢绎上赶着找人揍自己,曹大将军“好心好意”的满足其心愿。 “不,”秋少监摆手,“他们赌几天内皇城里会出事。” “……”挺有新意。 秋少监搓两下手,心情不大好,“这次估计是要大闹起来了,曹大将军心高气傲,哪能再容得下卢侍郎。我们都是系在曹大将军后面的人,如果大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不出四五年皇城里必然全员大换血,估摸着也就罗赵两家能幸免。”罗家有罗太后,赵家有赵皇后,都是圣上放在心尖上的人,除非把圣上的宝座也推倒了,否则哪有人敢动他们。 “曹大将军……比卢侍郎厉害多了吧?”庞邈终于“后知后觉”的面露忧色。 对于新进官吏反应稍慢的现象,秋少监觉得正常,摇头叹气:“我们自然是这么指望了。回头去庙里上柱香,求佛祖保佑吧。” 反正大家觉得曹律必会找卢绎的麻烦,这就对了。庞邈表面上仍然装作忧心忡忡,气氛有些低沉,但好在有大皇子这个活泼的大宝贝在。 “你们看!”苍亭举起一副画像,也不知道他画的是谁,一笔一划分外认真,尽管笔触稍显稚嫩,但一双凤眼似能流露出风采来。 秋少监潦草的鼓掌,“殿下乃神童呀。” 苍亭年纪虽小,但心思挺细,觉察到身边两个人郁郁寡欢,一双小胖手抓起两块糕点,递过去,“嬷嬷说不高兴的时候,吃东西就会好起来,特别是甜的。” 秋少监受宠若惊,接过糕点谢恩。 不过那都是哄小孩子的话,大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哪里是一块甜腻腻的糕点能纾解开的,可总得给小殿下几分面子,两个人振作起精神,逗殿下说话。 “殿下画的是谁呀?”秋少监问道。 “随便画的。”苍亭跪坐在凳子上,扯了扯庞邈的衣袖,“昨天听魏校书说你字写的好,帮我在画上题字好不好?” “殿下画了个不认得的人,想来必是有缘。”庞邈执笔写字,“有缘千里来相会。” 苍亭含着食指,歪着脑袋看,“我以后会和这个人见面?” 庞邈道:“说不准有缘呢?” 苍亭欢欢喜喜,看完了画和字,扑进庞邈的怀里,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咦”了一声,“你身上有股香香的味道,好熟悉……” 庞邈举起胳膊闻了闻袖摆,秋少监也好奇的凑过来,只有一股晒过太阳后暖烘烘的味道。 庞邈挠了一下苍亭的痒痒,笑道:“一定是殿□上的,蹭到我这儿来了。” “啊?”苍亭抓起衣襟,低头闻,“哦――好像真的是。”他盘弄了一会儿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要庞邈和秋少监轮番说笑话,一直乐呵呵到临近午时,才由嬷嬷领着回后宫去。 庞邈和秋少监等人一起来到饭堂时,正巧看到卢绎在和别人说话,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态度依然和从前一样不怎么好,嘴上说着“没事没事,谁没有个怒火攻心的时候呢”,好似十分宽容大度。 跟在后边的小吏领了一份食盒,卢绎在窗边坐下,瞅着自己的饭食摆在眼前,咽了口唾沫。 他不是嘴馋,而是因为这份饭里下了毒药,就算肚子里有暂时压抑毒性的药,也不免紧张。 庞邈偷偷的盯着卢绎眼睛眨也不眨的吃饭,冷不丁的卢绎抬起头,竟是看过来。他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望着窗外的一棵树。 卢绎的目光没有停留多久,便挪开了。 吃罢午饭,庞邈准备收拾收拾回家,秋少监过来,“刚才有人传话,要你去中书省衙门送几册资料,好似是因为听说你字写得好,有个什么事要吩咐。” 庞邈接过书,心想奇怪。拿上东西出门去,他一路来到皇城西侧,禁军们来来往往,没人注意。他正准备拐进衙门,却见迎面走来曹律和罗宰辅。 奇怪的想法得到证实,他上前去,态度生硬的问好。 曹律神色淡漠,罗璧卿接过书,道声谢,便让他走了。 庞邈头也不回的离开,没问有无差事要做,不急不慢的回去,可他内心惶惶,不知是否想多了――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但他和曹律的关系又确实没外人能查得出来。 一个时辰后,不仅庞邈琢磨着事,卢绎也浑身不痛快的想着心事,磨磨蹭蹭的走在燕王府邸的暗道里。 他报备过有事要办,偏偏燕王还召他去,一听之下可算是开了点眼界。 刚死了儿子的人,嫌弃府里的丫鬟样貌丑,提不起兴致,居然要他去找一些身家清白但近亲差不多死光的妙龄美貌女子。什么用意,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位是打算趁着宝刀未老,再弄出几个子嗣。 燕王妃去世之后,别说续弦了,连姬妾都没有,燕王在世人眼里一副情深意重的痴情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毒药的缘故,使得人脾气暴躁,卢绎暗暗的骂一句“老不要脸的”。 风平浪静的过去半个月,唯一的大事是劫案的犯人们被拉上刑场砍脑袋,凤山刺史刚被押送到帝都,尚需些时日和谭吉对质,才能把这桩案子也了结了,燕王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卢绎安心的吃着掺了毒药的饭菜,有心人发觉他和曹律之前有些微妙,竟是不吵也不闹,参赌的胥吏们哭晕一拨又一拨,押的时间长的人觉得自己要笑傲皇城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卢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今天他没吃解药,就等着毒药发作。 扒拉完饭,没过多久,肚子果然疼起来,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疼,好像肚皮要炸开来一般,卢绎抱着肚子从椅子上栽下去,“哎哟哎哟”的不停呻///吟,脸色煞白的像冬日的雪,将坐在他周围的官员们吓一大跳,纷纷涌上来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围聚的人多,卢绎渐渐的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心里有些害怕,虽然毒药的量拿捏的很准,但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疼成这样子别太医还没赶到呢,他就一命呜呼了…… “我一定是中毒了,快请太医来!”他攒足一口气,慌张的使唤人。 太医姗姗来迟,把脉的空当,疼痛让卢绎的头脑越发的混沌,不由自主地胡言乱语起来,“曹律那厮下毒害我,太……太阴毒了,我要禀告圣上,要曹律付出代价!” 围观众人听此言论,纷纷交头接耳。 难怪曹大将军这半月来毫无动作,原来是背地里使坏。 卢绎继续嗷嗷叫骂着曹律害他,太医也确诊是中毒了,惊动圣上大驾。 颛孙咏德背着手,等着太医喂卢绎喝完解毒药,饶有兴趣的居高临下的面对哭哭啼啼要他做主的人,觉得十分像耍猴戏的,忍笑问道:“太医,你确定卢侍郎中毒了?” “微臣确定是一种慢性毒药,连续服用超过一个月会让人七窍流血而死。”老太医颤颤巍巍的答道,“卢侍郎因近来体虚,所以提前发作。” “哦?”颛孙咏德瞥一眼没剩一粒米的碗,挥挥手让太医令去检查。 太医令检查完毕,说道:“圣上,卢侍郎仅是吃坏了肚子。” “什,什么――”卢绎惊呆了。 颛孙咏德笑问道:“卢侍郎能不能告诉朕,你和太医是怎么断定饭菜里有毒的呢?” 第120章 害人害己 卢绎和太医双双一怔,脑子里一阵轰鸣。 不愧是久经朝堂的人,卢绎率先反应过来,茫然的指着太医,“太医说的呀?”他已经顾不上用敬语了,转过头去对太医挤眉弄眼,意思很简单“你要是不认下来,全家等死吧”。 太医被吓得一愣一愣,其实今天的状况完全他在意料之外,为什么呢? 因为和事先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你临时换了场戏又不打招呼,我跟不上节奏啊……太医腹诽,卢绎半个月前叮嘱他,要说他被人下了慢性毒药。今天他完全是照着说好的办,卢绎一阵“哇哇”乱叫,扰人思绪,不过他确实看出是吃坏了肚子,但以为这是为了演的真实,故意吃了的食物,草草把了脉就宣布卢侍郎中毒了。 现在倒好,太医令站出来说没中毒,只是吃坏肚子。 他真真是万万没想到。 千错万错都是卢侍郎自己没安排妥当好么?关他什么事。太医惊惶的伏地磕头,“圣上,微臣……微臣老眼昏花,一定是号错脉了!” 卢绎不想死,他也不想死,先扯着谎话往上顶。 颛孙咏德缓缓的在太医面前踱步,明黄色的衣袍随着步伐无声的摆动,一角上探出的龙爪活灵活现,仿佛锐利的爪子即将腾空而起,将扯谎的人按在地上挠死。 太医抖了抖。 “真是稀奇的很。”颛孙咏德的声音在死一般寂静的饭堂里回荡,悠悠然的,带着一丝好奇,仔细琢磨着又有点嘲讽的意味,在场众人无不放慢了呼吸,“据朕所知,每年考太医署的人,队伍从皇城门口一直排到南城门,可通过考核录用的却是凤毛麟角,再加上每半年的考核,真正能留在太医署的人,哪怕是个捣药的也出类拔萃,更何况太医。” 他微微低下头,瞧着身子抖得像筛子似的太医,幽幽问道:“那么请你告诉朕,中毒和吃坏肚子很难区分吗?” 太医强打精神,死鸭子嘴硬,“卢侍郎哀声喊叫,扰乱了微臣心神,所以才会误断病症。” “啧,”颛孙咏德咋舌,“原来太医署里还有这般庸医。” 太医令赶忙跪下,“启禀圣上,吴太医去年几项考核皆是上上等。微臣等侍奉圣上与诸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不敢有丝毫马虎懈怠,请圣上明察。” 吴太医用袖子胡乱擦把汗,太医令简直是把他往悬崖里推……不管承认受卢侍郎指使也好,还是承认自己医术有问题也罢,都没好果子吃,只有权衡利弊,选一条利益最大的路。 偏偏这时候圣上追问他:“太医,此事你要做何辩解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卢绎又投来威胁的眼神,吴太医心里暴躁。 堵在门口的人群忽然分到两旁,曹律大步走来,身姿英挺,对圣上行礼后说道:“臣听闻卢侍郎指臣下毒谋害他,所以特来对质。” 颛孙咏德笑了,“来的真是时候。这事儿发生在皇城之内,牵涉卢侍郎和曹大将军,朕亲自过问。” 卢绎低着头,两眼一翻,这摆明了是被摆了一道,还被敌对势力乘胜追击,今日能不能死里逃生全看造化了。想到此处,他觉得被曹律打过的那半边脸抽搐似的疼。 “圣上!”他极力狡辩道:“说不定是太医令误诊了呢?!” “那你觉得谁来诊断最放心?”颛孙咏德问道。 卢绎见有机会,琢磨琢磨太医署中人员构成,最后说了两个名字,外加民间大夫一个。如果有可能的话,偷偷的再服用一剂毒药,就能继续嫁祸曹律。他偷偷扫视一圈围观人群,隐隐的头疼,这么多人面前做小动作很有挑战难度。 很快,被点名的三个大夫聚齐,逐一给卢绎把脉。 卢绎冲抢先上前来的民间大夫挤挤眉眼,果不其然在大夫抓手腕之前,手里多了点东西。 “呵呵……”卢绎暗笑,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 他咳嗽两声,抬手要捂嘴顺便将药吃了。 “哪有你先来诊脉的。”一名太医忽然冲上前来,一把抢过卢绎的胳膊。 卢绎疼的“哎哟”一声,觉得胳膊快要折了,而掌心里的那一粒小小药丸在眼前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人群中去,再也找不到踪影。 他傻了眼,毫无反抗的随大夫诊脉。 三名大夫先后诊脉,答案都是一样的――卢侍郎吃坏肚子了。 “圣上,臣以为曹大将军为半月前的事怀恨在心,所以身体一不爽利了,又被吴太医诊断为中毒,才以为曹大将军下毒害臣。”卢绎看一计不成,瞪着吴太医,默默的用眼神传递警告,“臣……臣真是一时焦急才胡言乱语,曹大将军要是心里有气,再揍我一拳出出气吧。” 说罢,他十分主动的献上另半边脸。 颛孙咏德从前没发现卢绎能这么可笑,一边玩弄扳指一边问道:“如此,卢侍郎是无辜的了?那么吴太医,朕不信你是误诊,不妨说一说到底是何因由。别害怕,难不成朕在你们心里是个昏庸无道的暴君?” 吴太医怨恨的回瞪卢侍郎,心想着如果把卢绎给招供出来,他们那一伙人定然不会饶过他的家人。相反,保全了卢侍郎,他大不了回乡下行医,拿着银钱安生过日子。 打定主意,吴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确实是微臣慌乱之间误诊。” “稍稍慌乱就天差地别了。”颛孙咏德蹙眉摇头,“医者,关系人命,岂能轻视马虎?这次幸好是没事,下回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吴太医觉得里衣都湿透了,不敢应话。 “我看你今后别再行医了。”颛孙咏德的声音骤然变冷,“可是你全须全尾的活着,为了生计难免会重操旧业,怎么办呢?”他看向一旁的侍卫,“剁了两只手,无法给人号脉,如此最妥当。” 吴太医当下瘫软在地,求助的看向卢绎,谁知这厮一朝把自己摘出去了,全然不管他死活。 “圣上饶命啊――”他一声惨叫,震得胆小的人的肩膀抖了三抖。 没人敢上前求情,圣上素来仁义贤明,忽然残暴起来,这捉摸不透的心思啊,少插手为妙。 卢绎觉着不是滋味,怕把姓吴的逼急了道出真相,忙求情道:“圣上,您是仁义之君,切莫做此等残忍之事!否则传了出去,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您了?吴太医知晓自己错了,以后定然不会再行医害人。” 颛孙咏德反驳道:“不这么做,放任他再去行医害人,岂不是害了黎民百姓?卢爱卿,这等罪过你承受的起么?” “……”卢绎无话可说,看向吴太医表明自己真是无能为力。 “拖下去动手吧。”颛孙咏德挥挥手。 即使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吴太医也明白皇上这是在逼着他道出真相,看着自己一双白白胖胖的手,想到切肉断骨的痛楚,他快要晕过去了。 “圣上,圣上!微臣再也不会行医,请圣上饶臣一命。”他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颛孙咏德仍我行我素,“要不,由朕来掌这一刀?不过朕的武功差,恐怕一刀切不断,得多磨几下。” 在场的人同时颤栗,牙根发酸,圣上变态到丧心病狂了! 吴太医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看着侍卫上来架住自己的胳膊,嚎啕大哭,“圣上,是卢侍郎指使臣这么做的!臣无辜,臣的医术没问题啊!” 颛孙咏德微微一笑,“哦?” 这个日头好风儿暖的晌午,对于卢绎和吴太医来说一点都不美好,反而有一种厌世的情绪。他们的手被侍卫钳制着,前行的目的地是大理寺监狱,罪名是构陷曹大将军。 颛孙咏德和曹律走在回两仪殿的夹道上,“这次稍出了口恶气,爽快。卢绎是燕王手下最得力的一条走狗,搞死了他,燕王不仅是子嗣后继无人,连有能力顶替卢绎的也无。”他忽地停下脚步,拍拍曹律的肩膀,“卢绎为了拉你下马,不惜以身涉险,殊不知黄雀在后。这次多亏你早有发觉,在金宝楼就暗中换了饭食,才使得卢绎偷鸡不成蚀把米…” 曹律客气两句,清楚若无庞邈那日偷听,谁会在这方面防备卢绎呢?可惜这功劳没办法说出口,终究只能在幕后默默无闻。 “好了,不用陪我了,做自己的事去吧。”颛孙咏德又说。 曹律俯身行礼,目送圣上离去后才转身离开。皇城外,他像往常那样前去停马车的小巷子,但没走两步,觉察到身后有人跟踪。纵横沙场十年的人,敏锐程度远远高于寻常人等,他没有回头,径直走过巷口,再拐个弯,向曹府走去。 临近曹府,身后的“尾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曹律闪避过迎面来的一顶小轿,正欲继续往家去,谁知在和小轿擦肩而过的时候,窗上帘子掀开一些,露出一张明艳俏丽的脸庞。 谭碧? 曹律面不改色的继续向前走,谭吉被抓之后,谭碧就失去了踪迹,谭吉之罪连累不到家人,所以也没有人会管谭小姐去了哪里,却没想到仍然逗留在帝都。 他没心思关注谭碧留在帝都的动机,一心要弄清身后的人是谁派来的。 第121章 来如此 主子忽然倒台,底下人接到消息的时候懵了。 曹律顺手捡个便宜。 他回到家里再派人盯着那“尾巴”,没多久有人找来偷偷摸摸的嘀咕了好一会儿,接着他们离开曹家附近,大概因为消息太过震惊,这群人行色匆匆,全然忘记观察四周状况,最后在一处露天茶寮里与接头的人见面。而等在茶寮里的人正好以前在卢绎身边露过几回脸。 卢绎有派人跟踪过的先例,但跟了快一个月,被他找到机会修理过一顿之后便偃旗息鼓了。过了数月,卢绎再次蠢蠢欲动,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一直有防备的他自然不会让卢绎的人马得逞,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得到半点有价值的消息后,他将跟踪的人杀了,丢在卢家后门,从此太平了。 这次卷土重来,说不定是为了什么新计划。 想来想去也只有栽赃金宝楼一事最为附和情况,有前面探子被杀的例子,卢绎的这帮手下定然得布置周密,寻来一个武功更为高强的人来,所以时至今日才敢跟着他。 可是……这准备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卢绎远不会拖拉这么久,毕竟胆子小害怕就算有压制的药,服毒也会对身体有影响。 三品的门下侍郎亲身涉险来对付他,已是不易,怎么还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曹律背着手,站在庭院里,挺拔的影子斜斜的落在灰白色的地面。如今的听松院依然是往日一般,干净整洁,松柏青翠,挺翘的枝叶透出无限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生机,不过少了个临窗读书的身影,这份生气也显得空洞无力。 他勾唇一笑,等着侍卫回消息。 “八弟,我能进来吗?”曹循在门口探头探脑,停驻在门前不敢越过那道门槛,对于曹家大部分人来说门槛就是禁地的边界。 “六哥若是来道谢的,就不必了。”曹律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顿了顿放缓了些,“自家兄弟,客气会显得生分。” 曹循就是来道谢的,他已经听人说起今天皇城里发生的事情,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曹律没有安排妥当,最后火烧到金宝楼,他就是求神拜佛也找不到逃脱的法子。幸好当初听了曹律的劝告,并且有那位神算亓老先生。 他讪笑两声,“但是有错就该认,以前是我对八弟有偏见,对不起。今后,我们是好弟兄。”他抱拳,深深鞠躬,朝着曹律灿烂一笑,敛袍离去。 曹律走到石桌边坐下,蓦地想到庞邈曾也坐于此,眼中透出一丝丝难以觉察到恼怒,但仍是喂他喝药吃蜜饯。 他们之间有最平凡但最难得的幸福,在这大风大浪里有着属于自己的从容相守,贴心温暖,正因如此他要更废心力的去守护,却甘之若饴。 出去打探的侍卫很快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团衣物,款式颜色都照着庞邈来。 “属下在周边转了三圈,没有任何异常。”侍卫说道。 曹律轻轻的摸着下巴思忖着,直觉告诉他跟踪的人不是为了金宝楼,还能有什么会让卢绎的人冒险跟踪呢? 他吩咐侍卫将那几个人捉回来,押送到城内的一处别苑问话。 几个人一看又被曹律逮着了,吓得面如土色,再被一番威逼,老实说出内情。 “小的从南边接到一封密信,说……说曹大将军和大舅子庞邈关系密切,并非如外面所传的那样势如水火,所以卢侍郎命小的几个查探清楚。小的们怕再叫曹大将军发现,起先拜托官署里的人,让两个人在皇城内偶遇,瞧瞧会是什么状况。结果什么都没瞧出来,只好筹谋了半个月,找来一个武功高强的,喏,就是他,跟着曹大将军看看……” 另一个人跟着说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要是不依着卢侍郎办,就活不下去了,家里还有老小要养呢。求曹大将军放过小的们吧,我们没碍着您什么事……” “南边?”曹律放下茶盏,面色没有因求饶而动容,正襟危坐于几个跪在地上的人面前,宛如庙里庄严的神像,“在南边传出消息的人是谁?” “这个小的不知道,卢侍郎怕我们知道的太多,将来叫人逮着了,会透露出不该透露的,所以不让小的们多问一字半句,问多了要割舌头的。”为首的人答道,浑身颤抖想抖筛子,“小的估摸着是南边的人送到帝都来,在城里找到门路,送到小的手里。” “南边,南边……”曹律轻声喃喃,他的第一反应想到了安凤郡王,紧接着是在帝都待过一段时日的颛孙晋霆。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关心他和什么人关系密切呢?又有谁无法亲自动手,只好卖别人一个好处呢? 跪在一起的人注意到曹律微微的眯起眼睛,一股无形的迫力发散出来,让他们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 曹律起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上的褶皱,对看顾在旁的侍卫命令道:“都杀了吧。” “曹大将军,我们没杀人没放火没触犯王法,罪不至死,求您看在小的们还有一家老小要赡养抚育的份上,放了小的吧……小的们是一群小蝼蚁,卢侍郎也倒了大霉蹲在牢里,对您再无危害了。”为首的人再度哀求道,神情凄惶。 曹律从他身边走过,轻轻的话语声却如雷贯耳,“你们在决定跟踪我的时候,不是已经知晓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了么?现在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毫无骨气的对着敌人哀求……你们居然会觉得有用?天真。”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出去。 屋门合上,随即响起数道闷哼声。 侍卫提着滴血的剑,走到他身后,“大将军,所有人都被解决了。” “知会宋梓一声,等卢绎招供画押了之后,送他一副药,务必要其永远也开不了口。”曹律的目光阴沉,“至于原因,就说是解毒药出的问题。另外,通知安凤那边,给我盯紧安凤郡王父子两个,特别是颛孙晋霆。” 猜测一番,大概是颛孙晋霆虽然脑子不大好又说话不利索了,但怀着一股子仇恨,费了不少力气才叫人把消息送到京里。而安插在郡王府的探子,总是待在安凤郡王身边,忽略掉那两面三刀的十岁孩子亦是个危险的存在。可惜安凤郡王留着还有用处,否则这对父子现在就该永远消失于世上。 他不能让别人拿捏到自己的弱处,更不能让人威胁到庞邈的性命。 夜幕降临,如墨的天上看不见星辰,似乎又无数的大片大片的乌云在聚集,空气里有一股大雨将来的气息,连风也透出一股寒凉。 没了跟踪的人,可他还不敢懈怠,小心谨慎的来到庞家,还如往常那样从僻静的小巷子里翻墙而过。 大黄狗友好的上来嗅了嗅衣摆,发出欢愉的低叫,他摸了摸狗头,逗了一会儿,走进院子里。庞邈不在屋中,烛光明灭,照耀着桌上摊开的书籍。他仔细凝听了一会儿,听到隔壁的小屋传来水声。 他心念一动,推门进去,一边走一边把衣带结来。 庞邈回过头,氤氲的水汽中,曹律衣袍松散,他怔了怔,“你脱衣服干嘛?” “太热了。”曹律面不改色。 “哦。”庞邈转过头,继续洗。 曹律坐在浴桶边的杌子上,扯过巾子给他擦背。 庞邈舒服的眯起眼睛,兴奋的问道:“卢绎是不是罪责难逃了?” “是,由圣上过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招供出来的,他想翻身很难,燕王也不会想涉这一潭脏水。” 庞邈长舒一口气,“总算干掉一个大的了。”身后忽地没了动静,他疑惑着睁开眼,猛然发现身前多了一个人,也幸好浴桶够大,塞两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你想沐浴,我叫人给你再准备热水……” 曹律掰过他的肩,让他背对着他,在耳边轻声说道:“我觉得坐在外面擦背挺吃力,不如这样来的方便。难得消灭一个,我们应该放松放松。” “哦――”庞邈意味深长的语调拖得很长,似乎在想些别的什么。 手掌轻抚过光滑的后背,蒸腾的热气让血液也沸腾起来,曹律想了想,丢掉巾子,双手从庞邈的腋下穿过,将他搂进怀里,然后含住微红的耳垂。 庞邈一个激灵,“你不是……” “你不觉着……”曹律撩了撩热水,“很有趣?” “有趣?”庞邈默默的想着会是怎么个有趣法。 “是啊。”曹律很正经的说道,可手上继续不老实起来,变着花样的撩拨。 庞邈的耳垂越发的红,觉得这也许是非常新奇的一种方式,索性稍稍转过身,主动的吻住曹律。 第122章 潜入王府 有道是兵败如山倒,卢侍郎被算计了一次,有人再死命的踩上几脚,自然要他再无翻身之日,至于手下那一帮子人尽作猢狲散。 燕王仍“沉浸”于丧子之痛,无暇顾及到手下爱将,更是叫卢绎回天无术。 要说他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除开狐朋狗友,交心的也有,可他们懂得明哲保身,看朝堂上那股不要脸的往死里掐的架势,万一这股风浪湿了他们的鞋,得不偿失。 唯一真为卢绎着急的,大约也只有赵侍中――赵皇后的亲叔叔。 一想到今后没个人从旁出谋划策,他那能为不凡的假象就要被戳穿,急得欲哭无泪。当年若不是圣上因皇后而看重赵家,他也坐不上这个位子,一旦坐上了,就跟屁屁上蘸了浆糊似的,扒着这个位置不想放。 他又不敢和赵皇后讲明内中隐情,在衙门里团团转,最后有个心腹在他耳边道一句“再找一个得手的不就成了”,他又巴巴的摸到吏部去,查阅去年考课的成绩。 如此,连个关心卢侍郎的也无。 之后,朝野上下难得的安宁下来,一派风和日丽之景象。 这天下午,庞邈外出买东西,锦绣跟着他一道出门,一路上东张西望,买了不少吃食抱在怀里。 庞邈拿她开玩笑,“吃这么多,小心嫁不出去。” 锦绣扭头一哼,“那就找一个愿意娶我的。”她眨了眨眼睛,看到右手边的街上走来两个姑娘,不由地扯了扯庞邈的衣袖,“少爷,你看那是谁。” 庞邈正在一个路边摊上挑选木雕的笔架,草草的回头看一眼。 两个姑娘皆是明丽的模样,其中一个身穿海棠红衣裙的态高傲,手里拿着一条盘起的鞭子,有一下每一下的轻敲着身心,一脸嫌弃的环顾街上的店铺,不正是容云县主?而另一个衣袂青碧,清丽明朗的姑娘居然是谭碧。 容云县主也看见庞邈了,面对只在气质上有差别的容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儿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尽管用了最好的药材,但终究还是留下一道不仔细看不会在意到的痕迹,每当揽镜自照,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看向疤痕,从白皙的皮肤中觉察到它的存在,然后想起那恐怖到肝胆欲裂的一天。 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容云县主急忙避开目光,亲密的拉起谭碧的手,拐进临近的铺子里。 谭碧回头深深的看一眼庞邈,其实她的模样相比从前更显得美丽可人,但眼眸中的神色却不再明亮生动。 “少爷,”锦绣掩嘴偷笑,“那县主瞧见您再也不敢胡来了,姑爷真厉害。” 曹律的一刀下的真是狠,容云县主哪还有嚣张跋扈的劲儿。 庞邈拽着锦绣跟着来到那家店前,原来是个小茶楼,谭碧陪着容云县主上楼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张望。他觉得谭碧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正好锦绣这丫头一路吃了不少东西,口渴了,腿脚也累了,在那两人进入雅间之后,才进去,挑选了二楼临窗的地方,仅有一道珠帘隔着外界。 不多时,谭碧从雅间出来,一眼就瞧见窗边的庞邈,于是快步走来,顺手放下珠帘和纱幔。 “庞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她惨淡的一笑,眼睛了仿佛盛满了死灰,“我现在在燕王府上,有一个新的名字,叫燕筝,身份……名义上勉强算燕王的侍妾。” 锦绣嘴上叼着的糕点差点掉桌底下。 谭碧望向窗外,房檐之上有湛蓝的天空,几缕流云逍遥自在的铺陈于天际,“爹和卢侍郎互斗开始,我才知道他让我去学馆的真正用意,我一心求学,而他居然只拿自己的女儿当做棋子,混淆别人的视线。后来,爹被抓了,我流落在外,也渐渐从他的随从口中知晓他到底做过什么,他甚至利用我想帮助的那位老婆婆去搅乱曹家,我震惊又愤怒,觉得他是咎由自取,可再想一想,他是我爹,一直尊敬着的人。” 庞邈轻咳一声,“谭姑娘为何与我说这些?” 谭碧又笑了,眼神清明了些,“我在帝都城里认得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我拿你当朋友了,你也跟过来了,我觉得你是真的关心,所以来倾诉倾诉,庞公子会怪我自作多情吗?” 其实庞邈更想知道谭碧进入燕王府的目的,他昧着良心点头道:“相识即是有缘。” “唉――”谭碧斜靠在圈椅里,放松下来后显得疲累,“我知道我爹是和朝中的卢侍郎接触,听说卢侍郎背后的就是燕王。卢侍郎已经栽了大跟头,还剩下一个罪魁祸首,而偏偏这个时候世子死了,燕王在秘密的寻找家世清白且近亲几乎不存的年轻姑娘,我误打误撞正好碰上了,所以趁着京里没几个人见过我的模样,改了名姓,混入到王府中。” “你不会是想……”庞邈心头一震,嗫嚅道。 “对,我想杀了燕王,为爹报仇。”谭碧毫不避讳,“我爹难逃一死,得拉着罪魁祸首一同陪葬。可是,燕王身边那是好容易接近的,我在燕王府里停留的这段时间,只远远的见过燕王一面,而且他的身边时时有侍卫守卫,可惜我容貌和本事也不够出众,想要接近犹如登天那般的难。所以我另辟蹊径,先接近容云县主,博得她的好感。” 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庞邈问道:“我记得你曾说在家乡有一个相爱的人在等着你,而且你年纪这般轻,女子又以名节清白为重,你这么做值得吗?再者,燕王素有贤名在外……” 谭碧摇摇头,讥笑道:“手底下人能干出这些勾当,亲儿子死了尸骨未寒呢,就色眯眯的寻着年轻姑娘,我才不信他真的贤明仁善。我想……你也挺不待见燕王那一对儿女的吧?杀了他这个伪君子,是做了件好事,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而且现在我们家败落了,回到家乡也没什么好念想的了。” 她又望向天空,眼睛酸涩的差点没忍住落泪。 可是现如今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哪里还能像从前无忧无虑的,觉得躲藏在父亲的庇佑下,可以平平安安又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呢?经历了变难,人要学会长大才行。 男女授受不亲,庞邈不好有所动作,锦绣代他安抚似的拍了拍谭碧的肩膀。 庞邈想到初见谭碧时,她那冒冒失失的模样,从来毫无心机,拿着一颗真心与他人结交为友,这样的姑娘待在奸恶险诈的燕王身边,和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你一个姑娘家,深入王府太危险了。”他说。 “可是我还有别的法子么?爹养育了这么多年,我想有点回报。”谭碧苦笑,起身准备走,“如果有一天我杀了燕王,或者我无声无息的死在王府里,”她微笑着看向庞邈,“至少还有个朋友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死。” 谭碧心思单纯,固执而坚毅。他不太善于劝说,只得说道:“若无完全把握,你千万别动手,想着家乡还有你的亲人在等着你回去。” “好,我记着庞公子的叮嘱了。庞公子,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谢谢你听我唠唠叨叨的怨言。”谭碧的笑容又恢复从前的明丽活泼,冲庞邈眨了眨眼,接着又将自己伪装起来,回到容云县主的身边。 锦绣费力的咽下糕点,“少爷,这太令人震惊,谭姑娘……”她做过最胆大包天的事情,就是和伪装成小姐的少爷待在曹家,努力的掩饰,可是这个谭姑娘居然有胆子混进王府杀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人生在世,总有迫不得已。”庞邈递给她一杯茶,“她已经进了王府,想要脱身难矣,就按着她自己选择的路无怨无悔的走下去吧。” 晚上,庞邈将遇到谭碧的事情告诉曹律。曹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风淡云轻。 “如果侥幸成功了,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一大桩,圣上不必冒险涉局,只需再解决安凤郡王即可。至于不幸失败了,罪过也是推到谭吉身上,与我们无关。” “是无关痛痒,只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庞邈说道。 曹律侧身揽住他,“听她与你说的话,也不至于太冒失。幸亏我知道你的心思,否则会以为你看上谭碧了。” “咦?”曹律有意引开沉重的话题,庞邈也不再继续下去,该说的早在和谭碧见面的时候就说了,“这么说会引起你的醋意么?” 曹律略挑眉,“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庞邈“呵呵呵”的怪笑,起身去倒水喝,结果脚踏上的衣服绊住了他,一个跟头栽进另一堆衣服里,脸庞和地面亲密接触,鼻头火辣辣的疼,他使劲吸了两口气,然后觉得不对劲。 第123章 平安无事 眼前是紫色的衣袍,系着金鱼袋的革带像条蛇似的蜿蜒其上。有时候他们一同回家,曹律就穿着这一身官服来,然后一阵纠缠,衣服被随意的丢在地上。 他正抓起衣服来,曹律从身后把他捞起来,塞回暖烘烘的被窝里,“想后天挂着两条鼻涕,脏兮兮的面圣么?” 给他十个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再御前失仪,但自己也没娇弱到晃一圈就感染风寒的地步。庞邈笑嘻嘻的应两句,从被窝里拽出官服,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可扑鼻而来的居然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接着鼻子像被堵住了似的痒痒的,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怎么可能真被曹律说中了……他胡乱的一抹,“没磕着哪儿吧?”曹律凑过来看,昏黄的烛光下,庞邈的唇上有一抹古怪的印子,好似有人强行给他抹胭脂,结果纠缠争斗之下全都抹错了位置。 庞邈见曹律盯着自己,茫然道:“怎么了?”接着,他以为问题出在把曹律的官服捡上来了,晃了晃手里的衣物,“我只是觉得……” “别动!”曹律猛地出手按住他的肩膀,“你流鼻血了,坐直别乱动。”他起身披衣,去拿巾子和冷水。 庞邈觉得鼻子又痒了,甚至蔓延到嘴唇上,下意识的舔了舔,一股子甜腥,再一看刚刚被自己忽略了的手指,上面赫然沾着鲜血。 摔一跤撞到鼻子,居然给撞出血来了。 一滴血正巧落在官服上,庞邈想拿个什么东西先擦一擦,可身子一动连嘴巴里也散开血腥气,他只得僵着不动,幸好曹律很快回来了,拿了巾子按住他的鼻子,顺手将被子往上提了提。 “血滴在你衣服上了。”庞邈提醒道。 曹律不在意的把官服丢在边上,“没事,先把鼻血止住了再说。”他一面按着庞邈的鼻子,一面爬上床,从背后把人抱在怀里。 临近三月了,可夜里仍然凉飕飕的,而一旦有了个温暖的依靠,庞邈整个人都昏沉沉的想睡觉。他想和曹律说些话,可是困倦感让他的嘴巴和舌头动不了一下,起初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可能是一上午在衙门里办事,回家后又和锦绣去采买了一大堆东西,累了的缘故。 曹律歪着脑袋,顶多只能看到庞邈的侧脸,见他频繁的眨眼睛,于是在腋窝下挠了一下。 庞邈睁大眼睛,精神好了些,声音闷闷的说道:“再挠,鼻血喷你一手。” “喷不出来。”曹律翘起两根手指在庞邈眼前晃了晃,“你可得指望点自己好,”他轻轻的咬了咬庞邈的耳垂,“否则看我如何收拾你。” 庞邈逃不出曹律的怀抱,一时兴起,于是怪声怪调的说:“小心我奋起反抗。” 曹律眼中染上笑意,故作迟钝:“哦?怎么个反抗法呢?” “呵呵,”庞邈摇头晃脑,可刚晃两下,又被曹律按住了,“我这人想不出什么新意,不过依葫芦画瓢还是拿手的。” “等鼻血止住了,你试一试给我看看?” “好!”庞邈一口答应,登时觉得鼻子不疼了,睡意没有了,浑身舒畅了,觉得立刻就可以把刚才的想法走一趟。 曹律注视着庞邈偷着乐的样子,唇角勾起宠溺的笑意,而又似藏着坏水。 过了一会儿,庞邈张大嘴猛吸几口气,“应该差不多了吧?再用嘴巴呼吸,快渴死了。” 曹律顺手将之前搁在床边的茶杯递到庞邈手里,然后稍稍松开手,看一眼巾子上的血迹,神色诧异,“怎么流得这么多……” 庞邈趁机轻挠几下鼻翼,瞥一眼雪白的巾子上红艳艳的一片,“刚才摔那一下挺狠的吧。”他万分爱惜的又摸起鼻子,“幸好没有撞塌,影响了仪容,不然一定会被勒令辞官,少了个挣钱的机会。” “不许使劲揉。”曹律微微摇头,流这么多鼻血还只关心着没钱挣了,有时候真拿他没办法,再三叮嘱过后他去洗了巾子,回来让庞邈自己按着,然后又出去。等他端着一盆热水回来,却见庞邈倚着墙睡着了,手指勉勉强强的搭在鼻子上,巾子摇摇欲坠,他蹑手蹑脚的上前去,拿开庞邈的手看了看,鼻血终于止住了,不禁松口气,就算之前说好了的事泡汤了也不觉得可惜。 关键在于,人没事是最好的。 擦掉唇上的血迹,曹律轻手轻脚的将庞邈安置回被窝里,随后把官服丢进水盆里泡着,这才回到床榻上,手刚一搭上身边人的腰,庞邈在睡梦中侧过身来抱住他。 烛光摇曳,清俊的面容恬淡,也许是很快有了一个极好的梦境,嘴角微微的扬起。 再美好的梦境也挡不住鼻子痒,可又不似要打喷嚏,像有毛团堵在鼻孔里,弄得呼吸不够顺畅,心里也跟着痒起来,庞邈抬手就想揉鼻子,不料刚放在鼻翼上的手被人紧紧的攥住,他沉浸在梦中,醒不过来,扭动了几下,想甩开禁锢,可那股力气着实惊人的很,最后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紧接着,一样柔软的东西落在鼻梁上,他用力吸了口气,鼻子里疼疼的,但在温柔的轻抚下,随着疼痛渐渐消失,那毛团也不见了。 庞邈舒服的咂咂嘴,手臂收的更紧。 第二天是二月的最后一日,朝廷特别体恤文武百官们,加上不管暗地里的斗争有多严峻,但表面上风平浪静,四海升平,边疆安定,所以月末再给官员们放一日假,也好养足了精神面对初一的大朝会。 一家人吃过早饭,孔大夫上门。 庞邈还以为是来给娘亲把平安脉的,不想孔大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和曹律说话:“你给我的药材铺近来生意好的很,有钱有势的进门来我照收钱不误,不然整天去你库里洗劫,我真是厚不起脸皮。普通人家都免了诊金,另外赠药,正好拿的是利润来填,还同他们说,这是曹大将军特别挪出来做好事的。上门的人无不感激曹大将军的仁善之心,我想现在你在市井中的风评再也不是个冷漠高傲的大将军了吧。” 孔大夫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庞邈没有插话的机会,只好听他们两个说话。 曹律喝口茶,平淡的道:“实质上好事都是你来做,我挣得一个虚名。” 孔大夫摆摆手,“也得看本质,没有你赠铺子,我哪有大做好事的机会?”他眯眼笑着捋胡子,心情好到可以长出一对翅膀来飞上天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轻松,可搭在庞邈手腕上的手却久久没有松开。 庞邈瞅着孔大夫的手,鼻子又隐隐的发痒,想着难道是因为昨夜鼻血流的有些多,所以曹律才会担忧的请来孔大夫看一看? “我打算等以后攒够了银子,在偏远郡县弄一家济善堂,照着京里的模式做,所以先收了两个资质不错的徒弟。”孔大夫又说,看曹律要开口,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抢先说道:“诶诶诶,以后的铺子我得自己花钱来做了,虽然咱们有多年的老交情,但怎么总坑你呢?而且你也得攒着银子……”他回头意味深长的看向庞邈。 曹律捧着茶盏的手不禁一颤,杯盖差点掉落在地,“怎么?” 庞邈也跟着一惊,不会是他得了什么严重的病,所以要花很多钱找很名贵的草药来医治吧?这么个异样的眼神和话语确实会让人往不好的方向去联想,意识到两个人都紧张起来,孔大夫仍然和蔼的笑着,“过好日子呀?你怎么的也得把自己日子盘算好了,有能力了再帮助别人吧?” 曹律失笑,“我懂了。” 孔大夫终于收手,转头问庞邈,“庞公子近来还有头疼的症状么?” “没了。”庞邈摇摇头,“很久没有了。” “哦。”孔大夫让他昂着头,看看鼻子,“别看鼻子挺得一板一眼的,其实脆弱的很,撞得厉害一些,流鼻血是正常的。”他多看了几眼,也是为了好让曹律放心,“庞公子身体好着呢,曹大将军不用担心。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我开一副药,喝上两天,保准儿身强体壮,除非把鼻梁撞塌了,再也不出血了。” 曹律总算能松口气了。 庞邈对曹律笑,虽然小事一桩,但这么关切,还是让人心头一暖。 “好了,我去给庞夫人把个平安脉,你们聊吧。”孔大夫笑着对曹律眨眨眼,走开了。 今天日头好,阳光灿烂,又驱散了几分寒意,庞邈和曹律并肩走到庭院里,栽了许多年的白梅在徐徐的春风中热烈绽放,暗香飘浮,沁人心脾。当风一吹过,也许花瓣悠悠扬扬的飘落,像是一场毫无寒意的雪,风情万种。 没有烦恼,也没有担忧的日子,是最令人放松和舒畅的。 庞邈拍掉曹律肩上的一朵落花,温润的笑意落得曹律满眼。 如此良辰美景,只愿永恒到生生世世。 第124章 天有异象 124 兴风作浪 庞邈略感忧伤,为什么呢? 他觉得自己在某一领域的知识面狭窄的令自己发指。 赏梅的时候左蹭右蹭,忽地有了兴致,于是勾肩搭背的回到房里,准备实施昨夜说好的事情,可结果……庞邈默默的扶着额头。 情到浓时,一切都恰到好处。 谁知,一直乖乖被他“调戏”的曹律忽然出手,搂着他的腰往下一按。 “……”他该庆幸自家空有一座大宅子,实际上宅内人员寥寥无几,更别说除了锦绣偶尔来帮帮忙,平日里连个候着听差遣的人也没有,否则他那一声调诡异的惊呼就给人听去了。 想一想,略耻。 曹律是个高手,懂得以退为进,一朝得手之后再乘胜追击,在耳边一阵甜言蜜语,手上动作亦不停歇,昏头昏脑之中,他再一次缴械投枪,然后体验到了新姿势…… 庞邈揉了揉额角,也许……大概就这样了吧。 尽兴后,梳洗一番觉得累便一觉睡到寅时,两人穿戴整齐,曹律照例亲了亲,先出门去了,他得伪装成从曹家出门的样子。 天暗着,只有天地相连之处有一抹微弱的光亮,大朵大朵的乌云聚集在空中,淅淅沥沥的水落下来,泛着晶莹的光,似乎在天地之间挂上了无数的珠帘。 庞邈撑伞出门,提着衣袍,摸着黑,勉勉强强的避开地上的积水。 初一的朝会,殿中侍御史不仅点名,还格外注意文武百官的仪容仪表,这对于抹黑避雨上朝的官员们是一大挑战。 忽地,一道如银龙般的闪电撕裂云层,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地,震耳欲聋。 这个时节里听到打雷声是很稀奇的,落在特别信鬼神的人口里,那就是有妖孽出没。 庞邈只庆幸那道闪电让他看清了面前的水坑,差一点点靴子就要踏进去了。 两顶小轿从后面越过他,轿夫脚步轻快也不怕踩着水,“嗒嗒嗒”踩在积水里勇往直前。那是有有些品级,家里也富裕的官员才能享受到的好处。窗上帘子被掀开,黎明前的昏暗模糊了他们的面孔,庞邈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论雷声的不祥。 好不容易到了皇城,列队整齐准备到时辰了进殿,庞邈看了眼天空,黑沉沉转变为深蓝色,仍有闪电在云间纵横,隐隐的雷声如极其遥远的地方有人擂鼓,而雨渐渐的停了。 队首几个当朝要员们低声交谈,站在他们身后的官员想偷听却没胆量。 天色依然阴暗,庞邈看不清其他人的脸,收回视线默默站着。 到了卯时,官员们依次进殿再等候圣上驾临。可是这一等居然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以往准时到殿的圣上迟迟没有出现。大半的人不敢谈论,规规矩矩的站着,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又等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人出现。 “圣上口谕,今日早朝取消。” 一句话,没前因没解释,但混成老油条的人当下就明白了――该是后宫里出事了。 早朝取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武百官各自回官署,脱离了御史们的视线,一个个松快活泛起来,小声的议论今日的异状。庞邈去秘书省的路上一直听见“嗡嗡嗡”的说话声,刚到官署门口,居然有个人候在门口,手缩在袖笼里,肩上湿了一片。 御史台的令史策长殊,庞邈都快忘了有这一号人。 策长殊也看到庞邈,笑着挥手打招呼,修剪精细的小胡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挺有精神,“庞校书,好久不见了。” 庞邈记起上回在金宝楼的事,立刻紧绷起神经,语气上故作轻松道:“是,好些日子没见了。头一次在秘书省看见你,真难得。” 策长殊道:“我是过来借几册书,丁中丞要查阅。” “请进。”庞邈摆出“请”的手势,和策长殊一边无关痛痒的聊天,一边来到藏书楼,“策令史近来看着挺悠闲。” 策长殊“嘿嘿”笑两声,摆摆手,“好不容易等到卢绎栽跟头,我把手里掌握的几样罪证一并交给丁中丞,来一个雪上加霜。立了小小的功劳一件,日子自然过的舒坦多了,再不用挨饿挨渴的跟踪卢绎。” “恭喜策令史。”庞邈拱拱手,随即颇为感慨的叹气,“说到卢绎,初次瞧见他时觉着像个正人君子,后来在金宝楼碰巧撞见,又觉得鬼祟,好奇心驱使之下跑去偷听他们谈话,可惜我耳朵不大好使,听了个大概,晓得他们与曹大将军不对付。真是坏事做得多,被人惦记的多。” 策长殊静静的听完,“我们啊就是皇城这座大湖里的小虾米,那些大鱼大龟斗来斗去,兴风作浪,与咱们何干。只苦的我正好奉命调查其中的一条大鱼。不过庞校书,你别怪我话说得重,身在朝廷,好奇心得适可而止,有时候你再小心也会害了自己。御史台以前有过不少探子,就是好奇心太重死的。” “策令史的教诲,在下谨记了。”庞邈应道,“这些话可不是会同一般人说起的,看来策令史也是拿我当朋友了。” “嘿嘿,”策长殊揉了揉头发,眼中含着温和的笑意,令人觉得安心极了,“庞校书人好说话也和善,我最喜欢和你这样的人称兄道弟。” 不知道是不是心绪作祟,庞邈觉得策长殊没完全听信他的话,尽管这人一直坦荡荡的,毫无闪避,神色也似初次见到时那样,平和而舒服。不是他多心,万一策长殊自己有一番猜测,再对别人胡说了,事情就不大好了,这么一句带过的话说了总比没说的好。 转眼,两人走到书架前,策长殊拿起书来翻开,动作轻缓,神情认真,看似对这一小桩差事十分严谨,他不好打扰,只得暂且闭上嘴。 不想策长殊一心二用,又开口道:“怎地清冷下来了?咱们继续说说话吧,天气阴,藏书楼里更是冷气嗖嗖的,不说些话怪吓人。” 庞邈打趣道:“策令史英气不俗,不会是怕鬼怪吧?最临近天子的地方,有龙气镇守,哪儿有什么妖魔鬼怪。” 策长殊瞥一眼庞邈,压低了声音道:“我说了你可别不信,之前我在巷口等你们退朝回来,正好瞧见太医们行色匆匆的跑过,偷听了几句话就弄清了前因后果。” “怎么?” 策长殊凑近了些才敢继续说:“屈充容被人下毒谋害,今早忽然胎像不稳,要早产了。所以圣上才会取消早朝,一心一意的在内苑里等消息。再联想到先前那一声惊雷,有人把两件事扯到一块儿说。” 庞邈觉得莫名其妙,也没心思在意后宫妃嫔的事。 “你说说,天子脚下也敢干出这么缺德的事。”策长殊兀自说下去,“不过嘛,后宫嫔妃间的手段,我们大老爷们谈论起来也没意思,关键是屈充容的父亲是越州刺史,不会是有人打算隔山打牛吧?圣上对屈充容很是宠爱,做父亲的脸面有光也好升迁了,等到时候调到帝都里来,说不准又是一股新的势力。” 庞邈淡淡的笑了笑,“那也是大人物之间争斗,我们躲在下面风平浪静,碍不着什么事吧?我呢……”他随手抽出一本书,在策长殊的面前晃了晃,“一心只想多读书,哪还有闲心在顾别的事。” 策长殊跟着笑,“庞校书的心态好,这就对了,咱们躲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反正是无权无势的小虾米,引不起大风大浪,何必烦心这些。哎呀,看你终于没什么好奇心了,我这个做朋友的能放心了。” 庞邈抱拳,“多谢策令史关心。” 策长殊赶着会御史台复命,又草草的和庞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庞邈觉得屋里闷,推开窗时才发现又下雨了,骤雨倾泻,打的庭院里一地零落花叶。 迎面吹来冷风,他忽地觉得奇怪――屈充容命悬一线,太医真的会谈论那么多? 午后,后宫传来消息,圣上喜得第六个儿子,充容娘娘除了身体过于虚弱以外,一切安好。圣上下令彻查屈充容中毒原委,皇城里一时流言四起。 过了几日,屈充容身体康复,京里的几家夫人齐齐进宫道贺,其中也包括曹夫人。但她的心情不大好,以前是个瞧不上眼的小婕妤,今日反倒要她恭恭敬敬的面对了。原本不是不能拿出几分不输阵的气势来,可临行前侯爷一番交代,她只得咬牙应下来。 事后,曹夫人觉得自己的容人度量不是一般的大。 第125章 兴风作浪 有的人一朝飞上枝头,觉得自己变成了凤凰,高歌一声,百鸟无不臣服于其下,再仗着身份地位,以为可以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但明灿灿的阳光这么一照,黑羽毛油光水滑。 依旧是一只乌鸦,再怎么变着花样,也不是凤凰。可惜好景迷了双眼,自己瞧不出来。 屈充容就是这样的人。 自赵皇后身怀有孕,后又生下嫡子以来,薄情的圣上对于后宫妃嫔们的子嗣更无什么亲情可言,衣食仆从大房子的养着,偶尔有了兴致逗逗孩子,除此之外没得可以妄想。 谁都知道,不管嫡皇子长成什么歪瓜裂枣样儿,必得太子之位,将来也会是号令天下的帝王,因为他是赵皇后生的,圣上此生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但屈充容有了身孕后,圣上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好吃好喝的全都拿给她来享用。 人人都道屈充容耍的一手好狐媚子法。 虽然早产,但母子平安,屈充容得到圣上允诺,待孩子满月之后晋到妃位。她一想到沈昭仪从圣上还是太子时就跟在身边,又第一个生下皇子,可到头来只是个三品昭仪,满心的讥嘲快让她乐得合不拢嘴。 她看着圣上这份宠爱的劲头,说不准六皇子能得“晋”字打头的名,这是庶皇子们都得不到的殊荣。 地位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心思也就大了,想着该把以前看不顺眼但身份悬殊而动不得的人收拾收拾。 曹夫人首当其冲。 睚眦必报的小人,哪怕是一句不中听的话也能记恨上许多年,何况这才过去大半年。 原本她有些忌惮曹夫人,相公是济扬侯、骠骑大将军,儿子又是当朝手握兵权的重臣。可后来转念一想,她好歹是天子宠妃,父亲乃一方刺史,何须要怕一介臣子之妻呢? 不过她不敢真的放了手的来整治,得讲究一个度。 比方说奉茶倒水,整理发上珠钗一类,原本是宫女干的,她全要曹夫人帮忙来做,临末还装作不慎,将一杯滚烫的茶水砸在曹夫人身上。 天气没彻底转暖,衣服穿得多,烫伤倒不至于,疼是肯定有些疼的。 曹夫人“呵呵”一笑,换作往常的她早冷眼嘲讽小小宫妃不懂规矩了,但转念想到相公的叮嘱,反正最后哭的肯定不是她自己,屈充容怎么来,她就怎么受着。等以后有的哭之时,狠狠的踩上几脚才叫真爽快。 等曹夫人离开,屈充容觉得刚才的一番使唤和明嘲暗讽不够痛快,“嘤嘤嘤”的扑进正好来看她的圣上怀里,说有人对她不恭敬,嘴上没说什么,但一副瞧不起的模样淋漓尽致。 颛孙咏德没了往日的柔情,当即斥责她无事生非,连南巡的事情也不商量了,转头就走。 屈充容这下子懵了。 调查屈充容被人下毒谋害的事情由赵皇后主持,因是后宫里的风波,所以没有暂时不牵扯前朝。谁知道查来查去,最后竟是有宫人在宫苑行巫蛊之术,拿着写了屈充容闺名与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一边各种诅咒一边扎满银针,最后丢在火里化为灰烬。 屈充容虽然在得宠之后嚣张跋扈,但和那宫人没有利益瓜葛,赵皇后亲审那宫人,一直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接着,有人把这事和当日的震天雷声牵连到一块儿了―― 难怪刚到三月就打雷,还不是一般的响,原来是有人行巫蛊之术。因为谋害的是天家子嗣,上天震怒了。 太史局差人来禀告圣上,说是闪电现于正东边,说明妖孽在东。 庞邈看着太史局的一群人聚在角落里叽叽喳喳的辩论,一回头看到策长殊又来了,大概是来还上次借走的几本书。 上次那一番话谈论下来,明面上像是策长殊借宫闱之事提醒他收敛好奇心,实则细琢磨一番别有深意。 他是个会多想的人,特别在有疑点的问题上,回头去曹律说了,两个人再琢磨琢磨,想着静观其变最妥当。横竖这次事情牵扯再大,也和他们、和曹家无关,难得又一次出事不关他们,还不如学着别人坐下来喝茶看戏。 策长殊发下书籍,小声对庞邈说道:“后宫的事儿果然往前朝扯了,你猜猜看正东边住着都有谁?” “我哪会知道。”庞邈无奈道。 策长殊看眼窗外,只说了两个字“燕王”。 庞邈吃惊的瞪着他,“策令史,这事我们还是别议论了。上回你才和我说过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人。你看,刚有人做主把天象的事上禀圣上,现在他们内里就闹成一团了,是是非非都还没个定论。” 策长殊没觉得尴尬,缓缓的露出笑意,“好好,我们不谈论这些。诶,城门附近的那家馄饨摊,你上回尝的味道如何?今儿下午,我请你去那里垫垫肚子可好?” 庞邈随口应了,送策长殊出去。 他从仍在争论不休的太史局官吏身后经过,几句话轻飘飘的落进耳中,似乎他们就天象之事已有了定论――隐患确实在东方无误。 有的人真是擅长抓准时机设局,只是不知道这天有异象之说是否能牵连着宫内之事,让设局的人心想事成呢? 他回想起将策长殊的疑点说与曹律听时,曹律的目光在一瞬间的黯淡。 所以说,无论是真挚的爱情,或是友情皆万般难寻,当手中握有幸福时,必当珍之重之。 不出三日,果真由太史局牵头,将异象的原因锁定在燕王府极其周边,话是不能说死的,退路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当真得罪了皇亲国戚,而又没强有力的靠山,他们才不想自寻死路。 一直因丧子之痛而深居简出的燕王这时候不得不出面了,依着从前的作风,第一时间大大方方的表示愿意把府邸交出来让人搜查,翻个底朝天也没问题。 他这么做,很容易将风声引导成“燕王坦荡大义,问心无愧,绝对不会是谋害皇嗣的凶手”。 圣上没跟他客气,当即派人去他府上搜查,调选的都是大理寺和御史台的“精英”,最擅长抄府搜查,藏再深的东西都逃不过他们的一双鹰眼。 搜查从正午进行到掌灯时分,终于搜出一样用于巫蛊之术的布娃娃,不过是从燕王麾下的一名幕僚的住处翻出来的。 一干人等被请到两仪殿问话,曹律不在,他正坐在官署的厢房里,悠然自得般的喝茶,两名将军站在下首,听候命令。 今夜的天气依旧不好,淅淅沥沥的雨连绵不绝,瓦片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不是伴随低沉的雷声。 “大将军,属下等是否需要……”其中一名将军等候的有些不耐,轻声问道。 曹律挥挥手,“不用管那些。这个月的名簿是否已经整理好了?” 那将军见他问起无关紧要的事情,只得放下心头的疑惑,答道:“卑职已经全部整理好,若大将军现在需要过目,卑职即刻去拿给您。” “嗯,去吧。”曹律点点头。 屋内回归到宁静,只有雨声在提醒着时间其实并未凝滞。 曹律侧头望向窗外,昏暗的天色下,树影模糊不清,黑漆漆的一片。 当庞邈告诉他的时候,他就清楚这几日来的闹剧正是圣上一手操控的。圣上敢亲身涉那样的险局,岂会不敢拿自己的亲生孩子来栽赃陷害。到底是寡情薄义的人,利用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得心应手也毫无愧疚,还能把自己从危险的境地摘出去。 谁能恰恰好在打雷之后,让屈氏病发危急,早产下皇子? 而谁又能在短短的时日里,于后宫里揪出那个行巫蛊之术的宫人,接着控制太史局,让所有人都认为异象出自于京城正东,将有妖孽横行于世,危害端国万代太平? 目的即是擒贼先擒王。 鬼神之说虽然虚无缥缈,但掌控人心是足够了的。 但圣上此举未免太过急功近利,因为六月南巡之事临近容不得他想太多。他必须为了牵制一些人和事,并且以最大的可能保全自己的性命,所以先出一招,可是慌忙筹备之间,反倒让对手有可趁之机。 曹律摇摇头,觉得好笑至极。 将军送来名簿,曹律接过后轻车熟路的将姓名在列的人重新分配差事,再交由属下去通知。 夜更深了,雨还在下。他负手走到官署门前,有人小心翼翼的撑伞跟在他后面。 道上火光明灭,一人冒雨小跑而来,说是两仪殿里有消息了。 燕王的幕僚只说自己妻子和人结了怨,打算拿这下作的手段来害人。宫里什么个情况,与他无关。 而燕王则一身无事的出宫回家去了。 第126章 好时光呀 曹律挥挥手,递消息的人垂首退下去。他不紧不慢的往城门的方向走去,石灯里的火光在雨夜中照不亮满满长路,诡异的橘黄色照映在他的脸上,使得俊朗的脸庞看似石雕一般。 没走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打招呼道:“罗宰辅。” 由身侧随从的灯笼光芒,勉强可看出罗璧卿的脸色不怎么好,因为走得太急,身后的人伺候的不够周到,官袍湿了一边,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水珠子。 他仰天轻叹一声,“圣上还是太年轻了。”他瞟向曹律,苦笑,“万幸再如何激怒燕王,那老匹夫也得等到南巡之时才能动手,只是这次圣上的心思表露无遗,你我……” 曹律没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而是问道:“罗宰辅有何高见?” “我年纪大了,身体也不似从前那般硬朗,”罗璧卿毫无隐瞒,“待尘埃落定,也该回乡养老,总不能一直浑浑噩噩的占着位子,得给那些年轻人有个施展抱负的机会。曹大将军,你说呢?” 罗家居然想退缩,看来圣上对某四个字忌惮太深。 曹律道:“我身为臣子,自当忠君之事。” 罗璧卿笑了,“到了这一步,如果曹大将军仍看不出其中原委,我可不大信。曹大将军,不是我们不想忠君之事,而是要审时度势,学会进退取舍。” “谢罗宰辅指教。”曹律拱拱手,似乎不想多谈此事。 罗璧卿只当他为此事而感到寒心,又叹口气,正好他们到了城门口,道别后各奔东西。 茫茫的夜色中,民居门前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辰,罗家的马车很快融入进黑暗之中。曹律听着徐徐车轱辘转动声渐渐的被雨声遮盖,脸色依然冷漠如冰,不为罗宰辅的那一番说辞而感慨伤怀。 古往今来多少的例子,当他走到现今的地位时就已经明白。 他不需要多余的情感,无论友情还是亲情,如果危及自身与在意之人当断则断。 曹律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落在衣袖上的水珠,迈步往曹家去。罗璧卿是多年的盟友,但有的话仍旧是不该明说的,这些事情和父亲商议最为妥当。 翌日,圣上关押了燕王的幕僚,太史局的官吏依然一口要定祸患在燕王府及其周边,可惜天公不作美。以往人们总是期盼着有一个好天气,如今反倒指望着再打雷下雨,雷声越响亮越是好,无奈老天爷偏偏不遂人意。 颛孙咏德眼看着朝野和市井里的议论不对劲了,摆摆手,此事作罢。 最后,谋害屈氏的宫人招供自己妒忌充容娘娘多时,并见其言行举止日渐嚣张,奋而下手毒害。至于燕王幕僚,拿来应了异象之说。太史局的官吏们跟着落一个夸大其词的罪过,此事就此尘埃落定。 事后,颛孙咏德特意召见曹峥父子和罗璧卿,直接了当的坦白自己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然后表明了这么做的意思――不想让大家落入到危险的境地,如果有其它扳倒燕王的法子,他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次,不负先帝临终前厚望,保全万里河山、百姓安危。 一番说辞冠冕堂皇,曹律几人纵然心知肚明,也装作理解圣上所为,并一再表达忠心。 这场戏演完,格外的心累。 曹律打算趁着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和庞邈去城外狩猎,说起来都有半年多没有去打过野味,手早就痒了。而且之后南巡、对付燕王和安凤郡王等重要的事接二连三,压力甚大,再无时间和精力,放开手来高高兴兴的玩一场。 天刚蒙蒙亮,曹律坐在木轮椅上等庞邈。自从庞邈腿脚便利了之后,木轮椅没了用处,被安置在廊下的墙角处,锦绣有时候过来收拾,顺手擦得干干净净,所以除了轮子有点磨损外,和新的没有两样。 曹律拍了拍扶手,听见说话声:“我们出发吧!诶?你怎么坐在木轮椅上?昨天……大黄在上面呃……” 他起身走过去,揽住庞邈的肩膀,“擦的很干净,我就看看你对我送你的东西上不上心。” “对这个还是别太上心了吧?”庞邈说道,回想练习走路的日子真是略惨痛,“我可不希望腿再摔断了,永远也别用到木轮椅。”他注视着曹律的侧脸,想到前几日曹律偶尔极力掩饰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也是。” 曹律得意的说道:“我武功高强,估计这辈子也没摔断腿的时候。” “嗯。”庞邈摸着下巴点头,“如此,我们今日来比一比谁打到的猎物最多。” 看着庞邈自信满满的样子,便知他最近一定在家里偷偷的练习过,曹律兴趣盎然,一口答应。 两人从后门坐上马车出城,前往上一次打猎的那片林子,等玩得尽兴了,正好去别苑休息烤肉吃。天色渐渐的亮了,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暖风阵阵,空气中浮动花香,鸟儿叽叽喳喳的一路欢歌,正是个打猎的好日子。 庞邈磨刀数日就等着这一天大展身手,当他看到林子里的溪流时,忽地想起上回在林中遇见老虎,忙问曹律:“这儿的老虎被打光了吧?” “怎么?” 庞邈将弓弦拉得“啪啪”作响,“咱们打一只老虎,做虎皮垫子。” “……”曹律沉默了一小会儿,在庞邈背起箭篓子之后,面不改色的说道:“上回通知过官府,应该已经被打光了,毕竟周边有百姓路过,万一出来伤了人就不好了。” 其实这片山林里早几年前老虎就绝了踪迹,上回是他吩咐了人在后面学虎啸,借机拉近和庞邈的关系。那时候,庞邈的身份已经揭开,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更进一步的迹象。他知道庞邈不喜别人过于亲密和频繁的接触,只得暂且装作疏离些的样子。 事在人为,他不能总这么疏离下去,万一疏着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可就没将来了,所以才安排了那么一出。 后来水到渠成,他也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庞邈感到失望。 曹律笑他,“你又不会武功,小心没打到老虎,反而命丧血盆大口。你可知道老虎的蛮力有多厉害么?” 庞邈将另一只箭篓子交给曹律,“不能正面对决,那就躲起来暗地里打。我们可以在老虎途径之处挖陷阱,然后躲在树上,等老虎掉进去,再连射几箭命中要害。”他说到兴奋之处,想起林子并无老虎,说不下去了,“可惜这儿没猛兽。” 见他兴致勃勃,曹律安慰道:“下次带你去有老虎的地方。”事先叫人在周边埋伏起来以防万一,必要时暗中出手相助,总之庞邈高兴最重要。 这时矮树丛中传来oo的声响,一名侍卫钻出来,“大将军,属下已查看过周围,并无异常,请大将军放心。” “好,”曹律点头,“你们继续在周边巡逻,一旦有异,即刻通知。” “是。”侍卫作揖,一溜烟的跑回矮树丛里去,溪边又只剩下庞邈和曹律两人。 准备妥当后,两人循着上回的路进入林子里。春暖的时节,许多动物出来活动了,野兔、獐子之类数不胜数,时常可以看到一群聚集在一起,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尽情的享受着大事发生前不多的逍遥时光,很快两人身上挂了许多野兔。 走在没有道路可寻的林间,必过长着倒刺的荆棘,庞邈一边整了整绳子上的猎物,让它们不至于成为行动时的障碍。忽地,肩膀上忽然一轻,他回头看到曹律手里拎着一串儿的野兔。 “这样才能玩的尽兴。”曹律说。 “你这是提前认输了?”庞邈坏笑着问道。 曹律摇摇头,吹了声口哨,很快有侍卫来接引,拿走了猎物,于是两个人就跟刚进林子时一样。 “数清楚。”庞邈对着侍卫离去的背影喊道。 曹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十八只,我十只,满意了么?” “嗯,不错。”庞邈斗志更加昂扬,这是要赢的趋势。 曹律看着庞邈的笑脸,心里也觉得舒畅极了,人生在世,总有万般不如意,却也有最美好的时刻,应当用心珍惜。 两人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来到他们之前没到过的区域。这里的灌木草丛更加密集繁茂,专门叫人不舒服的荆棘也张牙舞爪的到处都是,两只獐子在难得的空地里,悠闲自在的吃草,偶尔抬起头来凝听四周的动静。 “咔嗒”,庞邈不慎踩到一截枯枝,他紧张的望向獐子。 也许是这片林子鲜有人进来,獐子对于响动只僵立着不动一小会儿,又低下头去吃草。 庞邈兴奋的对曹律招招手,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几十年后改朝换代的正是罗家……[蜡烛]233333 第127章 打虎英雄 两人同时望向对方,曹律从庞邈的目光中看出兴奋和渴望之色。 庞邈在灌木丛后探头探脑,他和曹律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绿,巧妙的和花草树木融合在一起,易于隐藏。很快,他在一丛不知名的藤蔓间发现了带着黑花纹的橙黄皮毛,与他们相距大概十丈左右的距离。 他转头望向四周,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挪到曹律身边,附耳嘀咕。 曹律无可奈何的看他一眼,庞邈一边眼巴巴的回望一边双手比划着,想要无声的说明猎到一只老虎和虎皮垫子的威武霸气。他叹口气,盘算了一下觉得成算挺大,于是解□上的绳子,绕成圈套摆放在灌木丛中。他又想了想,扯下庞邈背着的缰绳,系在他腰上,最后又在羽箭上抹上迷药。 一切准备完毕,庞邈搭箭拉弓,对准獐子脑袋上方,没有半点犹豫的出手。 羽箭破空而出,獐子抖了抖耳朵,警惕的抬起头来,在羽箭擦过它头顶之后,惊慌失措的结伴向远处逃去。躲在灌木丛里的猛兽同时发动袭击,碧叶绿枝飞扬而起,像纷纷落落的雪,它快如闪电一般的扑出去,身后的枝叶都还在往上飞去。 獐子迅速地奔逃进密林中,树与树之间的距离狭窄,刚好能容得□型小巧的獐子通过,老虎追了几步,被挡在外面,不甘心的咆哮。 此时老虎整个身子都暴露在空地上,橙黄的毛色鲜亮,眼睛炯炯有神和锐利的牙齿,大约刚刚成年,暴躁的在空地上走来走去。 曹律调整圈套的位置,对庞邈比划手势,随后悄无声息的纵身一跃,攀上高处的树枝,锐利清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关注猛虎的动向。 庞邈有些紧张,咽下口唾沫,手心里微微出了些汗,他调整了呼吸,重新搭箭,确认过身后的地形,再向徘徊在密林前的老虎射出一箭。 这一次箭头毫无偏差,直直的扎进老虎的前腿,庞邈听到长长的虎啸,停在树枝间的鸟儿们扑棱棱的飞起,喳喳叫着奔向天空更高处,他的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但尽量保持着镇定,动作轻缓的向后退去。 老虎的视线慢慢转过来,雪亮的眼睛里透出怒意,低吼着靠三条腿向庞邈走来。 庞邈没有功夫去看曹律如何,全身心的关注着老虎的一举一动,手里攥紧弓,依然保持着轻缓的动作。 走到灌木丛前,老虎又大声咆哮,露出尖利的牙齿,愤怒非常,忍着腿伤扑向庞邈,就在它前爪刚刚落地,即将再次使力扑过来的时候,隐藏在草丛里的绳套猛然收起,死死的勒紧了它前腿,生生将它绊倒在地。老虎想爬起来,但树上的人哪里容得下它更进一步,凭着无穷的气力竟是直接将它吊起。 与此同时,庞邈不容他想,眸中透出罕见的锐色,三支羽箭搭在弦上,瞄准暴露无遗的咽喉。 血珠子淅淅沥沥的落下,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老虎瘫软在地上,当羽箭插进老虎的咽喉之时,树上的曹律一跃而下,手里的利剑直入老虎的要害部位。 两个人默契的配合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的收拾了猛兽。 庞邈摸了摸那永远安静下来的猛兽的脑袋,长舒一口气,“有惊无险,万幸。这回我们不仅除了害,还有威风八面的虎皮垫子可以用了。” “你的箭法大有长进。”曹律笑着从尸体上取下自己的佩剑,用帕子擦拭干净。 庞邈回头看他,“这也多亏你气力大,想起上次在围场,你一人制服疯马,曹大将军实在是勇猛无双。今天制服了老虎,下回咱们打什么野兽都不用担心了。” “哪儿,也得靠你出箭果断迅速和准确。”曹律将擦好的箭放回篓子里,有用老虎前腿上的绳索直接将四条腿都绑起来,“没你出箭厉害,说不准我直接被老虎拽下来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玩笑着夸赞对方,好不快活。 收拾好了尸体,曹律正要通知周边的侍卫,忽听灌木丛里一阵oo,接着拱起几个绿油油的东西,上面有藤蔓生长,叶子随风摇曳,显得十分怪异。没多久,那些物体又动了动,露出一双双眼睛来。 是人的眼睛,但场面古怪极了――一丛丛的野草中单单飘浮着眼睛,没有眼皮导致它们眨都不能眨一下的看过来。 “……”庞邈和曹律双双无语。 但曹律很快反应过来,这些都是附近的猎户。 果不其然,灌木丛里的眼睛都“飘”了出来,露出完整的人形,穿着特制的绿短打,浑身缠绕着藤蔓,看起来犹如一颗会移动的矮树。甚至在脸上都涂满了绿色的液体,连眉毛也没有放过,头发包扎进绿头巾里,身上背的、手里拿的武器也都涂成了绿色,总之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之外,找不出其他颜色了,因此才造成了之前的诡异景象。 相对于他们的打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扮,这群人隐藏在树林里,仿佛融为一体一般,才是真正的想发现都难。 为首的猎户惊诧的看着躺尸于地的老虎,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们,你们打死了……是你们打死了老虎?!” 语气已经惊讶到变了调,近乎于责问,让人产生一种“难道现在打老虎是犯法”的错觉。 曹律身在高堂,自然知道法令之中并无这一条。但庞邈被惊了一下,“现在不能打老虎了吗?” 猎户舔舔嘴唇,弄得舌头也变绿了,更像是游荡在山林深处的厉鬼,他慌忙的摇摇头,“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惊讶……”他看了看两个人周围,“居然两个人就打死这只畜生。” 庞邈和曹律相视一笑,有种自豪感,索性就不要脸的说道:“因为我们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猎户们欢快的笑起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为首的猎户继续说道:“多谢二位为此地除去一大害,是我们周边村庄的大恩人啊!” 说着众人就要跪地拜谢,被庞邈阻止了,“不是说这地方没老虎了吗?” 曹律轻轻的咳嗽一声。 猎户答道:“恩公有所不知,本以为确实没了,但半个月前这畜生忽然闯进咱们村里,竟然……竟然吃了两个在村口玩耍的小孩。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孩子们都只剩下血泊里的白骨了。” 猎户们的眼睛都湿润了,闪烁着泪光,没有言语上的形容,却也知道场面是有多么的血腥惨烈,才能让铮铮铁骨的汉子落泪。 猎户又说道:“后来,又有两个进林子砍柴的人死了,村民们通知了官府,可县令大老爷不愿管这事儿,只叫我们这一帮猎户集结起来,进山林里除害。我们跟踪了十多天,因为……实不相瞒,我们家里有妻儿老小,平日里上山最多敢打些野猪,从前连老虎毛都没见过一根,所以胆小怯懦,一直拖拖拉拉的办不成事……今日真是太感谢二位恩公了,我们代表全村老小感谢你们。” 话音还没落,他们又要跪,庞邈忙不迭地把人都拦下了。 “我只是因为想要虎皮垫子,所以才冒险……”他傻笑道。 猎户们憨厚的笑着,盛情邀请庞邈和曹律随他们一同回村庄里庆祝,说是要把打虎英雄们介绍给乡亲认识,随便领了县太爷挂出来的赏金。 “咱们村里珍贵的东西没有,但各种山珍野味数不胜数,”一名猎户殷勤的说道,眼中满载着欢喜,“我媳妇儿做野味那是全村人都爱吃的,香味儿能飘到隔壁村呢!还有陈年佳酿,保准儿是恩公们在别处尝不到的醇香,就请恩公随我们一道去尝尝,接受大家的感谢吧。” 庞邈一听有美酒佳肴,兴趣盎然,刚要答应下来,却被曹律拽了一下衣袖。 曹律对几位猎户说道:“对不起诸位,我们还有其他要事,不能在此多做停留。打虎只是我们一时之乐趣,并没有想到其它,这份谢意着实不该收下。” 猎户们一听不答应了,叽叽喳喳的邀请他们一定要去村里做客。 曹律轻咳几声,猎户们忽地闭上嘴巴,林子里猛然间寂静的有点诡异。 他又道:“诸位盛情相邀,在下心领了。只是诸事繁杂,实不能在此逗留。至于诸位说回村之后怕没有带回恩公而受人指责,解决的办法其实很简单。请诸位对村民们说,这老虎是你们打死的。” 猎户们面面相觑,再看面前个子高些的男人器宇不凡、威仪逼人,不知怎地竟心生怯意。有的人壮起胆子又说了两句,依然被曹律婉言拒绝了。 “请诸位切莫提起我二人一字半句,全当根本没有遇见过,多谢了。”曹律不放心的叮嘱道。 为首的猎户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便也不让同伴们继续纠缠下去,最后给恩公们磕头道谢后,扛起老虎离去。 庞邈眼巴巴的看着老虎的影子消失在树林里,接着感到有人摸自己的头顶。 “好了,回城里给你买一张虎皮垫子。肚子饿不饿,累不累?我们回别苑里烤肉怎么样?” 庞邈笑了,伸展了下手脚,依然精力充沛,“现在回去,你便是输了。哪能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认输?我们继续比试去!” 第128章 南巡之路 转眼,到了五月,生机盎然繁盛到最美而宜人的时节。 朝堂上是非难辨的明争暗斗纷纷唱罢退场,迎来了决定无数人生死命运的南巡。 这是一场早已布置好的局,只等各方人马在江南投身其中,杀到你死我活才会结束。 对于颛孙咏德来说,这是最后的无奈之举,他并不想亲身涉险,可是他不踏入局中,怎能引得来豺狼虎豹?甚至于为了掩饰目的,他不得不带着赵皇后和唯一的嫡子一起,这一趟,就算笑到最后的是他,除了一身惊吓后的冷汗和心有余悸,别无其他。 而在燕王看来,圣上年幼无知,一心玩乐,南边安凤郡王狼子野心、虎视眈眈,正是他拿来做垫脚石,攀上权利巅峰的良机。正因如此,在世子命丧黄泉之后,深居简出的他心思全扑在召集兵马上,数月以来已布置妥当,南巡路上借机除去曹律,再等安凤郡王发难。 至于安凤郡王,安凤一带是他父亲自封王后便盘踞的地方,各方势力皆听命于他,可以不客气的说他是这一带的土皇帝,大小官员拿他当天子一般敬仰尊崇。圣上一行只要踏入越州,必定叫他有来无回。届时,南方尽收归于他麾下,就算留守京师的官员们拥立年幼的皇子为帝,负隅顽抗,也不过是给他的剑上多染一个人的血。 三方人马,各怀心思,只等兵临越州城下。 出发的这一日,留守帝都的官员们聚集在城门口,恭送圣驾。早就准备好的车驾銮舆浩浩荡荡的挤满了整条长街,百姓们站在道路两旁,兴奋的小声议论。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议论车驾是如何的豪华,护卫是怎样的器宇不凡,朝堂上的风雨与生死存亡他们不知,也不关心那么多。 庞邈站在文武百官的行列中,以他的身份不够资格参加南巡。原本想着混迹于仆从杂役之中,可谁想哪怕是个倒夜香的,也要经由专人审核,姓名、籍贯、家世一一记录于名册上,毫不马虎。 南巡队伍出发之后,经由七天陆路,这一段路可以乔装打扮了尾随其后。但队伍到达霓江码头改乘船一路往东再改道向南,陆路尾随跟不上。跟着走水路的话,一条大江蜿蜒而去,水道虽然宽绰,但船队场面宏大壮观,无数护卫的船只,很容易发现后面跟着一条“尾巴”。 再者,他们各有各的职责在身,有要走的路必须去走,明白不会让对方担忧,不会给对方造成负累困扰,确实不可任性妄为。 街道中央的队伍在继续往前行进,很快庞邈看到曹律策马而来,这次巡游明面上他主要负责护驾之职。曹大将军端坐于骏马之上,身披铠甲,腰悬佩剑,神情严肃非常,一双黑眸里透出冷锐之色,仿若刚从沙场上归来,让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从迎面到侧面,最后到俊伟的背影,曹律的目光始终没有看过来。直到走出更远,曹律似乎在检视身后跟随的侍卫,飘忽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转,最后落在他的身上,嘴角扬起了只有他能觉察到的笑意,搭在剑柄上的手攥得更紧,表明自己此战必胜的决心。 庞邈对他微微的点头,千言万语尽在无声而短暂的对望之中。 送走巡游队伍,留守帝都主持大局的罗宰辅带领百官回到皇城,各做各的差事去了。 秘书省官署里并没有因为巡游而清冷,同样没去的大皇子认认真真的坐在屋里念书,朗朗的读书声分外好听,各人悠闲的踩着那节奏摇头晃脑的走来走去,这个月有一大批书需要校对修复,另外趁着六月雨水频繁之前,把藏书分批整理晒书,因此工作量挺繁重,但对于一个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悠闲自在的衙门来说,忙一忙活动下筋骨,还是挺有趣。 负责教导皇子的博士捧着书,如同念经一般缓缓的讲解着,天气热了,苍亭听久了不免昏昏欲睡,他躲在立起的书本后面,侧头望向窗外,一眼看到庞邈捧着一摞子书经过庭院。 他眨眨眼,庞邈笑了笑。这是他们的暗号,一会儿下课了在庭院里碰头说话。 庞邈想着苍亭因为不能伴随圣驾去往南方,伤心了一阵子,一会儿从藏书楼里挑几本内容有趣的游记,说给苍亭解解馋。 “庞校书,”迎面走来魏克,他依然是副和善的老好人模样,从庞邈手里接过书籍,看了两眼,“秋少监来了劲头儿,说是把最后几排的书也拿出来晒晒。” “好,我去拿。”庞邈回头,又对冲他做鬼脸的苍亭摆摆手,轻快地迈着步子走进藏书楼。一排排的架子差不多都空了,使得屋内看起来明亮了许多,靠近后排书架的一道幔帐不知何故垂落下来,随着风儿轻轻的飘摇,他嘀咕一声,快步走上前去,一掀开帘子―― 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却已经铺天盖地而来遮挡了视线,紧接着他觉得脑门上一阵剧烈的抽痛,眼前黑下来,脚下仿佛踏空了,跌落进无底的深渊。 一盏茶的功夫后,苍亭屁颠屁颠的举着一盘糕点跑进藏书楼,嬷嬷在身后紧张的唤着“殿下,慢些”。 “咦?”苍亭举目四望,搬空了的书架让人能一眼观尽屋内,居然没有半个人影,“人呢?” 他在庭院里转悠一圈,又去晒书的大空地问人,得知庞校书在藏书楼便找过来了,可还是不见人。他往屋内小跑,直到快到另一面墙前才停下步子,左右张望,难道是在和他玩躲猫猫? 苍亭不解的挠了挠脸颊,接着他看到地上多出一道人影,兴奋的喊着“庞校书”抬起来看,却是笑得和蔼可亲的秋少监。 “殿下在找庞校书吗?”秋少监恭敬的问道。 苍亭点点头。 秋少监道:“庞校书临时有些家事,刚和微臣告假回去了。” “哦……”苍亭失望的垂下头,就在这时他看到左手边的书架边角上几滴血珠缓缓滑落。他心头一惊,扑上前去看,七八岁的孩子早已知晓流血是受伤了,甚至会死。 秋少监看大皇子露出惊恐之色,尴尬的举起自己抱着帕子的手,“微臣搬书搬的太兴奋了,一不留神手掌在边沿上划出一道口子,殿下不必害怕。”他拿出新的帕子来,当着大皇子的面擦去血迹。 苍亭看了几眼秋少监手上的手,点点头,离开了。 连续不断的车轮滚动声,混杂着车夫扬鞭赶车的吆喝,以及颠簸中的不适感,庞邈闷哼一声,从昏睡中渐渐的清醒,他知道自己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依然是深沉的黑色。 他一怔,想抬起手来摸摸眼睛,却发觉自己的手脚被紧紧的绑缚着,他翻滚着扭动几下,换来的却是脑袋又开始抽痛,如同有人拿了鞭子往他脑袋上一阵阵的抽打,他咬牙忍着,回想起自己之前身在皇城官署之内,然后…… 头更疼了,庞邈蜷缩起身子,额头上很快冒出一层细汗。 该出去的人都出去了,皇城里面还有谁…… 他越是想去分析,头越是疼痛难忍,想喊出几声来发泄,可连嘴上也被堵了起来。 徒劳无功,庞邈干脆放松下来,渐渐适应和忍耐头痛,听着杂乱的车轮和马蹄声,看来这一路上不止这一架马车。 空气越发的闷热,不知奔跑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帘子被人掀开的时候,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带着山野绿林才有的草木芬芳之气息,庞邈这才确定自己被带出帝都,接着有人过来解开嘴上的布条,他忙问道:“你们是谁?有何目的?” 那人没说话,拉起庞邈坐着,拿起一张大饼递到他嘴边。 庞邈躲了一下,可是这稍稍的动作,脑袋里更疼了一下,他倒吸一口冷气,晕眩的感觉快让他坐立不稳。 照着脑袋打人,真是太无耻了。 “吃吧。”马车外有人说话了,庞邈侧耳去听,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除了得把你这么绑着以外,我们不会对你怎样,好吃好喝的不会亏待。请你务必老老实实的待在马车里,如果你试图半路逃脱,或是有什么其他举动的话,便休怪我们无情。” 庞邈张口刚要问,香喷喷的大饼堵住他的嘴,双手被反剪绑着,他想把饼丢出去都不行。 “一个字也别问,我们什么都不会回答你。” 庞邈无奈,由着身边那人喂自己吃饼喝水,寻思着等掌握了更多情况再伺机逃跑。 他们这么威胁恐吓,他就不会跑了?笑话。 头疼让庞邈没什么胃口吃东西,马车很快又动起来,一路绝尘而去。 第129章 求医脱困 庞邈感觉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快要全部颠出来了,疼痛超乎他的想象。 这伙人遵守了一开始的承诺,好吃好喝从不吝啬,晚上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睡觉。眼睛和手脚受到限制,他仅仅依靠听觉、嗅觉和冷暖感知,通过车轮滚动的节奏,大概的推算出行进的路长,弄清楚现在所处的位置,这也多亏了他多年以来熟读地志一类的书籍。 渐渐地,他发现这伙人按着南巡队伍的路线走。 带着他走这条路,唯一的可能是燕王所为,但他不明白燕王是如何得知他和曹律的关系。 再后来,颠簸的很不舒服,他的头疼日益严重,这伙人怕他半路死了,可又不敢带去看大夫,只得派了个人去医馆说清楚症状,拿了药回来喂他吃。 没有大夫亲自把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庞邈连吃了三天的药,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到后来已经分辨不出周围的环境。 他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咬紧嘴里的布团,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努力的想要摆脱仿佛压在头上的巨石,可是无论他如何忍耐或挣扎,那巨石皆纹丝不动,忽地,脑海里出现了他最在意之人的身影。 曹律和母亲。 虚幻的面容带着他熟悉的笑容,目光里的柔情与暖意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可以化解他此时的痛苦。 话本上说,人在死之前,会看到在世上最留恋的东西。 庞邈暗暗的哼一声,他才没这么容易死。 也许是亲人与爱人的幻象,他连日来的疼痛真的有所缓解,脑子里猛地清明了些。 马车再一次的停下,有人进来喂他吃饭和药。 庞邈拼着一丝气力向后挪了挪,“反正头疼着我也撑不过这两天了,省点口粮省银子,届时麻烦诸位给我一口薄棺材好下葬。” “胡闹什么?这不给你吃药了么?”那人怒喝道。 “就一面粉团子,你们还是省省吧……”说完,他脑袋一歪,装作晕死过去。 那人急了,“喂,你快醒醒。” 庞邈就是不睁眼。 那人按着他的肩膀,一阵猛晃,“别装了,否则一会儿不给你饭吃,叫你不仅头疼,还饿得疼。” 庞邈被他晃得想吐,差点破功,索性蜷缩的像死去的毛虫,死活不搭理人。 那人不仅急,还慌了。原本人质连日来因疼痛而虚弱不堪的模样,已经叫他有些提心吊胆,现在倒好,直接昏死过去,连呼吸也时有时无了,估摸着离阴曹地府没几步的距离。 他急忙跳下马车,去找同伴商量。 庞邈听见讨论争吵声,但不好奇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安安心心的缩在角落里装死。 声音蓦地没了,四周静悄悄的。 庞邈依然移动不动,尽管看不见,但身体上的感知让他知道有个人轻手轻脚的掀开了帘子,正不动声色的看过来。 过了似乎很久,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收拾收拾,请个大夫过来看看。老五,你进城里找最近的医馆。” 几个绑匪四散来,回到车上的换成了马夫,喝道:“你老实一些,不许动!”庞邈继续装死,他没得到回答但开始动手解绳索,然后坐在庞邈身后,用一把精巧的匕首顶在他的腰上,“你要敢有一下下的不老实,我送你见阎王。” 数日的捆缚让庞邈手脚僵直,想动也动不了。更何况看绑匪的这幅架势,他要是有半点动作,不仅自己死了,还得搭上大夫一条无辜的命。再说了,他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能跑得过几个绑匪,还不如瞅准了时机向他人求救呢。 等了一会儿,外面响起那老五气喘吁吁的说话声,车夫拿下堵嘴的布团,又是恶狠狠的威胁两句。 庞邈的耳朵快要生茧子了。 大夫上车给庞邈把脉又检查了头上的伤势,庞邈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虚弱的歪在车厢壁上低声哼哼唧唧,车夫心虚的解释道:“我兄弟最近瞎眼了,还没适应过来,不凑巧撞到树干上才受的伤。” 大夫简单的“嗯”一声,然后不大乐观的说:“你们拖延有些日子了吧?现在除了吃药,最重要的是静养,千万不可舟车劳顿,否则危及性命,回天无术。” 庞邈的肩头剧烈的抖了一下,吓到大夫和车夫,只见他哭的撕心裂肺一般,好似马上就要踏进鬼门关了,“大夫,求您一定要医好我,我才二十出头,不想死,眼睛瞎了好歹有条活命呢!” 车夫对于他的附和很满意,因为坐在后面,没有注意庞邈趁机抓着大夫的手,在人家掌心里写了字。 大夫是见过很多生死的人,也遇到过无数哭闹的病患和家属,因此他面对病人的哭求,显得很镇定,这让他紧接着发现病人并不是乱挠他的掌心,而是在写着什么! 原本,这伙人坚持不肯进城里,非要他出诊,就觉得奇怪,惊讶之余开始留心病人所写的字,随后趁着再症一次脉的机会,趁车中另一个人不备,悄悄地将病人的衣袖再往上挪了半寸,赫然可见绳索勒出的痕迹,心中顿时了然。 大夫火冒三丈,临近帝都的地方,今天早上圣驾才刚刚从不远处的官道上经过,这些人居然目无王法,朗朗乾坤之下干出绑架的事儿,还把人打的这么严重。 他轻轻拍了拍病人的手背,想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尽力救人。 “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开最好的方子,但请你务必静养。” 车夫不耐烦的冷哼一声。 庞邈哽咽道:“多谢大夫,您就是我的救命大恩人!”他暗暗赞叹自己的唱戏水平一如既往的好。 人还没救出来,大夫不敢被称作“恩人”,忙道:“救死扶伤乃是大夫的职责。”说完,他写了一帖药方,特意加上一味城中难寻的药草,并再三说明不静养的危害,这才离开,边走边想县太爷是他大侄子,是个事事为民着想的青天大老爷,一会儿回城就找侄子说这件事。 庞邈偷偷的舒口气,哪怕马夫重新绑住他的手脚也不觉得难受了。他软绵绵的侧躺在角落里,没多时又装作病痛难忍昏睡过去。 一伙人又聚在马车外商议,庞邈支起耳朵偷听。 “反正就是个用来牵制的棋子罢了,是死是活不要紧,只要人送到地方就成。咱们本来就因为他要死要活耽搁了不少功夫,不能再落下了。”马夫不满的嘟嚷道。 “话是这么说,但主子并没有明确的意思让我们送一具尸体过去,做事做的太狠也不大好吧?” “老三,快收起你那没用的菩萨心肠吧。”有人大声嗤笑道:“别忘了,你老丈人两口子是怎么死的。” 周围响起一阵恶意的笑,庞邈心头一动。 不过笑归笑,还是有人认同老三的观点,正是最初和庞邈说话的那个人,看样子在这伙绑匪里有决定大小事务的地位。 一群人七嘴八舌,等到抓药的老五回来,听说有味药满城里都没得卖,至少要等到后天药材商送过来,又乱嚷嚷开了。 做为反对派头号人物的马夫第一个吼道:“他娘的,真麻烦,就这么喝了吧。” “缺味药,效果可就大大打折扣了,别为了这点小事导致事倍功半。我寻思着咱们这么个走法不太好,离得有些近了。前面龙门关,圣驾刚过去盘查肯定还严着呢,咱们办的差事越少人瞧见越好。” “老二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吧!” 庞邈舒口气,拖延在此,那位大夫带人找过来也容易的多了。 许是有了活命的期盼,头疼的症状进一步的缓解,这让连日失眠的他觉得困乏的厉害,打了个哈欠之后,干脆继续装作因病情加重而导致的昏迷,先把其它的事抛到脑外,养足了精神才好面对一帮子绑匪。 天色渐渐暗了,绑匪们在附近寻了一块地方安营扎寨,准备将就几天,等人质的病情缓解了再上路。 篝火在暗夜里跳动,越发微弱的光芒犹似荒野坟地中的鬼火,除了望风的,所有人陷入熟睡中。当天色刚蒙蒙亮时,灌木丛里发出一阵o声,望风的人脑袋抬起来又猛地往下垂去,接连反复,丝毫没有注意到黎明前寂静的山野里的一点异响。 草木摇摆,不似风力可以造成。 晨曦中有刺目的光亮在灌木丛里一闪而过。 望风的人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近在咫尺。 天色更亮了一些,天际显出漂亮而壮观的色彩,草木一阵猛烈的摇晃后被分开,数十条人影闪现出来,将林子里的人团团包围,手里的刀剑指向他们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芷芷的地雷=333333= 打个广告 预计四月中下旬发新文文案: 皇太叔重生了, 前有豺狼后有虎, 还有一个突然找上门的奸夫。 不管前路多难,日子总要潇洒的过下去。 继续走甜蜜恩爱路线~(rq)/~感兴趣的姑娘可以先收藏一下哟=3=~谢谢 第130章 伺机而动 庞邈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外面“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异常的激烈,夹杂着喊打喊杀,屏气凝听片刻,能够分辨出其中有官兵在喊“速速缴械投降,随我们回官府去”。他心中大喜,感谢那位大夫的仗义。 高兴过后,他在车厢里乱扭,蠕动着爬到帘子前面,大概是因为昨夜休息的好,他头不怎么疼,也有气力了,现下大好时机,得赶紧逃脱才是。 柔软的布料随风飘起,轻抚过脸庞,他又侧耳听了听,一鼓作气爬过帘子躺在车辕上,如此一来只要有一个官兵得了空隙,看到他的话正好可以解开束缚。 可就在这时,打斗声倏忽间停止了,最后一声锐器相撞摩擦出的刺耳在林子里幽幽回荡。 “嗯?”庞邈拧起眉头,心“突突”的加速跳起来,应该不是其中一方被瞬间砍杀殆尽,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双方的缠斗在猛然间诡异的停止了? “这,这……”响起一个惊颤的陌生男声,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没吐出完整的一句话。 庞邈的心随之沉到底,感觉似乎还没人注意到他爬出马车,于是默默的缩回帘后。 他不清楚自己想逃跑的举动会不会激怒绑匪而招致杀身之祸,但一旦曝露了心思,后面的防备会更加严密。 “我们理解县尉的误解,也希望您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绑匪头领的语气慢悠悠的,但毫无疑问是在命令对方。 “实在对不起,不打扰诸位执行公务了。”那县尉话说已毫无底气可言,哪里还有之前大吼着要手下官兵奋战到底的气势。 庞邈叹口气,继续往车厢深处缩去。 公务……公务?! 真是燕王的人。 他不再计较燕王是如何知道的过程,只在意这群绑匪接下来会做什么的结果。 一路向江南奔去,拿他来牵制曹律…… 实在是可笑而幼稚的计划,但人被逼到风口浪尖上,无论什么方法都会一试,只要赢得最后的胜利。 外面的交谈声渐渐低下去,偶尔可以听见那县尉恭敬有加的应声,这一次能够得救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渐渐熄灭。 庞邈咬牙,万幸南去之路千里尚需要时日,再想其它可行的办法吧。 “下官不打扰了,告辞。”县尉一句话后,oo的脚步声,林子里陷入短暂的宁静。 “他娘的,一定是昨天那个大夫觉察到了,所以向官府告发。”马夫不满的骂道,打破了宁静,“我早就说过了,管姓庞的死活作甚,反正他是死是活对计划没有半点影响。你们偏不听,非得装慈悲菩萨请大夫来。” “唉,都说了莫要妄造杀业。”老二劝道。 马夫冷笑:“呵呵,你不想造杀业,但现在好了,多叫一个人知道咱们一行人,危险也随之增加,万一今后走漏了消息,我们还要不要在皇城里混了?把自己的命也给赔上了。” 老二不甘示弱的反驳道:“要不,你跟着过去,把全县上下都杀了?头儿都解释清楚了,你少杞人忧天,磨磨唧唧的像个胆小鬼。” “你!”马夫怪叫着冲向老二,其他人忙上前拉架。 马夫已经被逼急了……庞邈蹙起眉头,如果路上再发生什么,难说马夫为了保命,不会背着其他人对他下手。在换船走水路之前,还是少和马夫接触,莫轻举妄动的好。 外面的内斗最终没打得起来,绑匪老大拉着马夫去溪边谈心,有人负责去周围探查地形,最后换了一个更隐秘的地方安营扎寨。 庞邈难得一次被拖出马车,舒舒服服的靠着树坐,呼吸着山林间的清醒空气,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越是逆境,越要保持一颗镇定的心才好。 不过,他仍然装作病歪歪的样子,时不时的哼唧两声,向周围的绑匪宣告他现在是有多么的虚弱,完全不可能逃出他们的魔爪。 第二天,那老五取了药材回来,众人在林子里歇息三日再度出发。走了半个时辰,过龙门关前,绑匪拿出一条厚棉被把庞邈盖得只露出脑袋,操起外乡口音,伪装成在护送死之前回到家乡的病人,顺顺利利的瞒过检查,畅通无阻的向霓江码头奔去。 霓江是端国最主要的江河,从西边的雪山奔流到东方的大海,支流无数,养育沿岸无数百姓。因此靠近帝都的这一码头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人来往如潮汐,不少小贩聚集在此叫卖货物,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在岸边,壮实的汉子们忙得不停歇。 马车停在离码头不远的树林边,从码头过来两个人船夫打扮的男人,抬着一口大箱子,笑着和绑匪们打招呼,随后将大箱子搁在车辕上,几个人便聚到一旁说闲话。 车厢里的人将箱子拉进来,然后把庞邈放进箱子里,再招呼人抬上船。 行走间,箱子一颠一颠的,庞邈难受的蜷缩在里面,莫名有点想吐。自从吃对了药,加上静养三日,头疼的症状完全化解了,他依旧装作大病初愈的虚弱样子,吃了睡睡了吃,养足精神和力气,只等着上船之后摸准机会逃脱。 他水性好加上也曾在江水里撒过野,五月时江水也不冷了,大概是个逃脱的好地方。 箱子一侧向上倾斜,他默默的计算抬箱子的人的步数。 这是一艘不算大的船,一路到房中,没听见什么人声,看来船上的人不多。 到了房中,他得以从箱子里出来,被放在一张舒适的榻上,但绑匪们仍是没有解开绳索的意思,还在出门时顺带给房门上了锁。不多时窗外响起这几日下来已经非常熟悉的声音,几个绑匪在闲聊,全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扬帆起航。 庞邈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侧躺在床榻上,一阵困意涌上来,他觉得奇怪,可抵不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重的眼皮,再度陷入睡梦中。 他醒来的时候,船依然在前行,因为眼睛上的布蒙的紧,他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这时,房门开了。 “你醒了没有?”说话的是老三。 庞邈点点头,他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 老三笑道:“你这一睡就睡了快两天,大病初愈确实挺累的吧?”他将食物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先将庞邈扶起坐着,又拿起熬得喷香稀烂的粥,搁些小菜喂庞邈吃。 庞邈一副很茫然的口气问道:“现在是在船上?我听见了水声。” 老三没回答,勺子在粥里搅了又搅。 庞邈决定胡搅蛮缠到底:“这么多天,我和你们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这不能问那不能问,我都快成哑巴了,不管你们到底是拿我去做什么,我也不奢求能死的明白了,这点问题也不舍得答一个字?” 他感觉到唇边有一股热气,撒泼似的用肩膀一顶,果然响起碗碟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他装作腿脚站立不稳扑向小几的方向,把碗碟茶壶花瓶之类的全撞翻在地上,反正怎么泼皮怎么来。 老三忙上前扶他,劝道:“是在船上。你别闹了,叫其他人听见,又得怪你是个累赘,要杀你。” 庞邈躺在地上,不顾老三的劝说,在地上乱滚,不停的小声抱怨:“我不过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怎么就摊上这么倒霉的事了?” 外面响起询问声:“老三,怎么了?” 老三抬起头,“没什么,我不小心摔碎了碗筷,白粥还有么?我一会儿来拿。” “哎你小心点儿,还以为姓庞的不老实呢。”一阵脚步声后,没人再说话。 而庞邈趁着他们说话的空当,将一块锋锐的瓷器碎片攥在掌心里。 老三扶他坐回到榻上,好言劝道:“你也看到了吧?别再闹了,惹急了兔子还咬人呢。我去给你重新端一碗粥回来,你老实坐着。” 庞邈点头,等老三离开后,他拿碎片试着割绳子,效果不负厚望。他没敢试太多,怕绑匪们看出端倪,继续攥紧拳头,藏起碎片。 老三端着新的白粥回来后,庞邈的新问题也跟着来了:“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酉时过半,天还亮着。” 庞邈又问:“我看你是个好心人,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老三见他乖乖的吃了口粥,放心下来后才问道:“什么?” “先前在马车上闷着,现在又闷在屋内,我胸口难受的很,估摸着是有些晕船,你能不能带我到甲板上吹吹风?”庞邈态度诚恳的问道,“万一哪天难受的紧了,不小心吐一地,惹恼了其他人……不像你这么好说话的……”他不继续说了,留给老三无限的联想。 “这……”老三迟疑,转念一想对方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里是船上十几号人的对手?更何况他们正走在江面上,哪里有路可逃,于是答应下来:“好,我抱着你到外面吹吹风,不过只能一小会儿就得回来。” 庞邈暗暗一笑,看来他拿捏准了这老三的性格。 “好,好。”他乖顺的吃下大半碗粥,由老三抱着来到外面甲板上,因为腿脚被绑着,只得靠船舷站着,迎面吹来舒爽的江风,他深深的呼吸一口,准备接下来的动作。 “今天天气挺不错的。”老三眺望江面,“要不是你身份特殊,常带你出来吹吹风也挺不错……” “是么?”庞邈微笑道,“我看不见,你能说说这儿景色美么?江上是不是来来往往的很热闹?” “现在江面上船不多,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水天一色呢,很漂亮,如果你……”老三看眼庞邈扬起的嘴角,扭过头去,仿佛不敢看,“你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看一看。” “好。”庞邈应道。 老三略觉惊诧,“现在的境地,你不害怕么?” 庞邈仍然笑着,“害怕无用,不如快乐一些的好,有益身心。” “你这人真有意思。”老三叹息,目不转睛的望向江面。 庞邈觉察到望着自己的视线移凯了,再次深呼吸一口气,身子向船舷之外歪去。 徐徐的江风中,犹如离开枝头的树叶,他翻过船舷,向江面栽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试了两个小时终于更成功了哭瞎 今晚正常更新……【如果没继续悲剧_(:3」∠)_ 第131章 坠逃离 甲板上传来怒吼,庞邈如果能动,真想对着绑匪摆一个n瑟的鬼脸。 但现在还没真正的脱离危险,他不是一个会得意忘形的人,他在赌――赌夜晚降临,江风变大,波涛汹涌难测,绑匪以为他手脚被绑缚铁定会淹死,而不跳下来救他。这些人惜命,宁愿他死也不愿自己舍命相救。 他像是一片落叶,江面在头顶闭合,水声在耳畔轰鸣,脑袋似乎又隐隐的痛起来。他憋着气,拼命的用瓷器碎片割裂绳子。 只要绳子断开了,他就不再是随波逐流的落叶,而是可以像鱼一般,游向岸边,游向自由。 绳子断开一点又一点,他努力的挣扎着,想到一旦获得自由,没有什么再可以牵制远方的曹律,仿佛给予了自己无穷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可以,否则不会胆大到跳江。 随着身体落入江水深处,耳边渐渐变得静谧,五月里宜人的水包裹着他,像情人的手,将危险与敌人阻隔在外。 他赌赢了,绑匪果然没有跳下来。 是啊,惜命的人不会顾及一个生死并不重要的人质。 他们只要手上拿有一样信物,照样可以威胁曹律。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水之处,绳子无声断开,双手能活动了,解开脚上的束缚易如反掌,一朝重获自由,庞邈如鱼得水,感受到江水流动的方向后,与湍急的波流搏斗,奋力的向岸边游去。 求生之人的意志是强大无畏的,当天空染上深深的蓝色,布满了星辰,江面上绽开大大的一朵水花,庞邈钻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闻到了田野里油菜花的芬芳。 他疏忽了一件事,忘记问绑匪两岸的景色又是如何,但现在看来他的运气着实的好,游到了村落附近。 “呵呵呵。”他摸索着爬进江滩的芦苇丛中,累瘫在泥地上,这才一阵阵的笑,对着船的方向做鬼脸。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尽快的回到帝都,向母亲告平安,并联系曹律的人马前往江南。 可是……他扯下蒙眼的布,稍稍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甚至近在咫尺的一株芦苇也能看出无数重影。他双手并用在周围摸了一阵子,没有找到可以探路支撑的树枝,只好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但是横渡霓江、抵抗汹涌的波流已经耗费了几乎所有的气力,他重新跌跪在地上,软绵绵的倒在糟乱的芦苇丛里,酸疼疲累在此时席卷全身。 庞邈合上眼,安静的像瞬间熟睡过去。 南巡的队伍在霓江上航行十日后停靠在嘉宋郡码头,暂时停歇以及补给。曹律站在船尾,风姿卓然,眺望龙舟后面无边的各种船只。江南风光无限好,先帝在时便有巡游江南的念头,于是不惜耗费巨额的财力,召集成千上万的工匠打造水殿、楼船等,可惜还未完工先帝先一步驾崩。而当今圣上若不是为引燕王和安凤郡王入局,恐怕这些耗费无数钱财人力的船只将要腐烂在仓库里。 他有些无奈和疲累,这个国家延绵至今数百年,垂垂老矣,至多维持表面上的平和繁盛,而北方蛮夷一直虎视眈眈,不容小觑。 纵然有心有力,却终究不得施展,这份滋味在面对恢弘壮观的南巡队伍时,分外的讽刺。 这时,一名黑衣青年快步走到他身后,明锐的目光警惕的扫视船舷边林立的侍卫。 “大将军,帝都的消息。”他挡住侍卫们的视线,双手奉上密信。 曹律一目十行,却在结尾处顿住,“阿邈尾随南巡队伍,现已失踪?”他猛然攥紧信纸,依两人之间的互相了解与理解,他清楚阿邈绝对不会跟到越州来,除非…… “曹大将军,您在这儿啊。”身后传来云公公的笑声。 曹律眉间松开,不着痕迹的用宽袖遮住信纸,转过身来对云公公和气的说道:“圣上召见么?” “去岸上搬运补给的人,弄来两只可爱听话的小猴子,由耍猴人在圣上面前表演,有趣得很,圣上召您一起去看呢。” 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唱得入戏太深了么?曹律颔首,“我这就去,云公公先请。” 云公公离开后,他低声吩咐属下。黑衣青年面色肃穆,听完命令后趁船梯收起之前离去。 曹律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锋利,扫向紧随龙舟之后的五楼船,信纸快在手中化为碎片。他恨不得能亲自去找回阿邈,可重任在身,离不开半步,唯有相信得力的属下。 当心里有了牵挂,他依然是勇往直前的曹律,无可阻挡。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撑起一片和谐安宁的天地,让所爱的人免于危险的境地。 “阿邈,愿你平安无事。”他将信纸丢进火盆中,看着洁白的纸张化为灰烬,在江风中袅袅飞散。 孩童的嬉笑声传入耳中,欢乐的像清晨时在枝头歌唱的小鸟,躺在床上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后却愕然的发现所见是一片如夜的黑沉,哪怕一丝微弱的光亮也无。 他抬手摸了摸眼皮,原来是被蒙上一层密实的布带。 双手双脚能活动,说明做这些的不是绑匪,八成是被附近的村民发现并救回来的吧。 庞邈长舒一口气,闻到了草木的清香和饭食的香气,接着听见旁边有个老者说话:“年轻就是好呀,躺一夜就醒过来了。” 他摸索了一会儿,有人上前来扶他起身,客气的问道:“请问您是……” 老者笑呵呵的道:“老夫姓叶,是个行医之人。昨天傍晚村民看到你晕倒在江边芦苇丛中,就给抬到我这儿来了。” 难怪头疼完全消失了,除了身上还有些酸疼之外,庞邈拱手欠身,“多谢叶大夫,在下姓庞,单名一个邈字。请问这里可否能租到车马,我现下有要紧的事需要赶回帝都去。” 叶大夫叹口气,“年轻人,你都不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如何吗?” “若是有人引路,眼睛暂时看不见也没关系。多谢叶大夫关心。”庞邈道,他清楚连续数日不见一点光亮,眼睛确实会视物不清,需要一些时日来慢慢缓解适应,之后便没大碍了,所以现下这不是他考虑的重点。 叶大夫摇摇头,“眼睛倒是小事,我给你敷了一层药,过个三五日便可舒缓过来,问题是……”他望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庞邈,年轻清俊的面容苍白,透出一丝病态和倦色,他的眼里忽然流露出悲悯。 庞邈见大夫迟迟不说话,于是主动问道:“大夫,发生何事了?在下确实着急于立刻返回帝都,请问大夫是否可以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叶大夫捋了几下胡须,注意到桌上兰草叶上有一只小虫在奋力的爬动,穿堂的风吹过,细长的叶子随风摇曳,将那小虫子甩到叶尖上去。小虫挣扎几下,爬上来后继续向前爬去,如此反复,挣扎不休。 庞邈终于又听到大夫开口了,一字一句,刻意放慢了语速。他微微露出惊诧,却在最后化为一丝平淡的笑意,宁静美好的像枝叶舒展、生机蓬勃的这一盆兰草。 “事有轻重缓急,我心知何事该当先为。” “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了。”叶大夫再度摇头,医者心怀悲悯,他纵然见惯生死,却始终不能置之度外,“如果你大事办完,可回到此地,我再为你医治。” 庞邈扶着桌沿起身,郑重的向大夫作揖,“先谢过大夫救命大恩。” 叶大夫按住他相握的手,叮嘱道:“切不可再拖延下去。” “是,我一定尽快回来找叶大夫,届时烦请叶大夫操劳了。”庞邈应道,他向来是个惜命的,更何况机缘巧合之下到了阴曹地府还能爬回来,又有所在意的人在这一片大好的世间活着,他知道生的珍贵。 叶大夫见他知晓其中厉害却仍是乐观,不由地舒展开眉间,笑道:“老夫这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庞邈感激不尽一再道谢,叶大夫快被他弄得不好意思了。 “你如此信任于我,将性命交托在我的手中,实话说,老夫反倒有些害怕了。” “您怕什么?”庞邈站在车辕上。 叶大夫道:“怕你死了。” “若是大夫都不相信自己的医术,那确实无需交托信任与性命。在下听叶大夫条理清晰,言语中自有一股自信,所以相信大夫。”庞邈再一次的欠身行礼,与叶大夫告别。 马车经过阡陌纵横的田野,刚出了村口,一匹马疾奔而来。 “庞校书?”马上的气喘吁吁,勒紧缰绳。 庞邈侧耳一听,微讶:“你是……策长殊?” 作者有话要说:哼唧晚上抽的更新不能,窝提前码好提前更恭喜庞公子获得神医队友一名233333 第132章 骗子出没 策长殊从马上下来,惊讶的看向庞邈,显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在这儿,眼睛怎么了?” “……”庞邈迟疑了一会儿,淡然的答道:“我奉命离开帝都寻书,不想半路上遇到拦路劫匪,受了点伤,好不容易逃脱到这儿来,得村民和大夫相救,这不现在赶着回帝都去,怕耽搁了差事。” “受着伤呢你,还管着差事做什么?”策长殊表露万分的关切。 庞邈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我等来一个差事不容易,害怕丢了没收入,家里有母亲要奉养呢。策令史出现在这里,也是有差事要办吗?” 策长殊意味深长的看眼他,“是,刚办妥了一件差事,打算回帝都去,路经过这儿,想和老乡们寻些饭食。这样吧庞校书,正好我们一道回帝都,你看成么?” “好。”庞邈应道,缩在袖中的手不由地攥紧,被瓷器碎片割伤的掌心隐隐作痛。 两个人返回村中,就去送庞邈回帝都的那位村民家里。趁村民给他们准备干粮的空当,策长殊还挺心灵手巧,用废弃的板车改装成简易的马车,套上他骑来的马,便无需村民们再劳力送人了。 庞邈坐在院中的凳子上,听策长殊忙活的动静,面上保持着淡然的神色,稍微留意了一□后的脚步声,抓住村民的手臂。 “请问,可以帮在下一个忙吗?” 那村民乐于助人,再者面对的这位公子也彬彬有礼,讨人喜欢,所以一口应下,“公子你说吧。” “帮我去找叶大夫,问他能否给一样……”他降低声音,带着笑意和村民说话,临末了有病似的“哈哈”笑两声,如同在说好玩的事情。 村民失笑,应了声转头离开。 等干粮准备好,策长殊也试好了他新打造的简易马车,两个人告别村民,上路返京。 板车上用竹竿和陈旧的布料简单的搭起帐子,庞邈伸手摸了摸布料的质地,又听了一小会儿策长殊赶车的声音,然后迅速地摸出包好的干粮和水囊,将藏在另一只手里的药粉尽数撒进水囊中。 把东西放回原处,庞邈重新卧倒,无时无刻不在留意动静,而策长殊一直专心致志的赶车,车轮滚动的速度很快,时间长了颠得他有些想吐。 他爬起来小声的请求策长殊放慢些。 策长殊不好意思的干笑道:“我也急着会帝都去复命,所以不自觉的赶车赶快了,忘记庞校书有伤在身,对不住,真对不住。诶?庞校书,我看你一个文弱书生,是如何从劫匪手里逃脱的?一定很惊险吧?” 庞邈心不在焉的应一声,“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逃脱。”他故意捂着嘴巴装吐,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 别人都拿他当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看待,正好可以让人降低对他的警惕和防备,他才好逃脱,又怎么可能说出自己想了好办法,也有些力气和本事支撑逃跑呢? 策长殊看他脸色苍白,忙说道:“庞校书还是快到帐子里躺着歇息,我们再走一段路就下来吃干粮休整一会儿,好吗?” 庞邈点点头,缩回帐子里。 速度果然放慢了许多,颠簸的不那么厉害了,像是一张巨大的摇床,被人轻轻的摆动着,安抚其中的人快快入睡。 策长殊不可能知道,他这会儿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哪里还能睡得着。 到了晌午,策长殊停下车,搀扶庞邈下车,取出干粮吃。 “我们这是在哪儿?”庞邈问道。 策长殊答道:“路边上的树荫下面,中午了日头大,晒得很呢。” “哦。”庞邈没有再吱声,策长殊有点答非所问的意思,所以再交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慢吞吞的吃馒头,听到“咕噜咕噜”的喝水声,瞬时几乎忘记了呼吸。 “庞校书,你也喝些水吧。”策长殊将水囊放在他的掌心。 “谢谢。”庞邈举起水囊,忽地听到“啪”的一声,迟疑的唤道:“策令史?” 没人回答他。 庞邈放下水囊,向前摸了摸,人果然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无声无息。 他多留了个心,怕策长殊使诈,又使劲晃动他的身体,喊了好几声。 策长殊没有反应。 他扯掉蒙眼的布,眼前依然是模糊一片,仿佛浓重的雾气聚集在眼前,挥之不去,重重叠叠的草木让他觉得头晕。他俯□,仔细的看着策长殊的脸,故意狠狠掐手臂,再接着在胳肢窝里挠几下痒痒。 人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不会疼也不会出声,除了胸口还有起伏之外。 他心头一喜,捡起手边的一根树枝,从策长殊身上摸出匕首,削去枝桠,又拿包袱皮缠在一端,防止手心被粗粝的枝干磨破。 最后,他扒走策长殊身上大半的银钱,又把马车弄得一团乱,在辨清了方向之后,钻进树林里。 摸索着走了很久,他终于遇到一个拾柴的中年妇人,问清路后,心里稍稍一沉。 果然…… 策长殊走的并不是回帝都的路。 他道谢后,打算继续往帝都的方向去。那中年妇人好奇的张望了一会儿,瞧出他行动不便,于是快步追上前来。 “这位公子,你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一个人走在这儿很危险,不如你跟我回去,我找人给你带路吧。” 中年妇人丢掉柴禾,殷勤的伸出手来想要扶住庞邈的胳膊,庞邈不由地后退半步。 “多谢您的好意,我可以自己走,告辞。” 中年妇人快两步拦在庞邈的面前,和善的笑道:“公子,听你口音是帝都来的吧?对这儿不熟悉,很容易走迷路的。虽说吃人的猛兽没有,但万一迷失了方向,八成得饿死在林子深处。” 如果庞邈没有看到地志,不了解此地地形、山林分布,那么一定会被这人给骗了。但他偏偏看过,这片林子不大,一直往前走,至多半个时辰,到达一条大路后沿着路往西能走到官道,那条官道直通龙门关。 中年妇人欺骗的目的不言而喻。 “怎么了?”中年妇人见庞邈不说话,又主动开口道:“出门在外,谁没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呢?放心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县城里,走几步路就到。那个……实不相瞒,只要您有点银钱打赏给我就成了。” 庞邈果断拒绝道:“我可以走,再者也没有什么钱可以雇马车,多谢。”他不再搭理中年妇人,绕开她。 明艳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得满地,中年妇人的眼中闪过一道比之更雪亮的光,转过身去一把抓住庞邈的胳膊,“就随我来吧!看你可怜的。” 庞邈蹙起眉头,甩开中年夫人那如鹰爪一般的手。他不能点破人家的身份,否则会招致更大的祸患,于是语气强硬的继续拒绝道:“在下已经说了不用,我也不可怜。” 中年妇人不肯罢休,继续上来抓人,庞邈正好趁着和她拉扯的机会,狠狠的将人远远的推开。 多亏他之前为了在狩猎时赢过曹律,在家里苦练箭术,臂力比从前更强,中年妇人被他推得连连后退,后脚跟绊在横斜在地的树根上,“哎哟”一声栽倒在地。 庞邈趁此空隙,依靠茂盛连绵的树木遮掩自己的身影,拼尽全力向前跑去,直到他自己也被绊倒,顺势滚进灌木丛里藏身。 远处传来中年妇人的叫骂声,隐隐约约的听不大清楚,很快被树上鸟儿的鸣叫声所掩盖。 庞邈躺了一小会儿,平复了气息,听林子里没有异响,爬出来继续赶路。 原本估算的半个时辰的路程,因为眼睛看不大清楚,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摸到大路,有来往的行人和牛马车。庞邈没急于从林子里钻出来,重新用布条蒙住眼睛,干脆把发带也解开,让头发乱糟糟的披散下来,衣服似乎还不够脏破,于是又在地上打了两滚,弄得衣服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然后把下摆撕扯成一条一条的,装扮成了乞丐的模样,才从林子里摸出来。 策长殊醒过来后,一定会加快脚程找过来,不伪装成意想不到的样子不行。 庞邈就沿着大路走,期盼着能尽快走到官道。 他从帝都消失已经有些时日了,曹律安排的人手一定也在找他。可是他现在这副样子,要互相认出来难如上青天。在龙门关时,绑匪一伙人需要乔装打扮,也许那儿的守卫可以帮忙联络。而其他人,又不知可以信任多少,其实他连曹律在帝都城内的势力范围都不甚清楚,此刻身在险境,更不敢马虎大意的随意。 现在能做的,便是一鼓作气,坚持到底。 第133章 无人可信 对于一个眼睛正常的人来说,装瞎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才能仅凭着手里一根粗糙的树枝,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迈出更多的步子。 庞邈扶着路边的树,累得气喘吁吁。连日来他不敢停歇,夜以继日的往龙门关赶,刚刚听来往路人的谈话,前面不远处就是龙门关了。 他挪到树荫下面,背对着路,稍稍揭开蒙眼的布条,仍旧是无数的重影交织成了模糊的景象,但似乎比前一日要好一些了。 十天前为了摆脱策长殊,他摘掉布带导致叶大夫给他敷上的药膏被抹掉了不少,基本没什么效果了,只好花费更多的精力马不停蹄的赶路,来弥补视力受限制所带来的影响。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庞邈停下来,有好心人将他带到路边的树荫下。龙门关内外有不少摊贩,向过往的路人叫卖货物,还有一处简易的茶寮,供路人歇息喝茶。除此之外,最多的便是蹲在路边讨饭的乞丐,这儿是从南到北去往帝都及周边最方便的一条路,因为行人非常的多,乞丐们一天蹲下来收获不小。 而对于庞邈来说,遍布于大江南北、见识各色人等的乞丐,是他打听消息的最佳来源。 这不,他一个面生的往路边这么一戳,立刻有闲的无聊的乞丐凑上来说话。 “哎,我从前没见过你,打哪儿来的呀?咱们这儿可有规矩,不是你想在这里讨饭就能待着的。”乞丐面色不善,上下打量着新来的人,目光在他眼睛上的布多停留了一会儿,心里琢磨着个眼瞎的容易博得人们的同情,能拿到更多的钱,看来不能让人久留。 庞邈在外面闯荡过一些时日,自然能猜得出乞丐心里盘算些什么,客客气气的说道:“在外游学返京路上遭了难,所以弄成现在这副模样。兄台不必担忧,我只是在这儿休息片刻。”他从怀里摸出一只脏兮兮的钱袋,里面一共八枚铜钱,自己留了三枚,其它的尽数给了乞丐,“兄台且容我在此歇会儿吧,若有人误会了把钱给了我,我定然不会贪图半个子儿,全部给你拿去。” 他先前有了准备,把大部分从策长殊身上扒下来的钱藏在鞋子里,剩下不多的铜板拿旧钱袋装着。省得有人看他这副寒酸破烂打扮,手里却又有钱,生出不好的心思。 乞丐见过的人多,瞧他言谈举止确实像个出身书香门第的读书人,便收下钱,不再计较什么。 庞邈主动和那乞丐搭话,得知圣驾过去这么多天,但龙门关的检查丝毫没有放松,特别是六天前,更加严格起来。 按乞丐的说法是,圣上离了京,怕有人趁机跑进老巢里为非作歹。那时候一国帝都被人搅翻了天,圣驾却在南方,可真有的看头了。 庞邈对乞丐的幸灾乐祸没有兴趣,暗暗琢磨着。 这时,乞丐语气热情万分且谄媚的对路过的人打招呼,“哟,高爷,您这是打哪儿去呀?小的昨夜捡到样好东西,正准备拿给您瞧瞧呢。” “去去去,这事儿先放一边去,”那被称作“高爷”的人厌恶而不耐烦的挥挥手,身后的两个人立刻拦住乞丐,不再让他靠前来,“我有正经事儿问你,今天瞧见什么面生的人没有?” “呵呵,高爷瞧您这话说的,来往的人对小的来说都是陌生的呀。”乞丐为难的说道,双手奉上手里的一枚玉佩,“……哎哎哎,高爷有话好好说,别打人。” 高爷的手下仍抬着手,语气更加不耐烦的问道:“你可给我看紧点儿,找着了有你好处。” “是是是,高爷的话,小心的谨记在心呢。” 庞邈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直到乞丐他们说完了话回来,才又好奇的问道:“那位是谁?” 乞丐没了半点刚才谄媚的劲儿,冷哼道:“前几天刚来的这伙守军的小头头呗,嘁,芝麻粒大点儿的官,摆起谱子来比他前任还大,害得老子又要找好东西孝敬。” “他们在找什么?”庞邈又问道,听乞丐好一会儿没搭话,连忙解释:“我眼睛又看不见,想找也找不到呀?而且我歇歇就启程继续赶路了。” 乞丐这才答道:“就是个人呗,拿了个画像给我看,说是南蛮子潜进来的奸细。我看模样长得眉清目秀的,不大像是南蛮子,不过嘛,军头交代下来的差事,我得认认真真的干着,回头指望能讨到点赏,好在这儿混日子。” “哦……”庞邈表现的极为木讷的点点头,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日晒雨淋又在土里滚过,他的脸早就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这儿的守军到底是在抓南蛮子派来的奸细,还是……他呢? 事情没有那么凑巧的份儿。策长殊醒过来后快马加鞭的赶到龙门关,再联系人调换走守军,四天时间绰绰有余。 他能猜测到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不知道曹律是否会有提防。 想到这里,他急忙掀开衣摆,从里衣上撕下一条来,灰扑扑的白布边角上带着一抹红色的图案。这是先前他们在帝都时准备的,缝在里衣边上。在遇到危险时,留下做记号,方便人来找到他。绑匪劫走他的时候,换掉了官服,但没脱掉里衣,离开叶大夫家离开前,他特别要回了这件衣裳。 不知道现在远在帝都之外,这东西是否还能派上用场。 但显然不能相信龙门关的守军了,他只有抱着这一线希望,指望寻找过来的人能看到。 他起身,将布条系在身后的树上。 乞丐看一眼,笑道:“这是做什么?” “留个记号,说明我这儿受过苦。”庞邈胡乱搪塞。 乞丐大声嘲笑几声,觉得他有病,转过身去和几个富商打扮的人讨饭。 庞邈歇了会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下心来又往关门走去。在这儿守株待兔的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一个不慎露了馅反而会被守军看破身份。他一边沿路留下记号,一边往帝都赶,如此是最为妥当的。 负责检查的官兵看他是个臭烘烘的乞丐模样,捂着鼻子,随意的看了几眼之后,就放过去了。 庞邈偷偷的呼出口气,继续学着瞎子走路的样,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待估摸着有些远之后,他又撕下来一条系在树枝上,接着往前走十几步,再系一条。 天色渐渐的暗了,刚刚还不错的日头被乌云所笼罩,不久无边无际的雨幕从天而降,连绵不绝,庞邈没有斗笠和蓑衣,只好暂且缩在枝叶茂盛的树下,听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叫喊着找地方避雨。 一辆马车渐渐的放慢速度,在庞邈面前停下,想起一个妇人的抱怨声,“这鬼天气真讨厌,还有你马车该修修了好么?瞧滴的我新裙子上都是水。” “夫人,我给你挡着,走快一些呀,前面有个庄子,咱们在那儿歇歇。” 庞邈一个激灵,后一个说话的女人不正是十日前在树林里骗他的那个么? 不停的有水珠子从脸上滚过,他垂下头去,脸庞埋在臂弯里。 与此同时,龙门关外,两名年轻男人冒着风雨前行,其中一人一眼发现树上的布带,急忙勒停骏马,快步走上前去查看,当熟悉的图案落入眼中,他欣喜的看向同伴。 他的同伴亦是眼中一亮,两人分头在附近寻找。 “请问你见到过系上这布条的人吗?”他们当先抓了最近的一个乞丐来问。 那乞丐正乐滋滋的数着手里的同伴,猛地被人揪住衣领给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诶?你们不会是那个脑子有病的家人吧?他跟我说是留个纪念的……咦,人之前还在这儿呢,怎么我转悠一圈就不见啦?” 话音刚落,他被狠狠的丢开,踉踉跄跄几步,差点跌倒在水坑里,本想找那人麻烦,一见人家腰悬佩剑,眉目神武英俊,吓得缩回去了,唉声叹气的玩弄着手里的铜板,叹一句“还是那有病的好,有点儿礼貌,懂得孝敬”。 两个年轻男人不敢呼喊名字,只能在龙门关外的人群中搜寻。而龙门关内,庞邈听车夫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献媚的意思说道:“夫人,您瞧,小的给您买了把伞,遮在车顶上不就成了吗?” “真是好笑。”夫人冷冷一笑,“傻里傻气的样儿哟,就这么着吧。我裙子要是脏了,把你卖了也赔不起。夏兰,你下车去盯着他放。” 那叫夏兰的中年妇人随车夫一起下车,不经意间看到路边避雨的乞丐,觉着他的手杖挺眼熟,再仔细一看袖口的花纹也有点熟悉。 “你过去,把那乞丐给我拎过来瞧瞧。”她压低声音吩咐道。 车夫苦着脸看她,“别了吧,这儿里关口不远呢,而且等会儿回去路上再查时不好交代啊。” 夏兰呵斥道:“怕什么,没你的事儿,还不照着我说的做?” 庞邈攥紧手杖,从落雨声中分辨出车夫的脚步身越来越近。 第134章 冤家路窄 真要给拎过去,那么一照面,难不成要说一句“真巧啊又碰上了”? 出门在外,谁不多长个心眼,谁就是活腻歪了。 这妇人不是个善茬,乃是活动在京畿外围,靠坑蒙拐骗为生的人牙子,专门拐卖年轻无知的男男女女,连他这么个成年又眼睛不好使的都要骗,去路无非是关在黑矿场里做苦工。反正是叫你活路无门,死了也就乱坟岗上一堆白骨,要的就是谁也暴露不了内中的秘密。 端国地大物博,什么样的事儿没有?庞邈多少听闻过些,有些地方发现了矿脉并不会上报朝廷,有的勾结当地官府,有的则私吞下来,专门拐骗来男女挖矿,不分白天黑夜的劳作,将苦工们的利用价值压榨干净,人活着喂一口猪食似的东西,死了往深山老林里一扔。出产的东西大多在黑市里交易,把一个个矿主养得肚大肠肥,朝廷曾大力取缔过一回,无奈其中水太深,仍有许多漏网之鱼。 车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当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时,庞邈使出全力用手杖狠狠的敲击车夫的膝盖。 “哎呀!”车夫毫无防备,惨叫一声摔倒在泥泞之中。 庞邈起身,拔腿就跑,车夫慌乱之中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夏兰认出他,尖叫一声:“原来是你这小兔崽子,老娘正想着要扒了你的皮!”说完,顾不上瓢泼大雨,追赶庞邈。 这妇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八成是背后的靠山够扎实坚固。 庞邈一边想着,一边在这无垠的漆黑中狂奔,豆大的雨点子砸在脸上,有些许的疼,他摸一把脸,好似前方就能重见光明,步子迈的越来越急。 沿路上的人望见一个年轻男人仓皇奔逃,后面一个中年妇人狼狈的追赶,还有个快成泥巴人的车夫跟着,瞧这副架势以为是抓捕私逃的奴婢或是寻仇的,没人上前管这档子闲事,看人快奔到面前来了,纷纷躲让开。 庞邈手里没抓着个能求助的人,想了想,大喊一声:“不好啦,人牙子到处抓小孩啦!” 手里牵着孩子的大人们赶忙将自家宝贝儿护在身后,夏兰一听怔住了,更是咬牙切齿,一边跑一边大叫着解释道:“别听这疯子乱说,他是从我们府里逃跑的奴仆。” 车夫脚程快,没多久追上夏兰,小声劝说道:“夏妈妈您别再折腾了,闹大了夫人不高兴。咱们主子还在外面办事呢,给他省省心不好么?万一惊动了附近官府,把我们给抓了……” “老娘上回给他摔得可不轻,而且虽然没明面上说出来,但我猜想这小子十之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哪还能放过他?”夏兰恶声恶气的说道,“咱们主子是什么人,谁敢管我们?” 两个人小声嘀咕的这么一阵子,脚步不由地放慢了,等想起来在加快了去追,抬头望去,茫茫雨幕之中,都快要瞧不清奔逃的背影了。 “谁帮我抓着那个奴仆,我酬谢一贯钱!”夏兰高喊一声。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走几步路逮着个人能拿一贯钱不少了。 庞邈乱挥一顿手杖,怕有真为了钱上来抓自己的人,嘴里不忘大声念几句前人所做的感叹世路险恶、人心不古的诗句。 围观路人们有些看不懂了,按理说奴仆哪有识字的,更别说诵读诗赋的。 帮忙抓人的手又缩回去。 庞邈学着市井流氓骂人的话一样一样的说给身后两个人听,骂他们拐卖小孩毫无人性、罪该万死,再把断子绝孙之类的恶毒话抡上几遍。 夏兰被气得脸色铁青,脚下一个没注意,脚尖被凸凹不平的路绊住,妆容早就花了的脸硬生生的和泥巴地亲密贴合。车夫跟在后面,反应能力慢了一拍,没来得及躲开,被夏兰的腿绊倒,直接栽在她背上。 夏兰刚准备起身,又被砸趴下了,围观人群里响起一阵阵的哄笑。 庞邈听到身后的动静,步子没停下。 若是他眼睛没事,对付那两个人应该还行。可他现在视物不清,胜算大打折扣,路人们保持着观望状态,指望不了,只得跑路为上。 等跑得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他有预感――曹律的属下会很快找过来,届时安全了再做计较也不迟。只要事情解决了,他也可以安心的去找叶大夫,然后等着曹律从南边凯旋归来,皆大欢喜。 庞邈打算好了,只管往前跑,路人们看到一疯子跑来,早自觉的让开道了。他更是撒开了脚丫子,直到脑袋撞在一样坚实又有些柔软的东西上,那东西不动如山,而他的身体向后仰去,眼看着就要跌进泥地里,一只手迅速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扯进臂弯之中。 雨点子砸在头顶上,头疼又发作起来,他无法支撑住,身体止不住的往下滑去,但是那手臂将他牢牢的禁锢住。 昏沉迷茫中,他听到一个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庞邈庞公子,我们又见面了,真巧。” 他费力的举起手,想推开面前的人,可是那人仿佛扎根于此,巍然不动。 “别做徒劳的挣扎,来耗费我的耐心。”那人在他耳边轻语,接着在周围投来的不解目光中大声说道:“兄弟啊,我总算是找着你了,好好靠着大哥的怀抱,你总算是回家了。” 众人见那疯子听话的靠着,恍然大悟,回过头去准备抓人牙子,却有人先他们一步。 似乎是前面龙门关的守军。 夏兰和车夫被吓得惊颤不止,壮起胆子怒喝他们。 守军们置若罔闻,拿了人就走。 喧嚣声戛然而止,四野里只余下不绝的落雨声。庞邈的耳中充斥着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想动,可撕裂般的头疼已经让他毫无抵抗的能力。 那人笑了,声音温暖和煦,却在说着世上最残忍的事,“跟我走,让你死在最想见到的人身边。” 果真是冤家路窄,此话一点不假。庞邈默默的想道,拼尽一身气力,他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龙舟大殿里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颛孙咏德斜靠在座上,屈充容陪伴在侧,时不时殷勤劝酒,娇媚的女子姿态尽展无遗,而两人阶下的殿中央,耍猴艺人正指挥两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猴子做出各种动作,逗得在场众人无不捧腹大笑。 越是临近大战,表现的越是耽于玩乐,不了解其中内情的臣子私底下纷纷抱怨此次南巡实在是个荒谬至极的举动,要慰问去年受灾的百姓们,完全可以找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代表,何必劳民伤财、不务正业的走这一趟。 有人不顾同僚的劝阻,劝谏圣上,结果被大骂一顿。 燕王看在眼里,冷冷的笑。 所以说,年轻就是年轻,一点也不稳重,皇位还是交到他手中,端国才可以千秋万代的延续下去。 曹律冷眼看着在场的人,指尖轻轻的敲打桌面,在喧闹的殿中一定都不突兀。 离到达越州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各方人马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只等一触即发,除非意外,毫无失败的可能。现下他最担心的是阿邈,连日来派出众多人马沿路找寻,只在龙门关内外发现阿邈衣服上的布条,但搜遍周围竟是毫无踪影,仿佛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能避得过他耳目的,唯有熟悉的人。 他轻不可闻的叹口气,无论如何也要先一步找到庞邈才行,他恨不得战事现在就能够结束。 一阵烦乱袭上心头,他的手猛然一顿,看向殿中的耍猴艺人。 两只猴子绕着艺人不停的打滚,不时站起来向周围的人作揖,得一两枚果子的赏。 他的手慢慢握紧,眼角看向有些漫不经心的圣上,随后起身绕过桌子向殿外走去,就在他经过猴子身边的时候,原本乖顺听话的猴子忽然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发出尖尖的“吱吱”声,摆出要袭击人的架势。 耍猴艺人吓得一抖,忙呵斥猴子。 曹律不紧不慢的瞥一眼向自己叫嚣的猴子,不屑的冷哼一声。 谁料就在这时,两只猴子双双扑向曹律,灵敏的攀上他的手臂,紧接着就是狠狠的一口,殿中响起一片惊呼声和瓷器摔碎的声音。 其实他能躲开,可他偏偏装作闪避不开,让尖利的牙齿戳破衣衫,扎进血肉之中。他才用力甩开猴子,可怜两只小动物像长出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双双撞在柱子上,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就咽气了。 他对目瞪口呆的圣上下跪请罪,却在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 颛孙咏德提袍下阶来,赶忙扶起曹律,“曹爱卿你没事吧?”他一副十分心疼的表情,“快传太医来给曹大将军瞧瞧。”最后才转头对吓得跪伏在地的耍猴艺人喝道:“瞧你养出来的两个畜生!给朕滚出去!” 有侍卫上前来,提起猴子尸体,架着哭成泪人的耍猴艺人出去。 燕王微挑眉毛,看着君臣情深的一幕,心里略觉得古怪。 当晚,传出曹大将军病重的消息,据太医说那两只猴子有病,感染给了曹大将军。燕王陪着圣上一同去屋内看望过曹律,事情不假,心里不由感叹一句“天助我也”。 曹律觉察到燕王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转开眼。 有的人注定会被玩死。 第135章 非死不可 船只乘风破浪,一路向南而去。 船头甲板上,策长殊慢悠悠的斟满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对着对面的人说道:“你的愿望不是有生之年到江南看看么?虽然现在眼睛看不大清楚,但听一听风声,江浪声,多少满足一下也好。”说完,他将酒杯递到那人唇边。 庞邈撇过头去,现在他的手脚都被绑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另有一条锁链,一端扣住他的脚踝,另一端绑在船舷上,防备的近乎天衣无缝,连再跳江求生也不行了。 “别这样。”策长殊长叹一声,“好歹我们认识个把月了,我瞧你和善有趣,原本咱们做做朋友不是不行。要可惜就可惜你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事情,硬将自己往死路上逼。”他凑近到庞邈面前,指尖轻轻的闭起的双眼,“当初你如果乖乖的跟随那伙人去江南,说不定不用死,还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很辛苦吧?和曹大将军只能背地里偷偷摸摸的,无法正大光明的一起站在所有人面前。我们给了机会,你却不知晓珍惜,遇到我,猜到了我的意图,那么……你就真的只能死了。” 庞邈没有说话,圣上模仿薛惟凯那件事,想用他让曹律无限期的留在江南寻人,岂知为圣上扫除最后的障碍,曹律会毫无留恋的离开。 臣子功高震主,是历朝历代的皇帝最不喜见到的。 曹律多年来保家卫国,立下赫赫战功,又立于朝廷之巅,手握重权,虽然得一个一点也不亲和的民间评价,但在百姓心目中仍有极高的地位,受无数人的崇拜敬仰和赞颂。 可这些却最终让圣上对曹律有所忌惮。 在百姓的眼中,圣上不过是个依靠臣子的平庸之人吧。 他如果死了,埋骨于异乡,除了策长殊无人知晓,认得他的人以为他疯疯癫癫的跑去江南结果生死不明。而曹律会辞官弃权,再也不会对圣上的名望和威严构成任何威胁,一直停留在江南寻找,可那么大的地方,即使就站在坟茔前,是否能从森森白骨中,辨认出这是他? 一年,两年,十年……会与他同生共死的人,怎可能放弃。 而他重活一世,却不信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对,不信,都快等到云开月明,他绝不屈服于现状,只要活着一天,便还有希望。 他不停的试,不停的努力,一定还有机会逃离。 “别想着怎么逃脱了。”忽地响起策长殊的冷笑,“你以前乔装的是好,一个文文弱弱的普通书生,靠着多年苦读好不容易考中功名,谁想到你还有点小聪明,光是眼瞎还能走回到龙门关去就不容小觑。事不过三,你逃得了一次两次,你以为我会再无任何防备么?看在你人还不错的份上,所以没有在抓到你的时候立刻杀人,给你看看江南好风光,但别妄图挑战我的耐心,否则我现在就一刀结果了你。” 他抽出匕首,锋锐冷冽的刀面在庞邈脸上划过,像一条冷腻的蛇。 庞邈觉得脸颊上微微一痛,策长殊的手指扫过那道血线。 “死生何惧,不过是先一步到忘川河边等着。”庞邈终于开口,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可你妄造杀业,死后可会有好报?既然毫无生路可寻,我不过是按着你说的,好好听一听两岸风声。怎么?你把我绑成这样了,居然还怕我逃脱?” “死后如何,我管不着,身前能够建起流传千百年的芳名就足够了。”策长殊无所谓的笑了笑,“啧,这是行动上逃脱不了了,只好嘴上讥嘲讽刺,图个爽快么?” 庞邈道:“你不杀我,我也只有两个月好活的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我就事论事,策令史解释一句不就好了?” 策长殊挑眉,“你得重病了?” “是啊,你不是见过了?我头疼的根本就不能说话行动了。”庞邈一派风淡云轻,语气平淡如涓涓溪流,“反正迟早要死在曹律面前,不如没了下落,空留个也许人还活着的念想也好。” 策长殊不信,“真是如此,你何必连番逃脱,回帝都去通风报信?” “第一次,我以为是燕王的人。第二次……叶落归根,死也要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你觉得曹律两个月内回得来吗?” 策长殊喝下两杯酒,直勾勾的盯着庞邈年轻的脸。 不过他这次摆明了是来杀人的,所以不会因为对方年纪轻轻而心软,只是忽地觉得有些可惜。 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在一起总觉得挺快活。 庞邈又说道:“得谢谢你了,换做我自己,没那个勇气自杀来结束痛苦,死皮赖脸的觉得苟活一天是一天。唉――江南风光好,若埋骨于此,想一想也许挺不错,青山绿水环绕,也算是回归于最美的尘土。”这么超然物外,只为叫策长殊相信他是个什么都看淡看清了的将死之人而放松戒备。不管成不成功,试一试总比干坐着好。 策长殊收起匕首,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将话题岔开,“你知道圣上是如何知晓你与曹律的关系吗?”真要转开话题,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只好捡庞邈大概感兴趣的说。 “愿闻其详。这时候大可不必收敛好奇心了吧?” 策长殊干笑一声,“那次在金宝楼遇见你,我猜想你和曹律的关系非同一般,再者虽然市井流传因为妹妹的死,你们两个的关系非常不好,但据我观察,曹律可以说不屑于同你这样的小人物动手,但他那一帮心腹可不一定了,”他看眼安静的庞邈,快速地避开视线,起身走到船舷边,眺望浩浩汤汤的江水,“他们总有的人不会容忍你在市井里造谣,奇怪的是却没有人对你动手,为什么呢?因为你们糟糕的关系只是装出来的。 “其实如果你早一点和我解释那日为何在金宝楼,也许我就信了,不会对别人提起一字半句,可惜你来迟了,所以说今时今日的境地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那时候,圣上已经在寻找曹律的弱点,你的异常成为圣上对付曹律的方法之一。但光有猜测无用,得有事实证据,恰巧这时机会来了,你救下大皇子殿下,圣上以打赏的名义赏了你一些,你还记得有什么东西吗?” 庞邈回想起那盒礼物,“笔墨砚台,还有……一盒香丸。”他猛地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有一天他摔倒在曹律的官服上,觉察到衣服上的气味不对劲,可是后来因为流鼻血,忘了这茬。难道是那盒香丸…… 策长殊看他脸色变得更苍白,应道:“对,就是那盒香丸。圣上命人在香丸里特别加了些料,一般人难以闻到,这一盒香丸圣上从未赏赐给曹律。可是有一天,圣上从曹律的衣服上闻到这股香气。” 庞邈的手指微微颤抖,圣上为了对付曹律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得到证实的时候,仍然令人意外啊……”策长殊对着江面伸了个懒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当时就认为你和曹律的关系并非兄长和妹夫那么简单,你们为何短短时日内能亲密至此呢?让高高在上的曹大将军偷偷摸摸的出入庞家,进出你的卧房,甚至那股气味持续了很久。圣上认为……嫁入曹家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对么?” 庞邈不置可否,策长殊说到这份上了,再多的辩解也是徒劳。 到了这一步,他不想再在人前否认自己和曹律的关系。 策长殊无事可做,无聊到玩起衣带,始终不再看庞邈一眼。 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单纯的觉得可惜,却不会下不去手。 曹律是曹家的顶梁柱,只要曹律不在了,曹峥年老无用,曹家也差不多完蛋了。那时候,便是赵家开始真正的崛起,为了依附的赵家,他什么都可以狠得下,说到底圣上今后信任的只有赵罗两家而已。 “后来你每一次找我,都是为了打探我和曹律吗?”庞邈忽地问道。 涛涛江波映在策长殊深沉的眼眸里,他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嘴角滑过讥讽的笑意,“是的。” 庞邈幽幽叹息:“看来我这辈子,还是交到一个不值得交的朋友。” 策长殊怔了怔,没有再开口。 四日后,天色阴沉沉的,大朵大朵的乌云堆积在天空,明明快到晌午了,但看着仍像是清晨,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江上的风浪也大,甲板上的东西横七竖八的歪倒在地,随着船只的摇晃左右滑动。 庞邈侧耳凝听着动静,身边难得没人,椅子被牢固的绑缚在柱子上,船只晃动对他并没太大的影响。 良久,他听见外面传来策长殊大声的叫喊:“快到码头了。” 庞邈缓缓的睁开眼睛,因为乌云的遮挡,光线对他来说不太刺眼,透过敞开的窗户,只见尽是一片水色,分不清天与地。江风迎面吹来,在窗口呼呼作响,案上的纸张被吹得如蝴蝶般四下飘零。 他的机会也来了。 第136章 生死一线 机会只有一次,在下船的时候。 为了下船,策长殊他们一定会暂时解开绳索。船梯倾斜陡长而狭窄,走到一半,他趁别人放松警惕,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被“风”吹下船梯,栽进水里。如此就算失败了,也可以说是身体不适造成的,反正他确实有病…… 很快,船靠岸了,甲板上热闹起来,有人来解他脚上的束缚,一边不厌其烦的说着威胁的话语。 庞邈一一应了,在那人背对着时吐了吐舌头。 “好了,我们走。”那人晃动手里的锁链,“哗啦啦”作响。 庞邈虎着脸,不满的抗议道:“我又不是狗,为什么拿条链子牵着我?” 那人声音比他更大,“还不是怕你耍滑头?呵呵,你要是敢不老实,我立刻拿绳子勒死你。” 庞邈昂着头,不屈不饶,“你们一会儿就要取我小命了,临死前给点尊严行不行?” “呵呵。”那人继续把锁链摇的响个不停,满是讥嘲的笑道:“都要死了还讲什么尊严呀?你可别逼得老子现在就动手杀你。” 庞邈咽下口唾沫,坚持道:“正是因为将死,才希望能死的体面点。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把你像条狗似的扔到荒野里,然后乱刀砍死了你愿意?” 那人耸肩,反驳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 “你们还愣在这儿做什么?”策长殊不悦的走过来,扫一眼晃荡着的锁链。 庞邈抢先道:“人都是有尊严的,是条汉子就别拿这下等的把式来折辱我。”他胡乱的抬脚踢了踢,锁链发出一顿乱糟糟的响声。 策长殊挥挥手,“解开,这样确实不像话。” 那人撇撇嘴,收起锁链。 庞邈偷笑,看来几天前的一番谈话还是有那么一点成效。 策长殊招手,“快走吧,我会送你到行宫附近。”他歪着脑袋对庞邈笑,眉目间一如既往的令人觉得舒服安心,“如此够仗义么?如果你们真有缘,也许在你尸首腐烂之前,能让曹大将军发现你。” “你不准备在我的坟茔上弄点装饰么……”庞邈苦着脸问,却是玩笑般的口气,“比如说削块木板,刻上我的名字……呃,好吧,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了。那不刻字,给上面挂点什么?我脖子上挂了块玉佩,是我娘给我的平安玉,有点装饰不显得寒酸。” 同行的人像看疯子一般瞅他,“你的要求可真不是一般多。” 庞邈茫然,“才一个,哪儿多?” 那人翻个白眼,快走几步,十分不想理会这个疯子。 眼睛看不见之后有个额外的好处,听力灵敏了不少,庞邈心里乐得开花,要的就是受不了他唧唧歪歪,跑得远远的。 “玉佩就别想了,”策长殊说,目光转向寥寥几道人影的码头,“我可以叫人采一大束漂亮的野花,放在你坟前。” “我又不是娘们,要花作甚?”庞邈嘟囔道。 策长殊道:“那就没别的给你装点坟墓了。” 庞邈哭丧着脸,精神萎靡,“算了算了,有这青山绿水作伴,已是最大的慰藉。” 走在前面的人回头瞪眼庞邈,对策长殊抱怨道:“没见过这么嗦的人,烦死了,现在就干掉他吧。” “说好送我到行宫附近的。”庞邈缩起脖子。 策长殊示意那人闭嘴,“你少说两句话,就没人急着杀你了。”他搀扶住庞邈的胳膊,让他站到船梯上去,“路陡,走慢一些,你眼睛还是看不见么?” “我真的很想在死前看一眼江南大好风光。”庞邈可惜而无奈的叹道。 策长殊蓦然出手,一把将庞邈拉扯进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粗蛮的扒他眼皮,“是么?让我看看,你这滑头的话,我可不敢轻信。” 庞邈难受的直冒眼泪,还有一大半是硬哭出来的。 “要,要瞎了!”他吼道,“要怪就怪你们为什么要打我脑袋,影响到眼睛了好不好!” 策长殊凝望着通红的眼睛因为对光线的不适应而不停的眨出泪花,沉默了一会儿,松开手,“快走吧。” 庞邈眯着眼睛,望向前面的人,顺便看了几眼码头,五六个青壮男人,停着一辆马车,远处不见一个路人,看来是事先清过场。然后他一边留意身后的策长殊,一边慢吞吞的走在船梯上。风很大,江浪拍打着岸边,发出轰鸣声,飞扬起的衣袂像是招展的旗帜,若是年老体弱的人,指不定真会被掀翻下去。 浑浊的江水在船梯下滚动,泛开白花花的水沫,有些像送葬的白花。 庞邈闭了闭眼,小腿肚子开始微微打颤,如同在走独木桥,身体渐渐摇晃。 “小心!”身后的策长殊大喝一声。 庞邈深呼一口气,脚下一个不稳,身子向船梯外歪斜,风扑过来推波助澜,他坠向江面,无可阻拦。 那个给他解开绳索的人,光顾着念叨威胁的话,他趁机搅乱了人家的心思,现在套在手上的绳索是一个活扣,等坠入水中,他只要稍稍一抽绳头,便能重获自由,然后用绳子勒死追来的人。 庞邈等着水淹没头顶的那一刻,不想等了许久,风依旧在耳边呼啸。 “你又想做什么?”策长殊语气不善。 庞邈觉得自己的运气背到神佛难救的份上,江水就在背后,却没可能摔进去了。 “谢谢你没让我做一个淹死鬼,听说淹死的死相很难看,算最凄惨的死无葬身之地。”他装作感激涕零。 策长殊趴在船梯上,提溜着庞邈的腰带,和赶过来的人一起把人重新拉上船梯。 “你是又想重演上回逃跑的把戏吧?”另一人冷哼。 “哪儿的话呀,瞧你说的。”庞邈打哈哈,“都试过一回了,你们有防备,我再这么做不是有病么?再说了,绳子绑的这么紧,掉下去也只有做淹死鬼的份儿,尸骨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说不准喂鱼吃了。我老观念重,人要有全尸埋在土里安葬才能瞑目……” “别和他废话了。”策长殊打断他的话,对手下人吩咐道:“你扛着他下去,被让他再乱动了。” 他紧蹙着眉头,看着手下人照着命令办事,心想自己似乎真的被庞邈前些天的话影响到了,做事做到这份上,还需要将什么情面情义?狠狠心,事儿就过去了。如果临到末了,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岔子,让曹大将军知道这事是圣上做的而非燕王,怒发冲冠的后果不堪设想。 满朝文武,论带兵打战,能比得过曹大将军的人还没出生呢。 脚踏在码头坚实的地上,心跟着也踏实了。策长殊望向孤零零立于风中的庞邈,心里再无怜悯和可惜。 一行人搭马车来到越州附近的山林里,此地草木葱郁、景色优美,在大战来临前格外的宁静,策长殊觉得这儿是个埋尸的好地方,不枉相识一场。 庞邈被推下马车,踉跄几步,倚靠着一棵树,无畏的面对逼近的策长殊。 “有什么遗言么?” 庞邈笑道:“你们要栽赃给燕王,怎么告诉曹律?说了不就被戳穿了么,省省吧。” 策长殊噎住,只得手上有动作――抽出手下人的佩刀,刀尖对准庞邈的心口。 庞邈在这时候睁开眼睛,趁着策长殊一愣的空隙,身形一晃,绕到他身侧的同时,已经抽开手上的绳套,在眨眼之间,套上了策长殊的脖子,死死的勒住。 周围一片抽刀声,他拽紧手里的绳子,对在场的人喝道:“把刀扔了,否则你们等着给策长殊收尸吧。” 策长殊眯起的眼中闪过一道憎恶的光亮,“真是不能小瞧了你。” “哦,谢谢你夸奖。”庞邈毫不客气的收下。 策长殊又道:“你觉得这样就能逃脱了吗?” 庞邈没空搭理,第一次杀人让他手指发抖,可生死关头,只有鼓起勇气才能不做刀板上的鱼肉,“还不快扔了!” 绳子渐渐收紧,策长殊翻起白眼,说不出话来。隐约间,他想起庞邈身患难治之症,其实也就维持表面上的健康与强硬,如同一个纸老虎,轻轻的一吹便倒了。 他咬紧牙关,手肘狠狠的击向背后之人的腰腹,只听闷哼一声,脖子上的绳索松开了。他趁机用力一挣,转身踢出一脚。 庞邈捂着腰腹,瘫在树桩下,额头上一抹血迹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十分艳丽。他再没有力气站起来,眼睛一下子酸涩了,泪水汹涌而出,将原本就模糊的世界淹没在水光中。 这一次真的是无可奈何了,但愿活着的人平安顺遂…… 策长殊一脸狠相,毫不留情的举刀劈下。 第137章 好运相随 昏暗的室内,曹律猛然睁开眼睛,“病重”的他躺在床上扮演昏迷不醒已经许久。 而今天是安凤郡王发动逼宫的日子。 他早就按照庞邈绘制的路线图,确定正确的线路,依靠越州的地形制定出万无一失的计划,安凤郡王是蝉,燕王就是螳螂,而圣上必将成为最后的黄雀。唯一和原定计划不同的是,他不参与领兵作战。 故意被染病的猴子咬伤,将领兵的重任交给军功不多的副将,自己不再去抢护驾有功的名头,不再积累更多的功绩,不再让人们觉得他功高盖主、皇帝没了他不行。 一退再退,为自己铺好后路。 而在将来的日子里并肩同行的,没有阿邈万万不行。 他心口莫名的隐隐作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子在残忍的剜开心窝,他抬手捂着,可痛楚久久不散。 一人闪进屋内,在榻前跪地行礼,“大将军,属下探查到一些消息。” 他从榻上坐起,“说!” “今日晌午,城外老码头无缘无故被人围住了,遍布眼线,根本无法靠近。属下打听过,得知过往的船家全部在几天前接到码头重新修缮的通知,暂时迁往新码头。后来,属下跟随从船上下来的一行人,因为太远,实在看不清那些人的样貌,最后……跟丢了,请大将军责罚。” 曹律从枕头下拿出一瓶药丸,一股脑的吞服下去,苍白的脸色顿时有了些血气,精神好了许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震天巨响,以及人们的惊呼声,他置若罔闻,起身披衣,佩剑挂在腰侧,眸中含着一股冷色,仍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随我一同找人。”阿邈一定就在附近,外面乱起来,无人顾及到他这里,正是亲自去找的时机。 “是!” 两人掀开床板,溜进地道里,将战火硝烟隔绝在外。 幽暗的树林里,月色凄凉,为草木披上一层霜白,像是灵堂上的白幡,而穿过枝叶的风声如同悲凉的哭泣,哀叹着林间弥漫的血腥之气。 一只仓皇奔逃的野兔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昏暗之中,它只顾逃命哪里管的着地上有什么,四脚踩在一张人脸上,借着力再度跃起,继续逃窜进密林中。 地上的人皱了皱眉,睁开的眼中透出几分茫然。 “阴曹地府没这么美吧?”他好奇的自言自语,伸出手去,似乎想摸一摸悬挂于天上的月亮。 可是太遥远,遥远到虚无缥缈,让人觉得不真实。 果然是因为眼瞎了,看什么都是假的。他叹口气,刚要垂下手,不想冷不丁的出现一只手抓住他,惊喜声在耳边响起,“大哥,你终于醒了。” 大……哥?他迷茫,他是谁的大哥……这个谁只有妹妹一人,什么时候多出个男人了? 难道他死了之后,又发生奇怪的事情? “大哥,你说句话呀?”那人急了,轻轻的推几下他的肩膀,“别吓唬我啊!庞邈?庞邈?!” 诶,他还是叫这个名字啊……等等,他豁然坐起,瞪着近在眼前的脸庞,费了好大的气力终于看清楚些,“妹夫?”他不知道庞雯君看上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但记得两个人此时此刻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北异邦。 那人憨笑,“是我,我名叫游风北,大哥随便称呼我。” 庞邈四下里张望,这举动对他来说是徒劳,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也分辨不清楚,鼻尖萦绕着一股血腥气息,时浓时淡,刺激的他头痛想吐,忙问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些人呢?” 提到这事儿,游风北愤愤的说道:“圣驾就在前头的城里呢,居然还敢有匪徒拦路抢劫!正巧给我碰上了,立刻切瓜剁菜一样的把他们全杀了,做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没想到救下的人居然是大哥你。” 庞邈讶然,能从原本无解的死局中逃脱,他的运气哪里是背到神佛难救的境地,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游风北见庞邈迟迟不说话,担忧的问道:“大哥你没事吧?匪徒已经叫我都杀了,挖了坑埋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呢,你不用担心。哦对了,我出现在这儿……是因为你妹妹怀上孩子了,想吃江南特有的食物,还想要些花花草草,我不答应她,她就跟我闹。上回说不许她回中原,我只好千里迢迢的来江南学做菜,这不刚学会了打算赶回去呢。” 庞邈缓过神来,长舒一口气,“风北,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游风北爽快的答应道:“好啊,大哥尽管说。” “我现下受了伤,眼睛看不清东西,所以请你带我在城外找个能安顿的地方,再去城内找曹大将军,传个口信。”策长殊一行人死了,他若出现在圣上面前,无疑是在宣告策长殊的下场,他清楚圣上的计划,曹律也会知道。对于一国之帝王来说,是一种挑衅;对他来说,是自寻死路。所以,他再也不能让圣上知晓他还活着。 “好。”游风北点头答应,“我知道附近有个江湖人建的庄子,时常给来往的人借宿,我带你去那儿吧。” “谢谢。”庞邈笑道。 游风北笑眯眯的,“一家人,哪用得着这般客气。”他掏出一条帕子,在自己脸上比划两下,“有几个兔爪子印,我给你擦擦……” 两人这就启程,夜路难行,为了不浪费时间,以及节省精力,游风北干脆背着庞邈。走出大概两里路,夜色更深了,忽地天际闪现一片红光,妖异的近乎不祥。 游风北以为又有不平之事需要拔刀相助,脚下如生了风似的快跑过去。 子夜时分,天孔仍有一半亮着,来源于冲天的火光,凄厉的哭号声伴随着浓浓黑烟飘散于天际,闻者无不被惊吓的肝胆欲裂。一群人马狞笑着立于火舌吞噬中的别苑前,为首的人哈哈大笑,橙黄色的光亮照映着他的脸庞,端正的五官却显得歹毒至极。 “呵呵,叫你也尝一尝断子绝孙的滋味!你们,再给我使劲儿的往里面泼火油,一定要叫他们烧的干干净净,尸骨都化成灰烬!” 热烈的火焰下,铠甲折射出冷冽的光芒,庞邈拽回冲出去半个身子的游风北,两个人偷偷的躲在树丛后面。 “我要去救人!”游风北压低声音喝道。 庞邈摇摇头,“那些是叛军……”他困在策长殊手里半个月,时睡时醒,已经弄不清今夕是何年了。没想到,在他来到越州的这一天,恰好是安凤郡王谋反的时刻。 叛军如此猖狂,不知曹律现下如何了? 他的心猛然揪起来,越发的急于联系上曹律。 “叛军?”游风北惊讶的瞪大眼睛,不再鲁莽的冲出去救人,躲在树丛后面张望,“老天爷,这也太惨了吧?把人都活活烧死,太恶毒太恶毒了……” 这儿是城外,行宫在城内,叛军要烧死的人是谁?庞邈微蹙眉头,听那伙人骂骂咧咧。 “哈哈哈,颛孙咏德一定不会想到我们能找到他妻儿的藏身之地吧?挚爱的妻子和唯一的嫡子连骨灰都找不着了,叫他哭成孙子样哈哈哈……” “嘿,等会儿见着燕王殿下,一定要讨赏啊。” “……” 竟然是赵皇后和嫡皇子,燕王的人马实在是丧心病狂! 火光大盛,逃生之路被堵死,内中的人没有生还的可能,庞邈不知道游风北的武功有多高,但可以肯定自己如今的状况只是个拖后腿的,跑过去救人等同于送死。虽然对不在意的人冷淡些,但刚侥幸逃生的他,转眼间面对知晓之人的生死存亡,无法相救的感觉让他感到无力和悲哀,连连叹息着摇头。 游风北也不说话了,垂头丧气的蹲在旁边,不时拿拳头敲打自己的脑袋,恨骂一句“没用”。 “不好,不好了!殿下兵败逃走了,快去援救殿下!” 不知谁慌张的大喊大叫,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不一会儿所有人策马远去。 熊熊大火的热气依旧扑面而来,哭号声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房屋塌毁的响动不绝于耳,昭示着一场无人生还的惨剧。 游风北又看了几下,明白人是早就没得救了,问庞邈:“现在我们怎么办?继续赶路么?” “快走!”庞邈起身,这时树林子里又一阵响动,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轻,但踏在地上给人的感觉是沉稳有力的。 他一愣,转过身去。 月光与火光交汇,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他听见一声轻颤的呼唤,包含着深情与温柔,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阿邈。” 作者有话要说:苦难的日子已经结束啦,下面甜蜜的进行到结局~(rq)/~ 第138章 报仇雪恨 越州城内外风云涌动,兵马奔腾只为争夺天下大权。 而在城外一处幽静的别苑内,气氛同样的低沉到压抑。一名华裳女子焦躁的来回走动,广袖带翻了几上茶盏,清脆的碎裂声震动的她一通发泄般“啊啊啊”的尖叫。 而屋中另一名年轻女子相较而言则显得平静淡然的多,只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袖子中,紧攥的手指已经划破掌心。她正是谭碧,而面前的华裳女子则是燕王仅剩的孩子容云县主。 侍女战战兢兢的送来新茶水,谭碧接过来,挥手示意侍女退下去。 她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压根没上过燕王床榻的侍妾,更是容云县主无话不谈的挚友。仗着这份情谊,她在偌大的燕王府邸里竟然站稳了脚跟,能使唤得了下人。 她感谢愚蠢单纯的的容云县主,感谢到希望这位仇人的女儿能立刻去死。 念头想到此,手里的动作随之跟上。 谭碧未着任何颜色的指甲看起来粉嫩而精细,食指略略扫过黄碧亮丽的茶汤,有细小的白色粉末在水中渐渐的分散开,然后消融无影。 她起身,脸上扬起明丽的笑意,柔声安慰容云县主,“县主莫急,王爷一定能旗开得胜、马到功成,您就等着成为尊贵无双的公主吧。来,喝些水解解渴。” 在轻柔体贴的话语声中,容云县主乖乖的接过茶盏,被焦急所笼罩的脸庞终于松动了些,透出一丝丝的笑容,“多亏有你陪在我身边,否则我现在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牵起谭碧的手,细细的摩挲着,“等到父王登基为帝,我一定会和他好好说一说,起码得封你个妃位才行。” 谭碧依然温柔的笑着,虽然内心觉得容云县主可笑天真的很。 “快喝些茶吧,你刚才一通乱叫,嗓子要哑了。” “嗯!”容云县主用力点点头,掀开杯盖。 谭碧宁静的眸中荡起一丝涟漪,看着容云县主一口一口的喝下掺了毒药的茶水。第一次杀人,她紧张的要命,无法舒畅的呼吸,还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拼命的攥紧拳头,告诫自己千千万万不可失态。 容云县主没有觉察到谭碧眼神中的一丝异常,放下茶盏后,随意的用手背擦了擦嘴,刚想开口说话,猛然觉得头昏沉沉的厉害,眼皮子无法克制的向下坠。她踉跄两步,扶住身边的椅背,“燕,燕筝,我头晕的厉害……” “县主一定是太紧张,休息的不好所致。来,你到这儿坐会儿,说不定等你小睡醒来,王爷已经得胜而归。”谭碧上前扶她。 容云县主毫无防备之心,身子一沾到椅子,眼皮顿时沉得再也睁不开了。 谭碧垂下手,泪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朦朦胧胧中她看到容云县主的身体歪向椅子扶手。她颤抖着迟缓的伸出手,在鼻下探了探,没有气息了。 当确定的那一刹那,她后退数步,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仿佛不敢置信。 夜里的风带着一丝暖意,后来似乎夹杂着血腥之气,谭碧连忙擦干眼泪,扶正了容云县主歪斜的身子,让人看起来只是睡着了一般,然后再三确认了藏在怀里的匕首是否稳妥。 做完这些,一阵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踏破了夜色里的宁静,血腥味更浓重了些,接着响起嘈杂的怒骂声,别苑的门被野蛮的撞开,一群人蜂拥进来,为首的正是燕王。 出门前意气风发的燕王殿下,此时此刻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盔甲上血迹斑斑,头盔不知丢弃在了何处,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乱糟糟的像茅草。他貌似受了重伤,捂着胸口一瘸一拐的走路,却狠狠的推开上前搀扶的随从,那些人只好缩手缩脚的放慢脚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燕王打了败仗。 谭碧心中一喜,果真是上天保佑,没叫这乱臣贼子成功篡位夺权。 “颛孙咏德那兔崽子真会和曹律演戏,老子今日不死,来日必定报仇雪恨……”燕王嘴里怒骂不止,走上台阶来瞥一眼向自己行礼的女子,认出是时常陪伴在女儿身边的人,便没有再管,径直走到上座坐下,随意的将沉重的铠甲卸下来,丢弃在一旁。 谭碧倒了茶水奉上,“王爷,请用茶。” 燕王没接,看一眼女儿,问道:“她怎么了?” 谭碧答道:“县主担心您,一天一夜没得休息,刚刚实在困倦的乏了,所以睡着了。” “是么?”燕王蹙起眉头,上前去查看。 谭碧望着背对着自己、将空门死穴暴露无遗的人,摸出匕首,毫不迟疑的扑上前去,一刀捅进对方的后背心。温热的鲜血溅的一脸,她闭上眼睛,努力的让颤抖不止的手继续将匕首往前送去。 燕王目瞪口呆后随即震怒,忍着剧痛回过身来,向偷袭的人扇过去一巴掌。 谭碧来不及反应,摔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你,你这个贱人……”燕王愤怒的脸庞几近扭曲,“来,来人啊……” 谭碧拔下发上银钗,发疯似的再次扑去,一边和燕王扭打,一边冷笑道:“你压根就没想到吧,我根本不叫燕筝,我是谭碧,被你们害死的凤山司马谭吉是我亲爹爹!我今天要杀了你,为父报仇!” 燕王重伤在身,纵然是个男人,但也不得不屈服于现状,没多久又被谭碧捅了两下,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衣襟,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而先前被他赶远的随从们姗姗来迟,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瞪着屋内的一片狼藉。 谭碧喘着气,对那些随从吼道:“燕王这个反贼离死不远,而你们这些帮凶真以为能逃脱得了朝廷的追捕么?不如和我一起杀了燕王,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以保全性命!” “你这个……”燕王怒发冲冠,情绪的剧烈起伏让他不停的吐出鲜血,手臂在地上撑了半天,可身体最终还是跌回到地上。 “你们都不想活了?曹大将军是什么人,不将功折罪的话,会给我们这些燕王的人一条活路么?”谭碧急得跺脚,“你们一个个的可别后悔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燕王的随从们当即抽出佩刀,围住他们的主子。 “你们――”燕王一声怒喝戛然而止,殷红的鲜血从脚边蜿蜒流淌而出,缓缓的流到谭碧的脚边。 她轻轻的一声笑,在大仇得报之后,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空洞,仿佛什么也看不见,指间的银钗滑落,她也跟着跌跪在地,抱着头痛哭。 三方厮杀已近尾声,空气中浮动着浓浓的血气,显示出争斗的惨烈。城外的天空依然被火光照亮大半,滚滚浓烟冲上天际,似乎有无数的冤魂缠绕其中,风吹过,散出幽幽的悲泣声。 熊熊烈火之前,两个人紧紧的拥抱,仿佛稍微的松手便会再也见不到。 当共同经过生死一瞬,才会明白情深意重。 而历经艰辛、在互相毫无音讯数十日后的重逢,更知珍惜。 直到曹律敏锐的觉察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他搂着庞邈闪进旁边的树丛中,游风北有些局促,选择另一个隐蔽处躲着。 不多时,一队人马来到失火的院落前,当前的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耀眼的火光。他差不多是从马鞍上滚下来的,若不是身后的人及时阻拦,他几乎就要奔进火里。 “含槿,含槿!”颛孙咏德一声声的呼唤着皇后的闺名,奋力的想摆脱随从的阻拦,好冲进火场里救出他的皇后,“你们都放开朕,别苑里一定还有人活着!” 巡查过周边的随从无奈的壮着胆子说道:“圣上,火势太凶猛了,没人能……” “朕不管,朕一定要去救他们……”颛孙咏德狠狠的一脚踹向随从,眼泪汹涌而出,在火光的照映下像一点一点的星辰,“燕王那个老匹夫就算已经死了,朕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躲在树丛里的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庞邈听见曹律轻不可闻的叹息声,搭在肩头的手抓的更紧,他稍稍动了□子,额头靠在曹律的肩膀上,感受到令他心安的熟悉味道,和透过衣料的体温。 火场前的闹腾持续不停,总逗留在此不是办法,曹律借着火光向游风北比划了一个手势,三个人悄悄的离开。行宫不能去,战事虽然结束了,但城内外乱糟糟的,尸体随处可见,还有喊打喊杀的追赶叛军余孽的。于是游风北带着他们去江湖朋友的庄子借住一宿,那是个难得的安宁地方。 半路上,随同曹律出来的侍卫追上来。 “大将军,安凤郡王误中圈套,被燕王所杀。而燕王逃回隐藏住所后,随从卖主求荣,将其杀死。” 重活一世至今整整一年,灭族的元凶终于兵败丧命,可庞邈心头的大石并未完全的消除,因为还有更大的难题等在面前,那是前世之时未曾能料想得到的。 曹律握紧他的手,声音如同温煦的风,“我们走吧,天地如此辽阔,一起好好的看一看山河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芷芷、输入菜单的地雷~么么哒。 第139章 话虽是这么说,但走也得走的毫无后顾之忧才行。 几个人先在游风北江湖朋友的庄子里暂时安顿下来,那侍卫又被打发回去探听消息。人年轻脚程快,一来一回不消多时。 曹律刚听完庞邈讲述这些时日里的遭遇,阴鸷从眼中一闪而过,看着庞邈的目光依然温柔情深。 大局已定,那些纷乱复杂的事情暂且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吧。人生苦短,又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现下最为重要的是同相爱的人在一起,珍惜来之不易的每一刻,不再去为别的浪费时光。 侍卫带回的消息很简单,圣上因丧妻之痛无法自拔,整个人精神萎靡的死守在火场附近,等待随从扒出赵皇后与皇子的尸骨。而越州城内外,叛军余孽的剿杀接近尾声,大部分人马在收拾残局,安抚百姓,顺便四处传播“安凤郡王谋反篡位,燕王为救驾不幸遇难”的消息。 明明也是乱臣贼子,最后却在表面上落得一个受人敬仰的好名声。 万般无奈,能将这位素有贤明的王爷置于死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圣上忙着伤心,管不着其它的。曹律索性留在庄子里,另外指派人赶回帝都去向曹家报信,并接庞夫人到自己的别苑里暂避。 吩咐妥当了,天际竟已晨光熹微,人从紧张的状态到放松后,身体便会疲累起来。庞邈和曹律梳洗过,相拥而眠。这一觉睡到午后,庞邈就醒了,他想起一件事。 先前,他报喜不报忧,只和曹律说在衙门时被人掳走,一路上好吃好喝的待遇,想方设法的逃走两三回没成功,后来认出策长殊才知晓他们是圣上派来的。至于眼睛,大概是因为那一棒子敲在脑门上打得有些狠了,再加上连日被蒙着眼睛才导致视物不清,大夫说过段时日会好。 光顾着和曹律说圣上的心思有多么阴暗,接着听他说早有舍弃一切的准备,安心之余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桩事,其实他好像乐观到已经不大在意了。 人嘛,活得开开心心,不杞人忧天,有益身心。 他抬起手摸曹律的脸,从下颚缓缓的滑到鬓角,再挪到眉上,指尖触及的是温暖的感觉。尽管眼睛看不清近前的脸庞,但模样已经随着手指的移动,清晰的刻印在心里。在有情人眼中,一切都是美好的。若不是侧躺着不方便,他都想两手齐上了。 忽地,一只手抓住他,在指尖亲了亲,痒痒的,他不由笑出声。 原来曹律也早就醒了,一直默默的凝望着他。 “有件事情,一时忽略了,忘记说。”他语调轻快。 “嗯?” “其实我半路上逃出来过一次,遇到一位姓叶的大夫,他说……我脑袋里长了个东西,最好在七月之前回去找他。以前偶尔感到头疼,正巧不是脑袋撞到哪里,就是吹了冷风什么的,谁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曹律心头猛地一跳,气息跟着乱了,紧蹙起眉头。 庞邈絮絮叨叨的语调依然是轻快而无所谓的,似乎那只是风寒一样的小毛病,吃几服药就能好。 “……我看叶大夫挺有信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庞邈抽出手,抚上曹律的眉间。 他能感觉到曹律担忧不已,知道他非常的关心爱护他,心里暖暖的又甜甜的,比吃了无数的马蹄糕还觉得开心。不管世路上有多少纷扰和艰辛,总是有人带给他暖意,陪伴在身边,将他整个人放在心尖上,这就足够了,于是他不想让他担忧困扰,言语上尽量的表现的病情一点也不严重。 曹律明白庞邈的意思,伸手抱紧他,手掌在后背上抚摸,“你说的叶大夫,可是名叫叶与?” “我赶着回去,没问清他叫什么名字。”庞邈说来惭愧。 曹律在庞邈的额上亲了一口,“如果是,那你真是摊上大好运了。我听老孔说过,他有位师兄姓叶,行医数十载,妙手回春,被称为在世华佗,据说没有他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不过性情有些古怪,一直以来飘忽不定,行事低调,近几年想找到他更是难如上青天。” 庞邈跟着一喜,“那我真是命不该绝,看吧,叫我多活一次,肯定没那么快回阴曹地府报到。” 气氛是轻松的,透进房内的阳光看起来愈加明媚灿烂。 起床后发觉肚子饿,这庄子上什么都不差,灶间里吃喝的东西一应俱全,只要身上有银子付钱就成。江湖人虽然讲仗义感情,但总不能一直无所求的应着客人的要求,迟早有一日坐吃山空不是,所以象征性的收点本钱。 曹律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银子。幸好庞邈的鞋子里藏着从策长殊那儿扒来的钱,付给庄子的管事,于是曹律负责撸袖子开火,迅速地弄出三份蛋炒饭。 游风北端着自己的那份,眨眼间消失在一溜排小树后面。 曹律拿了勺子,打算喂庞邈吃,“谁出的钱,谁是大爷,我来伺候你吃饭。” 热气扑在唇上,庞邈躲开,手乱摸了两下,从曹律手里拿过勺子,“没你做饭,我也吃不上。我好像听见你肚子‘咕咕’叫了,快一起吃。” 哪有唱什么空城计,曹律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想喂你吃饭,怎么办呢?” 再这么互相拉扯下去,肚子里的空城计得越唱越响亮了,庞邈一口吃掉勺子里的饭,“看吧,我虽然看不大清楚,但好歹二十来岁的人了,没吃到鼻子里去。说不准我还能喂你吃呢。”说着,他真摸索着挖了一勺炒饭,伸过去喂曹律吃。 曹律看了看那差了不少距离的勺子,凑过去吃掉,感叹道:“我们阿邈了不得。” “是吧是吧。”庞邈得意洋洋,让曹律赶紧吃饭。 曹律看他在这种境况里仍要强,听话的不再要求,但伸出手牵住他的左手。 游风北正好回来放盘子,看到这一幕,不由地称奇――那一出易嫁的闹剧,最后的结果是这般美好。看着两个人的深情犹如快要决堤的江水将蔓延开来,他羡慕不已,想着得赶紧回西北去,陪在妻子的身边。 吃了几口,庞邈一个失神,勺子撞在鼻子上,饭粒夹着蛋花扑扑落下,差点吸进鼻子里,这可真叫吃饭吃进鼻子里了。 曹律抢先用袖子给他擦脸,扫掉落在衣襟上的饭粒。 那副温柔的神情叫躲在小树丛后面的游风北恨不得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家里。 庞邈没办法了,乖乖的由着曹律喂饭吃,两人谈笑间很快填饱了肚子。 他们牵着手慢悠悠的走在池塘边,碧色的荷叶铺开,映得水色更加好看,几尾锦鲤在水中游动,好不快活。 曹律刚要开口,不想被庞邈抢了先,“你现在处理朝廷的事务要紧,我陪你留在越州,若是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在周边转悠转悠。等到六月中出发去找叶大夫,走水路来得及,可好?” 曹律无声的叹气,自己和阿邈想到一件事上去了。只不过他的意思是现在就先陪阿邈离开,表面上他随着阿邈故作轻松,但事实上心底里忧虑万分。圣上爱赵皇后至深,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从痛苦中清醒过来,安凤郡王和燕王的人马都已剿灭,伴驾的都是可以放心的人,离开一段时间不会有什么大碍。 在这个时候,他们仍然首先为对方考虑。 阿邈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他亦不想成为阿邈的负担。 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会儿庞邈的手背,接着改为十指紧扣,“你的病要紧,脑子上的不是小事,万一拖延的久了陷入更危急棘手的境地就麻烦了。”他注视着庞邈的眼睛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微闭的双眼上睫毛颤动,在眼下映出一片阴影,使得人看起来病态而苍白,心里越发的心疼,“等你治好了病,再回到江南来,亲眼看一看岂不是更好?” 顿了顿,怕阿邈有顾虑,他又道:“圣上要我留在江南,我何不顺水推舟,假装留在此地,实际上陪你离开呢?放心,帝都那边已经有了打算,父亲在,诸事必然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越州这边尘埃落定,有我没我无关紧要,圣上诸多心思,但我按着他的意思离开了,不会有太大问题。”他再一次的抱紧庞邈,“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时今日,岂能在最后的关头跌倒。” 说到最后,一直以来平静淡定的曹律竟有一丝哽咽。 他忙清了清嗓子,笑道:“吃饭能吃到鼻子里的人就别反驳我了,乖乖听话。” 要不是怕脑袋撞哪儿又疼起来,庞邈真相抬头撞曹律的下巴,他收紧环抱住腰身的手臂,“你要是不再嘲笑我吃进鼻子里,我就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输入菜单的地雷~=33333= 第140章 虚情假意 意见达成一致,接下来的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 曹律又派人回帝都请孔大夫,约定在叶大夫所住的村庄碰头。趁着准备回去需要的船只干粮的空隙,他在庄子里陪了庞邈几日,一步不离他身边。庄子里吃喝齐全,但玩耍的东西没几样,无非是些刀枪棍棒,曹律便搂着庞邈,手把手的教他耍一些简单的剑招,这么玩着也挺乐呵。 等到听说越州城里已经平定下来,曹律赶回行宫,面圣前换上一套颜色暗沉的衣衫,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济、晦暗阴郁。 他慢吞吞的迈着步子走过抄手游廊,沿路碰见的人无不迅速地避让到一边,战战兢兢的对他行礼。 虽然他们压根就没闹明白曹大将军的心情为何看起来十分糟糕。 有猜测病情所致,也有猜曹大将军和圣上是从小玩到大的,说句不敬的话,那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圣上出了事,曹大将军自然情绪低落。 曹律耳朵尖,背后人的窃窃私语听在耳中,化为嘴角一抹讥讽的笑。 多少年的友谊也比不过猜忌。 这次负责领兵平定逼宫造反的几位副将都是父亲或是他这些年有意栽培的心腹,杀敌的时候遇上过什么事儿,圣上有意无意的没说出口,但他已经有所耳闻。 燕王中了埋伏,被打一个措手不及,身受重伤准备逃走之际,对着身处重重护卫之中冷眼旁观的圣上说了两句话。 “本王今日败了无所谓,圣上小心来日无人可牵制曹律,让其一家独大。您这江山,最后落到外姓人手里,那可真是千古的耻辱,对不起老祖宗了。” 燕王死也要拉着曹家一起走黄泉路,让君臣关系雪上加霜。 十几岁时意气风发,他满心的是如何战场厮杀,报效国家。后来终有一日明白不可功高盖主的道理,但那时已身居高位,能做的是低调行事、冷漠对人,将家中几个姐夫放在无足轻重的官职上。不过那时他倒也自信满满,觉得凭着二十年的交情,圣上不太可能会有猜忌之心。 直到阿邈说了前世之事,曹家惨遭灭族横祸,当真是那时兵权被夺,燕王无所忌惮于是有意栽赃陷害,扣上无数罪名所致吗?最关键的在于圣上心中早有间隙,再加上有心人散播谣言,推波助澜之下,圣上信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无动于衷的放任曹家坠向深渊。 这些不难猜出,于是自那时起他真正的防备起来,为自己铺下后路。 他建功立业,不过是为了一展心中抱负;他立于朝堂,辅佐圣上,同样是为了能让这个垂垂老矣的国家重振兴旺。 若是最后得落一个身败名裂、灭顶之灾,那么当断则断,他毫无留恋,连寒心都只是一刹那的感觉,转瞬即逝,不值当的人便不值得多费心思,也不想做一个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这条路似乎很长,他走得又慢,像在一点一点割裂从前。直到脚步停留在圣上寝殿门外,他们之间的联系仅仅剩下这一根丝线。 候在门口的内侍姓温,在御前有些年头了。这次动乱,侍候在赵皇后身边的云公公也遭了难,便由这位顶替上了。他见来人竟是好些时日没有露面的曹大将军,规规矩矩的行礼,随后进殿里向圣上通报。 温公公原以为圣上没心思召见曹大将军,谁料圣上愣神了好一会儿,招招手示意让人进来。 他连比划带挤眉弄眼的向曹大将军表示圣上现在的心情十分的糟糕,话得在脑子里过一遍,掂量着说。 曹律微微点头,踏进殿中。明明是一日里阳光最好的时辰,但殿里门窗紧闭,帷幔低垂,阴暗的像接近黄昏,他缓步绕过一道道幔帐,终于看到缩在宝座上的人影。 十数日未见,曾明朗如朝阳一般的圣上颓废不堪,神色憔悴至极,单从通红的双眼便能看出已经数日未曾好好安眠,身子无力的斜倚在位置上,华贵的龙纹衣袍松松垮垮的披着,和街边终日无所所的混混有几分相似。 听到轻而缓慢的脚步声,颛孙咏德迟缓的抬起头来,黯淡的目光扫过曹律神情同样不怎么好的脸。 “你来了啊。”他声音沙哑,指着旁边的杌子,“坐吧。” 曹律没听他的话,在十几步外的距离站定。 颛孙咏德没管他,兀自说道:“我保下了江山,却失去了最爱的人。他们在废墟里扒了许多天,可是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根本无法分辨出含槿和晋昀的尸骨……我已经下令在原地为他们建起坟墓,让他们至少有个安息的地方。”他的眼睛更红了,泪水堆积在眼眶里,乞求得到安慰一般的望向曹律,“我没了皇后,没了储君,他们一个个的却在建议我收起悲伤,尽早返回帝都,打理动乱之后纷杂的政事……” 曹律没开口,静静的回望着悲痛的圣上。 颛孙咏的胡乱拿袖子擦擦眼睛,“我想了很久很久,也许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能从悲痛里走出来。阿律,我们回去吧,这一趟南巡是个就该立刻结束的噩梦。”他起身走向曹律,不想衣服自肩头滑落,堆积在脚边,将他绊倒在宝座下,狼狈的不能自持。 “圣上,”曹律上前扶起他,声音却冰冷的像寒冬腊月里的霜雪,“您失去挚爱之人,臣又何尝不是?恐怕臣无法随同圣上返京了。” 颛孙咏德手猛地一颤,惊愕的等着曹律,“你……说什么?” 看着圣上装出来的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曹律除了感叹这朝堂上人人是个唱戏的好手外,还能有什么? “有个人知晓此次南巡的危险,忧心惶惶于是不远千里来找臣,可是在到达江南地界上后失去了音讯。他对臣来说,是不能失去的挚爱,找不到他,臣永远无法从中走出来。”他按着圣上的意思,编造谎言,“臣想留在这里,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找到他。也许我们曾嗤笑薛惟凯用情太深到愚昧荒唐,但当事情真正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觉得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颛孙咏德像傻了一般,怔怔的看着曹律,嘴唇动了几下,没能吐出一个字。 曹律单膝跪下,“臣为情所困,不堪圣上重托,臣有愧于心,请圣上责罚。” 颛孙咏德望着曹律,挽留道:“阿律,你可以派人寻找,不必亲自去。” “臣想亲自寻找,这是旁人无可替代的。”曹律坚持道。 “你要找多久?”颛孙咏的追问道。 曹律答道:“几天,几个月,也许十年,二十年,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累累白骨,臣定然要见到他。圣上,臣有愧皇恩,不敢再身居高位,尸位素餐,请圣上罢免臣的官职吧。” 这一回,颛孙咏德是真的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曹律会直截了当的请求罢免官职,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他觉得不大真实――如果曹律不再任左卫大将军,参知政事,曹氏一脉是毫无威胁可言了。 那个代替自己的妹妹“嫁”进曹家的人,真的能让曹律深爱到愿意舍弃荣华富贵? 当他走出这一招幼稚荒唐的棋时,怀疑过不会成功,只是随兴试试罢了。 “阿律,你真的……很爱这个人吗?”他迟疑的问道。 曹律叹道:“请恕臣说句无礼的话,圣上不是最能体会情深的感觉么?” 颛孙咏德哑然无语。 确实,若非身为一国之君,他恨不得就此与赵皇后共赴黄泉。 看来这荒唐的一招棋,走对了。 “阿律你这般坚持,我没有反驳的道理。”良久,颛孙咏德垂下头,更为伤心,“如果有一日,你找到了人,一定要尽快回到帝都,我和这个国家都不能没有你。” “谢圣上隆恩。”曹律伏地行上大礼。 “去吧,稍后我会颁下旨意。”颛孙咏德幽幽的叹息,挥了挥手,心里不是滋味。 曹律起身,在转身的那一刻,敏锐的觉察到圣上眼里闪过的厉色。 到这一步,他仍旧在猜疑。 颛孙咏德望着背过身去的曹律,手掌悄悄的攥紧。 曹律如他所设想的那样离开朝堂,可皇位是不是真的就安全了?黎民百姓们是不是真的会渐渐忘记曾有一位保家卫国而血战沙场的曹大将军?是不是不会再说他是一个依仗臣子的庸君?如果有朝一日,曹律回到朝廷,是否又回到原点? 越是如此钻牛角尖的想,他越是不安。 就在这时,曹律停下脚步,挺拔颀长的身姿如同傲然的松柏,他回过头,平静冷漠的望向心起杀意的圣上。 “臣不在朝堂,无法再为圣上效力,但请圣上放心,无论是驻守边疆的将领,还是守卫皇城的禁军,端国万里河山,定然无忧。” 颛孙咏德惊得差点没了心跳。 曹律这是在威胁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听得出来。 即使曹律孑然一身,他仍旧动不得。 那些骁勇善战的将领们,有几个不是和曹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曹律平安无事,则四方将领忠君报国;若曹律有个万一,只怕…… 曹律的身影消失在帷幔后,他冷冷的自嘲般的笑。 到底还是输了,能操控这场棋局的始终是曹律一人,不过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且随他去吧。 第141章 扬帆起航 最后一丝联系也即将彻底断开,曹律站在寝殿门前,明艳艳的阳光落下来,周身哪还有殿中那阴暗的气息。温公公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进门之前还阴沉沉的曹大将军,此时此刻竟然露出难得一抹笑意。 没多久,他听到圣上在殿内召唤,进去一听消息,惊得下巴快跌到地上。 曹大将军被罢了官职,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不止他惊讶,消息传出去之后,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圣上给曹大将军按了一个失职的罪名――未能提早应敌,布置周详,致使皇后母子、燕王及其家眷在动乱中丧命。念在大将军以往功绩的份上,仅罢免官职,守选备用。 诸多将领、官员对于圣上的旨意表示愤慨,这压根可以算作强按的罪名。曹律稍一安抚,众人又平静下来,各去做自己的差事。 圣上垂死挣扎一般的搞出这样的名堂,计较下去纯属浪费时间,他赶着陪庞邈回程求医。 而且他需要一个看似合理的辞官或免职的理由,在这件事上总得有些考量。如果真的传出去自己为情所困,那么有悖于去年九月表现出的因爱妻离世而痴情悲痛的模样。人们会觉得极不合理,甚至将他想象成一个假情假意的负心汉,对于沙场上驰骋,极讲信义的将士来说这是不大能接受的。 所以他给了圣上一点自由发挥的空间,扯出一个好笑的罪名。将领、官员们不理解圣上的做为,人心更倾向于他,凝聚起持久不衰的力量。就算日后远离朝堂、手无实权,圣上也不敢拿他或曹家怎样。 官职卸下了,但手里尚有诸多事宜需要交接给圣上指定的人选,曹律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庄子,命人在越州城里寻一家口味不错的酒馆,每天做了庞邈爱吃的菜肴和糕点送过去。 庞邈安顿在庄子里,心情舒畅了,身体也跟着好,连着几日没头疼过,就是大多时候闲得发慌,眼睛不好使,看不了书和风景,为了避人耳目又出不去庄子大门,只得趴在舒适宜人的地方打瞌睡。 庄子上原本住着些江湖人,听说越州城里朝廷的兵马打起来了,一些人避祸走了,另一些人去城里帮忙救助受难的百姓,庄子里冷冷清清的剩下管事、家仆之类,另外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和江湖毫无牵扯的、不起眼的存在。 游风北要回去照顾临产的妻子,不敢在中原逗留太久。临行前,庞邈和曹律商量好,同他说“若是愿意,可以尽早返回齐郡老家定居”,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庞夫人心心念念的盼着一家团聚,只要改过自新,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谁不指望着阖家美满幸福的生活呢? 这日,庞邈坐在前院里,听管事讲越州的传说,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地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管事起身去开门,他装作整理头发,用袖子遮住大半张脸,曹律留下的负责照顾他衣食起居和安全的护卫一闪身,挡在他前面。 敲门的人没人进来,就站在门槛外和管事说话:“请问您这儿可以雇个人,送我去凤山吗?我听说您这儿是江湖人开的庄子,能帮好些忙。” 庞邈略惊讶的“嗯”一声,这个声音他不陌生。 “谭姑娘?” 护卫让开一些,好让两个人打照面。 “咦,庞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依然是最初相识时,轻快甜美的嗓音,没有一丝阴霾和沉重掺杂其中。 庞邈不由笑道:“我来这里办些事。你……准备会凤山老家去了吗?” 站在门外说话不方便,谭碧索性蹦跳着走进来,手里的包袱随意的丢在庞邈身边的草地上,欢快地像一只迎接春风的黄鹂,“是呢,大仇得报,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叶子也该回归到故乡了。” 庄子管事瞧一眼护卫的眼神,觉得几个熟人间的谈话,他这个半生不熟的插在中间不大好,找个借口遁了。 没外人在场,谭碧说话就更没顾忌了,主动的拉着庞邈的手,缩着肩膀,声音压得低一些,“庞公子,我杀了容云县主,没打得过燕王,就挑拨他的随从将人给杀了……谢谢你那时候安慰关心我,让我定下心神,没有莽撞行事,才能活到今天。现在事情都结束了,我要把它们当做一场梦魇,醒了就该全都忘掉,回到家乡去开始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她伸了个懒腰,现出明快的笑容。 庞邈惊讶之余,挺为她感到高兴。没有比从阴影里走出来,让自己的人生依然绚丽多彩更为重要的。 他不仅有些感慨,事情一件件的接近尾声,而和美的生活即将开始。 “庞公子,等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去帝都找你玩,还有薛公子他们。”谭碧眯着眼睛,小小的缝隙里却能露出动人的光彩。 “好。”庞邈点点头,“也欢迎你来我的家乡齐郡,那儿靠海,有许多凤山看不到的美景。” “诶?”谭碧没弄明白为何会提到齐郡,歪着脑袋注视着庞邈,看着看着,她迟钝的瞧出一些不对劲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庞邈问道:“怎么了?” “你的眼睛……”谭碧嗫嚅道,“是不是有些问题了?” “这正是我暂时停留在此地的原因,受了些伤导致的。”庞邈说道:“过些时日便会好,那时我也该返程回乡了。” “庞公子你是个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这回轮到谭碧安慰人了,她特别认真的说道:“你的眼睛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托你吉言。”庞邈扬起微笑,“时候不早了,你也尽早赶路吧,愿你一路顺风。” “好。庞公子,咱们来日再会!”她学着江湖人的架势向庞邈抱拳,把自己先逗得“咯咯”的笑,随后去找庄子的管事,雇了车夫,赶路回家。 一个月后,当她来到凤山城外的十里亭,心里正惴惴不安,竟然看到娘亲和哥哥们站在亭子边,向她招手示意,脸上挂着她熟悉的温柔亲切的笑意,顿时将不安的心包围融化,心里只余下甜蜜和兴奋。她跳下马车,飞扑向阔别许久的家人,在他们的怀里又哭又笑。 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过往的梦魇终于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而令她开心的不止家人的迎接,一个高挑曼妙的身影从谭家二哥的身后转出,对着她盈盈一笑。 “阿音?!”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着走过去。 “小碧,我可算把你等回来了。”那人笑容清丽,清湛的黑瞳里满是谭碧的身影。 谭碧这才冲过去,抱紧她,哭成了泪人。 真好,当经历风雨,依然有世上最温情的留在心底,陪在身侧。 这些都是后话,而现下―― 曹律踩着圣上给他铺好的垫脚石,撂担子撂的比谁都快,短短三日之内,再无政务缠身。其实要换作原本的计划,指不定要耗费上数月,甚至一两载才能离开朝廷。在阿邈毫发无损的前提下,可以感谢圣上给他铺好的路。 他走出宫门,将腰间的牌子随意的丢在旁边内侍的手上,一转眼看到个有些面熟的人。 想了想,猜出此人正是罗宰辅的亲弟弟,罗正卿。 一场大动乱下来,圣上这里忙得一团乱。他撂下担子,两手清闲,不理会旁人的苦。正好罗家所处的惠河郡不远,圣上特命罗正卿过来帮忙料理各项事务。 他们两个互相客气的拱拱手,打了声招呼。 曹律没什么话好和他说的,借口有事,就走了。 重重行宫,在阳光下一片辉煌,与他再无瓜葛,他渐行渐远,像一只脱出困境的鸟,飞向自由。 这些天,随从早已将船只、干粮等物品准备妥当,他推辞掉同僚们的送别宴请,带上几个得力的护卫,与庞邈乔装打扮一番,火速搭船返程。 甲板上,清风阵阵,两岸高山绿树,景色之秀美叫人目不暇接。庞邈和曹律席地而坐,身边堆积着不少书本,全都是曹律特别命人搜刮来的最新话本,用来打发无聊的行船时间。 不过现在曹律正绞尽脑汁的给庞邈描述两岸风光,这种事对武将出身的他来说有些困难,为了让阿邈开心,把肚子里的那点墨汁全都倒腾出来。 光听着,看不见,但庞邈也觉得高兴。 “诶,这座山上是不是有座塔?”庞邈问道。 “是的,是的,”曹律捏一把他的脸,搂着脖子,将他的脸转向塔所在的方向,“就在那儿,庞邈庞公子了不得,估摸的可真准。”他故意玩笑道:“不会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吧?” 能觉察到身边人的脸就近在咫尺,庞邈扬了扬唇角,侧过头亲上去,正巧碰在嘴唇上,“这我也能估摸到。” “嗯,这个准了,我最喜欢。”曹律笑意深深,含住庞邈的嘴唇,将他搂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输入菜单、芷芷的地雷,非常感谢~么么哒。 第142章 赶个市集 船行十日,停靠在一个码头,护卫们去采购补给。庞邈和曹律窝在船舱里玩瞎子画画的幼稚游戏,曹律用布带蒙着眼睛装瞎子,两个人各拿纸笔画画,画的内容很简单――对方的相貌。两人都没尝试过这么干,一开始画着画着居然都弄到桌上去了,互相取笑一顿后,各自按着纸重新画。 画完了,布带拿下来,曹律一看…… 这歪鼻子斜眼的样儿,和阴曹地府里的妖魔鬼怪没两样。 庞邈歪着脑袋,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眼疾手快的拿起两张画纸,卷成一卷,用包袱皮裹好了放床铺上。 “你做什么?”曹律不解,在他看来这败笔之作,还是尽快的销毁掉别丢人现眼了。 庞邈听出曹律语气中透露出的一丝着急,乐道:“等我重见光明的时候,好好瞧一瞧咱们的画作,在此之前先保管好了呗。” 曹律道:“我把你画得跟牛鬼蛇神似的,你也要看?” “看,怎么不看?估摸着我也不遑多让。”庞邈宝贝似的抱着两卷画纸,“上回打猎,你输给我了,不想赢回来?” 情人间这么打赌比试是种情趣,更何况他们俩都满心的想尽快等到病愈康复的那一天,这也是一种美好的祝愿。曹律上前坐在他身侧,一手揽住肩膀,“嗯好,我们可说定了,到时候比出一个高下来。” 庞邈点头。 这时,船外传来热闹的声音,像是在庆贺什么,曹律叫来人问外面什么情况,那人答说今天是码头所处的县城办市集的日子,用来纪念某个神仙,另外附加了许多娱乐活动。 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像欢乐的海浪那样冲进船舱里,深深的感染人心。 庞邈先有点坐不住了,问曹律:“你赶过集市吗?” “以前在北疆的时候去过,”曹律见庞邈露出向往的神情,起身去拿东西,“大伙儿载歌载舞,耍杂卖艺,到处是卖烤羊肉和大饼的,还有贩卖往外邦的丝绸、瓷器。哦对了,不知道有一样你见过没有,艺人吹奏特质的小笛子,面前竹篓里的蛇随着音乐扭动起身子,龇着毒牙,却不咬人。” 他回到庞邈面前,腰间多了一把佩剑,手里拿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庞邈道:“那得花费好些年才能练出的技艺吧?我去北边的时候,没敢走的太靠近边界,从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事。” “以后我带你去瞧瞧,不过现下呢……”曹律牵起庞邈的手,指尖轻轻的滑过手背,“咱们下船玩一会儿?中原的市集,我还从没看过热闹。” “好。”庞邈跳起来,激动的差点扑进曹律怀里,“这样的市集,除了贩卖各种货物、耍杂艺的,还有些人专门摆小摊子,卖一些有些年头的书,从前给我赶巧过几回,淘到了不少好书。” 这么一提醒,曹律更是兴趣盎然。这些天,他肚子里的墨汁都快拧巴干了,再说下去就千遍一律的乏味了,何不直接上岸去淘几本游记来,捡有趣的念给庞邈听来解闷呢? 主意打定了,他仔细的给庞邈贴上小胡子,然后下船看热闹去。 通往县城的道路热闹非凡,据说刚刚请了神仙,正八人大轿抬着回城里巡游。路边百姓们有撒花的,有祈福的,还有趁着人多卖东西的,五花八门,保管来往的人恨不得长出八双眼睛来。 曹律怕人多拥挤,撞到庞邈,也管不上别人什么眼光,把人护在怀里前行。反正爱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管的着么? 庞邈看不大清楚,但光凭着两耳朵听就乐呵的像傻子似的,不时的指向某个方向叫曹律看好玩的东西,或是买当地特产的糕点,没有一次是指错了的。 曹律打趣道:“这耳朵灵敏的,下回可不敢和你比试打猎了。” “别呀,”庞邈也逗人玩儿,“这么快认输了……”他靠近曹律耳边,低声道:“有本事床上也让着我。” 曹律在庞邈腰上挠一下,“这哪行,我可发誓过好好疼你的。” 庞邈吐吐舌头,“那就得陪我愉快的打猎。” “小的得令,庞大爷请放心。”曹律装模作样的拱手作揖。 庞邈被那副故意装作谄媚的语气逗笑,两个人高高兴兴的进城去。城里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巡游的队伍已经走远了,仍有不少百姓停留在原地,手里拿着护身符样的东西,兴高采烈的交谈。 他们穿过人群在街上溜达,曹律很快发现一处书摊,稀稀拉拉的摆放着十几本黄旧的书籍,他凑上前去和收书摊的老大爷打听。 老大爷听不懂外乡口音,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弄懂曹律在说什么,凑到书上瞧了几眼,摆摆手,“叫我那混蛋侄子拿去了,自个儿备下的东西不够,就打我这儿的主意了。他就在前头摆套圈摊子,你要是想要的话就去碰碰运气。” 曹律先在摊子上挑了几本书,包好了付钱。 庞邈好奇的问道:“你要买什么?”方才曹律和人咬耳根,他这会儿再狗耳朵,也比不过人家声如蚊蚋。 “我们玩套圈去,套到什么宝贝就是什么。”曹律神神秘秘,带着庞邈往前走。 果不其然,有个矮个子年轻人,穿着气质看着挺不务正业,手里拿着一堆竹篾做的圈子,脚边整齐的摆列十几样东西,有簪子、泥人、花瓶之类的物件,大多算粗制滥造,但玩这个的人大多图一乐呵。此时正有个小姑娘玩得开心,红扑扑的小脸蛋看着特别可爱,她卯足了劲儿,将手里的圈子掷向一根梅花簪子,轻轻的一声响,大半个簪子被套在圈子里。 小姑娘欢天喜地,就要跨过界线去拿簪子,被矮个子拦下,“哎哎哎,这不算的啊,我前头说明白了,要全都套进去了才算。” 小姑娘爹妈不想女儿不高兴,和他争辩道:“我怎么没听见你说过?” 矮个子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谁叫你们不仔细听了?自己错了,想讹人?” 今天是个好日子,那对男女不想为了这无赖而浪费时间,带着女儿离开。 矮个子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洋洋的抖腿。不过这副模样摆在久经沙场的曹律面前,实在是猥琐又好笑。 曹律一眼注意到角落里的书,瞧了眼封面,付钱给矮个子。 矮个子掂着铜板,提醒道:“刚才你们可都挺清楚了啊,小半个角在外头都不行。” 曹律看看小小的圈子,很显然,就算走过去直接把圈子搁在书上,也塞不进去。他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对庞邈说:“哎,这可如何是好呢?我要的东西比圈子还大。” 庞邈问道:“规矩就这个?” 矮个子忽然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没个所以然来,又想着这两人难不成还会妖术把圈子变大了不成?于是点点头,“对啊,大家玩得高兴重要,定那么多规矩不坏了兴致么?” 庞邈用胳膊肘捅了捅,曹律立刻对围观的百姓们说道:“诸位乡亲,你们可都听见了啊。老板,到时候你不能耍赖。” 矮个子昂着脑袋,做了个请的手势。 庞邈接过圈子,直接扯开了连接,然后让曹律将两个圈子合二为一,组成一个新的大圈子。 矮个子傻了眼,“你,你们……” 曹律不搭理他,从背后扶住庞邈的手臂,举止看起来亲密无间,“阿邈,我们一起投,好不好?” “喂,我说你们,”矮个子结巴了半天,终于能说利落了,“可不带这样的啊……” 曹律瞥他一眼,抗议声戛然而止。 庞邈歪头,“你连个瞎子都怕不成?” “……”矮个子重新挺直腰,“行行行,你们狠,你们请,我就不信了。” 曹律的下巴搁在庞邈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指挥,“嗯,就这个方向,在你两丈之外,竹篾子轻,要使出全力,来――” 庞邈毫不迟疑,照着曹律的话做,圈子“嗖”的飞出去,无数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圈子在半空中转动,然后轻飘飘的斜着落下,在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不偏不倚的套中那本书。 周围的百姓们鼓掌欢呼,矮个子瞪直了眼睛,冲到庞邈跟前晃晃手,曹律眯起眼睛。他连忙缩着脖子跳到一旁去,虽然时间短,但已经确定那人真是瞎了,不由啧啧称奇,不甘心的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交出去。 曹律满意的拍了拍封面,这本书是个姓周的行者写于五六十年前,遭遇变故之后,流传下来的游记难寻。这集市真如庞邈所说的那样,是个淘宝贝的好地方。 “话说……到底是什么?”庞邈被这个疑问弄得心里痒痒。 曹律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座县城的特产美食分布图。走,我们吃好吃的去,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哦――”庞邈摸着下巴,“我吃你也吃,我胖你也胖,嗯,以后你就真的成曹大胖了。” “是呢,只有你知道的曹大胖。”曹律笑着搂紧庞邈。 两个人在城里吃了一圈,后头跟着的护卫手里提溜着不少食盒,正准备满载而归,前方的道路被汹涌的人潮堵住,喜庆的唢呐锣鼓声震天响。 还没打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只五颜六色的东西直扑面门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_(:3∠)_姑娘们评论我都有看到,但是小菊花一直转啊转回复不了嘤嘤嘤。 第143章 讨个吉利 曹律反应极快,当即横剑扫开,那东西快速旋转,让人眼花到分辨不出算是什么颜色,重重的撞击在对面墙上,接着反弹回来一些,被围观的人群争相抢夺,混乱之中被人无意的推到东边去,接着在十几双手的抢夺下,轻轻的一弹,又飞到别处去。总之,那东西飞到哪儿,哪儿响起一阵欢呼。 他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用各色绫罗绸缎扎成的花球,中间应该是绑了样重物,让花球有些分量,不至于轻飘飘的争抢起来没意思。 旁边站着个老婆婆,笑呵呵的对曹律说道:“年轻人,你刚才可吃了大亏呀。是从外地来,头一次参加我们这儿的市集吧?你不晓得,今天我们请的是春雨娘娘,那五彩球是有说法的,用娘娘去年的衣裳制成,由今年选出的仙童投到人群里,谁捡到了谁就能得到娘娘更多的庇佑,保佑你啊长命百岁,阖家幸福,行商的发大财,种地的收成好,有情的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庞邈好奇的问道:“春雨娘娘是谁?” 老婆婆指着不远处的八人抬大轿子,答道:“就是轿子上的那位神仙娘娘了,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儿发生瘟疫,又饥荒,死了不少人,春雨娘娘正巧经过,广施仙丹,又一挥手,庄稼草木重新生机勃勃,这人的病好了,日子也有盼头了,后来人们为了纪念春雨娘娘的救命之恩,特地盖了庙,供奉娘娘像,而每年的这一天都会举行市集,全城人热热闹闹一起庆祝。” 人群簇拥中的大轿子渐渐近了,上面放置着一尊女子塑像,高髻玉钗,广袖长裙,慈眉善目的相貌。娘娘像的旁边站着一对七八岁的男女童,穿着精致的素色衣衫,兴奋的向人群挥手示意。 五彩球的抢夺仍在进行中,老婆婆又道:“你们不知道,每年抢到五彩球的人家运气都特别好,上回有一对多年不育的夫妻,今年抱上龙凤胎了呢。他们家重病在床的老母,也遇到神医,给治好了病。所以我才说你们吃了大亏,要是刚才就抢在手里了,保准儿你们今后有大好的日子呢。” “这么神……”庞邈自言自语。 鬼神之说搁平时,曹律多半不信,不过这会儿不同,他眯起眼睛盯着哄抢了一圈,又快回到他面前的五彩球。 这么多人还能再跑到他跟前,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曹律让护卫小心的看护好庞邈,挤进人群里跟着抢五彩球。他身手敏捷,像流水一般,在人群的缝隙间穿行,一晃眼离五彩球就只有三四步的距离了。 人们不知晓那是闻名大江南北的曹大将军,只当是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顿时青壮的男人们争抢的更为激烈。 老婆婆望着争抢的架势,笑着对庞邈他们说:“看这认真的劲头,他家里的父母妻儿一定幸福极了。” 庞邈抑制不住嘴角上扬,应道:“是,真的很幸福。” 有瞎起哄的看曹律抢的起劲,故意把球往更远的地方拍,恰巧球即将落下的地方站着当地的一大恶棍,个子比曹律还要高出一个头,宽肩熊腰,一脸横肉,脸上的刀疤像是一种用来炫耀的存在,牛眼睛一瞪,周围的人不敢站在他身边,缩在一两步外,眼看着五彩球就要成他的囊中之物了,没人有胆子上前去抢。 曹律管不了那么多,一心要讨个好彩头。跟前的人挤挤挨挨的挡着,贴得没缝隙,他脚上用力,翩然跃起,同时长剑出手,快如一道闪电,周围的人被炫花了眼,等眨巴眨巴眼睛能看清楚了,人已经踏踏实实的站在地上,举起的剑尖上挂着五彩球。 没等旁的人拦路杀出,曹律摘下五彩球,紧攥在手里。 他器宇轩昂、仪态不凡,围观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祝贺声。 那位恶棍对此没什么反应,在他看来娘们唧唧的抢个五彩球,还不如挨家挨户索要保护费来的有意义。 曹律费力的挤出人群,将五彩球交到庞邈手里。 庞邈摸着布料,想到一年前与曹律共同牵起的喜带,那一只红球牵起了他们今世的缘分,而这一只色彩斑斓的五彩球…… 他摸索着抓住曹律的手,一起按在五彩球上,轻声道:“我会好好的。在这个五彩缤纷的人世间,和你白头到老。” 两人相视一笑,温情满满。 春雨娘娘的巡游活动接近尾声,在无数人的簇拥下庞邈和曹律到了娘娘庙,向春雨娘娘行礼。 庞邈做为最后真正拿到五彩球的人,站在回到原位的春雨娘娘像面前,他微蹙眉头,想也不想拉过站在侧后方的曹律,并肩站在一起。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声,有人向他们指指点点。 庞邈看不见,人群吵杂,分不清楚在说什么,自然不会在意,而曹律更是像没看见一般。 两人一起抓着五彩球,向娘娘像拜了三拜,同时各自在心里许下愿望。 今天毕竟是个喜庆的日子,人们很快不再议论什么,围上前来道贺祝福。曹律另外捐了些香油钱,之后还有流水席,他借口急着赶回家乡,和庞邈回船上去。 再度,两个人坐在甲板上,任凭清风吹拂。曹律着人泡了一壶此地特产的绿茶,庞邈不好喝酒,就以茶代酒也有乐趣。他拿出集市上搜罗来的书,念给庞邈听,作者写得诙谐有趣,一篇游记也能叫人捧腹大笑。 庞邈舒舒服服的枕在曹律的腿上,一下一下的抛着五彩球玩,一边听着曹律那低沉好听的嗓音念着有趣的游记,感觉这日子过的惬意极了。 念完一大段,曹律放下书,问道:“之前在春雨娘娘庙里,你许了什么愿望?” 庞邈手里一顿,落下的五彩球砸在曹律的脑袋上,再落下来差点正中他的面门,被曹律抢先一手抓住。 “我正听到劲头上呢……”他嚷嚷道,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球扔偏了,“球呢?” “你先说说许的什么愿望,我再捡球去。”曹律坏笑道。 庞邈道:“听老人说,愿望说出口就不灵验了。” “好吧。”曹律把五彩球塞回庞邈手里,让他继续颠球玩。 庞邈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也记得别说出口,等着灵验的时候有大惊喜。” “嗯嗯嗯。”曹律认真的点头,顺手捏一把庞邈的脸,“其实,你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庞邈摇头晃脑,“你猜?” 脸没红,也不做些小动作,曹律失笑,顺着他,“好吧,我们就一同期待着灵验之日的到来。” 庞邈转开话题,“说起来,我们还没讨论过在齐郡定居后,干些什么活计好。我家自我祖父的祖父那一辈迁到帝都后,就没什么亲戚了,没人认识咱们,日子过起来倍儿的舒坦。诶?干脆我试试去书院找份差事,不知道齐郡的书院有没有如山如海一样的藏书。阿律你呢?” “我么……”曹律轻抚着庞邈的脸颊,玩笑道:“自然是跟在庞大爷身后讨口饭吃。庞大爷,小的这辈子可就指望您了。” 庞邈伸出双手,举过头顶,抓曹律的腰,见他没反应,又往上挠去,一直到胳肢窝,仍没听见笑声,他正皱眉呢,被曹律在胳膊下偷袭了一下,他笑着缩回手,然后心里生出一些悲凉。 “不管如何,都与你原本的梦想、心中的抱负渐行渐远。记得那次学馆聚会,你在一群书生面前舞剑,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向往的神情,哪一个男子汉不梦想着横刀立马、保家卫国的豪情。可是寒心了,离开了,齐郡一面靠海,三面不临边境,哪还有一展雄心壮志的机会。” 不论当时斩断的有多么决绝,事后回想起来又怎会不惋惜? “不,”曹律握紧庞邈的手,“我还有一个梦想,是与相爱的人和美平淡的过日子,没想到距离我说出这句话一年都还不到就实现了。报效国家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立于朝堂。啧,你不会是因为要养我一辈子,所以后悔了吧?”话说到后面,又换上不大正经的语气。 庞邈抛球吓唬曹律,“谁后悔谁小狗。” 曹律俯□,亲在庞邈的额头上,“幸好我们俩都不属狗。” 庞邈坐起身,抱住曹律,贪心的想几辈子都不想撒手。 几日后,他们终于到达叶大夫所处的村落。曹律站在甲板上放眼望去,只见青山绿水环绕间阡陌交通,是个好地方。他们一路打听,来到叶大夫家前,刚要敲门,被里面传出的激烈争吵声唬住了。 第144章 求医问药 争吵的架势如同奔腾汹涌的江水,横扫之下,四野一片寂静。 庞邈小声说:“其中一个是叶大夫,另外一个……你有没有觉得像孔大夫?” “嗯。”曹律抬手敲门,住所是用竹条编成的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正好有一名小童,一眼就能看见门口聚集着几个人,尽管争吵声掩盖了敲门的声音,他放下药篓子小跑过来。 “你们找谁?” 庞邈答道:“叶大夫。” “这个……”小童为难的回头看一眼,小嘴咬着指尖,支吾道:“叶老先生……他,他现在不接诊了,也不见任何外客,诸位请回吧。” 曹律忙说道:“我们是与叶大夫约定好的。” 小童又回头看看,底气明显更不足了些,“可是老先生昨天刚说的,谢绝一切访客,以前说的暂时不作数,统统往后推。” 曹律耐着性子,又道:“我们还是那位孔大夫的朋友,请他出来说说话总行了吧?” 小童抖了两抖,摇摇头:“我不敢去,老先生今天可吓人了,我要是去触霉头,保准今天没饭吃,背医术背到天亮。” 庞邈问道:“两位大夫为什么事情吵起来的?” “一个药方。”小童低着头,脚尖磨蹭着地面,“孔先生来了后,和老先生就不对付,天天为了药方吵架,昨天吵得差点拆了房子呢。所以……我哪里敢去。” “你不敢去,我去。”曹律的耐心没坚持太久,镇定锐利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屋门上,仍有争辩声不断的传出来,声音都显得嘶哑了,还没有分出胜负来。 “这可不行――”小童的话音未落,一阵劲风扫过脸颊,飘扬起的衣摆遮住了他的视线。待他赶忙扯下衣服,曹律已经站在屋前叩门,他吓得连忙躲到放篓子的木架后面,紧张兮兮的看着。 门敲得很有节奏,声音不高不低,如此显得有礼貌些,但那一声声稍显沉闷的叩打仍旧像撞钟似的敲击在人心上,吓得小童缩在木架后面不敢探头,没多时争吵声小下去,转变为抱怨声渐渐近了,接着门开了,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站在曹律面前,仰望着他。 “你是谁?”白发老头语气不善。 曹律身形相对于白发老头来说太高大,挡住了视线,他往边上一闪,指着院门外的庞邈,“庞公子如约赶回来,不知道叶大夫是否还能伸出援手?” 白发老头愣了一下,指着庞邈喝道:“你终于知道回来啦?我等你等得油菜花都谢了!” 庞邈乐了。 白发老头挥手示意小童搀扶庞邈过来,被曹律抢先一步,正好孔大夫出来看热闹,一瞧见他们俩,脸上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拍了拍大腿,“哎,可把你们给盼来了。这日子啊,终于用不着天天吵架了。”他斜眼去看自己的师兄,乐得晃脑袋。 “得了吧,这事了了,我继续和你辩。”叶大夫瞪几眼孔大夫,几个人进屋说话。 坐定了,招呼和玩笑也打过了,孔大夫满怀歉意的先开口道:“真对不住你,庞公子,要不是我学艺不精,没有诊断出来,这事儿何至于拖到现在,万幸你碰着我师兄,否则我真是难辞其咎……” “我也只当是小事,从没放在心上。”庞邈开解道,“现在来治,也来得及吧叶大夫?” 叶大夫捋着胡须,招呼庞邈去里屋,“你先随我过来,这病症拖得时间越长,变化越多。你眼睛会视物不清还在我预料之内,当初给你的时限是往死里抠出来的,希望无太多变数。阿祯,你坐那儿光道歉顶个什么用,还不快过来,他这病症略为复杂,确实很难看出来,我教你如何诊断。” 曹律也要跟过来,被叶大夫拦下了。 “阿律,奔波的辛苦,你先坐会儿休息吧。”庞邈劝道。 叶大夫附和道:“对,里屋地方小,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往里面一戳,腿脚伸展不开,影响诊断了不是?” 曹律点头应了,等三个人进了里屋,他瞥一眼睁大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小童,从怀里摸出纸包着的麦芽糖递过去,“送给你,一边做事一边吃,可开心了。” 小童盯着麦芽糖,狠狠的咽口唾沫,但理智战胜了食欲,“不行,叶老先生说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过曹律的话还是有点效果,他想起有一堆药材没晒,赶忙跑出去。 屋里没别的人了,曹律凑到里屋门口偷听,谁料不知道是房子的隔音效果好,还是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太低,半天没什么动静。他在墙上、门上仔仔细细的摸索一阵,在门板右下角找到一个小小的突破口,能看到桌椅腿,看高度大约是给耗子啃出来的。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撩起袍子下摆,趴地上偷听。 不是担忧两位大夫医术不够高明,而是怕庞邈对诊断的结果有所隐瞒。 爱一个人,所以足够的了解他。 庞邈从来对庞夫人报喜不报忧,这次在江南汇合同样捡好听的来说,眼睛迟迟无法复明足以说明问题。庞邈总推说最初被绑匪们勒的太紧,血脉流转不畅所致。 他知道阿邈这么说的目的,便更加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让这趟回程的路尽可能的过得开开心心。 等了好半天,里屋有细微的响声,和含糊不清的低语声,他全神贯注的偷听,竟然没有注意到此时从外面进来一个灰衣青年。 那人还是哼着小曲儿,蹦跳着进来的,一眼看到个陌生的背影鬼鬼祟祟的趴在里屋门口,姿势显得略好笑,小曲也不哼了,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蹲在旁边好奇的打量,还轻轻的在人家的背上挠了两下。可曹律没反应,因为屋里的人说话了,他往门板上贴了贴。 只听叶大夫叹道:“运气好啊,来的还算及时。要和你明说的,上回都交待清楚了,这些时日你考虑的如何?” 庞邈笑道:“都考虑清楚了,没什么问题。” 孔大夫插嘴道:“你这小子心态够好啊。师兄,这次我暂且不和你争了,得心平气和一些。” 叶大夫冷哼道:“谁要你卖情面啊?” 孔大夫又说道:“哦对了,庞夫人一切安好,让我带句话给你,在外注意身体,等你平平安安的回去。我没告诉她你的事情,唉,觉着这样对庞夫人有愧疚。” “觉得愧疚,你就更加用心的给我搭把手。”叶大夫说道。 一屋子人乐呵呵的,曹律估摸着他们差不多要出来了,正准备起身,冷不丁的发觉有人在扯自己的发带,猛地一转头看过去,眼前是一张清秀的脸庞,专注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嘴角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仿佛那条发带是一样极其好玩的东西。 他沉着脸轻咳两声,从那人手里抢回自己快要散开的发带。 “你是谁呀?”被发现了小动作,那青年没生气或是觉得不好意思。 曹律刚要开口,门开了。 孔大夫师兄弟两个惊奇的看着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庞邈见大夫们堵着门口不动,问道:“怎么了?” 灰衣青年赶紧跳开,曹律轻轻一动,扯掉了发带,又重新捡起,然后不紧不慢的爬起来,面不改色的说道:“风大,束发的锦带掉地上了。” 叶大夫看向灰衣青年,后者连忙摆摆手,“我没胡闹,真的是风大吹掉的。” 众人默默无语了眨巴几下眼睛的功夫,叶大夫率先开口道:“小八你带着庞公子和其他几位客人到后面的客房住下。庞公子,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事不宜迟,我也早就准备好了,就三日后了好吧。” “一切麻烦叶大夫了,在下先谢过您。”庞邈作揖道。 叶大夫大手一挥,“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职责,既然是阿祯的朋友,就别和我太客气了。”他不知道曹律和庞邈的关系,以为是相陪的普通朋友,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和他解释病情,出去和小童一起晒药。 庞邈拉着曹律的手跟在灰衣青年的身后,笑得轻松:“叶大夫说我们回来的及时,一切不会有大碍,要不了多久我又可以活蹦乱跳的窜来窜去了。” 曹律攥紧他的手,“怎么治?” “就是这样那样……”庞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转过脸去,虽然什么也看不清。 曹律看一眼孔大夫的眼色,温柔的轻拍庞邈的肩膀,“你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再和我说。” 安顿好了庞邈,曹律被孔大夫拽到另一间屋子里,掀开桌上的一卷布包,露出里面大小各不相同的利器,这些东西被擦得锃亮,泛着锐利的光芒。 他问曹律:“你知道这些用来做什么吗?” 曹律微蹙起眉头,猜到七八分。 孔大夫见他不答话,以手为刀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两下,“干这个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古代医疗条件有限……给主角开挂了_(:3∠)_不要鄙视我捂脸谢谢lvanne的地雷,谢谢=333333=。 第145章 加油鼓劲 庞邈睡醒,睁着一双空茫的眼睛,手胡乱摸索,很快碰触到一样温热的东西,他的指尖力道不轻也不重的抚过那表面,就这么来回的抚摸,仿佛可以减少内心的不安。 接着,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脸庞上,一个吻落在唇角。 “你醒了?”曹律温柔的嗓音,低沉而略带一丝沙哑,“我叫人端热水和早饭来。” 庞邈哑然,这小憩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他侧耳听了听,隐约有鸟鸣而孩童的嬉笑声,可是仿佛隔了很远很远,接着他脑子里一阵晕沉,想吐。 他握紧脸上的那只手,“阿律,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都知道了,别怕,”曹律捏了捏他的脸,“现下养足了精神最重要。” 庞邈闭了闭眼,“我不是有意隐瞒你,是不知如何说起。” “傻瓜,”曹律揉着他的头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当我曹律是胆小鬼?” 听着那轻快的语气,庞邈的眉头稍稍松开,“我该想到即使叶大夫不会和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人明言,但孔大夫一定和你说清楚。而我还在紧张兮兮的斟酌着怎样的说词,甚至想着如何能支开你,能够使你不担心不紧张,就好像做了一场有惊无险的梦,醒来了,一切都平安无事,我们活蹦乱跳的一起回到家乡。” “哪怕是小毛小病,我也会担心,因为我爱你,在意你所有的一切一切。”曹律一边说一边拿来干净的衣裳给庞邈套上,“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会和你在一起,为你分忧,共同承担。反之,你也是一样,对吗?” 庞邈低下头,此时曹律正帮他系上衣带,“那么,你知道这会有多大的风险吗?” 曹律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应道:“我知道。” 孔大夫昨天详细的说明了如何治疗又会出现怎样的后果,他听得十分认真,甚至到这会儿,孔大夫的声音还能清晰的在耳边回响。正因如此,他一夜无法入睡,守在庞邈的床边直到天明。 他注视着庞邈又露出阴郁焦虑的脸庞,只想用这三个字告诉他,他会坚定的守候在旁,无论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他明说,不必担忧害怕。 庞邈深深的呼吸一口,可是无法阻止身体的颤抖,当事情真正来临,当隐瞒被说开了,他一直以来的乐观想法脆弱的像一层冰霜,一捅就破,之后就化为决堤的洪水,泛滥到不可收拾。 “如果不去尝试,虽然还有几个月可活,但接下来病症会愈加严重,活在世上的最后日子里只余下痛苦可言,所以我宁愿一试,哪怕当即就死了,也不会拖累你和母亲,更不会让我们最后的日子只剩下苦苦煎熬。叶大夫有治疗此症并且成功的经历,所以我一度很乐观,但想到无可避免的是受之影响后产生的其他病症,我……” 他猛然攥紧曹律的手,明明知道他会疼,却仍然压抑不了自己的恐惧。 “有可能恢复的极好,什么事情也没有,但也有可能失明瘫痪,更可怕的是自此失忆痴傻,成为你们一辈子的累赘。因此,我甚至拜托叶大夫,如果我真成了个瘫子傻子,不如趁早给服毒药,一朝了结了,好过千百个日日夜夜的折磨。” 曹律不由喝道:“阿邈!” 庞邈很认真,似乎要将积压在心头的话统统都发泄出来,“我没有权利支配别人的想法和生活,但我有权利不让自己去影响到别人,也许觉得可笑,我希望你的人生是平和安逸,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和抱负。我不想那么自私的缠着你,无所作为的活着,赔上你一辈子。我不知道这世上能有多少人得上天眷顾而重活一世,但我知道既然活在世上,那么一定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每一刻,哪怕经历了风雨黑夜,亦能在云开月明之后,开始新的生活。” 曹律俯下身抱住庞邈,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肩膀,他知道身患重病的人意志力不比平常,需要耐心的开导,“你看你,还未出师就先说丧气话,这叫涣散军心,打仗必输无疑,所以呢我要给你加油鼓劲,重振军心,到时候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庞邈也伸出手,紧紧的抱着曹律,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在仅隔着几层布的地方。 做为武将,曹律坚毅而顽强,无论暴风骤雨也不会压垮他的脊背,正是如此才能在这个时候给予他坚实有力的支持。他忽地又乐观起来,如果此生伴在身侧是别人,指不定此时此刻哀哀凄凄,愁眉不展的等死。而曹律是一盏屹立不倒的明灯,指引着他穿越重重黑夜,走向最光明的未来。 他此生何其有幸。 如此,他打定主意要重振军心,横扫敌人。 护卫送来热水和早饭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曹律扶着庞邈梳洗吃早饭,清晨时的鸟儿还在枝头间欢唱,绿意葱葱的枝桠昭显着无限蓬勃的生机,一个宜人的时节里一个大好的天气,阴霾总该被驱散干净。 照例和师弟小吵完的叶大夫过来给庞邈把脉,说是状况相比昨日严重了些。 曹律问道:“可以出去走走吗?” “散步对身体好,当然可以了。”叶大夫说道,“不过得量力而行,走一盏茶的功夫后坐下来歇歇。庞公子,别愁着眉头,心里轻快活泛些,对你有好处。” “嗯。”庞邈微微点头。 出了叶大夫家,不远处是一望无边的田野,几个男女正弯腰劳作,挥洒去汗水后依然有着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空气中飘浮着花草的清香,每呼吸一口都会觉得心旷神怡。曹律牵着庞邈的手,在田埂上慢悠悠的散步,孔大夫和那个叫叶八的灰衣青年远远的跟在后面。 几个正休息的农夫坐在田埂上闲聊,衣衫半敞着,露出坚实的肌肉,一派快活闲散的模样。看到两个面生的人走过,当是来这儿游山玩水的旅人,毫不见外的笑着打招呼。 一群孩童玩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其中一个孩子手里拿着纸鸢,跑了半天没能飞上天去,曹律搭了把手,看着越飞越高的纸鸢,孩子们的欢呼声在田野上回荡。 接着有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精神矍铄的背着瓜果蔬菜,妻子拐着相公的胳膊,简单的和遇到的人们点头致意。他们从两个人身边经过时,清晰的话语声传入到耳中,那一句句关切与念叨无不凸显出恩爱之情。 不大的村落,却到处是幸福和美的景象。 外在的环境很容易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庞邈眉间越加的开朗,超过了时间还想和曹律继续走走。曹律二话不说,干脆直接将他背起,穿过田野,和遇到的人们笑着打招呼,最后驻足在池塘边。 碧波倒映着两人相依偎的身影,荷叶上的几只青蛙“呱呱”叫着蹦q进水里,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的涟漪,而当水纹渐渐消散后,身影依旧,不见分离。 “你看,我还不是带着你穿过田野,走了那么长的路?”曹律带着庞邈坐在池塘边,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好让他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的怀里,“如果你看不见了,我便做你的眼睛,看遍世间百态,不过我知道你读书比我多得多,可别嘲笑我言语匮乏就好。” 庞邈轻轻笑道:“你说起甜言蜜语来,无人能及。” 曹律得意的扬了扬眉角,“再厉害也只说给你一个人听。”他又接着之前的话说道:“如果腿脚行动不便呢?我能做你的双腿,背着你踏遍千山万水。你捏捏,我身材好着呢吧?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不成问题。” “这……”庞邈摸了摸下巴,“阿律你何时变成了汗血宝马?!” 曹律捏他脸,“你又拆我的台。” 庞邈故意叫苦,“不说不说了,曹大爷饶命。” 曹律笑着将他搂得更紧,“失忆也不是大问题,人活着,怕什么?重新认识,重新喜欢上对方不就成了。至于痴傻么,你这人本来就有点傻,我不介意更傻些。” 庞邈用胳膊肘捅他。 “所以,世上鲜少有不能解决的难题,有时候是巧妙的办法,有时候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曹律的声音比这青山绿水间的风还要温柔,“再说了,你让我此生避过杀身之祸,我还没报答你。所以好好的活着,相信自己,无论会是怎样的境地,都有我在你身边,那么就不会有闯不过去的难关。当然了,我刚才说的那些最好都别实现。” “嗯。”庞邈的脸上绽开笑意,聚集在心头的阴霾消散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输入菜单的地雷~~么么哒 第146章 一墙之隔 约定好的日子转眼即到,一行人来到叶大夫家最后面的一处院落,房屋四周寸草不生,门窗上挂着竹帘,随着风“啪啪”作响,越往近前走,苦涩的草药味越重,庞邈想要打喷嚏,眼睛微微眯起,一脸纠结,曹律眼疾手快,赶紧揉揉他鼻子。 站定在屋前,孔大夫使了个眼色,拽着叶大夫先进屋,留一点时间给庞邈和曹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佛是远行前的告别,千言万语堆积在舌尖,最终都化为了深情的一吻。 “等我回来。”庞邈在曹律耳边轻声说道。 曹律看着精神满满的庞邈,觉得这几日的功夫没有白费。 他们一起在田埂上散步,蹲在池塘边钓鱼,和孩子们放纸鸢说故事,和熟识起来的村民闲聊几句,或是坐在廊下抱着庞邈,讲述他在边疆的戎马岁月,又或者趁庞邈熟睡,快马到临近的县城买来糕点和食材,炖一锅鲜香的鱼汤。 日子过的平淡,没有巨大的惊喜,但每一样事情都透出生活的精彩与美妙。 过日子就是这样,平淡之中有新意,细微之处见真情,不需要大惊喜,只需要这样的生活能够持续下去,直到生命真正的终结之日。 “我会的,”曹律轻柔的抚摸着庞邈散下的头发,“你也别叫我等太久,兵法讲究兵贵神速。” “旁的兵法我没学过,只你教给我的这一点,一定牢记。”庞邈伸出两根食指,把自己的唇角往上挤。叶大夫叮嘱他不能大喜大悲,笑也不能大笑,他只好用这么笨拙的方法。 曹律被他逗笑,最后吻了吻,挥手暂别。 一层层竹帘落下,遮挡了庞邈的身影,他缓步后退,尽管竹帘遮挡了一切,但目光始终舍不得挪开,直到跨出院门口,他看了看冷清下来的院落,盘腿坐在台阶边上,这样既守得最近又在有人来往时不至于挡了道。 天空湛蓝,偶有几只鸟儿飞过,远处青山重重,风光无限美好。 他就这么望着天空,看着日头一点点的偏西,流云飘散而去。护卫来禀告圣上和帝都的动向时,他听得心不在焉,他都忘了今天是护卫照例来汇报消息的日子。 圣上率领官员拜祭过赵皇后母子的墓后,下令灭了安凤郡王所有的家眷和亲随幕僚,连府邸里一些缴械投降的人都格杀勿论,那些杀了燕王的人也未能幸免,还有得圣宠风光一时的屈氏被赐死了,仿佛需要无尽的人头和鲜血才能解开圣上的心头之恨。越州等地由提前带来的官员接管,圣上再无其它心思,摆驾返京。 至于曹家那边,只等着圣上返回帝都了。 他揉了揉额角,护卫重复了三遍,才听进去一些。 护卫讶异曹大将军从未有过的失态,却不敢多说什么,静静的退下。 天色渐渐黯淡,像被蒙上了薄薄一层黑纱,月亮悄然无声的出现在天际,淡淡的一抹痕迹到越来越明亮,直至圆圆的像块没被人啃过的饼,贴在天上。 曹律这一天下来只换了一个姿势,改成站在院门边,不动如山峰一般。脚边的小几上放着饭食,却一口没动,就算看着那美味大饼样儿的月亮,他也不觉得饿。 清辉一地,犹如隔了无数春夏秋冬那样的久远,竹帘晃动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他眼睛一亮,急急忙忙的跳到门口,月辉难掩叶大夫的憔悴疲倦之色,由徒弟搀扶着哆哆嗦嗦的跨过门槛,他快步迎上前去。 “放心,放心,人没事,现在睡着呢。”叶大夫又有了精神头,抢在曹律之前开口:“老夫出马,没有不成的事儿。”有时候人会因自己高超的技艺而得意,忘掉了疲惫,小老头儿倚靠着壮实的徒弟,话也多了起来,“人都说‘吉人自有天相’,这话放在庞公子身上一点不假。看着文文弱弱的一小书生,胆气可真不小,想来一定有你一份力吧?” 他先前不知晓庞邈和曹律的关系,只当陪着来看病的朋友,今早透过竹帘子看到两人拥吻在一块儿,才彻底的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天那份照顾,真是非比寻常。 心口压着的大石猛然间消失,曹律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光顾着对叶大夫笑。眼睛跟着酸涩,他擦了擦眼角,指上沾了些水迹。 他就知道他的阿邈会平安无事。 天色是黑的,他却觉得前方已一片光明。 叶大夫跟着他一起笑,被徒弟提醒注意身体,才收敛了大半,“现在呢,有我师弟和徒弟在里面看顾着,不必担心了。哼,我那个师弟说着好听是来帮忙的,只顾着在旁边看,偷学我的本事。算啦,这门本事要是能发扬光大了,一定能救很多很多人。” “多谢叶大夫救命之恩。”曹律吸口气,暂时稳住了情绪,向叶大夫抱拳,认真的行上一大礼。 叶大夫笑眯眯的受了,又叮嘱道:“这会儿先不能进去看望,刀子动在要害上,其实最怕的不是过程,而是之后。不知道你看没看见我这屋里,前中后各三间,东西还有两个相连的小屋,用帘子隔着的,各派用场,最怕脏东西进去,过到病人身上,那可是好不容易把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又把人给直接推进去了。” 他安慰似的拍拍曹律的肩膀,“小伙子,熬过了这几天,有大好的日子等着你们,不必急于这一时。” “在下谨记在心,叶大夫劳累了,请早些休息吧。” 叶大夫点点头,眼皮子打架快打到一块儿去了,对着徒弟晃晃脑袋,“把东西拿来。” 徒弟举起手里拎着的一大包配好的药材,“师父,东西就在我手里。” “嗯……”叶大夫对曹律抬抬下巴,“小伙子,这药要仔细煎着,方法写在上面的小纸条上了。这时候不必之前难熬,有点事做好打发时间。” “谢大夫。”曹律接过药包,他现在兴奋的很,让他三天三夜不带停歇的煎药也愿意。 “嗯――”该嘱咐的事情都说完了,叶大夫困乏的直接趴在徒弟背上睡着了。 人走了,又安静下来,但曹律心潮澎湃,激动的心跳声在耳边打鼓似的响,在院子里溜达了好几圈。院外的护卫偷偷看见,不由地咂舌,他们一定是在做梦吧?这副样子的曹大将军简直难以想象。 转了几圈,微凉的夜风一吹,曹律刹住脚步,整个人终于冷静了,他瞥眼刚才似乎有人探头探脑的院门,蹲在廊下煎药。 药罐里“咕噜咕噜”的响,冒着白烟。 曹律回头望了屋门许久,他的阿邈就在这间屋里,刚刚经历了生死一搏,可是他们暂时无法相见……不过有时何必非得要眼睛相望,人还长着耳朵呢,他摸出一把竹笛,随着手指的动作,空灵轻快的乐曲跃然而出。 他想告诉阿邈,自己一直守在不远的地方。 这首曲子是阿邈初入曹家时,他开玩笑想看阿邈跳舞时所吹奏的,不同于箫声的苍凉,换了种乐器,意境截然不同。 他想起明明曲调哀婉悲凉,但阿邈跳的如群魔乱舞,不由地笑出声,调子跟着乱了,他忙收敛了心思,专心吹笛。然后,他从大昭寺的初遇,回想起他们一同走过来的点点滴滴。 一曲罢接着一曲,护卫贴心的送来大壶茶水,就这么竟然一直到了天色微亮。 叶大夫休息够了来换班,还没踏进院门就听见笛声,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吹,对身边徒弟笑道:“这份心思,无人能及了。唉,这么深厚的感情可真少见,福气,有福气啊。” 说着话的功夫,他进了院子,笛声这才停下来,“小伙子啊,看你眼睛都红了,快休息一会儿吧?” “不了,一夜不睡对在下来说无碍。”曹律笑道。 叶大夫道:“诶,难道你不想庞公子见到你精神抖擞的模样啊?我知道话本上都说的好听,被情人邋里邋遢的模样感动的抱一块儿哭,不过呢?你仔细想想,看到你收拾的干净,知道你这些天过的也好,省下了担心不是?现在庞公子不能激动,不能忧思过重。” 曹律点头,“多谢叶大夫提醒,在下知道了。” “你先等会儿,我去给庞公子把把脉,给你报个平安信,睡的才踏实。” 喜鹊在枝头鸣叫,声音欢快嘹亮。曹律得知庞邈现下脉象安稳,回去梳洗打理过,仍旧跑回院门前待着,孔大夫说笑了几句,叶大夫没办法,便由着他去。 五天后,叶大夫笑眯眯的步下台阶,对正忙着煎药的曹律说道:“恭喜你啊曹公子,现在你可以进来探望庞公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vanne的地雷=333333333= 第147章 久别重逢 庞邈的脑袋裹得像大白面馒头,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曹律不由地放轻了脚步,生怕太大的动静将他吵醒,令他不舒服。这时,露在被褥外的手颤颤巍巍的抬起,向门伸过来。 叶大夫轻声道:“庞公子醒着。” 曹律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上前去,握住抬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掌心温暖而干燥,让他觉得比世上任何的绫罗绸缎都舒服。 “阿……律……”庞邈艰难的唤道,声音低低的像扫过叶面的风声,随后唇角稍稍扬起,手指细细的抚过曹律的脸颊。 因为太过熟悉,哪怕是脚步声也能辨认出对方。他终于盼来这脚步声,心头盘绕着千言万语想说,有激动,有欢喜,也有深深的爱意,而此时指尖的碰触,也足够叫他热泪盈眶。 “阿邈,是我。”曹律赶忙应道,简单的两个字足以让他欢呼雀跃,阿邈没有失去记忆,没有痴傻,仍好好的记得他。 他的眼睛舍不得从庞邈的身上离开,更舍不得眨一下,现在心里仿佛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在熬过难以想象的日夜后还能紧握着温暖的手,互相唤着名字。 庞邈还想说什么,微微张开嘴唇,颤抖了几下,却没能说出口。 人醒过来之后,说不出话来,他们几日来细心照顾之下,并不能分辨出人是否失忆,但从刚才醒后的第一次开口说话看来,叶大夫总算能松口气了,赶紧给曹律解释道:“毕竟是在脑子上动刀子,这些天说话不利索正常,好好养着就行。” “对对对,年轻人身体好,求生意志又强,那必须是好的快。”孔大夫附和道,搓了搓手,拽着叶大夫往外面走,“既然能进来了,照顾庞公子的事全交给你啦?师兄,这会儿我们终于得空再辩论上三百回合了,快走快走。” “诶诶……”叶大夫想跟着凑热闹,无奈岁数比自己师弟大上不少,挣扎几下后只有投降的份儿。 屋子里静下来,庞邈攒了好一会儿的气力,又断断续续的问道:“够……快么?” “阿邈你一点即通,聪明极了,谢谢你没有让我等得太久。”曹律握紧他的手,在指尖上亲了亲,“我知道你想听些什么,我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庞邈捏了捏曹律的手表示同意,刚才他抚过脸颊时没有摸到胡茬,听声音仍是清朗的,想来这些天是有好好的度过,没有因为焦虑而废寝忘食。转而他又想起第一个晚上,迷迷糊糊之中,也许是现实,也许是梦境里,他听见萦绕不断的笛声。 曲调是他熟悉的,第一次听到时他在曹律面前张牙舞爪似的乱蹦q,虽然太耻了,但因为是与相爱的人在一起而清晰的记到如今。后来回到庞家,曹律偶尔吹奏,他不善音律,便拿着笔在杯沿上随着拍子敲打,竟也有一番趣味。 而那一晚,不是记忆中的群魔乱舞,也不是琴瑟和鸣,更像是茫茫无际的黑夜里的指引。 他无力分辨现实或幻觉,只知道跟随着飘扬的曲子前行,坚信着走下去就能见到光明,就能一直记着会对他吹这首曲子的人。 最后,成真了。 尽管眼睛上仍旧蒙着布,但心里已经亮起。 “这几天其实都没闲着,”曹律倒了杯水,用小勺子一点点喂给庞邈喝,叶大夫说这个时候人口渴了也不自觉,所以需要算好时辰,定时喂水,“孔大夫教我如何妥当的照顾你直至完全康复,事无巨细,一一传授。你放心,我一定趁此大好良机,先把你照顾成白白胖胖的庞大胖。” 他怕庞邈听得费力,语速放到很慢,像个老教书先生。 庞邈在他掌心歪歪扭扭的写字,“那你呢?” 曹律道:“向你看齐。为了养足精神好照顾你,这些天我该吃吃,该睡睡,一点没落下,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挺过来,所以你也别担心我过的不好。” “……嗯。”庞邈应道。 喂完水,唇上有些水痕,落在曹律眼里,他不由地起身,舌尖轻扫过嘴唇,卷进的苦涩药味却比甘露还要甜蜜,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俯身抱着庞邈。 就这么轻轻抱着,也能令他们心满意足,欢喜不已。 “累吗?”曹律问道,满眼里尽是宠溺,“先躺一会儿,我去灶间给你弄吃的,等吃饱喝足了,我扶着你在院子里走一圈。” 庞邈应了。 曹律立刻去办。这后续的事情,从饮食起居、吃药锻炼到身心保持愉快,每一样都有讲究,什么能吃什么不该吃,煎药的分量火候,又或是每天能走几步路,起床活动多久,无一不是需要人仔细贴心的来做,而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需要有耐心和恒心,这些对照顾的人来说是十分繁琐劳累的,但在曹律看来,却是甘之如饴,觉得自己能为庞邈做的还不够细致周到。 这便是爱一个人的心,恨不得倾己所有来爱他。 半个多月后,叶八放下屋里的帘子,使得光线昏暗了不少,叶大夫动手解开庞邈眼上的纱布,随着一层层的揭开,在场所有人的心情跟着越发紧张和期待。 最后一层布落下,庞邈转了转眼珠,缓缓的睁开眼,起初一切是模糊不清的,只依稀分辨的出晃动的人影,后来仿佛云雾散开,柳暗花明,近前的人脸渐渐的清晰,与脑海中想象的丝毫不差的重叠在一起。 他笑了,像个傻子似的,抬手抚上那张脸的眉梢。 曹律见他光笑不说话,紧张的问道:“阿邈,看得清吗?” 庞邈眨了眨眼,不让泪水重新模糊了视线,“许久不见了阿律,嗯……你的模样同以前一样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输入菜单的地雷=333=~~~ 第148章 如此英俊 叶大夫曾说过,他前一个病人用了至少两个月的时间才真正脱离危险,并且能开口说话和行走,而他却只用了短短的一个月不到,帮助他走出病痛阴影的不仅是叶大夫高超的医术,曹律更是让他走到今天的支撑。 没有曹律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哪有今日的柳暗花明。 庞邈忍着眼泪,认真端详着曹律的脸庞,他快有三个月不曾亲眼看到过这张脸,尽管已经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中,但用自己的一双眼睛去看,更令人欣喜和激动。 曹律消瘦了些,但依旧神采奕奕,眼里毫不掩饰一片柔情,像五月里的湖水叫他不由地沉溺其中,永世不得离开也心甘情愿。 “谢谢你,阿律。”他轻声说道,“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无论多少的话语也不足以表明他心中的感激,而能做的,是用自己的余生,尽所有的一切来爱他,守护他,无论多少风雨,初心依旧。 世上最宝贵的是真情,他确信这份感情能够天长地久,于此生,是无比幸运和幸福的。 曹律看着庞邈那副紧盯着自己的痴傻神情,拇指抚过他眼睛上方。 “傻瓜,说什么谢。”曹律柔声说道,舍不得撒开手,“当我们的人生彼此牵连,无论多少的付出亦是值得。阿邈,你依旧可以与我并肩走下去,就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顾不上有旁人在场,庞邈凑上去吻住曹律的嘴唇。 他们两个如胶似漆,其他人有的看窗外,有的看房梁,孔大夫和叶大夫讨论起一会儿吃什么来庆祝。 怕有影响,两个人浅尝即止,分开后相视而笑,瞳孔中只映着对方的笑脸。 孔大夫上前去帮庞邈换脑袋上裹着的纱布,一边说道:“庞公子没大碍了,我也好回去交差。庞夫人等了这么久,我担心她想太多。” 叶大夫刻意的吹声口哨,“诶?是担心庞公子而想太多,还是担心你啊?” “……”孔大夫恶狠狠的瞪眼师兄,忙对庞邈他们解释道:“你们知道的,我出来时并未和庞夫人说庞公子的事,我早点回去呢,好同她说路上遇到过你们,过的都很好,但暂且需要避风头,得有个一年半载才能回去。哦对了,如果庞夫人想的话,我也可以提前陪她返回齐郡老家。” 曹律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帝都那边多待片刻多一份危险,圣驾此时想必已经回到帝都了。阿邈,你的意思呢?” “你说的对。”庞邈赞同道。 孔大夫忙又为自己辩解道:“我正好去齐郡瞧瞧,多开一家分号。” 叶大夫一脸意味深长。 孔大夫干脆不理会他,准备换上新纱布,这些布料都是刚用沸水煮过晾干的,尽量的保证干净,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仍是不敢粗心大意,最怕功亏一篑。 旁边桌上有面铜镜,庞邈趁机看了看,然后摸了一下头顶,被叶大夫打开手。 曹律正要安慰两句,却听他说道:“没想到光头也这么英俊。” 众人乐了,康复过程中保持乐观良好的心态堪比救命良药。 “是了是了,”孔大夫跟着说道:“要看人到底俊不俊,剃光头是个大考验。” 叶八好奇的睁大眼睛,对自己的祖父说道:“我也要剃光头试试。” 叶大夫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一照镜子,看见一大猪头对着自己乐呵。” 众人又笑了,气氛欢乐。 曹律捧着庞邈的脸颊,在额头上亲一口,随后捏一把脸,“我都自愧不如了。” 庞邈摸摸下巴,“我还是谦虚些吧,我们不分伯仲。” 等笑闹过了,曹律照例喂庞邈喝药,扶他在院子里散步,这日子一日重复一日,但自有乐趣在其中,是他们两个才懂得。 两天后,孔大夫启程返京。庞邈原本想写信由他转给母亲,可惜脑子有点不争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和他从前的字迹判若两人,只好由曹律代笔。 而他们两个还需要在这村子至少待上一年时间,这病症别光瞧着康复的好,却极易有复发的可能,所以需要孔大夫定时把脉检查。而且刚动了元气,也不适宜远途奔波。 既然有了逗留在此的必要,未来的日子也得打算起来。 叶大夫家足够宽敞,叶大夫挺喜欢庞邈便盛情留他们在自己家住下。他们觉得白住白吃喝不是个事儿,支付了足够的伙食费,又让随着安顿在这里的护卫帮助叶大夫上山采药、种植药草,或是其他力所能及之事。这些护卫也都好学,时日不长收获不小,照此下去以后就算不做护卫了,在药材行当也能有口饭吃。 而曹律则负责全天十二个时辰陪在庞邈身边,衣食起居一律细细打理。 天晴时,他们一起在青青田野中散步。细雨蒙蒙之时,躲在池塘边的亭子里钓鱼,然后炖一锅汤白鲜香的豆腐鱼汤,飘出的香气引来已经熟识的孩童们,一群人围着锅子吃鱼喝汤好不快活。或是坐于窗边,庞邈执笔练字,有时曹律握着他的手一起写字,看着字迹从扭曲得像蚯蚓,渐渐的恢复到从前的潇洒俊逸。 其实除了格外注意调养身体外,在这小小的村落里,远隔繁华的帝都,没有喧嚣纷争,一切都已是他们之前追求的――生活快乐安逸、恩爱和睦,和那些寻常夫妻毫无两样。 一晃半年过去。这日,一夜的落雪后,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大多数村民选择一家人守在火炉边,吃喝说笑,因此路上的积雪平整如白纸,毫无痕迹,直到一人一骑奔入村庄,起落飞腾的马蹄交织出急促的声响,径直来到叶大夫家门前。 此时,庞邈正坐在廊下,手捧热茶,看着曹律舞剑。 来人跳下马,推开院门,对其他人的招呼视若无睹,轻车熟路的穿过前屋走到后面一处院子。 曹律一剑挥过,剑锋正好直指站在门口的人,他目光一凛,收剑。 那人的脸仿佛蒙着一层冰霜,大步走上前来行礼,“八少爷,属下带来府里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vanne的地雷(__) 第149章 早日归家 曹家上下迁离帝都,好似一颗参天大树挪窝,不能一蹴而就,徐徐图之方为稳妥之策。 曹峥为官数十载,明白这个道理。曹律率先被罢官,是此事开局之时,他分别召集家人和在京的门生、姻亲等讲清其中利害。家人们除了曹循留在帝都打理生意外,其余一律不管愿不愿意,全部离开帝都。至于门生、姻亲那些,生死荣辱只在于个人意愿,他无权管太多。 起初曹家几位小姐极不愿意,从小过惯了帝都城才有的荣华富贵,各自相公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好歹有较体面的官职,哪里愿意回到千里之外的山野之中。她们去找京中好友诉苦,不料曹律丢掉官职之后,那些官家夫人小姐的脸色立刻就不对劲了,对她们冷言冷语,甚者嘲讽上几句。这少不得曹夫人在背后嘱托,加之曹家小姐们平素里嚣张跋扈惯了,不少人卖曹夫人的面子的同时,顺便踩上几脚泄泄愤,但总的来说因曹大将军的关系,大多数人仍是抱着同情的心态。 如此,一两个月下来人心渐渐冷了,和其他家都没了往来,问题只余下姑爷们的差事。 这问题全仗年底考课,往年好歹评上“中上”的曹家姑爷们,这回被家里的事一闹,个个得“中下”,没办法了,姑爷们被暂免了官职,最后被贬到地方上任职,都是贫苦郡县,需开春后即刻赴任。 尽管曹夫人不大舍得女儿跟随者各自夫君去地方上吃苦,但她在大事上还分得清轻重,权当没了小儿子这座靠山庇佑之后,让她们改改性子,好好过日子。 跨越了半年,总算将要尘埃落定,帝都官场上和着曹家叹一句“树倒猢狲散,意料之中”就算完事了。圣上对曹家的举动不曾细问,也没把曹律离开的真实原因宣之于众,只在曹峥进宫请安的时候,表达了些关切慰问,就随曹家这么去了。 现下,曹家低调的过日子,只等着天气回暖,先让三位小姐陪姑爷赴任,其余人再启程返回位于剑南道宝临郡的老家。不过曹老夫人因为年纪太大,不宜长途奔波,还有拜师于杜老将军门下的曹宝辰不想半途而废,曹峥索性再留下一个妾室照顾老夫人和孙少爷。 亲娘、一个亲生儿子外加一个亲外孙留在帝都,说难听些就是人质,叫圣上安心,免得将来哪一日圣上心里又起了疙瘩,折腾出是非来。 听完属下汇报的曹律,嗯了声,“辛苦你了章牧。” “属下该做的。”来人摘下风貌,风霜在温煦的阳光下消融,向廊下投来好奇目光的庞邈颌首示意。然后他压低声音避开庞邈,又道:“还有一件事,侯爷和夫要转达给您。” 曹律眉梢一挑,猜到七八分,“怎么?” “归期将至,夫人请您务必尽早回宝临,不可……” 曹律摆摆手,无需他继续说下去,“阿邈尚无法动身,最快也需要半年。”和庞邈留在此地的事情早由护卫传达回去,他的态度很明确也很坚定,这份感情他会坚守到底,无论谁也不能令他动摇,除非有朝一日庞邈变心,但显然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章牧没有劝说,尽管临行前侯爷和夫人的语气现在还萦绕在耳边。 曹律拍拍他肩膀,“回去就这么说吧。” “是,属下遵命。” 曹律转过身,“阿邈,我炖了鸡汤,拿来给你吃。章牧,你也来吃点热乎的东西吧。” 庞邈发愁,叹道:“我吃了好多……感觉自己像只黄皮子。今天章牧来,我们换个口味吧?” 曹律微笑,“好啊……” 庞邈立刻欣喜起来,“真的?!” “嗯,”曹律点头,“我换一锅鱼汤来。” “……”庞邈蔫了,“还是鸡汤吧。” 曹律捏捏他的脸,温柔的哄道:“再忍一忍,叶大夫说了这两样汤对你身体最好。等痊愈了,我做酱肘子、红烧肉给你吃。” “诶?”庞邈歪脑袋,“看来你在厨艺方面藏了不少手啊?” 曹律得意道:“你想知道藏了多少手,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不就知道了?” 庞邈笑眯眯,“值了。” 章牧微微惊讶,看到庞邈的眼中满是笑意,而八少爷的举动驾轻就熟的去灶间端汤,显然这么做已有很长时间了。 廊下放着火盆,庞邈裹着厚厚的貂裘,显得头小身子肥,他向章牧招招手,招呼他在旁边的蒲团坐下,“薛晋夷近来可好?”母亲由孔大夫以及曹律派去的侍卫护送下,已经回到齐郡老家,置办房产田地,安逸的过日子了。而薛晋夷一门心思扑在科举上,留在帝都与连松搭伴读书,如此和章牧也有发展的机会。 “都好,每日花在睡觉吃饭上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其余都放在读书上。”章牧的眼神变得稍稍柔和了些,“我劝了好几回,都不管用,想想明年就开考了,三年一次的机会不易,由他去了。” “那……你们两个……” 章牧轻咳了一声,“朋友,好朋友。” 庞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曾经流连花丛无数的薛大公子改邪归正之后,在攻克难题上仍需时日啊。 曹律端来一大锅汤,三人聚在廊下吃肉喝汤。这时响起前面院门被撞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叶大夫的招呼声,“小八,小八快过来,看我捡到个人。” 前屋一通脚步声,杂七杂八的说开了话。 他们好奇的跟着去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脸色苍白,没有知觉,可怖的是腰间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开,冻得颜色发紫,像一张中毒后的大嘴唇。 曹律忙带着庞邈退回后面屋子去,怕血腥气味令他不适。 叶八战战兢兢的问道:“不会是附近山上又聚集起贼匪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lvanne、芷芷的赏=3= 第150章 新增伤员 众人一片哗然,一边忙着救人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连回后面屋继续喝汤的几个人都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 原来两三年前曾有一伙受朝廷通缉的贼匪盘踞在附近的山上,专门拦路抢劫,不分过路的人是穷富还是善恶,甚至和县太爷狼狈为奸,县太爷装模作样的派兵剿匪过几次,次次大败而归。那些兵将们都是有父母妻儿的,死伤的人多了,家人难免抱怨。 怎么办呢?当地人来往只好绕远路,外乡来的就自求多福吧。 后来前年,这伙人和大部队汇合去干了票大的,最后不是自相残杀死了,就是被官府抓了砍头。那个与贼匪勾结的县太爷也没好下场,附近一带总算太平了。 这伙人的一大特点是手持柴刀。 庞邈和另外两个人对望一眼,那可不就是柴刀帮一伙吗? 叶大夫被吵得心烦,喝道:“等人醒了,问清楚不就行了?人是怎么死的?” 叶八接话道:“被人吓死的?” “对!”叶大夫敲打孙儿的脑袋,“把这颗药丸喂他吃下去。” 后头三个人吃完东西,章牧打算告辞,“八少爷,属下即刻回京。” “不急着回去,”曹律轻轻刮了下庞邈的鼻子,吃掉他剩下的一只完整鸡腿,“下雪天,你过来一趟不容易,看着天气近两日仍会风雪交加,留下歇两日再走。” 他没等章牧是否同意,端起锅和碗回灶间。 章牧愣了一下,多看了几眼曹律的背影,又回头望向惬意慵懒的爬上软榻躺着的庞邈。 庞邈道:“人会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只为所爱的人而改变。” “改变……”章牧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曹律回来的时候,章牧和其他护卫说话去了,他在庞邈脸上亲一口,“一会儿我去县城给你买点心,你先睡一会儿,别去叶大夫那儿凑热闹。” “我也想去!”庞邈伸手勾住曹律的脖子。 “乖。”曹律又亲亲他,“还没出正月,城里到处是玩爆竹的小孩。我们这儿和其他村民隔着远,影响不到你,城里街道窄,可不一样。” “……对哦。”庞邈揉了揉眉心,虽然恢复的好,但总归有点影响,做事想东西偶尔丢三落四。 “基本上我们俩形影不离,我好好护着你,别担心。”曹律揉揉庞邈的头发,掖好被角,“等我半个时辰。” “嗯。”庞邈挥挥手。 曹律走后没多久,前院渐渐安静,庞邈睡了个好觉,梦见曹律给他做了满满一桌大鱼大肉,鲜香麻辣,馋虫嗷嗷直叫……等醒了,他空虚的咂咂嘴,爬起来裹紧貂裘,在院子里溜达一圈,冷不丁看到门口出现个陌生汉子。 汉子的脸上毫无血色,依靠着门勉强站着,一只手捂在腰上,目光警惕戒备的盯着庞邈。 叶八慌慌张张的从后面跑过来,“那么重的伤,刚醒了别乱跑啊。” 汉子喘几口气,“你们救了我?” “不然还能有谁?”叶八觉得问题好笑极了,“不想死就快去躺着,要是精神够的话,不如和我们说说是不是在山里遇到山贼了?”他转头又对庞邈说:“炉子上温着药,记得喝哦。” “多谢。”庞邈点点头,叶八和汉子离开没一会儿,曹律拎着糕点回来了,拥着他回屋子里。 喝药吃过糕点,庞邈又在院子散步,防止因为吃太多身形发胖。 “啧,太惨了。”叶八自言自语的说着从前院进来,看到庞邈二人,说道:“不用担心了,今天救回来的人是被仇家追杀,几天几夜没吃过饭没睡过觉,逃到这附近来的。”他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幸好不是贼匪,那会儿死了不少人呢,太可怕了。” 庞邈把点心分给他一份,“这回大家都放心了。” 叶八抱着点心,笑道:“可不是?等那人伤好些了,祖父打算让他尽快离开,免得仇家找上门来,误伤了我们这些无辜之人。” 这处村落宁静了好些时日,谁不想永久的太平下去呢? 过了两日,庞邈照旧趁天气好在院子里散步,曹律手痒了,和章牧“砰砰砰”的在后头空地上比武。他走走停停,陪着叶八逗散养在院里的嫩黄小鸡玩了一会儿,然后又遇上叶大夫就回来的汉子,听叶八说过这人名叫“方大峰”,他觉得这不像是真名。 方大峰的气色好了好多,走路不用扶着。他见到庞邈时,起先一愣,继而笑了笑,打声招呼。 “早……”庞邈想都没想,出于自己也没搞明白的原因扯谎道:“在下姓潘,叫潘苗。” “潘兄你好。” 庭院里有桌椅,庞邈觉得这人有几分坐下来谈谈的意思,便邀请他坐着说话。 方大峰问道:“潘兄也是得叶大夫所救,在此地养病吗?” 庞邈点头,“是,因为是大病,所以留在此地有些时候了。方兄,我听说你是被仇家追杀?冒昧的问一下,出了何事?” “唉,说来话长。”方大峰的眼中染上几分悲戚,搁在桌上的拳头紧紧攥起。 这些变化都被庞邈看在眼里,本以为方大峰不会说下去,但在静了小片刻之后,却听他一一道来。 “我原本在越州做些小买卖,家里有妻儿,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后来,还在商会里认了一位义兄,颇得照顾,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不料……去年越州起了动乱,安凤郡王造反后,朝廷大肆剿杀郡王的党羽,我义兄和几个人有仇,被人告发和郡王有往来,结果连带着我家也倒大霉了……我一路逃出来,和妻儿失散,也不知道他们现今如何了。” “……是官府追杀你们?”庞邈压低声音问道。 方大峰摇摇头,“是和我义兄有仇的那伙人,我掌握了他们的罪行,怎么可能放过我呢?” 庞邈拍拍他肩膀,“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等我养好了伤,杀了这些害死我义兄的人!”方大峰愤恨的说道,他看看庞邈睁大了的眼睛,忙挤出笑容,“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看你们这儿挺不错,都是叶大夫带着徒弟们住这里吗?真是一个山清水秀,宁静安逸的地方。” “不……”庞邈刚要纠正,又觉得不对劲,“不全是,还有一个是叶大夫的小孙子。” 他忽地有点不想和姓方的交谈下去,牵扯到越州的总觉得不大好,捏了捏眉心后找借口道:“阿律给我煎了药,我得去喝了。” “哦,好。”方大峰憨憨的点头。 庞邈起身赶紧离开,没注意到身后的人目光闪了闪。 第151章 动机不纯 接下来,方大峰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杀人。 这是门学问。可以近身了一刀捅死,可以在饭菜里下毒,也可以网罗罪名陷害,总之方法多的是,选取的关键在于要杀的这个人比自己厉害多少。 而庞邈回到灶间喝药,看着药罐旁边的一碟蜜饯、一杯温热的清水,觉得刚才和方大峰的谈话哪儿不对劲。他一边用清水漱口一边回想,却觉得刚才的谈话模糊起来,记不大清楚了,大概是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听。 他吃了块蜜饯,手里又拿上两块,准备去后院找曹律。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 曹律正好出现在门口,看他有心事的样子,关切的问道:“蜜饯不合胃口?” “很好吃。”庞邈说着,把蜜饯塞进曹律嘴里,又倒了杯水,递过去,“比武比的尽兴不?” 曹律点头,“章牧的武功相较于从前更有进步,比的很过瘾。”他转过身,揽住庞邈的肩膀,往他们所住的屋子走去,“你刚才去哪儿逛了?叫我一通好找。” “和小八玩了会儿,然后遇上哪天叶大夫救回来的叫方大峰的人……”庞邈一个激灵,“我总觉得这像个化名。和他说了两句话,我就赶紧回来喝药了。” “我们现下还是少和外人打交道的好。那人伤没好,带着血气,别再靠近他了。”曹律叮嘱道,尽管半年多前在离开越州的时候,专门留下一个身形与他相像的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在江南一带转悠至今,为了迷惑圣上或是其他人派出的探子。圣上派出的人死了一拨,除了他们没人知道真相,站在圣上的角度看,此事透着古怪,所以必须小心打算。 庞邈点点头,“我知道了。” “嗯,嗯……”曹律猛地一把打横抱起庞邈,在怀里轻轻的掂了掂,“阿邈更重了些。” 院里经过两个叶大夫看到两个人,笑着打招呼。 庞邈大大方方的扒着曹律的肩膀,“全仗你养的好。” 曹律捏捏他鼻子,“说的好似在养猪。” “……喂!”庞邈刚要反驳,转念一想,“你看我俩同样的眼睛鼻子嘴巴,两只脚走路,我要是那什么你也不是?” “是你的曹大胖。”曹律抱得更紧,转进房里。 另一边,方大锋转悠到灶间,对着冒出香喷喷热气的锅子咂咂嘴,一副嘴馋的样子。他回头看看外面,然后赶紧溜到灶台前,揭开锅盖来,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他躲了一下,深深的吸口气,很快摸清楚这道药膳里都放了些什么,不禁咽了下口水。 叶八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方大峰馋巴巴的对着一锅汤,忙阻拦道:“这是专门给另外的人准备的汤,你的伤不适宜喝。你是不是饿了?这儿有刚包好的饺子,全肉馅的。” 方大峰知道叶八前一句说的是假话,只为阻止他喝汤罢了,不过有全肉馅的饺子那是再好不过。他赶紧道谢,拿锅子倒水下饺子。 叶八看着他忙活的劲头,好奇的说道:“你恢复的可真快,刚救你回来的时候还以为必死无疑了。” “嘿嘿,”方大峰敷衍的笑两声,“年纪轻,身强体壮那是自然了。” 叶八不大懂医术,很快专注点全在方大峰下的饺子上,可是这位的厨艺实在差强人意――饺子出锅了但没熟,回锅里再煮,筷子乱戳,戳散了好几个饺子。 不过肉都还在,不妨碍吃,叶八拿来两个碗,盯着他看。 方大峰无奈,想着食物都是人家花钱买的,动手擀面和馅包出来的,便分了一半给叶八。 叶八吃的很开心,最后包揽了洗碗和锅的活,把方大峰赶回屋里休息。 方大峰没急着回屋,在院里转一圈,跑到放置药材的屋子里晃悠过后才去休息,叶大夫带着徒弟们在隔壁屋读医术,没注意到动静。 翌日,庞邈和曹律起的有些晚,外面天色阴沉,飘起细小的雪花,又在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曹律一开门,敏锐的注意到延伸到门口的脚印,他伸出自己的脚比对了一下,猜测可能是叶八来喊过他们去吃早饭。 庞邈坐在镜前,盘弄头发。他走过去,帮他用梳子打理,现在头发的长度只能头顶那一圈勉强扎起来,所以干脆散着,起床后拿一顶帽子戴着,挡风又好看些。 镜里人影成双,案上腊梅并蒂花开。 庞邈笑眯眯的盯着镜子里的曹律看,“待会儿我们去打雪仗吧?就玩一小会儿。玩过了,我想练练字,写封信给娘。” 曹律搁下梳子,说道:“今天该喝鱼汤,我一会儿去池塘捞一条来。等我回来玩,好不好?” “好。”反正能玩,也不差等一时半会儿。 两人去吃早饭,桌上一盘大肉包子,庞邈暗自想了想,夹起一只放到曹律面前的盘子里,盯着那手掌大小的肉包子看了好一会儿,连米粒粘在嘴角都没发觉,然后他又夹一只包子给曹律。 “多吃点。”他笑嘻嘻,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胖了。 曹律无奈又宠溺的看着他,用手擦掉嘴角的饭粒。 “咦?”庞邈又摸摸下巴,然后捡起一颗饭粒贴在曹律的下巴上,“看看像不像媒婆痣?让我想起我俩一起帮忙促成的一对好姻缘。不知道表妹他们近来如何了。” 曹律由着他闹,“等在齐郡安顿下来,我们可以去北面玩一玩,顺便看望他们。” “好,我还要吃烤羊腿子。” “买来整只都给你吃。” 章牧从外面进来,看到八少爷下巴上粘着饭粒,脸部稍稍扭曲了一下。曹律正好趁机弄掉饭粒,庞邈轻咳两声,埋头扒饭以表示自己的无辜。 “八少爷,叨扰多日,属下该回京了。”章牧说道。 曹律算了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了,点头道:“正好我要去池塘,你陪我一道过去,再交待你一些事情。” “是。” 庞邈插话道:“一路顺风,代我向薛晋夷问声好。” 章牧难道露出一丁点的笑意,“好的,庞公子。” 曹律几下吃掉两个大包子,擦过手后揉揉庞邈的头,随章牧出去了。 庞邈慢吞吞的吃过饭,叶大夫叮嘱过他吃饭一定得细嚼慢咽,为了身体好这是没办法的事。他整了整衣摆,去找叶八喂鸡,半路上碰到方大峰拿着把小匕首把玩,目光透着股凶狠。 不知怎地,他忽然清晰的记起昨天的和方大峰的对话。 “这个人……”庞邈摸着下巴,回头去找护卫,交待了几句后再回到院子里,只见方大峰迎面走过来。 “潘兄,你好呀。”方大峰招招手。 庞邈没看到匕首,停下脚步站定后,盯着方大峰的笑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在下姓庞名邈,并不是有意欺骗你,而是……” 他话音还没落,方大峰脸色大变,狰狞如妖魔一般的扑上来。 庞邈心里只想了两个字:果然…… 第152章 误打误撞 在方大峰的手碰到庞邈之前,从四面八方跃下的护卫将他团团围住,被三两下制服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庞邈蹲下来,盯着那张差点就把“仇恨”二字刻在表面上的脸,“你其实是安凤郡王的人,对不对?” 方大峰从错愕中缓过神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从你的姓名到经历,我一个字也没信,而且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和我打听这儿都是些什么人。”这人老实招了,庞邈先松了口气,幸好他还是想起了曾经和方大峰说过什么。 他在外面游历过,因此清楚的知晓哪怕再面善的人,也轻信不得,特别是在看到方大峰凶狠的眼神后,直觉告诉他这人仇恨的对象就在这方院子里。 令他不由的细想下去,记的曾经看到过这么一句话,想在短时间内编谎话编的顺溜且令人相信,那么必定需要以自己的亲生经历为基础,在这之上加以简单的编造掩饰。而剥去那些迷人眼球的假象,剩下的便是事实――方大峰的义兄被仇家告发是安凤郡王的人,如果刨去这个压根就不存在的义兄呢? 这个假设是前提,恰恰方大峰很着急,急到把心事都写到了脸上――因为编造出的仇家追杀使得叶大夫不敢收留他太久,所以必须用身份还未暴露优势,先下手为强。 理由有些牵强,但这么多的风浪走过来,宁可信其有。 方大峰“呵呵”冷笑,朝庞邈吐一口痰,但距离太远,没得逞。他恨恨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你害得我家小公子不能言语,精神失常……而那曹律的手下,令郡王兵败抄家,小公子小小年纪,才十一岁的孩子,也跟着惨遭屠戮。我侥幸活下来,这半年多来一直在找寻能让我报仇雪恨的人,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让我找到了曹律,还有你!” 庞邈没那么好的精神和方大峰解释安凤郡王家的小公子究竟如何恶毒,主子死了半年多,愤恨之情还能够溢于言表的人,大概是忠心为主、坚定不移的,说了也是白说。 他挥手示意护卫先将方大峰绑起来。 “没想到被罢官后,听闻一直逗留在江南的曹大将军会出现在这里。呵呵,我大约能猜到些什么,我们小公子费尽了千幸万苦才将你和曹律的关系透露给身边的人,然后卖了消息给狗皇帝,原来到底是起了作用。知道我家小公子是如何猜到你们的关系吗?他第一次遇见你,你身边那个人的眼神,和曹律一模一样,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庞邈不以为意的向他微笑,“又如何?临死前,解开这么多谜团给敌人听,你觉得现下的情况对谁有好处?” 方大峰一怔,接着各种咒骂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滔滔不绝,护卫索性拿块巾子塞住他的嘴。 “怎么了?”叶大夫进院门来,看到护卫们押着新收没几天的病人,一脸震惊。 庞邈道:“其实他是个从越州来的逃犯,我试了他一下就败露身份了。” “这……”叶大夫瞪大眼睛,“现在怎么处置?” “交给阿律就好。”庞邈笑了笑,一抬头正好看到曹律回来了。 护卫小声的将情况汇报给曹律听,曹律叹口气,在方大峰血红的双眼注视下走到庞邈面前,抱了抱他,“咱们阿邈真聪明。” “多谢夸奖,我不谦虚的接下了。”庞邈扯了扯曹律的衣服,提醒道:“这个人还是尽快处置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嗯。”曹律回头,冷眼看着方大峰。 刚才还一直“呜呜”个不停的人,立刻安静下来,露出惊惧的眼神。 曹律递给护卫眼色,后者立刻一个手刀将人打晕,然后套上麻袋,拎出去。 叶大夫踮起脚尖张望,“这是准备干嘛?” “送去官府。”曹律扯个谎,亲自跟出去杀人,以防临时有变。 庞邈赶紧打岔,分开叶大夫的注意力:“叶大夫,您今天不是要给我把脉吗?正好我吃过早饭也有好一会儿了,您看现在方便吗?” 叶大夫的注意力立刻转到治病救人上了,“好好好,我给你看看。” 半个时辰后,曹律才回来,衣衫整洁,面色不改。杀人简单,但避人耳目的运出去,再找一个任何人发觉不到的埋尸地点是门技术,多费些功夫在意料之中。 庞邈知道曹律身上必然有股土腥味儿,说不准还沾染了血腥气,早叫人烧好热水,把小隔间弄得热气腾腾,好沐浴更衣。 他帮曹律解开衣裳,直接丢到水盆里,目光从背上的伤痕滑过,然后把人推进木桶里。 曹律见他没打算出去,关心的问道:“这儿热气大,不觉得难受吗?” 庞邈摇摇头,“要难受,我早奔出去了,谁蹲这儿看裸男啊?又不是多带条把儿,看稀奇。” “那得成什么怪物了。”曹律笑出声,握着庞邈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叹道:“多谢有你陪在我身边。”阿邈就是他的福星,就是他挚爱一辈子永不会变的人。 “嘿嘿。”庞邈趁机在曹律脸上捏一把,紧接着双手齐上,挤出一个鬼脸来,逗得自己大笑不停。要说这世上也就他一个人敢这么对待曹律,而曹律还能乐此不疲。 曹律趁他光顾着笑,手里没得劲,挣脱开来转过身一把抱住人,顺手解腰带,“看你笑的这么开心,不如一起洗洗。” 庞邈想躲没躲的开,“我想着给你擦擦背。” “进来也可以。”曹律道,他的剥衣技能了得,没一会儿就把庞邈抱进水里。 热水包裹着他们,而曹律抱着庞邈,细细的吻落在脸上、脖颈上和肩上,尽管只能做到这一步,却也叫他心满意足,而庞邈也将他抱得更紧。 窗外冬雪纷纷,屋内怡然如春。方大峰的出现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安逸的山野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取乐玩耍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3章 宝临之行 冬去春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队车马自帝都南门鱼贯而出。 济扬侯曹峥骑马领头,身姿不输年轻时的威武,向送行的人抱拳致意,他最后瞥一眼罗宰辅兄弟两个,冰冷的笑意滑过嘴角,带着家人、仆从们向南而去,将曾经的辉煌与繁荣彻底的抛却在身后。 车队远去,大部分送行的或是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唯有罗璧卿和他的弟弟仍旧站在城门口,看着笔直的道路上越来越小的黑影,他展露出开怀的笑意,显得意气风发,以及对未来大局的运筹帷幄。 人群已经散去,周围都是亲信,罗璧卿开口道:“曹家走了,燕王死了,赵氏是一群不足为惧的废物,圣上最最信任和依仗的依然是我们……二弟啊,等了这么多年,我们的时机终于到了。” 当夏末的风消了热气,山野里开遍换锦花的时候,庞邈和曹律启程前往宝临郡。 原本最方便快捷的走法是经由一段短暂的陆路后搭船,如此不消两个月即可到达,但曹律提议走陆路,既能看遍山河风光,又可细细品尝各地美味,说白了就是一路吃喝玩乐的过去,完全不考虑行程所需要耗费的大量时间和银钱,等到了剑南道的地界还需走修建在山岳中的漫长栈道,这是因剑南道群山环绕而独有的通路,自古以来被兵家认为是“易守难攻”之地。 庞邈自然同意曹律的提议。他现在身体棒气色好,也没什么忌口,恨不得把这一年多来欠下的美食,统统吃个三五遍,或者骑着马撒开蹄子在原野上狂奔,享受乘风的快感。 于是,两人带上三名护卫,与叶大夫等人道谢告别,踏上新的旅程。 既然要玩,那就得好好的玩,两个人整整花费了八个月的时间才到达宝临,漫长的旅途并没有让他们因为舟车劳顿而显得疲累不堪,相反精神奕奕,各自都稍稍胖上了一圈,但对于身形颀长的曹律来说多一份肉,身材也不会走样,至于庞邈……曹律更喜欢捏他的脸了。 他们没有急于回新的曹府,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栈过一晚,等收拾利落干净了再上门也不迟。 庞邈从踏进城门开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不过紧张归紧张,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想法。 既然在一起了,那么必不可少的是拜见双方的爹娘。 庞夫人看得开,早已经接受了,但曹家老两口的态度仍不明确。 早上,庞邈坐在镜前,曹律给他梳头发。现在头发的长度梳起来刚好,他直愣愣的看着镜里的身影,好半天没说话。等他给曹律梳头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簪子从指间滑落,掉落在地上格外的响亮。 曹律拾起簪子,交到庞邈手里,笑道:“丑媳妇二度见公婆,紧张了?” 庞邈给他戴好发冠,挺直腰板,“谁紧张了?” 曹律牵起庞邈的手,十指相扣,明亮若朝阳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的脸庞,用尽温柔包裹他,“这就对了,岳母还等着我们早日回去呢。” 庞邈轻快了些,晃了晃相握的手,在出门前又甜甜的亲上一口。 客栈离曹府挺远,两个人慢悠悠的晃过去,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守在门口的家丁都是从帝都跟过来的,眼尖的一早发现八少爷从街头晃悠过来,忙大叫着跑进府里报信。 曹夫人高兴的亲自跑出来迎接儿子,但当看到与儿子并肩而来的人时,笑容凝固了一下。 虽然律儿早有言明,但亲眼所见仍是有天差地别的感受。 等简单的打过招呼,众人进入前厅,庞邈咽口唾沫,恭恭敬敬的向在座的曹峥夫妇行大礼,没听见叫他起来,他也干脆就跪着,挺着腰板,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们,不似平常那般的斯文模样,隐隐的竟也有几分无所畏惧的气势。 屋里寂静了许久,最终被曹峥如雷鸣般的拍桌声打破。 他平日里本就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此时怒上眉梢的气势连曹夫人都缩了缩。 只有庞邈和曹律面色如常。 “你是认真的?”曹峥沉声问儿子。 曹律只简单的答道:“是的。” 曹峥目光阴沉的看向庞邈,眼中竟是闪过杀人的意图,庞邈觉察到了,但毫不退缩。他敢再次出现在曹家,就有胆量来面对一切,而且有曹律在身边,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曹峥抽出架子上的剑,大步走到庞邈面前,剑尖抵着他的咽喉,难得的暴跳如雷,“我养了三十年的儿子,居然……” 曹律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考验,能做到的只有庞邈自己。 庞邈微笑着认真而恳切的说道:“情由心生,无法离弃,请伯父成全。” “若是我杀了你呢?”曹峥问道。 庞邈道:“那我会逃走……” 曹峥微蹙起眉头,眼神更加冰冷。 “……死了就无法会阿律在一起。”庞邈接着说道。 曹律没忍住笑,握紧庞邈的手。 “呵……”曹峥忽地丢了剑,“你敢出现在我面前,也足以说明你的感情和胆色,“你这人倒挺有趣。” 曹夫人有点摸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了,轻声喊道:“老爷……” 曹峥背着手,叹了一声,“儿子长大啦……” 从曹府出来,庞邈摸摸额头,没出汗,得意向曹律炫耀了一下。 “为了奖励你,现在带你去吃好吃的。”曹律揽紧他的肩膀,宝临得天独厚,物产丰富,因此美食独成一类特色,享誉全国。 庞邈立刻更有精神头了,拽着曹律的手往街上奔,“快走快走!” 第154章 有你是家 宝临的食物大多好一个辛香,从街边的面条凉粉,到各式家常菜,还有涮锅,无不是如此,而且味道相较于庞邈在其他地方所吃到的,要偏麻一些。 自从忌口了一年,庞邈对于吃上面有了更强烈的追求。他曾经笑锦绣太好吃,现在轮到自己了。 反正么,到处跑来跑去,不用担心真的变成庞大胖,他索性敞开来吃,吃个痛快才不虚来此一行。曹律担心辣的太刺激对庞邈身体不好,溜达到一半,借口天色不早回曹府休息。 结果第二天,庞邈一早醒来,悲伤的发现嘴唇肿了,火辣辣的疼。 曹律耳濡目染一年多,对医术略有些深入的了解,立刻差人买来药材,煮了一碗降火清热的汤药。药喝下去,症状缓解一些,但显然不能到街上继续吃了,两个人就留在府里。 吃午饭时,庞邈觉察到曹府相比京城时,清冷了很多。 虽然那时候,几个少爷小姐们也只有每个月特定的日子,才会聚到一起陪爹娘吃饭,但今天恰好是这个特定的日子,带孙少爷孙小姐们过来的都是各自的亲祖母。 曹家小姐们陪着各自夫君到贫困郡县吃苦锻炼去了,这个他知道。那少爷们呢? 吃过饭,曹峥父子两个的谈话解开了谜团。要说曹律一星半点的不关心家里的状况是不可能的,那是不仁不义不孝了,闲下来了自然要过问清楚,如此之后远在齐郡也好放心。 曹峥喝茶,曹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父亲在宝临重新购置了田地庄子之后,都有原来的老人打理着。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哥哥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特别是曹衡,居然干起嫖赌的事来,简直是辱没家风门楣。你父亲一气之下,叫他们三个修栈道改性儿去了。” 庞邈是从东边栈道过来的,那些栈道修建在陡峭险峻,甚至垂直耸立的山壁上,木板之下不是狂风呼啸的万丈深渊,便是波涛汹涌的河流,就连时常来往的人都会胆战心惊。因此栈道的修葺被当地郡县放在首要位置,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召集工匠沿路查看修护。 他们过来的时候曾碰到过工匠,干的活既危险又辛苦,而且有专门的人负责检查,稍有一点差错,必须重修,因为着关系到不可估量的人命,马虎不得。 曹峥不再放任其他儿子,从小还算养尊处优的曹家少爷们去修栈道……挺难以想象的,不过这倒真可以磨练人的性子。 曹夫人对庶子们毫无愧疚之心,说完了拿杯子喝茶。 曹峥接着说道:“刚到宝临的时候,我找族长好好的谈了谈,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所以我才选择回到宝临,并且对家主之位毫无兴趣,叫他们放心。也幸好有这么场谈话,否则你猜怎么着?有人图谋着继承爵位,居然偷偷的向本家这边传消息,告知了当初苗氏认亲的闹剧。” 提到这个,曹夫人一脸愤恨,“都是郭妙那小蹄子,被休弃了之后怀恨在心,跑来咱们这儿闹腾。哼,听说她改嫁了,希望恶人有恶报!” 曹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本家都是些固执又迂腐的老学究在掌管,极其看重血缘联系,但好歹有我一番说明,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宝临这儿山好水好,民风淳朴,是个养老怡乐的好地方。” 尘埃落定,重任旁落,忙碌了大半辈子,最盼望的可不就是安享晚年吗? 他们离开的及时,没了杀身之祸,有了安宁的日子,不愁温饱,有家人在旁,已经不知比世上多少人幸福。 曹律道:“那儿子就放心了。” 曹峥放下茶盏,叮嘱道:“孩子长大了就成了天边的鸟儿,是拴不住的。我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们每过个几年回宝临看看。” “是,父亲。”曹律稍欠了欠身。 “唉――”曹峥叹口气,闲散的靠在椅背上,“本家是这儿的世族大家,迂腐的很,各种各样的规矩多的是,你看看外面那些崇山峻岭了没有?比那些山叠起来还多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权臣为夫 作者:萧玉岚舒 们这一支迁到帝都去好几代人了,早不遵守那些破烂规矩,谁想他们还守着。你们在外面啊,也自在逍遥一些。” 曹夫人转头看向庞邈,心生感叹,想他从前在曹家时多少有点厌恶的感觉,觉得出自小门小户的人家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结果……没有他,他们此时此刻哪能逍遥的活在宝临的新家里,早就成了在地府里哭泣哀嚎的冤死鬼。 起初从儿子口中得知真相时,震惊的以为律儿被鬼迷了心窍,但转念一想律儿又岂是哪种轻易的就被欺瞒的人。再到后来这个人明知危险就近在咫尺,仍旧陪伴在律儿身边。 说实话,她有些感动。 但真正的接受,大概还需要时间。 蓦地,曹夫人觉察到庞邈看过来的目光,斯文清俊的青年,面带温和的笑意,其实怎么看都是讨喜的。她不由地的向他扬了扬嘴角,笑容停留的很短暂,这是她第一次对庞邈露出和善的笑。 庞邈愣怔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开心了。 “对了,你们没个子嗣,将来老了终究不大好。”曹夫人又说道,语气变得有一丝不大好,“你父亲的意思是,以后过继曹循的儿子给你。”她看不起庶子们,但老爷的意思,她一向没辙,最后选了还算有些出息的曹循,多少平息下心里的不甘。 曹律看眼庞邈,见他不反对,“让父亲、母亲操心了。” 曹夫人满心感慨的长叹口气,尽管儿子年岁已经不小了,但还是忍不住上前抱住儿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气氛有些伤感,一家人互相宽慰了几句,之后又其乐融融。 尽管还有一些不如意,但是每个人都在努力,日子一定会向完满幸福的方向奔驰不停。 离别的日子在一个月后来临,庞邈和曹律一起踏上回齐郡的旅程,这次他们选择走水路,一路往东,出海后北上到达望海县,离郡城便不远了。本想绕到北边去逛一圈,无奈北边郡县认识曹律的人实在太多太多,只得暂时放弃这个念头。 在望海县前往郡城的路上,庞邈站在溪流边,眺望远处苍翠欲滴的山峰,四周鸟语花香,不由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忽地下起蒙蒙细雨,细小的雨线滑过脸颊,痒痒的,很舒服。 一切艰难困苦都过去了,前方迎接他们的是全新的生活。 曹律走到他身后,将一把油纸伞撑在两人的头顶上,一手环住他的腰,“看什么呢?” “看绿水青山,看――你。”庞邈回头,两人鼻尖近在咫尺,“你喜欢这儿吗?好像……景色看起来没有宝临美,也不知道吃食什么的,合不合胃口……” 曹律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有你的地方,就是最美的,就是我的家。” 庞邈眯眼笑,“对我来说,同样是。” 清清溪流倒映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合着四周绿树苍山,宛如人世间最美的画卷。 一阵马蹄车轮声打破了山野里的寂静,他们起初没在意,直到身后响起迟疑的唤声―― “哥,哥哥?” 他们回头望去,站在面前的赫然是庞雯君和游风北,手里还牵着一双年约两岁的孩童。庞雯君张了张嘴巴,愧疚的微微低下头去,很快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一次离开家人那么久,经历了从前未曾想象过的困难,人是会长大的,特别是当得知可以回老家与母亲团聚的时候,明白曾经的自己有多么荒唐可耻,明白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人如何的来之不易,更明白了“家”的意义,以及亲人是多么多么的重要。 即使哥哥最后得到了幸福,但也不足以弥补心里的愧疚,使她一直不敢回家,甚至到了齐郡城下,最后还是暂时躲到望海县来,过了大半个月终于鼓起勇气――无论如何,都要去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如此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女儿、妹妹、妻子和母亲,才能卸下心头的枷锁,开始真正的新的人生。 庞雯君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大步的走上前去,跪在庞邈的跟前乞求原谅。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孪生的兄妹,是否真心忏悔,庞邈看的出来,他扶起妹妹,更何况在塞北的艰苦日子,也是个教训了,而且母亲还殷殷期盼着一家人早日团圆的日子。 庞雯君望着哥哥,最后像小时候那样扑上去抱住他。 继续赶路,没多久,齐郡城头上迎风飘扬的旗帜映入他们的眼帘,庞邈握紧曹律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家就在眼前,幸福已然握在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写阿邈和曹律穿越到现代打丧尸,胜利大会师后穿回来的番外233333333 我简直……深井冰了_(:3」∠)_ 第155章 圆满结局 五年后。 公鸡一声啼鸣,热腾腾的包子刚刚出锅,鸡飞狗跳的一天又开始了。 薛晋夷薛参军慌慌张张的躲避一群围追堵截他的豪放女子,奔进街边的一家酒楼,冲柜台后的妇人点点头,然后“哧溜”躲到酒架子后面。 庞雯君略一挑眉,不出所料的看到大清早的门口就被三个妙龄女子堵住。 端国民风开放,偶尔街上有女子追心仪男人,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庞老板,您瞧见薛参军了吗?”一名桃红衣裙的明艳姑娘开口问道,声音清脆的像枝上的黄鹂鸟。 庞雯君摇摇头,“没见着,你们妨碍我做生意了。”然后颇为冷冰冰的翻个白眼,低头写账目。 姑娘们自知失礼了,随便张望一圈后,失望的散去。 门口没了动静,薛晋夷拍着胸舒口气,刚想站起身来,不想肩膀上一疼,像是被鹰爪子扣住了。他看都没看,小声哀求道:“章,章大爷,我没勾搭那些姑娘,一个字都没和她们说过,就路上走着,迎面撞上……不对不对,身体上未有任何接触,她们就扑上来了……你这手要是落在我大腿根上,那就得废了……哎哟哟,我不说,我不说了!求您放过小的吧。” 庞雯君“噗嗤”一笑,笔下的字瞬时扭曲了,她忙修改几笔。 章牧松开后,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近来武功大有精进,手里就没了个轻重。你没事吧?” 薛晋夷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没事没事,你看我身体强壮的很呢。”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没被鹰爪手伤着,忍着些微的疼痛晃了晃肩膀。 “那就好,”章牧拽住薛晋夷的胳膊,“正好你又回来了,到后面吃早饭吧。” “你――”薛晋夷有点担忧的低声问道:“你不问问那几个姑娘的事?” 章牧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他,“人一时的冲动兴趣都是短暂的,你几天没有回应,她们自然也不会再纠缠你了。” 薛晋夷高兴的当下要扑上去抱住章牧,结果被后者轻轻松松的躲开了。 他难过的说道:“就不能给我抱抱吗?” 章牧答道:“继续努力。” 看着两个人说笑着往后院去的背影,庞雯君不由的笑了。 薛晋夷在靖昭八年金榜题名,守选三年后任弘文馆校书郎,半个月前放弃了在帝都的锦绣前程,跑到齐郡来做参军事,这职位是个闲差,有事到衙门忙活,没事就爱去哪儿去哪儿,离帝都又远,想要出人头地,估计得折腾上好些年。 但人家不在意这个,重要的是一家人团聚。 母亲膝下一对亲儿女,再加上义子,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住在一起,羡煞了多少人。 不过薛晋夷这刚到齐郡没多久,鸡飞狗跳的架势令她想到当初和哥哥他们回来的时候,胆大奔放的姑娘们对曹律垂涎欲滴,但是那在外人面前冰冷威严的气势实在慎人,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 庞雯君低下头,继续写账目,其实要她整理的已经不多,八成是哥哥昨晚熬夜处理了大半。 这家酒楼是他们回到齐郡,一致商量后盘下来的,这个决定里她哥哥占了最重要的部分――本来么,也就他们五个人做决定,哥哥想什么,曹律就同意什么,最后母亲也被带着投了赞成。她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便也同意了。 对于吃货来说,开一家汇集五湖四海特色菜的酒楼是最满足的事了。 她和哥哥一同打理,五年下来已经成为齐郡最负盛名的酒楼,没想到他们在做生意上也有天赋,其中亦多亏了曹律的协助。 不过哥哥的重心并不止酒楼,还有别的事要忙…… “雯君?”游风北忽地出现在她身后,将一碗绿豆汤搁在桌上,“你看绿豆汤的颜色多漂亮?先别写账本了,回家里吃早饭吧?你一门心思的扑在酒楼上,想好好奉养岳母,可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庞雯君微笑着看向自己相公,亲昵的在他怀抱里蹭了蹭。没了前世的生死存亡,有了此生把自己宠爱到骨子里的相公,她何其有幸,于是更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刻。 “好。”她应道,由着相公牵着自己的手往后院走去。 庞家如今所住的宅子就在酒楼后门的对面,舒适宽敞,生活富足,一点儿也不比帝都清冷的大宅子差。现在帝都的宅子交给了父亲的一位堂弟兄,含云村的庄子也盘给了佟管事一家,他们渐渐的和留居于齐郡的同宗族人往来,关系友好,相处融洽。 三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庭院里玩闹,两男一女,分了三个姓氏――庞、曹和游。 她怀上的第一胎居然也是龙凤孪生,于是男孩随父姓,女孩则跟了她。而那个叫曹焕辰的小孩儿,是曹律的六哥过继来的。 三个孩子一起上学、玩耍,聪明活泼又乖巧懂事,让大人们都喜欢疼爱的不得了。 饭厅里,锦绣和阿浩刚摆好了碗筷,正在窃窃私语。不知说了什么,锦绣的脸颊上现出淡淡的一片绯红,羞涩的用胳膊肘捅了捅阿浩。 六年前,两人忽地看对上了眼,喜结连理,女儿已经两岁了,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 庞雯君扶着母亲在桌边坐下,紧接着一个乐呵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对不起,我又来蹭饭了。” 来人是孔大夫,在酒楼隔壁开一家医馆,时常到庞家来串门,和庞夫人聊些养生之道,或是各种趣闻,庞宅里时不时的爆发出欢笑声,就和这个有关,两个老人闲聊说笑打发时间挺不错的。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有两个位子却空着。 这两个人呢? 出了门,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再穿过两道院门,搁在廊下的盆里,水早就凉透了,而紧闭的房门里,残烛正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庞邈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结果一手扯下床帐,轻飘飘的纱帐像云雾一样笼罩在床上之人的身上。 他推了推身边的人,“再不起来,去书院要迟了。” 曹律看着他,眼中一片清明,显然是早就醒了,可是贪恋抱着身边的人,就是不想起床罢了。 “其实我昨天给咱们请了长长的假期。” “咦?”庞邈怔了一下,随即想起前两个月曾说今年要去一趟宝临,“差点给忘了……” 曹律隔着纱帐盯着他,“这种事由我记着就好。”看着看着觉得屋里像是窜进来浓雾,碍事的很,他坐起来,掀开庞邈头顶的纱帐,看着那张略显圆润的俊秀脸庞一点一点的出现在眼前,真是怎么看也不会生厌。 庞邈恍惚间有种回到八年前,与曹律成亲的那一晚。 他乐了,捧着肚子笑个不停,这回可不用再装出难看至极的娇羞模样了。 “想什么呢?”曹律凑到近前。 庞邈遂好奇的问道:“八年前新婚之夜,我笑的很难看吗?” 曹律假装回忆了一番,点头道:“确实……” 庞邈继续笑,反正自己也这么觉得。 “……有点难看,因为眉毛画歪了,咱们阿邈这么好看的模样差点被这歪眉给毁了。”曹律接着如此说道,”当时仔细一瞧,怎么娶了个男人回来,差点吓哭了。” “你会哭?” “要不你凑近些,我冒点泪花给你看看?” 庞邈还真挪得更近了一些,曹律立刻抱住他,两人在床上滚了几滚,结果纱帐趁机紧紧的缠住两个人,一圈又一圈。 他们紧密的贴在一起的不仅是身体,还有整个人生,延伸到死亡都无法阻止的遥远。 玩闹够了,曹律轻轻松松的撕开纱帐,庞邈爬下床去,顺手捞起散落在脚踏边的衣服,顾不上是自己的,还是曹律的,赶紧全都团成一团扔到架子上去,让床边看起来整洁一些。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让曹律失笑,明亮含情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那道蹦蹦跳跳的身影。 梳洗的时候,庞邈忽地想起一件事,“上回伯父伯母来信说你几个哥哥姐姐都改了性子,吃苦磨练过,人都会变好一些。这趟回家,你再也不用太烦神了。要不要带焕辰一起回去?” 曹律抹了把脸,勾了勾唇角,说道:“他年纪小,留在齐郡好好读书。”离开了表弟表妹的曹焕辰只喜欢贴着他和曹律,想那好山好水……浪费了多可惜,等长大了再说吧。 “嗯,也对。”庞邈笑道:“听说淘气鬼曹宝辰跟随杜老将军学了一身的本事,也懂事了很多,本想着拿他给焕辰当榜样……你当初决定的太好。” “我做的最好的决定是和你在一起。”曹律从背后环住庞邈的肩膀,看着镜中两人相贴的脸。 “我最好的决定呢,是新婚当晚,没有逃跑。”庞邈抬手揉了揉曹律的脸,“曹大胖啊,可惜你一点都不胖。你开了一家武馆也是一项明智的决定。” 曹律的武馆就开在酒楼隔壁的隔壁,与孔大夫的医馆连成一排。平日里,他去私塾教六七岁的孩子读书,而曹律则去私塾隔壁的学馆教授学生骑射。其他时间,曹律逗留在武馆里,与游风北一道传授学徒们健身或是防身的拳术、剑法等等,对于一些天资聪颖的学徒,还会教一些兵法。 万一哪天打起仗来,官府要从普通人家里征兵,多一项防身之术,在生死难料的战场上也能多一线生机。许多人家的爹娘也是这么想的,因此齐郡头一家规模正式的武馆的生意十分好。 这日子过的不仅仅是富足,更是满足和幸福。 他们安于现状,没有太多的追求,因为此时已是最完满。 曹律看着对镜子傻笑的庞邈,将他搂得更紧,“我让孔大夫给你配了一副清热降火的方子,还有一些补药,满足你未尝遍宝临美食的遗憾。” 庞邈眼睛一亮,握住曹律的手,“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曹律在庞邈的脸上亲一口,随即拉他起身,“我们该去吃早饭了。昨天你说今早要一口气吃三个大肉包子,我才同意你熬夜整理账本的,说话算话。” “诶?”庞邈故作茫然状,“不是你答应吃五个大包子,我才肯回来的吗?” “好啊你,小骗子。”曹律上来捏脸。 庞邈机灵的躲开,有空的时候和曹律学习简单的武功,那可不是光用来强身健体的。 两个人嬉笑打闹着穿过游廊,饭厅里的众人还没散去,正在闲聊,不时传出一阵阵的笑声。 一想到这么晚才来难免叫人遐想,庞邈收敛了大半的笑意,正正经经的和母亲打过招呼,随后挨着曹律一起坐下。盘子里只剩下一只大肉包子,他眼疾手快的抓起包子,然后趁着曹律笑的功夫,塞进他嘴里。 “沾了你口水,你吃吧。”庞邈眨眨眼。 曹律低声说道:“你这么嫌弃我……” 庞邈晃了晃脑袋,“那你喂我吃?”长辈面前,再如何恩爱也得收敛些,所以曹律只有乖乖吃掉包子的份。 曹律拿他没办法,笑着摇摇头。 锦绣叼着一只金灿灿的麻团进来,含糊不清的发出“呜呜”的声音,招了招手,将手里一盘刚出锅的麻团搁在庞邈和曹律面前。 芝麻的香气随着热气飘散出来,庞邈刚要拿起一只麻团,却听妹妹捂着嘴扭过头去干呕。 “怎么了,怎么了?!”游风北第一个紧张起来。 庞雯君摇摇头,脸颊上微微发红,欲言又止。 正好孔大夫还没走,上来给她把脉,一小会儿的功夫后,绽开喜气洋洋的笑容。 “恭喜庞夫人,令嫒有身孕了。” 一语刚落,众人大喜。 明媚和煦的晨光中,喜悦的笑声随着风儿飘去很远很远,合着鸟鸣花香,组成了世上最动人的景象。 道喜后的庞邈静静的退到门口,看着欢笑中的家人们,和曹律注视着对方,笑意占据了他们的脸庞,然后向对方伸出手来,十指相扣。 只愿岁月如此,和乐安康。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到此结束。 主角们会永远幸福下去哒。 感谢所有陪伴支持这篇文的姑娘们,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谢。 这是我到第五年来第一次入v……【噗_(:3」∠)_ 有读者愿意追下来,对我来说是最大的惊喜,是促使我追求更好和进步的动力。 感谢五个月来的陪伴。我爱你们q(s3t)r新坑《皇太叔有奸夫》已经开始填了,戳图片直达=v=互宠逗比幸福生活。 顺求收藏专栏浅点一墨画山色?萧玉岚舒跪谢tat感谢芷芷的地雷=3=。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