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王爷》 分卷阅读1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如意王爷》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文案 淮阳王府有个宝。 人都说是神仙下凡,天都眷顾着呢,不论这小王爷想要什么,老天都会给他实现。 百姓们暗地里叫声如意王爷,可不能叫淮阳王听见!轻则训斥重则掌嘴。 要说修儒小王爷的那个本事,他爹爹藏着掖着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皇帝怕他反啊!淮阳王爷只有这一个血脉…… 求啊求啊,皇上终于开恩,既然怕他反,就绑在太子身边做个侍读罢。 天下?财富?美人?名望? 小王爷他什么也不想要。 他只想啊――太子爷待他不要那么凶……就好了。 就是一个小王爷被太子爷从小欺负到大的故事【喂 ps:如意小王爷是受而且是【弱受】请不要站错队。虽然太子/皇上很美但是他是美攻啊不要看他美就当他是受好吗哭嚎_(:3」∠)_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修儒,岑修衡,刘吟 ┃ 配角: ┃ 其它: 正文 第一章 淮阳王府有个宝――小王爷岑修儒 人都说是神仙下凡,神龙再世,天都眷顾着呢,不论这小王爷想要什么,老天都会给他实现。 百姓们暗地里叫声如意王爷,可不能叫淮阳王听见!轻则训斥重则掌嘴。 要说修儒小王爷的那个本事,他爹爹藏着掖着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淮阳王爷只有这一个血脉,要是让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可就糟了。淮阳王还怕这事传到京城去,他那皇兄若对他起疑,那岂不是…… 话说这如意王爷出生的时候,天边飘来了一整片的七彩祥云,盖过了半个陈州,这是当地人都有目共睹的。 过了半柱香功夫,那片祥云就变成了玉如意的形状,当时整个陈州都沸腾了。随着第一声洪亮的哭声响起在淮阳王府,当地的官绅都纷纷前来恭贺,淮阳王却冷着一张脸把客都拒之门外。 淮阳王晚来得子本是高兴至极的,谁料这儿子能闹出那么大动静,就怕人多嘴杂到时乐极生悲,惹出事端来。 淮阳王当时气冲冲的走出正堂指着天上那祥云如意喝:“什么如意,不就是根两头大的棒槌!” 众人愣愣看着淮阳王,纷纷表示不敢苟同。 “你们看啊!不就是根棒槌吗?” 淮阳王说完看那群官绅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更是着急的怒火中烧,“你们看天啊,看我干嘛!我又不是棒槌!” 这时乡绅父老们还没缓过劲来,一个很擅长拍马屁的小年轻狠狠一记拍在马腿上。 他当时迎合道:“就是就是,就是棒槌啊!” 连同七彩祥云,此段对话也传为了陈州的一段佳话。 淮阳王是皇帝同母同胞的兄弟,两人都是干了许多年“事业”也没个血脉,想来是遗传问题。这倒有些说远了,回来说这淮阳王,真刀真枪干了多少年,如今年近半百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却闹出那么大动静,他有些愁了。 他和如意他娘促膝短谈了几句话,郑重其事的考虑着腹外打胎。 当时老淮阳王执起王妃的手,语重心长道:“婉儿,咱们可以再接再厉,咱们能行的!” 如意她娘当时眼都没有眨一下只回了三个字:“就凭你。” 这句话严重的伤害了老王爷的自尊,王爷左思右想,却对自己也没信心,只好决定暂时留着如意,等有接班人,就强迫式夭折。 后来事实给出了证明――如意他娘这话并非缓兵之计。 如意她娘却表示,她能怀上并不是天赋异禀。她说――“老娘为了怀上这胎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咦?这句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们不要笑得那么猥琐嘛?才不是下边那张嘴吃什么粘稠的粘稠的牛奶呢……你们真是下流。 当时京城里的太子正是满月,来镜头转到这边,再给你们说一段京城的佳话。 前面说过皇帝和淮阳王是同母所出,遗传糟……哦感情倍儿棒的事。云朝代代子孙稀薄,这老皇帝也是膝下无子许久了啊…… 但他曾经也有过雄风正茂的时候――想他刚登基那会儿,太子妃已经怀上了。 他当时以为自己定会子孙满堂,一时激动就立下了后面四代的字辈,是为“修身齐家,安民治国。”中的“修”“齐”“安”“治”。 于是大皇子就叫“修文”,他也已定下了生第二个儿子便叫“修武” 群臣纷纷表示这字辈很酷,皇子么像什么修文,修武,修理,公主么像什么修画,修琴,修书……等等等等。谁料这字辈立下还不到几天,修文大皇子“呃”一下就嗝屁了。 之后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后宫再没产出过一个崽子。 老皇帝自此是哭天抢地,可怜见的……二十五年后终于,终于,皇后怀上了!!且不说皇后她是不是使了吃奶的劲,第二日早朝老皇帝是一扫常态,满面红光的对群臣大吼一声“朕有了!”吓得年过古稀的老丞相腿一蹬含恨而去。 所以大家纷纷表示这孩儿定是老丞相转世而来,又有野史记载老丞相同老皇帝的风流韵事,总之此事又传为京城的一段佳话。 老皇帝这回武也不修了,和一群大学士左思右想了数月,这个也不好,这名也不行,过程有如十月怀胎。结果太子脑袋都出来了,名字还是没着落。 皇后一能下床便抱着太子到集贤院拉着皇上的龙袍哭的死声啕气:“皇上您就是狗娃儿也快起一个啊!您再不起,咱老二要是夭折了去地府报道名簿上没名,不是要做孤魂野鬼么?” 当着众大学士的面,这话说的老皇帝颜面扫地,把他气够呛:“说什么鬼话呢!咱老二夭折?咱老二就是十岁再起名,也来得及!……”老皇帝说着气呼呼的拿起本书随便翻了一页,手有点抖:“喏……喏,衡,这字不错,就起这名吧。” 你不是说不急吗?!大学士们急忙朝那本书皮看过去――《三字经》,皱眉思忖片刻面面相觑,三字经中哪个衡字?急忙问:“皇上,出自哪一句?” 老皇帝眼神不济,拿到眼前眯着眼睛,用手指点着那一句话一字一字念道。 “刘衡之编纂。” 众大学士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并不吐槽。 京城那书生刘衡之听说之后嚷着“刘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迎风流泪,誓要考取功名报效万岁,结果秀才也没考上这又是后话了。 太子满周岁的时候那如意王爷也跟着钻出了王妃的肚子,老皇帝还没听说祥云的事,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嚷嚷着要给如意起名。 据说淮阳王当时是这么回他的:“得了吧。你起名最薄命。” 老皇帝怒道:“我也就死过一个儿子吧!” “你也就只有一个儿子吧!” 老皇帝不干,他的后代可是“修”字辈,原本的设想是修什么的都有,但现在却只有一个人,他……他面子上多挂不过去!他也并不期待自己能有第二个妃子“使出吃奶的劲”了,因此硬要拉着淮阳王的儿子入“修”字辈。 淮阳王回来对王妃一说,王妃正在练字,就道:“本想起名岑如意的,那就只能岑修如了。”说着在宣纸上就写下了“岑修如”三字。 淮阳王本就避讳那如意的事,一看就破口大骂:“如什么如!如什么如!你活腻了!”拿起毛笔两笔划掉了如字,想了想,改成了“儒” 岑修儒。 王妃本来看着这名又像男孩儿名又谐音“如”,正满心欢喜,谁料淮阳王在旁傻笑道。 “这名儿好,儒弱(友情注音:nuo),必不会惹出事端,定了,就叫他岑修儒。(友情注音:nuo)” 王妃破笑为涕,掩面而泣。 关于这个错别字的问题,淮阳王年幼时的太傅难辞其咎。 其中波折一来二去,幸而最后修儒的名儿没变成修懦。但淮阳王接下来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了。/p 正文 3第二章 修儒长至四五岁,一直十分乖巧,但有一日,淮阳王抱着他在膝上,忽然装模作样的想教教修儒道理,便抱着修儒到窗前,语重心长道:“修儒,你看看,农民伯伯是多么辛苦啊。” “……” “而且,今年雨水这般少,怕是没有好收成,农民伯伯连饭都吃不饱呢。” 修儒两只手扒在窗沿,在偌大的花园里张望了半天,愣是没看见什么农民伯伯,但他愣了愣,却懂事的点头道:“爹爹说的是。” 淮阳王难得装逼成功一回,心里美滋滋的,正要抱着他回去,却发觉修儒认真的盯着花园,一脸认真的喃喃自语道:“下大雨。” 话音一落,顷刻间,窗外就是瓢泼大雨倾倒了下来,看着自己儿子回头欣喜的一笑,淮阳王当时就傻了。 当他哭嚎着“天要亡我”冲进王妃的房间并语无伦次的同王妃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妃一脸淡定:“你才知道啊。” “什么!” “你以为你的俸禄怎么涨的。我带着他打马吊怎么总赢……还有啊,去年大旱不是下了一场雨。” “也是他吗!” “是他啊。” 淮阳王这下一个头九个大,这种事若传到朝上,岂不是要害的全家掉脑袋,即便传不到朝上,让不怀好心的人盯上了,也要生灵涂炭。从来不考虑什么江山社稷的淮阳王这回差点没把江山社稷四个大字刻到背上跟岳飞凑一对,他苦思冥想了一夜,终于决定要把修儒送到道观出家。一来避避风头,二来也修身养性,他明白,拥有这种能力的若非圣人,必要颠覆天下。 淮阳王这豪言壮语的决定除了惹到王妃被一顿好打外基本没起什么效果。 淮阳王只好一个一个往家里请大圣大贤之人做西席,每餐有鱼,出门有轿。他的苦心总归没有全部白费,虽然大圣大贤之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大腹便便之人,修儒随着年龄增长,却越发的知礼让,懂轻重。年仅十四,便已有成人的稳重。 修儒也知自己心想之事能成真,让人知道会引来祸端,因此基本上除了帮后院的马儿驴儿顺产外不干些什么。照理说马是不会说话的,但就是如此低调行事,还是在陈州传的神乎其神。淮阳王勃然大怒彻查谁他妈把这事透露出去的但又没什么线索,便想来个心理战术,那日把下人全部叫来,十分语重心长的开始数落。 “我早就说过,小王爷的事是巧合,不要乱传――你们呢!净瞎整,净瞎整,扯什么犊子!本王早就知道是你们!你们几个给本王站出来!” 比较不幸的是没有人理会他,任他唱了一下午的独角戏。 要说其实啊,谁能管住自己这张嘴呢,整个王府的人,谁没说过自家王府那个小少爷多神啊。整个陈州的人,谁没说过自己家乡那个小王爷多玄乎啊。用淮阳王那话,如意小王爷的名气就这么“净瞎整,净瞎整”的整京城去了。 老皇帝得知此事时,是有些发愁的,当时皇后也站在旁边,眼一闭就落下两行泪来。 “皇上,咱们的修衡怕是要……” “你尽瞎扯。”老皇帝皱眉,别过头去,“老二要是想反,早就反了!” 老皇帝一来自己心里没底,二来皇后心里更没底在旁猛吹枕边风,没过几天老皇帝就动摇了,正想着委屈委屈他兄弟忍痛割,他兄弟却已经被自家的母老虎逼到了京城跪在寝宫外了。 六月的烈日当头照炙热如火,老皇帝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额头都磕破了,同母同胞啊……做了五十多年的兄弟,竟因为一个传言就到了如此境地。两人膝下都是独子,换谁能舍得,老皇帝心一痛,拉着淮阳王就抱在一起痛哭。 老皇帝与淮阳王把酒叙旧,两人一齐想了想,终于有了个万全之策――把修儒放到修衡身边去。这样在眼皮底下,既安人心,也好让他们俩兄弟情谊永流长,再不能叫人在中间插针说闲话。 淮阳王当即便放下酒杯跪在了老皇帝的跟前哭的泪流满面:“皇兄。犬子便是皇侄的臣,皇侄儿存,犬子有一命,皇侄儿若亡,犬子必先碎尸万段。” 倘若此后的事情发展为仁厚慈的皇帝与忠心耿耿的侍读,这段话确是要名垂千古。 大人们,总是以为事情会按着自己想象的方向发展。 老皇帝一道圣旨下来,修儒就进京了。为了不叫不安好心的人得手,修儒在王爷府一直都让影卫保护着,十四岁来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去京城,修儒是多少有些激动的。 一路颠簸却平静,便不多说,五日后修儒终于由陈州抵达京城。 有些紧张的候在御花园,骄阳烤着本就疲惫的他大汗淋漓,他正欲举起一只手挡挡骄阳,举起的手却停在了空中。 因为在他微微抬头望去的瞬间,在花园争艳的繁华中,岑修儒见着了比骄阳更为耀眼的存在。 领着随从走来的同龄少年光洁白皙的脸庞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虽微微不耐烦的翻起却依旧让人移不开视线。嘴如施朱一般泛着迷人的色泽,带着若有若无一抹笑,一头长发墨如乌木,头戴铂金冠,一身明黄衣襟的金缕黑袍不知是量身定制剪裁得当,合身的难以形容。 岑修儒几乎要看痴了,眼睛瞪着来人一眨不眨,只觉得这小仙子连随着走动微微扬起的腰带与长绦,都扬的那样好看。 和我说话吧,来与我说话吧。岑修儒默默想着,忽然低下头,腾地红着脸来。 而那对黑袍下的小靴子,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停了下来,岑修儒又忍不住抬起头,痴痴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就是如意王爷?”太子爷叉腰站在面前,那双如繁星耀眼的双眼扑扇两下,没细听他说了什么,修儒的心正在砰砰跳个不停,却被一下拉了耳朵,痛的他“啊”一声红了眼眶,这才回过神来。 “万事如意?那是你生在了王府,进了宫,我叫你万事如意个够!” 迎接他的,看起来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4第三章 淮阳王平日贪玩怯懦,大义却还是晓得的,他怕极了岑修儒误入歧途,因此修儒自小就被淮阳王教导为人要忠孝仁义。这边的太子修衡却不同,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捏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愣是将他宠的无法无天。太子本就有一个侍读名叫刘吟,是刘帆老将军之子,两人自小一齐长大,关系如亲兄弟一般。如今得知又半路杀进来一个岑修儒,害的那刘吟差点就被打发回家,岑修衡哪里肯由一个莫名其妙的堂弟代替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因此对岑修儒自然是处处针对。 更何况,岑修衡还听说,民间都传那岑修儒是个神仙转世,天佑的如意王爷,连宫女们都议论说这如意王爷一句话就能抢他的皇位。 于是十四岁,刚见面岑修儒便被太子拎着耳朵,一脚踢下了御花园的池塘。刘吟站在一旁大笑,往大石上一坐说秦王欲长生不老,遣人入山寻炼丹仙人,谁料从深山进京连路奔波,炼药之人水土不服而死。 岑修衡抚掌大笑,睨着在水中一身狼狈的岑修儒:“如意王爷,你若真是万事如意,可算着此劫了?” 站在满池的鱼儿环绕之中,当时岑修儒便知道,他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于是乎,从初见起岑修儒快乐的童年停止在了十四岁,十四岁到十八岁悲催的四年中,太子的恶行罄竹难书。 “建丰侯觐见。” 随着宦官扯着尖细的嗓门一声传报,在外缩着手等着的青年立刻回过头来。青年长发束起,双手入袖,一身靛蓝,京城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他已里里外外穿了四五层衣裳,却还是冻得脸颊发红,耳朵和鼻子都失去知觉,不像是自己的了。青年上下理了理仪容,又拍了拍落在肩头和头发上的积雪,便哆嗦着迈入了皇帝的寝宫。 青年正是岑修儒,昔日淮阳王府的宝贝,陈州的传奇。四年前那个原本就没有什么戾气的少年,如今更是太子打磨的逆来顺受,浑身无棱无角。一年前太子登上皇位,刘吟封了个御前大将军,岑修儒本以为苦难到头,却不料他也没能逃掉,封了个礼部侍郎,官职虽小却是个京官,愣是让他回不了陈州。 那个与自己同姓同字辈的皇帝,是要把他绑在身边盯着才放心。 叹了口气,嘴边便弥漫起一股白雾,岑修儒快步走在回廊间。 虽然外头是冰天雪地,皇帝的寝宫中却三步便是一个火盆,依旧温暖如春。 在外头冻了大半天的岑修儒一推开门,屋里更暖的气流便扑面而来,给他的黑发和衣物都蒙上了一层水汽,还顾不得拍一拍,岑修儒就走到殿前跪下:“臣,岑修儒叩见皇上。” 半天皇帝也没个回答,站在一旁的秦公公见他的耳朵冻得通红,又久跪在地,心里也觉得怪可怜,照例别过了脸去,对皇帝一揖:“万岁,建丰侯到了。” “建丰侯”这名是刘吟起的,皇后开始虽怕岑修儒这如意王爷对太子不利,但见了几面这乖巧的孩子心里便喜欢的紧,定要给他封个侯。岑修衡哪里见得自己母后疼别人,本在气头上,刘吟却笑吟吟道,不若叫“建丰侯”。 岑修衡愣了一愣,与刘吟对视一眼,默契的抚掌大笑。 建丰侯,一剑封喉也―― 大殿之上一张玉案前,一身明黄,翘着腿看着一幅画的年轻皇帝只将画偏了一偏,撇了一眼站在殿中的青年,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将画收了起来,往玉案上随手一丢。 站在皇帝身旁一身华服的刘吟却笑得好不兴奋,立刻招手道:“岑修儒,快过来。” 岑修儒闻言,抬眼看一眼年轻皇帝脸色不佳却是默许,这才站起身来,弯腰一揖,迈上了台阶。他本想挨着皇上的左边站着,谁料刘吟竟绕过玉案,也站到了皇帝的左手边,“来的正巧,我与皇上正在琢磨这画是否郑板桥的真迹……”说着,刘吟显得极其亲密一般一把拉过了岑修儒的手,故作吃惊道,“啊,手怎么这样冰。” 四年下来,岑修儒虽然没少让太子岑修衡欺负,但最怕的人却是这个总是笑脸盈盈的刘吟,正是因为这人虽然总是一副笑脸,却是稠蜜里裹着利刃。 岑修儒无奈的笑了笑,正要抽开手,却不料刘吟开始施力,死死的握着他的手往身边的火盆带:“来,建丰侯烤烤火。” 四年来岑修儒真是被刘吟多次戏弄。别说把他的手塞进火盆,就是烤焦烤成灰,刘吟他有什么做不出来。岑修儒哪里肯信他有如此好心!当即便死死扎下马步不肯过去:“刘将军,不必了……不必了……”无奈刘吟是刘老将军的玄子,一身武艺,岑修儒却根本没学过武,根本敌不过他的气力。 眼见岑修儒从身前被拉扯过去,秦公公也只能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 不消一会就被刘吟拉到了热气弥漫的火盆前,看着不停闪着火光的炭火,岑修儒吓得一身冷汗,声音都发颤的厉害:“刘将军……不必了,不冷……真不冷。”刘吟却眼中尽是兴奋,捉起岑修儒的一只手腕便往火盆里逼。 感到指尖开始温暖随着靠近转为不能承受的烫,岑修儒一面拼命抵抗,一面只能惊恐的闭上了眼。 “行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低沉的制止响起在背后,岑修儒感到手腕一松,他本就拼死往后的力道来不及收回,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吟在他跟前笑得直不起腰来,眼角都是泪花:“皇上,你看他啊,你看他那个样子。” 出声制止的岑修衡看一眼跌坐在地的堂兄弟,只是拧起眉头,并不说什么。见状岑修儒急忙爬了起来,垂着头站在一旁。 刘吟似乎不再有兴趣,拍拍手回到了皇帝的身侧,岑修儒这才有些放下心来,悄悄抬眼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年已十八,长相却依旧如初见那般柔美,一对凤目细而长,薄薄的唇紧抿起来,他视线落在画上细细看着的样子更显得恬静。尽管已经多次领教这恬静背后的本性,岑修儒还是禁不住觉得比女子还要好看。 皇帝身子往后微微一靠,眼波在画卷上微微流转,那眼角眉梢便叫岑修儒看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5第四章 皇帝独自看着画卷觉得无聊又伸手招呼刘吟回去,顺便只看了站在一旁的岑修儒一眼,眼神中隐隐透露着厌倦。 不容置疑,岑修儒的确是他幼时最喜的玩物,每日起来便想着今日要怎样欺负他,便觉得宫中枯燥的每日也过得很有盼头。 他天资虽高,却本是不读书的人,与刘吟终日疯玩,一年间要放安太傅半年鸽子。可自打岑修儒做了伴读,他便每日必去了,并不是他多喜欢岑修儒,他只是被一个新的游戏吸引了。 或许是不挑食的缘故,岑修儒虽年幼他一岁,却长的比他快,虽然今日他是追上了这个大高个的身长,但四年中的三年里,那个大高个儿都高了自己半个头。 就是因为这样怯懦的眉目长在这样一个大高个儿身上,才叫岑修衡整日都不忘欺负他,欲罢不能。每次推搡他,掐他,说些狠话吓得他失魂落魄,便是岑修衡每日觉得最快乐的事儿。 但四年后的今日,他已不是个小孩子了。即便还是个孩子,同一个游戏玩了四年,谁都会厌的。 年轻的帝王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回了手中的画卷。如若不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要提防着此人,岑修衡真想给点银子打发这个碍眼的大个子回封地。 香炉冒着暖暖的紫烟,紫烟后皇帝与刘吟对着画卷指指点点,交谈的内容传不进岑修儒的耳朵,他只是在旁虔诚望着。 他早已学会并习惯了勿听勿视,但一个人,又如何能止住自己去想呢。 偏偏又是他的“想”,惹当初的太子现今的圣上生气。 没过一会,只听外头一声恭敬的传报道:“皇上,刘焘将军从边境回京了,刘府派人来唤御前大将军回府。” 皇帝与刘吟听了同时抬起头来,刘吟沉吟片刻,似乎已习惯了一般,却还是扭头看了岑修儒一眼。 对上刘吟那双透亮的眸子,宛如被看穿了一切,岑修儒大窘,立刻把头低了下去,一声也不敢出。 殊不知他那副表情,谁都看得出是做贼心虚。 刘吟终是没说什么,只起身后退了两步作揖道:“皇上,臣先告退了。” “嗯。” 听见皇帝隐隐不悦的应了一声后,刘吟便转身随着来唤他的家丁大步出了大殿。 随着脚步声减息,顷刻间,大殿内便陷入了一阵死寂。 岑修儒深深埋着头,四周的氛围安静的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过了一会心跳渐渐平缓,岑修儒刚想悄悄抬头看一眼皇上的反应,却忽然听得一声“哼” 头还没抬到一半边吓的急忙低头,岑修儒差些没闪了脖子。 紧接着“啪”一声,是年轻的皇帝把手里的画胡乱一卷摔在了身前的书案上。 “朕连看个画都看不好!” 许久没有听过皇帝如此气急败坏的声音,岑修儒有些被吓懵了,即便听见皇帝朝他走来的脚步声,也没有能躲一躲。 “朕看你能使这巫术到什么时候!!” 皇帝扯着他的胳膊力道生疼,粗鲁的拉扯着他到了台阶旁便一把将他推翻在了殿下,“你既有这本事,不若干脆叫天雷给朕劈死?!” 秦公公大惊失色,忙跪道:“皇上息怒,怎可说这晦气话。” 皇帝瞪了秦公公一眼,喘了一会气,回头本想回座,却刚巧看见了方才刘吟戏弄他的火盆子,那火盆中哪里还有半点火光,已然只剩灰烬。 好个如意王爷。 怒气更盛,皇帝抬起一脚便将火盆也踢下了台阶。 火盆滚落台阶,“咣”一声,落在岑修儒身侧不到一寸,又吓得他浑身一颤。 岑修儒颤抖着爬到了一旁,头贴地跪道:“皇,皇上……臣知错了。” 岑修儒吓的脑子一片空白,这句话说的不伦不类,口吻是正式的,句式却完全沿用了太子登基前的句式。 [太子殿下……修儒知错了。] 岑修儒习惯于说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刚开始的时候,这句话总是能消太子大半的气,但时间累积,随着太子对他心想事成的传闻渐渐不再怀疑,这句话的功效也不管用了。 皇帝最怕的就是岑修儒有一日会将这巫术用到自己头上,自己还浑然不觉。每一次他心里的气渐渐消了,对岑修儒的防备却更深。 谁知这又是不是这个岑修儒使了巫术呢? 少年时便与刘吟沉迷于欺负他的游戏,一日见不到他便茶不思饭不想。 曾经弄死了他养的金丝雀,见他哭红了眼那砰然的一记心跳和隐隐那一丝的不忍心。 还有近来,那么多次神使鬼差般的多看了几眼他的眉目……谁知是不是他使了巫术呢?谁知? 皇帝越想越气,思绪终是绕进了死胡同,抓起一旁书案上的书简便狠狠摔了下去:“岑修儒,你要把朕弄疯才罢休吗!!” 岑修儒也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只能小心的避着书简砸来,支支吾吾的仰着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半晌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辩解。 皇帝瞪着他半天,终是哼了一声,不解气的踢了书案一脚,就气冲冲的领着秦公公进了内殿。 “……” 皇帝走后,大殿内又是一片寂静。 没有恩准不敢起身,岑修儒在地上跪了一会,腿越来越酸,半个时辰之后,两腿便已全部麻木。 而他又犯了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着喜欢的人而已,越想心中便越是委屈,岑修儒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 老天的眷顾真叫人无福消受。 如果能控制,岑修儒绝不会叫方才的事发生,如果能选择,他宁可从出生起就没有这种如意。 那样,或许他便能像刘吟一样,可以平平常常的呆在那个漂亮的太子身边,正大光明的看着他扬起的嘴角和飘带出神。 扁了扁嘴,年已十七岁的岑修儒只差没能哭出来,却在此时忽然感到一片阴影笼了下来,一人蹲在了自己跟前。 “怎么一个人跪在这里?” 单膝跪着,刘吟伸手便拭掉了岑修儒眼角快要落下的泪水,笑得一脸明媚,“看来支走了我也没能如愿呢?如意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6第五章 但凡是人都应有过这样的经验,越是被人安慰……便越是哭的凶。刘吟眉目带笑,果然见更多的水汽从对方的眼眶冒出,咬着下巴便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 岑修儒的眼泪像放了阀的水库,跟个哭包似的,不知怎么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跟着刘吟出了宫,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寒战,他本是南方人,受不了这北方的天气,鸡皮疙瘩便起了一身。擦了擦眼睛,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觉自己站在刘吟的马踏雪旁。 “我送你回府。” 闻言抬头,便见刘吟拉着马缰,翻身上马,还正要躲开,刘吟已一把将他揪了上去。 才不相信刘将军会有这样的好心,岑修儒大惊失色,却被对方有力的臂膀夹着腰纹丝不得动弹。 “刘将军,不……不必了……放我下来。” 在满是寒意的空气中,刘吟的吐息冒着白汽:“建丰侯,不想被我丢下去,可就乖乖抓紧了。”说完,他轻踢马腹,名驹便开始缓缓前行。听见这话,岑修儒更是紧张的大气不敢出,死命的抓着马鞍,将指尖都抓得发白。 天上再度开始飘起小雪,踏雪马没有疾奔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只是缓缓踏雪前行,倒少了些冽冽寒风,可岑修儒还是冻得脸颊通红,指尖冰冷,身周也只有紧贴着刘吟的后背是温暖的。见身前的人极力忍着发抖的狼狈样子,刘吟轻笑一声,便将缰绳交到了对方手里。岑修儒还不曾有机会学骑马,以为这只是一种捉弄,只能有些慌乱的抓着缰绳,未料刘吟的手却立刻覆了上来,裹住了五指,隔着他的手握紧了缰绳,轻轻调转马头,不急不缓,方向倒的确是朝着岑府去的。 难道他真的只是要送自己回府吗。指尖被暖意笼罩,岑修儒冒出困惑之时,便听得身后的人又是一声轻笑。 “先帝也真是的,建丰侯胆子这样小,逆来顺受的,如何会有谋反之心呢。” “……”岑修儒不敢答话,刘吟却干脆将下巴贴在了他的肩上,伏在耳边低声道,“建丰侯对皇位并无非分之想,却是对皇帝有着非分之想。我没说错吧?” “没。没……没有。”心底的秘密被曝光,岑修儒大惊,否认的太急,连舌头都几近打结。 “果然没错?” “不……我。我没有!没有的事!” 刘吟没有再追问了,伏在岑修儒的肩头笑得几乎撒手人寰,后者这才意识到被戏弄了,深深的埋下了头,但想想便也通晓,像这样跟刘吟两人独处,只是被言语戏弄,已是大幸了。 建丰侯府离北宫门不远,岑修儒生怕刘将军还有什么后招,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却是不过几盏茶功夫,便平平安安的到了家门口。 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小心翼翼的拉着缰绳,踩着马镫下马。双脚落地后,心中的大石才落下,他抬头看了看刘吟,“谢过刘将军。” “不客气。”刘吟坐在马背上背挺得笔直,脸上仍是挂着不羁的笑,正要掉转马头,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腰间取下了随身的玉佩,丢了下来,若非岑修儒慌忙接下,说不准便摔碎在了地上。 “带在身上。” “?”岑修儒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块玉刘吟从小到大就一直带在身边,如今难道是要把这贴身的玉器送给自己吗? 见他一愣一愣的没有反应,刘吟不耐烦的催促道:“快带呀。” “……”岑修儒看了看玉佩,又看了看刘将军,眼神反复确认了之后,才有些莫名其妙的,将玉佩悬在了腰间。他没有佩戴过玉,生怕不小心将它摔了,低下头摆弄了好一阵子,终于将它拴好,正要询问刘将军下一步指示,抬头却感到颈间一痛。 刘吟竟不知何时弯下了腰来!吃痛的岑修儒下意识的后退,却随即便被一只手掌按住了脑袋,挣扎了好一番,刘吟才放了手,岑修儒一直忙着后退,重心不稳,便一屁股坐在了雪堆。 岑修儒才坐稳便抬起袖子狠狠的擦了擦颈间,再看马上的刘吟,已重新直起了腰,带着满意的笑容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刘。刘将军……这是何意?” 见摔在雪地上的人反复的擦着脖子,刘吟一扬眉,也不回答,便娴熟的调转了马头,回头不怀好意的笑笑,威胁道:“建丰侯,这块玉佩你可带好了,要是明日本将见不到你带着,有你好看的。”说罢,便勒紧缰绳,一踢马腹,绝尘而去。 看着刘吟远去,岑修儒傻坐着半天,才猛一回神,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 ―――――――――――――――――――――――― 先帝撒手西去前便好好的嘱咐过儿子,知人善用,当今皇帝也是将这四字发挥到极致,泛泛云朝多年来一直风调雨顺,没什么大天灾。第二日早朝,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各路官员上报了一下京城的事儿,各地的事儿,便草草结束。 岑修儒见皇帝瞥都不瞥自己一眼,下了朝便直接离去,心想今日应当是没有什么事召见,便打算直接前去礼部。近来科举尚早,亦无什么外交,便是去礼部也没什么可忙,算是个闲职,过了子时大概便可以回府了。正想着这许多的闲杂事,突然被人按住了肩膀,正踩着台阶往下的岑修儒差些没跌一跤,一回头,便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建丰侯。” “刘将军。” 互相招呼过后,便没有了后话,岑修儒抬眼看看对方神色,却是在不悦的睨着自己,于是记起了昨日的话,忙从怀中取出了细绢小心包好的玉佩,双手呈了回去:“刘将军,此物过于贵重,区区实在不敢接受。” 见他好歹算是带在身上,刘吟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却也没有平日里那么笑嘻嘻,连敬语也是省了,不客气道:“让你带你就带着,哪儿这么多废话。” 岑修儒左右为难,恰巧此时一个小太监拾级而下,碎步小跑到两人身侧:“刘将军,皇上召见。” “知道了。” 刘吟头也不偏随口应道,见眼前的人还是一脸迟疑,便揪着那要后逃的岑修儒的衣襟,一把夺过那玉佩,胡乱的栓在了对方的腰间。做完这些,又一手搭上对方的脖子,触上那因为紧张起了鸡皮疙瘩的肌肤,检查了一下昨日留下的痕迹。 “可别又跌了。” 办完事儿,刘吟低声提醒,见岑修儒冷静下来脚步稳了一些,才是大功告成一般,松开了他。 衣襟刚被松开,岑修儒便急急地后退了好几步,又踩着衣摆一个晃,怕他跌下台阶去,刘吟紧张的一抬手想去扶,好在他晃了几步,自己又找回了平衡,再度往后退了一大步,才停下来,怯怯的看着。 竟是怕自己怕到这等地步,刘吟简直快被他那模样逗得笑出来,笑意便也回到了眼角。 岑修儒真是被弄得莫名其妙,看着刘吟一会儿凶一会儿笑,站得远远的看他还要做什么,却见他带着些奇怪的笑意,偏头对小太监说了句“走吧。”便领着那小太监沿着来路回去了。 刘吟身为御前大将军,实则领侍卫内大臣,官居正一品,想必平日里是一步不离皇帝身边的。 若是自己也能得此一职,哪怕官降两品,做个带刀侍卫,也是情愿的。心知不是自己的羡慕不来,岑修儒不再多想,拢了拢被弄乱的衣襟,便继续往礼部去了。原本礼部最近也只剩下点操办太后寿辰的事儿,谁知到了礼部,又听卢尚书说太后要一切从简,后宫中自己打点,不用各部操心,便更是闲的一点事也没了。 坐在礼部书案前,岑修儒看着窗外明朗天空中经过的飞鸟,不知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何时才能结束,如果对皇帝的心意注定是没有结局,能得以回到父王母妃身边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只可惜,其他的官员只需一纸辞呈便能做到的事,对他来说确是难于登天。 皇帝对他又忌讳又冷淡,平日里,不允许他胡思乱想,倘若有他用得着的地方,才许他照着自己的心意想,于是西北没了大旱,江南没了洪涝,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一片太平。 岑修儒自小就被西席先生教导,要心系苍生,要忧国忧民,可他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因为他自己并不快乐。这快乐其实也来的很简单,只要皇帝对他好一点,偶尔笑一笑,就足够了。 其实他私下里对着下人们尝试过,“去茅房”“唱小曲”这些无伤大雅的指令,虽然反应没有对物件来的这么快,但还是会实现。只是对上皇帝,便没了效果,岑修儒怎么想着皇上能待他好一点,也没有半点用……自古王者乃天命所授,神鬼让道百无禁忌,这话果然不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7第六章 当太监来传他入宫之时已是入夜,岑修儒正一个人穿着便服在府中扒拉着米饭,听到传召,饭吃到一半就慌忙跑到房里换了一身衣裳,漱了好一番口,便跟着公公进了宫。 领路的公公带着他,却没有去往皇上的寝宫或是御书房,而是停在了国子监书库外。没久候多久秦公公便来传他进去。 “臣岑修儒叩见皇上。” “起来吧。” 这一次倒是出乎意料的没太为难他,岑修儒立刻谢恩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见皇帝正踩着梯子在几丈余高的书架专心寻着什么东西,连头都没回一下。 没有穿着会见百官时的龙袍,而是身着一件黑色金边的襦衣,头戴冕冠,长发皆一丝不苟的挽起,尽管只有背影,仍是叫人不住痴迷。考究或随意,眼前的人无论是如何装扮,在岑修儒眼中,都是分外的好看。虽然皇帝背对自己,如此长久盯着毕竟有些不敬,岑修儒收回了视线,低头时视线沿着梯子缓缓往下,才看见一手叉腰,单手扶着梯子的刘将军。 比起自己,刘将军与皇上果然更为情同手足,已是入夜,竟还在此…… 正想着,刘吟的视线便瞥了过来,与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岑修儒视线相撞,刘吟不动声色,看了看对方腰间,见到了玉佩,才满意的勾起一笑来。 皇帝没有开口,他人便也不敢出声,岑修儒还不知为何会被传召,看了看秦公公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改为盯着脚前的地面。过了好一会儿,手扶梯处才发出几声轻响,抬头果然见到皇帝拿着几本书,缓缓踩着扶梯下来。 留下一本书在手中翻看,将其他的交到秦公公手中,皇帝这才开了口:“这次喊你来,是为了……”说话间他转身欲往书案边去,无意间扫了一眼到杵在门口的岑修儒,话却生生的断了。 这怪异的停顿实在是诡异,岑修儒刚有些奇怪的抬头,便见皇帝合上手中的书,径直往书案去了,脸上是波澜不惊,没什么表情,在书案前坐下后,他再度开口,“过半个月就是母后的寿辰,母后要一切从简,到时可能就是与朕吃顿饭,再搭个台子演出折子戏便完了。不过,母后却有些挂念你,点名要你进宫来祝寿。” “……”想到太后,岑修儒心里还是有些暖的。尽管太后曾因为他的特殊有过嫌隙,但入京后,太后见他安分的很,便变了态度,直至现在神智有些不灵清了,还都待他极好。 “你也知道,母后近来身体不大好,她一个老人家,成天担心这担心那的,到时问你话,你可知道怎么答了?” 岑修儒抬头看看皇帝,立刻点了点头,拱手道:“臣明白。” 自从太后病得糊涂了,皇帝命他在太后面前装兄弟情深,已不是头一次了。尽管如此,岑修儒还是怀着满满的期待,因为这可能是一年里仅有的几次,能安静自然的坐在皇帝的身边,不担心任何事。 那暗藏雀跃的神情自然不会漏过刘吟那双眼,他趁着绕到书案边,经过岑修儒跟前时,瞟他一眼,轻飘飘的嗤笑了一声,轻蔑溢于言表。 “另外。”拍了拍秦公公搬到书案的几本书,皇帝再度开口,抬头见岑修儒仍是立在门口,有些不悦道,“过来。” 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岑修儒忙不迭的弯着腰踱步到书案边,看着皇帝将打开的书推到他这边。 “看看这个。” “?” “虽说母后不想铺张,但毕竟也是一年一次的生辰,以母后的身体也不知还能有几次生辰,朕不想敷衍了她。” “……”岑修儒俯身看了看书中,只见有图有字,但不是他一时能看懂的东西。 皇帝打开另一本书,翻到特定的页数,也推到了岑修儒的眼皮子下,指着两本书的不同地方道:“朕想给母后表演些戏法,但仙人摘豆,铁索连环什么的,太过普遍,朕想出个不同的。”岑修儒看得似懂非懂,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然后便听皇帝再度开口,“母后很喜欢蝴蝶,但这个时节京城没蝴蝶,朕已命人在云南一带选了彩蝶千枚,前面的部分你不用管……你只要跟在我后面,在彩蝶散开之时……”皇帝用手势比划出一个散开的圆环,然后将书案边那不起眼不知名的一株碧草拉到了两人之间,岑修儒跟前,“让萱草开花。” 闻言,一直凝视着书的岑修儒终于领会了喊他过来的意思,他无多迟疑,轻抬眼帘,那一株碧草便有了变化。 抽叶,结苞,不过半盏茶功夫,那本该是六月花期的萱草,橘红色的花苞便已是含苞欲放。 四周寂静无声,只听一声仿佛破壳一般的细微声响,花苞打开的瞬间,皇帝脸上那惊喜的笑意,印着橘红色,流淌着温柔目光的眸子,都几近让岑修儒屏息。 如果平时这面前的皇帝也能像此刻一般的喜欢着自己和自己的能力,那该多好啊。岑修儒傻傻地想。 可皇帝却是立刻便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赞了一番,打算练习一下寿辰的表演,便让他先行退下了,临走前还让他抱走了那株碧草,叫他回府好好练习。 虽说是让他练习用,岑修儒还是很珍惜手中的萱草,毕竟这是皇帝头一回送他东西。因为在原本该休眠的时节开了花,手中的萱草在短暂的精神后便有些蔫蔫的,岑修儒生怕下人照顾不好,不敢假手他人。回府之后已是深夜,肚子饿的直打鼓,下人温了饭菜,他却顾不得吃点东西,就扑在了后院的花园里埋头种了起来。虽然他可以让这萱草一时好转,却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反而会让它事后更加虚弱,能否养活还是要看它自己。 他其实不懂园艺,只是依样画葫芦的挖个坑,把装在花盆的萱草放进去,然后填平缝隙,转移完毕,他用冰冷的手握了握同样冰冷的萱草茎叶,希望能让它暖一些。 一觉没睡安稳,第二日一早他睡醒就心急火燎的跑到后院来看,那萱草却叶枯花落,已是快要不活了。抱着一丝希望,岑修儒蹲在那蔫了的萱草旁,却怎么也扶不起那倒下的花茎,便是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正在哭与不哭之间徘徊,便听见下人匆匆而来的杂乱脚步声。 “侯爷。” “什么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岑修儒打算起身,却一回头看见了那跟在有德身后的人。刘吟没有身着品红官服,而仅穿着一件白底黑边的缎子,若不是佩剑挂在腰际,倒看似个文人了。 “刘。刘将军他执意要见您,有德拦不下。” 不愿狼狈的模样落入刘吟眼中,岑修儒见刘吟大喇喇推开有德便朝他过来,急忙在袖子里埋了一把脸,匆匆站了起来。 “刘将军,特意来府……有什么事吗?” “……”刘吟走到他跟前,正待要开口,却停了下来,看了看他故作自若的神色和仍泛着红的眼眶,心下正冒起疑惑,歪过头便看到了对方挡在身后的东西。 “真是个笨蛋。”嗤笑一声,他绕开岑修儒便往那蔫了的萱草而去,而对方见他目光所至,连忙来阻拦,却被他推开一旁。 岑修儒还想阻拦却已是晚了,对方拿了他昨日留下的小铲子便是一下用力铲了下去,他顿时心中一痛,却料想也是无回天之力了,只得不看那处,瞥向别处。 身侧o了片刻,刘吟才终于是站起身来,岑修儒才方回头,便感到手中一沉,低头便看到一个沾满泥巴的小花盆,刘吟竟是将那株萱草,移回了他放在一旁的瓷盆中。 “……?” 刘吟丢了手上的工具,拍了拍手上的泥,弹了弹那蔫了的叶子上的霜露,道:“大冬天把这种没用的草丢在外面,不被冻死才奇怪。好好养在房里吧,施点肥也就活了。” “……”好半会,岑修儒才能将视线从手中移开,抬头讶异的看了看刘吟,总觉得近来的刘将军好生奇怪。 刘吟见他这一愣一愣的模样,眼角弯了起来,凑近他的耳畔笑道:“建丰侯,本将军帮你救活了这株御赐之物,要个谢礼不过分吧?” “谢礼?” 岑修儒还没反应过来,刘将军已是埋头在了他的颈侧,在他方褪去的地方再度留下了烙印。 上一回对方急着逃跑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的慌张还历历在目,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却没有太大反应,刘吟抬头,便见到岑修儒挺直了后背,十分紧张盯着自己的眼神,本打算嘲弄,话却停在了嘴里。 见刘吟结束了啃咬,他稍稍松了口气,手指有些局促的在花盆沿移动,半晌才用细微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刘吟被这一句谢谢这一个表情弄得心里犯堵,愣了一愣,便是立刻扭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皇上戏份好少我不幸福【…… 。。下面是刚出炉的如意小王爷。。和另外两个(……)的草稿。 刘将军的造型差不多是这样了。皇帝的还得再改改。美攻好难画。 而且还想把他们俩画的有点相像。总之好难w。/p 正文 8第七章 两日后早朝,依然是一派平和没有大事,站在殿侧的刘吟单手按着剑柄,耳边是户部尚书的声音,却没几个字进脑子,几乎快打出个哈欠来。见岑修儒立在群臣中,一直低头站着,更是让他觉得无趣。回头看看殿上的皇帝,却竟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岑修儒,刘吟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来。 因为此次的太后寿宴无须过多排场,礼部很快便将诸多细节安排了妥当,过了两日皇帝提出要亲自过目一番,并指名了建丰侯呈上去。岑修儒将手中的文书反反复复看了十多遍,才惴惴不安的带着文书前去面圣。正行至御书房外,便见到刘将军领着几个带刀侍卫迎面而来,似是正要离去,岑修儒仍走在支路,便停下了脚步打算让道。 刘吟却是早远远的便见到了他,勒令侍卫们停下,便带着一抹笑意绕到了他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岑修儒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率先开口:“刘将军,可别耽误了要事。” “……没什么要事。”刘吟笑意更深,握住他的右手,俯身下来,神神秘秘的低语道,“可能皇上只是想跟建丰侯说说话,特意将本将支开呢?” 尽管心里清楚刘吟是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听见这话,岑修儒还是无法抵抗的脸颊发热,红了耳根,调整了半天,他抬眼看看刘吟,本想疾言厉色一番脱身,却见刘吟眉目间早早消了半分笑意,冷冽得他心尖都凉了一截。 “刘将军。”心里有些害怕,这才想着要脱身,刘吟却是一用力,便教他挣不开手了,他不由着急起来,推搡着刘吟稳如磐石的手道,“刘将军,皇上还在等着微臣呢。” “建丰侯手真软,好像没有骨头似的……”刘吟缓缓开口,听似心平气和,却是让岑修儒汗毛直立,果不其然,下一瞬,手掌便是一阵剧痛,刘吟的手像火热的铁钳一般,有种几近掐进了血肉的错觉,岑修儒立刻禁不住低声呼起痛来。 “啊。刘,刘将军,松……松手。” “哦?好像还是有骨头的嘛?”刘吟面不改色,甚至有闲暇微微笑了一笑,明明心里是想多欺负一下,却还是没多久,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手上的力道。刘吟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如意王爷又开始用能力保护自己了。 岑修儒捧着抽回的手,只觉得被刘吟这么一弄,整个手掌通红发烫,又痛又麻,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他也不敢多出声,只是退开了几步,鼻尖红红的,委屈的抽了几下。 “建丰侯,没骨头不要紧,可别连骨气都没了。” 刘吟轻飘飘丢下一句话,面无愧色,一扬眉,终于是翻了个白眼,就领着身后的侍卫们离去了。 这几番作恶的刘吟竟然还教训上了他,岑修儒捧着手看他离去,心头怒火半晌才消,看了看落在地上的文书,终于是记起了正事,忙弯腰捡了起来,一面对着手吹气一面继续往御书房去。 秦公公领着他进入御书房时,皇帝果真是一人独处,待秦公公合上门出去之后,岑修儒行礼后看了看四周,不知为何又想起刘吟方才的话,止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过来。”皇帝头也不抬,连免礼两字都省了,岑修儒忙从地上爬起来,举着文书走到皇帝书案前。 皇帝这才合上奏章,将笔搁下,往椅子靠了靠,翘起腿来,看着岑修儒道:“说罢。” 皇帝开门见山,毫无半点拖泥带水,岑修儒忙停止旖旎的浮想翩翩,匆匆忙忙打开文书,照着上头的内容,将大到开支,节目,小到席列,菜目,都一一禀报了一遍。 皇帝对生母的生辰倒是的确上心,听的异常仔细,有不满意的地方便一皱眉头,示意礼部改之,岑修儒手上没有笔墨,只能一一记在心里。 将寿辰之细则都念了一遍之后,岑修儒才合上文书,抬头看看皇帝:“至于皇上的节目,则是放在最末,戏曲四郎探母之后。” “嗯。” 岑修儒见皇帝闭目表示满意,随后又打开了一旁的奏折,似是没了自己什么事,便拱手道:“那微臣告退。” 说完,便揖着身子退了几步,正要转身出去,便听见身后皇帝的声音再度传来。 “……等等。” 岑修儒急忙转身回头:“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没有立刻开口,却是执笔在砚台蘸了蘸,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神色,过了半晌,那眼波才微微流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确切的说,是移到了他的腰间。 “建丰侯近来,与刘将军走的很近吗?” 在言语中只听出了不悦,岑修儒惊了一惊,慌忙跪了下来,手臂微颤。 皇帝放下笔,站了起来,踱步绕过书案,停在跪地的人跟前,仍是不带表情:“朕不过随口一问,如非心中有鬼,何必如此慌张。” 岑修儒心里隐隐察觉到是腰间的玉惹了皇上不悦,于是便想开口解释,只是想到这玉佩的来源,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总觉得将来龙去脉实话实说,只是证实了他与刘将军走得很近。 思来想去,岑修儒只支支吾吾说出一句“臣会立刻还回去。” “那倒不必。” 惹他心烦的又哪里只是一块玉佩?皇帝垂下眼帘,看了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堂弟,那颈间的一处红痕真甚是灼眼,让他不得不闭了眼睛,压下怒火,转回身回到了书案后。 “修儒,你当知道,如今你能活着,仰仗的并不是先皇,而是朕。而朕留你性命,是看你识本分,念及同字同辈的骨肉之情。……若哪日你连本分都守不住……那这条命朕也不必再留,以绝后患!” 最后四字掷地有声,压得岑修儒埋下的头更低了几分,浑身发抖,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越过本分的事,只知道皇帝这段话并不是同他说着玩。 皇帝回身瞄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再度在书案前坐下,却不再说话了,顾自翻看奏章,那跪在地上的岑修儒得不到赦免,只得继续跪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直至秦公公从外头进来传报刘将军回来了,皇帝才再度看向跪在不远处的岑修儒,开口道: “下去吧,往后少与刘将军往来。” “臣遵旨。”如蒙大赦,岑修儒来不及细想,便连连叩首,爬起来踉踉跄跄的退了出去。 出了一身冷汗,一出御书房,寒风一吹更是后背发凉,此时他才有空回想方才皇帝那些话的用意。 他们三人相处四载,以前是两人一齐来捉弄自己,如今皇上长大成人,心智沉稳了,便成了刘吟一人捉弄自己。刘吟同自己,从来也只是单方面的戏弄,没有什么往来不往来的说法。 正在困惑不解,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串整齐的脚步声,刘吟领着方才那群侍卫缓步出现在了拐角,想到皇上的指示和方才右手的痛觉,岑修儒正想退到一边躲起来,对方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早已灵活的一转,落到了他的身上。 “站住。” 岑修儒只是想往柱子边躲一躲,便是不想站住也是无路可退,可刚刚得令不得同刘吟往来,一时不知该不该招呼。 刘吟见他一瘸一拐的在柱子旁,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手足无措的样子,立刻又是笑了,反而是背着手逼近了过去:“皇上支开本将,是要同建丰侯?说?说?话……本将军有没有说错?” 岑修儒本就因为他受了罚,见他如此是早已知道皇帝用意,还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让自己浮想联翩,心中更是愤怒不已。 这咬牙切齿却忍着愤怒的模样落在刘吟眼中,却是心下更加愉悦,又变本加厉的嘲弄了几句,但见岑修儒还是一声不吭,也不由无趣的啧了啧嘴,“你这奴颜媚骨的家伙,还真是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岑修儒仍是打算不予理会,却不料被刘吟一手按在了倚靠的柱子上,刘吟带着些许奇怪的笑意,另一手便往他膝盖下探去。还在发麻的小腿被这一揉捏,岑修儒终于是忍不住“啊”一声叫了出来,膝盖一曲,几乎是站不稳。 “……你!” “哦?只是罚跪?”刘吟笑得灿烂无比,好像有些失望似的,道,“竟如此吃不得痛。一瘸一拐的,本将还当你跪了钉板。”说着手中又是一阵搓揉,再度惹来对方压抑的呼痛声。 两人争执不下之时,秦公公从里头出来催促刘将军进殿,刘吟这才松了手,笑道:“本将走了,建丰侯可要好好养好腿脚……”说着,刘吟压低声音,靠了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嘲讽道,“养好腿脚,才能继续做皇上的狗腿啊……”说罢,便领着侍卫们,扭头离去了。 若非还存着一丝理智,岑修儒真想诅咒他脚上生个大脓包,等到刘吟走远,他终于缓了气,回身准备回礼部,这时,他才发觉腿脚被刘吟一番瞎揉,竟已不再发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9第八章 那天之后,岑修儒便很是注意同刘将军的距离,虽然知道若撞见刘吟,会被变本加厉的堵着戏弄,他还是收起了玉佩,没敢再戴。 可尽管如此,皇帝仍是没怎么给他好脸色。 但养在他房里的萱草却是真的活了,花虽是谢了,但叶子碧绿碧绿的,很是葱翠,精神,教人看到,便止不住的觉得舒服。 本想常待在礼部,好躲着刘吟,不料没几天便听闻刘将军这些日子开始告病在府,倒是能省些心了。总而言之,时过半月,便到了太后寿辰。 岑修儒确认完宴席的礼花安排状况,眼见着天色已是暗了,正准备前去长乐宫赴宴,行至东御花园,恰巧见皇帝搀着太后一行人从另一路走来,忙上前行礼。 “下官拜见皇上,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虽是糊涂了,却还是认得人的,见到那跪在地上的青年抬起头来,便换上了和善的笑容:“这不是建丰侯吗,快快起来。” 岑修儒在太后的招呼下站了起来,任太后拉着手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家常,他一面应着,一面抬眼看了看太后身侧一袭盛装的皇帝,玉笄轻晃,旒珠低垂,落下的大片阴影更衬得那冠玉也似的容颜面如傅粉。大约是因为被美貌吸引,岑修儒几番抬头,看得越来越露骨,低垂着眸子的皇帝终于在他再度抬眼偷看之时瞥了他一眼,那视线冷得差点没将岑修儒的眼珠子给冻掉出来,他顿时缩了脖子,再不敢乱看。 将注意力放回太后,正逢太后娘娘摇了摇皇儿的手,对他说道:“哀家知道,小的时候,老二不懂事,总和小刘一起欺负你。你呀……却是个好孩子,从来也打不还手,也不晓得和哀家告状。现在老二也大了,能见你们这般兄友弟恭,哀家真是窝心,还真是要谢谢你不计前嫌了儒儿。” “为皇上效力是下官分内之事,太后如此过誉,下官如何受得起。” 作为臣子,岑修儒只能将场面话说了,而此时本该说些什么以示亲近的皇帝,却是一言不发。 太后没有多留意气氛,又拉着他赞许了一路,三人到了长乐宫,在太监们打点好的位置坐了下来,虽还未上菜色,但见那不一张八仙桌,便也知道没什么其他客人,太后看了看周围,问道:“说起来,怎么不见小刘。”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小时刘吟与太子形影不离,他聪慧顽皮,又生的俊俏,太后本就是膝下少子,她待刘吟,也是像亲母一般。 从方才就一直不做声的皇帝这才温声开口道:“刘卿近来身体不适告假在家,朕已喊人去请,大概过会儿便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未落,太监便来通传刘将军到了,岑修儒忙往桌子的阴影里藏了藏,希望取下玉佩的事别太快被发现。可一向雷厉风行的刘吟,此次居然反常的,在通传过后半盏茶才姗姗来迟。 只听说刘将军告假,却不知他是得了腿脚的毛病,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近,全没了半点平日里的气势,皇帝一脸紧张,几乎要站起来,但还是稳了住,使了个眼神示意一旁的公公去扶上一把。 察言观色的公公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心高气傲的刘吟推开了,他目不旁视,走向太后身侧。 “末将拜见太后娘娘,贺寿来迟,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唉呀呀。快免了。”太后见他如此,担心的很,拉着他手便是关切问道,“小刘啊,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摆摆手,刘吟在太后身侧留的空位一坐,脸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笑,“大概是平日里不够行善积德,脚上生了个疮。”说这话的时候似是随意,却是眯着眼瞥了岑修儒一眼。 真是老天开眼!阴测测听见这事儿,多年积怨像找到了发泄处,岑修儒简直是头顶青天狂喜乱舞,在心里大呼痛快。脸上正流露出些许喜悦之情,微微侧首,却发现皇帝那厌恶的眼神投来,岑修儒那一点还没浮起的笑意立刻便是散了。 “……” ………… ……………… 冤枉啊?!! 虽然他曾经想过一下,但这事儿绝非是他所为!看着皇帝闷着气收回了视线,岑修儒又不能直接开口,简直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慌里慌张的看看皇帝,又看了看太后,无意间瞥见刘吟,后者却是弯起嘴角对他挑衅一般的笑了一笑。 太后拍拍刘吟的手,道:“一会儿让太医好好看看,小刘这块练武料子,损了腿脚可就不好了。” 刘吟低头微笑,俨然一副乖巧的模样:“不敢让太后娘娘费心,末将已是好了许多。” 寒暄中宫女们上齐了菜色,坐在皇帝身边的太后看了看低着头吃东西岑修儒,又看了看偏着头面无表情的皇儿,终于察觉了些许气氛,面露不安神色。 “皇儿,你同建丰侯近来当真没出什么事吧?……” 皇帝一怔,立刻展露了温柔的一笑来:“母后,您又多心了。朕与修儒又哪会有什么矛盾。”说话间,自然的回头看了看身侧的岑修儒,“建丰侯乃是朕的臂膀,今次北方雪灾,还是靠建丰侯解了围。”说罢,挽起宽袖,亲自执筷夹了一块羊羔肉,放进了还在发呆的岑修儒碗中。 岑修儒前一刻还在为这关切的举动感动不已,可后一刻头一低,见碗里多了一块炖羊肉,当即一愣。 那表情像死了亲爹,刘吟只差点没笑出声来,忍笑忍得肚子痛。 岑修儒对茴香过敏,凡是炖肉菜色大多不会少这一味香料,在外用餐,他是万万不敢碰的。只是这事儿他也没敢跟旁人说,怕别人得知了也只是拿来戏弄他,便也难怪皇帝不知道了。 如今在太后求证的目光中,他却也不能不吃,尴尬的对太后笑了笑,刚举起筷子,便听见刘吟歪着头笑吟吟道:“我记得,建丰侯好像是吃不得炖食吧?” 此话一出,太后与皇帝都是面露困惑神色,投向了岑修儒。 来不及去细想刘吟是如何得知的,见太后眼中的疑虑更深,吓得岑修儒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没有的事。”说罢便把那羊肉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刘吟轻蔑的瞟了他一眼,便望向了别处,不满的“啧”了一声。 不过片刻,岑修儒便明白了什么叫做自食恶果,宴席还未结束,他便感到从手臂到颈窝起了连片的疹子,又痛又痒,他只好让红疹子暂且褪去,虽说是看不出来了,但仍是痒得不行。 挺直着背熬了半天,太后总算是放了筷子,皇帝适时道:“母后,朕安排了台戏在华盖殿,不知母后意下如何,母后若是乏了,那不去也罢。” 太后欣慰笑道:“难得你一片孝心。母后哪有不去的道理。” 皇帝闻言便使了个眼色,偷偷摸摸在桌下挠手臂的岑修儒如蒙大赦,忙起身拱手:“臣去准备准备。”说罢便逃也似的滚了出去。 一出长乐宫,岑修儒就边挠边往华盖殿去,礼部已将一切布置妥当,无须多劳心,前脚刚安排完,太后一行人便到了。众人入席,第一出五女拜寿便,岑修儒在幕后一面小心看着状况一面大挠特挠。生怕出什么状况,他专注的看着台上,当四郎探母这出戏开始上演,他想到皇帝的事儿,但看向台下,皇帝早已不在座位了。 “……?” 正准备去寻找,一回头却发现皇帝不知何时起就站在了他身后,岑修儒吓得差点没跌到台上去。 “皇,皇上。” 换了一身长袖宽摆的衣裳,皇帝看了他一眼,却并不言语,也不知皇帝是到了多久,岑修儒尴尬的把手藏在了衣袖下,不敢再乱动。 当台上戏终于是结束,太监们立即上前将帷幕拉上,成群列队的宫女们上前摆好了层层叠叠的碧草,装着彩蝶涂成黑色的大木箱子也悬到了台上,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面具站到了岑修儒身旁。岑修儒小心翼翼的取下面具为皇帝戴上,皇帝的个子比他高,举着手臂正绑得纠结,便感到皇帝微微弯了腰,朝他靠近了一些。 岑修儒霎时刷得红了脸,感到那若有似无的鼻息,手都差点哆嗦上了。 心怀鬼胎的总算是将那面具戴了上,做好了准备,岑修儒后退了几步,又看得倒吸一口气。 那面具镶着金玉,遮着上半张脸,他原本很怕这种东西,此刻却只觉得美丽非常,好似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皇帝衬出了几分妖媚。但妖媚什么的不过是妄想罢了,面具下的眸子冷冷瞥了他一眼,便重新望向了台上。 随着一阵锣鼓喧天,太监们拉开了帷幕,皇帝也捋起衣摆便登了台。 皇帝自小便是聪慧,学什么都不费功夫,上场就是仙人摘豆,便是比那些变戏法的戏子也有过之无不及,逗得太后娘娘开怀不已。 紧接着,皇帝又演了几个小把戏,变了几只金雀,随着气氛推涨,岑修儒见小太监们在台后着急的跑来跑去,知道是压轴大戏要上场了,忙深吸一口气,紧张的看着场上那些仍不起眼的碧草,做好了准备。 “恭贺母后大寿,愿母后福如东海,寿与天齐!”皇帝一面贺寿一面摘下了面具,直引得意料之外的太后惊呼道:“竟是皇儿!” “母后素来便喜欢蝴蝶,儿子有份大礼献上。” 皇帝微微一笑,手势描摹出一个环形,投向空中,霎时烟雾大起,就在烟雾即将散去之时,只见数十枚彩蝶从烟雾中扑扇了出来。 岑修儒盯着场上的碧草,已做好准备在喝彩声响起时就到他出马,可预料中的喝彩却没有响起,有些奇怪的瞥了一眼台上,却讶异的发现那逐渐散去的烟雾中数以千计的不支蝴蝶纷纷旋转着落下,像下了一场彩色的雨,浇在了皇帝身上。 而后又无力的落在台上。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10第九章 那逐渐散去的烟雾中数以千计的不支蝴蝶纷纷旋转着落下,像下了一场彩色的雨,浇在了皇帝身上。 而后又无力的落在台上。 “……” 虽说京城正是严寒天气,但这箱蝴蝶应当是由礼部放在屋里点着暖炉好生照料的,顶上一阵子却是没有问题,怎会是如此光景? 台下寂静无声,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这一场景,太后也是不例外,原本还洋溢着满满幸福的眼中,霎时喜气一扫而光,只剩了悲切。 “庄生梦蝶,人生在世真是白驹过隙仿佛匆匆一梦。” 听见太后喃喃自语,自比蝴蝶入冬美人迟暮,皇帝则立在一地的蝴蝶尸骸中,这发展可太过有趣,刘吟微微扬眉,靠在椅背,抬着下巴,看事情如何走向。 突然,死气沉沉的地上有了动静,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蝴蝶一个接一个,成片的立了起来,皇帝对这场面也是未料,站着环顾了四周一圈。 没过一会儿,便想到了这是何人所为,皇帝转身去看躲在幕后的人,回头的瞬间,地上的彩蝶忽然腾空,漫天飞舞,或许是蝶粉蜂黄扰人心神,或许是气氛太过朦胧,透过这盘旋的蝶群,他见到岑修儒那担忧又紧张的脸,竟是莫名心中一动。 随着蝴蝶盘旋四散而开,台上百余株碧草抽叶开花,霎时满台桔红,印得皇帝白净的脸微红。 皇帝没有发呆多久,终于是看向了台下,换了说辞:“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母后正如此花此蝶,严霜不侵,东风不屈。” 太后闻言,霎时转悲为喜,热泪盈眶。 绚烂多彩的烟花声声拔地而起,一朵接着一朵,争先恐后,错落有致的绽放在月明星稀深蓝色的夜色中。寿宴已到了最后,皇帝陪在太后身边赏烟火,总算是得了闲暇的岑修儒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对付手臂和颈窝的疹子。现下没有办法见大夫,只能靠挠挠,好在这次茴香碰的不多,约莫着过一天也就褪了。 四周很暗,只有烟花偶尔的光亮,岑修儒靠在假山石上正挠的舒爽,猛然间听见耳边“啧”了一声,惊惧侧头,见到的人竟是刘吟。 “刘将军……”见刘吟眯着眼看着他,岑修儒有些不自在的放下了手,却是被抓着双臂一下按在了假山上,他整个后背贴在咯人的假山上,吓得差些咬了舌头,支支吾吾道,“那。那玉佩……” “玉佩?”刘吟视线下移,看到他空荡荡的腰间,竟笑了笑,“哦――取下来了,主动认错,还算老实。” 刘吟好像并不打算因为玉佩的事儿找自己的麻烦,岑修儒有些庆幸,却又立刻想到,那一定是因为生疮的事要找自己麻烦了!只是刘吟抓着他手半天,既不开口嘲讽,也不动手打人,倒让他又糊涂了起来。 刘吟看着他满腹心事的样子,倒是装得更严肃了,凑近他耳边许久,才低声开口。 “别挠,都快破皮了。” 刘吟说完,便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同时也松开了他的双手。 “?” 被哈哈笑着的刘吟松开了双手,岑修儒一怔之下才明白刘吟在说什么,但却立刻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看着刘吟似乎心情很预约的趴在旁边的假山上大笑,他有些手足无措,傻站在一边也干笑了几声。 刘吟笑了半天终于是停了,半晌,才喃喃问道:“建丰侯可担心过,自己有一天就这么死在皇帝手里?” “……为什么?”自皇上登基之后,性子便转变了许多,如今也愈发的知轻重,刘将军所说的事,小时候被欺负惨了曾担心过,可如今的岑修儒却是全然没有想过。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没有什么为什么。” 岑修儒自小学的便是儒家之中三纲五常,“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思想在他心里已是根深蒂固,听见刘吟如此说,他垂下了眉毛,想了半天,无奈道:“若真是那样……也是没办法。” 刘吟看着他,也没有对他的想法评头论足,只是闭上了眼,许久才低声道:“……你是有办法的。没办法的人是我……” “?” 见刘将军喃喃说了一句什么,岑修儒没有听清,刚要发问,便见刘吟转移了视线,眼睛一亮,恢复了一贯的笑意:“你看。” 顺着刘吟的目光追去,岑修儒在假山边的碎石中看到了一只死去的蝴蝶,心顿时凉了半截。如今时节京城早已不会有蝴蝶,这只蝴蝶,正是方才为太后贺寿的千蝶中其中之一。方才让那些冻僵的蝴蝶飞舞散开,恐怕已是耗尽了它们的最后一丝气力。 见岑修儒眉头微蹙,刘吟笑道:“没必要内疚,京城这么冷,这些彩蝶放飞之后本来就难逃一死。”说到此处,刘吟又是敛了笑,淡淡道,“它们的性命……本来就是被利用的。” “……” “为博他重视的人一笑,别说千蝶,哪怕是人命,也是做得出来。喜欢的时候你是烟火,是萱草,不喜欢的时候你就是灰烬,蝴蝶。”他看向站在一旁还没听出弦外之音的岑修儒,缓缓逼近了一步,在对方后退躲开前便抓住了他的肩膀,凑近道,“你喜欢的那个皇帝,就是这么一种人。” 从开始的困惑不解,到听到最后,岑修儒才意识到刘将军说的是何等大逆不道的话,肩膀被捏的生疼,他试图推开刘吟的手却只是徒劳,只能反驳:“刘将军同皇上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挚友?”刘吟脸上又一次浮现出诡异的笑意来,“和皇帝做挚友?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岑修儒嘴上说不过刘吟,只能在手上使劲,好不容易终于是推开了他捏着肩膀的手,却不想下颌又被抓了住。刘吟一副无赖的模样靠得更近,另一手直接钻进他领口去了。 “?!!” “来来,让本将军看看情况,若是心情好,说不定还能帮你揉揉。” “刘!刘将军!!”这刘将军近来是吃错了什么药?脑袋被抓着,岑修儒只能弓着身子往后躲,但他气力太小,双手抓着刘吟的手也没能把他拽出领口。正在拉锯战,幸而一个小太监小碎步而来,刘吟终于停下了动作。 太监弯腰垂首,恭敬道:“建丰侯。刘将军。” “……”趁着刘吟松手,岑修儒急急忙忙的撤离了数十步,气喘吁吁的抚平领口。 “什么事。”刘吟偏头,刚问出口,便眼尖的透过那错综复杂的假山见到脚步匆匆离去的华服背影,心下便猜到了大概。 “皇上传建丰侯过去。” 想必也不会是好事儿,刘吟沉默下来。岑修儒虽没有料到,却是乐得脱身,立刻精神奕奕的挺直了后辈,理了理衣摆,说了句劳烦公公领路,便跟着小太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p 正文 11第十章 跟着太监走了大概半柱香,看看四周风景却不是朝着皇帝寝宫去的,岑修儒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公,这是去哪儿呀?” 太监脚步不停,微微侧首,恭敬的回话道:“皇上在万华宫等您。” 万华宫?为何皇帝会去那种一年到头没什么人在的地方? 虽是有些奇怪,但想到马上可以同皇帝独处,岑修儒心里有些雀跃,便不再多问了。又约莫走了一炷香,两人便到了万华宫门外,领路的太监终于停下了脚步,示意他进去。 岑修儒再次理了理衣裳,调整了下呼吸,这才推门而入。一进门环顾一下四面,便见皇帝坐在榻上,一手放在书案,两手空空,胸膛微微起伏,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太监们在点上角落的烛台,掌灯的宫女在旁弄着暖炉,看来皇帝也是刚到不久。 “拜见皇上。” 听见岑修儒的声音,皇帝往地上看了看,冷冷开口:“都退下去。” “……”埋着头的岑修儒一怔,见房里的宫女太监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排着队退出了房,他跪在地上莫名其妙,看看门口又看看皇帝,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去。 “岑修儒。连朕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在岑修儒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皇帝总算抬起了眼帘,对上他的视线,怒道,“是不是?!” “……臣知罪,臣这就退下!”岑修儒大惊失色,哪里来得及细想来龙去脉,只当是皇帝喊他退下去,忙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出去,只是还没往门口退上几步,便听见皇帝大喝“站住!” 岑修儒急忙停下脚步,又弯腰一揖。 “过来。” 岑修儒急忙弯着腰上前几步,脸上有些惊惧,被这么呼来喝去的,方才那点小期待早已荡然无存。 “方才你同刘将军说些什么。” “……没。没说什么。” 原来又是为了刘将军。岑修儒心里有些委屈,毕竟这半月来他已尽量避开刘将军了,今次是对方寻他麻烦也就算了,居然还被皇帝撞见了。 “跪下。” 岑修儒不敢违抗,膝盖一弯便跪在了皇帝榻前,跪下得太急,磕得生疼。 皇帝的眼底流淌着危险的气息:“你说是不说?” “刘将军……刘将军……”回想了一番方才与刘吟的对话,却满满的全是些大逆不道的话,岑修儒如何也是说不出口。况且皇帝对刘将军自小就是深信不疑,若是说了,恐怕会以为自己从中挑唆,怒气更盛。 “你不说是吗。” 岑修儒急得快哭出来了,忙摇头,慌里慌张的扯了一句,“刘将军只是看了看臣起的疹子。”虽不全面,却也不是谎话。 说到疹子,方才岑修儒替他系上面具时,皇帝低头确实在他颈项看见了连片的红色疙瘩,这大约不是说谎。只是这连带着,从宴席后的关心,联想到宴席间的出声阻拦,更显得刘吟对眼前这人是如此上心。 皇帝手握成拳,心里这团无名妒火升腾而起,几乎将理智都燃烧殆尽。 ―――――――――――――――――――――――――― “刘将军,刘将军,您不能进去。” “本将军何时连进皇上的御书房都要人准许了?”不顾太监的阻拦,刘吟不费力便将身前的人一一推开,推开御书房的房门便是大步迈了进去。 开门的一瞬,夜风乱了烛火,映得窗外的光影晃动,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却是空无一人。瞪了那些值守的太监一眼,刘吟立刻扭头往其他地方去了。 怕这岑修儒受罚完惨兮兮,他便牵马在北宫门外他回府必经之路等候,却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人影,终于是按捺不住,进宫来寻。 已去过了皇上的寝宫,寻不到人便跑来御书房,谁知仍是扑了空,刘吟心中已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知道这是皇帝故意的。偌大的皇宫,他将皇帝和岑修儒可能去的地方都寻了个遍,仍是不见两人踪迹,又不知过去多久,眼看夜已深了,他匆匆往来于各个宫殿,途径御花园时,终于见到了皇帝领着一班宫女太监,在池边不急不缓的走过。 刘吟心下盘算了一番,便上前去手一拱道:“皇上。” 皇帝半垂着眼帘,抬眼看了看他,笑了一笑,柔声道:“刘卿真是好兴致,明明腿脚不便,夜这般深了,还在这御花园游赏。” 刘吟大咧咧一笑,便放下了手:“怎比皇上国事繁重,如此更深露重,不知是从何处而来?” “……”皇帝没有回答,视线瞥向了别处,望着冒着蒙蒙白烟的池水,不知静了多久,才答道,“朕只是去万华宫批了几本奏折,看了会儿书。” 刘吟见皇帝纠结许久终于还是答了,立刻一揖道:“皇上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如此,臣便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说罢,便是转身要走,还未迈出几步,便听见身后的人抬高了声线。 “刘将军。” 刘吟转身:“皇上还有什么事儿吗?” 皇帝并没有看向他,只是望着池水淡淡道:“明知山有虎,何以偏向虎山行,今日损的是腿脚,明日又当如何?” 两人一同长大,对对方了解到连言语都可以省去,刘吟自然是听出了这言外之意。他本不想与皇帝有什么冲撞,可一来他本就嘴不饶人,二来在皇帝面前没规矩惯了,嘴里的话一时便没有忍住:“世间本就有诸多巧合之事,皇上如此臆断,恐怕不是明君所为。” 这话说得实在冲撞,但皇帝只是叹口气不置可否,也没有再说什么,摇了摇头,便带着身后那一大帮子宫女太监们走了。 而目送皇帝离去后,刘吟没有迟疑,掉头便往万华宫去。 万华宫中平日里鲜有人来往,即便是有宫女定期打扫,却还是没什么人气,宫门外无人把手,刘吟也少了些与太监的争执,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些许稀薄的光透过正殿的窗,也告诉了他寻找的人的位置,他上前推开正殿大门,便见那跪在书案边的岑修儒。 听见有人折回,岑修儒诚惶诚恐的回过头,发现是刘将军,脸上有些错愕。 刘吟见他这受气的窝囊模样便是一股子无名怒火,大步上前拽着他的胳膊就想将他拉出去,却不料起得急了,惹得他大声呼痛,眼角都泛起了泪花。那跪了快三个时辰的腿早已酸麻没有任何知觉,哪儿受得了这么突然的拖拽。 刘吟冷静下来,松了手,却是轻轻踢了他的腿一脚,换来一声压抑的呼痛。 “皇上让我来问问你,可知罪了?” 护着发酸的腿,岑修儒缩着脖子道:“臣知罪。” “何罪?” “臣监管不力,未留意皇上的蝴蝶冻着了。” 见岑修儒含着眼泪,一脸愁苦的说出这个理由来,刘吟几乎要喷笑出来:“……皇上是这么说的?” 然后便见岑修儒点了点头。 下不罚监管的太监,上不罚礼部尚书,偏偏罚他这全然不相干又不上不下的一个礼部侍郎,这种理由皇帝竟能说得出口,也得亏岑修儒能信。天才,这两个都是天才。 “那皇上都走了,你怎么还跪着。” “皇上说要跪到天亮的。” “那你打算在这儿跪多久?” “到天亮。” 刘吟真想一巴掌糊死他,扬起手半天,却是蹲下来,一下拍在他腿上,大力得揉起来。 “啊啊哎哎……刘将军。疼……疼。”感到发麻的腿传来针扎一般的痛感,岑修儒忙用双手按着刘吟的手,想把这手拉开。 刘吟却是游刃有余,一面揉动一面道:“岑修儒,你就是这么不懂得知情知趣,才不受皇上待见,知道不?” “……?” “皇上要你跪到天亮只是一时气话,但君无戏言知道吗?不然现下他走了,又为什么不留人看守?” 岑修儒听见这话,仍是一愣一愣的,而后则转为将信将疑。不比对方这木鱼脑子,刘吟对皇帝的性子了如指掌,稍稍一想,便将这前因后果看了个透。 皇帝是最讨厌亏欠别人的,恐怕是想到今夜建丰侯为他解围的事,才改了主意,虽然没留人看守,但知道他素来一根筋,怕他真跪到天亮,才会纠结之下把万华宫这地方告诉自己。 “你若真在这儿跪上一夜,冻出病来。岂不是让皇上内疚,皇上一内疚,就会觉得你不懂看眼色,更讨厌你!” 威吓完还将信将疑的人,刘吟不再多想,将握在手上的剑往腰上一挂,放过了他的腿,再度站了起来,道:“来,送你回府,站得起来吗?” 岑修儒捂着生疼的腿,看了看刘吟,却是没有动。他便是再笨也看得出来皇帝不喜欢自己同刘将军走得太近,何况刘将军又哪会真这么好心?他忙摆摆手,支支吾吾道:“不。不劳烦刘将军了,休息一阵,我便自行回府……哎哎哎哎!”话说到一半,刘吟已是一弯腰将他拎了起来,岑修儒只觉得腿脚一阵刺痛。 刚刚被松开,岑修儒便是双腿打颤,屈膝往前摔去,好在刘将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住,然后他只觉得身子一个头重脚轻,眼前一晃已正对着刘吟的耳畔。 刘将军竟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尽管知道这刘将军从小就是体格超群,但想到自己气力敌不过对方也就罢了,还被这么轻轻松松的抱起来,岑修儒仍是汗颜不已。可随着刘吟调整姿势将他颠了几下,害怕摔下去的岑修儒还是不由自主的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12第十一章 脚仍是发麻,传来阵阵的刺痛,岑修儒却觉得自己没法将注意从手上离开。他环着刘吟的手臂朝上,那袖子低垂露出一截手臂来,现在正紧紧的贴在刘吟的颈项,等到察觉到的时候,已是不知该不该移开。这一路刘将军的喉结偶有上下的滑动,清晰的透过那手臂传来,实在是让他不自在极了。 “干嘛盯着本将军看个不停。” “……”岑修儒没留意自己紧盯着这交接之处,提醒之下忙转过视线,如今整个人被翻着朝上,看哪里却都是不自在的很,但他仍是歪着脖子看向前方。刘吟见他这般,突然俯身下来在他颈侧深吸了口气,然后立刻箍紧了手臂,等挣动的小王爷静下来,才歪头笑了笑。 “果然没错,建丰侯今日身上薰了香。不过木犀不适合建丰侯,下回试试蕙兰吧。” 这一句简直说得岑修儒满脸通红,几乎滴出血来。 其实他今日并没有薰香,只是出门前让庭院中的老桂树开了一枝花,他摘了一小包,藏在袖子里。 因为知道今夜会坐在皇帝的身边。他特地开脸梳洗,还做了身新衣裳穿着,只是这一切努力也是徒劳,皇帝见了他该骂还是骂,该罚也还是罚。 最糟的是,这一切的准备都没有进皇帝的眼,却是被刘将军逮了个正着,岑修儒看看他满是深意和玩味的眼睛,低头涨红了脸,连该怎么回应都不知道。 “放,放我下来。” 想来反正对方那如意让自己是没法不照做,倒不如就主动点放他下来。刘吟嘴角一弯,看了他一眼,便是放他下来了。 这顺从的反应几乎是吓了岑修儒一跳,可饶是在刘将军怀里休息了片刻,腿脚的酸麻仍是没有全部消去,双脚落地之后,还得拉着身边人的手臂,才堪堪立着。刘吟既不等他适应也不出手扶他,抖了抖衣摆就迈出了脚步,四下也没有其他东西可靠,岑修儒不敢放手,抓着他的手臂,忍着疼小步跟在后面。 刘吟回头,垂眼看他黛紫色衣摆下踉踉跄跄的脚步,亦步亦趋,心甘情愿跟着的模样,像是家里那条小毛狗一样,竟是看得他心下暖烘烘的,开心的很。 足底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岑修儒不由想起刘吟脚上的疮,他想定是因为自己幸灾乐祸才报应到了自己身上。好在跟着勉强走了几步后,脚上还是逐渐的适应了,岑修儒感到已不再膝盖发软,便是松开了刘吟的手。 走开几步,刘吟才停下来,回身望了望岑修儒。 岑修儒抬头看向他,不知为何,月光之下那张平日里意气奋发的脸平生了几分落寞神色。 微微歪着头,他想看清这是不是错觉,刘将军却是立刻回过头去了。 光是这么傻站着气氛异样尴尬,岑修儒感到腿上渐渐不再疼了,低头绞着袖子,闷闷的开口道:“可能说了你也不信……但你脚上的疮……” 见刘吟再度回过头来,眯着眼轻佻的看自己,岑修儒感到舌头有些僵硬,但停了停,仍是继续道,“不是我做的。” “……”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此欲盖弥彰反而越抹越黑,岑修儒刚说完便悔青了肠子,但沉默了半晌之后,刘吟那板着的脸上竟忽然展开了一笑,有些羞涩的背过了脸去,“不,我信。” “……真的?” 岑修儒惊讶极了,抬头之时那背着他的刘吟却是往后伸手,将他手臂抓了住。 刘吟哈哈大笑,拽着他大步的朝前路走去,脚步沉稳,健步如飞,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本将军啊……根本就没生什么疮!” “什………………什么?!!” “不想进宫便找了个理由告假罢了,你说宫中这一片太平的,何须我这御前大将军。”刘吟言语间虽仍带着不退的笑意,眉间却是有些失意。 想他刘家,自云朝开国以来,祖祖辈辈出了多少骁勇善战的将军,莫说辅佐过列位先帝保家卫国的,就是现今天下一片太平,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亲刘帆和他的两个兄长刘旭刘焘也是实实在在的在领兵练兵,镇守国土,随时准备着为国血战,哪怕命丧疆土,马革裹尸。 御剑大将军虽是一品重臣,却不过是闲职罢了。因而刘吟每每反观自己,常觉壮志未酬,郁郁不得欢。 出了宫门,岑修儒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唤着侯爷侯爷,循声望去便见到了府中的管事,三更还等不到他回府,管事已备了轿子在北宫门外等候。 感到手臂被松开,岑修儒抬眼便对上刘将军垂眸的目光,那盈盈积雪映得他眸子底处透亮的很,似是流淌着几分柔光。 “回去吧。”他如此道。 这一夜真是见了刘将军许许多多的神情,这些不同的神情,像是有形一般,被一一放进脑子里,弄得脑子有些混乱,岑修儒不知为何不愿去深想,点了点头,便绕过了刘将军,下人们见状赶紧取出厚重的熊皮外套替他披上,迎着他往轿子去。 掀开帘子上轿之前,岑修儒回头最后一望,刘将军仍是如方才一样站在原地,歪着头带着几分不羁笑意。 ―――――――――――――――――――――――― 太后寿宴过后,刘吟仍是不知死活的拿腿脚推脱连日告假,全然不担心犯了欺君之罪。原本早朝时站在殿侧的身影没了,皇帝也变得更加少言,对群臣的上奏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而岑修儒,在寿宴过后也就像个用完的皮球一样,被皇帝一脚踢到了角落,再也没有召见。 对这冷淡对待已不陌生,岑修儒只是觉得无奈,君臣之隔,让他连一点主动的权利都没有。 数日后,听闻西南境外西蜀一带瑜国大皇子即将来访面圣,礼部这帮闲得发慌成天吃白饭的官员终于算是找到了点事儿干。但这点活儿哪够分的,岑修儒也就是分到些安排大皇子住所的事儿,带人打扫了打扫皇宫边那座接待外使的宅子,又重新布置了一下便完事了。 约莫十日后,便是瑜国大皇子来京的日子。 趁着夜幕降下,冬日下山,风雪很快侵袭了整个京城。异常冷的一夜,一向烦嚣的京城也显得寂静非常,天气冷的连正经酒家也都已经无心做生意,除了柳巷依旧的灯火兴隆,平常人家早已闭门睡大觉了,只听得偶有几声犬吠。 正在这万物寂静的夜里,一声传报,城门忽然恭敬的打开,一辆并不大却绝对华贵惹眼的马车匆匆奔过。白皑皑的道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痕。 “来了来了。”岑修儒扶着酒仙楼的护栏,远远看见这马车,忙回头吩咐人让酒家开始温酒准备上菜。 马车径直的朝着最繁华的街道跑去,在城里最有名的酒仙楼停了下来。马车刚刚停稳,马夫尚未从车上下来,便见马车内一人自行掀起帘布,弯腰走了出来。 男子一身锦绣,身材高大气度更是不凡,抬头望望酒仙楼的招牌却丝毫未被这全城第一的酒楼引起兴趣,端正了视线便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岑修儒忙撒手护栏,回头便往楼下跑去,在男子刚踏进酒楼不久,便迎面而去,在他身前深深一揖。 “卑职 岑修儒,奉圣上之命,特来为大皇子洗尘接风。” 瑜国大皇子不发一语,只凝视着他。 “大皇子,楼上请。” 岑修儒侧身引路,心下却已暗暗叫苦。他身为礼部侍郎,接待过的外使数不胜数,但位大皇子,尚书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始终上心提防着。他原本还不明其意,如今见到了人,这如山般的压迫感才让他恍然大悟。 直至入座,大皇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岑修儒虽是难免尴尬,但却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什么担心,只是井然有序的将面圣安排与落脚府邸告之。 毕竟云朝原本就是国土辽阔,民富兵强,加之近来国运昌盛,重熙累洽,如今更是叫边界小国不敢觊觎。 所谓弱国无外交,强国无义战,那么相对来说,国强则外交易,在云朝强盛的今日,通常来说,他们礼部接待外使也无多劳心,以礼相待,表了地主之谊便可。 告之完正事,宴席间便又安静了下来,坐在另一侧的池主事见气氛僵着,便活跃气氛道:“素来听闻瑜国人,下至孩提上至花甲都擅骑射,而大皇子更是深谙此道,此番可真是巧了,再过个月便是一年一度的狩猎大会,大皇子若是感兴趣,多留几日,皇家林园中可与我云朝武将们群雄角逐,一决高下,岂不快哉。” “此番小王前来,是为两国联姻安邦之大事,面圣后便该回去,不可贪图玩乐。”大皇子终于开口,而婉拒过后,诡异安静的气氛却丝毫没有改变。 豪华的包房中,偌大的餐桌摆放着刚刚上桌的山珍海味,围着餐桌坐了几位礼部主客清吏司下属官员,个个都是年长于建丰侯当朝为官十几年,却也是一副副如坐针毡的模样。谁也不知该怎么打破这尴尬的场面。 岑修儒心下早已大乱,他着手准备接待这大皇子已有半月,却是头一次听见联姻这事儿。皇室子孙稀薄,留下的血脉屈指可数,别说公主了,甚至都没听说有什么待字闺中的郡主。这么一来,所谓联姻究竟是…… 思绪停了下来,岑修儒有些郁闷的埋下头,其实脑海中早已有了答案。 正在适婚之年的,是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13第十二章 岑修儒心里在意的很,直想问问清楚,却苦于在这宴席间不能贸然问起。 好在没多久,那大皇子便停筷,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如此高大威猛的男子,却是滴酒不沾,更显得他是如何一个行事谨慎严密的人。 岑修儒见状,立刻也放筷道:“大皇子若是觉得累了,不若就由卑职领路,前往驿馆休息。” 他接的太快,让本该做这事儿的池主事张了张口,有些讶异,但还是没说什么。 那大皇子侧首点头,礼貌道:“有劳。” ―――――――――――――――― 跑下楼去嘱咐领路的马车,不多会儿便见大皇子领着几个跟班下楼来,岑修儒忙让开道来,待瑜国皇子经过后,他贸贸然的也想跟上马车,却是被一旁表情凶恶的护卫拦下了。正掀起帘子弯腰迈入的瑜国大皇子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了护卫一下,便扭头钻进了马车内。 那护卫接到指示,这才是将拦在岑修儒身前的兵器移了开。 岑修儒见大皇子应允,忙不迭的踏着台子登上马车,也弓着身子钻了进去。马车内外是一样的华贵,在外看上去不是格外张扬,内里却是宽敞的很。大皇子闭着眼四平八稳坐在那,听见岑修儒踏进来的动静缓缓睁开眼来。 “大皇子。” “侍郎官,坐。” 岑修儒刚在一旁坐下,马夫便扬鞭开始前行,他有些局促不安,取出随身带的手札翻看,却是该说的都说了,一时不知如何开场。 沉默许久,透过拉开的帘子见外面景色,已是快到驿馆,岑修儒终于是耐不住了。 “方才……听闻大皇子提及……联姻之事……为何之前,从未听闻?” “……” 见大皇子不答反而看着自己,岑修儒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外头传来马夫吆喝的声音,马车渐渐停下,害怕再无机会,便干脆硬着头皮便问了下去:“不知贵国欲联姻者……是何人?” 大皇子又是看了他许久,待马车停稳,方缓缓开口,沉声道:“此事待小王面圣自当说明,侍郎官如此来问,是否有些贸然?” 岑修儒窘迫不已,忙连声道歉:“大皇子所言极是……是卑职逾矩了。” “卑职告退。” 他起身一揖,正要退下,却听见头顶传来对方低沉的声音道:“不过,也并非什么说不得的大事。” 岑修儒听对方口风松了,有些惊讶的抬头,只见那大皇子双手抱在胸前,大大方方的坐着,道:“只是小王也有些想打听的事。” “不知大皇子欲打听些什么?” “方才听闻侍郎官姓岑,与皇上同姓。小王只是想问,岑侍郎可就是当今天子的堂弟,淮阳王独子,人称……如意王爷。” 这称号对岑修儒来说已并不陌生,但或许是被爹爹严厉教导,或许是被皇上深深嫌隙,每每听见这称号被提及,岑修儒的感觉只有厌恶。 而如今面对的人是邻国皇子,岑修儒更是不能草率回答,便搬出了一套说辞来:“卑职确是淮阳王之子,但所谓如意王爷,不过是因为卑职出世时天上飘过一团如意祥云,才得此戏称。” “可小王这一路来,常听市井百姓谈及,云朝近年来风调雨顺,全是亏了如意王爷。” “大皇子材高知深,不会也相信世间有这等荒谬之事吧。云朝近年来只是没有大灾,并非风调雨顺,前年西北地动,南方大旱,去年齐楚地山二十九所,同日发水溃出。便是今年年初,北方还是发了些许雪灾,托天子洪福调治得当,才未造成诸多伤亡。” 听对方将这些年的小灾小患一一道来,大皇子带着一抹笑意,垂眸不置可否。 瑜国地处江南,鱼米之乡沃野千里,加之如今天下少战事,也算是强盛一方。常年来屈居云朝之下,早早便是伺机而动,虽然两国实力悬殊,倘若能抓住时机,却也未必就是蚍蜉撼树。云朝国土辽阔,历年来北方雪灾,南方水涝总会伤些元气,可近年来,却反常的没了大灾,便是方才提及的山洪地动,也是不要多久立刻便能整治好,无损国库。 原本,对如意王爷心想事成庇佑云朝的说法还持着怀疑的态度,方才岑修儒在他面前说的一席话,却是让他信了。 若不是因为上心着为云朝避祸,面前的人怎么可能会将这近年来大江南北之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岑修儒见他不再发问,想是自己的解释说得通,让对方相信了。果然,过了一会儿,那大皇子便换了个坐姿,在旁取出个匣子来,打开取出一个卷轴,递了过来。 “联姻之人是瑜国公主,小王的亲妹妹。” “……”岑修儒见他突然跳到了自己提出的问题,吃了一惊,却还是立刻接下了画轴来,看了看大皇子的眼神,便解开画轴,小心翼翼的拉了开。 随着画轴展开,从镶着金线的襦裙衣摆到素色纱裙紫红抹胸,再往上是一张温婉娇俏的脸,高髻云鬓,流苏步摇,一位衣着鲜华的贵族公主跃然纸上。 “……”岑修儒眼神一黯,只一眼便不愿多看,仔细的将画轴卷了起来。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问到了又如何,看到了又如何。 这十多年来,他阻止了不少事,也做了不少事,可这次,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惜受罚也想阻止的。偏偏他的如意是左右不了皇帝的想法,这门亲事,事成与否是皇帝的意思,他无力阻止。 拜别了大皇子,他孤身一人,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府中。 一宿辗转反侧。 第二日,没有睡好的岑修儒在礼部困得直点头,时近正午,破天荒听闻皇上召见,忙勉强打起精神,带上接待事宜与注解的手札,脚步匆匆的朝御书房走去。 秦公公领着他推门而入时,皇帝翘着腿,正忙里偷闲在书案前吃果子,搁下的笔还没干,见到岑修儒进来跪见,嘴里还吃着东西不便开口,便抬抬手示意他起来。 见皇帝是要速战速决的架势,岑修儒便不照本宣科,翻了翻手中手札,将一些细枝末节省去,只挑重要的说。 最后,微微低着头的他忍不住抬起眼,悄悄看着皇帝的神色,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道:“微臣得知,此次瑜国皇子前来,除了例年进贡之外,还为瑜国公主与我朝联姻之事。” 听见这话,皇帝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后,他吞下口中果肉,若有所思的垂眸思忖了片刻。岑修儒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却是毫无端倪。这么多年来岑修儒第一次希望他能稍稍皱起些眉来,能明明确确的表示他的拒绝,但为君王者,必定不会做出这种出格之事。 皇帝将手边的果盘推开,接过宫女们递上湿帕子擦了擦手,便神情凝重的坐在书案前,许久没有说话。 看着他坐在书案边沉思,岑修儒隐隐感觉到,他的心里已经藏着一个人。 若真是如此,他不知该是喜悦还是悲伤。 “臣告退。” 岑修儒不再多想,拱手请退,而陷入沉思的皇帝却是被这声响唤回了神,出声道。 “等等。” “……”岑修儒忙回身,见皇帝已恢复了往常的神态,执笔在砚台蘸了蘸,打开一本奏章,边看边漫不经心道。 “回去准备准备,今夜侍寝。” 皇帝这句话说的太溜,岑修儒顺势要拱手领命,话到嘴边却是一愣。 他呆若木鸡杵在原地,半晌才发出一个音来:“诶?……”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14第十三章 岑修儒惊得舌挢不下,呆若木鸡,脚步虚浮,飘一样的回了礼部。半个时辰后,便来了几个太监传他侍寝,这等事太监们也不知道遮挡些声线,当礼部那些共事一年的官员将诧异的视线投来时,他感到脸像火烧一样,心里已开始起草辞呈,决意不会再踏入礼部一步。 短短半个时辰,他连屁股都还未坐热,更别说把皇帝的话想明白,却只能从命,跟着太监们出了礼部。 被带到冒着热气的浴池旁,岑修儒脑海里不由冒出一句“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但随即想到这诗的下一句,又霎时红透了一张脸,死死稳着脚步不肯再往前一步,宫女们迎上来要为他宽衣,他窘迫不已,哪里能忍,埋着头死死抓着领口便蹲了下去。最后还是领头的公公让人都退下,岑修儒才自己洗了个干净。 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便被带到了另个地方,任宫女们为他散开的长发修剪发端。之后又修剪了指甲,盘上了发髻,岑修儒平日里虽然不会跟那些风流公子一样涂脂抹粉,却也是十分喜欢干净的人,就说这指甲,一直都是修剪的圆润好看。可饶是如此,这一大堆事下来,还是过了两个多时辰。 最后量体选了一身衣裳让岑修儒换上,全部打点完之后,他才是被领到了皇帝寝宫。 秦公公领着他进寝殿,又嘱咐了一些细节,便带着殿中的宫女们离去了。 坐在偌大的龙床床沿,岑修儒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几乎要窜出喉咙。 据秦公公的交代,离皇帝前来还需半个时辰,没有一个宫女的殿中安静的很,没有人声,没有动静,他终于是从恍惚中渐渐走了出来。 这份感情可以说萌芽于初见,却也破灭在伊始,在心中藏了四年,却是从未想过能够得到回应。 而现在,突然之间……他简直不敢相信。 双手打开着直直后躺了下去,他望着头顶那轻纱床帏,仍是仿佛做梦一般。 意识逐渐朦胧起来,他脑子里没有了共事官员的眼光,没有了以后该对父亲的交代,没有了三纲五常,没有了天理人伦,没有任何事,也没有任何人。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一个念头:皇上心里有人,那人是自己。 朦胧间,仿佛回到了十四岁那年,他站在御花园中晒得晕晕乎乎,而那个惊艳容颜的太子一身锦衣,衣带飘飘远远而来,国色天香,尽态极妍,直衬得百花争艳艳紫妖红的御花园黯然失色。 那小仙子停下脚步,站定在他跟前,他没有扬起手就打下来,而是微微露出些费解的神色。 岑修儒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深吸了口气,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番,而后随着眼前渐渐清晰,那朦胧的御花园背景渐渐消去,他意犹未尽的眯了眯眼,这才猛然发现是皇帝正背着手,微微弯腰,一脸费解的看着他。 “皇……皇上。”岑修儒大惊,急忙撑着床一个打挺坐了起来,见皇帝不动,他后知后觉的想到方才秦公公的嘱托,忙是蹬掉了靴子,坐到了床的里侧。 “……” 皇帝见他那副模样,不知该做何反应,摸了摸鼻子,踩上床踏,在床沿坐了下来。 而后他屏退了带来的宫女太监,手一抬解开了系着帘子的流苏丝带,霎时厚重的羊绒帘子便垂了下来,密不透风的阻隔了岑修儒的视线。这狭小又封闭的床榻上,只有他与皇帝两个人,霎时,岑修儒觉得呼吸都要停了。 在这本该是暧昧的气氛里,皇帝的口吻却一如往日里的清冷。 “你就不害怕?” 对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岑修儒愣了一愣,但马上摇了摇头。 “……不知道侍寝是什么意思吗。” 皇帝出奇的耐心,又问了一句,这一次,坐在床里侧的岑修儒却是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一愣,摇了摇头。 似乎是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终于小声的开口了。 “知道。”却说知道。 皇帝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他知道岑修儒所谓的“知道”,和他所问的压根不是一个程度。因为是皇帝,早在他十五岁初有情潮之时,年长的宫女便已教会他房事之术,而他的堂弟岑修儒,未曾娶妻又素来洁身自好,在这方面还是一张白纸。 敛了那一抹微笑后,皇帝回身脱下靴子,一面背对着他解开衣带,一面道:“衣裳脱了。” 听见这话,岑修儒顿时红到耳根,抬头看见皇帝顾自宽衣解带,他手指打颤,别别扭扭半天,脱了一件外套,放在膝盖上,然后捏着腰带犹犹豫豫。等到皇帝脱到只剩里衣,回头发现岑修儒还好好的穿着衣裳,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 “朕让你脱衣服。” 见皇帝面露不悦,岑修儒忙不迭的解开腰带,又是脱了两件,也是只剩一件雪白的内衬。皇帝解下冕冠,放在床侧的矮茶几上,回头见他脱好了,便俯身过来。 岑修儒紧张得攥紧了铺在膝盖上的衣裳,却感到一个牵扯,那些衣裳便从指间被拽走了。 皇帝掀开羊绒帘子,将他那些衣裳或远或近的丢出帐外。然后又将羊绒帘子放了下来。 做完了这些,皇帝才是转过脸来,见岑修儒那怯怯的神情,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兀道:“睡吧。” 说着,皇帝便是掀开被子,平躺了下来。 岑修儒见他如此,便也照着他的样子,掀开一个被角,钻了进去。 他就算是再不懂,也知道侍寝不仅仅是同床共枕,此时才明白皇帝是另有打算,心里松了口气,但又隐隐的有些失望。 枕着松软的枕头,岑修儒偏头看看身边的人,只见皇帝仰面朝上,睁着眼睛一眨不眨,似是在想着心事。 如果是面对着刘将军,皇帝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近日来刘将军这样擅离职守,皇上定是积累了许多心事。 岑修儒打心眼里羡慕着刘吟,面前这人的心境他也多想窥视一二,却总不得其门而入,就算想为他分担的心情如此迫切,也是徒劳。 他所有能做的,只是闭上眼,在心下暗想。 刘将军,回来吧。 ―――――――――――――――――――― 虽说侯府里头也是极为舒适,但皇帝寝殿的床实在是太过松软,岑修儒眼一闭就睡得死去活来,像陷进了床上似的,日上三竿才是被进出的宫女们吵醒,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带着还没完全清明的神智,朦胧着眼扫了四周一眼,却是在对上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后,一下子清醒了。 刘吟正在两列宫女之间迈入寝殿,见到坐在床上的岑修儒神情还有些不是滋味,但又看了看床下的狼藉,床上的规整,心里便是明镜似的。 宫女们一一迈过门槛,一进门便在旁忙着端水焚香,岑修儒见刘将军踱步而来,弯腰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捡起,支支吾吾连招呼也没能出口。 来到床侧,刘吟才是将满怀的衣裳丢在了床榻上,“刘某这一病可真是错过了好多事儿。”抖抖衣摆,他大喇喇在床沿一坐,背对着岑修儒,手指无谓的绕着系着帘子的流苏丝带,“想不到半月未见,建丰侯便已是平步青云,爬上了龙床。” 还没听出这口吻实为调笑,岑修儒窘迫不已,却怕坏了皇帝的打算不敢解释,只能闷着声不说话。 半晌没个回应,刘吟才是回头瞅了瞅,虽是一眼看明白今次只是做戏,可瞧见岑修儒这神情,却不知为何心生些许情绪来。若不是做戏,若皇帝真对他动些心思,又当如何? 调笑轻易出口,心口却闷着气,便也没有心情再逗他了。 “昨夜本将军半寐半醒之间,忽然觉得必须得回宫一趟。说实话……”撑着床沿坐着,刘吟后仰着脑袋,挑眉笑道,“是不是建丰侯想我了?” “没……没有的事。” 岑修儒连声否认,却是背后发冷,只因刘将军实在是太过聪明,简直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不――信。”刘吟九转十八弯的拉长了音,说完才是想起了正事,回头催促道,“快穿上衣裳吧,皇上召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下课后快速的画了一个正常版的主角。 。。。啥时候能从食物链最底层爬上来一点啊如意。。/p 正文 15第十四章 岑修儒匆匆忙忙穿上衣裳,跟着刘吟慌里慌张的赶到御花园时,日头高照,晒得积雪消融了几分,御花园中已有些初春的模样。 跟着刘吟,岑修儒拾级登上小亭。 “臣弟拜见皇上。” 皇帝正坐在亭中看风景,亭边宫女太监站了一大群,抬头见到他们过来,微微垂眸,眼底眉间的戾气都是尽数收了。 “免礼。” 见两人上亭来,秦公公眼神示意下宫女上前添了茶具,添到第二套时刘吟却是开口拦了:“不必了。”说罢,便是走到台阶口,按着腰间的剑柄站着,扬首眺着远方景色。宫女动作一顿,皇帝抿嘴,那些许缓和的神情也是散了。 岑修儒讪讪坐在一旁,见皇帝变了脸,一下子便觉得身周的春日没了温度。 “阔别半月,难得一聚,刘卿就非要给朕找不痛快吗。” “……皇上说得这是哪里话。”刘吟微微回身,却是笑着,“末将半月未能恪尽职守,如今返职更当尽心尽力,身为御前大将军,肩负皇上的安危,岂有懒懒散散坐着的道理。” 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但更重要的是,胆大包天!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人敢对皇帝如此冲撞,同皇帝这样讲话。 岑修儒听得后背涔涔发冷,皇帝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仰头一口饮光了杯中的茶水。他坐如针毡,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未见得就比他处境好,斜眼见那上前来添茶的宫女,都是微微打颤,宛如正在虎口拔牙。 刘将军……就。就过来坐下……喝口茶嘛。 岑修儒刚萌生这个念头,便是被刘吟冷冷一扫,顿时倒吸一口气,闭上眼把脑子全数掏空,没敢再多想。 再睁开眼时,刘将军已是再度背过身去了,岑修儒小心翼翼的瞥了身边的皇帝一眼,犹犹豫豫着看着眼色,只见皇帝胸口起伏,面色如霜,实在是让人看了便怕。 突然皇帝眼睛一转,恰好撞上了岑修儒的视线,惊得后者是忙转开头,装着若无其事的看着眼前杯子中打转的茶叶。 亭中静了片刻,岑修儒正在想皇帝何以今日如此有空,跑到御花园跟他喝茶,便听见个公公来报,又领来一人。 来人行礼后,便呈上了此番瑜国带来贡品的清单。 本来这贡品清单该是先经礼部,再由礼部传达圣听,岑修儒还在心下狐疑,却是感到手背一暖,一手拿着手札的皇帝,另一手竟是主动将他手握在了手心,他抬头便对上皇帝一双美目,顿时是呼吸都停了。 “修儒,这贡品中有云栖龙井,如此香茗,你可是有口福了。”皇帝一面柔声说道,一面将他手带到唇边,落下一吻。感到指尖触到柔软的唇,岑修儒脸刷得一下红了,莫说这举动,皇帝又何曾用过这种口吻对他说过话?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瞎想,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呈上清单的人一身瑜国装扮,见两人一人柔情似水,一人腼腆羞赧,不顾众人在场卿卿我我的模样,也是不由低下头去避开了视线。 待那人一走,皇帝便是松开了他的手,恢复了常态,将清单放在一旁,端起茶水慢慢饮着。刘吟微微偏头,见岑修儒那一副刚刚发生什么事了?的模样,心下那点火气早也没了,不由弯起了唇角。 这不知唱的哪一出后,皇帝便命人送他回寝殿去了。岑修儒也不全是傻子,想到昨夜所谓的侍寝和今日的怪异,立刻还是明白了皇帝是在瑜国人面前同自己演戏。可那是为何?若只是不愿联姻,大方拒绝不就行了吗?皇上贵为天子,难不成连择妃的权力都没有吗。 百思不得其解,在寝殿里待得有些无聊,用完午膳后他想出去走走顺便打探打探,却被秦公公拦了,岑修儒只得继续在寝殿里头转悠。正对着南窗摆着一张长案,岑修儒好奇的靠近了些,见宫女太监也没有阻拦,便捋摆在长案前坐了下来。 书案右上整整齐齐摆着几本汉书圣训和釉色笔洗,旁边则是镇纸,砚台一类。左边只是一些有字无字的宣纸,没有奏章也就是无关公务,难怪宫女们没有拦他坐下查看了。 岑修儒翻看着书案一旁的宣纸,笔力跌宕遒丽,无疑是皇帝的字。将那些宣纸拿到眼前,垂下眸子细读上面文字,读了半页,又换了一张,不过下一张也是一样,皇帝不过是在抄写圣训。尽管如此,岑修儒还是整合了一番,就这么读了下去,皇帝的字正如他的人一般凤泊鸾漂,高高在上,让他想要靠近,却又平生罅隙。 翻完了密密麻麻的数十页纸,总算也是打发了一个下午,皇帝并没有抄完,最后一页停在一半,岑修儒就势读着,读完之后,放下宣纸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次低头,才发现手握着的另一角用小纂写着两行小字。 他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吞咽了一口,扶着书案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一些,目光沿着那两行字逐字逐句的移动。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最后一字收尾的不利索,墨晕开在那一捺的末端,岑修儒长久的盯着那墨渍,没多久,便觉得眼角涩涩的。 抽了抽鼻子,他像一个登门入室的小偷似的莫名心虚,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手抄按照原样摆放好,才是坐回到寝殿中央。 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就像突然开窍一般,想明白了皇帝心里的人是谁。 其实他早该想到了。 皇帝的神情,只有在对刘将军的时候,才会与旁人不同。 入夜。皇帝回来的时候见床幔闭着,还未问秦公公便已上前解释建丰侯用过晚膳便睡下了,他点了点头,洗漱过后,便吩咐宫人们退出了寝殿。 掀开帘子便见建丰侯蜷着身子和衣睡在床沿,似是睡的极浅,眼帘下的眸子不大安分,连带着微卷的睫毛也时不时的微微抖动,细看之下眼眶下透着殷红的颜色,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这神色对皇帝来说不算陌生。小时候不懂事,又在宫中闷得无趣,成天就知道逮着他欺负,如今长大了回想起来,对有些过火的事,还隐隐有些愧疚。这四年来,对方是一个如何的人,皇帝心里也已是再清楚不过,之所以还要将他留在京城,并不是他不放心,只是因为国家社稷的大事,容不得有半点风险。况且,既然能用他的能力为黎民百姓少些疾苦,又何乐而不为呢。 回想自登基以来,他也愿意待这个堂弟好一点,自己收敛了性子,有时见刘卿做得过分了,还会阻拦一下。又赐了大宅府邸,又几番提了俸禄,这建丰侯府中想必是什么也不缺,日子过得锦衣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玉食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每次见到岑修儒,却觉得……他从来不快乐。 曾经觉得他受如此皇恩还整天哀着脸实在矫柔造作,直到近来,皇帝才渐渐体会了这种感觉。身为天子,万人之上,翻手是云,覆手为雨……他竟也无病□,觉得不快乐。想想都觉得可笑。 但快乐与否,感受真真切切,就摆在那里,骗不了内心。 一个人不快乐有许多原因,归结到底就是得不到想要的。于他,是感情得不到的回应,不知他的堂弟,得不到的又是什么。 他的堂弟明明什么都有了。 连自己得不到的,他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猜皇帝喜欢刘将军的同学们都加十分_(:3」∠)_/p 正文 16第五章 皇帝想着心事,解开冕冠放在一旁,有些颓然的在床沿坐下,正准备宽衣,便感到床上隐隐有了动静,回头便见岑修儒揉了揉眼睛,想来是方才坐下的动静将他闹醒了。 “皇上。”尾音还带着点疑问,又是眨了眨,眸子才算是清醒了一些,岑修儒当即斜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皇……”他忙要起身行礼,却是被皇帝伸手拦了。 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没事,躺着吧。” 听这口吻是异常的柔和,若非是知道了皇帝心有所属,放在往常,岑修儒定是又要浮想联翩了。 他默默的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给皇帝腾出了位置来,既然已明白皇帝情有所钟,再痴求也是徒然,他只能试着断了自己的念想。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欲断了念想的人却是过来撩起了一把火。眼前落下一片阴影,竟是皇帝俯身欺上,感到对方自肩上滑落的长发落在颈窝,岑修儒发痒的缩了缩脖子,带着困惑对上皇帝的双目。 “……皇上?” “明日召见瑜国外使,朕弄点印子,若是害怕便将眼闭上。” “……”眼见皇帝靠的更近,毕生渴求的耳厮鬓摩即将实现,岑修儒却是心下大乱,一时悲从中来,不能自持。 皇帝见他欲言又止,那神情不像是平日里千依百顺的模样,一时没有继续,而是问道:“怎么了?” 他以莫大的力气才做下决定,哪里能受得起如此撩拨,渐渐心里的苦涩也转为了对皇帝的质问:“皇上身周有那么多人为何……是臣下?……皇上若是真不愿纳妃,大可拒绝。”这话说出口,岑修儒鼻子发酸,眼一闭忍了眼泪,眼眶却还是红了。 “……”皇帝一时没有回答,静了静,才开口道,“你以为,瑜国要联姻的对象,是朕?” 听见出乎意料的话,岑修儒睁眼看了看皇帝,对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在。 “所谓联姻虽是为了两国邦交,却同时也是送出了人质,瑜国如今在南边盘踞一方,国力昌盛,怎会白白将公主外嫁。” “……那?” 抽了抽鼻子,岑修儒感到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若不是如此…… 见他仍想不通,皇帝的神情有些不耐,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解释了:“是你。他们的目的,是要你入赘。” “要我入……”岑修儒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皇族中适婚的人除了皇帝之外,还有自己。 与大皇子的一番交谈内容回到了记忆中,若是瑜国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那果然他们的目的应是自己才对。而对方毕竟是公主之尊,若要无端拒绝恐怕影响邦交,更怕的是对方坐实了自己的如意本事,到时不知会引起什么争端,因此皇帝才会作出这几日反常的举动,想来是为了明日能以断袖之情婉拒瑜国的联姻。 想明白了这前因后果,岑修儒真为自己的愚钝跳脚。随着目光移回身上的皇帝,在对方漆黑的眸子看到了自己细小的身影,岑修儒突然发觉,他的皇兄心中并非没有自己,尽管可能是出于亲情,或出于其他……皇帝确是曾为他在着想。 只是这微不足道的恩惠,就将他再度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迷失方向,沉沦其中。他知道,自己已是无可救药。 俯身的皇帝方才解开了衣带却未脱下,那衣料便自然而然的垂下,像有重量一般让人无法分神,岑修儒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魔怔了似的,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伸手就将身上的人抱了住。 几时见过这人有过逾矩的举动,被突然搂住腰的皇帝惊得一颤,正要发怒,却透过紧贴的地方传来身下人的细颤。 心一软,训斥的话便没能出口,在口中徘徊了几番,取而代之的,却是安慰的话语。 “别害怕……即便先皇去了。” 那人让人魂牵梦萦的声音在耳边柔声萦绕,听得岑修儒几乎要落下泪来。 “朕也一定会保你一世平安。” ―――――――――――――――――――――― 皇帝执笔在砚上轻轻一拭,才写几个字,便见岑修儒又添了水,重新研磨,不由停笔道。 “这朱砂墨浓则浓矣,却是太不实际,干得快,又是不润笔,说到墨……朕看你用的松烟墨便是上乘。” 岑修儒仍有些恍惚,皇帝说完了话才是回神,只抓住最后一句,忙道:“不过是父亲从陈州顺的,皇上喜欢,臣让家父再捎些过来。” “那倒不必。” 皇帝只是随口一提,自然是婉拒了。 此时殿外听得传报声,得知刘将军来了,皇帝当即便变了神色,执笔墨还未干,却是再次作势蘸笔,装着无意的往殿门看。 刘吟进殿之时,几乎以为自己踏进了另一个次元,短短一夜,皇帝与小王爷的距离怎么就仿佛近了许多,气氛都不同了,这一人提笔阅函一人添水研墨的场景落在刘吟眼里是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当即便是挂上一抹笑,长剑往腰上一挂,直直朝岑修儒杀气腾腾的去了。 虽然近来刘将军待他好了些,岑修儒却也没好了伤疤忘了疼,心里多少还是害怕的,见状,撒手将墨块丢下,忙是退了几步。好在眼看刘吟就要到眼前,皇帝沉稳的声线缓慢却适时的响起了。 “刘将军。”皇帝一字一顿道。 听见皇帝开口,刘吟动作一顿,却还是继续一把将岑修儒揪了过来,对皇帝笑吟吟道:“……皇上,臣见建丰侯今日脸上红透透的,不知道是不是病了。”说罢,他回头看向手里揪着的人,却是一愣。他本是怒气腾腾的想把这人好好搓圆拍扁一番,却有些出乎意料的见他神色不是想象中那般开心,什么红透透,分明是一副死了亲娘的脸。 能与皇帝这样平平静静共处一室,若是以往的岑修儒必然已经是头顶青天狂喜乱舞了,可被他揪在手里的那个小王爷,却是蔫蔫的,连无谓的反抗都没怎么反抗。 刘吟这一眼看去,手上的动作便是自主的停了。 “刘将军,把建丰侯放开。” 听皇帝放下笔再次出声制止,刘吟索性顺水推船的将人放了开,岑修儒脚后跟这才是着了地。 刘吟心头如梗,直想问问面前的人怎么了,此情此景之下却是不能问,只能保持沉默,伸手抚上他的肩膀,轻轻的摇晃了几下。 岑修儒这才是抬头看了看对方困惑的神情,只是这么直面着见到刘吟,对方的眉目五官更是清清楚楚,心里反而更闷。 刘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将,刘吟不同于父辈兄长,大概是因为长在宫中,虽然身形高挑,乍看一下却是细胳膊细腿,像个文人。尽管如此,眉宇之间的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的器宇轩昂,却是像那一身武艺一般,流淌在血脉之中,不会消退。 皇上如此中意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刘吟被小王爷长久的望着,先是有些腼腆,叉腰摸着鼻子笑了笑,可见对方神情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也不由的跟着皱起眉来。 他一向看事看人都极为通透,像今日这样被弄糊涂还是头一遭。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却不知这相视无言的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又是扭曲了什么样子,皇帝无奈得长吁了口气,终于是回身重新执起笔,掩着唇清了清嗓子。 “别闹了,马上还要会见瑜国皇子。让朕把这些折子……”话一顿,刚写了几个字便觉得笔端有些枯了,皇帝凝视着分开小岔的笔尖,只觉得眼眶也一如手中笔一样的干涸,忙是眨了眨眼,强撑着道,“……批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看他们互相吃醋啊【……/p 正文 17第十六章 当跟随更换上盛装的皇帝来到太岁殿时,群臣已在列,岑修儒忙站到群臣间,尽管几个年轻气盛的后起之秀看他的神情带些不屑,大多老臣却还是心如明镜似的。皇帝入座后,便免了群臣跪礼列立两边。 随着太监们吊着嗓子传见的声音由远自近,瑜国皇子衣着鲜华而张扬,领着一列侍从从殿外款步入殿。 气势的殿堂,两排文武官,正中高高在上的龙椅,一位黄袍加身的皇帝高坐在上。 好生气派的架势。 只不过。能气派多久呢。 程怀逸无惧的一笑,想到泱泱大国靠得只是一人以求国泰民安,他不得不将云朝看扁几分。 程怀逸进殿时便一眼认出了站在后列那如意小王爷的的背影,经过时见他不动声色的低垂着眼帘,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经过如意王爷后,那大皇子便不再环顾,无视满堂官员暗暗打量的视线,直视皇帝,缓缓跪下。 “瑜国皇子,程怀逸,觐见云朝皇帝。面圣问安。” “免礼。”皇帝抬手,声音一贯的没有过多起伏,读不出什么情绪。 “瑜国地处长江下游,与我朝隔江相望,例年除纳贡之外一直也鲜有往来。不知今日大皇子亲自前来,是何打算?”虽然不带表情,皇帝却开门见山的问道,看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瑜国虽小,地处偏远,土地贫瘠,却也深知……国之联盟,至诚为善。这是我等此次从瑜国带来的一点薄礼,一些心意不成敬意,云朝地大物博,见笑了。”说罢,程怀逸使了个眼色,身后的随从便上前了几步。太监步了下来,结果了礼品单子,呈了上去。 与昨日的单子并无异,粗略的翻了翻,皇帝便放在一旁的太监手中,微笑道:“大皇子谦虚了。瑜国国土辽阔地肥物美,人称鱼米之乡。又岂能以一个地处偏远的小国自居。” “皇上过誉了,此番在下前来,一来是履行例年的纳贡,二来……” 说道此处,便是一直走神的岑修儒也回神了,毕竟这两日来的准备就是为了今日的婉拒联姻,却不料在众人的注视下,程怀逸扬起嘴角,却是朝另一个方向说去了 “二来以示瑜国交好之诚意,实不相瞒,父王已有退位之意,待归国后在下便是下任瑜王,此番在下亲自前来,正是为我国云朝之邦交。” ? 见大皇子自信满满款款道来,却是对联姻之事只字不提了。若不是清楚的记得那画轴中女子如花的容颜,岑修儒甚至认为是自己发梦。 皇帝毕竟是经历了诸多场面的天子,对这说法想来虽始料未及,但很快便接受了新词,有礼而不失风范的答道:“倒是朕怠慢了。既是下任瑜王亲自前来,朕岂有亏待的道理。来人,摆宴保和殿,备上歌舞,为瑜王庆贺。” ―――――――――――――――――― 不过半个时辰,便是歌舞齐备,皇帝与大皇子坐南朝北,侃侃而谈,而群臣也是各自列座。岑修儒对着满桌酒菜,还在想着大皇子突然改口的事,突然是被揪着发带,不由自主便朝后仰去,忙用手支撑着才没摔,定了定神后,便见到了从身后弯下腰来看着自己的刘将军。 刘吟见他看向自己,松开了发带,将剑丢在长案,便笑着挨着他,在旁盘腿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了,今日一愣一愣的。” 岑修儒没有发愣的自觉,回想了方才的思绪,实话实说道:“方才,只是在想大皇子为何突然改口,只字不提联姻之事。” “……”刘吟笑意更深了,夺过岑修儒手中的酒杯便是一饮而尽,喝完还嘲笑道,“这都想不明白?” 岑修儒虽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却是反驳不得,只能闷闷的将空酒杯夺了回来:“不明白。” “想知道吗?” “……”岑修儒自然想知道,只是对刘将军这种戏弄人的口吻感到将信将疑。 刘吟见他那好奇的神色也知道答案了,含笑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果不其然,小王爷纠结了一番,便傻乎乎的将耳朵凑过来了。 那日光下微微透明的一截耳尖靠近到眼前,诱得刘吟舔了舔嘴角,也凑近了一些,捋起碍事的发丝。 “说实话……这样……呼……有没有感觉?”操着严肃的口吻,说着话的时候却故意呵着气,见岑修儒听完还是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似是在咀嚼这话和大皇子的联系,刘吟忍不住笑,对着那一直藏在发丝间色泽微红玉润的耳垂便轻轻咬了下去。 吃痛的岑修儒猛的弹了开,跌坐在一旁,这才是明白了被戏弄,霎时怒气冲天,捂着耳朵“你!……你!”了半天,却是儒雅惯了,一时不知该骂什么,憋得满脸通红。 刘吟满是得手后的喜悦,捶着长案笑出了泪花,半晌才缓过气,打着马虎眼解释道:“好了好了就告诉你吧……皇上做戏不是真要人信,连自己人都骗不过,瑜国又岂会上当。这场戏只是在表明态度,让大皇子知难而退,否则当着这文武百官的面被拒,瑜国公主还要不要嫁人了。” 岑修儒羞愤难当,如今便是得了解释也不屑去听了,只觉得要离刘将军远些,扶着案面起身,拍了拍尘便是要走。不料在他起步之前,皇帝与瑜国大皇子不知是谈到什么,皇帝随兴的执银汤匙轻轻敲了敲酒盅,群臣便是安静了下来,场上的丝竹管弦也戛然而止,舞姬们一收水袖,聘聘婷婷的下去了。 见群臣们各自回座,岑修儒拉着脸看刘吟满怀笑意的拍了拍身边的软榻,虽是不情愿,也只能回去坐下。 皇帝道:“方才,朕才得知,大皇子原是不谙歌舞,不若听听大皇子有何高见。” 瑜国大皇子含笑点头,而后便起身,朝着天子一揖道:“在我们瑜国,宴席间都是比武助兴。小王今日也带了瑜国的几位武将,素来听闻云朝人才济济,不如就来一场切磋,以武会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岑修儒闻言,便是往那大皇子身后所列的将士们看了过去,虽是没有寸兵在手,却也都是浑然一副铮铮好汉的模样。领头那人尤为健硕,身形高大,一身劲装,在那儿一立,仿佛是一座山,逼人的气势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帝对云朝武将却也是自信满满,自然是颔首微笑:“主随客便,朕无异议。”说罢,目光便投向了文武百官,道,“尔等敢应战否。” 云朝素来不乏勇将,皇帝话音未落,正值壮年的徐畅将军立刻起身出列:“末将应战!” 大皇子打量了徐将军一番,不置可否便是回了座,随后那立在大皇子身后的领头武将便是上前了几步。 太监们抬来百样兵器,徐将军选了金背大砍刀,那瑜国武将则是挑了亮银方天戟,而后两个武将便立在偌大的殿堂正中央。 “云朝领军卫将军,徐畅。” “瑜国忠武将军,詹满川。” 互报名字后,双方互一拱手:“失礼了。”话音一落,便是执着兵器朝对方冲了过去。原本还是丝竹管乐的风月舞池,立刻被令人胆寒的刀光剑影占据,岑修儒看得不敢喘气,耳边尽是短兵相接的刺耳声响。 岑修儒虽不懂武,却也看得出徐将军攻势满满,挥舞着金背大砍刀击得对方连连败退,似是胜券在握,激动得他也斗志激昂,没看见身侧的刘吟却是摇了摇头。 那瑜国武将詹满川虽是一路退守,脚步却是稳而不乱,相比之下那徐畅将军虽是攻势满满,急于攻退对方,下盘却是空虚的很。下盘不稳,是武学大忌。 果不其然,那瑜国武将摸清了路子之后,突然不再后退,站稳了脚步,一个后仰躲过攻势之后,在刀背未来得及转锋之前,腿下出其不意一扫,徐畅将军便是措手不及,被扫倒在地,还欲起身,那方天戟却已是对准了心口。 胜负就如此突然的分出,瑜国武将高傲道:“承让。” 这一式厚积薄发发生的太快,岑修儒大吃一惊,开着嘴半天合不拢,群臣哗然,连皇帝也有些挂不下面子了:“瑜国果然是人杰地灵。” 大皇子轻笑:“皇上说笑了,谁人不知云朝文治武功皆为天下之首。”却是还要再比。 皇帝执起酒杯,扶着金漆椅背立起,抬高声音正要再问,不料殿下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末将愿出战。” 这声音就响在耳畔,岑修儒一怔之下才回头,刘吟不知何时已是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搞定了。。猜猜看谁是谁吧owo。。猜对有奖【没有/p 正文 18第十七章 “……刘将军。”皇帝一时语塞,回头看了看大皇子,却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打量了殿下的刘吟一番。他心里担忧,却不能说什么,只能扬手准了。 太监们见刘将军自备了兵器,正要将兵器架抬下,却是被刘将军出声拦了下来。刘吟将佩剑往身边岑修儒的怀里一丢,便上前去,挑了一支红缨梨花长枪在手中掂量。岑修儒心下有些紧张,因为印象里刘将军是使剑的………………虽然没见他使过,但一直带着的确实是那柄佩剑。 刘吟就掂着那柄长枪,舞了几下,踱步到殿堂中央,拱手笑道:“云朝御前大将军,刘吟,失礼了。” 面前这人身形纤细,从外看来还不如徐畅,那瑜国武将自刘吟站起便有些轻视,如今听他是不上战场的御前大将军,心下便更是不屑,拱手道:“失礼了。” 谁人不知御前大将军是人前风光,武将中却是多少有些看不起。刘吟前一秒挂着淡笑一抹,后一瞬却毫不含糊,疾步便是攻了上去。 持戟挡下,却是被这看似平凡的一挑震得手心发麻,瑜国武将当即便是收了轻蔑神色,再次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番。刘吟却没有兴致被他一看再看,抽枪便是再度袭去。 岑修儒在旁看得目不转睛,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觉得刘将军是步了徐将军的后尘,虽是攻势满满,难保马上就是被对方翻盘。 若是再输,云朝武将连连败退,皇上如何下得了台。 他却不知刘吟一招一式是如何的力道,为挡下那攻势,瑜国将军詹满川已是无暇分心。 见对方脚步沉稳,气势如虹,詹满川知道遇上了对手,不再一味退让,转而以攻为守。谁知对方枪法却是变幻莫测,见他疏于防备,忽然侧身从旁袭来,一击正中腰腹软肋,饶是铜皮铁骨,体格如山的好汉,也是口中腥甜,疼得差些腿软。 岑修儒见刘将军击中,心里也渐渐有了信心,此时才留意到他脸上神情凛冽,有如修罗,却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一招一式不拖泥带水,仿佛只为夺命。 他就像是草原上的狼一般,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一般,脱去了伪装,化身了野兽。看得岑修儒心里莫名一寒。 那一击已是分水岭将胜负提前揭晓,接下来那瑜国武将已是不能对应,强撑着防了一阵,还是败下阵来,又受了肩头一击后,整个人便如山倒般轰然跪下,四肢已再无还手之力。 这是彻彻底底的将人气力耗尽,完败了对方。 “承让!” 刘吟拱手,说罢便立枪,不再乘胜追击。 岑修儒半开着嘴,出神半晌,忽然见刘吟回头来,就像平日里那般对他露齿笑了笑,不由紧张的吞了口唾沫,这才知道平日里刘将军对他捏来拿去的是如何留手,怕是连捏豆腐的气力都没用上。若哪日真惹了他不悦…………那还有活路吗! 一直握着扶手的皇帝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还是瑜国大皇子率先出声,拍掌称快道:“好!云朝果然是英雄辈出!不知这位年少有为的御前大将军,是何出身。” 皇帝总算是回了神,解释道:“刘吟将军乃是刘帆老将军之玄子。” “原来是虎将后裔,难怪难怪。” 耳边仍是大皇子赞不绝口的声音,皇帝却是望着回到岑修儒身边的刘吟出了神。 见刘将军笑着朝他伸出一手,岑修儒颤颤巍巍的看看那手,又看看自己,这才想起剑还抱在怀里,忙恭恭敬敬的双手还了回去,盼着刘将军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刘将军咧嘴一笑,接过佩剑,却是再度在旁大喇喇坐下了,凑近耳边低声调笑道:“方才见你抱着剑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便是差点没笑出声来,若建丰侯真是对本将军这么上心,怎么平日里不见你将本将军搂得这般紧呢?” 原来刘将军方才露齿一笑是笑自己的丑态,岑修儒自知出糗,立刻面红耳赤的低下头去。 刘吟见他恢复了灵动,不再恍恍惚惚,心里也是安心不少,虽然还是有些在意,却不再多问了。 这细枝末节全落入皇帝眼中,悲哀之余,却是连平日里的妒火都没了。像是看淡了一般,皇帝垂下眼帘暗想,若刘将军与堂弟这是这般情投意合,自己再是强求也是无用。 ―――――――――――――――――――――――――――――――――――― 次日送走大皇子之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岑修儒回到礼部,也未多解释,同事的官员们心下通透的自通透,狐疑的仍狐疑。好在礼部又开始忙活着即将来临的皇家林园狩猎大会,忙着操持便也不多留意旁人眼光。这每年春天的狩猎大会,本是贪玩的先皇定下的,但皇帝登基后去年也照常办了,预计着今后也会延续下去。 岑修儒原本是准备收了心,过了七八日,却收到父亲的信和一些家乡土产。父亲在信里仍是一如既往的愁苦,抱怨母亲对他的欺压,又担心他在京过得如何。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封家书,每两三个月都会来一次,只是这次在父亲捎来的几箱东西里翻来翻去,突然看到了黑绢布层层包裹着的松烟墨。 陈州好似是有个制墨的名家,墨块如金块,父亲又对他担心的很,家乡的东西,只他认为好的,都会送到京城来。岑修儒看着那些松烟墨,许久不知该如何是好,扶着箱子缓缓的蹲了下来。 有了去见皇帝的理由,却没有了去见的勇气。像是寻求寄托一般,回头看向那株萱草,岑修儒不停的问着自己,该放手吗?该去争取吗?明知对方深深的中意着那个惊才绝艳的人,明知自己任何方面都是比不过刘将军。 怀着矛盾的心情,第二日一早,岑修儒下朝后还是惴惴不安的揣着沉甸甸的墨块,跑到了御书房门外。秦公公让他在外面等候,便进去通传。在外静候了片刻,秦公公便来传他进去,末了,还俯在他耳边低声提醒,皇上与刘将军方才争吵了几句,听闻近来边境与几个小国发生了冲突,刘将军大概是为了离京的事和皇上吵起来了。让他留心。 岑修儒一听立刻是后悔了,可已经通传不能不进去,他只得硬着头皮迈入御书房的门槛。此时他还抱着侥幸心理,心想皇上若是不想见自己,那大都可以拒之门外了。 “……” 房中的气氛果然是沉重的很,两人都是阴沉着脸,岑修儒简直是进退不能,刚是迈进去一步,皇帝的视线便是鹰一般的转了过来。 “连行礼都不会了是吗?” 岑修儒心里一咯噔,忙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捋摆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没有免了跪礼,皇帝目光透着阴狠:“狩猎大会在即,你食朝廷俸禄不在礼部好生安排,跑到这来做什么?” 岑修儒本就是犹犹豫豫着来的,皇帝这一问便将他问住了,一时语塞,突然记起自己带来的东西,忙是伸手去够那黑绢布裹着的松烟墨。 皇帝却只是要个名目出气罢了,不等他想好回答,便道:“刘将军,给朕好好教训这个吃粮不管事的狗官。” 岑修儒心底凉透,伸出的手停了下来,跪在地上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凝视着岑修儒,也对上了那惊慌的眼神,可心底那些愧疚早连同理智一同被气愤挤兑出脑外:“刘将军下不了手吗?朕宫中御林军数以万计,刘将军要离京,大可离去。少了刘将军一位,朕也有的是侍卫来掌这奴才的嘴。” 被皇帝步步紧逼,刘吟也是气急了,紧握拳头,突然耸肩发狠笑道:“好啊!” 皇帝本是料定了刘吟不会动手,才说些气话,听见这出乎意料的回答,皇帝有些震惊的看向刘吟,却见他活动了一下肩膀,便直接朝着岑修儒去了。此时阻拦,岂不是自打嘴巴。 “皇上……皇……臣,臣知错了……” 见刘吟朝他过来,是真的要动手的架势,岑修儒吓得不清,含着眼泪,跪在地上一面后退一面摇头,刘吟走近之后,便是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建丰侯,这可是皇上赏你的。” 刘吟不带神情的拽着他,挥手就是一巴掌。 岑修儒只觉得耳郭一阵轰鸣,整个人朝边上倒了过去,若不是衣襟被拽着,怕是早跌到一旁了。脸上先是发麻,再来是火辣辣的烫,他被打的眼冒金星,眼前青黑青黑的,半天没能回过神。 他仍是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受这样的对待。 直到第二个巴掌落下来,才开始察觉到疼,那是钻心的,刺骨的疼,蓄在眼眶中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或许根本就喜欢错了人。 这个人不值得自己喜欢,一点也不值得。 刘吟手上力道不减,啪啪啪又是数下,将岑修儒打的嘴角不住流血,晕晕乎乎,直至皇帝听不下去,直喊“住手!”,他才是撒手。 没了支撑的岑修儒先是伏在刘吟胸前,随后缓缓从刘吟身上滑落,才是侧身晕倒在了地上。 “皇上若是觉得能靠任何东西将本将拴在京城那就错了。我刘吟从不受制于人……”刘吟微微回身,看向那扶着书案站起来一脸紧张的皇帝,作出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从前不,现在也不。”说罢,刘吟按着剑柄,绕过瘫倒在地的岑修儒,拉开御书房的门便是走了出去。 摔上门之时,房里立刻传出皇帝急呼太医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面的宫人。刘吟见宫女太监们急匆匆的迎面跑来,右手仍发麻,许久不能平复了呼吸,脚步却是一步不停。 胸前的血像火似的,隔着衣料焚着他的心。 但刘家的人,死也要死在战场。若是让步一次,便是一世让步。没人能阻拦他的决心,他心心念念只有这一句话,没人可以,没人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咦怎么没发出去。。临走前杀一杀刘将军的人气。。好开心_(:3」∠)_!/p 正文 19第十八章 从大声呼来宫女太监,直至那些人将岑修儒抬出去,皇帝始终不敢抬头,去看他一眼。 为了刘吟的事,他已是心烦意乱,如今愧疚却让心绪更乱。 只要刘吟能留在京城,留在他身边,他甚至可以不去计较两人的关系,可刘吟却是连这一丝恩惠也不肯给。 刘吟离去前的那一句话意思明明白白。 ……自己就要留不住他了……再也留不住他了……光是这么一想,便觉得身周都被孤寂包围一般,彻骨的寒冷。 待宫人们出去了,秦公公关上书房的门,回头打算回到皇帝身后,却是瞧见摆在地上的东西。 隐约记得那是建丰侯方才拿在手上的,秦公公忙弯腰将那黑色的包裹捡了起来,放在皇帝身前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案边。 皇帝眼眶发红,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看。 “?” “建丰侯方才带来的。” 这才是隐隐记起他进来的时候抱着个什么一时没有来得及行礼,皇帝睨着这黑绢包裹得一丝不漏的东西,却是猜不透里面装的什么。纠结之下,只得是伸手将那东西拿到眼前,解开绢布打了开。 当见到里面用油纸包裹着的黑色墨块,皇帝手一颤,心中也霎时一抽。他不能相信岑修儒就是为了送这东西,贸贸然的撞到了剑拔弩张的刀口上。 那只是自己随口一句夸奖,都过了这么些时日…… 需要吗?至于吗? 第二日刘吟便又是称病告假,这一次更加离谱,直接上报,花柳病,自称活不了半年了,如此一戳就破的谎话倒也免得皇帝像上次那样不停派太医去却被拒之门外。岑修儒也是没有上朝,皇帝有些在意,秦公公便也去了太医院一并打听了,说醒是醒了,没什么大碍,但脸肿了,不便出门。 皇帝仍是过意不去,过了几个时辰,见宫中也没有大事,便换了便装,领着几个侍卫出宫探望。 出了北宫门外坐轿十分钟后便到了建丰侯府,下人来开门,管事虽不认识来人,但见了跟随在后侍卫腰间那宫中才有的腰佩,也料想此人不是常人,忙不迭的请着皇帝进去了。 这建丰侯府修建得十分雅致,皇帝跟着恭敬引路的管事穿梭在回廊之间,却没什么心情看风景,而是问:“建丰侯现在如何?” 管事答:“咱们家侯爷昨日晕着回来的,姜太医开了付汤药,今天一早就醒了,不过之后哭了一会儿又睡了。” “……”明明是自己问出的话,听见回答却是觉得难以心安,皇帝不再多问,沉默得跟着管事到了岑修儒的房间门外。 管事轻轻叩了叩房门:“侯爷。”得不到回应之后,又是回头对皇帝一行人赔笑了几声,再次叩门,“侯爷,有客人。” 又是等了片刻,仍是没有回应,管事回头对客人道:“侯爷大概还是未醒,您看?” 跟在后头侍从打扮的小太监察言观色,便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管事原本还只是心里猜测,一听那侍从口音像是宦官,立刻便笃定了面前这人果真是皇帝,忙是退下了。 皇帝吩咐了随从们候在外头,便轻轻推开房门,迈入房中。 印象里岑修儒一向是畏寒的,记得小的时候晚春他还是穿着层层叠叠的,这卧房也是布置的极为严密不透风,一推开门便是一股暖风扑面而来,一进房门就是一道屏风,屏风后还有一道厚重的帘子。 绕开屏风,掀开帘子,便见到岑修儒蜷着身子睡在宽大的床榻之上,而床头那一盆不惹眼的碧草,却是让皇帝移不开视线。 岑修儒府中不缺银两,盆景书画,摆设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却也不会像这株草一样不起眼。这株不起眼的草却是摆在他床边雕花的矮柜上,每天睁开闭眼都是看得见。开始还只是有些熟悉,皇帝不需多想,便记起了这株草的由来。 那是他让岑修儒带回府,练习用的萱草。 从这株萱草,到那松烟墨块,到四年来的每一件往事如今一一回想起来,岑修儒对他的心意可以说从小就一直流露于举止和言表,他不知自己是为什么才一直视而不见。或许他这份情意的萌芽,并不比自己对刘吟的情意晚。 皇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颓然走到床侧,岑修儒脸朝里侧睡得很沉,眼角还留着泪痕,皇帝俯身看看被打的那边脸,虽是埋在枕间,却还是依稀可见裂开的唇角。 他很后悔,却也是实在没想到刘吟能下如此重手。 皇帝知道,刘将军是在以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哪怕是要挟要了岑修儒的命,他也不会因此屈居京城。他不能理解刘吟的坚持,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沙场与战意,甚至连中意的人都可以舍弃。 皇帝喜欢刘吟的一切,尤其是他的不羁和他的骄傲,简直像星光一般,让人移不开目光。但偏是自己最珍视的这两点,断送了自己没能开始就结束的感情。 ―――――――――――――――――― 岑修儒醒来的时候,眼睛像要裂了一般剧痛,脸上还是肿着没有感觉,定了定神,想要起身,一回头却便见到了摆在床头的萱草,几乎又是要哭出来,连忙转移了视线。 起身穿好衣裳,就着下人之前打来的清水洗漱了一番,他揉着脸推开房门刚往外走了几步,便遇到了有德,得知皇帝来过,惊了一惊。 “皇上?……人……人呢?” “皇上坐了一会儿,见侯爷您睡着呢,就回去了。对了,皇上还取走了侯爷收在书柜里的玉佩。” “什么玉佩?” “……就是那块碧青碧青的,侯爷带了几天就收起来的玉佩。” 岑修儒虽是在因为这次的事在心里恨极了,听见皇帝来过,心中却还是受宠若惊,毕竟皇帝从未来过他府中,可马上又听闻皇帝取走了玉佩,他转身便回到书柜前翻找了一番,寻到那檀木盒子打了开,金色细绢上果真已是空空如也。 岑修儒不知自己为何还抱着期待。 明知皇帝心里只有刘将军一人,自己昨日已是被皇帝拿来发泄他与刘将军争执之后的怒火。 到如今,自然,皇帝也根本就不是来探望自己的。 认定了这一点,岑修儒甩头不想多想,“啪”得一下合上了那檀木盒子,塞进了原本的格子。 他再也不会去喜欢这么一个人了。岑修儒在心里暗暗想,再次出屋,竟觉得身周都轻松多了,正在活动酸酸的肩膀,下人便跑来通传。 “管事……!”小跑而来,见到岑修儒,那下人忙是改了口,道,“侯爷,您醒啦。”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上次那个刘将军在府外求见。” 一听见这名字,脸上便是阵阵发痛,岑修儒立即是一改神色,着急道:“不见。”说罢便是扭头回了房间。 在房里没安生待上一会儿,屋外便是嘈嘈杂杂的闹个不停,岑修儒知道刘吟又是欺负自己的下人擅闯侯府,知道是避不得了,忙蹬了靴子爬到床上装睡。 果不其然,随着嘈杂声渐近,过了一会儿,隔着帘子便听见房门“啪”得一声被推开,刘吟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呐,现在本将军已经是站在房里了,见与不见让你们都让建丰侯自己说,给本将军滚远点。” 说罢也不等人回复,又“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绕开屏风掀起帘子,刘吟的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从湿润的毛巾,移到空无一物的嗉希再移到床下凌乱的靴子,当即便是睨着床上盖着半张脸装睡的人弯起了唇角。 岑修儒眯眼装了片刻,却许久没听见房里有什么动静,终于是忍不住微微抬起眼帘打开一条缝,刚开眼,便正当当看着刘吟抱着手站在床边带着笑意看着他。 “……” “……” 这场面真好不尴尬,岑修儒正不知说些什么,刘吟却已是上前来,在床沿一坐,便来扯他捂着脸的被子:“来来,本将军看看,打坏了建丰侯的奴颜媚骨没有。” “放开放开。”岑修儒死死的扯着被子不肯撒手,刘吟见他如此遮遮掩掩,便也没有勉强,松开了被子。 谁知这一松手,岑修儒立刻是拉过头顶,把整个人都藏在了被子下。 刘吟干笑了几声,脸上的神色却是变了,带着一些内疚,隔着被子摸了摸岑修儒的背。 “还疼吗?” “……”岑修儒不答,背脊却是轻颤了几下。 “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本将军给你赔礼,出来。” “……” “出来!”刘吟见他仍是纹丝不动,立刻伸手钻到被子下,将他从被子里拎了出来,不料岑修儒被夺了被子,立刻便用袖子捂着脸,就是羞于见人。 刘吟见他这样子,心里那点愧疚早就飞到天边去了,哭笑不得的拉开他的双腕,按在了枕侧。 岑修儒挣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眼装死。随后,双腕便是被松开了。一抹清凉却出现在脸颊。岑修儒下意识的睁眼想要避开,却听见身上的人一字一顿道:“别――动――” 说罢,还在岑修儒睁开的眼前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神气道:“将军府祖传跌打酒,很管用的。” 见刘吟说完便又专注着抹药,岑修儒见他神色不像是戏弄自己,便垂下两条眉毛不再动了。涂完了跌打酒,刘吟轻笑出声,鼻息落在脸上凉凉的。 “不就是肿了半张脸嘛……至少衬得另外半边很是娇俏啊。” “……。”什么叫衬得另半边很娇俏,岑修儒简直好像看到了自己不对称的脸一样,顿时又是死的心都有了。 “好了好了。”见岑修儒又眉头一拧委屈极了,刘吟不再逗他忙是换了个话题,“来来,起来。本将军耍枪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声望仇恨。。好感度一时半会儿刷不上来了。。twt/p 正文 20第十九章 尽管不情愿,还是被刘将军强拖出了房间,岑修儒不肯下台阶,便捂着半张脸在回廊边坐了下来。 “上次大殿上,本将军发现建丰侯看得出神,此番特地带了长枪来,舞给建丰侯看。” 刘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红缨长枪来,立在庭院中,此时岑修儒才发觉日光正好,背景中自己房门外的院子冰消雪融,青草丛生,已是有了初春的迹象。 “建丰侯,可看好啦。”刘吟不像那日殿上那样拿着兵器就换了脸,在日光笑得和煦的很,随手便是耍了几个花枪,简直像是戏班子耍小孩的敷衍。岑修儒弓着背撑着下巴,时不时抬眼看一眼,他心里自然还是记着昨日被揪着打晕过去的事,膈应的很,但见刘将军笑吟吟玩着长枪的身姿,渲染得他也忘了一些不快的事。 看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起来:“长剑与长枪,哪个比较厉害呢?” 刘吟见他主动说话心里蜜灌似的,在院子里手中把那长枪玩得溜,一面笑,一面高声道:“兵器没有哪个更厉害的说法,枪与配件各有所长,剑有剑走偏锋的狠,枪有横枪立马的勇。” 岑修儒咀嚼了一番,却觉得等于没有回答,便又问道:“那刘将军更喜欢哪个?” “枪。”刘吟这回却是答的言简意赅。 从来也没见过刘将军这种开心的神情,长枪在手,简直好像在玩什么新奇玩具的小孩一般,果然不出所料。 岑修儒笑了起来,却是牵扯到脸颊,疼得倒吸了口,哼哼唧唧了一番,才是捂着脸接着问道:“为什么啊?” 刘吟前一刻还开心的转着圈,听到这一问却是收势了,正色道:“因为枪才是战士的兵器,战场上没那么多技巧的东西,一寸长,便是一寸强。”说完,才是又玩开了。 其实仔细看看,看似随意的舞枪,一挑一刺皆是放了力道,进不可挡,速不能及,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枪头在日光下寒星点点,银光,偶尔的折射竟映得刘将军也好像闪闪发亮似的。 “刘将军,你真的那么想去边关吗?” “想去啊。” “唔。”岑修儒感到手臂发酸,不再捂着脸,又换了只手撑着下巴,“为什么?那儿多危险。” “危险是危险。不过……”刘将军停下了动作,立枪抹了一把额前的薄汗,在温煦的春日下,说了一句自此就烙在岑修儒心底,永不会磨灭的话。 “有些东西,是你出生起便注定要生死与共的。” 这话岑修儒没有立刻听懂,只是觉得刘将军说要和战场生死与共很滑稽,因为刘将军说话总没个正经,他也没有多想,见刘将军笑吟吟的表情,便忍不住跟着弯起了眼角。 这小王爷的容貌与皇帝有几分相似,却是更透着几分清雅,平日里神色总慌慌张张的看不出特别,如今这一笑却是如初春的池水一般透亮,可惜肿着半张脸,不然这天真的一笑该是多好看。 想到这里,刘吟的笑意却是渐渐退了,这残缺的美丽就像老天在提醒着他,这种美景,不是一介醉卧沙场君莫笑的武夫所能消受的。 春日正暖,气氛正好,万物初发之时,正适合一段感情的萌芽。 大步的上前去,搂上纤细的腰肢,扣在那柔软的发丝间,出其不意的吻下去,然后忘了什么马背什么长枪什么战场,一生一世一对人。 在脑海中天马行空的发生了一次后,脚步却没能迈开一出,刘吟只是站在离岑修儒数丈外的空地上,语气平淡道。 “昨日请兵南下,皇上今日发了兵符,明日……本将军便要启程了。” 这一去……尚不知是一年半载,一别经年,还是一去无回。挥下巴掌的时候既选了这条路,如今又怎么能犹犹豫豫,贪恋儿女情长。 “……” 岑修儒一愣之下敛了笑,昨日皇上还是如此反对,今日就下了兵符实在是出人意料。想到一直以来欺压着自己的刘将军马上要离京,岑修儒心头却是百般情绪一同涌上,五味陈杂,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受。最后想到刘将军持枪在手的模样,简直像一只放飞的鸟儿,多少还是有些替他高兴。 “那区区便祝刘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 第二日天蒙蒙亮,皇帝率群臣亲自在正宫门外为此次南下的将领们送行,武将在前,文臣在后,岑修儒不好意思为一点皮外伤连日告假,也是一早的进了宫,此时他站在礼部尚书身后,透过攒动的人群才隐隐约约见到换了那一身铠甲的刘将军。 皇帝顺着此次出战的武将官职自左往右一一地敬上一盅送行酒,行至刘吟跟前时,脸上那副笑却是强撑不下去了。 见刘吟垂眸冷静的看着他,皇帝哪里还说得出什么场面话,叹了口气,回身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太监便弯腰端着盒子立刻上前。 皇帝打开那镶着金边的皮革盒子,取出那块巴掌大的玉佩来,贴身带了十多年,刘吟一眼认出那块本该在侯府的玉,不禁有些诧异。 “阿吟。这玉佩,朕还记得,是你那时生天花,你娘亲在珩音寺茹素修行一月,才换来大师给你开得光。你本来病的好重,朕去看你,你烧得连朕的模样都认不出来,可之后,就渐渐的好起来了。” 皇帝长久的盯着手中的玉佩,沉默到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才是慌忙眨了眨眼,亲手为他系向腰间:“带上吧。”小心的将玉佩挂到主人的腰带,皇帝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在睫毛遮挡下的阴影中,闪着亮晶晶的泪光,“这玉能佑你一生平安。” “……”昔日的童年情谊被柔和的提起,像是柳枝轻拂脸庞,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刘吟也不由心软了下来,不知如何回应。 “朕已备好了告捷的好酒……朕会在这里等着你凯旋之时。” 刘吟微微动容,一向口齿伶俐的他此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寂静了片刻之后,皇帝低头收拾了情绪,拿上酒盅,便稳着脚步走向下一位出战的将军。 做完送行的仪式之后,各路将军元帅便抱拳朝着皇帝单膝跪下,而后各自上马,调转马头。 岑修儒这才是抬头清晰的看见了那骑着马高高在上的刘将军。 在京中,他是御前大将军,官居一品,因为此次安排的仓促,又是首次率兵,只是跟着兄长刘焘做了个副将,可他拿着那喜欢的兵器长枪,骑着他那没出过京城的踏雪宝马,看起来是如此铁骨铮铮,确是比在宫中意气奋发得多。 刘吟调转马头朝向城北,回身时环顾了一圈,便见到那人群中的岑修儒。四目相对不过一瞬,刘吟便忙是转过了头去,一踢马腹,紧跟上了兄长的马蹄。 握着缰绳他苦笑着低下头来,在心里嘲讽自己,简直好像在害怕迟疑那么一刻,自己就会改变主意。 岑修儒见刘将军头也不回的远去,不多久便看不见了,群臣们才是散开,准备各回各部。他正也准备着跟上尚书大人一同回礼部,不想没跟上几步,便来了个小太监将他截了下来。 “建丰侯,皇上召见。” 这意料之外的召见让岑修儒心下一乱,顺着小太监的比划回头望去,却是见到皇帝的背影。 他忍着尴尬跟着那小太监走到皇帝的身侧,见皇帝仍长久的望着宫门外,目不转睛,可顺着那视线望去,正宫门那沉重的两扇大门早已是闭上了。另一侧的秦公公执着拂子,见皇帝出神,小声的提醒后,皇帝才是垂下眼帘来,眨了眨眼。 “伤好些了没。” “……”岑修儒当皇帝是要找他麻烦,不料是这么平静的一问,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道,“回皇上,好多了。” 皇帝像是才调整好情绪一般,半天,才是回头过来看了看他。 “朕命太医院给你配了些外敷的药,一会儿你自己去取吧。这几日可在家休养着,不必去礼部。” 皇帝见他脸上还红肿着,心里有愧,口吻便放柔了不少,却不料对方不仅毫不领情,反而像变了个人似的,异常平静道。 “不必皇上费心,臣食朝廷俸禄,自当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 “……”对这反应,皇帝怔了一怔,又是回过头去,半晌才道,“知道你心里头怨着。此事是朕不对,没什么可说的。”说罢,便是领着秦公公走了。 岑修儒在原地杵了半天,终于是咬了咬下唇,一扫那副装出来的平静神情,转身愤愤不平的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被伤害的,该生气的都应该是自己才是,可为何皇帝连个正儿八经的致歉都没有,只这么轻飘飘一句,就让岑修儒觉得是自己为难了皇帝,自己倒成了该心里不安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刘将军再见【…… 改了点错别字【……/p 正文 21第二十章 千分沮丧万分郁闷的回到礼部,准备让自己忙活起来,好把烦心事忘记,却被告知昨日他告假之时,皇上便下旨暂时不必再准备狩猎大会的事。 整个礼部沉浸在闲散的气氛中,连尚书大人都一面剥着橘子一面看闲书,撵着他回府休息。 岑修儒从礼部出来便觉得心里阴沉沉的,笼罩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刘将军不在了,皇帝连去外面狩猎散散心的心情都没了,这本也无可厚非,让他觉得不自在的是,为什么一旦去想象皇帝现在心中的凄苦,自己的心里便隐隐作痛。出了宫门连轿子都没找一顶,岑修儒便一路想着心事回了府。 大约是没料到侯爷会提前回来,建丰侯府大门紧闭,岑修儒上前叩了叩门环,有德便急匆匆的跑来开了门。 “老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知为何有德满脸欣喜,在岑修儒有些费解,嗯嗯点着头的时候,便听得有德说道,“王爷来了!在书房里等着您那。” “爹来了?” 岑修儒未得应允是不得擅自离京的,自进京以来,与双亲便是聚少离多,最后一次见父亲已是一年前皇上下旨赐建丰侯府,爹娘一同来京,帮忙安排府中的下人,打理摆设。岑修儒大喜过望,那些心里的不快抛到脑后,忙是朝书房去了。 一推开书房的门,便见到老王爷在皱着眉看着书柜里的书,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见到亲儿子,便是高兴的喜上眉梢,放了手里的书便大步走了过来,拉着亲儿子瞧了又瞧。 “咋这么早就回府了呢?来来让爹瞅瞅。” 被爹看见自己肿着脸的模样,岑修儒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遮遮掩掩的低着头,老王爷虽是眼神不济,这么挨到跟前还是立刻看出了端倪,老王爷向来心直口快,没经脑子便问:“脸咋肿了呢?” 话一问出口,老王爷就察觉了不对,看着儿子沉默了片刻,闷闷不乐道:“你信上说皇上登基后待你好,是忽悠爹的?” 为了不让爹娘担心,岑修儒忙摇头不停,支支吾吾解释道:“皇上待我好着呢,俸禄提了好几番。” “你呀,五迷三道稀里马哈的……与其说这些谎话瞒着我和你娘,还不如跟爹说说,爹是笨了点,但你娘脑子灵光啊,回去让她给你想想办法也好过你一个人在京城干熬着吧。” 在不善言辞的父亲简单的话语中感到了深切的关心,岑修儒心里暖烘烘的,眼眶却是红了,声音都有些沙哑:“爹,我真没事。” “……”老王爷混沌的眸子里眼神有些黯淡,没说什么,却忽然绕过岑修儒关上了书房的门,随后拉了他的手,带到书房屏风后的书案边。 岑修儒原本还稀里糊涂的,但见老王爷叹息连连,一副神情凝重的样子,像是有话要说,便忍不住问道:“爹?” 老王爷一跺脚,按着儿子在书案边坐下,随后自己也盘腿坐在一旁,闷闷道:“爹本来看你府中摆设,又听这些下人光报喜不报忧的,都不打算说这事儿了。” 岑修儒听得有些莫名,歪着头问道:“什么事儿?” “还记得濮阳孟太守吗?你小的时候,还经常来咱们府里走动的。前些日子,他来找爹……”淮阳王不安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凑近压低声音道,“其实爹也没太听懂,但好像是找爹商议一些不臣之事。” 岑修儒脑子“轰”得一声,他知道自家的爹脑子钝钝的,若是连他都察觉了,那对方肯定是给足了暗示,震惊之下,立刻问道:“爹,他是怎么说的?……” 老王爷艰难的回想了片刻,才终于是勉勉强强记起些话来:“好像说是,要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你,借此名目让你出京,然后说是南边有大量的拥军。也没说太明……”淮阳王老实了一辈子,说那些不臣的词儿都觉得膈应,便那个那个了起来,“爹猜测着,他们毕竟没有名目,会不会是要扶你……那个那个……唉。” 岑修儒惊慌的攀上老王爷的手:“爹,您不会答应了吧。” “没没没!”庆幸的是老王爷矢口否认,“爹当时没整明白呢,后来才反应过来的。而且爹也知道,咱不能有不臣之心。但是跟你娘提了下,她说你也到了适婚之龄,干脆找户好人家的姑娘回家办个喜事,府里的人都挺挂记你的。这不就差遣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嘛。” “……”岑修儒本是松了口气,听见这话又紧张了起来,眼神飘向别处,“爹,这事还早……” “爹本来也不着急,可见你在京城里过的委屈,爹心疼啊,咱回府住个半年也是好。” 岑修儒又何尝不想回府与双亲共度一些时日,但要为此与不曾谋面的女子定亲却还是不愿意,忙将话题转了回去:“……先别说那个了。爹,这事情可大可小,您得快些如实的上报皇上啊。” 淮阳王磕磕巴巴道:“这……爹就不去见皇上了,这次进京还是偷偷摸摸的来的。感觉也没多大个事儿,咱又没答应,他们没名目过阵子也就消停了。说不定会错了意,濮阳太守是咱们老邻居,差不多就是邻里乡间的……来谈门亲事还被爹报上朝廷弄得家破人亡的,这多不好啊。” 岑修儒知道父亲一向胆小怕事,但这是什么话! 见儿子眼神有些焦急,淮阳王怯怯道:“你要是觉得不放心,爹已经告诉你了,你回头转告皇上便是。” 听见这话,岑修儒竟一时语结,不说别的,他的好意皇帝又几时珍视过。 但无论如何,此事还是必须得告知皇上。 事不宜迟,安顿着老王爷在府中住下,岑修儒便再度进宫去了,一路上还在想着如何解释着来龙去脉,等到了皇帝寝殿,遣人通传,抱着拂子的秦公公便踏着碎步而来。 “建丰侯,皇上准你进去……不过,皇上有些醉了,您可得当心呢。” “……”大白天的还碰上这种状态的皇帝,岑修儒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每次来都不是时候,却还是道,“有劳秦公公了,此事关系重大。” 秦公公点了点头,便是领着他进殿去了。 推开内殿的门,岑修儒扫了一圈没见人影,只见长案上还摆着酒壶与打着滚的酒盅,秦公公却是忙不迭的跑了上去,在长案下把泥一般的皇帝捞了起来:“皇上,千万珍重龙体啊,奴才扶您去榻上。” “――滚开。”满身酒气的皇帝想推开秦公公,却因为醉了失了准头,大手一挥只碰到长案,把在边缘滚动的酒盅撞了下去。 目光顺着那滚动的酒盅追去,只见那酒盅越跑越远,却碰到黛紫色衣摆下的一对靴子而停了下来,顺着衣摆向上看去,见到岑修儒的脸,皇帝便在秦公公的搀扶下扶着书案堪堪爬起。 “何事,说罢。” “……”岑修儒何曾见过皇帝如此狼狈,忧心忡忡的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上前将他搀了住,对秦公公道:“下官搀皇上进去便是了,公公能否避让片刻。” “这……”秦公公犹豫了片刻,但见岑修儒神情似是有要事商议,便答应了,“那便有劳建丰侯了。”说罢,同岑修儒一道将皇帝搀下几级的台阶,便退后一揖告退了。 秦公公一走,那山一样沉重的身体便整个压在了岑修儒的肩上,几乎压得他寸步难移。他忙是将皇帝的手臂绕过后颈,才是步步维艰的掺着满身酒气的皇帝回到了内殿的软榻上。皇帝低着头坐在床榻边,岑修儒到一旁倒了杯水,本还想说正事,转身见皇帝闭着眼意识全无的模样,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有些担心,却也只好将这事暂时推推,岑修儒将杯子放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肩膀,将人缓缓的放倒在软榻上,俯身去取下他的冠。 从东宫太子时,皇帝身上便总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即使酒气浓烈,弯腰的时候那香气还是钻进了岑修儒的鼻子,像受了诱惑般,循着香气,他忍不住抬眼仔细看了看躺在身下的皇帝。无论看多少次,都是这么一副花一般的容颜。 初见时对方那惊为天人的瑰丽仍历历在目,却是与现在没有太大的不同,皇帝一双美目紧闭着,鸦翅般的睫毛显得异常的柔软,在空气暧昧的流转间轻颤。 可岑修儒的眼神终于还是渐渐黯了下来,这世间有太多浓妆淡抹,雕琢粉饰,有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皇帝是其中一个吗?若是以前,岑修儒定会笃定的觉得皇上不是其一,但是现在,他越来越不确定答案了。 解下了皇帝的头冠,岑修儒正准备直起腰,忽然见皇帝扬起手来,稳稳的抓住了他准备抽出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过3p啊!!! 我第一次看到有那么多人会求3p的好吗!我的大纲是1v1啊! 。。。我可以弱弱的在这里征集一下如何3p的建议吗。。以便写一个真结局一个假结局。【…… 总不会让皇帝建个后宫今天翻刘将军明天翻小王爷吧_(:3」∠)_真是齐人之福啊万岁。/p 正文 22第二十一章 解下了皇帝的头冠,岑修儒正准备直起腰,忽然见皇帝扬起手来,稳稳的抓住了他准备抽出的手腕,拽的他差些没闪了腰,还刚准备直起的身子立刻被带回了皇帝的跟前,若非他眼疾手快的用另一手撑着枕侧,恐怕脑门也要磕在皇帝脸上了。 “……皇上。” 不知道突然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皇帝想要捏碎他的手腕一般用力,岑修儒疼得受不了,只能连声道,“皇上皇上,疼,松手。” “朕不松手。” “您认错人了。” 听见这话,像是为了确认似的,皇帝这才是睁开了没什么精神的双眼,瞄了眼前的人一眼,冷笑一声,又咳嗽了几声,才低声道:“朕没认错人。” “朕的好堂弟,陈州的如意小王爷嘛!”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帝兀的抬高了声线,在内殿里几乎发出了回声,尽管没有其他人,还是让岑修儒好不尴尬。 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岑修儒感到手腕被攥得生疼,挣又挣不开,只能期冀着皇帝能快点睡过去。 “…………和朕抢。”皇帝突然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什么,便红了眼眶,岑修儒静下来,凑近了一些,才听见皇帝不停的重复道,“……从没有人和朕抢。” 听见这话,岑修儒有些委屈,尽管一开始进京是因为先皇担心他会谋反,但这么多年来,还以为自己的安分守己是改变了皇帝的想法,为什么时至今日,对方仍觉得自己会争夺他的皇位呢。 岑修儒却不知,皇帝心中被抢走的并非是皇位。 他与刘吟自幼相识,两小无猜,从时值少年情窦初开,他便从未想过要与他人共度一生。登基后刘吟是他的御前大将军,独处的时间不会少,却总临了要表达,便被轻松的岔开了话题去。皇帝总想,或许是相处还不够久,或许是时机还不够好,现在想来,如刘吟那种聪明的人,早就已是变着法子婉拒了自己吧。 岑修儒忽的被拉得更近,看着近在眼前的皇帝半睁着眼,垂眼看他,又是哀伤又是狠心眼神透着危险的气息:“朕毕生所求的一切,都被你夺去了。天子既为天命所授,有了朕,就不该再有你。” “……” 岑修儒知道皇帝不中意自己,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不共戴天的程度,既然这样容不下,又何必留着自己,之前的什么一世平安,又是骗谁的? 混蛋。混蛋! 岑修儒的眼眶当即便也是红了,满腹都是委屈与愤怒,冲动之下一个头槌便撞了过去:“混蛋!” “咚”得一声,两个人头上都敲出个印子,岑修儒把自己敲的清醒了一些,立刻是为这莽撞的行为后悔了,忙低头看看身下皇帝的反应,只见对方额头红红的,突然眉头一皱,将岑修儒推到床尾,撑起身吐了一地。 不会是自己撞坏了皇帝的脑子吧,岑修儒手足无措的坐在一旁,等皇帝吐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伸手在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想擦擦他脸上的酒污。 皇帝稀里哗啦的吐完,便精疲力尽一般躺了下来,岑修儒正准备去喊秦公公来,手腕却又再度被扣了住,皇帝闭上眼抖了抖,抓着那手腕挡着眼睛,然后岑修儒便感到手背有些湿润,皇帝竟就这么咬着下唇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岑修儒倒吸一口凉气,大惊失色,扑上去将横流入双鬓的泪擦了擦,可刚擦干一些,皇帝眼角便又立刻泛出了泪花。几次擦拭之后,岑修儒终于是放弃,将帕子放在了一旁。 相识四年来,他还从未见过皇帝哭,便是先帝驾崩之时,也没有见他在人前流过泪,只是冷静的接管朝政,打理朝纲。经过了那一阵子,原本锋芒外露的太子整个人便像变了似的,沉稳了许多。 刘将军这一离京,竟能让他大醉之后哭出来,可见在他心中刘将军有着如何的分量。皇帝的手像铁钳一般握着岑修儒的手腕,像是松开了就没了安全感似的,岑修儒被紧紧掐着手腕挣不开,只能伏在皇帝身上,就这么自上向下的看着他流泪,维持了这姿势一阵子后觉得手指都僵硬变寒了,心却软了下来。 太狡猾了,想哭的人明明是自己才对。他无奈的想。 ―――――――――――――――――― 皇帝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正午,头疼欲裂的他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吐了,刚想抬手揉揉脑袋,却感觉手上压着个什么,抬眼看了看,便见到岑修儒趴在床沿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皇帝有些糊涂,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醉前秦公公传话说建丰侯求见,似乎是准了。可他为何会睡在这儿,这姿势睡了一夜能好受吗?撑起身子看了看地上,见污秽已打扫干净,皇帝便试图抽出手来。动了动那暂时取不出来的右手,才发现手里竟紧抓着对方的手腕,手心都已攥出了涔涔的汗。 静候在一旁的宫女见床上有了动静,正要传话准备衣物和洗漱,却见皇帝摆了摆另一只手,示意她静下来。 皇帝再度平躺下来,疲惫之下也不再动那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再躺一会儿吧,皇帝心想,他太累了,手上这人则睡得太香了。 右臂传来的体温让他无法忽视,又躺了片刻,才是侧头看向岑修儒的睡颜。那人侧着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又压在皇帝的手上,露出的半边脸被刘海遮挡了一些,未束起的长发垂在肩上,瀑布般铺在形状较好的背脊。 平心而论,成年之后,皇帝常会不自觉的多看几眼他的眉目,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他生的与自己有些相似之处,更是因为,这建丰侯模样长得很是不错。 气质清雅,五官周正,也难怪受人喜欢。 其实皇帝也知道自己只是用这些理由来安慰自己罢了,他再清楚不过……世间重容貌的人有很多,刘卿却并非其中一个。建丰侯身上有许多他自愧不如的优点,他彬彬有礼,宽容友善,不但讨先皇和太后的喜欢,甚至太傅都对他格外宽容,只是不知刘卿究竟是喜欢上他的哪一点。 躺了半个时辰,岑修儒终于渐渐转醒,皇帝见右手传来的缓慢动静,沉声问道:“醒了?” “……”岑修儒浑身酸痛迷迷糊糊的眨眨眼,半天不知身在何处,抬头朝问话的人看去,见皇帝垂眼看他,当即便吓清醒了,“皇上。臣。臣……” 皇帝却没说什么,动了动右手,总算是松开了岑修儒的手腕,抽出手来,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便在榻上的羊毛毡子上缓慢的擦拭。 宫女见皇帝坐了起来,这才是退下去准备洗漱所用,岑修儒扭头见宫女出殿,又见皇帝眼神清明,这下是立刻想起了来意,忙起身捋摆跪在床边,道:“皇上,臣有要事容禀。” 皇帝起身,绕开他径自下床,理了理和衣而睡一夜而凌乱的衣襟衣摆:“何事,起身说罢。”和昨日几乎同样言简意赅的话,此刻的口吻却已是截然不同的沉稳。 岑修儒忙是站起来:“臣昨日从家父那得知,濮阳太守孟裘新恐有不臣之心,谋反之意。” 手指揉着额头的皇帝的动作顿了一顿,回身看了看岑修儒,却并不显得十分惊讶,只问:“此事你同谁说过?” “……”岑修儒一怔,不知皇帝为何如此问,忙不迭的摇了摇头。 皇帝眯了眯眼,又是背过身去,扶着额头轻轻按压着,淡淡道:“你佯装不知便是。朕自有打算。” 岑修儒讷讷的看着皇帝再度背过身去,还想问什么,宫女们已端着洗漱水盆和干净衣裳如流水般走进内殿,他只好是不再提了。他隐隐只察觉到皇帝早已得知,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众人服侍完皇帝洗漱更衣,退下了大半,不停揉着太阳穴的皇帝忽然道:“既然来都来了,便同朕一起用早膳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建议!! 我对结局已有决定了3。还是一样,1v1 皇帝王爷。刘将军虽好,也得狠狠心吧。就让他如愿的嫁给战场死在战场吧。。。。再见;w;【喂/p 正文 23第二十二章 皇帝的早点并不十分铺张,除了多了些南边进贡的水果,多了碗醒酒茶,与岑修儒府中竟没太多差别,端着手里温热的瓷碗,岑修儒尴尬的低着头默默无闻的吃着东西,突然听得皇帝问道:“先前刘将军说你吃不得炖食,是何原因?” 岑修儒忙是吞下嘴里的东西,道:“……臣对茴香过敏。” “从未听你提及。” 能得皇帝如此关心,岑修儒脸红了红,羞涩道:“也没什么大事,平日在府外注意不碰肉食炖食便是了。” 其实每逢年节,若不是大力操办,都只是摆个小宴席,岑修儒几乎没有缺过席。因此同席用餐的次数不少,想必是刘吟心比比干多一窍,只是留意到他从不碰那一类菜色,而并不知他真正不能碰的是茴香。真正是用情至深,目无旁人。 皇帝眨了眨眼沉默许久,轻叹:“……朕倒是未留意。”说着便是再度不说话了。 岑修儒一面小口的喝着清粥一面好奇的看着皇帝,像这样与皇帝两人对座用餐真是格外有一种举案齐眉的意味,皇帝默不作声用餐的举动丝毫不落的看在眼里,岑修儒只觉得连他拿着汤匙拨开油花的手都透着一股龙血凤髓的味道,看得肆无忌惮之时,察觉到被注视的皇帝突然一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惊得他忙是转开目光。 皇帝记起了那日太后寿宴,这岑修儒走在太后答话,也是这么直盯盯的看着自己,如今了解了对方对自己的心意,终于是明白了他当日频频抬头的理由,皇帝有些不自在,转开了话题道:“昨日醉酒生事,朕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本是想缓解尴尬的气氛,却不料岑修儒一听这话,竟是忽的垂下了眉毛,虽然摇着头,却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 “朕说了什么?” 所谓酒后吐真言,岑修儒终于被提醒,眼前的和睦并不是皇帝的真实想法,有些心灰意冷道:“皇上没说什么。” 皇帝有些不安起来,真正是喝酒误事。看着岑修儒低头迅速的吃完碗中的食物,扶着长案起身要告退,下意识的便按住了他的手,“酒后之言,大可不必当真。” 岑修儒对上那双写满真挚的眼,只觉得皇帝像拿了个大锤子,轻易的将他辛辛苦苦设起的防备一击崩塌。 但随后,那一句仿佛不共戴天的话在记忆中再度浮现,岑修儒一时不知该不该信,苦恼之下,只说出一句:“皇上,不要为难臣下了。” “朕登基后待你如此宽厚,何曾存心为难过你?” “皇上倒不如不要待臣宽厚,让臣弟彻底断了念想。” 何曾被岑修儒顶撞过,皇帝被他这么一句回得一时无言,岑修儒也是立刻察觉了说多了话,却还是挣开了手,起身一揖道:“臣告退。”说罢,便是急匆匆的走了。 离去前这句话,虽用词没有多么激烈,却把皇帝堵得不行,早朝时看向站在礼部尚书身后的岑修儒,皇帝竟是出了神。一来在回忆昨日究竟是说了什么,二来却是不知为何想起了刘卿。 那人可真是如岑修儒所说的一般,明朗的态度一早断了自己的念想。皇帝曾恨他的决绝,肆无忌惮的追他所求,寻他所,全然不顾自己的感受,却从未想过,对岑修儒来说,决绝反而是一种恩赐。 下朝后特地问了秦公公昨夜之事,秦公公只道建丰侯与皇上独处了片刻,待天色暗了,准备安排晚膳与守夜宫女时,进殿发现皇上吐了,便安排人轻手轻脚打扫了一遍。 “建丰侯的手被皇上牢牢攥着,见宫女们怎么也是扯不开,建丰侯怕伤着您,便说是不必费心,就这么坐在塌下等皇上您醒来。”秦公公又道。 这的确是岑修儒会做的事,他待旁人就一向友善,对自己更是殷勤到谄媚的地步,皇帝本觉得身为天子众人待他如何都是应该的,此刻心里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发酸。他对岑修儒,总有一种有所亏欠的感觉,而他最讨厌的感觉,无非就是如此。 ―――――――――――― 趁着礼部事务闲暇,岑修儒带着父亲在京中好吃好玩了一番,淮阳王手脚阔绰,买了两大箱土产,临走前乐呵呵的往马车里装。 “你说爹小时候也是在京中住了几十年,想来这京中要什么没有,如今老糊涂还老从陈州那乡下地儿给你捎东西。” 与双亲聚少离多,岑修儒想到父亲即将离去,脸上没什么喜色,只道:“以后就不要太费心了。” “诶,你可得好好为皇上办事,报答先皇待咱们家的恩。还有也得好好珍重自己,谨慎行事,别总让人抓到把柄。” “……”岑修儒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爹不多留些时日吗。” “行啦。”淮阳王又是叉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快些回去。你娘又该疑神疑鬼让我跪算盘了。” 岑修儒点了点头,淮阳王便是转身交代车夫,紧跟着便是要爬上马车,岑修儒忙上前:“爹。” “嗯?”正准备上马车的老淮阳王回头。 岑修儒知道自己这么问很怪,却还是忍不住:“娘对你那么凶,为什么爹还总那么高兴的样子,连妾室都不纳一房呢?” “……”老淮阳王哪能猜到儿子会这么问,五十好几的人竟立刻是霞云满面,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挥挥手示意儿子靠近些。 等岑修儒挪到马车边,他才是红着老脸低声道:“因为你娘……比任何人都中意你爹。” 这算什么回答,岑修儒有些哭笑不得,心里那点阴云密布也消散了不少。 岑修儒听说,娘年轻时不仅是花容月貌,更是陈州第一才女,脑子比谁都好,可从不嫌弃爹笨。爹常说能娶到娘是他的福分。岑修儒如今算是懂了,自己中意的人能中意自己,那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痛苦从来不是皇帝待他不好,而是皇帝心里没他。 过了小半个月,岑修儒便收到一封信,来到京城后除了家书他还从未收到过来自别人的信,看着那建丰侯亲启五个有些熟悉的字,他有些费解的从有德手中接过,一面拆开一面往书房走。展开那信笺便先看向最末,不料见到的是两个狂草大字:刘吟。 听闻南方战况激烈,刘将军竟还有空写信给自己,读着字里行间的军旅生活与他的意气奋发,岑修儒虽是替他高兴,却感到有些违和,毕竟他的印象里,自己同刘将军的关系好像没有亲密到需要无事通信的地步。 但不回信于情于理又说不过去,岑修儒只好也写了几句近况,他的生活平淡的很,便也只写了寥寥几句,就托人送了出去。 最近礼部清闲,岑修儒平日里在礼部坐一坐,下午便陪同太后赏花看戏,正值御花园中春意盎然之时,已是老眼昏花的太后在亭中品果饮茶看贴身宫女们投壶取乐,直叹自己年轻二十岁该投的多准。宫女们正玩的开心,忽然有眼尖的见到远处一身华服的皇帝缓步走来,忙是互相使眼色,收拾了路上,退到了两旁。 岑修儒也连忙起身,不多会儿皇帝便是拾级而上,走进亭中。岑修儒忙是一揖,皇帝见了他有些意外,伸手将他作揖的手轻轻托起,便径直踱步到太后跟前:“儿子向母后请安。” “皇帝也来啦。”今日来边城纠纷弄得皇帝事务缠身,已是多日未见,太后自是喜上眉梢。 “儿臣事务缠身,多日未曾前来请安,今日得了空闲,便来看看母后。”皇帝说着,在太后一旁捋摆坐下,“母后近来身体如何。” “好着呢,近来天气暖了,也没怎么下雨,这腿脚的风寒也好了些。”太后欣慰答道,回头见岑修儒还站在一旁,忙是招手招呼他回来坐下。岑修儒忙是上前在太后另一边坐下,便听太后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边对皇帝笑道,“还多望了建丰侯这些日子得了空闲,总来探望哀家。” “……”皇帝闻言看了看岑修儒,却见他忙是低下头去了,但见过了大半月他脸上白白净净已是消了肿,心里也安慰不少。 与太后话了些家常事,皇帝便是起身告退。太后诧异道:“皇帝,这就走啦?不多坐坐嘛。” “朕还有些事,晚些时日再来探望母后。” 一直没有插话的岑修儒移开了视线,想避开与皇帝正面交流,不料立刻便听见皇帝点名道,“朕与建丰侯有事相谈。不知母后可是介意。” 岑修儒心里也说不上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有些紧张的看太后的神色,太后笑道:“嗨,哀家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大事儿,你们年轻人有事儿便去忙吧。” “……”岑修儒对上皇帝的眼神,这才是站了起来,皇帝没多说什么,与太后再次作揖后,便领着岑修儒和方才带来的宫女太监离开了。 皇帝一路无言,带着他一路走到御书房,吩咐旁人候在外面,便带着岑修儒推门而入。 只是与他独处便心下大乱,岑修儒站得远远的,怯怯的看着他顾自走到书案前坐下。皇帝取了两个杯子,满上茶时抬头见他岑修儒仍站在门边,一面垂眸倒满另一个杯子,一面道:“过来坐,朕有事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p 正文 24第二十三章 只是与他独处便心下大乱,岑修儒站得远远的,怯怯的看着他顾自走到书案前坐下。皇帝取了两个杯子,满上茶时抬头见他岑修儒仍站在门边,一面垂眸倒满另一个杯子,一面道:“过来坐,朕有事要说。” 岑修儒这才是缓缓的靠了过来。这书案前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坐,他只能绕过书案,坐在了皇帝的身侧。皇帝见他坐下,将一杯水推到他眼前,道:“朕先前听闻你是从父亲淮阳王那儿得知的消息?” “……是。”岑修儒点点头。 “淮阳王如何得知?” 岑修儒一听这一问,以为皇帝是怀疑父亲,忙是焦急解释道:“孟太守只是来王府探了探口风,之中详细,并不知情。父王一生忠君国,是绝不会做出不臣之事的!” “……朕只是随口一问。”皇帝淡漠答,又道,“朕只是在想,濮阳与淮阳相邻,淮阳王若要特立独行,恐怕到时会难以自保。” 还未想到父亲会受到牵连,岑修儒有些惊慌,忙问:“皇上既然担心此事,何不趁叛乱未起,趁早解决?” “……”皇帝微微一笑,“因为朕还没能顺藤摸瓜,寻到祸乱之源。小小一个太守,何德何能谋划一场叛国之事。其幕后必有不小的人物,朕要耐心等待,才能将余党叛军一网打尽。朕自有把握,如今云朝国库充盈,单京城就还有雄师过万。” 岑修儒不明白这听上去如此危险的事变皇帝怎能笑出来,此刻他心里只剩下对父母的担忧,忙问:“那……臣可否回去家书一封,请父王母后入京住些时日。” “不可,若是淮阳王突然进京久居不返,定会打草惊蛇。” 岑修儒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若是叛乱起,他的父母在河南如何自保?当即他便是准备起身跪下,用生家性命去求,却还未站起,便被猜透心思的皇帝按着手臂。 皇帝眼中满满的自信,却是无奈的笑了笑:“你也是的,怎么就一点不懂猜朕心思。朕既然同你说到这儿,定是有暂缓的法子。” 若不是心怀忧虑,这一笑几乎晃了眼,岑修儒喃喃道:“皇上……” 皇帝却未留意他的反应,只正色接着道:“只需家书一封,告诉淮阳王,迎合濮阳太守便是。” “迎合。”岑修儒讷讷的重复这二字,立刻便是想到了父亲同他说过的话。皇帝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岑修儒咬了咬下唇,犹犹豫豫,思来想去,还是坦白的告诉了皇帝:“濮阳太守要将女儿嫁给臣下,借此成亲名目让臣回乡。” “岂有此理。”皇帝一听果真脸色一变,愤然一拍书案,震得笔闪轻颤,“他们竟敢打你的主意!” 尽量知道皇帝话中的真正意思,岑修儒还是听得害臊,不合时宜的脸一热。皇帝没空多顾及他的变化,凝眉沉思,半晌,忽道:“这法子,同瑜国倒是有几分相似。” 瑜国?这已经退出记忆一阵子的词从皇帝口中说出,岑修儒才是想起了先前瑜国欲招自己入赘的事。如今虽改入赘为娶亲,但确实两者都只是为了将自己调出京城。尽管没有任何线索指向瑜国,皇帝的心里已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给朕备墨。” 岑修儒虽不知皇帝用意,但见他取了一旁的宣纸铺开,忙是捋起袖子取了墨锭,蘸水磨开。 皇帝见砚台渐浓,取了笔蘸了,便提笔开始书写,岑修儒一面研磨一面在旁细读,见皇帝一字一画写着: “父王母妃,恭请崇安。” 读到这几个字,岑修儒便是再木讷也知晓了皇帝在为自己写家书,便不敢再看,皇帝一脸专注,书写的速度极快,一炷香便将放下了笔,抬头见岑修儒别着脑袋看着别处,倒是笑了一笑:“这是你的家书,有何不敢看的。” 岑修儒这才是偏回头来,刚放下墨锭,皇帝便是抓了他的右腕拉着他靠近了些,随后右手立刻被塞进一支笔,岑修儒的手指都快烧起来了,却听得皇帝在旁淡淡道:“写上署名。”说罢,便是松开了他的手腕,往边上微微后倾了身子。 尽管皇帝稍稍后倾了身子让开,凑近宣纸时距离仍是太近,鬓角的未能束起的碎发感受到那炙热的鼻息,弄得岑修儒脸红脑热,草草签了姓名,便忙不迭的退后了一些。 “朕的笔迹,你的署名,淮阳王应该能明白过来。”皇帝顾自将宣纸拿起吹了吹,悉心折好,“至于嫁娶之事,用的是同应付瑜国一样的理由,是朕强留你在京中。”折成几折后,皇帝想将信递给岑修儒,抬头才是发现身边这人早已三魂丢了七魄,通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道:“这。这,父王该怎么想啊。” 见他这么吞吞吐吐,皇帝徒然阴下一张脸来,岑修儒见状忙是摇了摇头:“臣只是……只是。” 皇帝的面色更冷,咄咄逼人:“只是什么?与朕有瓜葛?倒让你不好做了?” 岑修儒哪敢再抗议,只能低声道:“没……臣没有。” 看着他那唯唯诺诺的模样,皇帝冷哼了一声,傲慢道:“况且,你本就喜欢朕。” 从没想过这以下犯上的情意被察觉,岑修儒倒吸一口凉气,腿都快软了,又惊又怕的看着皇帝,却发下皇帝俨然一副“明明是朕才清白”的骄傲神情,全然不似要发怒。 只是岑修儒仍是不敢承认:“皇上……此事可是开不得玩笑。” 皇帝沉吟片刻,半掩眸子,原本拒人千里之外的脸上也和缓了一些,“这有什么好否认的。朕也有中意之人,感情之事又不是说没就能没。”说罢,竟突然抓着岑修儒的手腕把他拉近。皇帝垂着眸子看他,半晌才道:“建丰侯,你看上朕的什么。说出来,朕便免你一死。” 这么问不是毫无理由的,皇帝也觉得自己的性子实在是糟透了,细想起来的确是不讨人喜欢,曾觉得刘将军不喜欢他也是常情。 但他突然发觉,有人喜欢他,可不是吗,岑修儒就喜欢他,那么自己一定是还有值得人喜欢的地方才是。 “……皇。皇上。”岑修儒被这危险的眼神盯着,紧张得双唇轻颤,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喜欢皇帝,岑修儒自己也说不上来,这问题他问过自己多少次,就阻止过自己多少次,但均是无果。他就是断不了情,断不了念,明知不合伦理,明知前途渺茫。 皇帝也只是随便问问,看着怀里的人眼帘下的眸子转来转去,思来想去,紧张僵硬,结结巴巴,急得快哭出来的模样,正觉得索然无味要放手,便见他抬起了头来,双眼有些湿润,但眼神却是十分笃定。 “臣想……是天命吧。” 明明是自己问出的问题,听见这答案,皇帝却顿时觉得脑子一乱,脸上发热。他一回神便忙松开了岑修儒的手腕,在对方面前会如此不自在,这还是头一遭,便颇为突兀的转移了话题:“事不宜迟,快去将信送出去吧。” 见这反应,岑修儒简直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徒增绝望了,庆幸的是没有受罚,绝望的是皇帝毫不在意。默默拿了信,他便一揖退下。 ―――――――――――――――――――― 皇帝自打这天起,便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不要说平日里遇见,连上朝都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自己说不明这情绪,又不方便告诉别人,熬了几天,终于忍不住,放下笔,朝着一旁的秦公公问。 “洪宝,你说朕这些天看那建丰侯,心里头怎么怪怪的。” 秦公公阖着眼道:“……奴才不敢妄言。” “只管说便是,恕你无罪。” 秦公公这才道:“陛下大概是因为先前的事,觉得心里有些对不住吧。” “……果真是如此?” “奴才只是猜测。” 皇帝陷入沉思摸了摸下巴,心中又还是想那岑修儒的事,却仍是皱起了眉来。不是的,不是愧疚,因为他每每想到的根本不是他惨兮兮的样子,而是他的眼神,那专注的仿佛只看得见自己一个人的眼神。 是的,皇帝记起来了,每一次同行,对座,他总是这么看着自己。之前并未觉得怪异,是因为每当发觉,岑修儒便会转移视线,可这一次,只是被他这么盯着说了一句“是天命”,竟让皇帝觉得心下大乱。 按理说,他自小就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莫说王侯百官,连宫女们都上赶着献殷勤,不该再为旁人的倾慕影响才是。 可岑修儒的情意来的太慢,太缓,蛛丝一般轻柔,却是在他未察觉时就将他缠了住。让他虽然一时无法回应,却不知为何为此感到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试更的有点慢 。 决定先写三人小时候的番外。嘻嘻嘻。如意王爷观察日志,刘将军视角。/p 正文 25番外?熊孩子篇(一) 当听说豫州要来一个小王爷,刘吟还是不以为然的,一路照常欺负小太监捉弄小宫女。无法无天到了国子监后,一推门,便看到那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太子正苦着脸撑着脑袋在书案,看得刘吟“噗”一声笑了出来:“哟哟哟,多大事儿。值当太子您这般拉着脸。” 见到刘吟来了,太子立刻挺直了背,回想起方才的事,早气红了一张白净的俏脸:“方才听几个宫女议论说,这如意王爷动动脑子就能让本宫继承不得皇位!你说气不气人!” “气人,多气人!”顺着太子,刘吟答得没个正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这种事儿都能当真,您说这群人,蠢得气人不气人?” 太子一怔,又想了想,不肯承认自己方才也当了真,只改口闷闷道:“……就是。” “万事如意?那是他生在了王府,太子您在宫里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岂不也是万事如意?称得上个如意太子?”说着,刘吟走近,撑着塌一跳,大喇喇挨着太子身边坐了上去,凑近耳边,低声道,“等今日那小王爷来了,咱们来试他一试,可好?” “如何试?” “欺负他!” ――《如意小王爷观察日记》就如此开始启动了。嘎吱嘎吱。 当刘吟第一眼在御花园中见到那传说中的如意小王爷,不屑的笑意便是爬上了眉梢。听京城宫中各种暗搓搓的议论,他还当对方是个多三头六臂了不起的人物,这小王爷与皇帝模样有几分相似,年纪看着小个子却不矮,站在御花园中被晒的晕晕乎乎的,无意一回头见到太子来了,当即便一副呆愣愣傻乎乎的模样,然后怕生般难为情的低下头去了。 刘吟跟随着太子走近,立定后不过打了个哈欠的功夫,太子便是拎着那小王爷的耳朵,揪得他哇哇大叫,把这些时日的火气泄了个干净后,一脚把他踢下了一旁的池子。 怕闹出人命,刘吟忙扶着池边的石柱弯腰往池里一看,却见那小王爷扑腾了几下站了起来,满池子的鱼逃了一程以为有投喂有围了过来,围着那传说中呼风唤雨的小王爷。那小王爷的头发与衣服都湿透了,狼狈不堪的样子简直逗得他大笑不止,就着边上大石上一坐,道:“听说,秦王欲长生不老,遣人入山寻炼丹仙人,谁料从深山进京连路奔波,炼药之人却因水土不服而死。” 太子与他自小同窗读书,岂能不知他言下之意,也是笑出了声来,睨着在水中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狼狈的岑修儒道:“如意王爷,你若真是万事如意,可算着此劫了?” 刘吟靠在身后的假山石上,望着那池子里的小王爷,看看自己又看看太子,仿佛还没太明白似的。 若是求饶一声,太子心情好了,说不准便是准了他上来。 可那小王爷可能是才入京,就这么吓坏了似的站在池子里,除了委屈的抽了抽鼻子,不仅没有做什么,甚至连哭都不敢哭。 什么如意王爷,这就是个傻子。刘吟想。 最后还是太子解气了,“哼”了一声走了,刘吟站起来后脚跟着,在即将走出一道拱门时,才听见一声水声,回头便看到那浑身湿透的小王爷扒着岸,费劲的往上爬。 他很快就会受不了宫中的生活,跑回他那陈州的温床了。刘吟又想。 虽是这么想着,却是隐隐有些羡慕,想着这小王爷受不了还能跑,自己却是怎么都逃不掉。 让劳顿的小王爷休息了几日后,来侍读的第一日,国子监讲课的就是王太傅,太子与刘吟两人本来可讨厌这王太傅,因为他凶巴巴的,还喜欢拿竹板打人。 太子自然是打不得的,因而之前但凡太子犯了错,就是刘吟挨打,可如今名份上的太子伴读已是淮阳小王爷,两人便又商量了一肚子坏水,美其名曰此计为“借刀杀人”,满怀期待的等着王太傅来。 不知被惦记着的小王爷一早就坐在书案前温书,兴许是前些日落水受了寒,时不时的小声阿嚏。大概是记着被踢下池的事,见两人有说有笑的,他露出些许羡慕神色,却是不敢靠进来。 太子的脑子其实灵光的很,读书天资极高,今日却凡是王太傅发问,都是装着不会直摇头,然后便是撑着脑袋和刘吟对视一笑,听着耳边小王爷的呼痛声。一堂课下来,小王爷的手掌打得通红通红的,几见血丝。若不是那王太傅也是知道了俩小鬼在捣什么名堂,之后没当真打,还不得被打的皮开肉绽才是。 每一竹板下去,小王爷都会压抑着声音喊出来,一堂课都是眼眶通红通红的,下堂之后,便捧着手哭了。听见压抑的哭声回头,见那人垂着头掉眼泪的样子,刘吟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扭头看太子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刘吟嘴角虽还挂着笑,心里却闷闷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那天晚上他终于是想通,睡到一半惊坐起来。他终于明白太子与自己到底有什么区别了。 王太傅的竹板高高抬起,再重重抽下来的感觉是多痛,太子可没有体会过。 但他却试过,那种无端受罚的心情,那种火辣辣的痛觉。 尽管不愿再想,今日课上的情形却是历历在目,不停盘旋在脑袋里,刘吟有些烦躁的躺下拿着枕头捂住了脑袋,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在黑漆漆的夜里他毫无睡意,睁着眼,望着窗外的星辰发呆。 王太傅打小王爷的竹板可真轻啊,高高抬起,却是轻轻落下。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毫发无损的左手,那敏感的手心上似乎还记得王太傅重重抽下来时的痛。 如意王爷是不是许了愿,才让王太傅这么轻轻的抽他呢。 他可真幸运。刘吟有些嫉妒的想。 刘吟真想弄明白,这小王爷是不是真的有与众不同的能力。他是不是真的与自己不同,能逃过自己逃不过的,得到自己得不到的。 第二日他反常的早早到了国子监,坐在书案前等着小王爷来,过了约莫两刻钟,那小王爷便抱着几本书推门走了进来。似乎是没料到房里有人,他低头翻着手里的书,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忽一抬头便见到坐在自己书案边的刘吟,当即便是一怔:“……呃。……刘……刘侍读。” 刘吟双手撑着脑袋坐在书案前笑吟吟的看他:“太子侍读如今不是世子您吗,叫我刘吟便是啦。” 这一连几日都是见皇伯父,见皇后,却始终没有在王府时那样与人亲近,如今能有个同龄的人同他问好,岑修儒虽然还是记着他的捉弄,心里却还是隐隐的期待着,腼腆的笑了笑,攀爬到书案前,挨着刘吟坐下。 “世子在读什么书?” “……没什么。只是一些《周礼》《左传》。” 刘吟笑着歪头,打量着这小王爷:“想不到世子年纪轻轻,看书却是这么深呢。” 岑修儒一贯都觉得自己有些愚笨的,受到如此谬赞有些窘迫,羞赧道:“没有,其实修儒看不大懂,但父亲说要看,才学着看的。” “为什么?” “父亲说要学那种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的思想。” 什么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啊,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让刘吟感到恶心,脸上却是眉毛弯弯,笑意不减分毫。 “那我也要学,我陪世子一起看吧。” 岑修儒眼睛有些闪亮,难掩激动神色,一时没有说什么却立刻是点了点头。随后,那本打开的厚厚的周礼便被岑修儒推过来了一些。然后身边的那个少年也挪了挪屁股,挨得更近了一些。 刘吟向来天资聪颖,一目十行,岑修儒却是低着头逐字逐句看的认真,半会儿才是翻上一页,没有事情做的刘吟目光自又是转到了他最好奇的岑修儒身上。 十四岁的岑修儒的个子虽然已是高于同龄人一些,坐在榻上双腿仍是离了地,可刘吟见他低头看书的模样格外安静,连离地的脚都不晃晃,一开始还觉得安安静静的满耐看,过了一会儿便不禁觉得有些无趣。 岑修儒虽是认真看着书,过了半天,还是迟钝的留意到了身边刘吟的分神,抬头见刘吟的目光早已不在字里行间,也不禁露出了些过意不去的脸。 “修儒自知乏善可陈,刘侍读一定是觉得无聊了。” “没有的事。”刘吟立刻笑嘻嘻的否认了,但顺势却是凑了上去,见对方下意识的后倾身子,他笑了笑,随手便将岑修儒手中的书合上了,“只是久闻世子在陈州名声在外,不知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岑修儒脸一热,看了看刘吟期待的神情,虽是深记得父王嘱咐他低调行事,但他是一门心思想交这个同龄的朋友,见四下也没有别人,便点了点头。 国子监太子书房的耳房旁有一棵大桃树,刘吟跟着岑修儒来到树下,见他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而后便抬头盯着一撮桃枝。 刘吟从来自恃极高,哪能信这种邪门歪道,站在遮蔽烈日的回廊下正无趣的打着哈欠准备瞧岑修儒出糗,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刚打开的嘴再也合不上了。 那六月的盛夏中桃树正结着将熟未熟的青色果子,刘吟眼看着那一小撮桃枝上的果子如活物一般泛出了成熟的诱人色泽。在岑修儒伸手摘下后,霎时落叶枯黄,又是重新抽芽开花,满枝桃色,一年间的自然变幻,竟在不过短短一瞬便演绎了完全。 他是神仙。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刘吟一瞬间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看着那捧着熟透桃子的岑修儒在那一小撮桃花下回眸一笑,刘吟自此便完完全全的陷了下去。 岑修儒回到刘吟身边,将桃子递了过去,略带歉意道:“如果让它满树开花,可能今年会撑不过冬。” “……”刘吟接过桃子,毛茸茸又柔软的手感加上那芳香四溢的果香如此真切,让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他不知该说什么,低头看了看果子,正在此时,耳边便传来了太子的声音。 “阿吟你在这儿啊!” “方才在书房见不到你,还担心你是病了。”太子满脸喜悦,兴冲冲的从回廊另一头疾步走来,直至走近了,见到方才被柱子遮挡住的岑修儒,脸上立刻是一沉。 “你怎么也在。”太子的音调立刻是变了,低头看看刘吟手中的桃子,正皱着眉思忖,眼尖立刻瞧见了回廊边那一撮不和谐的桃花,顿时不知哪里窜起来的无名火,几步过去便将岑修儒推倒在地。 刘吟方回神想阻拦已是晚了,岑修儒惊呼一声,失去平衡从三级台阶上跌了下去,好在是一屁股落地,手肘擦破了些皮,没磕着要害。 “你若再在这里故弄玄虚,当心本宫告诉父皇治你妖言惑众之罪!” 岑修儒抱着磕破的手肘,虽是痛却不敢叫出来,刘吟见他眼里泛着水汽,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似是希望自己能为他解释几句。 刘吟感到气血上涌,脑子发热,直想将太子也推翻在地抡起拳头痛殴一番,可不知为何,最后,只是挂出一丝笑来。 刘吟的心性从不像个孩子,之所以能在太子身边如鱼得水,那是早将太子那孩子脾气摸了个透彻。太子自小娇生惯养,喜怒无常,该顺着的时候顺着,该玩笑的时候玩笑,什么时候摆脸色,什么时候去讨好,其中尺度,偏差分毫都可能招来祸端。 那股火气窜到头顶,最终却是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他就像惯性似的,笑得明媚:“太子殿下,不用理他。咱们回去吧。” 太子这才是“哼”了一声,狠狠瞪了岑修儒一眼,便拉着刘吟离开了。即将走出边院时,刘吟有些担心的回头望,却是未料对上了对方满是失望与不再信任的眼神。 长大之后再回想起来,刘吟常觉得自己的感情大概也是在萌芽的第一天就注定了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啊熊孩子你为什么这么熊。/p 正文 26番外?熊孩子篇(二) 完了。刘吟有些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太子拉着他气冲冲的走回书房,回头见他还捧着那桃子,当即便是气炸了:“还不快将这脏东西丢掉!也不怕沾染了那妖物的邪气!” 刘吟这才是回神,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桃子,见太子说着便要来夺去丢掉,下意识的便藏在了身后。 举动在思考之前便做了出来,抬头见太子被他惹火了,刘吟立刻又是笑嘻嘻,开着玩笑道:“这种脏东西怎么配放在宫里,就让我带回府去喂猪。” 原本气的脸通红的太子听他这么讲,终于是狠狠的“哼”了一声作罢,虽是消停了下来,却还是委屈道,“先前不是你说,这家伙万事如意是因为生在王府,如今又怎讲!” 刘吟还是头一次在太子面前感觉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只是些障眼法罢了。” 太子爷这回却也不是好敷衍的,气急败坏道:“……最好是!六月都能开桃花了!” 刘吟有些担心,太子将岑修儒太当回事,到时皇帝皇帝毕竟疼他耐不住他百般恳求,真改了主意将那人赐死可怎么办。 越想越糟,情急之下,刘吟便是道:“……即便那小王爷是能让桃树开花,又有什么用?他要能对人发号施令,让人对他千依百顺,那也不必挨那许多的竹板子了呀。” “你又怎知道他不能!说不定他只是藏着掖着,他……他就是没安好心!” “他要是真有那本事,哪能让咱们这样捉弄。”刘吟有些着急起来,反常的跟太子据理力争,但随即又想到太子的脾性此时最受不得的就是同人争辩不过,忙是换了口风,“不如咱们再试试,一会儿等他回来了。我气力大,我压着他……他要是。” 刘吟话说到一半便是停下了,因为他看见那太子的眼神突然从他身上,冷冷的落在了他的身后。 顺着太子的视线,回头见到扶着门框的岑修儒,刘吟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倒霉过。 岑修儒扶着门框还有些站不稳,俨然已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但他听见了方才那些话,好歹还是没忘记逃,拖着还有些一瘸一拐的双腿刚缓慢的转过身,太子爷见他要逃,也不等刘吟反应,便一个箭步上前,将百般不情愿的岑修儒拖进了书房,按在了地上。 岑修儒在王府里虽然被严厉教导,却也没人待他如此刻薄,害怕之下终于是哭了出来。他个子长的比太子高,虽然不像太子一般学骑射,拼了命反抗却也让太子有些压不住,扭头便对刘吟怒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他压住!” “啊?哦。” 这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提议,刘吟怎么也是推辞不得,忙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腕。他力气本就大,岑修儒那些反抗在他手里可有可无,更何况又是身处下方,双腕轻易的便被按在了地上。 有了刘吟的帮忙,太子终于是松开手,叉腰喘口气笑了笑。 他想起方才刘吟的话,见岑修儒这么被压在地上只有哭的份,哪里有本事从自己这里夺去什么。安下心来,气便也消了一半,眼珠子一转,便见到了书案上的一小碟墨汁,伸手便取了过来,想在岑修儒脸上画点东西。 刘吟见太子的举动,知道他只是起了玩心,并非十分的恶意,心里松了口气,忙是准备解围道:“太子殿下,您看吧,这如意王爷也不过如此。” [您无需这般担心] 他真正想说的,是这一句。 就在他试图平息局面的瞬间,谁也想不到绵羊会咬人,岑修儒淌着眼泪忽然瞪着通红的双眼,冲压着自己双腕的刘吟大喝一声。 “松手!” 刘吟一瞬间像失去了自主的意识,随之而来,是一声清脆的“啪!” 挣扎中的岑修儒只是随手一挥,便误伤到了太子,这一下虽是没什么气力,但太子这等金贵的身子,从小到大又何曾挨过一个耳光,方才还是兴致勃勃的欺负着人,这一耳光简直是被他打懵了,墨泼了一身。 “你敢打我!!” 太子气得快哭了,随手将砚台一丢就伸手对着身下的人胡乱掐了过去。 低头看空空如也的手中,和只知道捧着脸哭个不停的岑修儒,刘吟感到事情愈发的棘手了。 听见打闹的宫女太监急急的赶来,忙是喊着祖宗将混乱成一团的三人拦了开,好在安太傅也及时赶来,才阻止了一场闹剧,岑修儒虽是衣衫凌乱灰头土脸,但挨了一耳光的却是太子,岑修儒领了罚,跪在国子监外头挨了杖责,十下,小惩大诫。 ―――――――――――――――― 十下杖责,对一个文弱的孩子来说也许还是太重,第二日那岑修儒便没能来上课,刘吟失眠了两夜,第三天好不容易见到岑修儒了,对方却早已是将他划分在了敌人的区域,将距离保持得远远的。 过了几天,打扫房间的下人见他房里的桃子开始招果蝇,便问要不要拿去扔掉。正在洗漱的刘吟忙冲过去夺了回来,那天他抱着桃子坐在院子一口一口的啃了,甜美的汁液弥漫在唇齿间,心里却酸酸的。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那桃核端详,思来想去了半天。 第二日,他手腕上就多了一串雕刻精美的菩提桃核手串。 如果说太子原本还只是因为众人的传言对岑修儒心有嫌隙,如今却是记了仇,处处针对,稍有不顺心,便让岑修儒去面壁罚跪罚站。刘吟知道,若是当时不懂得如何怎么迎合讨好这太子,自己这些年的时日也大概就是如此。 一日下课后,太子去见皇后自行离去,刘吟收拾好书具,见岑修儒颓然从书房外进来,也是准备收拾收拾离开。他刚是在外面罚站了几个时辰,连口水也没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 自那日之后,岑修儒便不再早早的来国子监,往往来的比太子还晚,总是到了时辰,才无可奈何的出现在门口。太子每见他姗姗来迟,都忍不住冷哼一声,指责他架子真大。 因而这些天刘吟每日早早候在国子监,也是没有独处的机会,如今四下无人,从来自信的刘吟忐忑了许久,终于是将书往桌案一丢,大步朝他的书案走了过去。 岑修儒听见动静,抬头见对方朝他来了,忙是躲在了书案的另一边,战战兢兢的看着。 “刘侍读。” “你就是不懂得揣测太子的心思才会受苦。太子的心性贪玩,本性却不坏,你若是知道他何时想要人哭何时想要人笑,也不至于如此。” 岑修儒听得莫名,不知刘侍读到底在对他说什么,更是害怕又中了他的圈套,被戏弄的更惨。 刘吟见他压根没什么恍然大悟的神情,叹了口气,语气嘲讽道:“罢了,谅你这榆木脑子也想不透,我只教你一样。” “……” “下次见太子爷生气,你就记得说一句话……” ―――――――――――――――― “太子殿下,修儒知错了。” 从第一次说这句话起,这话便伴随了岑修儒近四年,甚至等到太子登基,这口头禅还一直保留着。 高高扬起的手顿了一顿,太子脸上飘过一丝讶异,一怔之下却只是放下手,将他肩膀一推:“让开!”说罢,便是绕开他,领着刘吟走进了书房。情急之下闭上了眼的岑修儒见没有被打,稳下脚步才是恍恍惚惚的睁开眼来,半开着嘴,便见到进书房前的刘侍读,偷偷朝他比了个拇指,扬眉一笑。 有用。这句话真的有用。岑修儒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岑修儒终于算是开了窍,之后再逢太子要发火,只要这么一认错,太子的火气便是消了大半。这句话对太子的确是非常的管用,虽然脸上仍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却已不再成天成天的罚他了。 刘吟也是得意洋洋,他没有想错,太子的心性就是个孩子,虽然性子直来直去,却也是敏感的,他感受得到来自旁人的善意。岑修儒那模样本就生的低眉顺眼,再服软的认个错,太子也是无法再下重手。 但刘吟没有想到,这句话太过有用,以至于过了几个月,太子便有些迷茫的对他倾诉。 “阿吟,你说,本宫先前是不是待岑修儒太刻薄了。” “嗯?” 盯着棋盘的刘吟讶异抬头,怀疑面前的太子还是不是一直以来那个张扬跋扈的太子。 “我现在觉得……他也没有什么野心。也不记仇,人也听话,老实。”太子脸上有些窘迫,垂着眸子,平日里目中无人的神色,竟显得有些腼腆,“……而且,他的模样还挺好看的。” “……”听见最后那一句话,刘吟那些喜悦顿时是荡然无存了,他直盯盯的瞪着太子,心里五味陈杂,真想跳上去左右开弓给他来俩耳刮子。 岑修儒是他先发现的宝贝。太子凭什么来抢??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觉在刘将军的脑海中,太子每天都在挨打。/p 正文 27番外?熊孩子篇(三) “……”听见最后那一句话,刘吟那些喜悦顿时是荡然无存了,他直盯盯的瞪着太子,心里五味陈杂,真想跳上去左右开弓给他来俩耳刮子。 岑修儒是他先发现的宝贝。太子凭什么来抢?? 这只是骗自己的话……刘吟其实比谁的清楚,对方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若是真要同他抢,那自己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那……那很好呀。” “是吧?本宫先前待他这么针对,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像个兄长所为了。”得到了刘吟的肯定,太子似乎松了口气,含笑点了点头,便又专注的望向了棋盘。 刘吟心中七上八下的,脑子里再也塞不进那些黑白子和棋局,控制不了局面被太子杀得片甲不留。 自那日起,每见着岑修儒,刘吟便下意识的观察太子殿下的神情。 一样的趾高气昂,一样的目中无人,全然看不出与先前有什么不同。连刘吟都没看出端倪来,岑修儒自然也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的,不敢同他太过亲近。 刘吟观察了几个月,觉得自己也许只是多虑,可就在放松警惕的某天早上,他打着哈欠来到国子监,却透过那书房的窗,见到在书案边并排而坐的两人正在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您还懂狩猎?” 两人坐得很近,连及腰的长发都在书案边的软榻上混到了一起。模样有几分相似的两个孩子一个生得粉雕玉琢,一个长的儒雅清隽,如此坐在一块,简直是比画还美。可刘吟却没有什么赏画的心情,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眼见冬天来临,想必这两人是说道了春日将至的狩猎大会。太子双手横胸,一脸的傲慢,正在道:“那当然啦,本宫从小就跟着任将军学骑射,每年狩猎大会,父皇都是赞赏有加的。” 省省吧。刘吟腹诽。老皇帝除了夸你还有其他儿子可以夸吗。 其实平心而论,太子的骑射的确是上乘,也是归功于他聪慧的资质,但如太子那种科班出身的程度,又怎么能和自己这种出身将军世家的人相提并论呢!岑修儒看着太子那景仰的眼神,简直让站在外面的刘吟气得发疯。 被这憧憬的目光看着,皇帝心里面美滋滋的,却做出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来,上下打量了岑修儒一番:“……你连骑马都不会,怎么有资格去狩猎大会呢。” 岑修儒听得一脸向往,忙道:“我可以向太子殿下学。” 太子的脸红了红,却立刻皱眉扭头到一旁:“我凭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太子的性子一向是如此别扭,若是刘吟在旁,定是泼皮般和他嬉闹一番,也就行了。岑修儒却是当了真,觉得太子殿下是真在嫌弃自己,又立刻露出悲切的神情来了。 而太子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回头发现他的神色变化,心下也是一慌。“好了好了。”他也是开始受不住岑修儒这套,忙是丢了个台阶过去,“你要是做本宫的宠物,听本宫的话,本宫自然就会待你好的了。” “做殿下的宠物?” “嗯,就像欢欢那样。” 欢欢是皇后养在宫里的一只雪绒狮子狗,太子待它确是比一般人还要好。岑修儒低着头思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脸颊却是染上了红扑扑的粉色。 深思熟虑后,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丢人,只是抬起通红的脸来,眨着眼睛不说话,却是急促的点了点头。 太子也还不知情滋味,哪里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大笑:“你脸怎么红了。” “……”这一提醒之下,岑修儒才是大惊失色,立刻用袖子盖住了发烫的脸,又埋下了头去。 在他脸红的时候,刘吟却是脸都黑了。 再不做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 “太子殿下。” “嗯?” “岑修儒的能力,太子殿下可是有定论了?” 闲来无事的午后,太子正闲散的逗着笼子里的鸟儿,漫不经心笑了笑,回了句,“没有定论,但本宫看他是没那心思的。” “最近,可又总听宫女们说……” “诶――”几个月前还被气的够呛,如今的太子对这些闲言碎语不仅是不信,甚至连听都不屑听,直接出声打断了,“那些不就是她们闲的没事,东拉西扯嘛。” “……” “对了!”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好玩的事物,太子突然关上鸟笼,一脸幸福的神色,从宽袖里取出一串檀木佛珠,转身示在刘吟面前,“这些日子岑修儒跟着母后一起修行诵佛,给朕刻了这串佛珠,每一颗都是刻着经文,看起来花了好一番心思。” 刘吟淡漠的垂眼看着,甚至连接过来瞧仔细的勇气都没有,只觉得眼眶发干,衣袖下的手腕被那脑纹桃核木手串咯得生疼。 “说是要提前谢谢本宫肯教他骑马呢。” 感到再待下去,情绪就会失控,刘吟举止反常,猛的转身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跑。 “阿吟?” 将跟来的太子甩在身后,他飞快的冲出回廊绕过花园,最后停在一池深潭前,拔下手腕上的东西就狠狠的摔了出去。 “噗通”一声水声后,他扶着小桥的木墩喘着气,感到心里也清净多了。 没错,他暗暗想,岑修儒那个笨蛋算老几,他刘吟压根就不需要岑修儒对他另眼相看。 正在这么想着,准备离去时,一抬头便见到岑修儒抱着什么站在湖边的小径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想来是方才的一幕都看在了眼里。 他是来特意寻刘吟的,看见这一幕虽并不知刘吟扔的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刘侍读这会儿火气很大,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了。 刘吟面容带着怒色,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招呼:“哟,这不是世子嘛。” “……刘侍读。”见刘吟喊他,岑修儒才是搂紧了手里的镂空盒子,沿着小径走了过来。 刘吟站在小桥中央不动,见他也走上桥来,像是特意来寻自己的,不禁便又在意的看了看他手里的盒子。 岑修儒将盒子放在小桥的宽敞扶手上,便将盒盖取下,放在了一边。里面摆着的竟是各式各样的糕点。 “这些糕点是皇后娘娘赏我的。都在佛前供奉过,说是吃了就会有好前程。修儒不喜甜,便给刘侍读拿来了。” 岑修儒说完,便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似是希望他收下或者尝上一口。 “……”刘吟皱眉,看了看早已平静无涟漪的湖心,忍住那种后悔的心情,冷漠道,“无缘无故,干嘛送我糕点。” 似乎觉得有些羞涩,岑修儒局促的低头绞着手指,过了一会,却仍是道:“因为修儒十分感激。若不是刘侍读的那一句指点,太子定然是不会对修儒改观的。” 话还没说完,岑修儒便听得“啪”一声,抬头便见那食盒已被打翻,直直落进了湖中。他忙探出身去够,但远远已是晚了,看着那湖中浮沉的木盒和星星散散飘着的几块糕点,岑修儒既可惜又委屈。 自己分明是怀着好意来的,为什么刘侍读要如此做。他便是不喜欢,让不必这样啊。 “我可不吃狗叼过来的食物。” 并不理会岑修儒的哀怨神情,丢下这句话,刘吟便是扭头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刘吟表示他不吃狗粮。他是吃猪食的。【啃着桃子/p 正文 28番外?熊孩子篇(四) 太子虽然还是同以往一样,成天只和刘吟厮混在一起,只不过每每在国子监见了岑修儒,太子都会装模作样的偷看上几眼。但太子越是没有行动,刘吟便越是生气,他觉得只有自己有喜欢岑修儒的资格,太子根本对他丝毫没有了解,凭什么和自己比。 而且,凭什么岑修儒又会喜欢太子多一些?那个太子有哪里好,骄傲,霸道,又幼稚,整个人都透着不成熟的气息,岑修儒是不是瞎了狗眼。 刘吟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岑修儒,连一开始抱着偏见的皇后,在岑修儒陪同修行了一阵子之后,也开始待他如亲儿子似的了。 刘吟想一定是他对大家都用了能力,但奈何在旁如何煽风点火,太子也只是将信将疑。太子是听不进任何挑唆的话了,但他看刘吟一提到岑修儒脸色便格外阴冷,似乎是觉得刘吟不喜欢他。他待刘吟一向是如亲兄弟的,既然刘吟不喜欢,那他也可以尽量不去和岑修儒来往。 当他还没能想出搅局的法子,没有什么心事的太子倒是自己说了件事,斩断了后路,坐在国子监与刘吟闲聊时,太子道: “母后说年内想为本宫定一个太子妃。趁早为咱皇家开枝散叶。” 一听见这话,刘吟当即便看向了另一旁翻着书的岑修儒,果不其然见他手一顿,长长的睫毛翻起来,垂在书本上的视线便落向了交谈中的二人。 看着岑修儒委屈的小模样,刘吟心下莫名觉得畅快,却佯作吃惊道:“太子不觉得此事尚早吗?” 太子依然是目无旁人,全然没留意一旁岑修儒的反应,只顾自说道:“本宫也是这么说的,但母后说,父皇也是十五岁便娶了太子妃的。大婚之前,还得跟年长的宫女行房,学御女之术。” 刘吟睨着岑修儒,而后者也是撞见了他的视线,连忙低下了头去。这反应让刘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来:“这可真是有趣啊。” 太子脸上神情全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没有该有的隐晦和羞涩,正是他心智不齐的证明:“是啊,本宫也是觉得。母后挑了八个宫女,让本宫去挑挑,阿吟你一会儿就陪本宫去看看吧。” “好啊。”刘吟说着便是扭头,朝着岑修儒抬高声音道,“世子可要一同去看看。” 岑修儒扁扁嘴,脸都青了,阴云密布着,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太子没有察觉岑修儒的异常,只责怪道:“叫他做什么,他这么小懂什么。” 刘吟心里有些嘲讽,太子竟说岑修儒懂什么?在他看来,岑修儒虽然小一岁,却至少也懂的比太子多。如此想着,刘吟却是幸灾乐祸的笑道:“是啊,太子殿下说的是。” ―――――――――――――――――――――― 下课后刘吟便陪同太子去见了八位在后宫精挑细选出来的宫女,果真是个个品德贤良,容貌端正。太子显然是不知如何挑选,但不愿显露慌张,随便留了一个看着最顺眼的。 宫人们将那宫女送去梳洗打扮,刘吟便与太子对座在床前闲聊,四下无人,太子这才是坦白道:“真不知为何母后要选八个之多,本宫全然不知该如何挑选,只是随便戳了一个就算。” “太子。”刘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弯着腰半天,才是道,“殿下看来是情窦未开啊。” 太子矢口否认,倔强道:“没得事!情什么的,本宫可是明白。” “哦?” “情就是喜欢。本宫喜欢这选中的宫女,觉得她长得顺眼。就像……就像……”说道这里,太子终于脸红了红,“就像岑修儒一样,模样可是清秀。” “……”刘吟冷冷一嗤,突然带着坏笑凑了过去,“太子殿下,那可不是情啊。” “嗯?” 刘吟在距离不能再近时停了下来,他垂着眸子睨着太子有些紧张的神色,伸手攀上了他的左胸口,轻轻一按。而后伏在他耳边,低语。刘吟的五官本就长的俊朗,如此满目柔情,让太子一时竟看得忘了呼吸。 更糟的是,耳边传来如挑拨一般的话语。 “当殿下的这儿,能像舌头一样尝到味道,或甜,或苦,那才是真正的为谁心动了。” 说完,刘吟笑着离开他耳边,端正了身子,却发现太子的脸色已全然变了,他面红耳赤,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神色,让刘吟一时措手不及。 糟了,玩过头了吗? 但那一瞬间的慌乱后,刘吟便冷静了下来,太子若如此能转移对岑修儒的重视,他甚至对这样的发展喜闻乐见。 “阿吟,我……”太子脸颊通红,方才耳边一阵酥麻,心扑扑跳个不停,而刘吟说了什么又哪有进耳朵。 好在就在此时,太监及时带着那宫女进来了,刘吟见人来了,便起身告退。 想起自己把最近看的闲书落在了国子监,刘吟抬抬头见天色还不算晚,便折道回了国子监,却出乎意料的发现书房里还点着微弱的烛火。 刘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推开房门的手都有些发颤。待房门被推开,他往烛火处望去,果然见到了想见到的人。 听见声音的岑修儒抬头望向房门,见到刘吟,虽然有些局促,但还是立刻打了招呼。 “刘侍读。” 把来意都忘了个干净,刘吟带笑走过去,凑过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快哭出来了,却发现他只是低头在摆弄着榻上的什么东西。待到刘吟绕过书案,才看见他面前侧躺着一只雏鸟。那雏鸟看起来不过一个月大,浑身的毛羽本就没有长齐,更不知什么原因掉了大半,还有些湿漉漉的,显得极为难看。鸟喙一开一合,却因为没有气力发不出声音来了。 “哪来的?” “方才,在院子里看到的。”岑修儒没有抬头,搓了搓手,再度捂向那只雏鸟。 刘吟本想,这岑修儒今晚可有的难过了,不想他又找到了新的东西转移了注意力。平心而论,没有看见岑修儒为太子的事神伤,他还是有些开心的,便撑着长塌一跳也坐了上去。 “你还真是不省心啊。” 岑修儒认真道:“既然捡回来了,那这就是我的雏鸟,我必须要待它好的。” 刘吟冷哼一声:“这么小的东西,离了雌鸟,养不活了。” 岑修儒立刻抬眼看向他,眼中尽是埋怨神色,抿了抿嘴,却是没说什么。 刘吟又有些不是滋味,摸着鼻子道:“对了,世子不是万事如意吗,那世子要它活下去,岂非易如反掌?”但出乎意料的,岑修儒却是摇了摇头。 “此事关乎生死,不行的。” “……”刘吟垂眼看着他沮丧的表情,半晌,突然跳下长塌便到另一边取了几个烛台来,就着那书案边的微弱烛光依次点上,全放在了书案上。 “这么小的雏鸟要这么照着取暖,一直到出翎羽才行。”说着,刘吟又是将雏鸟身下平整的帕子弄出褶皱,然后将自己的帕子也垫了上去:“一会儿,找个箱子弄些锯末面铺上,用木棍沾着豆粉糊稀面喂着,能不能活就看天了。” “……”岑修儒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对刘吟的反复他有些吃不消,但想了许久,还是客气道,“刘侍读懂的真多。” 知道谁厉害了吧。刘吟心里乐,嘴上却道:“你若是把看那些迂书的时间,花些去看看《齐民要素》,《梦溪笔谈》也能学到这些真正有用的东西。别整天君君臣臣天下百姓的,也不嫌酸。” “……。” 吹完牛半天得不到回应,低头这才发觉对方的注意力已回到了身前的雏鸟。本觉得不甘心,可刘吟见他小心翼翼捂着那已没什么声息的幼鸟,看着烛光跳跃在他低垂的眼帘下,心便是渐渐的化开了。 歪着头痴看了半天,刘吟终于是回过神来,撑着塌一跃而下:“坐着吧,我去找个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刷刷黑又洗洗白。玩的好开心【……/p 正文 29番外?熊孩子篇(五) 岑修儒这只雏鸟太小了,怕带出去受不了这入秋的天气,就这么偷偷养在了国子监,起了个名字叫阿啾。岑修儒每日用豆粉喂着,那雏鸟倒当真一日比一日精神起来。没有多久,这雏鸟便开始换了一身管羽,能在书案间轻快的扑翅跳跃了。 众人这才是认出来原来阿啾还是只金丝雀。 刘吟见岑修儒这些时日注意力全放在了阿啾身上,倒还是高兴的,至少他不像以前那样,成天这么惦记着太子。 这会儿倒是太子莫名的开始不高兴了,原本见雏鸟小巧可,才是没有为难,可大约是见岑修儒成天找着谷子稗子,配着食物悉心的照料,仿佛眼里再没了别人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是憋着一股气。 刘吟本以为这潜移默化可以慢慢进行,谁料事情会朝他期待的方向加速进行,入冬的一天,刘吟迈入国子监时便听见小声的抽泣,他辨别着这声线便是心里一慌,加快脚步,走到书房门外,正碰见岑修儒哭着从房里出来。 他的双手手心,捧着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已是奄奄一息的阿啾。刘吟看他哭得红肿的眼,视线绕过他看向房里,又见到太子坐在书案前晃着弹弓,心下便已是了然。 见到刘吟,岑修儒像突然有了些希望一般,淌着眼泪哀求:“刘侍读,你救救阿啾。求你。” 刘吟垂眼看了看他手心的金丝雀,伸手过去查看了片刻,可那雀鸟伤的太重,刘吟还没能想到办法,它就这么在两人眼前咽了气。 见岑修儒仍带着希望看着自己,刘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它已经死了。” 这话宛如阎王判笔,一锤定音,岑修儒的眼泪霎时像泉涌一般从眼眶里大颗大颗的落下,太子见他哭得直颤终于面露愧色,放下弹弓从榻上跳了下来,走到他身后:“别哭了,本宫也不是故意的。你若是喜欢金丝雀,大不了本宫再送你几只。” 刘吟倒吸一口凉气,眼观鼻鼻观心,这太子,何须他从中作梗,他自己根本就十分擅长自毁形象。 果不其然,岑修儒用毕生没有过的凶狠眼神瞪了太子一眼。 “还给我!”突然,他伸手将太子缠在手上的佛珠抢了回去,也顾不得抹抹眼泪,就带着阿啾跑开了。 太子觉得手腕空落落的,被岑修儒这眼神膈应的慌,还想追上去,却是被刘吟拉住。 “太子殿下,管他呢,不就是只金丝雀嘛。”刘吟扯着一抹笑,道。 “……”太子凝着眉暗暗思忖了片刻,他本就一直以来唯我独尊,那点内疚还是看在岑修儒这么伤心的份上,在刘吟的误导下,方才那些愧疚也荡然无存了,点头道,“就是么……”他看向岑修儒跑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不就是只金丝雀么。” 刘吟虽是有些在意岑修儒,却仍是硬领着太子殿下回到了书房,他把玩着太子放置在一旁的弹弓,刚玩了一会儿,却发现太子从方才起就只是怔怔的坐在身边,一幅失魂落魄的神情。 “……太子殿下?” “阿吟……” 太子茫然的回过脸来,尽是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纠结得胸闷,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让他感到陌生而害怕,“我心里好难受,我好像……我好像做错了。” 那又能如何,刘吟在心里嘲讽道。世间之事,只要关乎性命,向来就是说一不二,覆水难收。 ―――――――――――――――――――――――― 一向只跟着刘吟的意思走,太子这回却不知怎么的就开了窍,存了心思去讨好岑修儒。第二日一见到他,便是命人上果子上糕点,岑修儒把那些糖衣炮弹推开一边,他又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去搭话,虽然不敢提那雀鸟的事,却逮着他旁敲侧击,问东问西。 岑修儒却是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了。他对太子虽是一见倾心,但也不过如此,想到对方是未来的九五至尊,必是三宫六院,他便也在心里断了念想。可是此事却是全然超出了他的底线,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阿啾,若是当日留着它在外面,或许也不会让他如此惨死。 见太子如此反常的对人献殷勤,刘吟却是毫不在意,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太子是什么脾气。 太子是什么脾气?那是全天下的人惯出来的,他能因一时不满打人板子要人性命,全然心智不齐,那一丝内疚又能撑得住多久?果不其然,碰了一鼻子灰几天,太子便愤愤然起来。 太子整个人都快癫狂了,心想这岑修儒真是太不识抬举!连他的好意也不肯接受。况且他仔细想想,甚至觉得此事全是岑修儒他自找的,若非他这么围着阿啾转,自己又怎么会对一只雀鸟动杀心呢? 这都是岑修儒自找的。 到最后,教岑修儒骑射的事自然是不了了之,狩猎大会之后,岑修儒似是渐渐淡忘了关于阿啾的事,太子见他忘了,便也理所当然的忘了。但刘吟见岑修儒的神色,却知道他心里会永远记着这件事。他也希望岑修儒记住这件事,记住这个人是怎样一个太子,稍有不快就夺人性命。 只是事与愿违,刘吟万万想不到,这突然间扑灭的感情,竟如星星之火,又突然死灰复燃。 那一日,他正与太子在国子监殿后爬那一棵大槐树,那棵树两人从七岁爬到十四五岁,再是熟络不过,蹭蹭便爬到了树杈。此时刘吟眼见,瞧见岑修儒抱着书具从书房里出来,准备回住所。 “世子,别急着回去嘛。”刘吟出声将他唤住。 太子闻言扭头,见到岑修儒,也是带着坏笑道:“岑修儒,给本宫过来。” “……”岑修儒无奈,只能走到树下,仰头看着树上的两人,“太子殿下,刘侍读。” “世子不想上来看看风景吗?”刘吟笑道。 “到上面来。”太子继续发号施令。 “修儒不会。”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你踩着那儿,那儿,那儿,不就上来了吗?”太子自小习武,爬树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自然也不明白自己这话是如何刁难岑修儒这一介文人了。 刘吟坐在另一边树杈上,带笑不语,颇有一副静观其变的感觉。 岑修儒只好放下手里的书具,在树杆前抬头看了看太子方才所指的那几处,的确是有一些落脚的地方,他只好攀着树干突起的部分,小心翼翼的往上踩。这棵槐树年份已久,树干上凹凹凸凸,倒的确方便了岑修儒攀爬,尽管满头大汗,他还是磕磕巴巴的爬到了太子身侧。 低头看看那数丈远的地面,他微微松了口气,正准备伸手攀着树杈上去,却不料最后一脚突然踩空。 “啊!!” 他没了脚上的支撑,整个人失去平衡立刻后仰,像瓜熟蒂落的果子一样直直的跌了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太子眼疾手快,猛然间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一震之下,落了许多叶子下来,岑修儒手臂被拽的生疼,岌岌可危的悬在空中,早已吓得丢了魂,红着眼眶抬头看看太子,对方却也是不轻松,惊出了一头的汗,憋红了脸使劲的拉着他。 已是用尽全力,他仍不忘出言安慰。 “没事,没事,本宫拉着你呢。” 刘吟也是吓了一跳,他怕震着树杈,不敢直接跳到这边,只能小心翼翼的从另一边的树杈挪动过来。而太子却是咬着牙,踩着树杈,靠着一个少年全部的气力,一点点将岑修儒拉了上来。 岑修儒被拉上去,直至双手抱着那树杈,两只脚胡乱往边上蹬了几下,察觉到踩上了树干,心里的石头才是落了地。刘吟也已到了他身边,伸手把着他,以免他再次跌下去。 太子这才是松开手,他拍拍衣裳的尘,看着岑修儒无恙,才是安下心来。 他想放下腿继续在树杈坐下,顺便嘲讽几句,却不想脚一滑,一个趔趄。在刘吟与岑修儒都没有意料的情况下,只听一声短促的惊呼,太子已头重脚轻直直的跌下了树去。 瞬间,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写熊孩子篇的时候。。经常要转换到太子的神逻辑来想问题。。说实话好难哦【……/p 正文 30番外?熊孩子篇(完) ――――――――――――――――――― 刘吟心下一片混乱,直到岑修儒抱着树干滑了下去,才是紧跟着迅速跳了下来。他甚至都记不起是怎么喊来人,喊太医。 只知道太子摔的很严重,磕了脑子,命悬一线,皇后哭红了眼睛,皇帝勃然大怒,他与岑修儒怂恿太子爬树,重罚,各受杖责四十,他自小习武皮糙肉厚,倒还算好,可怜那细皮嫩肉的岑修儒,被打的奄奄一息,一声不吭的昏死过去,能留有一命已是万幸。 原本选太子妃的时期也是错过了,各种和缓的药重药是全下了,半月过去,太子仍是昏迷不醒,太医院人人自危,终于是在古籍上翻到个针灸之法。只是古籍毕竟鲜于考据,太子这样的万金之躯,若非万不得已,自是不敢试用,何况那成人的穴位与少年相差多少,云朝皇室向来人丁稀薄,各个太医也是毫无经验。 得知岑修儒要试针的消息,刘吟简直可以说是毫不觉得意外,他记得岑修儒那日忘了所有不快的往事,哭得有多厉害。 皇帝和皇后虽然平日里疼他,这会儿摆在太子儿子生死攸关的大事前,也是由衷的希望他来做试针的对象,能得他自愿提出,自然是满口答应了。毕竟,他与太子虽不是同胞兄弟,却也是血脉年纪最为接近的。 试针前一晚,岑修儒拖着满身伤痛,一个人来到太子寝殿,屏退了太医与下人。太子仍陷在床褥间昏迷不醒,他在床沿坐下,从袖中取出了一串o作响的佛珠来。 看着太子毫无血色的脸,他眼睛有些发涩,低头抬起太子的手。 “太子殿下……施了针之后。你一定要醒过来。”他一面低声说着,一面,将那串佛珠一圈一圈,绕在了那细瘦的手腕上。做完了这些,他放下太子的手,望着那初见时便惊为天人的容颜,想到试针危险,或许再见无期,终于情难自控,含着眼泪,低头便在那苍白的唇上落下浅浅一吻。 “太子殿下。” “修儒……喜欢你。” 为什么。 站在寝殿外,刘吟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岑修儒要为他试针? 太子做的坏事是不够多,还是不够过分?为什么这个愚蠢的如意小王爷……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他献殷勤只是因为自己不痛快,出手相救可能也只是下意识,自私如太子这样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只可能是为了他自己心里能好受一些。 为什么岑修儒就是看不透? 自己又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受这样的煎熬? 见岑修儒起身,刘吟忙避在暗处,不一会儿,便见那人走出寝殿,垂着脑袋离开,背影消融在夜色之中。刘吟走了好久的神,猛然间发狠的皱起眉来,他大步走进空无一人的寝殿,一把将太子手腕上的佛珠扯了下来。走到火盆前,他一个用力便扯落了佛珠,冷眼看着那一颗颗圆润刻着小字的檀木珠子被火舌吞噬。 他与太子自幼相伴,心里虽然没有感情,但也没有深仇大恨,做出这样的事,可以说没有任何的缘由。 他只是觉得太子不配,太子这样的人,配不上这串珠子。更配不上岑修儒对他的感情。 他甚至觉得,太子那样的人,还是死了来得好。 ―――――――――――――――――――― 可惜,祸害遗千年,太子得了太医院的精妙施针后,没几天便是转醒了。岑修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之后睡了好几天,醒来之后人好像变得比以前更笨了,以前他木讷归木讷,好歹是书迂,如今连记性也差,书上的东西,常是记住个开头便忘了后面。 太子能转危为安,皇帝与皇后满心喜悦,不愿太子多想,便瞒了试针的事。刘吟别说是得了交代,就是皇上没交代过,他也不可能说。于是太子一醒来,便连着好几天,只有刘吟天天陪着,也没见过岑修儒来看他。 一开始还有些不开心,后来便觉得,岑修儒待他一贯是如此冷淡的,当时自己送了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他也是一副理不理的模样。不就是一只金丝雀吗,自己是当朝太子,还不如一只金丝雀吗,他为阿啾哭,自己命悬一线,他却毫不关心。 想来想去,还是阿吟待自己最好。自小到大,这么多年,身边那么多人,只有阿吟对自己的情意是真的。 而岑修儒醒来之后,回到国子监,见太子再也没带过那串佛珠,心里也是失落。 总而言之,刘吟可以说见证了这一段原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是如何在萌芽前便消声觅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畅快。接下来的时日,继续跟在太子身边,时不时挑拨挑拨,跟着欺负欺负,反正等到长大了,都是孩提之事,不值一哂。 刘吟想,只要太子快些奉旨成婚,总有一天会全然没了对岑修儒的心思。 却不想时间还不够长久,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更糟的是,新登基的小皇帝,竟打那之后就以为喜欢的人是自己。他这才是突然察觉,自己的处境,突然从“虎口拔牙”,变成了“被拔的牙”。 这都什么破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番外篇结束了(owo)/~/p 正文 31第二十四章 皇帝一梦起来,只觉头疼脑胀,扶着床沿撑着额头,守夜宫女一见他如此举动,忙是凑近:“皇上可是身体不适?可需传太医。” “不必。给朕倒杯水来。” 还在回味梦中的细节,宫女适时的递来一杯水打断了思绪,皇帝伸手接过一饮而尽,脑子终于是清醒了一些。 “什么时辰?” “回皇上,才过寅时。” 皇帝垂眸将杯子递出了轻纱帘子,便再度躺下了。 自打被岑修儒这么直盯盯的诉了衷情之后,皇帝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了。这不方才就不知为何梦到了小时候的岑修儒。闭上眼,便记起他当年高挑的个子,谦卑的眉目,还有那向自己道歉的模样。 不同于皇帝的纠结,岑修儒被皇帝戳穿了情意,倒好像从容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疑邻盗斧,总觉得这些日子见到他,对方的眼神都透着倾慕,让皇帝觉得尴尬得不得了。 在朝堂之上避无可避,不料下了朝也在御花园中遇到,岑修儒可能是上回被打怕了,忙解释自己是因为礼部无事,这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送几本手抄的佛经。 “行了。”皇帝真不明白,这岑修儒怎么就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仍对上次的事介怀,心存内疚,他就不能不提醒自己那件事吗,“上次的家书可是寄出去了?” “回皇上,寄出去了。” 皇帝上前去,取过他手中的经文,随意的翻了翻:“可有回信。” “还没有。” “……”皇帝将手中的经文还给岑修儒,看着他半天,突然不知为何,凭空冒出来一句,“……上回你送来的墨……挺不错的。” 岑修儒闻言诧异的抬眼,看得皇帝浑身不自在,忙转移了视线:“快去吧,母后该等急了。” 之所以突然说这话,自是因为上次的事心里内疚。他只是想告诉岑修儒,那日他带来的墨,自己在用。 可皇帝万万想不到,这随口一句夸赞,倒让岑修儒变本加厉起来了。第二天,岑修儒就送了一个砚台,皇帝瞅着那雕工甚是精美大气,便收下,命人将御书房那个换了,没过了几天,岑修儒又是送来了一套狼毫笔,宣纸和笔山。 岑修儒不差钱,眼光也是独到,送的东西都是不错。只是皇帝如今在御书房一坐,手里的眼前的笔下的全是岑修儒送的东西,就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了,隐隐只觉得有点无语,这人是在想什么,给点阳光就灿烂,这阵势是要将自己的书案文房四宝都换一番吗?表达好感,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事实证明,岑修儒就是这么木讷,送完了文房四宝之后,就仿佛再没什么可送的了,他的示好,在短暂的活跃了一番后,又陷入了死寂。 在岑修儒接连送东西的时候,皇帝还有些不屑,觉得自己一国之君要什么没有,哪里需要岑修儒送,可岑修儒这么一消停,他又别扭得很,每天都想着岑修儒今日怎么不送点东西过来呢。 可能是因为,每次他送东西来,自己随口问一句:“给朕的?”他便抿着嘴开心的小幅点头,那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 看着他送来的笔墨纸砚,偶尔皇帝会突然回想起当年岑修儒赠给他的一串檀木珠子,记得那串佛珠每颗珠子上都仔仔细细的刻着地藏经的经文,又上了漆,摸着也圆润不咯手,那时岑修儒住在皇后宫中,皇后告诉他,岑修儒每天做到半夜,一连做了半个月才是做好,可是用了心。送来的时候,岑修儒脸红透透的,眼中洋溢暖意,这串佛珠,他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后来…… 皇帝的思绪到这便是停了,因为他想起,那串珠子是被岑修儒夺回去了。 既然是送给他的东西,怎么还抢回去呢。想到这里,已经不记得个中缘由的皇帝心中微忿。 皇帝最近也没少闲着,无时不刻关注着南方传来的战报,当然,同时也留意着发小在前线的近况。一国之本,动摇起来也容易的很,最忌便是内忧外患,南方战事拖得越久,越容易给河南一带的反叛制造空子。 但偶有空闲,还是会想到岑修儒和他送来的东西。那一日正闲暇下来,端详摆弄着书案上的笔山,秦公公便来报建丰侯觐见,皇帝理了理衣装,便宣他进来。 本以为他是终于想到了送些什么别的,不了岑修儒握着一封书信,满脸的焦急神色匆匆迈入门槛,见到皇帝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方才收到家父来信,得知母亲病重,臣恳请皇上准臣回陈州一趟。” 这个时间?回陈州?皇帝几乎想都没想便回绝了:“不行。” “皇上。”岑修儒心急如焚,还要再说什么,却正在此时,秦公公又从房外小步走来,在书案前一揖:“皇上,莫将军求见。” “……请莫将军稍等片刻。”皇帝答,见岑修儒神色哀苦,心里有些不安,但关于此事他却也有自己的考虑,想了一想,才是道:“把信呈上来。”岑修儒见事情似有转机,却是犹豫了片刻,才起身,有些不情愿的将信呈了上去。 皇帝将已启封的信取出,抖开看了看,还没读完,光看着那字迹,心里便是渐渐阴沉了下来。淮阳王的字他看得虽不多,也听闻淮阳王幼时不喜读书,自然是写不出信上这娟秀的字来。连自己都能猜到,岑修儒这样与父亲频繁通信,更是不可能丝毫没有察觉。恐怕,正是因为察觉了淮阳王府出了事端,才急着跑来求自己许他回陈州。 皇帝将信放在一旁,仍是没有改变主意:“你不能去。” “求皇上准臣回陈州。”岑修儒急得快哭出来了,他知道皇帝辨认了字迹,恐怕与自己的猜测不谋而合,当即又是跪了下来,信誓旦旦道,“臣一向唯皇上马首是瞻,不论在何处,也绝不会做出不利于皇上的事。” “朕命你留在京城,不用再说了,下去吧。”言已至此,皇帝不耐烦的皱起眉来,说罢,对秦公公道,“宣莫将军。” 秦公公领命,忙是出去了。 岑修儒见皇帝心意已决,在多说也是无益,垂下眼帘半晌,才是缓缓的站起身来。 想到父王母妃困在陈州不知安危,他便是违抗圣命,也要离京。抱着这样的心思,他缓缓往殿外走去,却在迈出门槛之前听得一声:“等等。” “……”岑修儒停下脚步,带着一丝希望回身看向那低头翻看奏章的皇帝,本以为他改了主意,却不料听得一句。 “今日起你不用回府了,入住宫中。” 连唯一的后路也被斩断,岑修儒慌了:“皇上!!” 本只为防着他被逼无奈,偷偷出京,而这焦急的反应正是证明了皇帝的猜想。放下奏折,皇帝抬眼看向岑修儒,带着略微的怒意:“连朕的话你都敢违抗了是吗?” “……但是……臣。”岑修儒语不成句,求情的话还没说出一句来,秦公公已是领着莫将军来到了御书房,他只能不再说话了。 见岑修儒沉默了下来,皇帝的神情才是缓和了一些,侧目对秦公公道:“洪宝,建丰侯即日起便入住朕的寝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得出行,你安排下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秦公公怔了一怔,但仍是立刻回过神来,回道:“是,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  好捉急啊!【摔碗。/p 正文 32第二十五章 岑修儒坐在阔别多日的寝殿内殿软榻之上,却是与当时全然不同的心情。那时的他以为感情有了回应,虽忐忑不安,却欣喜若狂;如今,却是心如死灰。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暗示瑜国大皇子也好,拒绝濮阳太守也罢,皇帝的理由永远只有一个,不许自己离京。但岑修儒今日才明白,那不只是搪塞别人的理由,皇帝的的确确的不容许自己离京。 想到方才皇帝的决绝,和那日酒后的乱语,岑修儒感到自己的心像被投入了不见底的湖水之中,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越来越重,越来越冷。 自己大概从未被皇上信任吧。 他早该明白的,幼时的排挤就是因为皇上对他心存嫌隙,如今的宽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若非先皇的遗愿,太后的善待,恐怕当今皇帝真正希望的,并不是自己留在他身边,而是自己不复存在在这世上。 每想到这里,岑修儒便不禁有种厌世的念头,觉得这么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现如今要考虑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并不是这些,而是父王和母妃的安危。信中所说母妃病重,可却是母妃的字迹和署名,可即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他也必须回去,否则他那年迈的父王和母妃,一辈子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如何能顶得住这种云诡波谲。 在皇帝寝殿待了一阵子,岑修儒终于是坐不住了。装作移步书案,经过屏风旁往内殿外瞥了一眼,暗数了一下,站着四个护卫。看来要他们同时离开是不太现实的。 好在书案边有窗,虽然小了些,但岑修儒体格纤细,将外套褪了,试了试倒正好肩宽。 岑修儒尽量放轻声音,撑着窗棂一点一点往外挪,终于头重脚轻的摔在了窗外的空地。还好发出的动静不算大,不敢呼痛,他忙伸进窗棂将外套取了出来,一面披上一面便往最近的回廊处去了。 尽管深知宫中层层峦峦,守备森严,却也不得不一试。 ―――――――――――――――――― 得知岑修儒被宫中巡守士兵逮住,押送回了寝殿,皇帝毫不觉得意外,宫中戒备森严,本就不是岑修儒能逃得出去的。 尽管如此仍是觉得烦心,放下手头的事务,皇帝便领着秦公公往寝殿去了。 远远的便听见哭声,皇帝皱起眉来,迈入内殿,绕开屏风,果然见到岑修儒趴在书案前轻轻抽泣的背影。他毫不掩饰脚步的走近,直至站到了岑修儒身后,对方才是听见动静,从衣袖中抬起头来,转身用哭红的眼睛望了望。 “皇上……”岑修儒一怔之下,顾不得擦擦脸,便立刻回身跪了下,“请准臣回陈州。” 方才被逮了回来,心里越想越急,太担心父王母妃,又回想到幼时承欢膝下的种种,他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平日里,出于皇帝的顾虑,他只能留在京城,无法伺候在二老身边,已是罪过;可如今,若是父王母妃真当在危难之中,他这个做儿子的还是只能在京干坐着,又何以尽孝道。 已打草惊蛇,秦公公加派了人手,他是再也逃不出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皇帝能开恩,放他回陈州一趟。 皇帝见他那模样心中一抽,他经历过丧亲之痛,自是明白这种担忧的,原本苛责的话也收了起来,上前将哭哭啼啼的岑修儒拉了起来。皇帝拉着他到一旁的软榻上边,温声道,“坐下。” 皇帝一面用袖子擦拭他的泪水,一面道:“朕知道你担心父母。只是此去陈州凶险非常,你若是去了陈州,莫说是救人,恐怕连自己也是卷了进去。” 一听这话,岑修儒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哭声,连连摇头:“皇上放心,臣自当会小心行事。” 皇帝不置可否,思忖片刻,便反问道:“那么朕只问你一句话。你心中究竟是有完全的打算,还是不过就一门心思想陪在双亲身边?” “……” 岑修儒开了开口,却发现这一问简直一针见血,直指他的内心。他对王府如今的状况根本全然不知,接到信之后便感到心急如焚,只是想着,信上既然让他回陈州,那么他回去事情自然便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却全然没有考虑过整个事情的走向。 皇帝见他不出声,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下:“朕不能让你涉险。……朕亦有安插眼线在河南一带,不如静候一阵子,等线人将陈州如今的详细情况传达,再做决定。” 岑修儒听皇帝细细道来,才是明白对方的考量比自己深得多,可如今毕竟是父母的安危,他是想要冷静也冷静不下来,只能追问:“皇上的消息,几时能到?” “不会太久。若陈州真有变故,应当不会比王府的家书晚来多久,朕想这几日就能到。”皇帝答完,突然皱起眉来,仿佛喃喃自语一般说道,“若是事态真是严峻,朕恐怕是要召回南边的军队。” 岑修儒虽归属礼部,却还是知晓南方战事,当即便是一慌:“若是如此,沿江九郡岂不是拱手让人?” 皇帝却摇头,道:“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取舍之间权衡利弊,才是治国之道。”岑修儒读的兵书不多,不懂治国,却也知道皇帝说的话总是在理,可沿江九郡毕竟不是小事,还要再劝,皇帝却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转移了话题,“时候不早了。饿了吧,朕命人传膳。” 岑修儒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对皇帝如此温存话语,他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了,但考虑到肚子空空,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皇帝抬头,眼神示意宫女下去传膳,然后便拉着岑修儒来到外殿的长案前。未等许久,宫女们便将虽不奢华但却精致的晚膳一一呈了上来。 哭得乏力肚子也饿了,岑修儒端着碗正埋头吃着,突然听见皇帝放筷的声音,抬头便见皇帝根本没吃下去多少。 见对方的抑郁神色,岑修儒顿时感觉心中一抽,食不下咽,忙道:“臣已明白皇上苦心,不会再做让皇上为难的事,皇上不必再为此烦心了。” “……”见岑修儒出言宽慰自己,皇帝兀得扬起了唇角,脸上落寞却不减分毫,“朕不是为此事烦心。” “……” 皇帝轻轻叹息:“只是想起往日里总与阿吟对座用膳,阿吟走了数月,朕正习惯了独自用膳,忽然见你坐在对面,不由触景生情。” 听见这话,饶是木讷如岑修儒也感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也放下了碗筷,不知带着什么情绪道:“臣可不是刘将军。” “说的什么话……你自然不是他,你同他全然是两种人。” 两种人吗。联想到皇帝待刘将军的态度,和待自己的态度,岑修儒有些难过,便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一个是皇上想见到的人,一个是皇上不想见到的人。” “……” 刘吟张扬,岑修儒内敛,刘吟果敢,岑修儒懦弱,说方才这句话的同时,便回想到了三人那几年胡闹的时光,皇帝不由扬起一笑,可听见这一句,那笑便收了起来,“你说什么?” “刘将军是皇上想见到的人。臣……”说到这里便是再说不下去,岑修儒咬住了下唇,半晌才道,“臣不是。” “……” 方才举案齐眉的气氛一扫而光,异样的沉默瞬间蔓延开来。皇帝感到从心底深处开始翻涌起怒火来,不满的情绪积累喷发,他简直感到自己用尽了全力,才忍着没将身前的长案掀了:“从来你就只知道责怪朕,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待人是多疏离?” 自相见钟情以来,从来都只将对方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而自己却卑微得仿佛什么都不是,凡事总先想着他,先念着他,对方不仅全然感知不到,还竟责怪他疏离。 “阿吟对朕并非缱绻之情,可这么多年来,每一日每一夜,不论朕迷茫痛苦,还是喜悦开心,阿吟都在朕的身边,而你说喜欢朕,你在哪里?” 被皇帝如此指责,岑修儒委屈得快死了,放在长案上的手紧握成拳,指尖发冷,他不擅言辞,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辩解的话,可眼神却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说到底,你也只是说说而已。”皇帝终于是冷静了下来,却是垂下眸子,仿佛将一切辩解都阻隔在外。突然间,他扯起嘲讽的一笑,“不,你甚至连说都不愿说。” 岑修儒一贯如此阴沉沉的,就连前些日子的表露心意,也是被自己逼出来的。别说什么缠绵情话,就连喜欢这两个字,都没有听他说过。 岑修儒心中矛盾不已,一面想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喜欢你;一面又想像皇帝那样,用流利的口才反驳,细数他的罪行,痛骂他的可恶。 可嘴拙如他,纠结到最后,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皇帝见他一言不发,心里那点火气也算是出干净了,扶着长案便起了身:“朕还有些事,去御书房过夜。你用完膳早些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皇帝啊。。人家很早就说过喜欢你的咯。。不过你自己昏迷【……】怪谁【…… 期待已久的砂糖马上就来啦w还有点清水肉【剧透的非常开心/p 正文 33第二十六章 一夜无眠,岑修儒翻来覆去,那眼中已布上血丝,却还是无法闭上,他反反复复,辗转反侧,满脑子都在想方才皇帝说的那些话。 他承认,自己确实不善言辞,人也不伶俐,可他自问,对皇帝的心意虽然几番动摇,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切,为什么在皇帝的心里,会得到这样一个印象呢。 自己待人的善意,甚至比不上待人如此恶劣的刘将军吗……刘将军待人如何?细细回想与刘将军这几年中短暂的独处,岑修儒只觉得他忽冷忽热,反复无常,前一刻还是笑吟吟的,后一刻就不知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可是。 如果忘了那些不快的时刻,只单看他温热的一面呢? 岑修儒像找了一块厚布,将刘将军不好的一面遮挡,试着想明白皇上眼中的刘将军是一个怎样的人。回想起来,刘将军虽然反复无常,却是进京后第一个对自己问好的同龄人,后来,也是他教会自己如何说话如何处事,才能不被过分责罚,受了伤他会赠药,受罚时他会解围,每当自己遇到困难,他都会施以援手。 会不会正是刘将军这热心的一面,自己所做不到,才让皇上感到失望? 可皇上既不需要有人同他问好,也不需要迎合讨好任何人,甚至不会受伤受罚。 这移花接木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天明之后仍是没有完全想通,但岑修儒还是觉得得做些什么,寝殿的护卫已不如昨日那般严加看守,在交代了去处之后便放他出去了。岑修儒去太医院支了根红参,又带着去御膳房,他在王府中不做杂务,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是炖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参茶,也顾不得擦擦汗,便殷勤的往御书房端了过去。 他只是想到皇帝连夜处理公务,望这杯参茶能为他提提神。御书房门外空无一人,岑修儒找不到人通传,又怕参茶凉了,只能直接推门而入,不料刚推开门,便见皇帝坐在外殿的软榻之上。 见他进来,皇帝神色一滞,立刻是合上了手中的信笺,将信笺收回了信封,压在了茶几上的几本书下。 “你怎么来了。” 岑修儒小心翼翼的惦记着手上的参茶别洒了,没有察觉这神色异常,便是走到皇帝跟前的茶几放下。昨日还曾大吵一架,此刻他便不太好意思,低声道:“皇上日理万机,臣不知能做些什么,便煮了杯参茶。” 皇帝神色有些凝重,看了看那热腾腾的参茶,并未伸手去取,而是叹了口气,拉着岑修儒在旁坐下,“昨日是朕说得过了,朕一旦动怒便忘了情理,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岑修儒见皇帝已不再动怒,以为是此举合皇帝心意,像是终于领悟了什么一般,开心得有些不知所措,脸上便也换上了笑,殷勤的掀开瓷杯盖子,“那皇上快尝尝吧。莫等凉了。” “……”皇帝垂眼看了看参茶,仍是没有反应,眼中尽是抑郁与悲悯。静了片刻,岑修儒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正要开口问什么,却听得皇帝开口道,“春日就要结束,城北的桃花就要谢了,不如你同朕一起去散散心,顺便去城北的古德寺上一柱香吧。” 皇帝是在邀他一同踏青吗?岑修儒方才的疑虑当即便一扫而光,高兴之余,也不知回什么,只剩点头的份了,全然没留意到皇帝垂眸下黯淡的神情。 安排了一顶不太惹眼的马车,岑修儒与皇帝同座,一到城北便掀着帘子探头往外看,这一路直至古德寺,两侧全是桃花开得正艳,岑修儒平日里一向宫中府中两点一线,极少出来游赏,自是看得目不暇接,连连惊叹。 只是不知皇帝是何交代,如何安排,马车只是匆匆经过,并未在桃花正浓处停下,而是直直朝古德寺去了。太后修佛,但皇上却几乎不做礼佛之仪,为何突然要去古德寺上香呢?岑修儒虽然心有困惑,回头看了看皇帝一路只是闭目养神,不言不语,便也没有多问。 越过桃花林不久,马车便渐渐停了下来,皇帝想必方才也没有歇息,马车一停下便是睁开了眼,淡淡道:“走吧。” 古德寺门前便是数百阶的阶梯,岑修儒紧跟着身着便衣的皇帝拾级而上,越往高处走空气越是清新,天气清朗,能如此挨在皇帝边上,岑修儒心情也是愉悦。 进了古德寺,便察觉香火客并不稀少,皇帝也并没有什么闲逛的打算,领着岑修儒便往正殿去了。花了些铜板买了几柱香,皇帝取了三支,借着神龛前的红烛火焚了,在菩萨面前闭目恭恭敬敬的拜了拜,仔细的插进了香火鼎。 岑修儒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皇帝闭着眼那虔诚的模样也是分外好看,不料皇帝插上了香火后,让他也来上三炷香。岑修儒跟着太后修佛已有多年,对礼佛之事已再熟悉不过,便也上前恭恭敬敬的拜了菩萨,上了香。 愿父王母妃在陈州一切安好。 ―――――――――――― 上完香已是时近中午,皇帝同他在寺庙后院一同用了斋饭。清粥小菜,朴素清淡,但能与皇帝这么出来同游,安安静静的对座吃饭,对岑修儒来说,已是恩赐。 “还想在此处逛逛吗?”用完斋饭,皇帝便问。 这时光太美好,他自然是想多逗留一下,可近来皇帝似乎忙于政事……想到这里,岑修儒矛盾不已,立刻有些局促起来:“臣没有来过古德寺,倒是想要逛逛,回去好同太后娘娘形容。只是……” 皇帝明白他所想,便坦然道:“今日无事,陪你逛逛也无妨。” 岑修儒心里甜甜的,觉得今日的皇帝与平日里大不一样,虽然不多言语,但举止言辞中,都流露着异常的关心。 是不是那杯参茶让皇帝看见了自己的心意和努力呢?岑修儒暗暗总结。看来往后也要拉下面子,多多示好才行。 古德寺也同大多寺庙一般,有许许多多不同名字的分殿,皇帝当真同答应的那样,与岑修儒同行,一个殿一个堂的逛了过去,转眼间已行至寺庙深处,岑修儒见一个小殿前人群络绎不绝,比其他地方多得多,也不由好奇的凑了过去。 仰头看了看那牌匾,才发觉上书三字,如意殿。 如意,自出生以来,这两字便与他紧密难分,因而见到这名字,便感到像重锤直击胸口,岑修儒不知为何,望着那牌匾愣住了。 皇帝已是踱步来到他身后,抬头望了望牌匾,道:“进去看看吧。”说罢,便是直直迈入其中,岑修儒忙回神跟了上去。 这小殿正中,并没有什么佛像,只在香火环绕中,供奉着一柄玉质的如意。 这如意在红烛香火环绕下,仍是黯淡无光,毫不通透,让人分不清是否真是玉质。按理说,但凡玉如意都差不多一个模样,岑修儒却不知为何,望着那柄如意,凭生出难以磨灭的熟悉感来。 “朕听闻过这如意的来头。” “……?”茫然回头,便见皇帝也是专注的看着小殿正中,正娓娓道来:“这柄如意在古德寺初建不久便供奉在此,是千年前的前朝皇帝送来的。传闻原本是块通透明亮,旷世难得的好玉,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暗淡无光的模样。人都说,这玉如意是受了千年香火,修成正果,登入仙境了。魂灵离去,才没了通透的模样。” “前朝皇帝为何要供奉这柄如意?” “具体原因已不可考据,但你可听闻过和氏璧,随侯珠之事?此玉的珍贵与此二宝不相上下,大约前朝皇帝惜玉,不忍它在凡尘落俗,便将它供奉在了此处。” “……”岑修儒毕竟不是京城人士,还是头一回听闻这事,心里泛起些异样的感觉,回头再度看了看那柄玉如意,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跟着太后修佛多年,所学六道轮回中,草木金石此等无情之物却是不在其中,玉虽有灵气,却应当属无情之物,难道也可以修成正果吗? 岑修儒不知为何,对那玉如意在意得不行,回宫的路上,还是在反反复复的想起那柄如意。 随侯珠的故事,想必只是神话,但和氏璧的来由,岑修儒也是有所耳闻。 相传那是春秋时期,楚国卞和发现璞玉,想献给楚王,历经楚国三代皇帝,均不信之,卞和痛失双腿,抱玉而泣三天三夜,终得楚文王破开璞玉,那和氏璧才得以见天日。 想来,自古以来,识玉之人,惜玉之人,往往都偏执到可怕,却也总是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若玉如意当真修成了正果,但前朝皇帝毕竟不过轮回中的凡人,从此仙人两隔,当年的识玉,赏玉,惜玉,都往事成烟,回想起来,便显得这故事,有些悲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见的。/p 正文 34第二十七章 耽搁了皇帝一天的时间,岑修儒已是十分过意不去,回宫之后,皇帝又命人做了晚膳,让所有的菜色都避开了茴香。 岑修儒不知为何皇帝突然会待他如此入微,只觉得自己像只掉进油罐里的老鼠一般乐不可支。 用完晚膳,皇帝又道:“今日月色正好,朕带你去个地方赏月吧。” 虽然并不喜欢赏月,但这事皇帝提出的,岑修儒自是满口答应。 可皇帝要带他去的地方,不是御花园,不是什么小亭,竟就在寝殿的屋顶。 岑修儒小时候并不畏高,但自那唯一一次爬树的惊险回忆后,便对高处有莫名的恐慌。皇帝也是看出了他的为难,说了句:“别怕。”便伸手揽过他的腰,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岑修儒脸红耳赤看着皇帝的脸,却感觉对方蹬地一跃,身子便凌空而起,两人稳稳的在那重檐歇山顶落脚。 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盘腿随意的在屋顶一坐,仿佛早已习惯,岑修儒忙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皇帝微微仰头,看那月明星稀,深色的夜空中皓月当空。岑修儒也抬头看了看,却没多久,便偷偷的移到了身边人的侧脸。 什么轩宫星,什么北斗星,什么夜色,什么明月,便是春天里最好的日光,也不及身侧这人耀眼。此时的皇帝虽然神情淡漠,但回想今日的每个举动,都像春日一般暖人心扉。 皇帝凝视夜空许久,才是发觉岑修儒在看他,不由弯了弯嘴角:“你不喜欢赏月吗?” “……”岑修儒脸上微热,忙虚伪的摇了摇头。 “朕倒是很喜欢,夜里睡不着,便经常来看。每见它的明亮,圆满,便发自内心的喜欢。”皇帝没有说出口的是,人间却是有太多残缺与遗憾。而他经常独自上来看月亮的那段时日,正是先帝驾崩,他辗转反侧,彻夜失眠的日子。看着月色的圆满,常觉心中的伤感和缺漏也能逐渐填平。 岑修儒听着皇帝眉目带笑说自己的喜好,心里也是欢喜,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臣是个俗人,没有赏月的心境,这些年每看到好的月色,却总想着它明辉长向别时圆。” 自入京以来,与双亲便是聚少离多,因此每当见月圆人团圆,看旁人坐享天伦之乐,孩童承欢膝下,岑修儒心里总有些悲凉。 皇帝微微侧目,见坐在一旁的岑修儒虽然笑着,目中却难掩悲伤,心里也是一酸,脸上的那丝笑意是再也挂不住,皇帝只觉得一刻也再不能忍。 这话一出口,见皇帝的表情便又阴沉了下来,岑修儒知道又说错了话,有些慌,想要改口,却意外的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岑修儒心中一乱,不知所措,耳边却传来深情的话语。 “别说这样的话,你还有朕。” 岑修儒感到脑子都被抽空了,好久才是反应过来,犹豫的抬起手,却用力的拥紧了对方,将这拥抱变得圆满起来。真当是花前月下,耳厮鬓摩,对坐相拥,此情此景之下,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 耳边是陌生的鼻息,手心中是如瀑长发,一切一切都增加着真实感,岑修儒几乎喜极而泣,语无伦次道:“皇上,修儒……好高兴。” “……”皇帝垂眸看向怀里那人坦诚的喜悦神情,忽然心痒难耐,就势抱着他躺倒下来,“好高兴?朕同你说过的,这时该说什么?” 岑修儒被困在对方的双臂之间,自下而上的看着皇帝精致的脸,露出有些迷茫的神情来:“……?” 而后不久,便是想起了昨夜与皇帝争吵的内容,想起皇帝指责他总吝于表达感情,岑修儒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顿时脸上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臣……臣。” “朕可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说吧。” 被中意的人这么直直的盯着,岑修儒脸红的快滴出血来,“臣”了半天,见皇帝没了兴趣,作势要离开,终于是再顾不得面子,忙将他的袖子拉了住。 岑修儒脸颊通红,被逼得满眼水汽,终于开口。 “臣……喜欢皇……”话音未落,唇便被占据,连尾音都泯灭在了这一急促的深吻中,岑修儒感觉口中的津液已被扫荡一口,腹中的空气都要被压榨了去,还回来的却是宛如爆裂开的酥麻,蔓延在后脑。岑修儒没想到,只是一吻,便能让自己彻底失了神。 在唇齿分开时,皇帝低喘着道:“下次说这句话,要叫朕名字。” “……修衡哥……” 刚试探着说完,身上的人便是又吻了下来。沉醉之中感到腰带被松开,衣襟凌乱散开,胸膛暴露在春夜微凉的空气中,岑修儒有些慌张,却不知该做什么,只将扯着对方袖子的手攥得更紧了。而原本只在唇齿间侵占的双唇,已逐渐向下,落在他的耳垂,颈侧,和锁骨,一路留下不轻不重的痕迹,勾起身体自主的反应来。 该死的,皇帝也感到自己的行为简直不受控制,躺在身下的人实在是太甜了。太甜了。此刻他脑子像被点了一把火一般焚烧殆尽,一门心思只想把这人生吞活剥,吃干抹净。 岑修儒畏寒,哪怕春末初夏也穿得厚厚实实,前襟一散开,横陈在凌乱衣裳上的身躯雪白得不可思议。含住身下人平坦胸膛上的突起,立刻听见那忍不住的一声轻哼。 伸手遮住了发出羞耻声音的嘴,满眼氤氲和渴望,岑修儒此刻的模样看上去又顺从又不安。皇帝用牙齿轻轻啃噬粉色的乳晕,舌头卷起那挺立起来的□,逗弄了一会儿,忽然用力吮吸。 “啊……” 岑修儒身子一个后弓,惊呼出声,迎合一般送出胸前的果实。 一只炙热的手游走在有些发冷的身躯,像有魔力一般,在所到之处都播种下了欲火,当那只手往他身下探去,岑修儒终于是不自在的想合拢双腿。 腿间连自己都很少触碰的脆弱早已微微抬头,在皇帝单手轻柔刺激了片刻便彻底站了起来。像被抛入欲owo念的海水,头一次沉浸在这种异样的感觉中,岑修儒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修衡哥…………啊啊……” 皇帝收手,胀w大想要发泄的fen身忽然断了刺激,岑修儒不够满足,伸手想自己抚弄,却被皇帝握住手,压回了屋檐。他被欺负的快哭出来了,皇帝却只是笑了笑,轻吻了他眼睛:“太快了,还不行。” 岑修儒只能忍着身体一波一波仿佛催促一般袭来的快意,却感到皇帝的指尖移动到了隐秘的后面,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便生生挤入了紧致的后xue。 “啊!修衡哥。为什么……那里。……那里。嗯。” “放松。” 言简意赅的出言宽慰,手中动作却不停,皇帝毫不费力便将那一指推进滚烫的存在。 岑修儒倒并非觉得很痛,只是感到那地方又脏又难以启齿,被细长的手指挤入,只隐隐有些压迫感。他顺从着皇帝的话,尽量放松,不多片刻,便已是一片濡湿。 随着手指增加到三根,皇帝终于是做好了进入的准备,看着仍是毫不反抗的岑修儒,瘫软的身子像一滩水似的。皇帝心中像被最轻柔的羽毛拂过,愈发狂躁,挺身进入的同时,俯身吻了下来。 当撕裂般的痛楚从身下传来,岑修儒的脑袋仿佛瞬间被掏空了。 从开始轻微的痛,到后来沉沦于欲海,接下来的事,已彻底超出了岑修儒的认知范围,他已是不知道身体发生了什么,也无暇去想,只是一味的压抑着声音,随着身上之人的律w动轻哼。 但最终,呻w吟声还是压抑不住,他羞耻得不能自己,可自打第一声那不知是愉悦还是痛苦的惊呼从喉咙里冒出来之后,便是再也停不下来。 天呐,巡守的士兵一定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的思绪好不容易凝聚起来,想到这一点,又被一记深入的顶弄打散了。进入的太快,太深,全身说不上是酸胀还是舒服,常是一不小心便浑身战w栗,身体像不再归属自己一般,任凭在体内顶w撞的人操纵。 视线模糊,耳朵轰鸣,他像被欲望包裹得丝毫不漏,连皇帝说了什么,也全然进不了耳朵。 已不知自己泄了几次,愉悦到极致,几乎濒临痛苦。岑修儒的手指紧握,脚背绷紧到发酸,几乎无力承欢,当皇帝终于在他体内发泄出欲w望,体内敏w感的地方被那滚烫的器具死死顶住,承受冲刷,岑修儒抽了几下,不堪快w感的折磨,眼中的水汽化作实体,瞬间淌下了泪来。 迷迷糊糊间,在明月的衬托下看皇帝布满薄汗的脸,岑修儒疲倦不堪,满足与安心一同袭来,便逐渐的昏睡了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还在天马行空的想,自古以来的诗人真是人云亦云,附庸风雅。 浩瀚星辰,明月清辉,又哪能及此人千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避免和谐只能写清水肉咯。其实我可喜欢写器大活好的肉文了【……/p 正文 35第三十四章 也不知事态怎么就失去了控制。皇帝神色复杂的看着半睡半醒有气无力的岑修儒。 密信来报,河南陈州淮阳王府大丧,淮阳王死因不明。想必那温婉端庄的淮阳王妃透过这蹊跷之死,敏锐的察觉了底下暗藏的波涛汹涌,才是如此一封家书,自称病重,望远在京城的独子能在口吻与字迹上察觉端倪,虽是在信中催促,心里却是希望他留在京中,万万不要回来。 邀他来屋顶的初衷,只是想适时将密探报来的消息在恰当的时候告诉他。 可看他埋怨清辉长向别时圆,回忆往昔,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先皇的决定真的对吗,让他十四岁入京与双亲分离,多少人颂扬先皇宽厚,可这真的是恩赐吗。 皇帝不知为何冒出这个想法。他们都错了,先前的一切都错了。 皇帝已命人暗中保护淮阳王府其余的人,想必那些人也不会为难一介女流,而等到河南一事平息,他便要更正这个错误。 皇家亏欠岑修儒的东西,或许已还不清,但多多少少,想弥补给他。 可想着那样的决定,最后怎么做出这种事来。或许是气氛太朦胧,或许是对方太顺从,一切都水到渠成的太自然。 看着岑修儒躺在凌乱的衣衫上沉沉睡去,怕他着凉,皇帝忙是拢了拢他敞开的衣襟,将腰带系上,便抱着他踩着屋檐旁的橡树跃下。 带到浴池洗了干净,又给他换了一身里衣,可岑修儒原本就是一夜未睡,又撑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再怎么折腾也是没有醒来。皇帝散开他的长发,轻吻着搂着他入睡,心里格外的满足,这感觉足以让他自己感到意外,仿佛得到了什么遗失了多年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岑修儒仍是未醒,皇帝交代了宫人一番,便洗漱更衣上朝去了,堆积了一日的事务虽不是太过繁重,但还是及早处理为好,下朝之后,皇帝便直接去了御书房。 只是未到中午,便听见秦公公来通传,不一会儿,岑修儒又端着一盅什么进来了。皇帝心里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见他来了,尽管是高兴,但看他仍不知事态,这幸福的模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心底又有几分忧虑。 此事该怎么说,该如何说。 岑修儒面上仍带倦意,但泛着红:“皇上。臣今日学了在参茶里加些枸杞,太医说这能明目。”说罢便把那飘香的参茶呈了上来,细看行走间还有些不自在,却是一起来就跑去捣鼓参茶,皇帝终于明白自己的指责和赞赏在他心中是什么分量。心里有几分得意,握住岑修儒的手便将他拉到了书案这边,抱上了塌。 钻研了半天,自觉有所长进,可看着好不容易煮的参茶被冷落在一旁,岑修儒有些着急:“皇上不尝尝吗?” 皇帝笑:“好,朕尝尝。”一手仍揽着怀里人的腰,皇帝伸出单手,掀开那杯盖,提起杯子来抿了一口。 皱皱眉似是在品味,又饮下了一口。 岑修儒满怀期待的看着皇帝:“怎样?” 皇帝又是一笑,含着一小口参茶便吻了过来,岑修儒未料此举,下意识的后倾之下几乎跌倒,好在腰被揽着。唇齿交缠,扫荡了一番,岑修儒只觉得苦味弥漫在嘴里,可等到不知不觉那参茶咽下了肚子,柔软的舌尖却是甜甜的。 恍惚间只听见皇帝将杯子放回了书案,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而后腾出空来的手,便开始游走在了身上。 咦。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自己究竟是来送参茶的,还是来送自己的。但直到衣带被解开,他都没有推拒。 皇帝虽然自幼就学会了房术,但素来清心寡欲,一直也没急着纳妃,此刻却仿佛食髓知味一般被身下的人蛊惑,恐怕是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一番颠龙倒凤后,本就没完全恢复体力的岑修儒又是全身无力的瘫软在了软榻之上。皇帝为他拢了拢衣襟,系上衣带,忽然听见房外秦公公通传莫将军求见。 秦公公向来眼色很好,恐怕是在房外听见了屋内的动静静候在外,此刻也没有推门而入。皇帝见岑修儒紧张得想坐又无力坐起来,笑笑,摸了摸他的脸:“你在这歇息便是。”说罢,披上外套便是推门出去了。 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闭上的门后,岑修儒伸出手来摸了摸方才皇帝触过的脸颊,指尖传来发烫的温度,身体也酸痛的不行,却是忍不住将脸埋进袖子里笑了。若是以前,皇帝待他如此亲昵,是做梦也不敢想的。 怀着蜜一般的心境,侧卧在书案前的软榻上,岑修儒没多久便小睡了过去。 不知躺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岑修儒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咳嗽了几声,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恍恍惚惚看见书案上自己煮的参茶,伸手想取来润润嗓子,不料视线还未清明,手一偏将那盅参茶打翻了。 顷刻间茶水淌了一桌子,顺着桌沿滴个不停,书案上皆是皇帝的奏章信函,岑修儒霎时吓醒了,也来不及去找个抹布,忙爬起来跪在软榻上,匆匆的用袖子擦着满是茶水的桌子。 可尽管如此,那茶水朝一边倒去,书案一头的一叠信笺早已是湿了。 岑修儒连哭得心都有了。难得皇上这几日待他大有不同,若是此时闯祸惹皇上生气,那真正是他莽莽撞撞自找的。擦干了书案,湿漉漉的手便立刻小心的扯出湿的厉害的几件公文,好几页的一角已是字迹模糊,岑修儒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面吹着气,一面将这些纸张一页页摊开。 正在手忙脚乱之时,岑修儒忽然望着手边一个信封愣住了。信封上倒没有任何字样,但隔着因湿润而透明的一角,他似乎隐隐看见里面有一个淮字。 ―――――――――――― 见过莫将军,知道南方战事有所转变,不容乐观,两军胶着之时士气尤为重要,若是此时撤兵,别说沿江九郡,或许就此纵虎入室也不一定。皇帝暗想河南一事还是得暂且放放。回到御书房时,已是正午,轻车熟路,推门而入,却见岑修儒跪坐在书案边,听见动静抖了一抖,皇帝见他匆匆忙忙藏着什么,刹那间不好的预感便涌上心头。 “怎么起来了?”沉声走近,皇帝丢出一句试探,“在干什么呢?” 方才将那密信握在手里犹豫了半天要不要打开,不想皇帝就在此时回来了,岑修儒慌忙藏了还未来得及打开的信,伸手压了压书卷,支支吾吾了半天,摸了摸湿润的袖子,急中生智道:“臣打翻了茶水。想趁皇上来之前打扫干净的。” 皇帝见书案上未干的水渍和岑修儒湿润而略深色的衣袖,又看了看岑修儒紧张的神情。若是他真得知了消息,恐怕可不是这番模样。这么想着,皇帝略微安下心来,毕竟岑修儒身在宫中,又是这种认死理的性格,要瞒住岑修儒,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在塌边坐下。皇帝扫了一眼书案,见那封密信仍压在书卷下,便想着先将岑修儒哄出御书房,谁料回头还未说话,袖子便被突然拉了住。霎时沉甸甸的。 “皇上……淮阳王府有消息了吗?” 皇帝想不到,岑修儒竟也不遮掩,直接就开口问。 岑修儒垂着眉毛,扯着他的袖子,似是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自己的回答上。皇帝垂眼看他,半晌,忽而笑道:“淮阳王府……朕一直派人盯着呢。现已派人暗中保护。”答得巧妙,说得却也是实话。 “真的吗?” “不相信朕?朕发誓。” 见皇帝这么说,岑修儒忙是摇了摇头,而后他紧张的身子软了下来,也微微松了口气。 皇帝都能发誓了,他还能怀疑什么呢。 皇帝乘胜追击,又是迷人一笑,揽上他腰,欺身上去:“修儒。” 岑修儒霎时面红耳赤,跟着后仰过去,却忍不住露出怪怪的神情来。 “怎么了?” 岑修儒捂着嘴,不知是笑还是什么,傻兮兮道:“皇上喊臣的名,好奇怪。” 尾音抬高,皇帝玩味的“哦?”了一声,低头轻啄他唇角,抬眼问,“那你喜欢朕该叫你什么……莫不是喜欢朕一边做那事,一边喊你建丰侯不成。” 岑修儒大窘,立刻从单手捂嘴变成了双手捂脸:“皇上!” “回答呢?” 羞得捂脸,半天,才是从指缝中露出两只眼睛来,岑修儒连眼中都满是羞涩之意,却局促的回道:“嗯,那还是叫臣的名字比较好。还是叫名字吧。” 皇帝这次终于是真忍不住笑了出来,只觉得身下的人越来越轻易的勾起自己的感觉,印象里阴沉沉的岑修儒竟会有这样的一面。这又认真又羞涩的表情简直可得让他心都融了,隔着碍事的手指便吻了上去。 “朕想去外面。” “不,外面好多人。” “朕不怕。”皇帝笑着,忽然揽着腰将他抱了起来,惊得岑修儒短促的“啊”了一声,便死死的搂住了他脖子,脸深深埋在他的肩头,哀求道,“皇上,不要去外面。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想太多。下章不是肉更不是打野炮【……】 说到肉。其实好想专开一篇肉文哦【对手指。/p 正文 36第三十五章 岑修儒不敢抬头,听见皇帝踢开门出去,宫人们行礼的声音,更是把脸埋得更深,过了一会儿,见皇帝仍是脚步不停,健步如飞,才是好奇的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 “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听见皇帝这故作嫌恶的声音,岑修儒脸一白,扁了扁嘴,小声问,“皇上要带臣去哪里?” “马场。” “马场?” “朕教你骑马。”皇帝扬眉一笑,当真倾国倾城也不足以形容,衬得万物褪色。 其实屁股和腰都好痛,可岑修儒不好意思说,只是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教自己骑马呢。 不多会儿,皇帝还真的带着他到了马场,岑修儒坐在一旁,看太监闷前拥后簇伺候着皇帝在马厩里转了转,然后牵出两匹马来。 皇帝拉了一匹,便招呼岑修儒过去。 “骑马其实好简单的。”拉着缰绳,皇帝抓过岑修儒的手,就往马鼻子上放。本就对这高大的马有些害怕,突然见马儿哆嗦了一下,突然吆喝一声耸了耸鼻子,岑修儒吓得忙是抽手回去了。 “别怕。”皇帝无奈一笑,只能示范一般的抚了抚马头道,“锦纶这匹蒙古马温顺的很,你上去前像这么摸摸他,就绝对不会把你颠下来。” 见皇帝说得笃定,岑修儒这才是再次怯生生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探手过去。 当触到那与自己体温相同的温度,岑修儒才是心安下来,用手心摩挲着马头,感受到马儿低头蹭向手心的触觉,抬头对上那马儿垂下眼睑的温柔眼神,岑修儒又惊又喜,惊喜之余,对皇帝回眸一笑。 皇帝双手横胸,也笑道:“它这是准你上去了,还不快点谢谢锦纶大人。” “……”岑修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剩连连点头的份,皇帝走到他身后,撑着他的腰,岑修儒拉着缰绳,踩着马镫,尽管一贯穿着的襦裙不太方便,在皇帝的引导下,还是终于爬了上去。 方是坐稳,锦纶便抬了抬腿,岑修儒顿时坐在上面前后摇晃,吓得魂飞魄散。可锦纶果然是匹温顺的好马,大概是见马背上的人甚是生疏,立刻便不再乱动了。 皇帝见他坐稳了,这才是回身,从太监手中接过另一匹马儿的缰绳,娴熟的翻身上马,轻拉缰绳调转马头,曼斯条理,缓缓的踱步到了岑修儒身侧。 “走吧。”皇帝侧目一笑含情,便是缓缓朝前去了,岑修儒还看得一愣一愣的,那锦纶马已是自主的缓缓跟了上去。 没有什么草原美景,四周都是马场的黄沙,可岑修儒坐在这马上,与皇帝并肩漫步,感觉仍是不能再好了。 他是个文臣,不会骑马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很大的缺陷,但却是一个遗憾。 尽管皇帝可能早已不记得,他却记得,很久以前,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答应他,会教他骑马。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便不了了之,可他从没想过……这事会有实现的一天。 这多年来所想所要的,连日来一一得以实现,岑修儒真不知该如何去感谢上天。偷偷看身侧的皇帝,拉着缰绳,目不斜视,驾着马稳步缓行,冕冠轻晃,厚实又漆黑的长发瀑布般垂在身后,俊朗中带着柔美,柔美中带着英气,简直好看得让人头晕目眩。 皇帝无意间瞥他一眼,被他这痴态逗得嗤笑出声,却突然扬眉开口道:“知道为什么你的马不用催,便自己会走吗?” “……?” “因为你那匹,是公马。”皇帝说完,扬起一笑,便是一踢马腹,驾着马儿小跑了起来。岑修儒还没明白言语间的意思,便感到身子一个后倾,是锦纶屁颠屁颠的便跟了上去。 岑修儒这才是明白皇帝是在借马嘲讽他,忙是收了那叫人害臊的痴态,稳住手上缰绳。皇帝在前跑的并不快,他在后头跟着也没有颠得慌,不知是马儿温顺,还是皇帝宽容,岑修儒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学得还算顺利。 皇帝在前跑了一阵子,回头见岑修儒紧跟在后,坐姿却有些不对了,细想了片刻,便想到了他是哪儿不方便。没太为难于他,皇帝拉紧缰绳停下了马步,调转马头。 两匹马儿终于得以耳厮鬓摩,马上的两人也是四目相对,岑修儒望着皇帝弯弯的眉目,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但他没有哭,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哭出来可是多丢人啊。 ――――――――――――――――― 皇帝这次没有食言,接连几日都抽出空来,继续教他骑马,没过多久,岑修儒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也能自己慢慢跑几圈了。 岑修儒常想,皇上是不是记起了当年说定的事,虽是不敢问,却在心里已美开了花儿。那日还在马场里一个人练习,忽然小跑来个太监,听闻皇上传他,岑修儒忙是爬下锦纶来。 跟着那小太监到了御书房,岑修儒还要进门,便被告知在外等候。细听御书房内有还人声,虽不清晰,便也晓得皇帝正在与人商谈。 岑修儒安分的在外头等候,没多久,便是听得房门传来了动静,身着铠甲的莫将军从御书房内迈出,目不斜视的离去了。秦公公紧跟出来,四下看了看,见到岑修儒,便传他进去。 进门跟着秦公公绕过屏风,才是见皇帝坐在书案前低头凝眉看着一卷展开的羊皮地图,岑修儒见他面容憔悴,不知方才是得了什么消息。 “皇上,建丰侯来了。” 皇帝这才是抬起头,展开一笑来:“快过来。” “皇上。”岑修儒见他展颜一笑再无分毫倦意,便也知道他平日里压抑了多少,心疼的紧,忙是凑了过去。 “今日朕喊你来,是有事。” “……”岑修儒听他口吻严肃,便也明白了不是平日里的玩笑,抬眼问道,“皇上,什么事?” “这些年来,北方的雪灾,南方的水涝,一直都是你在把持着吧。” “嗯?”岑修儒一听,霎时明白了过来,这几日他都留在后宫中没去上朝,一定是哪里又出了什么事端,“皇上,可是哪里出事了?” “没有。”皇帝垂下眼帘,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将拇指上的扳指转了一圈,“这次,朕是想造些事出来。” “?” “……”皇帝见他仍没会过意来,将羊皮地图移到他身边,指着一处道,“看这儿。” 指甲修剪得圆润好看,皇帝的指尖在羊皮地图上轻轻划过,从江北一带,移到京城以南:“河南一带已初见谋反的征兆,朕欲调回军队,整治此事,无奈大军与南方徐国在江口胶着,若是此时撤兵,正如你先前所说。”那手指移回江北,轻移之间已是涵盖了大片国土,“沿江九郡定是拱手让人。而且,瑜国恐怕也在一旁虎视眈眈,到时兵败如山倒,墙倒众人推,瑜朝危矣。” 岑修儒虽无法想得太深,却也明白皇帝话语间的严峻,忙是垂下眉毛,抬头问:“皇上,臣能做什么?” “朕现在,要徐国撤军在先。” “臣,臣……皇上,臣不懂。臣恐怕……做不到啊……” 岑修儒早已对皇家交代过了自己的能力所限,他的如意,首先要有一个目标,不论桃树萱草,飞禽走兽,还是对人。对事物天灾,立竿见影,手到擒来,但对人,只能在对方意识中植入一个念头,若是那人心里清明,执意不肯,他的如意也是毫无办法的。像两军交战这种事,牵扯的人太多,即便是有一锤定音的将领君主存在,又怎么可能会被自己这种能力动摇呢。 “不,你做得到。”皇帝笃定道。 “因为朕要的不是人为,而是天命。此时六月,已是入汛,要在长江中上游发一场水灾,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 岑修儒万万想不到皇帝是打着这样的念头,一时间惊呆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风调雨顺,偶有来不及制止的急灾,也尽力挽回,试图将损失降到最低。如今,却竟然要用这本该造福于人的能力,去害人吗? 皇帝见他神色动摇,劝道:“朕知道你于心不忍,但两国交战,必有伤亡。” “可天灾一起,伤亡的是无辜的平民百姓啊。” “若是我朝退兵,沿江九郡的百姓必是遭殃。比起让朕的百姓遭殃,朕倒宁可是邻国的百姓遭殃。” 岑修儒左思右想,觉得皇上的话有理又没理,一时进退两难:“皇上,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知道岑修儒跟着太后修佛,心思单纯,必定思前想后怕造孽,皇帝有些不悦,闭目半晌,索性快刀斩乱麻道:“朕只是交代你去办,并不是过问你的意思。” “若是有报应,朕也一力承当。” “皇上。” “先皇止兵戈,重文治,因而登基以来,朕也都对邻国抱以平和共处的心态,例年纳贡,其余便随他去。但这次河南一事事出蹊跷,细想起来,朕恐怕是入了徐国与瑜国一同共设的套。徐国与瑜国如此不识抬举,狼子野心,待朕撑过此劫,了结河南一事,解决内忧,朕就要挥兵南下。” 说到这里,皇帝微微眯起的眼中闪过一道令人胆裂的寒光:“不让他们消失在后世的地图之上,朕就不姓岑。” 岑修儒被这眼神看得背后发凉,劝说的话也没能再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一觉起来看到刷负刷的……我连正经的留言都看不到了好嘛。。高抬贵手求放过otl 不过也不要太在意。。等编编上班应该可以清理的。 感觉小皇帝好会勾人。顺带刘将军好像快回来了。/p 正文 37第三十章 让岑修儒按自己所想照做之后,皇帝见他坐在一旁阴郁郁的,便遣他回去休息了。岑修儒临走前也没有留下什么话,不料才过去三盏茶功夫,便听得外头脚步匆匆,不一会儿秦公公便慌乱碎步跑了进来:“不好了!万岁。” 秦公公侍奉了两代帝王,向来谨言慎行,皇帝还是极少见他如此慌张,当即抬头:“什么事?” “建丰侯在回寝殿的路上突然咳血,晕过去了!” 感到脑子一空,未来得及想前因后果,皇帝“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直直便朝门外走去,秦公公见状忙是紧跟在后,皇帝疾步而行,神色紧张:“人现在在哪?” “回皇上,建丰侯已抬回寝殿。” “可传了太医?” “已喊了太医。但咳血不止,太医们似乎查不出病因。” 皇帝不再多问,带着秦公公疾步而行,不消片刻便已是到了寝殿,直入内殿,皇帝绕过屏风便见到三位太医已站在内殿。为首的是太医院提点安彭,见皇帝迈入内殿,忙是捋摆行礼。 “臣等,参见皇上。” 皇帝心急如焚,哪里顾得上这许多,开门见山便问:“怎么回事?” 最终还是安彭上前一步,一揖道:“事发突然却又有顽疾之兆,实属蹊跷。臣等才疏学浅,只能开些调养的方子,希望有用。” “现在情况如何?”皇帝又问。 “……”对这么一问,三人对视一番,皆面露难色。 皇帝见问不出所以然,也失了耐心,直接一言不答的绕过那三位太医,疾步走到床边,自行查看。 在看到床上之人的瞬间,皇帝脑海中瞬间飘过一个让他害怕的念头,岑修儒,要走了。 岑修儒安静的躺在那,眼眶凹陷,面无血色,与方才见面仿佛是换了个人。 尽管岑修儒并不习武,但也算自小养尊处优,虽然畏寒,体格却向来是很好的。从未听闻他有咳血的顽疾,今日突然病倒,虽毫无根据,皇帝却在心里已隐隐明白了是什么造成的。 即便希望所造孽障自己一人承当,可天道轮回,却没有认准该罚之人。这丧尽天良的报应,终于还是降在了岑修儒头上。握住那无力垂在床沿的手,指尖冰凉,静得死了一般,丝毫没有清醒之人该有的回应。 太医们识相的下去配药熬药,宫女们打来清水不时更换帕子,皇帝寸步不移候在一旁,岑修儒却是一躺,便躺到入夜。 不知为何,皇帝记起了自己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摔了脑子昏迷不醒的那次意外。昏迷半月堪堪醒来那时,他分明记得,自己心里是想着岑修儒的,想见他,白天想,晚上想,醒着想,梦里想。 是不是正是因为想得太深,期待落空,才格外的愤怒,格外的伤心。 因为岑修儒始终都没有出现。 他不甘心,虽然很难接受,他还是觉得岑修儒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这样的解释,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后来才想到,或许岑修儒只是不懂表达。 但他却不是。他亲身体会过那种被忽略的痛苦,他要岑修儒一醒来,见到的人便是自己。 忽然手中的手微微一抽,卧在龙床上的岑修儒皱起眉剧烈咳嗽起来,皇帝忙伸手扶住他的脸。却只见一道殷红自他唇角溢出,沾染了皇帝金边的衣袖,洇出抹刺眼的红。 一旁眼尖的宫女见了忙取了帕子上前去,却被皇帝拦了下来,接过宫女手中的帕子,皇帝反复擦拭,那嘴角的血却是褪不去了一般,跟着岑修儒剧烈的干咳,时不时涌出。 血迹斑斑,触目惊心,简直将皇帝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也被映出一抹红来,那一向清亮的眸子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他单手握着岑修儒的手,另一手则麻木一般机械的擦去咳出的鲜血,除此之外不知还能做什么。 从小到大,竟感到从未如此无助过。 岑修儒咳了一阵,在帕子几乎全部染红之时,才渐渐回归了平静,在皇帝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双眼翻白,颤抖着抬起了眼睑,在那条好不容易抬起的缝中,那混沌的眸子里映出了身前人的笼统身影,岑修儒竟是凭着皇帝身上那股香气认了出来,艰难开口道:“皇……皇” “皇……上。” “朕在这。” 岑修儒视线模糊,虽看不清皇帝的身影,但却感觉得到他的悲伤。 可岑修儒并不愿见到这悲伤,手指动了动,眼皮微颤,沉重的仿佛马上就要阖上,嘴角还留着抹不去的淡红,他双唇微启,轻轻喘着气道,“能……报应……报应在臣身上,臣已很高兴。” 承受这些的不是你,这是天赐的福气,只要不是你受这样的苦痛,就值得高兴。 “傻子……” 刚一开口,囤积在眼眶中的泪水便断了线般滚落了下来,皇帝在岑修儒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玉面,盛装,却显得如此卑鄙,如此不堪。自己或许根本不配存在在对方如此纯净的眼眸中。 “……朕不该命你做那种事。”掉着悔恨的泪水,抽噎中,皇帝垂首摇头,自责不已。 “皇上……也是……迫不得已。” “若知道会害你如此,天底下便没有什么事,能让朕迫不得已。”皇帝回的极快,口吻是惊人的笃定,岑修儒听了,微微挑眉,眼中的混沌化作水珠,湿润了眼角。 “只要你转好……朕愿用这江山来换。只要你能转好。”说吧,皇帝情难自控,俯身上去。 双方皆是情动之处,唇自然而然的贴在了一起,血腥的气息弥漫在口中,可这一吻未来得及加深,皇帝便感到对方的舌头水做的一般软了下来,再度抬眼时,便察觉岑修儒已再度失去了意识。如此近距离细看之下,那尚未及弱冠,温润如玉的世子,原本漆黑的鬓角,竟平添了几丝银发。两行泪痕,顺着眼角入鬓。 像是胸口被一只手探入,将他的心狠狠的握碎了,皇帝痛不欲生之下,只能伸手将身下垂软无力的人狠狠搂进怀里。紧密得就像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帝衣不解带的照看,甚至连用膳,批奏章,也皆在内殿做完。一连七日,岑修儒只在偶尔咳得厉害的时候,能恢复一会儿意识,可立刻便又昏迷过去。 第八日,江口传来了最新的战报,江上游起洪涝,徐国国库并不充盈,既无天时地利,已有撤兵之势。皇帝听完,也只言简意赅对莫将军道:“穷寇勿追,命众将撤军回京。” 好事成双,又过了几日,岑修儒终于是堪堪转醒了。太医们也不知是不是调养的方子起了作用,只道脉象微弱,气血两虚,日后还需多调养。皇帝明白,言下之意便是,此番醒来,岑修儒的体格已是大不如前了。 夜里相拥而睡,常常是前面还温声细语说着话,怀里的人突然就没了声音,疲惫地浅睡了过去。看着他无力睡去,唇边仍带着方才那一问一答时的浅笑,皇帝既后悔又心酸,常觉得怀里的如意已不是无瑕的美玉,可即便玉碎玉折,心中却只是愈发的疼惜。哪怕只剩一半,能失而复得,已叫他感恩戴德,诚惶诚恐。 生怕再度失去。 待大军抵达京城之前,岑修儒的身体终于是养好了一些,皇帝见他又开始会时不时的对自己傻笑,虽然还是不愿表现的太高兴,可此时的心境却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从未发觉,岑修儒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嘴巴微翘着,整张脸甜得腻人,竟是十分耐看。 岑修儒对镜坐在矮茶几前的软榻上,皇帝在他身后梳理长发,轻柔的扯去,木梳像破开流水一般一梳到底,墨一般黑亮。 “这些时日礼部操持着给众将接风的洗尘宴,可是忙坏了。” 岑修儒一听便是想起了礼部的清闲时光,想起了同僚与尚书大人,还有他的好友池伯阳池主事,正在回忆着,他梳头的皇帝已将冠固定好,从背后揽上腰将他抱在怀里,一同瘫坐在一旁。皇帝的声音在他耳边甜的腻人道:“到时,朕带你去洗尘宴散散心,在后宫中可是待的闷了?” 岑修儒小幅的摇了摇头,回身搂住了皇帝的脖子,害羞的埋着脸,在他颈窝蹭了蹭:“不闷。” “修儒。”皇帝突然握住岑修儒的双肩,拉开一些距离,垂下眸子,凝视着他声音低沉道:“你的身体已好了许多,便要知道……” “……?”岑修儒见皇帝神色突然就变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正有些紧张,却不料身体一个头重脚轻,他轻呼一声已是被抱起,直接丢上了一旁的龙床。 “不该再这么诱惑朕了。” 落在松软被褥上的震动让才束好的发冠松落,松开的发髻卷着波浪铺开在华贵的罗衿软榻,皇帝欺身而上,含笑落下一吻。 而后略一抬手,春帐便垂直落下,尽掩旖旎风光。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我放心了。。下章可以放小刘回来了【……/p 正文 38第三十一章 不出几日,先头部队便陆续抵达京城,准备着洗尘宴的皇宫里四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连带着皇帝冠玉似得容颜也沾染了几分喜气。 “小半年未见,不知阿吟有没有什么变化?” 当执笔的皇帝在书案前如此说着,岑修儒却是在心里“咯噔”一声,是啊。众将回京,那便是代表着刘将军也该回来了。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不知为何,岑修儒又记起了皇帝亲手所题的那两行小字,心里已有些膈应,不料又听皇帝毫无意识的说道:“是了,待你身体再恢复些,朕继续教你骑马。等河南之事了结阿吟回来,朕叫礼部好好操办这狩猎大会。你的骑射若是好好长进,到时便能同我俩一起了。” “……”岑修儒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木讷着一张脸,半天才记得回了一句,“嗯。” 不为别的,皇帝这话里,一下“我俩”,一下“你”,他自己说顺口了无所察觉,可听在岑修儒耳中,却是太伤人。原来这才是他心血来潮教自己骑马的原因,原来那个午后的约定,他已经不记得了。 其实岑修儒也明白,在皇帝心里,刘将军才是那个同他永远站在同一个位置的人。毕竟从小到大他们就是如此,形影不离,密不可分。 那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又算是什么。岑修儒莫名有些失落,求证般的看向皇帝,对方却是提笔继续有条不紊的批着奏章。毫无伤人的自觉。 岑修儒想劝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皇帝已待他很好,出奇的好。在他身体没有恢复的时候,嘘寒问暖,体察入微,便是现在,也是夜夜促膝长谈,相拥入睡。种种亲昵,是岑修儒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这样,便足够了吧。若是再贪心,会不会被老天责罚呢? 待众将士全部抵达京城,宫中终于是将准备许久的洗尘宴办了起来,皇帝陷入忙碌之中,早早便不见人影。 岑修儒在宫女的帮忙下更换正装,忽然听得寝殿外咣咣的铁甲声和重重的脚步,停在了门口。 好奇的回头看去,便见到那一脸英气的刘将军,打扮与出城门时已大有不同,银亮长枪,铮铮铁甲,头冠后两条鲜红的雉尾翎子彰显着他的军阶显赫,但此刻却只是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门框,笑的玩世不恭,神情与出发前没有两样。 “刘……刘将军。” “瞧瞧这模样,打扮打扮,倒很是光鲜。” 宫女们正在此时为他披上了最后一件外套,岑修儒有些莫名,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所穿的只是类似平日祭典,太后寿宴的普通正装,也没有与平常有太多不同。 岑修儒一向是被评头论足的看着就有些不自在,脸一热便转移了话题:“听闻洗尘宴已经开始了,刘将军为何不快些过去呢。” “因为洗尘宴上没有本将军看上眼的东西。”刘吟说完这意味不明的话后,便站直了身子,冲他招招手,笑得诡秘,“建丰侯,快过来。” 岑修儒见宫女们已然退开到一旁,虽然觉得刘将军这话怪怪的,但洗尘宴已开始了。他已准备好,也没有理由不出去,于是便顺从的走了过去。不料刚走近至一臂的距离,刘吟突然将长枪往门边一靠,突然伸出手来拉扯着他扭头就走,岑修儒大吃一惊,跟不及那脚步,差点被门槛绊上一跤。 ?!!! 从起初的惊慌缓了过来,岑修儒尽量跟上刘将军的脚步,但他身体仍是虚弱,跟上一会儿脸色就变了,体虚的汗水从额前冒出,他只能喘着气哀求道:“刘……刘将军……慢些……慢些。” 手里揪着岑修儒,刘吟是满心欢喜大步走着,听见这话这才是回头望了望,见他脸色煞白,鼻尖泛起病态的红,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当即停下了脚步:“你,你这是怎么了。”他刚问完,便是皱起眉头来,抓着岑修儒的肩头,颇为在意的将他翻来覆去看了看,却轻描淡写道,“还当这半年来你过得不错,看来还是一样被罚得惨兮兮。” “没有。”岑修儒着急之下立刻否认,然后弯腰喘气了片刻,才能接着道,“只是前……前一阵子,病了一场。” “病了?” 岑修儒记起了自己所造的业障,心里便有些泛苦,不愿再提。喘了片刻,才是有余力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觉得两人背对喧哗,倒越走越静谧,不由有些困惑:“将军,宴席是这个方向吗?” “当然不是了。”刘吟答得仿佛理所应当。 “这!……” “来,过来。”刘吟往前方看了看,笑得更深,放慢了脚步,却还是坚定的拉了岑修儒过去。绕过几座假山石,刘吟带着他来到了个安静的湖边,湖水在夜风中起着波澜,上面还偶尔几点闪烁的光亮,是萤火虫。 刘吟叉腰站在一旁,像呈现画卷一般大手一挥:“漂亮吧。” “……唔。漂亮。……还是快点去宴席吧。” 刘吟志得意满,回头见仍冒着薄汗的岑修儒想走,一把就将他揪了回来,哪里肯放开。刘吟左右张望了一下,寻了块湖边的巨石,伸手按着他的腰,就将他抱了上去,让他安稳的坐着。 按着他的手,刘吟站在岑修儒面前,自下往上直直看着,带着笑意的眼中仿佛透着虔诚。 “这连月来,建丰侯可是想过在下?” “嗯。……”这一问太直白,岑修儒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了半天,便见刘吟眼角的笑意褪去了一些。 刘吟不再看着他的眼睛,也跳了上去,坐在一旁,望着泛着水汽的湖面道:“对我来说,这个池子很特别。” “……?”岑修儒歪头看了看,虽是个静谧风雅的地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格外特别。 “这池子里,埋藏着我的宝贝。” “什么宝贝?” “一串手链。” “……在这儿弄丢了吗?” 刘吟低头笑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弄丢’,但还是答道:“嗯。” “好可惜。” 刘吟却摇头,道:“不可惜。” 岑修儒又是听不懂了,正困惑不解时,却听得刘将军笑眯眯道:“真想让你看见本将军在战场上的模样。” 这铠甲之下,刘将军已全然没有文人的模样了,挨着他坐着都觉得他身上冷冰冰硬邦邦的咯人。可大概是反衬的效果,岑修儒觉得他的眉目倒显得柔和起来。 “听闻刘将军在南方领军很是得力,皇上也天天赞不绝口呢。” 刘吟摸着鼻子笑了,突然回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异彩:“……你知道吗,我在家中排行最末,年纪最小。小时候体格也不算高大魁梧,府中几乎所有人都不觉得我是将士之才。本来太子侍读都应当是那些翰林,大学士之子,当时因为京中文臣没有适龄的孩子,竟把我一个名将之后,放在太子身边,读那些迂书。” 岑修儒有些吃惊,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伴在皇上身边的刘将军,自小心里就是如此愤懑。 “好不容易皇上登基了,我又封了个御前大将军,府中父母兄长们很为我高兴,朝中文臣武将,也都觉得若非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亲信是,我封不上这样的一品重臣。”刘吟说到此处,眼底黯淡了下来,甚至似乎带着些愤怒,“我这才是明白,无论府中府外,都没有人真正拿我当一个能领兵打仗的将士。” “我好不甘心。我明明每天起早摸黑的习武,练枪,熟读兵书,我明明比兄长们资质更高,更为努力,却没有人拿我当回事。我不愿这一辈子都这么下去……” “此次一役,云朝兵马久未操练,弊端尽显。但至少我证明了自己,他们是错的。至少现在,我是从三品云麾大将军,堂堂正正的刘家名门之后,没有人再敢看低。” “……”岑修儒被刘将军眼中的光芒所吸引,透过这光,仿佛能触到那欢欣而鼓噪的年轻的心,他不由喃喃道,“真好。” 气氛正好的时候,一只不识眼色的萤火虫盘旋着飞舞在两人之间,刘吟抬手合掌将它困在两手之间,然后拿到岑修儒眼前,笑了一笑,打开了手来。 那一点萤火,在两人眼前,闪烁了片刻,飞远了。 “真好看。” 岑修儒眼中的闪亮,也直直的跟着那飞远的萤火虫去了,可刘吟却是没有转移目光,看着月色下岑修儒的侧脸,“……是啊。” “真美。”说出这两字的时候,刘吟几乎沉醉。 岑修儒望着湖面发了会儿呆,突然远处传来拉响礼炮的轰鸣,这才是意识到什么,慌忙回头道:“啊,刘将军,我们快些去宴席上吧。你可是此番南下的头号功臣。” 说罢,岑修儒便撑着所坐的巨石,想要就势跳下来,却不料还未挪动屁股,靠近刘吟这边的手突然被按了住。 “……岑修儒。” “……?” 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见刘吟按着他的手腼腆的笑了笑,岑修儒莫名有些紧张。 “记不记得,太后寿宴上那千枚彩蝶,当时我见你站在幕后,台上的彩蝶忽的腾空,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可是,我觉得比起蝴蝶,萤火虫更像你。就算你将它困在手心,它也总能闪个不停。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让人心烦意乱,闪个不停。” “……”这哪里是印象中的刘将军会说的话,岑修儒听得莫名其妙,脸颊发烫,震惊之下好久才是记得发出一个音来,“啊……?” “听不明白?” “不……不明白。” 刘吟面露不悦神色,抓着他的肩膀正过他的脸来,低头就在岑修儒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离开,傲慢的问道。 “明白了?” 这回岑修儒是连话都说不出了,他整张脸滚烫,怔怔的看着刘将军,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却不知这是刘将军的玩笑,还是捉弄。 刘吟作出副不耐烦的表情,却实则是忍着笑,又低头亲了一下。 “还不明白?” 说罢,还要再来一次,好在岑修儒这才是回过神来,挡着脸就退开了。 还在震惊之时,刘吟下一句话,直接证实了他心中模模糊糊的猜想。 “岑修儒,如果我答应你,我会死皮赖脸,活到你厌烦为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刘将军一脚直线球。【…… 话说我突然发现我章节标的超乱啊。?。。。突然从三十五跳到三十章。前面第十五章的时候还莫名其妙有个第五章。。。。。。数死早_(:3」∠)_/p 正文 39第三十二章 “岑修儒,如果我答应你,我会死皮赖脸,活到你厌烦为止……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刘将军。……不要开区区玩笑了。”岑修儒感到窘迫不已,硬是从刘将军掌下抽出手来,便想撑着石头跳下去,不料手肘又被抓了住。 “我没有开玩笑。”刘吟拉着他的手肘皱起眉来,脸上那副散漫的表情已收了干净,“我没有开玩笑……”他又是重复了一次,神色竟浮上了几分慌张,“我中意你,岑修儒。”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再明白不过,可岑修儒呆若木鸡,这棘手的事如此突然的,就大喇喇的摆在了眼前,避无可避。岑修儒已经无暇去难以置信了,对上刘将军那直直要望进自己眼中的视线,半晌才喃喃开口。 “刘将军……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 岑修儒心里有人了,这是大实话,又怎么会让刘吟感到吃惊,连那人是谁,刘吟也是再明白不过。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恐怕建丰侯喜欢的人,穷其一生都不会给任何回应吧?” 这一句话却说得岑修儒也急了,用力的摇了摇头,皱起眉委屈道:“我们已是心意互通。无需刘将军多虑。”说罢,他挣开刘吟的手,便从他身边跳了下来,“我该回去了。” 刘吟紧跟着跳下,一把将他拉了回去按在巨石旁,着急之下,手上的力气有些控制不住。 后背磕上石块,疼得岑修儒眉一皱,见刘将军有些偏执的皱着眉头,微微露出些气愤的神情来,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心意互通?跟那个皇帝?刘吟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似的,正想出口讽刺,突然听见一串脚步声自远而近。两人一齐闻声回头,便见到皇帝只领着秦公公和几个随从,从假山石后绕了出来。 皇帝那一袭才是极尽奢华的正装,可脸上的阴郁,却同衣着的光鲜大相径庭。找遍了大半个皇宫,终于是寻到了两人,他垂着眼睑,目光像故意避开什么似的,半晌,才终于是落在了刘吟身上,带着一抹淡笑道:“洗尘宴都要结束,你们怎么在这,让朕好找。” 不同于皇帝的温声细语,刘吟没有行礼,背挺得笔直,目光却是毫不掩饰的冷淡。 “过来。”皇帝道。 岑修儒听见这一句,才是低头想起了被刘吟拽得生疼的手,忙将那松开了些力道的手推搡了开,疾步走到皇帝身侧。 “皇上。” “……”伸手抚上他的脸,皇帝眼眸中是黯淡神色,唇角却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温柔笑意,“朕与刘将军有些话要说。你先回去。” 态度很和缓,却也很坚决,像一块正在消融的冰块,摸上去再柔软,仍是让人彻骨冰冷。一向对人对事格外迟钝的岑修儒,却被这一句话弄得百般不是滋味。 “那。那臣告退了。” “嗯。” 此时此刻,心里犯堵的又哪里是岑修儒一人,见二人如此一问一答早已不见曾经的难以忽视的隔阂,刘吟冷眼看着,觉得挺直的脊梁都发酸发痛。 他看得出来,岑修儒没有撒谎。且不论这是否算是心意互通,至少,两人已是关系匪浅。 回京已有一日,业已听闻岑修儒连月来一直住在宫中,但即便如此,刘吟仍不认为皇帝与他之间会发生什么。 原因只一个,居丧不言乐。 岑修儒自小就读孔孟之言,几乎把那些迂书的条条款款当作他为人处世的标准,在父亲方离世的这几个月中,是绝不会做出那些耽于欢愉之事的。 除非。…… 见岑修儒垂头丧气的离去,刘吟忽然感到身周一凉。联想到方才相处的种种,岑修儒的表现同以前几乎没两样,却才是显得奇怪,刘吟竟不敢完全否认这荒诞的猜测。 难道岑修儒仍不知父亲淮阳王已亡故? 河南一带的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淮阳王的亡故,连南下征战的自己都知道了,如若岑修儒真的毫不知晓…… 那么,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把消息掩藏得密不透风。 皇帝。 “回京之后还是头一回碰面,阿吟待朕好生疏。”在刘吟思绪逐渐明朗之时,皇帝已然走近,绕过他,在湖边背手而立。 满脑子都是方才两人之间的亲密气氛,哪里有闲情去理会皇帝言语中的落寞,刘吟猛然间手握成拳。他想问个清楚,问个明白,却既不知该如何开口,更害怕听见不愿听见的事实。 在离京前,也曾担心过,犹豫过,却想不到真会这么快。回忆起小时候,刘吟便不再觉得奇怪了,印象中,很早以前他们心里就互有对方,只是从不懂去发现。已是绕了好多弯,两人才走到一起。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甘心。就是正因为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求而不得,更显得皇帝是天命所归不劳而获。 心思百转千回,握成拳的手却终于是松了开,刘吟觉得心像渐渐的沉入了水中,鼓噪平息,不再年轻。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愈发的压抑,愈发的寒冷。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天底下要什么姿色的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要对他下手。” 皇帝微微一怔,回头的瞬间脸上已是换了一番,他紧皱着眉头,言语都带着颤:“分别时隔数月,你就只有这些话要同朕说吗?” 难不成,皇帝还想在他这儿听什么温声细语吗,刘吟简直要叉腰朝天大笑三声了。 “……那是臣毕生的宝贝。陛下既然执意夺了去,就当替臣好好待他。” 皇帝闻言冷笑,再度背过身去,傲慢地负手望着湖面:“朕待他如何,何须刘卿来教。” 什么毕生的宝贝,这么多年来,他待那人不好,不正是因为阿吟反复强调那人的可恶,而他只是无主见的想要顺着阿吟吗。如今,却同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想不到刘吟对感情,却也是如此轻浮的一个人。 刘吟也知皇帝心中定也是看不起他的反复无常,可事到如今他也是再无所谓皇帝怎么想,并不多做解释,只道:“可淮阳王之死,皇上不该瞒他。” “……”想不到如此轻易的被一语言中,皇帝脸上的傲慢终于有些挂不住了,“这是朕于政事上的打算。” “陛下,好自为之。” 刘吟不愿再多待,丢下这一句话,便大步离去。 ―――――――――――――― 岑修儒颓唐的回到寝殿,脱去繁复的正装,着一件淡青色的里衣,便一头栽在了床上。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要是再不转移,心就要裂成两开了。 才是明白,一直以来总劝自己知足常乐,却根本是一件做不到的事。细想起来,这也并不是多么过分的要求,他此生就只要皇帝一人,便也应当得到同样对等的专注感情才是。 可对方毕竟是九五至尊,从来不需要与人谈对等与公平,就算皇上放弃了刘将军,云朝子孙稀薄,皇帝还是要为将来谋划,这些事,岑修儒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害怕去想。 如今这些叫人绝望的念头,趁着他最薄弱的时候,纷纷落井下石。好在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转醒时寝殿已是昏暗了许多,床边空无一人,连值守的宫女都不知去向,岑修儒撑着身子爬起来,掀开帐子想看看时辰,才发觉不远处亮着几点烛火,皇帝只身坐在书案前,背影在烛光的摇曳下,显得格外寂寞与失落。 岑修儒细看他的举动,才发觉他坐在书案边,只是拿着一抹方巾,反反复复的擦拭着一柄银亮的长枪。他如鲠在喉,连皇上二字都喊不出来,索性放下床帐,再度躺了下去。 就像迁怒一般,他突然很讨厌刘将军。他将长枪随手靠在门边,皇帝在洗尘宴上见不到人,回到寝殿只见到这一柄长枪,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啊。刘将军一向是如此,自己开心了便好,哪管别人喜悲。 他就像只螃蟹,带着坚硬的外壳,摇晃着威武的钳子在他认准的路上横行,全然不顾自己会有意无意的伤到他人。 也许是听见床上一起一落的动静,皇帝的身影怔了一怔,随后放下了那长枪,扶着书案站起身来。 岑修儒闭着眼睛,听见那长枪放在书案上的轻响,听见脚步声靠近停在床沿,直至床沿一陷,一片阴影遮蔽了眼皮下仅剩不多的光亮,他才是避无可避的睁开了眼来。 皇帝显然是知道他醒来了,见他睁眼并不意外,只是问道:“修儒,若是朕做错了事,你会恨朕吗。” 岑修儒虽读不懂他脸上的悲悯,却是见不得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忙道:“不会。” “……为什么?” 皇帝感到不安,因为对方甚至没有问,那是一件关于什么的错事。 “就是不会。”若是能恨,往事历历在目,可以恨一辈子。可就是神使鬼差,恨不起来。命中注定。 皇帝被逗得苦楚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俯身吻上他的眼睛,呢喃道:“对朕来说,最大的幸事就是没有错过你。” 举止太亲昵,口吻太深情,岑修儒轻而易举的被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考试周更得慢了。t v t。。。。 还有上一章留言说答应啊答应啊的妹子们,节操捡一捡好吗。。!! 小王爷表示刘将军心太硬,差评。/p 正文 40第三十三章 由于此番回京刘将军已不再是御前大将军,一直在宫中深居简出的岑修儒一直没有再遇上,倒也避免了许多尴尬。听闻河南一带已造势,好在此番撤兵的及时,调兵回防并不成问题。尽管岑修儒担心淮阳王府,但也晓得如今形势不便通书信。 调回京中的大军马上便又要离京,这一回,刘将军已是主将。 云朝与边境素来少有争端,兵马已是久未操练,此次南方一役便显露了不少问题。皇帝的神色中总隐隐有些担心。 明明只长他一岁,皇帝却已承受了他决承受不了的权力与压力,岑修儒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抚平他眉间的忧虑的耸起。 他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好转,即便想要好好学骑马,却也没有体力跑上几圈。一有空他便去同太后一起修禅念佛,望能减轻心中的负罪感。 这日还走在去太后寝宫的路上,忽然见前面熟悉的身影走来,定神看了看,才见那是刘将军,一袭白底黑边的缎子,腰间挂着配件。 狭路相逢,岑修儒好生尴尬,脚步放慢了下来,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 刘将军也是看见了他,似乎也是觉得不自在,他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冷静的目光审视着他。 “刘将军,这是从哪来。”最终,还是岑修儒硬着头皮岔开了话题。 刘将军脸上却没有什么尴尬神色,只是平静道:“即将要离京去河南,故而来与皇太后辞行。” “何时启程?” “三日后启程。” 话题便这么断在了此处,岑修儒正要以一句礼貌的祝福结束对话,刘吟却兀得开口了:“河南一带如今起兵意图谋反,建丰侯近来与府中可有通信。” 岑修儒一怔,说到通信,便不禁想起了母妃最后写来的那一封信,信上说她重病,虽说字体娟秀工整,重病在床之事不像是真的,但他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安。 “………入住宫中已有数月,皇上说未免打草惊蛇,因而不便与淮阳王府通信。” “……” 说道这里,岑修儒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有些期待的抬头道:“对了,刘将军此番去河南,若是见到父王母妃安好,能不能劳烦将军抽空写封信来。” 果然。刘吟皱起眉来。他的猜想并没有错,岑修儒仍不知道淮阳王出事。 岑修儒见刘吟不说话,今日格外的沉默寡言,心里又是记起了那日的不欢而散。他并未多想,只是觉得刘将军同他一样,一定是觉得不自在。于是岑修儒笑了笑,带着歉意道:“瞧我,刘将军到时征兵打仗,哪会有空呢。将军不必在意,就当我糊涂了。” 刘吟微微握拳,闭目半晌,突然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皇上怎么说,你便怎么信吗?” “嗯?” “有些事,还是自己去确认一下来得好。” 什么事?确认什么事?岑修儒第一反应是皇帝对他的感情,而后迟钝的脑子才突然记起那天在御书房,看到的那封密信。那个“淮”字。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刘将军,却见他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了。可眉目中的不忍,却与那天皇帝眼中的悲悯,如此相似。 有些事,还是自己去确认一下来得好。岑修儒心下大乱,却觉得这句话是绝对没错的,不再看刘将军,他转身就往御书房跑。刘吟想喊住他,却又喉咙一堵。 他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正确,也许他应该用一种更和缓的方式,来告诉他这现实。但他只确认一件事,无论过程怎样,方式如何,岑修儒必须知道这件事。 因为那是他的父亲。 皇帝并不在御书房,但值守的太监早已明白岑修儒与皇帝的关系,因而并没有拦着。 岑修儒绕过屏风,冲到书案前,在那些复杂的地图与公文中翻找那天见过的密信。可时隔数月,那密信,早已是不在那里了。他沮丧的在塌上一坐,环顾御书房内的摆设,又冲向了摆满了奏章的书架。终于,在书架的最底层,他发现了一个樟木所制的大箱子。一打开便是各种层层叠叠的信件,皇帝待自己的事物一向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岑修儒几乎可以肯定,那密信就在这里。 ――――――――――――――― 皇帝在京郊清点了兵马,又与莫将军协商了此番的打算,本想回寝殿休息,回到宫中便听秦公公说岑修儒在御书房。皇帝当他是又想到什么法子来献殷勤,低头就笑了出来,不得不,说岑修儒每次带东西来那欣喜的神情真是谄媚到可爱。 于是皇帝带着些期待,半路改道,去了御书房。 一推开房门,见到的便是乱糟糟的书案和书架,一向喜干净的他心下已有些不悦,视线在房中环了一圈,见到跪坐在书架下的身影,皇帝才不由有些紧张。 岑修儒也是一惊,手上虽藏着信笺,脸上却已将他彻底出卖,尽管咬紧了下唇,一颗颗泪还是断了线掉了下来。 回想这些时日的欢愉,内心却愈发愧疚。居丧不言乐。祭事不言凶。而他却一无所知,沉浸在皇帝因为同情而给的温柔之中。 他哪配为人子? 皇帝心知他已看到了密信,心里自责没能找个好时机委婉告诉,也知这消息对他来讲是如何晴天霹雳,本想上前扶他,宽慰几句,不料被哭红眼的岑修儒发狠一把推开了。 “你是个骗子!” “……?”皇帝的脾气本就不温顺,被这一推,哪里还有安慰人的念头,火气立刻上来了,“你再说一次。” “你是骗子!你说你并不知河南形势,说不让我回乡是不让我涉险!你说你不惜调回重兵也要保父王母妃安全,你还……你还……”还隐瞒死讯,故作温柔,让他误以为感情得到回应,痴态尽出,傻的可笑。但岑修儒未能说出口,已是泣不成声。 “……”那日留下岑修儒时,他确不知河南形势;他说调回重兵是为安内,何曾说过为保淮阳王府,况且,按照信程算,淮阳王的死期已是小半月之前,淮阳王的死事出突然,他便是想做些什么,也无力回天。 皇帝哪里曾受过这等冤枉,脑子里一下便被火气冲满,口不择言喝道:“擅自翻看密件,你可知你犯的是死罪!” “那臣领死便是!” 嗓子有些沙的岑修儒用从未有过的音量顶了回去,皇帝讶异的几乎倒吸一口气。 “皇上一直便不愿臣留在世上,又何必一直以来惺惺作态。虚伪!骗子!” 这话简直像个硕大的黑锅一样当头砸下,皇帝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子,手脚发冷,指着岑修儒道:“你再说一次?!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岑修儒却是不再说话了,扶着书案站起来,擦了擦遮挡视线的泪水,突然将书案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搂,就抱着冲出去了。 见他突然往外跑,皇帝回身想拉住他,却没有追到一片衣角,瞬间仿佛心里被抽走了什么,气得肝胆俱裂。 “站住!” 岑修儒自是不会站住,候在御书房外的秦公公早已是听见了屋内的争端,使了个眼色,宫人们便将他拦了下来。岑修儒是个文人,此时又带着病,气力并不算大,此时却是像个犟牛一般,顶的两个抓着他的护卫几乎站不稳。岑修儒搁浅像垂死的鱼一般疯狂的挣扎了一阵子,终于气力耗尽,双膝发软,瘫在了那里。 皇帝疾步走了出来,怒目而视,他一时无法梳理心里那压抑的感觉是什么,只是见岑修儒怀里那笔山砚台杂七杂八的东西,愤怒的感觉来得既熟悉,又遥远,让他早把争端的初衷给抛到脑后了。 走到岑修儒跟前,对着那垂下抽泣的脑袋,皇帝扬手就是一巴掌,岑修儒一声不吭,却是打得他手心发麻,不禁皱起眉来。 “给朕把东西放回去,拉下去笞刑三十!” 说罢,哼了一声,也不愿多看一眼,皇帝用力甩袖便走。 秦公公一惊,欲言又止。 还待要劝,皇帝却已是远去,只好回过身来,见宫女们已将岑修儒怀里的东西一一取走送回御书房。秦公公只能眼神示意两个护卫,无奈道:“带建丰侯去领鞭子。” 四年间岑修儒虽是没少受欺压,但以前先皇照顾之下,这么真刀真枪的对他动刑还是没有过。被带到刑房时他只是觉得有些阴冷,心里仍悲伤着便没有太过害怕,可随着手脚被捆在木桩上,一鞭子下来,岑修儒才是知道了什么叫痛。 沾了水的鞭子柔韧有劲,抽在完好的皮肤上霎时火辣辣的疼。 他痛呼出声,疼得浑身发抖,却被牢牢的捆在刑架上,避不得分毫。每一次挥下鞭子的破风之音之后便是一阵剧痛,被抽到的地方皮开肉绽,仿佛火灼般。 岑修儒哭喊,每一鞭子都抽得他疼得连颤。 疼得无法思考。却反反复复的在心里问,为什么?为什么? 回想当年,在王府时,他也是父王母妃的掌中宝心头肉。想到父亲那故作严厉,实则俏皮的脸,岑修儒的眼泪又是决了堤。 他也知道父亲的死不是皇帝的错,可随着每一鞭子下来,心中的阴霾却是逐渐蔓延,遮蔽了他心里对那人的憧憬和向往。 原本还在抽抽噎噎的他,几鞭子下来,一个吃痛便不慎咬破了舌头,满口腥甜,他痛得连意识都快要模糊,突然脑海里响起一句话。 建丰侯可担心过,自己有一天就这么死在皇帝手里? 像嘲讽一般,这句话反反复复的,随着每一次鞭子的落下,刘将军这句话也抽在他心上。一下接着一下。 恍惚间,听见匆匆脚步声。 喊着“快停手”的是秦公公的声音。 身上鞭子停了,余痛不止,他浑身痛的打颤,不知哪来的气力,抬起垂下的头。 他多希望这时进来的是皇帝,多希望他面带愧色,对自己说一声对不起。多希望他能解释几句。 让他还能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但拥他入怀的女人,双鬓斑白,身上带着香火的气味。 “好孩子……没事了。别怕……”/p 正文 41第三十四章 太后命人将他带回了长乐宫,半道上,岑修儒便已是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太后也算是看着岑修儒从少年长大,礼佛修禅之时他又一直陪在身边,已当他是半个儿子,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心疼得很,反复问来禀报的秦公公来龙去脉。但当真全部得知了,却只是坐在床沿,望着岑修儒满身的血道子叹了口气。 “皇儿心里定也是有他的打算。” “……”秦公公垂首在一旁缄默不语,再是疼爱,又哪能疼得过自己的孩子。待皇帝,太后与先皇自小便是如此宠溺,无论做出什么来,太后也只会觉得无辜。 太医褪下衣裳为口子上药时,岑修儒倒吸一口凉气,疼得转醒了。太后见他张开眼下意识想要避开太医的上药,忙是按住了他的手,温声道:“别动,上了药,很快就不疼了。” “……”岑修儒迷茫的眼神转移到身侧的太后,这才是记起了方才发生的事,终于是鼻子一酸,眼泪扑簌扑簌的掉。 多么希望,过去的一切只是梦一场。醒来后他仍在淮阳王府,慈爱的父王母妃陪伴左右,胖胖的西席先生环绕身旁。人生中简简单单,平平静静,从来都没有来过京城,从来都没有见过太子。 太后看得心疼,掏出帕子便伸手将他眼角的泪细细擦了:“哀家都听说了……淮阳王之事皇上瞒着你,哀家也是知道,皇帝他心里有打算,他心里也不好受。”虽是温声细语,却言之凿凿,尽是在为皇帝开脱。 岑修儒一贯都明白,太后待自己好,是为了让自己待皇帝忠心。今日能得太后相救,他心中已是感激,便不愿多让她担心,抽了抽鼻子,微微眯上了眼道:“太后娘娘,臣明白了。” 他这话自然不是出自真心的,身上的伤疼得让他牙根发酸,却闭眼忍着痛,只道:“臣想回府养伤。” 太后显得有些犹豫,忽笑道:“不如,住到哀家寝宫吧。这些日子你都在皇帝寝宫里住着,都不怎么来哀家这儿修禅了。” “……臣想回府。”岑修儒眼眶又是红了,他仿佛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越快越好,一刻也不愿多待。 太后面露难色,终于是敛了笑,诚恳道:“好儒儿……不是哀家不放你回去。留你在宫中毕竟是皇儿的意思,哀家身为一国之母,不当让皇上难做。” “……” 说着,太后又是替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看了看太医上药的情况,最后,拍拍他的额宽慰道:“你便在这长乐宫安心住着。小时候你便不是住在哀家宫中,哀家那房都还给你空着呐。” 岑修儒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益,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太医上过药后,伤处像麻痹了一般没有知觉。不多会儿,岑修儒便是再度睡了过去。 ―――――――――――――――――― 入梦时他回到了陈州,母妃带着年幼的他去打马吊,母妃说,来七筒,来八束,他一一照做,母妃赢得合不拢嘴,下人们输的哀声载道。父王则在一旁逗鸟,对母妃的这种小功利满脸的鄙夷。 醒来时却在异常寒冷的房间,已久未住人的房,连空气中都没有人味儿。他不想面对,便又再度睡去。这一夜睡睡醒醒,像过去了十年。当闭上眼再度看到父王和母妃坐在软榻之上拌嘴,他在梦里突然哭了出来。 这反反复复的梦境与现实交替终于让他承受不住。 是梦。他已经无法再被骗了,他知道这是梦。 第二日晌午,他才是肿着眼清醒了过来,药效似乎退了一些,身上的伤痛得让他无法再安然的躺着,他只能爬起来,艰难的往房外走。 房外守着四个护卫,见他起来了,便离去了两人去传太医换药,岑修儒被告知留在房中稍安勿躁,不多久,午膳也是送了过来。 出不了房门,岑修儒知道自己与被软禁也差不了多少,在太医换过药后,他木然得吃着精致的午膳,填饱了肚子,便再度上床躺着睡去。 到了傍晚,岑修儒半睡半醒之时,感到有人在握着自己的手臂,疲惫的睁开眼来,便见到刘将军坐在床沿,正转着自己的胳膊细看。 “刘……将军。”他仍带些热度,因而嗓子也有些沙哑。 “……” 刘吟没有说话,紧皱着眉,岑修儒只穿着一件浅青色的里衣,短短的袖子露出一截带着伤的手臂,上面的血道子还没有愈合,鲜艳的红,触目惊心。手臂上尚且如此,他简直不敢想象岑修儒身上伤成什么样子。 岑修儒半眯着眼睛,不知如何回应。身体也毫无气力,便任由刘将军将他的袖子挽起,查看伤势。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今日是笞刑,难保哪天枭首s身。”终于是开口,放下手腕,刘吟平淡的口吻中带着责怪。 “明日我便又要离京……你如此不懂得保护自己,叫我如何能安心奔赴沙场。” 低头将手腕放回薄被下,突然,他低头一笑,再度抬头,脸上的表情已是换了一番:“我想过了……待河南一带的战事平息,本将军便功成身退,再不过问这些战事。” “可刘将军一直以来向往的,不就是战场吗。” “……已经够了。”刘吟虽仍是那副冷淡的表情,眸子深处的光亮却是微微跳动,“这些年来一直为家人,旁人的眼光活着。如今……我只有这一件事想为自己做。” “……” “本将军要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 一向发乎情,止乎礼,不怎么有亲密举动的刘吟,趁着岑修儒无法太大动作之时,亲昵的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刘将军。” 像是无法承受这样一个承诺,岑修儒闭上了眼,却是拒绝,“此事之后,在下只愿能回到陈州,伴随母妃身旁。” 感到刘吟轻蹭着他鬓角的手指停了下来,岑修儒深吸了口气缓和过后,睁开那充满水汽的眸子:“或许,会在母妃的安排下订下亲事,从此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再也不用为缱绻情事劳心。 “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岑修儒无法直视刘将军那紧盯着的眼神,只能再度垂下眼,喃喃道:“我不知道。” “那就不要如此轻易的回答我。你……”越说越快,刘吟的神色隐隐显露出激动来,“你知道这些事,这些决定,我是想了多久,考虑了多久,练习了多久,才在你眼前说出。” “所以你也要花同样的心思,同样的时间,好好的考虑过后,才能让我满意。” “刘将军……可我们结识已有近五年了。” “但你心里只想着我的时间,恐怕还不到五盏茶。” 刘吟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这一句过后,岑修儒怔怔的望着他,他也怔怔的看着岑修儒,对视了片刻,两人同时转移了视线,红起脸来。 刘吟的声音终于是有些低沉了下来,缓缓开口,道:“明日我便要启程,待凯旋的那天,你可要好好的想出回应来。” “……”岑修儒面露难色,垂眸半晌,才是有些敷衍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便听闻大军南下,岑修儒非但未能出长乐宫送行,拖着这病痛的身体又是昏睡了一天。 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当他身上的伤刚开始结痂,皇帝来了。 一觉醒来睁开眼,看见皇帝坐在床侧凝视着他,瞬间浑身都痛,仿佛浑身正在愈合的伤口又变得血淋淋。 岑修儒艰难的撑着身体,想往床的里侧躲,却让皇帝拉住了胳膊,衣料的伤处被握住,顿时疼得他眉一蹙:“唔!” 皇帝下意识的松开手,神色中有些愧疚:“……那日,朕是气急了。是朕不好。” “……” “……”皇帝没有说下去了,因为岑修儒看他的眼神已不同以前,那眸子仿佛没有波澜一般,异常平静的看着自己。 一直以来,岑修儒的眼睛,并不十分灵气,睿智,总是痴痴的,却是有如桃花映水,十分多情。皇帝最喜欢他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如今见他变化,心里便是更加不满。 “别这么看着朕。” “……”岑修儒闻言,便是闭上了眼睛。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着皇帝,只是觉得身体好累,心也好累。并不是没有期待过皇帝的道歉,只是,晚了,这一句抱歉,来得太晚太晚了。 “睁开眼。”下颌被猛然握住,岑修儒只能打开眼,皇帝难以控制手上的力道,对上岑修儒那因为吃痛而有些幽怨的眼神,皇帝有几分后悔,就有几分愤怒。 他不知该如何填平心中的缺口,猛然间只是低头吻了下去。 岑修儒的反抗轻易的被压制下来,可始终不肯平息。皇帝追逐着他死命抵抗的舌头,对方扭曲的五官和逐渐迷茫的眼神都让他心里难受的很。正准备伸手探入他的衣襟,忽然后颈一痛,竟是岑修儒抓了他。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皇帝撑起身子,伸手摸了摸后颈,刺痛的位置有些湿润,竟是渗出血珠子来了。 “滚蛋!” 嘴巴一得自由,红着眼眶的岑修儒立刻大吼出声。 岑修儒居然对他说出滚蛋二字,皇帝震惊之下,却见他转了个身,面朝着床铺的里侧蜷着身子,轻颤着身子,压抑地抽泣了起来。 岑修儒觉得这实在是太丢脸了,他想做出平平静静的模样,想高贵冷艳的嘲讽皇帝,告诉他自己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子,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淌下。湿润的枕巾,证明他心里还是在乎,容不得他否认。 他希望皇帝扫兴之下一走了之,让他再平静一些日子,或许到时,便什么都看淡了。 可皇帝却是一把将他掀了回来,他的眼神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更深的吻将岑修儒的脑袋几乎陷入布枕。岑修儒的手杂乱无章的在他身上留下抓痕,却无法再让他停止下来。 身上单薄的衣物被轻易的剥除,皇帝的手在满是伤痕的身躯游走,粗鲁得几乎蹭掉了刚刚结痂的伤口,疼得岑修儒不住呻吟。 “朕知道自己很糟糕……只是你已招惹上了朕,就不要妄想还能逃开了。” 话音方落,昂扬的硕大顶入了身体,岑修儒忍不住后仰脖子,叫出声来。 一直以来,皇帝在情事上很节制,这一日发疯般折腾了他一夜。曾经情到深处难自禁的隐秘欢愉,此刻却让岑修儒感到异常的屈辱。当他醒过来时,房里已是不再有皇帝的身影,除了全身散架般的酸痛,什么也没有留下。 岑修儒无力的扶着床边的茶几起身,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百感交集,自我嫌恶得恨不能死掉。 他突然想问。 为什么,他如此弱小。 作者有话要说:twt最近有点卡文。。。因为写的部分不甜。。。真想快点度过郁闷期【…… 在这种卡文的时候我就想问一句话。有人玩三国杀吗【……喂】贼将休走,可敢与我一战。/p 正文 42第三十五章 为什么,他如此弱小。 似乎进京之后,入住哪里,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很刻板,他很少有选择的权力。喜欢皇帝,是他唯一能感受到从内心自发而来的一种情愫,他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份仰慕的温度和触感。 于是他一直将这份感情当作坚定不变的信仰,可如今却也尽数崩塌。 用过午膳后,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岑修儒有些想出去走走,但房外守着人。正无奈放弃,准备继续在房里看会儿佛经,突然听得房外传来太监尖细嗓门高喊。 “太后娘娘驾到。” 而后房门推开,云鬓斑白的太后娘娘带笑迈入门槛,岑修儒忙从榻上起身。 正弯腰行礼之时,太后已是扶着他手,道。 “儒儿,你身体抱恙,便不必多礼啦。” 岑修儒抬眼看太后娘娘神色,虽是柔和,却仿佛有些尴尬,一时不解。 太后拉着他到一旁八仙桌前坐下,才是有些勉强的开口道:“今儿个……皇帝找哀家说了说你们之间的事儿……” 太后面色中隐藏了得知时的震惊,如今这番话,带着几分担心,言辞之间却尽是为皇儿开脱。 “哀家都听老二说了……其实,瞒着你的事,哀家也是知情。”握着岑修儒的手,太后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便由事情的起因谈起,转而道,“说道咱们家老二……也是,小时候被哀家给惯坏了,从来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谁也拧不过来……可是事后,他也知道错,也会后悔,难过。你要知道,他的心地并不坏。这心里,他跟你一样,都是软的。” “……”岑修儒眼观鼻,鼻观心,这些话进了耳朵,却进不了脑子。因为他已听过太多为皇帝开脱的说辞,从小,听太后说,听秦公公说,甚至,听自己说。 他只是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皇帝是好人,还是坏人,心地是狠毒,还是温柔,对岑修儒来说,都不重要。他在乎的仅仅是一点,皇帝心里,真的有他一席之地吗。 容他表示质疑。 “哀家身为皇儿的母亲,说这么多,难免有护短之嫌,但也都是肺腑之言呐。” “太后尽可放心。臣都明白。” 尽管岑修儒已是迎合,太后仍是愁容不减,反而因为话题正入主题,眉间的愁云更深了几分:“……今儿一早,皇帝便来找哀家。唉……他说,他同你并非纯粹的手足之情,而是……而是……唉。” “……”岑修儒惊呆了。尽管太后没有言明,他也是猜到了这未完的话所指为何,霎时红透了一张脸。 皇帝在这里折腾完他,扭头就跑去跟太后说这些有得没得,是在搞什么名堂? “哀家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皇帝决意如此。” “决意如何?” 太后欲言又止了片刻,才是道:“皇帝说,他要立你为妃。” “……?” 见岑修儒第一反应是抗拒,太后有些着急,对男男风气虽是心有芥蒂,但想到这是皇帝想要的,还是有心撮合:“皇帝是诚心的。哀家勃然大怒,罚他去抄圣训,他便去抄了圣训,从清晨抄到现在,估计已是快抄完了。” “太后。”岑修儒终于是忍不住出声打断,声音带着颤道,“恕臣难以从命。” “为什么?”太后显得格外惊讶,“皇帝说你同他情投意合,并也有了肌肤之亲,况且你已在后宫住下了,侍奉皇帝,也该有个名分的。” 岑修儒听着太后的语气,就仿佛在变着法子告诉自己,自己是永远出不了皇宫,离不了京城了一般。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偏偏现在的他是发了疯想离开京城。可现在的事实却是,不要说离京,就是回他的建丰侯府,都不再可能了。 太后又是劝说了几句,直到岑修儒以病推脱,才终是离去。 岑修儒和衣侧卧在床褥之上,忽然天马行空出一个念头来。如果他是皇帝,而皇帝是王爷,身份转换,或许这个故事才会有不同的结局。岑修儒会好好疼他,用至高无上的皇权纵容他偶尔的偏执,压制他过分的举动。慢慢这么不完美的人,定也能逐渐引导上好的方向。 没想到,居然也有一天,自己心里会想着去坐那个皇位。 “父王一定对我很失望。”岑修儒喃喃自语着,便埋入枕巾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上有些许动静,岑修儒迷迷糊糊的感到有人将他往怀里带,睁开眼才发觉天色已是暗了,屋内只燃着一个烛台。见他醒了,身后的皇帝也没有松开手,反而是拉着他面朝着自己。 “朕已得母后同意,待河南一事了结,便纳你入妃。” “……” 皇帝见他眼神异常冷淡,也知今次的伤并不是那么化解。 突然,岑修儒的手被抓住,拉向了皇帝的手边,皇帝拉着他的手磨蹭自己的中指。 “摸到了吗。” “……”岑修儒透过指尖,在皇帝纤细的手指上,摸到一个硬硬的茧子。 “朕抄了一天的圣训,就为了得母后同意。” “……”岑修儒不置可否,垂下眼,昏昏欲睡的模样。 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反应,皇帝也有些不悦起来,沉闷道:“你就非要如此置朕的好意于不顾吗……” “……皇上心里没有臣,何必禁锢臣在身边。臣只想回陈州。” “……谁说朕心里没有你。” 岑修儒觉得与他辩驳也是毫无意义,便不再说话,转了个身准备休息了。皇帝从背后搂了上来,臂膀环在他的腰际,体热贴在后背,喃喃道:“今日……太后责怪朕待你不好。” [皇帝,不是哀家说你……咱们皇家虽是对淮阳王一家有恩,修儒这孩子,却也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小时候,你同小刘欺负他,那是孩童无知,如今你已是皇帝,怎可一怒之下就对他动刑呢。有件事儿……哀家一直也没告诉你,是怕你心里不踏实。记得小时候你从树上摔下来,药石无用,太医院用针灸之法把你救回来。那古典上的针灸之法,太医院不敢善用,是修儒这孩子主动为您试针呐。想想您平日里如何待他……哎哟哟。昏迷七八天……你醒了他都没回过神智来。] 太后的一席话回到了脑海,竟然皇帝眼眶发涩,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她说,小时候,朕从树上摔下来……是你为朕试针,才让朕渡过一劫。” “……”感到耳边的声音带着些脆弱,岑修儒身体不由一僵,这件事,太后曾嘱咐他不要提起,他便没有提起。可即便提起又怎样,正如那串消失的佛珠,皇帝恐怕从来没有将他送去的好意,认认真真的对待。 “你不知道,朕当时醒来,皇亲国戚,没有不来探望的。可那些人,朕一个都不想见,朕只想见你。可只有你没来,朕好难过……” 听到这话,岑修儒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皇帝,面色带着一丝困惑。那时身为太子的皇帝,不该是总刁难自己的吗,为什么会为了见不到自己而难过? “……” 连自己都回过味来了,岑修儒竟还是没懂,皇帝简直为岑修儒的迟钝而跳脚:“还不明白吗?朕算是懂了,朕在那时,心里就有你了。” “……就算你不知道怎么做事,怎么说话,又不懂情趣,又乏善可陈,整天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朕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你……”皇帝说完,突然抬起岑修儒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正如你,明知朕又爆脾气,又蛮狠刁钻,冷冰冰阴测测……你还是喜欢朕这么多年。” “你说得对,咱们之间确有天命,谁也逃不脱。” 眉目中的困惑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岑修儒的神色变幻了好几番,终于是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表面的平静下,内心却是再起波澜。毕竟,这是第一次,皇帝将真心真意,如此坦然的摆在他眼前。 言已至此,皇帝见他没有回应,也不再强逼,搂了他进怀里。 “朕发誓……这一辈子,朕都不会再让你受苦。” 岑修儒半闭着眼,听到此处,不知为何格外的安心,很快便让意识再度漂浮进了梦中。 这感觉十分的奇怪,就像幸福和痛苦同时站在门外,他虽然不愿意打开门迎接,但想到那幸福离他只有一墙之隔,心里便格外的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he或be。我也很苦恼。。这几章会决定结局所以写的格外慢吞吞。。才不是为了三国杀呢!【…… 下一章预告是。。主公要臣死,臣三步之内,取你小命!【最好是啊!,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正文 43第三十六章 河南战事似乎十分激烈,皇帝缠了他几日,便又不见踪影。岑修儒依旧是出不得房,但过了数日,突然礼部共事的池主事前来探望。 岑修儒本就有些奇怪,毕竟这是后宫之内,太后宫中,池主事如何能进出自如。直到嘘寒问暖一番后,言归正传,池主事才道明来意。 “以池某与岑大人的交情,不敢相瞒,岑大人……其实这次,是太后命臣来探探岑大人的意思。” 因为建丰侯府与池府,府邸相近,岑修儒在礼部与池伯阳的关系也最为密切,太后如此遣池主事来探口风,必是出了什么事。 “池主事…出什么事了?” “岑大人,这些日子,你久居宫中,恐怕不知河南战事僵持不下,不想南边瑜国又举兵来犯。如今徐国虽在整治国内水患,暂时按兵不动,一旦缓过劲来,定也是会趁人之危,来犯我朝。到时内忧外患,一国之本恐怕难以维系。” “……”岑修儒不得不承认,这些事,他的确无从而知,皇帝恐怕是因为上次他落下病,而不敢再提起这些国事,“可太后为何要来探岑某口风。一介文臣,又能做些什么。” “唉……”池主事叹口气,低头犹豫了半天,才是道,“池某便直言了,近来河南传来消息,乱军扣留了淮阳王府中人,岑大人的母妃也在其中。” “什么!”岑修儒霎时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要知道父王已仙逝,待事情了结,回陈州伴随母妃身旁以敬孝道,便是他唯一的期盼了。 他瞪着池主事,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我母妃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殊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乱军何以要为难她?” 池主事道:“乱军的目的,是要以淮阳王府为质,逼皇上交出一个虎符。” “什么虎符?” “当年先皇曾有恩于北国,为报先皇之恩,北国送来虎符一枚,可调动三万大军。如今河南战事胶着不下,皇上正考虑用上一用,不想便出了这事。” “可为什么要以我母妃为质。”岑修儒仍是不明白,母妃虽贵为王妃,与皇帝的关系也不过尔尔,乱军为何有自信用母妃来交换如此重要的一枚虎符?这岂不是将母妃往死路上逼吗。 池主事终于是跺了跺脚,神色激动道:“岑大人啊,你难道不知,你在皇帝太后的心中,一直是个梗。乱军如此胁迫,乃是一石二鸟,若皇上交出虎符,则如折一臂,可不交出虎符,岑大人的母妃若是因此出事,也是挑起了你同皇家之间的矛盾。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文臣武将舌枪唇战,多少人一同下跪,逼迫皇上留下虎符,未免后患,赐死建丰侯。” “…………” “……”池主事见岑修儒愣住了,也自知话说得太直白,便是沉默了下来。 赐死建丰侯,朝堂□事的官员,竟能凉薄至此,岑修儒心中剧痛难忍,脚步晃了晃,眼中蓄着泪,许久,才是缓缓开口道:“不知……太后……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池主事顿了顿,回避开了视线,答道,“皇上在朝堂之上并未做下决定……太后她,望岑大人能舍身取义。……自行……请死!”说道最后几个字,池主事闭眼上,眼眶也有些发涩。 “……” 这一句过后,房中便陷入了异样的沉默,岑修儒心里一片惨淡。太后不愧是慈母,为免皇上难做,竟要他自行请愿。如此一来,也不怕后世评说皇家言而无信,留下骂名。 想到往日与太后相处的种种,小时候的他真的曾在太后身边感受到缺失的亲情,可想来这亲情只是一种误解。皇家给的,永远只是恩情,而那恩情,到了关键的时候,便只剩凉薄。 不知过了多久,岑修儒终于开了口:“我明白了。请池主事转告太后,臣想见皇上……当面请愿。” ―――――――――――――――― 得知秦公公通传岑修儒求见时,皇帝正在为政事焦头烂额,但这一传报却如一丝清风吹入,令他倍觉心旷神怡。传下去后,不一会儿,便见岑修儒从门外迈入房中。 皇帝合上奏章,搁下笔,单手撑着下巴,笑道:“怎么,晾了你几日,终于是忍不住跑来见朕了?” 岑修儒已许久不得出长乐宫了,这一路来却也没有心情赏沿路的夏花,心一直沉甸甸的。这会儿听见皇帝的调笑,也是笑不起来,垂眼走到皇帝书案前,便是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皇帝一惊。 岑修儒面如死灰,可他今次来见皇帝,却并不是如太后所愿为求一死。 “皇上,臣恳请皇上,准臣回陈州。” “怎么还在说回陈州的事。” 皇帝苦笑,站起身绕过书案,想将他扶起来,却不料岑修儒纹丝不动的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皇上,臣恳请皇上,准臣回陈州!” “……”皇帝敛了笑,心下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知道了。” “臣知道了。群臣想要皇上赐死臣下,而太后希望臣自行请死。”为了皇帝能答应他的请求,岑修儒不想再隐瞒什么,全部和盘托出,“皇上,臣知道那枚虎符关系国家社稷,臣不求以虎符换取母妃性命,但求皇上准臣回陈州,陪伴母妃身旁,即便一同赴死,也算以敬孝道。” 岑修儒越说越伤心,说完又是拦不住的以额触地,泣不成声。 “臣知道,太后与群臣担心臣以异能动摇社稷。但这许多年来,臣为人如何,皇上应当了解。臣可指天发誓,绝不会做出伤害皇家的事来。” 皇帝见他不停叩地,拦都拦不下,一时心急,抓着他肩膀拉他起来,便用力搂进了怀里。 “朕决不会让你去陈州送死。” “皇上,臣别无所求!” 皇帝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简直是心如刀绞,他不停吻着岑修儒的耳朵,不知如何安慰。许久,忽然道:“朕明白了,你不需要回去,那虎符,朕交出去便是。” 岑修儒闻言一惊,他当然明白如此情势之下那虎符所调动的三万大军简直可以颠覆战局。作为臣子,他觉得那是万万不可,可作为个人,一时的震惊过后,却是满溢而出的感激之情,皆化作眼泪,濡湿了皇帝的肩头。 皇帝心中也是酸楚,抱着他到榻上,细吻脸颊后,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痕。 “……别哭了。朕答应过,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让你受苦。” ―――――――――― 自见过皇帝之后,岑修儒回到太后寝宫,却连夜来都是噩梦不断,那虎符实在是太过要紧,皇帝即便决意要交出去,又当如何给群臣交代,如何给战事一些后路。 如若到最后,为了他一人的亲情,国破人亡,又该当如何? 抱着这样的情绪,每次皇帝来探望他,他都感到有一大堆话想要问。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不论群臣如何,太后如何,他自己心里,就是希望母妃能平安无恙。 就算问到了,也只会让内心更加不安。 见他的手削瘦的几可见骨,皇帝心疼,便命人煲了汤每晚送来。岑修儒即便来京之后,也是吃穿用度样样不缺,这瘦下来只是因为先前那一场大病,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期待每天送来的浓郁的骨汤,只觉得喝到肚子里,暖暖的,舒服极了。喝完躺下,便睡的格外香甜。 随着时间推移,皇帝来探视的频率越来越低,如何忙碌也可见一斑。可每次见皇帝来,虽是来去匆匆,面上的表情却总像是外面一派和气,仍是那太平盛世。 这日皇帝来探视,看着他低头饮汤,忽然柔声道:“朕今日给你带了个好消息。” “……?” “消息来报,日前淮阳王府众人已自河南启程,大约三四日,先行的淮阳王妃便该抵京了。” “……”岑修儒抿嘴,这多日来的自责和愧疚像突然有了爆破口,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他感到这恩情恐怕穷极他一生也是无法还清了。红着眼眶,他放下汤匙,唇角抖动了片刻,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哑着嗓子,低声道,“……谢皇上。” “……”这疏离的回应让皇帝难掩失望神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毕竟岑修儒就是这么个人,做不出多逾矩的事。他要是扑上来投怀送抱,那才会让人大吃一惊呢。 皇帝不再多想,撑着桌子起身靠近时,岑修儒的身子不由的后倾了一些,但当他弯下腰吻下去,对方却是闭上了眼睛,没有推拒。 已不是第一次吻岑修儒,可皇帝却觉得今夜这一吻真是千难万难。 岑修儒终于打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心门,重新接受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妹子来找我画q版定制。。。好开心哦!!!,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皇帝的预计没有偏差,过了三四日,岑修儒的母妃和亲近的下人们便抵京了,皇帝安排他们住入建丰侯府,而后,岑修儒也终于获准回府。见到久违的母妃,只觉得她苍老了许多,各种痛与苦无法言明,母子二人当即便是相拥而泣,在旁王府的老仆人也是看得暗暗落泪。 京中的建丰侯府并不小,往后淮阳王府中人也可以长久的住下,岑修儒将别院设为祠堂,与母妃一同将父王的牌位供起,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母子二人久别重逢,经历生离死别,其中滋味不用多言。见儿子比起上回见消瘦了许多,王妃心疼不已,嘘寒问暖。而岑修儒想问却只有一件事,父王之死。 王妃目中泪光微颤,缓缓道:“你父王他,回府当日。便遇害了。” 岑修儒想起那日父王离去前的憨笑,心中剧痛难忍,却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父王,是如何遇害的。” “看那应当是中毒的症状。可想到幕后的阴谋,娘不敢声张,只能草草办了丧事。……娘怕你出事,所以写破绽百出的信来京,希望你能留在京城。京城安全。” “……”岑修儒如今已是明白当时自己一门心思想回陈州是如何不理智,只是他如何能让母妃一人留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好在如今苦尽甘来,母妃能平安抵京,岑修儒说不出有多高兴。 王妃淡淡一笑,隐隐透着一丝凄苦,拉着他到一旁坐下。见岑修儒掀了两个茶盏为她敬茶,有种终于得来儿孙承欢膝下的感受,又是感动,又是欣慰,于是絮絮叨叨道:“你父王在世的时候,总和娘念叨,先皇和皇上待咱们是多好……娘还觉得不以为然。可今日,听闻皇上用关系重大的虎符交换王府中人,娘才是知道你父王一直以来的感受。真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岑修儒一听这话,心里那暂时遗忘的愧疚感便又冒了出来,将茶水奉上,便问,“母妃……不知河南一带,战事如何?” “我们出河南的时候,淮阳一带还算好,经过濮阳时,才发现那儿早已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唉――”王妃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正是惨不忍睹,真不明白,自古以来,这战事为何总不间断,层出不穷。谋朝篡位,举兵叛乱,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 感到气氛愈发沉重,王妃不再发牢骚,目光一转,忽然记起件事:“对了,这次,娘还遇见了之前与你同窗共读的小刘将军……真是位一表人才的年轻才俊。年纪轻轻,已有统帅三军之才。” “啊……”岑修儒这才是想起刘将军也正是在河南,忙问:“……刘将军没有为难母妃吧?” “怎么会为难?小刘将军腿脚受了些轻伤,便在军帐中安排后勤,这一路来京,也多亏他悉心打点。” “……”岑修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直怪自己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虽说刘将军算不得君子,但待人好的时候,的确倒是很热情的。 听母妃如此形容,他心里便不禁洋溢出些感激之情来。 “他的伤,不要紧吧?” “应当是没有大碍。”王妃见岑修儒神色紧张,忽然笑而不语,颇有些神秘的压低声音,故弄玄虚道,“小刘将军,跟母妃可说了许多事。” “嗯……?” “他好像……对咱们家如意,很是上心啊。” 岑修儒已很久没听人用小名唤他,一时又急又羞,慌道:“什么!” “娘也很是吃惊,明明你们二人都是男儿身,可听小刘将军谈起你,总觉得有股儿女私情的味道…………话说起来,之前你写来的家信……上面说皇上看中你,迫你留在京,这不该是真的吧?儒儿同皇上是这种关系吗?” 岑修儒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半晌才闷闷道:“没有的事。” 王妃似乎松了口气,欣慰笑道:“那就好,待国乱平定,娘给你在京城相一户好人家。留了后,你父王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陪伴母妃身边,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从此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想不到之前的愿望,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即将实现。可岑修儒不知为何突然记起那一日,刘将军临走前留下的话。 [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岑修儒,这真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他还欠刘将军一个深思熟虑后的答复,也没有挣脱皇帝无心编织的情网。可他不知如何去思考,如何去挣脱,就算每天晚上闭上眼,也无法想象未来的日子该是什么模样。 皇上待他好起来了……可就这样听话的顺着皇上的引导走下去,真有一天能触到那名为幸福的东西吗。 “母妃……” 见他面色不佳,王妃也不由敛了微笑,担忧道:“怎么了?” “孩儿,心里有一个心上人。” “哦?是京城人士吗?” 岑修儒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而后道:“孩儿喜欢他许多年了。他为人不是十分和善,生性薄凉,只因为不喜欢,就能变得格外冷酷。可是他似乎不喜欢孩儿的脾性,所以这恋慕,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应。” “现在呢?” “前些日子,他突然回应了孩儿的倾慕,并且性子也转了许多。” “那是好事啊。” “…………”岑修儒见母妃面带微笑,说那是好事,不知为何心里委屈得不行,眼眶霎时便红了。 “儒儿,怎么了?” 岑修儒控制了一下情绪,咽下了眼泪,才是道:“孩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正在温存的时候,心却会抽痛。总会不合时宜的想起他曾经的残酷,想起之前的伤心事。诚惶诚恐,夜不能寐。” 听到此处,王妃已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来。她坐近了一下,握住儿子的手放在自己双膝上,温声道:“娘明白。” “知道你父王是怎么认识娘的吗?” “……?” “娘年轻时,是陈州出了名的才女。你爹那笨笨的模样,也不知怎么会跑去诗会,见过娘之后,没几天就风风火火来提亲。娘那时候眼界很高,什么名门公子没有见过,看他一身锦缎但穿的俗气,简直是个呆头鹅。自然是回绝了。” 岑修儒一面听母妃缓缓道来,一面想象父母二人年轻的模样,也是忍不住低头偷笑了起来:“后来呢。” “后来,你父王就天天来府上缠着你娘我……明明是个白字王,还非要附庸风雅跟娘赏画对诗……娘那时也是年轻气盛,有时见他太过愚笨,就出言嘲讽,有些话,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太过。大概这么莫名其妙的相处了半年,娘才渐渐觉得,论才干论情操,你父王或许比不上很多人,但这性子,却没有人比他更好。娘就这么慢慢坠入情网了……”说到此处,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无奈的耸肩笑了笑。 “有些人要时间才能慢慢品出好来,而……像娘这样的人,要时间才能渐渐打磨了棱角。有些人并不是生性薄凉,她只是心很小……装不下太多的人,所以她格外仔细的挑选。一旦她将你放进心里了,就再不会轻易变心。” 岑修儒听得云里雾里,可最后一句他却是听懂了。既然是母妃说得,那一定是不会错,他高兴得情难自禁,噙着泪便扑进了母妃怀里。 毫无疑问皇帝就是这么一种人。他将刘将军放进了心里,所以无论刘将军怎样冒犯,他都会一一容忍。而现在,自己终于也是进了他心里。 被笼罩在这温情之下,他再也不会出来了,他再也不愿出来了。 ―――――――――――――――――― “果真是淮阳王妃来了,整个人神色都不一样了。今日朕一眼便看出你心情格外的好。” 岑修儒坐在桌前拿着一把小刀子削苹果,听见这调笑羞得有些无地自容,好在果皮已削好,他赶紧切成小块,放置在果盘之上,见皇帝自在的取食,便转移话题道:“皇上,不知河南战事如何。” “无须担心。不过……先前听闻阿吟战场受了伤。也不知痊愈了没有。” “刘将军体格一向很好。定是已康复了。” 皇帝也笑:“希望如此。” “臣的身体也已好了许多,但近来忙于陪母妃四处游赏,再过些时日,便可回去礼部。” “也好。你喜欢便是。” “能得以如此现状,臣不知如何感谢皇上厚恩……” “怎么还说这些见外的话。”皇帝似乎有些不满,却含笑凑近在他唇边轻吻了一记,“我们可即将共结连理,成为夫妻。何况,朕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难过。” 读着那透亮眸子里满满的真诚,岑修儒心中已再无一丝困惑。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在怂恿。 没错……就这么跟着他走下去。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平地起波澜前想写个小番外。。歪头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河南战事吃紧,连宫中的吃穿用度都变得拮据,皇帝虽是不再锦衣玉食,每日的心情却似是不错。听闻云朝大军在南方征战时累积经验,如今已渐入佳境,便也能解释这些时日皇帝在建丰侯府入睡时的安稳。 皇帝这么连日在建丰侯府过夜,聪慧如淮阳王妃自然早已看出端倪。 她虽然追悔莫及道:“儒儿,娘之前同你说得那些是男女之情啊……”但后来还是换了态度,“罢了,你已是大人,娘不多干涉。” “只是,你若无后,着急的只是娘。皇帝贵为九五至尊,岂能不留子嗣,到时三宫六院,儒儿,你可要想想清楚啊。” 尽管岑修儒一笑置之,但这句话却好似一个梗,卡在心口,怎么也无法平息。云朝子孙稀薄,子嗣的问题,迟早会摆上朝堂,被人针锋相对。 何况,岑修儒仍是觉得,皇帝对刘将军的感情,始终没有断绝。而一向凡事礼让三分的岑修儒,在这件事上,却是伤透脑筋。无论是女子,还是刘将军,他不想将皇帝分出去。 他只能安慰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想这些问题仍尚早。 不料,河南战事渐入佳境之时,先前一直在江边按兵不动的瑜国,果真举兵来犯。恰好的时机不早不晚,更让人确信,河南叛乱背后与瑜国之间的联系。 眼见那小山又在皇帝眉间耸起,岑修儒除了自责自己的无力,也毫无其他办法。皇帝一直告诉他一切皆在运筹帷幄之中。可岑修儒却觉得,他只是怕自己再做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 实际上岑修儒也已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再起水患来镇退瑜兵。可想到无辜的瑜国百姓,又始终觉得于心不忍。 王妃见他终日发愁也不是办法,正巧城西灵泉寺在办佛事,便拉他去外面透透气,顺带为国运祈福。岑修儒虽是跟着太后礼佛,毕竟也是年轻人,心里其实并不大信,但也无其他事可做,于是仍是欣然前往。 正在办安座佛事的灵泉寺人潮熙熙,母子二人差些走散,好不容易才在正殿上了高香。岑修儒一直格外喜欢寺庙中这香火烛台的气息,上完了香,正打算去安座偏殿看看热闹,忽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禅师领着两位小沙弥经过。 路上行人纷纷双手合十让道鞠躬,人群中oo的议论中听闻这是江北甘露寺的得道高僧。岑修儒便也同母妃二人让开,恭敬合十。 低头行礼,不料高僧即将经过之时,竟在他二人面前停下了脚步。 高僧带笑,欣赏道:“这位施主,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高深的修为。真是后生可畏。” “……”岑修儒讶异抬头,有些不确定高僧是否同自己说话。尽管跟着太后礼佛许多年,但他过于愚笨,经文中的话也看不大懂,更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高深的领悟。 高僧又是打量了他一番,似乎也是察觉了异样之处,忽然道:“小施主。可否容贫僧一探天灵?” 岑修儒尴尬的看了看四周,却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便是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高僧布满皱纹的手掌,触上了他的天灵盖,沉吟片刻,忽然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低语:“小施主,前世造化,你该本有千年修为,如今却已所剩不多,修为一旦耗尽,恐怕命运多舛,望小施主自己千万珍重。”说罢,便是不再深究,领着小沙弥离去了。 “……”岑修儒仍未会过意来,见人群四散,转身也正准备带母妃回去,这才是发觉母妃已红了眼眶。 他当下便是大乱:“娘,您怎么了?” 大庭广众之下,王妃噙着泪不言,摇了摇头。 直至两人上了回府的马车,王妃才是开口道明缘由。 “儒儿。娘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怀你的时候做的一个梦。” “……梦?” “娘梦到自己生下了一块大宝玉……可是你父王非要拿这块宝玉去送人。最后,这块玉就越来越小,消失不见了。孩儿……”王妃说道此处,已是泣不成声,一把将岑修儒搂进了怀里,“千万不要做傻事,你父王已经去了,娘……娘不能没有你啊。” ―――――――――――――――――――― 千年修为,古德寺,如意殿。如今再加上母妃的话,岑修儒虽不敢确定,心里却已隐隐有了猜测。 从记事起,他便是万事如意,有求必应,对身子却也没什么折损,可那日起了水患,他便突然重病,恐怕是做了孽修为大损所致。如果这些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他还有多少修为?一旦修为耗尽,他又会如何? 这些问题,既太过于沉重,又过于玄乎,全然无从得知。 也许要真正等到那一天,才能知晓答案。岑修儒叹了口气,合上手中书卷,不再想那想不透的问题。 催动水患之事,如果说先前他还在犹豫着,如今却是更加偏向去做。他甚至有一个极端的念头――自己之所以带着这些修为,原本就是为了帮助皇帝。 仍纠结不下时,听闻河南守军因为瑜国进犯兵分两路,应接不暇,河南以西一带已溃不成军,士气大减。皇帝无法再安然坐镇京城,毅然领兵御驾亲征。 岑修儒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在他百般坚持之下,皇帝才是允许他一道跟着。御驾亲征,在兵败之时,虽然可以鼓舞士气,却也是极其危险。临行前,王妃求了一道平安符,红着眼眶塞进他的袖子。 即便在马车上皇帝也不忘处理公务,岑修儒坐在马车中,见皇帝奋笔疾书的模样,常想起司马迁所述: 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上至以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 自古为帝王者,是否都是如此? 突然间一张熟悉的脸涌上脑海,与皇帝相同的五官,相同的容颜,连俯在书案前身形都一模一样,却凭空冒出些遥远与陌生的感觉。岑修儒一惊,研磨着松墨的手下意识停了下来。 尽管没有彻底想明白,他仍又是惊又是慌的看着皇帝,想看出些端倪来,好在专注于奏折的皇帝并未察觉。 一路颠簸艰辛自不必多说,七八日后,御驾终于是抵达了河南以北的守军军帐,此地主要负责后备,听闻刘将军伤已痊愈,故而并不在此处。 在军帐停滞了两日,皇帝便继续向南,往战事最激烈的西南而方去。直到抵达在濮阳以西的驻守军营,岑修儒刚跟着皇帝下了马车,便见刘将军立于接驾人群前列。 为首的刘帆老将军双手抱拳,客套了一番,考虑到皇帝连日赶路舟车劳顿,便立刻安顿了帐篷,恭迎皇上前往休息片刻。皇帝点头应允,随着刘帆老将军的引领而去,岑修儒急忙跟上,却是被人一把拉了住。 “站住。” 惊讶回头,但见到是熟悉的人,岑修儒稍稍安心了一些:“呃……刘将军。” 刘吟笑吟吟的看着他,忽然低头窃笑,又正儿八经的抬起头来:“建丰侯一介文人,竟然会跑到这儿来。”这话说得发自真心,刘吟确实是没有想过,这日思夜想的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叫他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自打上次刘将军表露了心意,岑修儒便觉得有些尴尬,这会儿也被他看得怪不自在的,只好转移话题道:“刘将军近来可好?” “还不就是那样。”刘吟敷衍答过,又是视线一转,问,“淮阳王妃和王府中人可曾安全抵京?” “嗯。母妃让我谢谢刘将军一路悉心打点。” “哦?那你要怎么谢谢本将军呢?”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却被刘吟拿来读字面意思,恬不知耻的要起谢礼来。岑修儒一时没有准备,愣了愣,支支吾吾起来:“呃……这。……” 刘吟自然也只是开个玩笑,见他一愣一愣的老实样子,已是开怀准备作罢,谁料岑修儒想了半天,当真从袖中取出个红色的小东西来。 “……这是出行前母妃为我求的平安符。刘将军若是不嫌弃,便带在身上吧。” 看着他手中那绣着平安两个金字的青木香囊,刘吟终于是敛了几分笑意,伸手接过那仍带着体温的平安符,声线忽然低了几分:“……当真,送给我?” 岑修儒认真的点了点头:“将军披荆斩棘,应当比我更需要这个。” “……”刘吟鼻子有些酸,这大概是时隔多年来岑修儒再一次送他东西,尽管只是个小小的平安符,握在手中,却是格外的有分量,让他的手指都几乎控制不住发颤。 “好吧。”突然,刘吟终于是恢复了那笑嘻嘻的模样,怕对方反悔一般,一下子将那平安符塞进了袖子。 “反正,你压根就不需要这东西。” 刘吟拍拍胸前的铠甲,笑的张狂,“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出一点事儿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岑修儒原本打算与皇帝同住一个帐篷便是,谁知刘将军好客非常,硬是在自己的帐篷边给他安置了一个独立的帐篷。想到如今大军交战,能避一些闲言碎语也是好,岑修儒还是在那小帐篷住下了。听闻皇帝在同众将连夜商议接下来的行军计划,岑修儒心知不便去打搅,便只是静候在帐篷里。等到半夜三更,撩起布帘往外张望,刘将军的帐篷中始终是漆黑一片。 还没回来。 皇上是在与众将一起商议,没有什么奇怪的,岑修儒心里发慌,可不想再胡思乱想,忙跑到榻前蹬了靴子,捂上被子埋头大睡。 迷迷糊糊睡至清晨,岑修儒是在身侧人温热的怀中醒来的,他带着几分慵懒不由自主的在对方肩头蹭了几下,却觉得气味和感觉有些不大对。困惑抬眼,霎时吓得要弹起来。 这一动静将浅睡着的人闹醒了,刘吟皱皱眉头,全然没有什么想解释的意思,睁眼看了看岑修儒,便又扭头看向帘外天色。 “刘刘刘刘刘将军……!”岑修儒赶紧往床榻的里侧躲,却是反被紧紧禁锢在臂膀中,刘吟将他按在身前,神情却游刃有余:“别乱动,刚睡醒,本将军下面精神着呢。” “………………………” 同为男子,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秒懂之后,岑修儒不仅不再乱动,甚至连声也不敢出了。 然后气氛就变得格外奇怪,他如今已是明白刘将军对他的心意,心里就更加尴尬不已。刘吟见他低垂着眸子纠结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甜还是苦,表情几番变幻,最终满足一笑,将对方搂得更紧。 “天一亮我便要出发,就当陪陪我。” 昨日连夜商讨对策,天一亮,他便要领精兵三千往西,趁夜渡河。不得已而用如此险计,可此计若能成事,敌军腹背受敌,必当折损巨大,河南一役能否速战速决,成败就在此一举。 “……”岑修儒虽然并不知情昨夜商讨的结果,但听刘将军如此说,便也明白了他是要领兵离开。 刘吟含笑看着岑修儒,见他若有所思,却毫无挽留神色,渐渐的失落了下来,忽然问:“我要走,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啊。”明明是自己说出来的话,却是仿佛将自己的心尖拧了一把,格外酸痛。 岑修儒一怔。忽而大窘,可想否认,却说不出什么。因为他无法否认,他的的确确有过这种卑劣的想法。 刘吟脸上的笑意一丝也无,他不敢问岑修儒,是不是希望自己战死沙场,永远也不要回来。 他害怕对方再用这种默认的神情来回应自己。 素来有博爱大仁之心者,十之j□j亦是生性凉薄之人。岑修儒便是如此,待皇帝以外的人,总是过于疏离。 他与岑修儒之间有一道坎,那是一条日渐愈宽的沟壑,而他早已错失了跨过去的机会。 有时他甚至忍不住想纵身一跃,然后葬身谷底好了。至少了无遗憾。 不过刘吟早已习惯了,也明白今朝有酒今朝醉,便不再深究,俯在对方颈窝深吸了一口气,直惹得那因为紧张而僵硬着的身子痒得忍不住打颤。 再稍稍离开一些,低头看岑修儒的脸,已然是红透了。 “刘将军,别……这样。” 原本只是想占点手头便宜的刘吟,顿时感到心里蹭得一下起了邪火,简直不知道怎么发泄。幸而他心里还记着再过一会儿便要点兵出营,好歹是忍住了。 他动了动手臂,将岑修儒的脑袋按在怀里,却是仰面望着床幔长吁了一口气。他就像只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不仅无法宣泄力量,甚至无法阻止最珍视的存在被旁人轻易夺走。 他觉得自己现在这幅忍着欲望,搂着岑修儒的样子,一定是既窝囊,又可悲。 见刘将军不再有动静,岑修儒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是一动不动,生怕又惊醒了刘将军,做出更逾矩的举动来。熬了片刻,被搂得正觉得热,约莫一盏茶后,忽然远处传来公鸡的报鸣声,刘将军便将他松开了。 刘吟撑着床榻起身,坐在床沿取了雪白的中衣换上。而后掬水洗漱,束起长发,披上外套与铠甲,方才搂着自己的那分孩子气霎时便荡然无存。岑修儒一面歪着头看一面心想,刘将军若是一直如此正儿八经,那么他们相处起来一定会简单的多。 正这么想着,刘吟扣上腰扣回身,对上他直勾勾的视线,便是自负的眯眼一笑。 “此去短则十几日,长则数月,可别太想本将军啊。” “……”岑修儒真想检讨一下自己方才是如何瞎了狗眼从刘将军身上看出正儿八经这个词来的。 ―――――――――――――――― 不知为何,刘将军领兵出营,军营中却没什么动静,要不是连着几日都没再见过刘将军,岑修儒几乎以为他还未离去。 皇帝似乎也不比宫中时来的悠闲,终日不见人影,只是托徐畅徐将军每日来询问他生活上有何所需,岑修儒也并非吃不得苦的人,自然是答没有,但心里期待的只是能每日见上皇帝一面。 也托徐将军的福,岑修儒才知刘将军去了哪里。刘将军领三千精兵绕道新乡,在原阳县渡河,意图夺下无重兵把守的郑州,待守于开封一带的叛军调离前往郑州,刘将军与叛军交战之时,我方大军便一举渡河,东西包抄,以求将叛军一网打尽。 这一计划实乃险极,兵分二路,两军的时间差格外重要,行军途中不便随时禀报方位,刘将军一旦成功渡河,皇上便只能依靠默契来决定出兵的时间了。可大军的行动若是早了一步,则让叛军起了疑心,有所防范,而若是晚了一步,三千精兵必然难敌叛军数万士卒,只落得折兵损将。 刘将军走后第三日,岑修儒一早起来换上衣裳,洗漱一番出账,正要四处走走,便听得鼓声如雷,号声闷响。循着声音而去,便到了一处空旷的校场,气氛过于庄严,岑修儒便在旁悄悄得看。只见校场坐西向东一个半丈余高的点将台,一袭尊贵金边黑袍的皇帝立于台上。 数日未曾独处,岑修儒隔着人头攒动见着这一面,心中已是满足。 文官在台上高诵诗经中的《大雅?常武》。当念到“王犹允塞,徐方既来。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来庭。徐方不回,王曰还归!”皇帝高喝:“此番出战,成败在此一举!云朝兴衰,与尔等同在!”说罢,手执送行酒一饮而尽。 数千士卒整齐有序,皆以长枪触地,高声呼喝。这场面太过雄壮,岑修儒不敢上前打搅。 岑修儒在原地站了不久,便来了人传召,留下后备军队拔营,皇帝御驾与领头部队先行,岑修儒爬上马车,正逢坐在案前的皇帝抬头,见他来了,便是暖暖一笑。 “这些时日,在军营中住得还是习惯?” 阔别数日又见到心上人,岑修儒心里早已是开了花儿,羞涩道:“皇上每日都派人来问……营帐中将军们多有照顾,臣没有什么可不习惯的。”说着,便乖顺得上前,在书案边屈膝跪坐了下来。 皇帝搁下笔,展颜一笑,将岑修儒拉进怀里,对着鼻子亲了一口:“这几日实在太忙了。你不会责怪朕吧?” 岑修儒这些日子的思念,被这鼻尖的一吻直直抛到了九霄云外,红着脸道,“……皇上没有错,为君当以国事为重。臣只恨不能分忧。” 皇帝不知为何捧腹大笑,又是按着他亲了亲,才道:“你呀,就是太古板……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懂好好撒个娇。” “……撒……撒娇。”岑修儒这才后知后觉皇帝说的话是在引他撒娇,想到自己方才的回答几乎全部背道而驰,他顿时手足无措,慌里慌张的想要亡羊补牢,可支支吾吾了半天,憋红了脸,只是扑上前去环住了皇帝的脖子,“臣……臣好想念皇上。” “好了,朕感受到你的努力了。别勉强了。” “唔……” 万分沮丧,岑修儒正要松开手之时,皇帝却在他耳边低语道:“没关系,就算不会撒娇,朕也不嫌弃。” 岑修儒情难自禁,垂着眼帘,虽不知如何回应,却感到自己已一寸寸的融化在对方怀中的温度里。 行军了七八日,岑修儒一直在皇帝的马车中待着,也是得知了刘将军率军成功渡江,而后每日都会有不同的情报接踵而至,通常皇帝看过便放在一旁,这日却是深锁眉头,握着手中一封信,不自觉的轻叩书案。算算时日此时刘将军该是偷袭郑州,难道出了什么差池?岑修儒正隐隐有些担心,而后便听闻马车外莫将军高声求 正文 第四十章 随着马车轻晃停下,片刻之后,高大的莫将军便掀起帘子迈入马车中,抱拳道:“皇上。” “起身。” 莫将军起身时马车也继续动了起来,岑修儒在旁悄悄的看,只见同皇帝一样,莫将军也是眉头紧皱,上来便直入主题。 “再行军一日,我军便可抵达河岸,可叛军于对岸筑起箭塔,严加防备,显然是为我军渡河准备……” “乱军调离了多少人马?” 莫将军陷入了沉默,半晌,才答道:“过半。……对岸乱军虽人数不及我军。可我军素来不擅水战,若是贸然强行渡河,须知自古兵者,渡河之难更甚攻城……即便勉强渡河,恐怕……” 这些浅显的道理,皇帝心里自然也是通晓,他没有多言,只问:“莫将军的意思是。” “末将死不足惜,可如今皇上御驾亲征,若是有损龙体,臣等虽死无法赎罪,众将商议过后,也觉得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涉险。” “……”见莫将军言下之意是要延缓渡河,岑修儒越听越慌,压抑的一句话几乎就要破口而出。 那郑州怎么办? 刘将军……怎么办? 岑修儒忙看向皇帝,却见皇帝不置可否,垂眸道:“传令下去,加速行军至河岸,此事容朕再做考量。” “……是!”莫将军起身,又是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鞠躬便退下了。 随着马车停下又再度前行,一直没有出声的皇帝终于喟然叹了口气。 “皇上……” 岑修儒知道,时至今日,刘将军在皇帝心中仍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刘将军虽然为人阴晴不定,可毕竟也曾多次解救他于危难,所有的不快和摩擦在生死之前显得格外的渺小,越是细想越是不由自主感到心慌,岑修儒只能看向皇帝,期冀他能力揽狂澜。 “……”皇帝将手中的信折起,压在一旁的镇纸下,做的一番若无其事的模样,放置在书案上的手却是微微打着颤。 好不容易才稳住心境,皇帝回神一般的抬头,见到岑修儒担忧的眼神,立刻不大自在的转移了视线。 见他如此,岑修儒急了:“……皇上……再想想办法吧。还有一日,一定会有办法渡河……” “修儒……”皇帝出言将他的语无伦次打断,眼眶却已是红了,像要掩饰脆弱的一面,他索性闭上了眼,“朕不能让众将士白白折损……朕不能。” 岑修儒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他不能相信,皇帝真的要就此放弃那仍在郑州奋战的刘将军。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刘将军扣上腰扣回身时那副自负的笑容,岑修儒鼻子一酸,眼泪失控之前,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别。” “修儒。” 皇帝心中本就伤感,见他这执拗的模样,愈发苦涩,他伸手想抚摸岑修儒的眼角,不料却被避开。 岑修儒忍着泪,只固执道:“不要放弃刘将军……他说过,短则十几日,长则数月,他要回来的。” “……”皇帝再度陷入了沉默,他不知要怎么说服岑修儒,毕竟他连自己都无法彻底说服。不知过了多久,才是再起话头:“方才你可听见莫将军说,众将士商议,不该涉险。那众将士三字里,可是包含着阿吟的亲生父亲与兄长。” 岑修儒方才未曾细想,听到此处,才是想到其中细枝末节,却是愈发的想不通,为什么刘将军的生父和兄长,能置他于水火而不顾。 “……一旦上了战场,他就不仅仅是阿吟。既非人子,亦非你与朕的阿吟。你懂吗?”皇帝说完又是闭上了眼。他曾将阿吟护在京中,可京城如何能关得住那人鸿鹄之志,自己的努力最终仍是以失败告终,在刘吟第一次领兵出征时,皇帝便担心,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自古楚汉交界,舍车保帅只是常事,黄沙下埋下多少默默无闻的枯骨,又有几人得以名垂青史。 见岑修儒不再出声,退开几步,神色黯然的垂首坐在角落,就连皇帝自己,都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 ―――――――――――――― 大军在陈桥镇河岸边驻扎已足两日,渡河一事暂延,将士们也并不十分忙碌,皇帝每日要收到十几次对岸的消息,但乱军仍未增援郑州。战事仿佛突然从金戈铁马的壮阔变得孩子气起来,两军对峙黄河两岸,只等看谁先沉不住气。 可刘将军所率不过三千士卒,又能在郑州撑上多久?皇帝心里很清楚,拖上一刻,便是将刘吟往鬼门关再推上一步。 可皇帝不知道的却是,此时坐镇黄河以南,设立箭塔与他对峙河岸的男子,正是当日朝堂之上,带来年贡,对他俯首称臣的瑜国储君,程怀逸。 云朝军队空有人数,久未操练,在与徐国交战时已初现端倪。 可不得不说,云朝皇帝御驾亲征的确为云朝增添了几分胜算,日前,云朝果然是有了大动作,神出鬼没渡河的军队竟能一举夺下了郑州,实在让程怀逸倍感钦佩。听闻领兵的刘姓将军,正是那日在大殿上力挫他瑜国忠武将军詹满川的那名青年。 若非程怀逸在,恐怕将士们便是贸贸然将重兵回防郑州。但他料定能如此行军迅速又悄然无声的必定并非云朝大军,便命人在河岸边设立了箭塔恭候大驾,果不其然,七八日后,御驾亲率的六万大军便抵达了对岸的陈桥镇。 云朝分派三万军队南下以御外敌,按云朝先前的兵力,屈指算算,恐怕夺下郑州的那支军队,人数不足五千。分兵两万回防郑州早已足够,程怀逸在箭塔之上负手而立,只等对岸的小皇帝沉不住气,贸然渡河。 谁知第三日,忽然起了冬日里都不见的浓雾。黄河水面皆是雾蒙蒙的一片,他们所驻扎的徐庄乡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一早得到通传,程怀疑阴沉着脸登上箭塔,望向江面,果然是雾茫茫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瑜王,据当地人说,即便是冬天,也未曾见过这么大的雾。末将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程怀逸听到这儿,当日谋士高进曾进言的一句话在他的脑内回响起。 “欲破云朝,先除如意。” 不过他存了心思,与那云朝的如意王爷照过面,却发现对方也并非想象中那般神通广大。听闻那岑修儒此番也是随同圣驾,虽说两军交战,注重天时地利人和,但事已至此,程怀逸也偏不信一个神神道道的人物能影响这大势已定的战局,沉稳着声线问道:“对岸可有动作?” 身旁的将军抱拳道:“回瑜王,方才密信来报,对岸云朝军队昨夜开始拔营,似是准备渡河。” “趁雾渡河?”程怀逸几乎要笑出声了,这掩耳盗铃的把戏得亏小皇帝做的出来,如此沉不住气的模样在他看来真是狼狈又可笑,“传令下去,今日格外严加看守。江面有任何动静,都可先发射箭矢再做禀报。” 而后,程怀逸便回到帐中坐等小皇帝自投罗网,可整整一日过去,除了箭塔处偶有不实的虚发,整一日却是平静非常。 程怀逸多少有些被戏弄的不悦,但仍是尽量保持沉心静气,毕竟现在的状况下,对岸的军队才是耗不起的那一方。多等上一日,他们在郑州的军队便多危险一分。 不料等到入夜时分,程怀逸正准备就寝,忽然听得外面吵吵闹闹,他撑起身子皱起眉来,马上便见一将士匆匆忙忙的掀开帐帘抱拳道:“瑜王!!不好了!” 不悦的掀开床帘,程怀逸望着立于榻前的将军道:“何事?” “回禀瑜王!方才对岸来报,浓雾中云朝军队不知何时已尽数撤离,徒留空营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可也未曾渡河……程怀逸眸子一转,飞速的在脑中思忖了一番,猛然起身披上一件外袍走向长案:“将地图取来。”下人忙不迭上前,将羊皮地图铺开在长案。 凝眉盯着泛黄的羊皮地图,他的指尖在黄河对岸缓慢游走,终于是在一处停了下来,狠狠一击猛叩:“他们定是去了蒋寨村!” 他跟前的将军闻言一慌:“蒋寨村!……蒋寨村与陈桥镇只有半日脚程。此时云朝军队恐怕已经渡河!瑜王,这可如何是好啊!?” 好一招金蝉脱壳!此时入夜,将士们守备了一日已是疲惫,即便此时勉强前去阻挠,没有箭塔防护与提前准备,这不过两万的军队恐怕是难敌对方六万大军。程怀逸怎么也想不到,在他最怡然自得的时候,会被小皇帝绝地反击,刹那间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 那小皇帝能胜此局,靠的全是那天助的大雾罢了! “传令下去,天一亮便拔营起寨,撤离开封。接应先行部队。”程怀逸语气冰冷,置于案上的手握成拳,“先将那郑州的残余星火,歼灭!” 作者有话要说:拯救小刘 刻不容缓=w=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莫将军掀开帐帘风尘仆仆从帐外躬身进来时,岑修儒正起来没多久。昨日连日跋涉,又趁夜渡河诸多劳顿,皇帝却已是早早的起来了,莫将军求见时,他已在矮塌上望着地图上的“郑州”二字许久。 “皇上。” 抬手以示免礼,皇帝勉强开口,音色中藏不住的些许疲惫,透着些沙哑:“敌军动向如何?” “今晨驻扎在开封的乱军已尽数撤离。恐怕是……去了郑州。” “……”听见意料之中的回答,皇帝陷入沉默,低头再度看向长案上的羊皮地图。 莫将军又是抱拳道:“皇上,经过一夜休息,将士们体力已回复不少,应当速速下令,支援郑州。” 莫将军一字一句都是在点子上,但皇帝却不知为何犹豫了片刻,继而却回头看了看岑修儒,半晌,才重新看向莫将军,道:“好,传令下去吧。” 莫将军一走,皇帝便是从矮塌上起身来到床沿,岑修儒听见方才的对话,知道前往郑州刻不容缓,忙取了一旁的外套匆匆的披上,又取了发冠。皇帝在他摆弄着发冠时,伸手帮他系上外袍的衣带,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柔声问道:“你的身子……没出什么事吧?” 岑修儒这才是知道皇帝方才在犹豫什么,心里霎时涌过一股暖流,忙摇了摇头。 “你若是身体不适,不必强撑,朕可暂时安排将你安排在徐庄乡人家。调养休息。” “臣没事。”固定好发冠,他便握住皇帝的手,诚恳道,“皇上,不必担心臣下……刘将军尚在郑州苦撑,我等应当速速前去支援。” 皇帝看着岑修儒削瘦的手,心中不忍,可抬眼对上他那透亮眼神,只见秋水澄澈,分外精神,终于是放下心来,脸上的犹豫神色也一扫而光。 刘吟仅率三千兵马于郑州御敌,而叛军又先后全数前往郑州,如今也确实并非话私情的好时机。皇帝也覆上岑修儒的手,贴近的体温互相传递着承诺。等战事结束,只等战事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 ―――――――――― 河南一役,让刘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五湖四海妇孺皆知,人都道刘家玄子刘吟,果真是将相之才,仅率三千兵马,先渡河,后夺城,势如闪电,而危难之时,于郑州城内征集民兵,一同守城,乱军前后近四万人马,竟连攻七日不能破郑州。七日后,云朝大军抵达郑州,叛乱尽数撤守洛阳,两军于洛阳短兵相接,连战了数月,叛军终于溃不成军。 克敌制胜,在破洛阳城之日,皇帝却在莫将军的禀报中,发现了意外的收获。 说是意外却也并不意外,河南造势于瑜国来犯之时太过巧合,而在河南战事激烈时,听闻江边的瑜国军队只是时不时的进犯骚扰,对于这两者的暧昧关系,皇帝早已有过猜想。 于洛阳太守府传见瑜王,皇帝静候之时,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冷笑。不消片刻,士卒们便将俘获的瑜王带了上来。 身居险境,衣衫却依然一丝不苟,为人如斯,倒不愧于傲立江南的瑜国之王。 瑜王倒毫不显得尴尬,一如既往的以小国之王自居,捋摆屈膝,礼数周全:“皇帝万岁。”程怀逸是聪明人,自是知道同样是俯首称臣,今日与当日纳贡时已大有不同,稍作慌乱,都可能另自己身处险境。 未曾免礼,皇帝唇角笑意更深:“瑜王真是好兴致。朕好生羡慕,瑜国事务想必清闲,能让堂堂瑜王跑到洛阳,插手云朝的家务事。” 瑜王面带淡笑,显得不卑不亢:“皇上说笑了,本王向来耽于游赏,途径此地听闻皇上御驾亲征,心中景仰本想一睹皇上风采。谁知皇上的部下很不知礼数,待本王可全然没有待贵宾之道啊。” 这砌词狡辩的一番话说得皇帝几乎要轻笑出声:“如此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除了领兵打仗之外,还得要教教手下将军们如何待客了?” “皇上自然是明事理的人。” 瑜王不轻不重几句话,却是擦着边提醒着皇帝自己的身份,瑜国虽是小国,但与徐国联盟邦交,也算是在江南盘踞一方。瑜王如今虽是落在了自己手中,但如何处理,却是尤为重要。皇帝敛了笑,身子微微后靠,思忖了片刻,便对莫将军道:“先将瑜王好好安置在驿馆,切记要好好款待,莫让瑜王笑话我云朝……礼数不周。” “是。皇上!”莫将军抱拳一揖,便是退下,正推门,便撞见岑修儒莽莽撞撞的端着一碗热汤正要进来,见有人出来,他忙是站定,几乎泼了莫将军一身。 “莫。莫将军。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岑修儒手烫得发疼,见闯了祸,忙用袖子蹭了蹭莫将军的铠甲。 莫将军是个爽气人,哪会在意这些小事,自己随手拍了拍就直道:“没什么,这点小事。” 岑修儒见莫将军并不在意,松了口气,本想将剩下的大半碗汤端进去,转移视线,这才是见到尾随在后的人,衣着不凡,眉目也有些熟悉。 在他回忆起对方身份之前,对方却已是开口:“别来无恙吧,侍郎官?”岑修儒这才是脑子一通,记起去年冬天那带来年贡珍品的瑜国大皇子,此时,对方应当已是瑜国之王。 “……呃。” 岑修儒还未把来龙去脉想个通透,急性子的莫将军已是耐不住,开口道:“王爷,末将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退了。” “呃……嗯嗯!”岑修儒闻言慌忙点头,却见瑜王带笑凑近了一些,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对方却仍是伏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紧接着,岑修儒便呆愣愣的看着瑜王跟随着莫将军和几个士卒一同离去了。 [如意王爷,后会无期。] 岑修儒原地杵了一会儿,咀嚼不透这话的含义,更想不通瑜王为何会在此处,思来想去只得作罢,这才是记起了自己手里的汤,忙是慌里慌张的端了进去。 “皇上。” 皇帝已是听见他在门口的动静,自然也无多意外,闻言微微回身,见他小心翼翼端着碗东西小步走过来,便是一声轻笑。 “让朕看看,这次又是什么。” 岑修儒将汤品摆在书案上,笑嘻嘻的掀开盖子,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得意神色:“……海参当归汤。” “不错……先不说手艺,至少是越做越复杂了。”皇帝无奈的笑着,接过汤匙,缓缓拨开油花,尝了一口。 在岑修儒满怀期待的眼神下,皇帝咂咂嘴放下汤匙,却是忽而将身边的人压倒在软榻之上。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吓得岑修儒差点咬了舌头,晃过神来时已是以自下朝上的角度,对上了皇帝那一双含情目。 “皇上。”且不论岑修儒是抱着如何的心理喊出这一声,但听在皇帝耳中,这一句软软的唤,那是三分的害羞,却是七分的期待,试问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把持的住。 “回京之后,朕想立你为妃。你……可是愿意?” 皇帝心里很清楚岑修儒对他的情意,这一句话问得也是志得意满,却不料身下的岑修儒闻言,竟面色一滞。 这一细微的变化,简直是让皇帝心都碎了。 “难不成,你还要对朕说‘不’?” 岑修儒见皇帝误解,忙拼命甩了甩头:“不是的……”说着,他的脸便渐渐的涨红了起来,羞涩之下,那视线可疑的漂浮来漂浮去,然后就这么红着脸,急促的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让皇帝记起了十四岁那年,他也是这么急促的点着头,好像上赶着要做自己的宠物一样。 “臣只是……觉得……皇上这样……询问臣的意思……”岑修儒支支吾吾开口,抬头捂住早已是通红一片的双颊,道,“臣好高兴。” “你――”这才是明白方才岑修儒为何面色一变,皇帝百感交集一时语结,看着身下坦白的人,只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一点东西猛的炸开了,白净的脸上也浮起了绯色。他埋头便是吻了下去,唇齿交缠之中用力的搂住身下的细瘦身子,恨不得掐进自己的身子里去,激烈的一吻过后,才是俯在岑修儒的耳边,又是懊恼又是无奈道,“你啊――” 皇帝简直觉得自己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轻柔,和缓,却仿佛是另一种的霸道,就像藤蔓植物一般,将自己心中的所有空隙填得满满当当。 他就这么,日复一日,逐渐装饰,重铸着自己的心。或许有一天,自己会按照着他的意愿。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 而最为神奇的是,对于这样的发展,皇帝竟不觉得排斥。或许这便是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吧。 看着岑修儒享受的眯着眼依偎在他怀中的模样,皇帝只是觉得,竟完完全全输给了这个毫无心机的人,令他隐隐有些不甘心,却又乐见其成。 看看窗外时日尚早,但河南一事方了结终于闲暇了下来,皇帝睨着毫无防备的岑修儒,正准备做些坏事。屋外的传报却是立刻坏了他的好事。 听见屋外传报洛阳太守求见,岑修儒眨了眨眼清醒了过来,看着书案上的汤凉了,隐隐记得海参当归汤凉了喝不好,便忙起身要去热一热。 其实皇帝并不想喝什么汤,但见他沉浸在忙碌中的样子格外可爱,便也不戳破,随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漏总觉得脑洞越开越大。。想加入新角色【……】 另外,预告下章小刘将军又要搅黄别人好事儿。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循着并不熟悉的记忆穿梭于洛阳太守府中,岑修儒途径一处别院时,听见几个大嗓门正在高谈阔论,便不由好奇的透过雕花石窗扫了一眼。 原来只是五六个将军凑在一起聊刚经历的战事,日光下铠甲铮铮发亮,岑修儒未多留心便也没有细看,正经过之时,走得近了些,才是听见将军们确切在说些什么。 “……回想起来,此番还真是险着!若是我徐某,仅靠三千兵马,是绝不可能干出这番事儿来的!” “可不是。但也总算苦尽甘来,刘将军,此次守下郑州,你可是立了头等功。回到京城,可是加官进爵,前途不可限量啊。” “……” “……”岑修儒这才是再度朝人群中看去,这一眼,才是对上了刘吟沉静的目光。恭维话过后,人群便是一阵哄笑,可刘吟只是照旧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该有的喜色。 大军在郑州逗留了半日便直取洛阳,而刘将军仍是被指派留守郑州,大约是战事平定后,今日才抵达洛阳。 自上次濮阳一别,与刘将军已是数月未见。岑修儒虽也是想上去恭贺两句,但觉得此时将军们正聊的开心不便插话,便是准备离开,以后再找时机。 却不料他抬腿刚没迈出几步,刘吟却忽然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将军,在将军们的困惑询问中,沉默不语,皱着眉头就直直朝岑修儒大步走了过去。 听见动静的岑修儒回过头,见刘将军面色不善的大步走来,一时又有些手足无措。刘吟走到他跟前,将他手腕一拉,二话不说便离开了庭院。 “刘。刘将军……慢。……诶诶……” 刘吟目无旁视走的极快,更糟的是岑修儒还端着一碗汤,在后面被拉扯着,等到对方停下脚步,已是被颠得湿了一身。 刘吟将他带到僻静别院的假山旁,回身见他双手捧着个空碗的窝囊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出来:“岑修儒!” “诶?”突如其然的被骂得莫名其妙,岑修儒脖子一缩。 将军中也不乏爱嚼舌根的存在,比如徐畅,就是一位极为八卦的将军。可若非是徐将军,刘吟还不知皇帝这回京后的小算盘。想到皇帝的近水楼台横刀夺爱,又想到岑修儒的逆来顺受反复无常,刘吟感到他快气炸了。 这么多年来,明明是他在看着岑修儒,偷偷帮衬着,悄悄提点着,可在岑修儒眼中却压根寻不到一点在乎的痕迹,一切的努力还抵不过皇帝一张脸,刘吟的委屈几乎无人可倾诉。 心里很明白岑修儒对皇帝是如何的死心塌地,更是明白自己身为将士命如浮萍并不是托付终生的最好人选,若是岑修儒选择的人也能真心待他,刘吟也并非死缠烂打之人,倒不是不能潇洒放弃。 可在刘吟眼中,显而易见的,皇帝待岑修儒的态度,并不能让人感到安心。犹记得此番回京时发生的事,刘吟不明白面前的人,为什么如此轻易的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见岑修儒被自己吓到的样子,又是禁不住先心软,刘吟控制了情绪,缓和了些语气,才是问道:“……你答应我,战事结束,要给我回复的。” 岑修儒像是才记起这茬,一惊之后有些为难的垂下了眼帘,磨磨蹭蹭了半天,还是委婉道:“刘将军……我们相识五年,的的确确……并非一类人。” 说罢,岑修儒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但拒绝之意已是透露在字里行间。 “……”刘吟缓缓深吸一口气,却是长久的闭上了眼睛。 岑修儒见他如此,已不知还能再说什么,正要抽身离去,却忽然听得一声巨响,是刘将军面目凶恶的一拳打在了身后的假山石上,疾风擦过耳边的碎发,岑修儒惊魂未定,只能站住脚步,定定得看着突然发作的刘将军。 “你同皇帝就是一类人吗?”刘吟抬眼,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盯着他。 “……” “难道你忘了,重视的东西是如何被他毁掉,心里的伤,身上的痛,你都忘了吗?” 岑修儒见刘将军带着奇怪的表情逼近,不禁面露惧意,想要后退,却是抵上了背后的假山,无路可退。可即便是如愿退开,这一字一句,也是如打桩一般刺进了他心上未曾愈合的地方。 从初始以来,这五年里,皇帝对他做过的事可谓罄竹难书,岑修儒没有忘记,他只是不容许自己回想。仿佛再回想一次,就会生生的毁了眼前触手可及的幸福。 “他对你的雀鸟做了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刘吟一把抓住岑修儒的手腕举起在他面前,随着袖口滑下,那浅茶色的疤痕暴露在了空气中,当日受笞刑的痛楚历历在目。 “你还记得,你该为父王服丧的时候,他是如何把你蒙在鼓里……压在床上……做那不伦之事……” “住口!”被触及了底线,岑修儒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开了手大喝出声,却是因为通红的眼角而显得没有半点气势。 “建丰侯可真是本末倒置,这些事无一不是皇上亲力所为,你不去同皇上说住手,却同本将军说住口。” 哪里辩得过巧舌如簧的刘吟,岑修儒一言不发,靠着背后的假山,缓缓的下滑,蹲了下去,将头痛欲裂的脑袋埋进袖子。 尽管岑修儒埋着脸,刘吟却知道他在哭泣。 可冷冷的看着他轻颤的双肩,刘吟感到心底竟没有一丝同情。或许是因为他已无暇去同情旁人,岑修儒受的罪是他自找的,可自己的满身伤痛,却是岑修儒给的。 如果自己是岑修儒,这会儿该是得意的大笑才是。瞧瞧这小刘将军啊,从小趾高气昂欺负人,如今却是输的一败涂地,落魄的像条狗。 眼前这看似脆弱的人,是完败自己的赢家。如果这场局中,赢家需要哭得如此伤心,那么他这个输家又该当如何。刘吟感到眼角发涩,却是倔强的瞪着岑修儒,良久,终于一眯眼,狠了心转身离去。 回房的路上又是碰上几个将军非要邀他饮酒庆贺,好不容易才是婉拒。回到房中身心疲惫之下,刘吟早早便吹灯睡下。望着窗外明朗月光,却是想到离去前岑修儒抱着腿蜷成一团的样子,难免有些担心。 也不知他回房了没有,自己竟就将他留在了那里…… 刘吟明明觉得累,却是无法入睡,瞪着眼许久,无可奈何的起身,从一旁的外套衣袖中取了一件东西再度躺下。 就着透入窗中的月色,描摹着那红底上所绣的平安二字,闭上眼,岑修儒的音容笑貌又是浮现在脑海。 [那区区便祝刘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将军披荆斩棘,应当比我更需要这个。] 刘吟也明白,岑修儒待自己并非无情,只是,他给的,并非自己要的那一种情。但刘吟向来便是特立独行之人,若想要的得不到,那么其他的,他宁可一并放弃。 +++++++++++ 不敢轻易触碰的伤处被冷酷的揭开,岑修儒大哭了一场,他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实在出糗,打心底不希望刘将军再看下去,希望对方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刘将军果真已是不见去处。 他想起身却觉得乏力,索性靠着身后的假山坐下,本只是想休息一会儿,谁知慢慢的就着习习的秋风,侧头睡了过去。 小睡了许久,脸颊处传来的细痒唤回了漂浮着的意识,岑修儒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便见到蹲在身侧的皇帝,正将自己的披风裹在他身上。动作很轻柔,只是貂绒蹭在他的脸颊,惹得阵阵发痒。 “朕还在想,不过去热个汤,怎么去了这么久……洛阳太守府虽大,却怎么也不比宫中,你竟能迷路。” “……”岑修儒看皇帝脸上挂着一抹淡笑,一如既往的自信与耀眼,却是第一次让他觉得无法逼视,便不由自主的偏过了头,闭上了双眼。 这一偏头,就着月色,皇帝才是见到他脸上哭过的痕迹,伸手抚上风干的泪痕,他有些纳闷道,“怎么哭了…” 皇帝的尾音断的十分仓促,因为岑修儒竟伸手将他的手格挡了开。他看着岑修儒反常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是不敢再问。 看看滚落在一旁的空碗,又看看渐黑的天色,秋夜凉的渗人,皇帝直起腰来望向候在不远处的宫人们,再度低头将盖在岑修儒身上的披风裹好,柔声道:“外头凉,有什么事,与朕回房再慢慢说,好吗?”见岑修儒仍然不答,皇帝也不再多问,将披风细密的裹上,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说来奇怪,怀里岑修儒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会儿,便是搂上了他的脖子,埋在他颈窝不肯离开。皇帝见他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粘人,心里那团疑云也便散了开。 岑修儒本就是体格细瘦,可如今的他,与第一次抱他上屋顶的时候比起来,更是几乎轻得像要飘走了。想来真是讽刺,从两人有了关系以来,他非但没有比以前过得好,身体反而更差了,尽管其中有许多难违的外界因素,皇帝心中仍是愧疚。偏头吻了吻他的侧脸,便领上随从们,朝入住的院落而去。 途径一处回廊时,忽然听见棍棒声中夹杂着少年的j□j声飘来,远远见太守府十几个家丁在远处o说话,皇帝本没有打算多管,可却感到岑修儒搂着他脖子的手臂忽然收紧,抬起的眼中也透着一丝哀求神色。 皇帝无奈,只能问:“要朕过去看看吗?” 岑修儒立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w←|||小心……新角色很狗血。一大波雷设定正在接近【……】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家丁们原本围成一圈,听见宫人尖细声音的通传,得知皇上驾到,慌忙跪了一地,高呼皇上万岁。 这些人一跪,皇帝才是看见那中间瘫倒在地的少年,体格与眉目约莫不过十六岁,脸上带伤,满身的泥污,唯独那双眼睛,依然清澈。那少年一声不吭,只是定定的看了许久皇帝,又移向他怀里的人。 皇帝急着回房,又觉得这泥地脏,便无自觉的皱起眉来:“这是在干什么?” “回皇上的话,这贱奴跑到厨房偷食。梁护院让咱们给他些教训。” 闻言皇帝往那满身泥的少年处看了看,果真见他手里攥着个脏兮兮的馒头,于是不再对这些家丁多言,只低下头伏在岑修儒耳边低语道:“你听见了,他是罪有应得,无须同情这种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堂堂太守府,自然也是有各种规矩,打死一个两个下人,也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岑修儒不知为何,心格外的沉重。 偷食,在皇帝耳中就是简简单单的偷食二字。像皇帝这自小锦衣玉食,顺风顺水的人,恐怕是从不会设身处地去想,一个人,是要迫到如何境地,才会为了个馒头甘愿冒险。 可如今被当众抱在怀里,岑修儒并不想说这些长篇大论,只是望向皇帝,低声问道:“皇上,臣能要下这个下人吗?” “……”皇帝闻言又是扫了那少年一眼,再度因为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而不愿再看,但仍是道,“当然,你真想要,朕就让人带他去洗洗。” “谢皇上。” 皇帝见他垂下眼帘满意了,便也展开了笑颜,转身回到走廊,继续走上回院落的路。 越过皇帝的肩,岑修儒见几个下人将泥污中的少年拉扯了起来,举止粗鲁但没有再过为难。而剩下的人,则是望着皇帝和随从们的背影,换上了揶揄而讥讽的笑窃窃私语。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定是在笑自己以身侍君,雌伏人下。对这些议论纷纷,岑修儒早已习惯,无法反驳,也不想掩饰。 回到房中便屏退了下人,皇帝俯身将他小心放置在床中央,未解开衣裳便攀爬了上来,单手撑在他枕侧,眯眼道:“好了,告诉朕吧,你在哭什么。” “……”岑修儒转移了视线,“没什么。” “还没什么,眼都哭肿了。”皇帝未曾想深,伸另一只手,擦了擦他眼角的痕迹。 “……”知道避无可避,岑修儒终于是将逃避的视线移了回来,对上皇帝注满深情的眼眸,只是这一次,他突然记起了,这双眼,在动情时与无情时,是天南地北的截然不同。 “皇上……”岑修儒道,“立妃之事……臣,想再作考虑。” 皇帝一惊,当即便变了脸,霎时直起腰来:“什么?” 岑修儒也是撑着身体,尽量与皇帝保持平视,一字一顿道:“臣想再作考虑。” “……可你已答应了朕!” 皇帝的愤怒中依稀可见年少时的执拗,岑修儒不知该回应什么。 “为何你总是如此,答应了朕又反悔。送朕的东西也动不动就要夺回去。” 皇帝的语速越来越快,忽然眼中的光点变暗,俯□来,危险的眼神直直望进岑修儒的双眼,“你是听了谁的挑唆,还是心里有了别人?” “……”岑修儒低下了头去,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有些讽刺,皇帝想这想那,为什么偏偏不愿想,问题根本就是发生在二人之间,早已根深蒂固。 记起今日刘将军抵达洛阳,又记起出征前两人的种种,皇帝面色如冰,伸手抬起岑修儒的脸:“是阿吟吗?” “皇上……修儒心里没有别人。” “……” 岑修儒伸手推开托着下巴的手,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只是,想要……再细想一阵子。” “可言下之意不就是你想要反悔吗!!”皇帝又是控制不住的大吼出声,末了见岑修儒只回避视线并不反驳,心简直像被捅了个口子,顿时口不择言起来,“做朕的妃子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多少王公大臣在太后和朕面前擦着边引荐自家女儿,若非朕忙于政事,后宫早已是挤破了!” 此话一出,岑修儒更是觉得心里一个咯噔,心乱如麻之下,伸手胡乱的推搡着身上的人,拧着眉头转身背朝皇帝,拉过一旁的被褥便不再发出一个音。 “修儒……”皇帝也是自觉说错了话,后悔之下,解下衣裳也钻进了被下,伸手环住身前细瘦的腰,继而将他的手腕也抓在手里,一用力,便将岑修儒带进了怀里。尽管岑修儒仍是背对着他,如此紧贴的温度,却也好似两人还甜蜜的时候。 握在手中的手腕仍是那么细瘦,想要疼惜的心情也是未变,可怀里的人却是变了心。皇帝自问已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心疼他,如今也只是想要一个……弥补他的机会。 原来岑修儒狠心时可以这般狠心,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 ―――――――――――――――― 背后缓慢悠长的鼻息,喷在耳边还有些许发痒,身周也全是皇上身上那淡淡的熏香。曾几何时,他还为皇帝无意间凑近的鼻息与熏香目眩神迷,即便到如今,这些对他来说,依然是无法抵御的诱惑,被握着双腕的岑修儒愣是失眠许久,直至二更才是抵不住困意睡去。 醒来时已近午时,岑修儒竟有种希望意识继续停留在梦境中的奇怪念头,闭目许久,才是遗憾的缓缓睁开眼。值得庆幸的是身后的体温已是不在,岑修儒睡得胳膊酸痛,正翻了个身,便听见陌生的一声。 “王爷,你醒了。” 岑修儒一惊,半迷糊的眼也是清醒了,循声在屋里扫了一圈,便在床沿边见到一个眉目谦和,五官分明的少年。那声音既清冷又浑厚,竟是发自这年少人之口,实在是难以想象。 “……”原本还并无法辨认,但见少年脸上的淤青,岑修儒才是记起了昨日那个自己在棍棒下要下来的少年。岑修儒点点头,扶着酸痛的肩膀,在少年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少年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出屋打了水来,回来时见岑修儒仍坐在床头,才是边拧毛巾边道:“万岁今日要会见众将准备回京事务,命小人好好照顾王爷。” 其实岑修儒并不想知晓这些,但出于礼节仍是点了点头,接过湿巾,抬眼问:“你叫什么。” “小人阿寒。” “姓?” 少年似是没有料到这一问,长久的沉默后,才道:“小人姓严。” 岑修儒虽不知他为何沉默,但见少年体格高挑,眉目间难掩英气,已隐隐猜想这少年出身并不平凡。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岑修儒也没有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点了点头,便擦了把脸,将湿巾递了回去,道:“昨日要下你只是为救你一命,如若你在洛阳还有亲人朋友,本王回京时,你可不必跟随。” 不料严寒一听,当即竟跪了下来:“阿寒已了无牵挂,恳求王爷带小人回京。” 即便在建丰侯府也未曾让下人如此跪他,岑修儒忙是起身下床:“本王说了,你自做决定。快起来吧。” “……”严寒闻言才是起身,没多说什么又出房去了,待岑修儒换好衣裳,他已是端来了午膳。 午膳过后,岑修儒命严寒研墨,在房中抄写楞严经,有空抄写经文是他自大病以来便养成的习惯,他当真觉得自己的体质与旁人不同,药石无用,但抄写经文,却能让他身体逐渐好转。 严寒人如其名,整个人阴森森的,岑修儒本就不爱说话,严寒更是沉默寡言,两人在房里待了一下午,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房里空无一人。 抄完数十页经文,岑修儒见时近黄昏天色凉了,便让严寒去关上窗子,严寒正准备去关窗,忽然漏进一股秋风,将岑修儒摞在一旁的经文吹落一地。 岑修儒深知不能对经文如此不敬,立刻弯腰去捡,却是够不着几张,好在严寒也蹲□,帮忙将散落一地的经文全部捡起。 岑修儒松了口气,正准备伸手去取他捡起的经文,却是一愣。 因为他见蹲在地上的严寒,竟十分娴熟的读着首句与末句,将乱掉的经文,仔细的按照顺序理了起来。 做完这些严寒才是起身,将一摞理好的经文递了过来,岑修儒接过,翻阅了一番,果真是整理得一页不差。楞严经并非普通书籍,其中遣词用句之繁复,常另岑修儒也觉无法驾驭,云里雾里,可这少年,竟是不费吹灰就将它整理好。 见那少年十分平常一般,前去关上窗后回来,岑修儒却有了种看不穿的感觉:“严寒。” 捡起松墨正准备添墨的少年闻声抬起眼帘:“……?” “三年一次的殿试就在来年。”岑修儒边说边看着少年的眼神,果真见他神色中闪过一丝紧张,让他心下更加笃定,“你想趁此机会进京赶考?” “……” 见少年沉默,岑修儒又问:“你可参加过童试,乡试?” “……” 岑修儒见严寒面色冷峻一言不发,不论问什么都是闭口不答,起初还不明就里,直至对方终于开了口:“王爷救命之恩,阿寒无以为报,定以此身侍奉王爷,安守本分,不会横生胡思乱想。” 这才是知道对方误解了自己意思,岑修儒忙道:“你误会了。” “本王在京中的职务是礼部侍郎,若是你未曾参加童试,乡试,本王可安排你回京补上,京中乡试就在年前,若你中举,便不会错过年后的会试。” 闻言严寒脸上有些错愕,毕竟面前的人甚至连他的过往都没有过问,他惊疑未定的看着岑修儒,许久才是道:“素昧平生,王爷为何如此偏帮……” 一句话却是将岑修儒问住了,他也不知为何,只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都是被人欺压,仿佛这是第一次,他感到自己也是顶天立地可令人倚靠的存在,便不由自主的去帮了。 岑修儒自然没有说这些,只是道:“你若有经纬之才,本王自然不会埋没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养成也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小王爷犹豫起来了。让小皇帝着急一下下。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少年人的伤好的比常人快,不出几日,严寒脸上的淤青便是消了,那原本俊朗的相貌展露无遗,皇帝原本进进出出从未正眼看过严寒,如今见了他长相竟是相较自己更多了一股英气,便多多少少有些不高兴了。 岑修儒未曾留意皇帝待严寒的口吻有变,只是知晓了严寒的才学,便也知人善用,这些日子一直托严寒出府寻些书籍字画,带回来与他研讨。严寒狩猎广泛,无论什么领域,都能有独到的见解,岑修儒便更加欣赏他的才学,两人常常一聊就聊过了饭点。 这一日差严寒出府,却是到了午后也不见人回来,岑修儒有些担心,却也不便出门去寻,正打算找个下人问问,推开门却是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驻足门外。 “刘将军?” “……”刘吟在这门外已不知驻足了多久,未料他会出来,一时已是无处可避,只能故作姿态的上前了几步,“我只是途经此地。” “……”岑修儒没有多想,只是仍记得出门的初衷,便迈出门槛来,转身将房门合上。 刘吟摸了摸鼻子,问:“去哪?” “差下人出府许久不见回来,就想去问问。” “……”刘吟垂下眼帘,徒然问,“是那个阿寒吧。” “……刘将军知道?” 刘吟当然是知道,皇帝的男宠救下太守的男娼,恩恩爱爱,惺惺相惜,整个太守府的下人们全拿来当笑柄,茶余饭后说了不知几天了。 只是,他却也知道恩恩爱爱惺惺相惜是假,若是岑修儒会如此轻易对皇帝变心,那自己也不必落得如此落魄的田地了。 “建丰侯可是知道,那阿寒是为何进的太守府?” 岑修儒不知刘将军为何有此一问,他从未问过严寒的过往,可见严寒谈吐举止皆是不凡,便曾想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家道中落,沦落至此。 刘吟见他不答,便也猜想他并不知情,于是好言道:“他十四岁沦落欢场,是太守买回来的娈童,可太守见他体格长得太快,马上出落成了成人,太守不再喜欢,就充作家丁杂役了。” 听见这番话,岑修儒简直惊呆了,但这震惊中有质疑和同情,却没有半分鄙夷之色。刘吟见他神情,愈发觉得他又是纯净又是可爱,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知道你不会因此就轻看别人……但也要当心人言可畏,太守府中爱嚼舌根的人可是比比皆是。” 觉得话中有话,岑修儒退后一步避开刘吟的手,却问:“刘将军的意思是?” 刘吟收手,垂下眼帘看他,一字一顿道:“你可是记得,那年的阿啾。” 话音一落,岑修儒眼中便是闪过一丝恐慌,但很快,他便是摇了摇头:“不会的。” “……” “皇上,已不是那年的太子殿下了。” 岑修儒说得一脸笃定,眼中满满都是对皇帝的信任,刘吟却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 你知道皇帝个鬼!他想说。要知道,年少时性格中的缺陷,若非及时更正,那是会跟随人一生的。 正说到此处,忽然听见回廊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两人闻声看去,便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抱着两本厚沓沓的书小跑了过来,正是严寒。 跑到岑修儒跟前,严寒上气不接下气道:“王爷,实在对不起,今日街上市集实在拥挤,严寒……” “没事没事。”这些日子早已将他当作弟弟,岑修儒哪里舍得责怪他,见他平安回来,欢喜还是来不及,忙推开门,“你先进去吧。” 严寒点点头,又是朝刘将军躬身行礼,才是抱着书先行进了房间。 迈入门槛时,少年忍着痛的踉跄,刘吟没有漏看,却是垂下眼帘,佯作不知,更没有提:“没有你下人的提醒,本将军都差些忘了,这会儿,该尊称一声王爷了。” 岑修儒听见这称呼,便想起父王仙去的事实,又无可避免的想到刘将军那日如此残酷的痛揭他的伤疤,心下已是不悦。 刘吟怎能不知他在想什么,他甚至希望岑修儒能日日夜夜想,时时刻刻想,就算与此同时他厌恶极了自己,也终有一日,他能明白那皇帝并不值得他托付终生。 刘吟觉得自己的想法开始变得有些偏执:哪怕岑修儒选择的不是自己,也绝不能是皇帝。 “那……”刘吟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岑修儒守在门口,连邀他进去一坐的打算都没有,难免有些悲凉:“我走了。” 岑修儒一拱手:“刘将军慢走。” 回到房中,便见到严寒站在书案边,岑修儒忙是过去在榻上坐下,笑着翻看着他带来的书籍:“站着做什么,坐下。” 严寒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会儿,才是缓缓的坐了上去,与此同时,却是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有些紧张的看着身侧的王爷,好在对方专注翻看手中的书籍,并没有留意。 岑修儒简单翻看了一下,便同往日一般,与严寒聊了起来,严寒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才情出众,实乃朝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越是深交,越是令岑修儒钦佩不已。 无论他是为何沦落欢场,但在此之前,必定是出身了不起的书香门第。岑修儒不想揭人痛处,便仍是没有过问。 相聊甚欢,不知不觉已是入夜,两人都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才是停下来,正要让严寒去取晚膳,忽然听得房门开启,皇帝大步迈入房中。岑修儒忙是携严寒一道起身行礼。 皇帝眯眼看了看岑修儒,又移到他身后的少年,严寒受伤之下,虽站得慢了些,但仍是礼数周全。看来三十大板还是太轻,不然这人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坐着跟岑修儒谈笑风生呢。 “起来。” 皇帝带上笑,上前去搀起岑修儒,便搂了他腰带到书案边的软榻,岑修儒的身子有些僵硬,回头对严寒道:“严寒,下去。”严寒年少时沦落风尘,自是敏锐的察觉了气氛的走向,此时能得命退下是如蒙大赦,正要离开,却听得皇帝道,“等等。”便只得在房门前停下脚步,看向皇帝。 “朕还没有用膳,你去取些酒菜来。”皇帝将岑修儒轻柔的放倒在软榻上,背对着他道。 严寒领命,便是退下了。不料一出门,便见皇帝的随从站在房外,手中已是捧上了酒菜,上前直接递到了他手中。 “修儒,那日是朕口不择言。你还生气吗?” “臣没有生气。” “那你考虑得如何。” “……”岑修儒再度不说话了,视线也飘忽不定起来。 这一次,皇帝却是没有发怒,反而眯眼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发现了,朕一点也不好。……天底下……”伸手摩挲他的脸颊,皇帝控制住手上的力道,那压抑的愤怒却从声音中迸发,“有得是比朕更好的?!” “皇上……?”岑修儒怎么也不明白皇帝怎么会这么想,他的犹豫只是基于过往一切好的与不好的回忆,与旁人没有分毫关系。可皇帝却只是一次一次的,用旁人为自己开脱。 正在此时,便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严寒带着酒菜推门而入。岑修儒想不到方才离去的严寒竟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方才的对话有没有听去,正觉得尴尬,皇帝却已是一把将他抱起,带到了桌前,皇帝四平八稳的坐下,却将他像个孩子一般放在腿上。 在岑修儒呼喝严寒出去之前,皇帝已是再度开口:“倒酒。” 严寒面色沉静如水,取了酒壶和两个酒杯,目无旁视,一一满上。 淅淅沥沥的倒酒声中,岑修儒脸色青一阵又白一阵,直至皇帝取了酒杯,压在他的下唇。岑修儒便是再愚钝,也知道皇帝是故意让自己出糗,当即便别过脸去,以示抗拒。 “……”皇帝稳住酒杯,未漏出一滴,没有发怒,只是送到自己唇边饮下,而后便取了另一杯倒进口中,吻上岑修儒,在他剧烈的挣扎中硬是渡了过去。 岑修儒被压住后脑,挣扎中鬓发都凌乱,没有吃进去什么东西,却是被渡了好些杯酒。不知第几杯酒下肚,他在皇帝怀里呛得直咳,脸上也飘上酡红,看得皇帝禁不住吻低头了他微红的鼻尖。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一吻之下,忽然下腹烧起一团火,岑修儒不知发生了什么,轻哼了一声,忍不住抬腿蹭了蹭腿间的肿痛。他在皇帝怀里,一举一动自然是逃不过对方眼睛,见他如此慰藉,皇帝并不意外,只轻笑了一声。 可岑修儒的身体却越来越热,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酒……”酒里有问题。可岑修儒已是快被欲望逼疯,语不成章。 “可是好酒?再来一杯。”皇帝说罢抬头,见严寒在旁认认真真的添酒,面色依然一如既往的冷静,索性推开他,夺过那酒壶就往嘴里倒了满满一口,又抓着岑修儒的头发迫他仰头,尽数的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个变态。【捧头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又是一波药性起了。一股酥麻直从脚尖窜到头顶,岑修儒终于压抑不住呻w吟“啊――”了一声,便惊恐的埋在皇帝的怀里,压抑着声音,羞于见人。 “听闻最近修儒喜欢钻研学问造诣……来,同朕说说,这些天看了什么书。” 皇帝看似稀疏平常的一问,对如今的岑修儒来说是格外的刁钻,此刻的岑修儒只觉身处炼狱,全身几乎烫的要烧起,蜷缩在皇帝怀里瑟瑟发抖,光是压抑住呻w吟已花光了全部气力。 “阿寒。” 皇帝这一呼声,却又将他一下从火炉中丢进冰窖,岑修儒咬着下唇看向皇帝,满目哀求神色。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让严寒走,让严寒走,让他走。 可皇帝却道:“备墨。” 严寒眼观鼻鼻观心,从桌边离开,走到书案前,取了松墨,稀疏平常的兑水研磨。 皇帝看着他又是轻笑一声,忽然抱着岑修儒起身,大步绕过屏风走进里屋,将怀里的人丢在床上便欺身而上。娴熟的揭开腰封,探入松散开的衣襟,自河南战事他御驾亲征以来一直繁忙,皇帝已有数月没碰这具身体,如今触在手中,抚过平坦胸膛上的尖硬,呼吸也不自觉有些粗重起来。 岑修儒抓着枕边的被衾,一张脸涨得血红,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肯出声。皇帝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出声,可偏是要他不如愿。身体上的无端快感已将岑修儒折磨得双眼无神,有些神志不清,最后一丝意识是死死咬住牙关,皇帝俯身用舌头轻柔的撬开牙关,再度离开之时,破碎的声音便也漏了出来。 岑修儒已无暇顾及漏出的呻w吟。 皇帝像是要折磨死岑修儒一般,故意将过程延长,反反复复,用口舌与手指不停亵w玩乳w尖,直至双乳几乎要擦破层皮,又肿又痛,才是放过。 而后那双手便顺着岑修儒的脊椎探入腰带下的衣摆,捏住两片臀瓣。搓揉了一番,再往腿间探去,只觉那衣摆之下的私密之处,已是濡湿一片。指尖伸入时依然觉得紧w致,里头却已是又软又热,像要把他的手指化了。 “修儒,你后面可是将朕的手指夹得好紧。” “唔――” 嗤笑一声,皇帝却硬是抽出了手指,猛的将他双腿拉开,看着欲求不满收缩着的那处,明知故问道:“要朕进去吗?” “……唔……” “说话。” 满身叫嚣着无法填平的欲w望,岑修儒简直是被逼上了断头路,闭上眼,两行泪便滑入鬓角,声如蚊呐道:“要……” 此时恐怕无论问什么,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可皇帝的骄傲又有些矛盾的,让他有些不屑于如此做。 知道岑修儒性子本来就软,便是第一次也是任他摆弄,此时用了药更是不经多久扩张就媚成了水,皇帝一挺w身便长驱直入,大力操w干起来。 淫靡水声夹杂着j□j不绝于耳,严寒在外房书案前直立,低眉垂眼,一手挽袖一手研墨,端得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手中的汗却已是化开松墨,染黑了手指。 少年时沦为男娼,却从未真正得过欢愉,严寒对此等事本是深恶痛绝,可此时候在外屋,对着砚台中已浓到无法形容的墨汁,那剑眉凤目,微微上挑的漆黑眼中,燃着的确是j□j无疑。 书案上的烛台火光跃动,已快燃尽。不知过了多久,里屋的动静才是渐息,不再能听见岑修儒的声音,严寒方缓和粗重的呼吸,便是听得床铺处传来轻移的声响。皇帝披上外套,靠着屏风边的茶几,睨着那面朝书案研磨着松墨的少年许久,终于是轻咳一声。那名为严寒的少年立刻是回过身来,还未开口,便听得皇帝道:“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朕要沐浴。”说罢,身影便鬼魅般又消失在了屏风后。 严寒忙是应声退下,一出房门便是出了一身冷汗。皇帝的随从就在房外,转达了皇上的吩咐后,严寒便脚步不停,往他所住的下人别院去了。 今日出府前便被护院逮住打了二十大板,恐怕也是皇上的意思,怕是王爷知晓他便强撑着出府,直至此时,还未曾上药养伤。他已是撑到极限,脚步踉跄的往房中走,而方才房中那一场活春宫却不停地在脑内闪现片段。 他分明什么也没有看见。苦恼的晃了晃头,想将那些夹杂着想象的画面与声音甩出脑子,却没留意在回廊拐角处,正当当撞上了一个人。 严寒差些跌坐在地,扶住那一旁的护栏才是稳住脚步,低头看见一双做工精细的黑色布靴,彰显主人的身份,他正要道歉,抬头却是见到了今日见过的一个人。 那人带笑叉腰立在走廊正中间,全然没有被撞到的恼怒,反而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严寒不用细想,当下便明了:这人根本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这位将军,有什么吩咐吗?”依稀记得王爷称呼他刘将军,严寒退后一步,恭敬道。 刘吟眼睛一转,见面前的少年心思玲珑,一下便猜到了自己的意图,也是惊喜非常。 “好。本将军果然没有找错人。” ―――――――――――――――――― 刘吟寻了片僻静地,两人对视相谈过后,少年人却是叹了口气,道:“将军,你的计划很无聊。” 被一个年少自己四五年的少年数落,刘吟脸上却全然没有分毫沮丧,只是道:“对你来说或许是,对本将军来说,却是意义重大。” “但小人没有必要,以毕生前程……为将军一搏。”严寒话刚出口便是后悔了,毕竟在这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个低贱的男娼,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前程。于是他改口道,“将军,请另找旁人吧。”说罢,他便是要走,却被刘吟一把抓住了肩膀。 “找上你的并不是本将军,是王爷。”刘吟说到此处,更是逼近了一步,凭借身高的优势俯视着少年的面孔,“王爷救了你,却也是给了你救他的机会。你是落水的王爷攥住的稻草,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巨浪卷走吗。” 自严府家道中落,试问严寒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可跟前这将军的眼神,却是让他感到莫名心悸。回避了视线,严寒挣开肩膀,调整了脚步,忽而就着月色看向了自己的手掌上那已干了的墨色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严寒才是逐渐手握成拳,闭目道:“恐怕到最后,将军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即便如此。”刘吟一顿,抬眼的瞬间,眼中的光亮比月色还要寒冷,“本将军也要做。” ――――――――――――――――― 岑修儒醒来之时像身子被掏空过一次,全身乏力,意识游离了许久,才是凝聚在一起,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却见严寒就坐在床榻下,撑着床沿点着头睡着。 “严寒。”岑修儒一开口,才是察觉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严寒睡得极浅,听见这一声唤就睁开了眼:“王爷。” 岑修儒想要一口水润润嗓子,却是说不出话来了,好在严寒心思十分缜密,不需岑修儒多言,便是起身去倒了水,从到床前。岑修儒疲惫的撑起身子,想要坐起,却是腰一酸,若非严寒眼疾手快扶起,几乎跌下床来。 严寒将绵软无力的岑修儒安置在床头,将瓷杯送到他唇边:“王爷,喝些水。”面色上泰然自若,心中却竟想起昨夜,皇帝是如何将酒杯压在他浅色的下唇,又是如何把他压在怀里,强行渡酒。 岑修儒并不知严寒在想些什么,垂着眼帘,看着杯口,小心翼翼的抿了几口,又是坐了一会儿,才是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想要下床去,却是怎么也动不了下半身一般,废了好大劲两条腿就是纹丝不动,转身放下杯子的严寒见状又是回到床边,轻柔的按压着他的双腿。 “王爷莫急,想来是药效还在。交给阿寒。”说罢,便是引导着将信将疑的岑修儒重新躺下。 岑修儒未曾被用过这种药,但见严寒坐在床沿,娴熟的按压着自己没有气力的腿,想到这比自己还年少的人经历过的事,难免涌出一股辛酸的感觉。 “严寒。不用忙活了,躺上一会儿就好。”见严寒闻言听话的收手,立在一旁,岑修儒又道,“今日不必出府,你去写一篇关于经义时事的文章,等带回京去,让尚书大人过目过目。” 严寒点点头,便是绕过屏风去了外屋,岑修儒学着自己压了压腿根,终于是稍稍找回了知觉。望着头顶的床幔深吸口气,总算撑着床板爬了起来。穿上中衣,又抬手扯了外套披上,岑修儒才是晃着下了床。 绕过那屏风,便见严寒在书案前疾书。想到这孩子往后可能拥有的锦绣前程,岑修儒看得欣慰,走到书案前,本想替他研些墨,取了墨块却是突然不合时宜的记起昨日的事,当即涌上一阵恶寒。 发愣间严寒已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心细如尘体察了岑修儒的尴尬,只是一言不发的从他手中取了墨块,放在一旁。 “王爷。”严寒放下墨块,提笔在砚台一拭,目光却重新落在书案上的宣纸,“有些话,阿寒不知当讲不当讲。”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算是刘将军最后一次搅局吧。。=w=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王爷。”严寒放下墨块,提笔在砚台一拭,目光却重新落在书案上的宣纸,“有些话,阿寒不知当讲不当讲。” “……” 见书案旁的人没有回应,严寒当他不想听,便也是没再说下去,可此时无声胜有声,岑修儒却是大致猜到他想说什么。 自古男风之事不绝于耳,却最终又有几人作真,严寒本身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区区太守尚且如此,何况……皇帝?严寒当年或许是被逼无奈,岑修儒却是贵为王侯,若他不愿,便理应没有人能轻贱他。 想到皇帝昨日那些不成熟的举动,岑修儒愈发的犹豫未定起来。 午膳时分,文章还只作了一半,严寒没有忘记本分,仍是放下笔离去了。岑修儒在房中细阅严寒所著的文章,不消片刻,房门便是打开,迈进门来的却不是严寒。 见一袭盛装的皇帝满脸喜色的迈入门槛,岑修儒忙放下手里的文章,绕过书案:“皇上。” “快起来。”皇帝上前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岑修儒带到书案边,见到书案上的文章,便信手拿起看了看。 岑修儒见皇帝没有强逼自己回复那件事,便也顺势在旁坐下:“皇上今日心情真好。” 皇帝闻言,含笑侧过头来:“朕今日已办完河南的要务,明日便可启程回京。马上便能见到母妃,你可是开心?” 与以往多少次一样,这一笑简直让岑修儒晃了眼,他低下头,脸上微红,点了点脑袋。 “……”皇帝看了两行手里的文章,辨认出字迹并非岑修儒的,便索然无味的放在了一旁,伸手将岑修儒揽在怀中,闻着他发丝间的气息,遐想到昨夜的活色生香好光景,皇帝无酒自醉。太守送上的这谪仙丹竟是此等妙物,待回京可是要多捎上几盒。“朕今日已无要事,用过午膳,带你去洛阳城逛逛,如何?” 岑修儒心里分明就是有皇帝,对这柔声细语如何抵御得住,自然又是不停点头。皇帝最喜欢便是他这幅模样,搂了他大笑,这时房门却是忽然推开,可拿着午膳进来的人却并非严寒,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婢女。 岑修儒不知为何有些不安:“怎么是你来?严寒呢?” 一听见这名,婢女显得有些恐慌,犹豫片刻,才是道:“回王爷话,阿寒…” “这婢女叫阿眉。”皇帝打断婢女的话,顾自道,“回京路上,她来照顾你起居。” “……”岑修儒的身体有些僵硬,指尖有些发冷,昨日刘将军那一句话,再度浮现在脑海。[你可是记得,那年的阿啾。] 当年的场景在记忆中重现,再控制不住情绪,岑修儒这一次直直的朝着身侧的皇帝劈头盖脸的问了过去:“严寒呢?!” 皇帝被他吼得一肚子火,却是知道岑修儒也动了气,愤愤的解释道:“那个贱人,方才在路上遇到,竟想要勾引朕,恶心死朕了!……朕一时恼火,就命人将他打死了。” 岑修儒的脑子空了片刻,突然间挣开皇帝的手,想要跳下软榻却是被一把揽了回来。 “朕早说过他是罪有应得。贱人就是贱人,做的事也是下作,这种人不值得你伤心。” 虽与严寒只相处了四五天,却是明白他是如何一个谦和有礼,恪守本分的人,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去诱惑皇上?对这种拙劣的谎话,岑修儒甚至不愿反驳,转身便是用力将皇帝推了开,跳下软榻,直直朝门外跑去,可未能摸到门把,又是被一股巨力拉住手臂拽了回去,这一次,皇帝的言语中已是有了发狠的情绪:“……不许去救那个贱人!” “放手。”回过头的瞬间,岑修儒眼神竟寒得像冰。 被岑修儒瞪了一眼,皇帝的心顿时凉了一截,声音竟弥着些许委屈:“你不相信朕说的话?” 心急如焚,岑修儒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猛的挣开皇帝的手,便是夺门而出。 推搡开试图阻拦的随从,岑修儒跑出院落不久,便是听见了棍棒的闷击声,循着声音飞奔,冲进那偏院的门,在见到挥舞着棍棒的家丁时当即便大喝出声:“住手!!!” 家丁们大惊失色,忙是停下了动作,皆朝向岑修儒躬身道:“王爷。” 家丁们这一散开,岑修儒才是见到了躺在中间那血人,当即心痛得不能自持,提起衣摆便踉跄着跑了过去。 “严寒。” 忍着声的少年面无血色,却已是将下唇都咬破了,若非那眼皮回应般微微一抬,岑修儒几乎觉得自己来晚一步了,想到严寒是如此一个知礼让的孩子却遭此劫,心痛难忍,潸然泪下。 “去喊大夫……”岑修儒褪下浅青色的外袍,将严寒满是血的身子裹了,见站在边上的家丁与护院一脸为难没有照办,那点好脾气也是荡然无存了,“还不快去!” “王爷,这……这奴才触怒了龙颜,皇上命人乱棍打死,王爷还是让让,别让小人难做啊。” 岑修儒见几人上前,立刻慌了神,胡乱挥舞着手让众人无法靠近:“别……别!快去喊大夫,皇上那里,本王会去说明。” 家丁们看向护院,护院不知该看谁,一群人正踟蹰之时,浑厚嗓音兀得出现在众人背后。 “如何说明?” 领着十几个随从,一脸阴沉踏入偏院拱门的,却不是皇帝还有谁。 “说你比起朕,更愿意相信这个奴颜媚骨的男娼?” 岑修儒见皇帝眼中暗沉沉得没了一丝光亮,知晓他已动了杀心,明白再说什么也是无益,绝望之下,二话不说便是用身体遮挡住了身下的人。 皇帝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使了个眼色,身后的随从便是上前,没多费劲将岑修儒拉了开。护院与家丁见状,又是举起棍棒再打,岑修儒哭得视线模糊,却是挣不开身后禁锢着手的人,棍棒落在那严寒背后一声声闷响,像一记记敲在心口,摧心剖肝的痛,岑修儒觉得再打下去,自己也是要被生生痛死了。 松手。松手。松手。停手。停手。停手。他在心里疯狂的叫喊,但家丁们哪里赶违抗圣命,便是心里有了停手的意愿,也只是让动作迟疑了几分罢了。 血已渗透岑修儒刚披上的浅青色外袍,而那棍棒下的少年仿佛已是一丝气息也不再有。岑修儒挣扎得最后一丝气力也耗尽,哭得满脸泪。 回想那年,是自己害死了阿啾,如今,自己又害死了严寒。他才是明白,刘将军的话一点没错。 正在此时,忽然是听见一声优哉游哉的熟悉笑声,辨识出那音色,岑修儒不知为何忽然停止了哭泣,抬眼往声音望去。 “我当什么事儿吵吵闹闹。陛下这是动了什么火气?”刘吟一身便装,提剑从外迈入,扫视了院内仗势,在落在岑修儒身上之时,神色顿了一顿。岑修儒立刻是忍了眼泪,一声也不敢坑了,满脸哀求神色看着刘将军。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将全部希望放在刘将军身上。 因为记忆中的刘将军身上,总是环绕着各种各样的惊喜与奇迹。 皇帝见到发小经过,想安静说上几句话,这才是抬手示意家丁们暂且停手,可他此时心里仍记恨着岑修儒的不信任,脸上便没什么好脸色,只道:“……阿吟,朕正有事交代。关于明日启程回京。你先去朕书房等候。” 既然岑修儒求了,刘吟自是不会就此离去,他通晓皇帝秉性,要从他手里救个人,比拔根自己的头发还简单。 佯作好奇上前看了看那已没意识的血人,捻了捻被血渗透的衣裳,刘吟笑了:“这奴才是犯了什么事儿?值当陛下如此动气。” 皇帝垂眸半天没讲话,毕竟这个中原因当着岑修儒的面说说还好,当众说出来,作为一国之君,就难免有些小家子气,贻笑大方了。 “皇上,不论这奴才犯了什么重罪,也当注重恩威并施啊。”说得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刘吟揪起那少年的发髻,抬起那脸端详了端详,笑,“模样还不差嘛。” 他的动作做的粗鲁,直把那昏迷中的严寒逼的醒了过来,吐息困难,喉头艰难的吞咽。 刘吟又是一笑,松开发髻,那少年便是整张脸又无力的贴了地,站起身拍拍手,刘吟回身道:“得嘞,不若就赏给臣下做个小厮。克敌制胜的大好日子,让末将撞见这种血光,可不是好兆头啊。” 刘吟这话一出口,岑修儒便又是慌慌张张看向了皇帝,却见他垂眸不置可否。 在旁人看来,除了刘吟,天底下哪有第二个人敢直接这么跟皇帝讨人。可刘吟却知道,并非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要人,而是自己把皇帝里里外外看穿了。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既开口要了,便是笃定能要到。 皇帝的目的无非是要这人消失在岑修儒身边,既然刘吟开口讨人,又何必拂了这唯一的好友的意。更何况,这一番举动看来,阿吟也并不像是要善待这男娼。 扫了一眼在旁连声都不敢再出的岑修儒,皇帝冷哼一声,既愤怒又是无奈,只道:“罢了,就赏了刘卿。” 刘吟瞥一眼地上的人,正巧扫见对方也毫无感恩之心,无力的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怎么不再晚来一些。刘吟几乎差点没忍住笑,忙对着家丁吆喝起来:“还愣着做什么,送本将军耳房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皇帝,被冤枉的滋味很不好受吧。【仰天长笑。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回京前一日,因为这事儿,皇帝与岑修儒陷入了冷战。岑修儒生了气自不必说,另一头的皇帝竟也不知为何记恨上了,待事情了结之后非但没有哄着,反而阴郁着脸便拂袖离去。 第二日金銮御驾携大军自洛阳东城口出发,光是先行部队就是浩浩荡荡数里,好生气势。岑修儒在车队中段,独坐颠簸的马车中,行路中不便寻找,况且也并不知严寒是随刘将军一道回京,还是留在洛阳养伤。 翻阅严寒写到一半的文章,真正是条理分明,一丝不漏,可却是凭空再没有了后文,岑修儒本以为能助他走上锦绣前程,却反而害他生死未卜,越想越是悲凉,终是拂袖收起了文章,不作多想。 这人马停停歇歇,约莫小半月,终于是临近京郊。月明星稀,队末不甚惹眼的马车中,悠悠传来一曲破破碎碎,断断续续的笛声。 踏雪在旁缓步跟随,刘吟则坐在马车外的车夫旁,晃着腿,全然不顾车夫被曲声折磨得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愣是把一曲姑苏行演绎完毕,才是用笛子捶了捶肩膀,又拿来支起车帘,往马车里看了看。 “如何?” 马车上的身躯面朝着后方,也不知是死是活,毫无动静。 “早知道便不救下你这狗奴才,反正死了活着都是一个样,没人气儿!” 最后四字说得格外大声,总算是让马车中躺着的人稍稍动了动,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回了一个字:“差。” 刘吟一瞧喊应了他,顿时乐了,起身弯腰进了马车,将手中的竹笛递了回去。 “说本将军吹得差,你吹一曲给本将军听听。” 严寒垂眸,接过竹笛,难得的弯了弯唇角,眼中竟是轻蔑神色。刘吟毫不在意,反正不过是自己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自己,便在一旁坐下,翘起腿。他正掀起小窗边的帘子往外探看,一曲鹧鸪飞便是响起,音色轻快跳跃,间或徐徐流淌,听得刘吟终于是换上了笑,将目光落回到马车中垂着眼吹奏的少年身上。 少年手中的笛子是大夫处理伤口时在他袖子里发现的,因此此番入京这少年也就只有这一件随身之物。刘吟不是眼拙的人,洗了血污,轻易便看出这笛子的做工和材质皆是上乘,笛子末端一个小孔,想来原本是拴着玉饰,如今已是遗失。 看了会儿,一曲已是终了,刘吟微微扬眉:“人倒有趣,命这苦,从不吹悲曲子。” “又不是在街头乞食。”不带情绪的一答,严寒便将竹笛放在了枕边,再度平躺了下去,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伤处虽已不是那么要命,却也不想贸然乱动,给以后带来不便。 刘吟听他言下之意就是倘若在街头乞食,就能放□段吹个悲曲子了。心下又是觉得鄙夷,又是觉得好笑。 “今日王爷又是跟本将军打听你的去向,怎么,还是不愿泄露行踪?地位低贱,架子倒是不小。” 自打要来了这奴才,这些日去骚扰岑修儒,反而是被他逮着询问个不停,刘吟只道是交付了下人没有在意,并许诺岑修儒会去找下人打听,推推阻阻,才是撑到今日。 严寒只道:“将军若是想说,全盘告之便是。”心中却是千回百转的盘算。 面前的将军行事剑走偏锋不计后果,他却不能,他的肩上肩负着太多,这一次正面冲撞暗地算计,已是惹怒了皇帝,若是再与王爷来往,恐怕即便没有性命之虞,也是前程尽毁。 而王爷的知遇之恩,也不必急于一时,此生此世,终有报时。 刘吟脸色一滞,偏是要笑得更明媚:“本将军有什么不敢说。王爷对你上心,是可怜你这条贱命罢了。”可不是什么缱绻情意。呸呸呸!废话。刘吟赶紧停下自己这张不争气的嘴,连自己尚未能登堂入室进岑修儒的心,这小奴才又何德何能。 严寒不置可否,拉高了几分被子,闭目不语,叫刘吟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莫名气愤。又觉得犯不着跟这种下人计较。 掀开帘子躬身走出马车,见踏雪仍是步步紧跟,刘吟招呼它过来,从马鞍边上的小布袋里掏出一把芸豆犒劳,踏雪吃得兴高采烈流了他一手的口水,刘吟也是毫不在乎。喂完爱马,便是从驭位翻身一跃跳上马背,轻踢马腹直往队列前方去了。 考虑到不多久便可抵达宫中,队列才是连夜赶路。夜色已是落幕,马车驰得极慢,踏雪小跑几步,便是到了队列中间,见岑修儒的马车里还燃着灯,自是没有理由不去骚扰一下。调转马头凑近,与马车并列缓步,刘吟自腰间取下佩剑,挑开了小窗的帘布。 偌大的马车,岑修儒只是倚在一角,就着跳动的烛火看书。布帘被挑起,秋风漏入轻轻摇了摇烛光,才是让他下意识抬头来,正对上窗外刘吟弓着身子冲他笑。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刘将军。”岑修儒放下手中的书,挪了挪移到窗边,伸手将帘子固上,“可是有消息了?” 刘吟见他自行束好了帘子,便是收了佩剑,挂回腰间:“没呢。你也知道本将军在太守府没固定的下人,吩咐下去的事儿也不知是谁接手了。” “……” 见岑修儒的表情一下子又消沉下来,刘吟忙道:“嗨,不会有事儿。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洛阳,已养好伤了。” 岑修儒脸上担忧不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闷闷道:“劳烦将军再替本王打听打听。” “……”刘吟眨了眨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是轻声道,“嗯。” “方才车夫道,再两个时辰便抵京了。刘将军也快些回马车休息吧。” “……” 刘吟发愣一阵,才反应过来,便见岑修儒已经是放下了帘子,阻隔了视线。 虽说解下佩剑再度掀开帘子是轻而易举,刘吟却没有这么做。 严寒的事能瞒多久,他并不担心,就算告诉岑修儒那小子就在队列最末养伤,又如何?真正让刘吟担心的,其实是岑修儒与皇帝之间的事。 四年前,他烧了岑修儒的佛珠,断了这没能开花结果的感情,可四年后,不过离去了小半年,这二人还是走到了一起。这一次,自己笼络下人,机关算尽,尽管成功,可又是能支撑多久?几天?几月?还是不过又一个四年? 岑修儒这般执迷不悟,迟早会再次义无反顾的投入皇帝的怀抱。 如此急切的想救他,可他却是避自己不及。刘吟叹了口气,脸上一丝笑意也不再,沉默着策马离去。 ―――――――――――― 回到京后,以王爷的身份做一个礼部侍郎似乎有悖常理,但皇帝没有过问,岑修儒便仍是每日上礼部,之前一年的事仿佛如梦一场,没有发生过。瑜王仍安置在境,原先不停在江北骚扰的瑜国军队也是立刻安分了下来,并没有多久,便遣来使携数车重礼,已示重修旧好之意。皇帝尚未与众臣商议出处理瑜王的对策,便命礼部先将来使暂且安置于驿馆。 岑修儒并未插手这些事宜,而是帮助尚书大人一道操持年末京中乡试。三年一度的会试就在来年,此次乃是会试前最后一次乡试,参与人数庞大。而每一个参试的人,礼部都要与府县历年文书一一核对,以确保参试之人皆是童生,录遗合格者。这本该是各府各县之职,只因偌大京中鱼龙混杂,凡事又当格外小心,才是落在了礼部头上,就为这事儿,岑修儒简直是盲得焦头烂额。 花了足足三日才与池主事将京中乡试名单罗列齐全,岑修儒带着考生名单前去面圣。岑修儒虽然仍心有芥蒂,却也没有想太多,毕竟只是过目一番,不必花多少时间,就如早朝一样,一晃神便结束了。 找到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御花园中赏秋菊,岑修儒远远立定,秦公公便是快步迎来,道明了来意后,秦公公又是回到皇帝所座的亭中,微微一曲身。“皇上,儒王爷求见。” 岑修儒见亭下的皇帝背对自己而坐,闻言微微回过头来,视线也不带任何情绪,在他身上一飘,便又是回过了脸去。 “不见。”却说不见。 岑修儒汗颜,只得上前两步道:“皇上,臣只是带来此番京中乡试考生名单,请皇上过目。” 皇帝的背影半天没有什么动作,静了一会,还是知道轻重,挥挥手让秦公公去取。岑修儒远远站着,见秦公公又一次快步走来,忙是将手中的长卷递了过去。 皇帝自秦公公手中取过名单,简单翻阅了一番,便交回到秦公公手中,却是一个字也不愿讲了。岑修儒见秦公公将名单送了回来,刚抬眼便听秦公公低语:“王爷,皇上已阅,未有异议。” 岑修儒点点头,小心将名单收好,转身又是忍不住看了亭下那金边黑袍的背影,却是未见一丝挽留之状,心中难免有些空落落的,便不做多想而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他吧。小皇帝这次被冤枉了气得够呛。。。。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皇帝的冷淡教岑修儒一整天心情低落,浑浑噩噩,好在尚书大人交代的事宜已是办完,才是没耽误事。到了日落时分回府,一到家便是见到母妃与刘将军坐在正殿聊的欢快,如今战事平定,又没了之前御前大将军的闲职,刘将军自打河南回来简直叫一个闲得发慌,成天窝在建丰侯府,倒是与老王妃打成了一片。 岑修儒是想避避不得,想赶也赶不得,只能任他去。 见岑修儒回来,刘吟弯起了眉眼,王妃却是先开了口:“如意啊,快来,小刘从东市带了些桂花糖藕,去洗洗手,过来尝尝。” “……不了。”岑修儒婉拒,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刘将军,又对母妃道,“母妃,我有些累,先回房了。”说罢,便是直接退出了正殿,沿着回廊离去了。 刘吟刚是将视线从外头移回来,便听得王妃抱着歉意道:“小刘将军,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修儒自打河南回来,人就不大高兴,怠慢您了。” 刘吟轻笑,俨然一副乖巧后辈的模样:“王妃客气了。晚辈同王爷同窗多年,之间没有那么多生分客套话。” “那就好。”王妃前一刻还是笑着,后一秒却是叹气,道,“唉――修儒出发前可是开朗,也不知在河南是出了什么事。” “王妃多虑了。近来礼部筹备京中乡试事务繁忙,王爷说不定只是累着了。”刘吟目光一转,忽而道,“不如下回来,晚辈带些几个滋补体虚的食疗方子。王妃可命下人试试,兴许有用。” 王妃又是笑起,连连点头道:“小刘将军真是有心了。唉,若是修儒――”话头断的突兀,王妃尴尬一笑,才是道,“小刘将军,其实你待咱们家如意的心,本妃明白。” 刘吟闻言眼前亮了一亮,抬眼笑着看向王妃,竟是默认了。他自打回京,这连日来往王府不断献殷勤,就从未想过要隐瞒王妃。何况,显而易见的,王妃对他的印象不差。 王妃又是絮絮叨叨道:“修儒这孩子,小时候他父王管得严,在王府也没享什么福。进了京,又是孤身一人,在京中受苦。如今他父王突然去了,只剩本妃一人,便想着,不再管啦,什么都依了他。只希望他后半生,都能随心所欲,开开心心的过。”也正是这个理由,让王妃打消了为他筹备婚事的念头。尽管心里对儿子的断袖之癖并不高兴,王妃仍是坦然接受。她只是希望自己这命苦的孩子,能开心的过日子,将过去没享到的福都补上。 “刘将军待儒儿如何,本妃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将军是真正打心眼里疼咱家儒儿的。若儒儿心里头也有将军,本妃真是万幸。”说道此处仍是笑脸盈盈,愁云却忽然爬上眉梢。自打河南回来,岑修儒便总是一脸阴郁,皇帝也反常的不曾来过府中,王妃又怎能猜不透这其中的关联,只是不戳破罢了。想到此处,王妃又是一声叹息,“可儒儿心里头早已藏了人,本妃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小刘将军的情……儒儿恐怕是要相负。” “……” “小刘将军,你年轻有为,性子也沉稳。趁府中父母都健在,觅个好人家的姑娘吧。” 这话锋出乎意料,急转直下,竟是要劝自己收心,刘吟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王妃。时日不早,晚辈也该回府了。改日再来探望您。” “……”王妃见小刘将军回避了这话题,忙着告辞,心道果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沉默了一阵,才是应了声,“小刘将军,慢走。” ―――――――― 皇帝待他冷淡已不是稀罕事,岑修儒也不知为何今日格外的堵心。 或许原因也很简单,先前刘将军一番话动摇了岑修儒,而皇帝,明知他正在楚汉两界举棋不定,却非但没有拉住他,而是生生将他推开了。严寒之事,今日之事,都是验证着刘将军那一番话,岑修儒心里分明有一个声音在试图反驳,却是越来越无力。 岑修儒身心俱疲,回房便早早的躺下了,不多久到了晚膳时,王妃来看了看他,担心不已,岑修儒只一味说不饿,王妃探了探他额,确认了他身子确实无恙,才是无奈的离去。 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绵软无力,岑修儒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时,忽然想起佛道中,草木玉石皆是无情之物,入不得六道轮回,若那玉如意与自己真有渊源,或许,这就是宿命。冥冥之中,自己毕生的一切都是要让皇帝讨回去。走过千年,两手空空。 醒来的时候,清晨的微光已是透过窗,落在岑修儒的手边。岑修儒动了动脖子,无意间往身侧瞥了一眼,忽而愣住。 只见床头那一株本该开在春末初夏的萱草,竟是在秋日清晨里,安静的开放。撑着身子坐起,岑修儒有些难以置信的伸手触了触橘色的花瓣,指尖微凉,他突然有想哭的冲动,将那花盆抱起,搂在怀里。 [好冰。] 是唯一的感受。 春花秋开,乾坤颠倒,皇帝与他的关系也总是如此……从来也不曾合拍,不合时宜。 皇帝虽然霸占着自己不甚宽敞的心,却并非可托付终生之人。看不懂,摸不透,赶不走,换不掉。若无论如何也断不了念,也许就这么疏离地相处下去才是最好的结果。 ―――――――――――――――――― 礼部举办完乡试又是联集贤院一同阅卷,忙忙碌碌大半月,京中乡试总算是完美落幕,兴许是想着可以回归先前悠闲的日子,尚书大人的老脸都快笑出了褶子。 发榜之日,池主事带着榜文刚迈进礼部,便是被团团围起。池主事倒是起了玩心,手一翻便将榜文合了上,神神秘秘道:“诸位同僚,不如猜上一猜。” “可是集贤院陆大人次子?”“非也,不过经魁。” “那定是安大人之孙!”“非也,非也――” 见礼部的同僚们抓耳挠腮想不出其他,池主事终于是笑了,满面的喜气:“今年的解元,料想你们也猜不到。年方十七,出自啊,那将军府!乃是刘老将军府中一个门生。” 在旁收拾文卷的岑修儒忽而抬头。 “将军府?”“刘老将军府中有此等门生?”群臣一片唏嘘,交头接耳,却全然没有什么印象。 “呐。不信请看。”池主事见众人将信将疑,不再卖关子,将手中榜文打开,任同僚验证。 岑修儒又是惊又是喜,快步上前去,可往那榜文扫了一眼,却又是失落了下来。罗大人眼神不济,俯在榜文上,指着那第一行字,一字一顿念道:“解元,严知问。” 严知问。严寒。这年纪与刘将军府的出处都是相符,今年京城的解元,确是严寒无疑。岑修儒失落的是,非但刘将军未曾告知,便是严寒自己,分明就在京中,也从未来过一个消息。 想不到得知严寒的近况,竟是在礼部……岑修儒暗想,也许严寒记恨着自己吧。当初在他命悬一线时,自己什么也没能做。 于是便按捺住了前去探望的意图。 发完榜文便又是清闲了下来,岑修儒在礼部与池主事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到天色渐暗,才是出了礼部,准备回府。谁料还未离开礼部多远,这入秋的天气,竟是下起了绵绵秋雨。 虽说再跑上一段便可出宫喊马车轿夫,但岑修儒身子虚,大夫嘱咐千万不可吹风淋雨,便忙是寻了个最近的回廊,抖了抖衣裳上的水珠,静候雨停。一场秋雨下得空气微凉,一向畏寒的岑修儒并未换上入冬的厚重衣物,便觉得冻,抱着手隔着衣物搓了搓上臂。 天色渐暗,可回廊外的雨,却是越下越大了。岑修儒抬头眼巴巴的看着雨水从檐边滚落,叹了口气,全然没有留意回廊的另一头,坐着一个阴沉着脸的皇帝。 本想清清静静的去长乐宫探望母妃,不料半途下起雨来,秦公公去取伞,皇帝则静候在此。 自河南回来,两人已不知多久没有面对面说过一句话。岑修儒这些时日忙归忙,在府中吃得有母妃悉心调养,气色倒是养好了不少,宽大衣袍下看不出身子,脸上却长了些肉,双颊白里透着红。 可看在皇帝眼里,却怎么也不是滋味。总觉得没了自己,岑修儒过得比以往更好。 而他心里已是思念成狂,茶饭不思,若不是那一丝愤怒悬着,恐怕早已是撑不下去。可岑修儒没有一点表示,哪怕是说一句对不起,认一个错。 就着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皇帝看着不远处立着的人一身靛蓝色的外袍,抬头看着天色,眼中一点清明,墨冠玉簪,未束起的长发则落在肩头,柔柔垂在背后。 犹记得这绵软发丝握在手中的触感,犹记得那双明目染上j□j的氤氲,越看越是痛苦,多日来堆积的思念与怨恨简直找不出宣泄口。 正在此时,前去取伞的秦公公打着伞小跑着回来了,岑修儒讶异的扬眉,视线顺着秦公公移动的方向,这才是落在了皇帝身上。 这一四目相对,皇帝心里那一根绷紧的弦悲鸣一声,顿时断成了两截。他起身大步过去,将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的岑修儒双手压在雨水打湿的护栏,直对着那两片不知说什么好的唇咬了下去。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这一四目相对,皇帝心里那一根绷紧的弦悲鸣一声,顿时断成了两截。他起身大步过去,将那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的岑修儒双手压在雨水打湿的护栏,便对着那两片不知说什么好的唇咬了下去。 岑修儒退无可退,若不是双手被压着,几乎要翻身跌出护栏外。皇帝抬眼看进岑修儒的双眸,见其中那点星辰一般的光芒,慌不择路的转啊转,最终却全化作水汽,铺在浅墨色的眼瞳。 岑修儒渐渐闭上了眼,皇帝刚察觉他柔软的舌头有了反应,便感到岑修儒不再后退,反而是回吻了过来。 极尽缠绵的一吻之后,两人都有些喘,皇帝的手顺着手臂上升抓着岑修儒的肩,失去了惯有的冷淡理智的目光,眼里炙热得要烧出火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因激动而轻颤:“朕就问一句……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朕。” “……” 岑修儒一听睁开了眼来,眼里盘旋的尽是委屈,仿佛写着显而易见的答案。他对皇帝的倾慕,毫不相干的旁人都看得出来。 可皇帝不满于这无声的答复,像要听见岑修儒亲口说,才能平息心中的不安:“你究竟,是喜欢朕不喜欢?” 岑修儒的唇颤了颤,喜欢与否,这问题再简单不过,若不被反复提醒这许多的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岑修儒心里的答案也一直都只有那一个。 “喜欢。” 若是以往,听见这答案,皇帝本该是毫不意外的,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格外的激动:“当真?” 岑修儒点头。 “……再说一次。” “喜欢。”岑修儒说出这两字,却是鼻子一酸,感到这一步退让之后,从此再万劫不复。可他不想错失皇帝,即便从不合时宜,即便开在秋季,面前的人,却是茫茫人海中,他最钟情的那株花儿。 秦公公收了伞候着,见互诉衷肠后两个人都是快哭出来的模样,在屋檐下雨帘边抱了又亲,亲了又抱,在旁不敢打搅,只是不由感慨年轻真好。 ―――――――――――――― 刘吟阴沉着脸回到将军府,一路默不做声回房,途径偏院,忽而眼珠子一转,看见客房里少年在书案前低头看书的身影,像是寻到了宣泄口,嘴角一弯,便是拐进了厢房。 自打这严知问高中解元,文人墨客想要与他相识的难以计数,可这人却是全部回绝,成天不离厢房。原本高中解元,多结识一些人便已可入仕,可这严知问倒仿佛看不上做个州官县吏似的。 刘吟驻足窗边,见书案前的人抬起头来,才是嗤笑道:“我看你中解元也不过是运气,要知道这闭门做学问,可是大忌。” 严知问对这挑衅没有一句答复,便又是低头看向了手中书卷。 确实通常来说,刘将军的话没有错。但自十四岁后,生活颠沛流离,即便将知耻后勇四字铭记在心,毕竟时间长久,先前所学也是难以重拾,此次乡试备考仅半月,又兼着养伤,只不过大体复习了一番。而离三年一次的会试仅剩不到半年,严知问必须分秒必争。 所谓闭门造车,出门合辙,便是如此。 “……”刘吟被严知问无视,暴跳如雷,伸手进窗一把夺走那书卷,可严知问手劲也不小,一时两人竟拉扯不下,几乎将书撕裂。少年皱了皱眉,这才是松手,任刘吟将书夺去。 “将军又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严知问无奈道。 刘吟喉头一堵,觉得这门生倒好像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一般,更是不愿示弱了,嘟哝了一阵,索性扬眉道:“听闻你不论文人墨客京官富商拒不见客,端得好大一副架子。将军府的人脉都叫你得罪光了。” “刘将军,你当日可是答应会让我安心备考。却没有说过这些其他事宜吧。” “是。”刘吟将手中书卷成一圈,捶了捶肩,却道,“本将军就是想看看你这臭架子是摆出来的,还是天生的。”说着,他眼珠子一转,飘到了少年脸上,悠悠道,“难不成王爷来了,也是不见?” “王爷来了?”少年脸色微变。 这严知问自打来了刘将军府,就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此时这一表情,却是看得刘吟头皮一麻,恶向胆边生,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贱货,那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刘吟自小习武,下手也是没轻没重,严知问被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脑子嗡嗡响了半天,才是明白对方纯粹在泄气罢了。他虽是在将军府衣食无忧,却也不过寄人篱下,心思兜兜转转,一口气还是忍了下来。 打了一巴掌仍不解气,刘吟又是道:“本将军真是高估了你,现在想来你的命如此轻贱,当日就是被万岁活活打死,王爷也不会惦记几日。” 本来还是不明白这人发的什么羊癫疯,听见这一句,严知问心里当即便猜了个通透,微微抬起了嘴角:“将军求而不得,又何必拿我出气。” 刘将军本就是在气头上,听见严知问这话一语中的,更是憋得难受,但不愿失了身份,将手里书卷往窗里的书案上一丢,便是愤然离去。 严知问见刘将军走远,伸手关上了窗,便坐回了书案前。打开书卷翻到先前所阅的一页,他极力的想要读下去,却是无法专心,比起脸上火灼一般的感受,心里的不安才是更加乱人心神。 对这结果,严知问毫不意外。早在当日,他便已提醒过面前的将军,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信命的人,通常都没有好结果。 虽说与王爷相处不过数日,对方也未曾与他谈过私人的事,可严知问却看得出来,王爷对圣上的感情,简直无名来由不知所起,却根深蒂固,难以磨灭。 王爷或许并如刘将军了解圣上的秉性,却是真正的一往情深,义无反顾。见皇帝对他的所作所为,严知问才是答应刘将军一道给皇帝下了套。 是为了王爷,也是为了自己――皇帝对他已心存罅隙,既然在王爷身边已无法专心备考,严知问就必须为自己另谋出路。 可当他在回廊对皇帝言语诱惑,见到皇帝那勃然大怒的过激反应时,一瞬间,仅仅那一瞬间,严知问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的不对。 他与刘将军一样,以主观的臆测去推断陛下待王爷真心与否,却从未想过,无论皇帝是何秉性,往后又会发生什么,那都该是皇帝与王爷二人之间的情劫,相守或是离散,都不该有人从中作梗。 天底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人,可大多终能寻到伴侣共度一生,像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或许这二人也是如此。 王爷救下他,赏识他,对他不堪的过往从未多问,也从未轻贱,而他却为了一己私欲,算计了皇帝,也算计了王爷。 他对王爷心中有愧,故而不愿再见一面。方才听闻王爷来探,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他脸色一变,却不料是拂了这刘将军的逆鳞。 如今得知两人也许恢复如前,严知问本应该松一口气,却不知为何,心里总提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一贯静如止水的他,感到一丝焦躁。 ―――――――――――――――――― 岑修儒那日便被皇帝搬回寝殿云雨了一番,第二日醒来仍全然没有真实感,照常去礼部,照常办事,待到日落,脚步打着晃儿回了府。这一日都是浑浑噩噩,仿佛神智要是清明一些,就会想起不愿想起的事。 一夜未归,府中的母妃担心得满屋子乱转,见他无事回来了,才是松了口气。淮阳王妃是如何一个心细如尘的人物,见他回府时的衣裳换了一身,又说是在宫中过的夜,便没有再多问。赶紧招呼他一道吃了晚饭。 岑修儒那夜躺在床上,还在不停的回想昨日的事,一觉睡醒,看看房中摆设,一切如初,一时竟甚至说不好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毕竟太过于突然。 然而第二日一早,一匹名驹便是由宫中太监送达王府,说是皇上赐的。送走太监时,岑修儒还有些莫名,上前几步,歪头对上那马的双目,那马却是认出了他,便低头蹭了蹭,岑修儒终于从这熟悉的感觉中认了出来。“锦纶?” 然后莫名的心安忽然占据胸腔。那不是梦。他与皇帝已恢复如前。 尽管其中的芥蒂日积月累,越来越深。 乡试方结束不久,礼部又是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年后的会试,岑修儒仍是每日回府后抽出空闲独自骑马在街市逛几圈,希望皇上忙完这阵子,来年春天的狩猎大会,自己的骑术可以拿得出台面。 皇帝自河南回来便一直忙着处理河南叛乱遗留下来的一箩筐后续问题,瑜王只是其中一个。更大的问题在于朝廷内部,因细查之下牵扯官员数不胜数,兵部,吏部,刑部都有官员牵涉其中,这让原本打算彻查到底的皇帝有些犹豫,常与丞相众内阁大臣彻夜密谈。 要如设想中那样将朝中涉嫌官员一并处置,则需要大量的后继之人,往常靠王侯将相的推举只是杯水车薪,最终,竟是要将原本年后的科举,提前至年前。在除夕前一月,便是科举之时。 整个朝野不是战战兢兢就是忙忙碌碌,有忙着跑关系的,有忙着拉帮结伙的,有忙着对口径的。岑修儒却是与礼部大多身家清白的官员一样,忙着为提前三个月的科举做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w=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整个朝野不是战战兢兢就是忙忙碌碌,岑修儒却是与礼部大多身家清白的官员一样,忙着为提前三个月的科举做准备。选题之事有集贤院相助,倒没有落在礼部头上,岑修儒只是得令勘察入场事宜与考场的细节,科举之事为朝廷举贤任能,出不得一点差错,在考场中,上至考官,下至负责巡视,打扫的下人,都必须好好安排。 岑修儒仍是与池主事共事,可近来却觉得池主事一日比一日憔悴,总心不在焉,双目无神。这一日也是如此,岑修儒念完巡守名单,却见池主事提笔发呆,一字未落。 “池主事?” 池伯阳被一唤回了神,笔端一颤,在宣纸上晕出一块墨点,一惊之下,慌慌忙忙的换了一张。 岑修儒与池主事共事已近两年,从未见他如此怠慢公事,心里不免有些蹊跷,便关切问:“最近池主事总是心神不宁,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儿,王爷有心了。”池伯阳将新换的宣纸在书案前铺开,又是熏了墨提笔,道,“王爷,劳烦再念一次。” 岑修儒本想拿过笔自己再抄录一份,却见池主事坚持,只好将信将疑的作罢。 却不料第二日,前脚刚迈入礼部,便见尚书大人与诸位同僚正在说些什么,见到他迈入房中,众人面容上都带着几分伤感。 岑修儒有些莫名道:“尚书大人,出了何事?” “唉――王爷。”尚书大人道,“池大人,池大人他被圣上打入了刑部大牢,恐怕是……与河南一事有关。” 细问之下,才知池大人被查出与河南叛乱官员来往密切,本以为礼部是朝中一片净土的圣上勃然大怒,池府已封,举家打入刑部大牢,听候审问。 “唉,真想不到,池大人如此忠君爱国,两袖清风,竟也是难逃此祸,晚节不保啊。” 见众人只是唏嘘,岑修儒却怎么也不信池大人会牵涉于这种不忠不义之事,摇头道:“怎么会,这其中定是有差错!” 礼部同僚面面相觑,其中不乏与池主事共事十余年的老臣,知晓池主事为人,面上也有几分认可神色,只是此时朝廷人人自危,谁又胆敢去碰那枪口。 最终还是尚书大人将他拉到一旁,目露悲切神色,私语道:“王爷,臣等也是知道池主事为人,不过实在是府中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不敢贸然开口。别说为池主事叫屈,便是去探望都怕沾上罪名。王爷此次于河南叛乱立了功,又是受圣上信任,可否替礼部的同僚们去刑部探望探望?”说着,尚书大人将一个沉重的黑布包交到岑修儒手中,拍了拍,推向岑修儒怀里,“这里是礼部凑的银两,王爷去刑部大牢打点打点,让池大人在刑部大牢,少受些罪。”说到最后这四字,头发花白的尚书大人眼眶已是濡湿,立刻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拭了。 池主事是岑修儒在朝中为数不多的好友,即便尚书大人不说这一番话,岑修儒也没有不去探视的道理。他抱着银两,安慰了尚书大人几句,扭头便脚步匆匆的朝刑部去了。 岑修儒毕竟是皇亲国戚,狱卒们显得很客气,直将他引进了刑部大牢。岑修儒见里面人满为患,却是都安静的很,并没什么血肉模糊的场面,细问之下,那引路的狱卒才是解释道:“王爷,如今刑部的大多数官员也不干不净,皇上是不会让涉嫌犯案的罪臣去彻查河南一事的。关押候审的犯人已是数不胜数,礼部池大人,这些日子应当不会有事。” “哦。”不知为何,岑修儒听见这话,竟微微感到安逸。 走到大牢深处,终于是见到了与他人关在一室的池主事,果然如狱卒所说,衣裳虽沾了些灰,身上倒没什么伤。 池伯阳三十有几,见了岑修儒却是哭个不停,直叹自己交友不慎害了一家人。岑修儒忙将方才狱卒所说的话又转述一遍,又道,“池大人尽管放心,皇上要彻查河南一事,却定不会滥杀无辜,待提审过后,大人只要实话实说,必能安然渡过此劫。” 池伯阳动容:“王爷。” “礼部的大家都很关心,凑了银两打点刑部狱卒,定不会教他们怠慢您。” “劳同僚们费心了。”听见这些话,池伯阳终于是稍稍和缓了一些,用衣袖擦去了泪。 岑修儒与池主事好言宽慰,聊了片刻,才是离去,临走前将银两分了分尽数打点了刑部的狱卒,嘱咐他们莫要怠慢池大人。 ―――――――――――――――― 科举一下子提前了三个月,礼部本就是焦头烂额,关键时候又失了主事大人,一下子忙得掀翻了屋顶,岑修儒常常要等到半夜才回府,好在母妃每夜都为他煲汤补身子,才是没累垮下。 月余过后,在京城最冷的腊月初,会试科举终于是如期举行。岑修儒并非大学士或是翰林出身,便也没有摊到主考官或是考官的差事,只是在科举的第一日,在旁端坐审视贡院入口的士卒检查考生。前一夜下了场雪,仍厚厚的积在地面,岑修儒穿的里三层外三层还裹了条狐皮围脖,仍是冻得全身没知觉。 没想到再度见到阔别数月的严寒,正是在这里,第一眼看见,岑修儒还差些没认出来。 穿着一件靛色厚缎大氅,长发垂肩,玉冠高束,英姿挺拔器宇轩昂,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童,俨然已是一副贵家子弟的模样,不知是不是换掉了仆人行头的缘故,总觉得个头也拔高了不少。 左右看看,刘将军却不在,听闻严寒如今是刘将军府的门生,先前又是高中解元,如今前来应考这等大事,刘将军竟是如此不上心。岑修儒正在想着这些事,便见对方也无意间偏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岑修儒坐得并不近,却也不算远,嘈杂中也许听不见声音,但至少能看清对方眉目中的神情。可他什么都没有读到。 随着前面的考生检查完毕入了考场,严寒便不再看他,专心应对士卒,配合的自报姓名,协助士卒检查随身的物品。 若不是眉目间那一缕英气过于独特,岑修儒几乎要认为自己认错了人。他见那靛色的身影带着书童消失在入口,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他已确信严寒是记恨着自己了。 会试一共三场,三日一场,连考了九日,又加上阅卷半月,终是录取了三百贡士,皇榜张贴,以示天下。此时正是朝中求贤若渴之时,匆匆安排了三日,三百贡士便进宫入殿,由皇帝亲问,亲选。 对常人而言,中了贡士,能入殿试,便已是圆满;而对严知问而言,这殿试,却是他面前最难的一道坎。准备得仓促,他在会试中发挥的并不算上乘,堪堪于中游,若是如此得了个州官县吏的安排,几乎算是前功尽弃。更何况,他数月之前,还曾冒犯过圣上。 宽敞的大殿外摆满了长案,殿中皇帝一袭盛装高座,冕冠玉旒落下大片的阴影,遮蔽了年轻皇帝的神情。三百贡士入座不久,便见一个公公拿着明黄色的缎子踱出大殿,立于三百贡士前,尖细嗓子高声道:“圣上第一问。” “河南叛乱一战,云朝因何而胜。” 在云朝方经历大劫之时,殿试问到时事并不出人意料,但这一问却是笼统的很,似乎没有唯一的答案,只要附上合理理由能自圆其说便可。这些贡士虽通读文学,却是不懂兵事,有人奉承迎合,写“皇上御驾亲征”。有人言之无物,写“天时地利人和”,有人循规蹈矩,写“大败叛军于洛阳”。严知问不需多想,便是笃定落笔:“郑州。” 在洛阳时,从王爷口中得知了不少河南战事的细节,这一问对他而言,并不算难。 太监们上前来将答案收了上去,呈达圣上,无多时,公公又带着第二问迈出了大殿:“圣上第二问。” “河南一事,涉嫌朝廷官员人数巨大,理应如何处置。” 严知问略微思忖,提笔写下:“依法重处,推陈出新。”又将此法实行中的细节也寥寥数笔写了上去。 这一问皇帝给了半个时辰,才是命太监将答卷收了上去,但出乎意料的,太监们只在三百贡士中收了不足百份答卷,看来第一问所答不合心意的贡士,皇帝事务繁忙,已是不愿再多看。 皇帝一面阅卷,一面已将第三问交托秦公公。 “圣上第三问。” “瑜国之王尚在国境,瑜国使臣携重礼以示修好之意,理应如何处置。” 殿试三问,竟全是关于时事,全然没有任何有关诗经礼义的问题,多少苦读四书五经的书生心里暗暗叫苦。 严知问提笔写下答案,太监这一回约莫只收了四十余份,严知问坐在最末,见前排已有落选贡士懊恼扶头沮丧不已,面色虽一如既往冷静,也难免有些紧张,坐如针毡的,看着那收答卷的太监走到他跟前,取走了答卷。 太监将答卷收起,由秦公公亲自呈达皇帝面前。皇帝一目十行,垂眼一动不动得看着答卷,花了两刻钟,终于将薄薄十余张答卷交给了秦公公,言简意赅道:“传唤入殿。”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三百贡士,待皇帝三问之后,能入得金銮殿的,仅剩十二人。这十二人有的自信满满,有的其貌不扬,皇帝自左往右,一个一个看过去,却是在见到最后一人时,微微皱起了眉。 装扮换了,衣着也换了,但那副装出来的静如止水的神情,却是和数月前如出一撤。 皇帝没有多言,只是在答卷中翻了翻,取出一份:“陆青。” 其貌不扬书生打扮的一人上前一步,应声出列。“草民在。” “知国事,识大体,文章中条理清晰,可见有辅君之才。”只是过于中庸。皇帝没有将心中的话说下去,道,“封探花。入翰林院。” “臣,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免礼,又翻过答卷,寥寥几句夸赞了二人,各封了榜眼和状元,而后又钦点了三甲,皆封了四品以上重臣。 严知问立在最角落,心情也逐渐的开始下沉,心道与皇帝当日的矛盾,果然还是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已点完三甲,皇帝垂眸道:“其余之人,与剩余贡士,一并交予吏部,听从调派。” 严知问随众人拱手,正欲离去,却听见殿上的皇帝,竟出口唤了他的名字。 “严知问。”皇帝道,“你留下。” 待众人离去,偌大的大殿只有皇帝,秦公公,严知问三人,皇帝才是开口。 “听闻,你先前高中解元,如今却不过百来余,是为何故?” 严知问不明白皇帝留下他是何用意,只能保守道:“……皇上明察,草民此番准备仓促,故而未能于会试中脱颖而出。” “……”微微颌首,皇帝偏头道,“洪宝,将他三分卷子找出来。”秦公公听了,立刻将拂子挂在手臂,在厚厚的考卷中找寻了起来。 与此同时,皇帝则是在最后那十二份答卷中,抽出了署名严知问的答卷,拿在手中看了看,念出其中一句话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休养生息,以图一统天下。”念道此处,皇帝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嗤笑,“哼……好大的口气。” 皇帝眯起眼,望向殿下的人,忽然一拍书案:“严知问,你这一统天下四个字,简直是说到朕心坎里了。” 严知问讶异抬头,看着殿上的皇帝,对他的不计前嫌,仍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皇帝被这一望,也是记起了先前的不快,好在此时,秦公公已是找出了另两张答卷,呈给了皇帝。皇帝伸手接过,看见依法重处,推陈出新八个字,唇角便又不禁露出了笑意。 “好一个依法重处。” 皇帝不再多言,收起三张答卷,道,“你暂且退下,明日,朕会为你,专门腾出一个官职来。” ―――――――――――――― 会试与殿试总算是结束,岑修儒却仍不得清闲,回府方用完晚膳,便受宫中圣上传唤,不得不匆匆入宫去。 一进寝殿,他便是被皇帝抱了个满怀,吻上了嘴,闹得薄脸皮的岑修儒只能羞涩的低下头,却又被在他颈窝嗅个不停。 “皇上。”感到阵阵发痒,岑修儒忍不住笑了。 皇帝也是笑,却抬头道:“修儒,今日殿试,你猜猜朕是遇到了谁。” “……”殿试的名单是岑修儒亲手核对的,岑修儒怎能不知皇帝所指是何人,又想到今日皇榜所出的三甲之中没有严知问这名,一时便收了笑,犹豫道,“嗯――” “当时在洛阳,差些被朕打死的那个阿寒。” 岑修儒有些为难,目光漂移了一阵,才道:“皇上……当日之事,兴许只是误会。他既能高中解元,又通过会试,应当是有真才实学。皇上如今正是求贤之时,何不知人善用。” “……”皇帝忽而将岑修儒抱了起来,轻吻他的脸,拉长音调道:“好――” 全然没料到皇帝会答应的这么快,岑修儒惊了一惊,却见皇帝轻笑的脸上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又是吻了上来,垂眸望进他的眼,道,“从今往后,修儒怎么说,朕便怎么听。可好?” “……。” 岑修儒将信将疑的看着皇帝,也不知他是不是随口敷衍,而后后背贴上了柔软的垫子,是皇帝将他放在了龙床。 他仍是不安,见皇帝如今满目柔情不似要发怒,便有些唠叨起来:“……皇上,这世上的东西,但凡有条命,都脆弱的很,给条路,就活下去了。不然……”说到此处,想起那只就死在自己双手中的金丝雀,岑修儒眼眶有些发涩,吞了口唾沫忍下眼泪,“可能就没了。” 皇帝见他絮絮叨叨,眼中亮亮的,晓得他想起了伤心事,便温柔的埋头吻了一记,道:“朕明白了。”说罢,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在岑修儒情绪慢慢平稳之时,皇帝忽而换上一笑,“朕看修儒说话不似活人,倒像神仙。”说罢,埋头就是在他颈间嗅个没完,岑修儒被逗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忍不住吃吃大笑起来。 ――――――――――――――― 第二日,一道圣旨下来,震惊了整个京师,皇帝一口气,将刑部四品以上重臣全数罢免或调任。而顶替原刑部尚书之职的,竟是这次会试其中一个年方十七的无名小辈。 京城中传得神乎其神,但只有朝中大臣知道皇帝此番举动用意,要彻查河南之事,刑部自身决不能有污点,否则难以杜绝冤假错案,也恐怕姑息养奸。皇帝一下将刑部四品以上官员全部换掉,正是在昭告天下,河南一事,绝不会因涉案人数过多,就罪不责众,不了了之。 岑修儒没想到皇帝并不是随口敷衍,而是当真重用了曾有过节的严寒,震惊之余,却是记起他那平平淡淡一句,“朕明白了”。岑修儒隐隐觉得,这一年来,皇上确实渐渐改变,也许假以时日,便不再是那个易怒而暴戾的人了。 严知问新官上任便被委以重任,刑部先前光关押在牢的犯人就数以千计,记录在案的更是多不胜数,而顺藤摸瓜,其中每一人都可能牵扯到背后千百人,他见皇帝全权交予他处置,第二日便面圣,直言不讳,从吏部讨要了应届脱颖而出的数十位贡士安j□j刑部,每日提审犯人,不曾停歇。 朝廷风起云涌,饶是礼部与翰林院大多闭门搞学问之人,从来也不曾牵扯这等叛乱之事,也是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觉。 听闻刑部连狱卒都几乎换了一遍,礼部的同僚们担心池大人近况,尚书大人又是托岑修儒去重新打点一次。于是岑修儒又是抱着沉甸甸的银两跑去刑部打点。 却不料,这一回刚走到刑部大牢的门口,便是被守卫拦了下来:“王爷,请留步。” 未料会在门口就被拦下,见两个守卫都是不近人情的模样,岑修儒握紧了手里的黑色布包,一时不知该不该掏出银两,只好尴尬一笑:“两位……本王只是想去探望一下礼部的同僚,池伯阳,池大人。” 守卫仍是一步不让:“王爷,请回吧。尚书大人有令,刑部大牢中所押犯人,未经提审断案转交水牢之前,一律不得探视。” “……能否通融一下。”想不到刑部尚书新官上任三把火,将刑部管理的一丝不漏,岑修儒露出有些难办的表情,从袋子里取出两锭白银,正将其中一锭塞过去,还没说出什么好话来,便已是被硬邦邦的推了回来。 “王爷,实乃尚书大人的命令,莫教我等难做。” “……”岑修儒讪讪的收回白银,忽然听得刑部大牢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直喊得他头皮一麻,透过大门往里边看去,便见到两个狱卒正拖着满身是伤的犯人经过。 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岑修儒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安得下心,正欲转身去求一道可入刑部的圣谕,却是见不远处有人疾步而来,待来人走近了,岑修儒才是认出走在最前那一袭黑袍的人,正是严知问。少年人已将长发一丝不苟的全部束起,显得成熟气了不少,高冠后两条墨色丝绦在寒风中扬起,冠玉似得脸则透着几分清冷。 守在大牢门外的守卫见来人,双双抱拳道:“尚书大人。” “……”严知问微微颌首,却又移回到杵在原地的岑修儒身上,思忖了片刻,上前了几步,深深一揖,“王爷。”声音依然透着一股是超出年龄的沉稳。 岑修儒心怀鬼胎的将怀里的银两藏在了袖子下,不大自在的眨了眨眼,紧张的唔了一声。 “不知王爷到此,有何贵干?” 岑修儒这才是回神,忙道:“本王在礼部的同僚涉嫌在案,如今人押在刑部,礼部同僚托本王前来探视。”岑修儒说道此处,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仍是暗暗动用了那心想事成的能力,声音也愈发小声:“……还请严大人,通融通融。” “……”严知问闻言,垂眸片刻,道,“王爷,请随下官来。”说罢,便是先行迈入了大门,岑修儒大喜过望,忙把手中的银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没发出去。。不要待会发现我发了两遍一样的。。 。。顺带第五十章的章节标错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岑修儒迈入刑部大牢,刚跟着走了几步,便听见牢房深处传来间间续续的哭号,不由想起那捆在刑架上那些落在身上的鞭子,岑修儒的脚都有些发软了,胃里好一阵翻腾。 严知问却没有将他往刑部牢房深处带,脚步一拐,便弯进了一间装饰得像书房一般的耳房。 嘱咐身后的狱卒候在门外,严知问在岑修儒背后将门关上,比向一旁的茶几与椅子,恭敬却生分道:“王爷,请坐。” 岑修儒缓了口气,觉得自己双腿发软,或许也没有勇气再往大牢深处去,便索性暂且在椅子上坐下。见严知问在书架前寻觅着什么,岑修儒胆战心惊的看着,不明白这当初恬淡谦和的少年,如何会摇身一变,成了如此一个酷吏。 还没想通透,严知问已是拿着厚厚一摞文书来到了茶几边放下,而后,他在一旁坐下,取了杯子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是道:“王爷,您要找的人什么姓名。” 岑修儒忙道:“池伯阳,礼部池主事,池大人。” “……”严知问微微颔首,便放下了杯子,着手在那一摞东西里翻找了起来,没用多久,便是抽出了一本笔录,严知问将笔录翻开,缓缓翻阅,终于停了下来。 严知问将那一摞笔录推开,将手中的册子放在茶几正中,推到岑修儒眼前:“池大人提审时日在正月廿二……”说罢抬眼,见岑修儒仍是愁眉不展,又道,“这些时日,王爷大可无须担心。” “……可是”面对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严大人,岑修儒欲言又止,终于道,“如今天气这般寒冷,礼部牢房如此阴湿,又弄得血肉模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池大人一介文人如何承受得住?” 严知问闻言,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却已全然没有了半分宽容的口吻:“既在刑部,便都是嫌犯,理应一视同仁。下官方整顿完狱卒内受贿的风气,王爷就算是为了皇上,也不该让下官出尔反尔。” “……”岑修儒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严大人所说的都是对的,可当事情发生在了身边亲近之人身上,便多多少少,希望能为池大人打点打点。 “王爷,请回吧。”严知问收起手中笔录,便将那一摞文书抱回了书架。 岑修儒却是越想越慌,道:“严大人,先前听闻礼部同僚们说,新上任的刑部尚书阴狠毒辣,想出了许多折腾人的法子。本王仍是不信。可方才步步进来,果然听得刑部大牢内哀嚎不断,宛如人间地狱。”他站起身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握成拳,“难道等那提审之日,严大人也是如此,对池大人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严大人如此行径,要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严知问动作一顿,将最后一本笔录塞进书架,回过身来,面对岑修儒的言辞激烈,眼中竟是理所应当的平静:“下官确是想出了很多阴损的法子,但王爷别忘了,那些都是恶人。” “对付那些恶人,炮烙,插针,算什么阴狠毒辣?下官只觉得还不够狠,还不够毒。”想到那些言辞闪烁,试图掩盖罪行的一张张丑恶嘴脸,严知问的脸色堪比下雪天还要阴沉。 严知问眼中的煞气,简直让岑修儒背后一阵恶寒,忍不住后退的冲动。 似是见到岑修儒眼中无意中透出的的恐惧,严知问停下了脚步,一下子收了全身的气势,垂眸噤声了片刻,才是低声道:“王爷无须害怕,下官的阴损法子,一辈子也不会用在王爷身上。”顿了顿,继而又道,“……亦不会伤害,世间任何一个善心之人。” 言已至此,岑修儒已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伸手取了茶几上的围脖,便是匆匆告辞,严知问也走出了耳房,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直将他送到刑部大牢门口,才停下脚步。 岑修儒抬头见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在来时的道路铺了薄薄一层白绒,便将手中的围脖服帖的围上,正要离去,却是听到一声:“王爷留步。” 回头时,见严知问从一旁的狱卒手中取来一把朴素的纸伞。他走到岑修儒身侧娴熟的打开,而后,便将伞递向身边的人。 “王爷,刑部阴气重,若是无事,往后还是少来了。”严知问道。 看了他一眼,岑修儒也不知该说什么,心里憋得慌,更没什么好脸色,接过伞,便离开了。 ―――――――――――――― 皇帝将刑部全权交予严知问之后,总算是落了几分清闲,不仅刑部打理的井井有条,审讯进度也是极有效率,各种进程可圈可点,皇帝对这新任刑部尚书的满意溢于言表,在岑修儒面前极少谈及国事,却也是经常对严卿赞不绝口。 岑修儒虽然直觉并不赞同严大人的做法,但他也自知没有经纬之才,无法断定严大人是对是错,便没有多做评论。无论如何,严知问的确是为皇帝分忧了不少。 眼见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即将来临,家家户户都是忙着挂灯笼贴桃符,王府也是布置得喜气洋洋,岑修儒一回府见母妃与婢女们坐在正殿开心的剪着窗花,心头也不禁洋溢起节日的喜庆。 “如意回来啦。” “诶。”岑修儒嘻嘻一笑,便凑了过去,举起一旁剪好的窗花,一张张的看过去,“真好看,母妃还是这么巧手。” “就你嘴甜。”王妃嗔怪,嘴角却是带着笑。 岑修儒放下窗花,这才是看见正殿旁大箱小箱的东西,不由好奇的凑了过去,“这些是?” “嗨,还不是那些朝官们送来的礼。”淮阳王妃坐在桌前,娴熟的转着剪刀。 “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的,娘让玉梅置办了回礼,都已一一还礼了。这礼尚往来,多正常的事。” “好吧。”岑修儒拗不过母妃,只能一笑置之。 “但有份回礼,恐怕还要你自己去一趟。娘已给你准备好了,就在那搁着呢。” 岑修儒顺势往墙边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个红纸包裹着的物件,便上前去拿了起来:“这是要给谁?” “小刘将军啊。” “呃――”岑修儒迟疑片刻,犹豫的放下了,自打知晓了刘将军的心意之后,他便是能避则避,更没有自己去招惹的道理,“让有德送去吧。” 知子莫若母,淮阳王妃怎能不懂儿子,笑道:“娘知道你在想什么,可礼品好还,人情难还。前些时日,小刘将军知道你在礼部忙,怕你受不住,隔几日就差人送几个养身滋补的食谱,轮换着还不带重样,实在是有心啦。” “……”岑修儒大吃一惊,他哪能想到这些母妃炖给他的汤都是刘将军的主意,若是早知如此……他早便制止母妃收下这些了。 如今……真正是人情难还。 “里面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如意你便去刘府跑一趟,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王妃又道。 最终,岑修儒还是无可奈何,带着那一包礼品,骑着马逛到了刘府门口。 下马拍了拍刘府大门,他从未来过刘府,下人便也没有认得他的,见外头风大,却还是将他领进了府中,带向了刘将军所在的西厢房。 未进庭院,便听得阵阵破风之音,绕过拱门,便见刘将军身着一身单薄,正在房前练枪,风那样大,他却练得满头大汗,察觉有人进院子来,他视线一瞥,见到那抱着礼盒的浅青色身影,霎时露齿一笑,收了枪,随手立在一旁。 随手擦了擦汗,刘吟取了一旁的大氅披上,便笑着凑近了岑修儒:“哟哟哟,本将军不是看走眼了吧。” 岑修儒尽量挺直身板,见刘吟走近,便将礼盒递了出去,一板一眼道:“刘将军……本王给您拜个早年了。” 刘吟垂眼看看礼盒,露出一笑,坦然伸手接过。 “那……”岑修儒见状便要告辞,却是被敏锐的察觉了。“诶――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刘吟当即拉住了他的手腕,使了个眼色命下人去沏茶,却将他强拉进了回廊下,按在了回廊边的长凳之上。而后,刘吟自己也在旁坐下,反反复复的端详手中的礼盒。 “里面是什么?” “……并不知,是母妃准备的。” “倒老实。”刘吟嗤笑,也不泄气,又翻来覆去的看了会儿,二话不活就将礼盒打开来。刘吟将礼盒中的东西抖落出来,发现是个同岑修儒脖子上差不离的白狐皮围脖,当即便是惊喜不已,直接带了上去。 “……”岑修儒脖子上所带的这狐皮围脖是母妃亲手缝制的,看看刘将军手中那个,做工与模样都像极了他的,想必也是母妃亲手做的。 “谢谢。” 岑修儒被对反的眼神看得有些纠结,又莫名的重申了一次:“……是母妃准备的。” “却是王爷送来的。所以王妃的心,王爷的意。我都收下了。” 岑修儒说不过刘将军,便没再多言,又是呆坐了片刻,扶着柱子想起身:“本王该回府了。” “茶水还没到。” 刘吟没有像以前那样硬拉着他,只是仰起头看着站起身的岑修儒,脸上挂着一丝淡笑,“同我喝杯茶再走吧。”口吻稀疏平淡的就像久违的老友,令岑修儒一时无法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吟?卢瑟?刘准备要离开啦。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说话间,那领路来的下人此时已端着茶水回来。岑修儒实在没有拒绝理由,只能坐了下来,刘吟忙腾开位置,命下人将托盘放在两人之间,便让他下去了。 也没有什么风雅小亭,精美茶几,两个人就在回廊边干巴巴的对坐着,刘吟不假手于人,亲手沏了两杯茶。 岑修儒接过杯子,盯着里头打转的墨绿茶叶,心情有些奇怪。若是刘将军还是和以往一样,对自己捏来拿去的,可能他就不会这么不自在了吧。如今的刘将军,让人觉得触不得,也伤不得。 正想着心事,忽然手一颤,听得清脆的“叮”一声,竟是刘将军拿杯子碰了碰他的杯,抬头便见刘将军扬眉,豪放的仰头一饮而尽,简直好像杯中的不是碧螺春,而是什么上好的酒。 刘将军的行事依旧是如此古怪……却是把岑修儒逗笑了。见岑修儒边饮茶边笑,刘吟抹了抹嘴,也是满脸喜悦:“不知今年王爷除夕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陪母妃守岁吧。”岑修儒与父王母妃聚少离多,今年难得相聚,自然是要一道过年的。 刘吟低头,又给自己沏满一杯热茶:“元宵呢。” 岑修儒没出声,他很想与皇上一道逛灯会,可皇帝事务繁忙,即便是有空,也不该是自己提起的。 刘吟看他神情也大致猜到了他内心的纠结,便没有再问,举起杯子,慢慢的饮尽。 两人皆沉默之时,岑修儒忽然一愣,不远不近听见一曲悠扬的笛声随风而来,他刚看向刘将军,还没问,对方已是开口答了:“尚书严大人。” “……”岑修儒愣了愣才明白刘将军在回答自己,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这才知道严大人仍住在将军府中。 不过,无论是当日那受人欺凌的少年,还是今日铁面无情的严尚书,似乎都无法与这风雅悠长的笛声联系到一起。 刘将军又道:“这小子,就是匹养不熟的白眼狼,睚眦必报,阴险狡诈的很。京官还没有提审完,已朝地方官员下手,第一个,就从洛阳太守府开始。” 自打那日从刑部里出来,岑修儒便不想再去那地方,自也不知晓刑部如今的提审进度。但晓得皇上已全权信任了严大人,此时听刘将军如此形容,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他并不怀疑严大人的才学,但作为一个司掌刑部的尚书大人,光有才学却是不够的。可严大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相处的那些时日岑修儒对他的私事过问不多,便也全然不了解。 正在想着这些繁琐之事,坐在身边的刘将军却是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低声唤道。 “王爷。” 岑修儒抬头:“……嗯?” 刘吟看向他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偏过头去,道:“只是想同你说……过完年,我打算陪同兄长,一同南下,镇守江北。”说到此处,刘吟顿了顿,眼中的神采微微黯淡下几分,“朝中若无大事,往后,便不回来了。” 听到这,岑修儒惊讶万分,愣愣的看着仰头喝完又一杯茶水的刘将军,一时说不出话来。毕竟,如今边境已然安定,以刘将军在河南的功业而论,在朝中前途不可限量,全然不必做区区一个驻守将军。 可是他没有立场问原因,况且刘将军做下的决定,从来也不会动摇。 相识这五年来,虽然磕磕碰碰没能成为知心好友,但刘将军于他来说,仍是十分重要的人。虽然他从来没能真正看懂过刘将军,但对方身上的优秀,果敢,那些闪耀,全都是岑修儒可望而不可及的。岑修儒也常以他为参照,意图修正自己的不足。 如今听得他这诀别一般的话语,又怎能让岑修儒不感到难过。 咽下卡在喉咙的一口茶水,岑修儒默默地放下了杯子:“将军何日启程。” 放下杯子,刘吟心情似乎也轻快了一些,耸耸肩,皱眉想了想,道:“过完元宵吧,正月十六。”竟只剩约莫半月。 岑修儒想告诉他,皇上一直毫不掩饰的期待着来年春日,万事平定后,在皇林狩猎大会与你策马同游。 奈何刘将军志不在此,心也不在此,像匹驰骋的骏马,迫不及待的要将旁人全数甩在身后。 ―――――――――――――― 冬日日头短,回到府中的时候天已半暗,府中已张贴上了窗花,王妃在等他吃团圆饭,见他垂头丧气的回来,稍稍敛了笑:“同小刘将军好好的辞行了?” 原来母妃已然知晓才安排自己前去辞行,岑修儒一时控不住情绪,两条眉毛耷拉了下来,刚在母妃身边坐下,眼眶便红了。 “母妃……刘将军说他再不回来了。” “……娘知道。” “虽然……”岑修儒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语无伦次,“儿子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堵得难受。” 王妃参透了小刘将军的情意,又见这段时日岑修儒对他能避则避,心里也不免有些可惜,王妃心想,即便回应不了感情,也不该就此将多年的情谊一并放弃。 王妃虽不知晓这些年来的各种事情,只是见她入京后刘将军一直以来的体察入微,平易近人,料想怕是以前儿子就多受照顾,于是道:“你与小刘将军毕竟是多年来的同窗情谊。娘都明白。” 没人能明白。岑修儒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一个难得与家人相聚的除夕,过得糟糕透顶。 ―――――――― 对于刘将军的请命,皇帝虽然遗憾,却也自知阻拦不得,索性放弃。与此同时,后宫还有个事情让他发愁不已――太后在河南一事了结不久时,不知怎么的招惹上一个神棍。 岑修儒对太后心存芥蒂,也已许久未曾前去请安,对其中细节并不知情,但每逢听见皇帝抱怨,也只能劝他改口:“皇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种口障可造不得。” 皇帝口中的“神棍”,实则是打昆仑山脉而来的一位老喇嘛,人称木法禅师,听闻他法术无边,料事如神,太后尊他为座上宾,终日听经讲禅。 其实本来清心修行,引人向善是件好事,但那位喇嘛却不知怎的,尽散播些修仙长生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出几月就弄得太后有些鬼迷心窍,还劝说皇帝一同炼丹。所以皇帝才会愤愤不平,管那喇嘛叫“神棍”。 人到晚年,难免对往后的日子感到不安,想寻个依附。太后也不过是寻常人的心态罢了。 正月里皇帝带上岑修儒一道去长乐宫与太后请安,岑修儒才是头一回见到了那坐在蒲团之上的老喇嘛。 恢复了太平盛世,太后心中自然也是开心的,又是恢复了满脸和气,直拉着岑修儒话家常,又是将他引荐到木法禅师跟前。坐在佛龛前闭目念念有词的喇嘛缓缓睁开眼来,笑得温吞:“太后,王爷他可是云朝的命脉,救星。云朝有王爷,真是千年积攒的福气。” 初次见面,这恭维话听着奇怪得很,岑修儒困惑的皱起眉来,太后却是格外虔诚,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岑修儒的手对他道:“木法禅师可是常常如此赞誉你……哀家听着真是欢喜。皇儿与你的婚事,哀家看是趁早办了吧。” 闻言一怔,岑修儒与皇帝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皆是眼神游离,默不作声。表面矜持,心中却是旖旎。 若非十五岁那年出了场意外,皇帝早该有了太子妃,之后推推脱脱,过了两年,又碰上先帝驾崩,皇帝年纪轻轻执掌政权,事务繁忙,才是将婚事一拖再拖。 两人皆为男子,又为堂兄弟,虽说应当是天理人伦所不容,可既然有幸让太后与王妃都默许,岑修儒觉得没有什么可再考虑的了。 而皇帝更加不曾顾虑这些,自从抄了一日圣训得了母后准许后,他便只等着岑修儒这喜欢思前想后的人做出回应罢了。 岑修儒终于是停下了眼神飘移,抬眼看了看身侧的人,而得到了确认的眼神,皇帝才是展开笑颜,上前一步:“母后所言极是,朕会命礼部择吉日,尽早安排。” 一出长乐宫岑修儒便感到身子一轻,被抱个满怀双脚离了地。 “啊。”岑修儒才来得及发出个短暂的音,便被不知发了什么疯的皇帝抱着转了几圈,这些时日岑修儒在府中养胖了不少,皇帝脚步有些打晃,看得身后跟着的宫人们手忙脚乱心惊胆战,不知该不该上前扶一把。 皇帝随性的转了几圈,早已离了鹅卵石路,岑修儒有些紧张的攥着他的肩头,最终是安全的被倚靠在一旁的槐树下,皇帝缓了口气,说着孩子气的话:“修儒,朕觉得自己快飞起来了。” 背后是有些硌人的槐树,低头却是皇帝的满目柔光。读到那份专注,岑修儒心想此生已别无他求,攥着衣料的手臂环上对方的脖子,他低头便轻吻了上去。 起初还在惊异于他的主动,见他轻吻一记就离开,垂下眼帘,那红透透腼腆的神情,皇帝看到心里痒痒,立刻弯起了唇角眉梢,不知足的回吻了过去。 但求地老天荒,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没想到这学期末会忙成这样。。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等我搞定化学课就好了。。 实在对不起 下面就差不多要进终章了 正文 五第五十四章 关于刘将军的辞别,岑修儒始终无法释怀,贸然在皇帝那里请了道旨意,便回礼部张罗起狩猎大会提前举行的事宜。本来这五年来,皇帝和刘将军的关系不用多说,从年少起到刘将军离京前,两人每天都几乎形影不离。虽然岑修儒多多少少有些吃味,但想到刘将军毕竟皇帝在这天底下唯一的友人,便觉着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了。 皇帝对这事显得并不关心,既没有鼓励,也没有阻拦,全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起先让岑修儒有些琢磨不透。但见这些日子,政事再忙,皇帝都会在午后抽出些空,去马场练练久未操练的箭术。岑修儒便渐渐便明白,皇帝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心里还是高兴的,于是忙活在礼部,张罗得便更卖力了。 上弦,满弓,皇帝眯着眼,睨着远处的靶心,无多久,便是一箭射出,正中靶心。还要再取一支箭,却听见身后几声拍掌,回头便见身着白色便衣的刘吟提剑缓步而来。 刘吟见皇帝放下弓箭,脸上笑意满满,走近道:“许久不见皇上练武,箭法却是愈发精进了。” 皇帝哑然失笑,自嘲道:“哪比得过刘大将军在郑州的英姿,兵临城下,亲上城门,一箭一个叛军。” 刘吟仍是带笑,却是不说话了。 皇帝也沉默,忽然握起手中的弓,又取了支箭,上弦射出,才道:“阿吟,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莫老将军教咱们骑射,朕射中靶心,你就射二环,朕失手去了二环,你就射出三环。” “……” “莫老将军只夸朕天资聪颖,又哪里知道,你的箭法才是百步穿杨,分毫不差。……” 事到如今,皇帝也知晓世事,早已明白当年的刘侍读,棋中差半子,箭术差一环,都不过是在让着自己。 时至今日,皇帝已不再是不懂世事的孩子了,他早已知道少年时那些让自己觉得愉快的时日,对刘吟而言,不过是压抑本性的日复一日,如此想来便也理解明白,刘吟心中待压着他的自己,又能剩下几分真感情呢。 莫说喜欢,他便是厌恶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 刘吟仍是挂着笑,不置可否,却忽然从腰间取下剑来:“许久未曾与皇上过招,不知今日可否有幸。” “……有何不可?”皇帝兴致也不错,欣然应允,将弓箭放在一旁,使了个眼色,守在一旁的宫人便将一柄沉重的佩剑呈了上来。 宫人小碎步的退下,皇帝将剑出鞘,可还未能来得及找个宽敞的空地,料不到刘吟就忽然袭了上来。 皇帝措手不及,急忙出剑格挡,却是听得剑器嗡嗡作响,力道之大,直震得他手心发麻。若非手中兵器名贵,恐怕已是一刀两断,皇帝有些意外的抬眼看向眼前的人,发现对方眼中早已是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简直像个刀口舔血的杀手。 刘吟收剑利索,出剑如风,皇帝错失先机,勉强阻挡,连连后退。 五年来不知与对方过招几回,却恐怕只有今日,对方是全力的攻来。 皇帝后退了数十步,终于稳下了脚步,也是激起了战意,不再一味退避,转为以攻为守,试图反客为主。演武场上风起云涌,瞬息之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 两人心里都明白,与其说是切磋比试,更像是生死相搏,这样的速度与力道,极难点到为止,稍有不慎,便会血溅当场。 皇帝所使剑法乃过世莫老将军所授,精妙绝伦,一丝不漏,刘吟偏是毫无章法,扰人步调。却是剑走偏锋,每一记都像要夺命一般凶狠。 终于听得一声巨响,一柄雕着盘龙的长剑旋转着被击落在地,失了兵器,眼见对方持剑往脖子袭来,皇帝身形一顿,剑刃便在半寸处骤然停下。 胜负分晓。 “……” “……” “皇上,承让了。” 皇帝面色阴沉,却并非败退后的不悦,垂眼看了看贴在颈间的寒铁,缓了口气,兀道:“阿吟。” “……” “你心里,可曾真心将朕当过友人。哪怕一日……” 皇帝心中的不甘,不是轻易可以抹去。 从小到大,皇帝自问对刘吟是全身心的信任,心里稍有不顺,稍有波澜,都是毫无保留。可越是长大,越是看不懂这位友人,说岑修儒为人怯懦伪善不讨喜,自己却暗度陈仓,同他赠玉说笑把酒言欢,这其中的缘由,皇帝心里已隐隐有了猜测,却是不敢肯定,抑或是不愿肯定。 他不愿相信,这唯一的……全身心信任的友人,一直在厌恶自己,算计自己。 “……”刘吟唇角一弯,竟是冷笑,知道自己做的事从不光彩,也没有说什么,连辩解也不屑,便收回了剑入鞘。将配剑挂回腰间,他按着剑柄看着皇帝,道,“无论旁人怎么误会,臣自问与皇上从来也没有什么情谊,让王爷别张罗了,臣过几日提前离京。” 相处这些年来,这可能这是唯一一句真心话,却是刺得皇帝鲜血淋漓。 “阿吟!”见刘吟要走,皇帝抬高声音道:“不论你一直以来怎么想。朕一直拿你当唯一的至交好友。以前是,以后也不会变。” 闻言,刘吟才终于是停下脚步,回过身冷冷道:“漂亮话便不必说了。陛下若不善待身边那人,末将随时回京,取你狗命。” 说罢,决然转身离去。 ―――――――――――― 灯影轻晃,岑修儒无力侧卧在床,看着在旁就着微弱烛光看书的年轻帝王,出声唤道:“皇上。” “嗯?”微微扬高鼻音里带着几分餍足与轻快,皇帝垂下眼帘,看向身边的人。 岑修儒开口又停了停,视线落在枕巾的金线纹路,眼中却并无什么神色:“皇上何不将狩猎大会再提前几日,近来会试已了,礼部其实并不忙碌。应该能赶在刘将军离京前举办。” “……” 皇帝脸上的神情缓了下来,淡然中却难掩几分遗憾,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阿吟无心,朕也不想强求。” “……”岑修儒眨了眨眼,便长久的闭上,叹息一声,再没说什么。 刘将军这一次离去的匆忙又低调,甚至等到岑修儒察觉,已不知过了几日,在礼部端坐,看着从刘将军府被退回的狩猎大会请柬,终日的忙碌简直毫无意义,岑修儒心里格外沉重。 人心真的是一件奇怪的物件,当他在京中,岑修儒觉得尴尬,只想躲着,可想到会许久许久不再见,想到生命里就此淡出了一个人,还是烦闷的难受。 想着心事忙完礼部的事宜,岑修儒提早半个时辰便出宫了。 自打学会了一点骑马,岑修儒每日便是骑着锦纶漫步到宫门口,托守卫照看,每日傍晚又骑着它漫步回府。 岑修儒每日都是由它自己漫步,谁知这一日傍晚,他垂头丧气的走在回府路上,锦纶却不知为何突然撒欢跑了起来,岑修儒忙抓紧缰绳想稳住锦纶,却只是徒劳,他毕竟并不熟悉骑术,已是有些慌了,只能慌慌张张的拉着缰绳,磕磕巴巴的避让着路人。 “停下,锦纶!……停下。”他不停地想着,可这本该立竿见影的事却没有如他所愿,马蹄偏是不停。 岑修儒这才隐隐记起,离自己上次在江北发起大雾,已过了数月有余,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见锦纶往人群中越跑越快,岑修儒已是束手无策,只能喊着行人避让,抱着锦纶的脖子准备听天由命,慌乱间见人群慌忙躲开,退出一条道来,正前方一个黑色锦袍的背影。 那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与岑修儒四目相对,竟是严知问。认出人来,对方眼中的意外不比岑修儒少多少。 但严知问仍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他立在原地不动,但往边上侧了侧身子,在岑修儒的马靠近之时,一把将那缰绳拉了住。锦纶受阻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前蹄立了起来。马背上的岑修儒一时没有抓稳,啊地惊呼一声便跌下马背。 岑修儒头重脚轻跌下,本以为要摔得不轻,却没料到后背被一臂挡下,自己竟被严尚书稳稳的接了下来。 不顾锦纶疾奔而去,严知问早已放开了缰绳,方才那一套动作虽做的娴熟,但还是令他有些喘,缓了口气,才道:“王爷,您被受伤吧。” 岑修儒天旋地转惊魂未定,好容易回过神,忙起身,满脸愧疚地道谢道:“都怪本王急功近利,骑术未精便以马代步,若非严大人出手相助,今日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严知问浑身仍是散发着一股疏离的气质,淡淡道:“王爷言重了。” 站在严知问身边一个粗布衣裳的男人牵着一匹白鬃黑马上前几步,奉承道:“严大人一套勒马救人的动作如此娴熟,骑术想必也是精进!宝马配英雄,小人本还担心这匹马儿性子烈,可现在看来,对严大人而言却不是问题的!” 闻言,岑修儒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锦纶带着他跑到东市马场,而面前的严大人,方才显然是正在挑选马儿。 严知问没有急着回应马商,而是平静的看着岑修儒,缓缓开口道:“下官正在此处挑选狩猎大会所骑的马儿,王爷若是没有急事,可稍等片刻,待下官先为王爷选一匹温顺的好马。” “啊……不必了。”岑修儒没多想便一口回绝,见严知问面色一滞,才解释道,“锦纶平日里温顺的很,今日实属意外。” 听见这话,严知问忽而弯起了嘴角,眉眼弯弯,一瞬间那阴沉沉的面色宛如冰消雪融,道:“王爷,锦纶是一匹公马。” “……?”岑修儒简直莫名其妙,当日第一天骑马,皇帝也是这么笑得高深莫测,告诉他,锦纶是一匹公马。可是,是公马又如何? 他却不知,自古不论用来行军打仗,还是代步狩猎,所用的马通常都是母马。公马则只能用来拉拉马车,做做农活,只是因为公马性子再温和,但周围一旦有发w情的母马,便容易失控。 严知问没有说下去,转身去寻锦纶,在关满母马的马棚前把锦纶硬是牵了回来,见岑修儒赶忙牵了回去,安抚着马儿的鬃毛,可见他在意这匹马儿在意的很,便也淡笑一下,不再劝阻,道。 “没什么,王爷若是喜欢,倒也不是非换不可。下官也已选好了马,这东市人群熙攘,不若让下官送王爷一程。” 说着,严知问伸手在袖子里掏出银票,示意马商过来,在旁牵着马的马商见客人朝他招了招手,立刻喜笑颜开的牵着马儿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啦。。///w/// 求将军配小严的你们够了。他们都是攻好不好。。。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岑修儒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身下的锦纶恢复了温顺,忽然安分得很,安静又小步的跟着前面通神雪白的马。而白马身上的严知问也是目无旁视,走得虽慢,但是四平八稳。 岑修儒在后头跟了一阵子,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严大人何时学的骑马?” “自小便会。”严知问头都没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 “……”岑修儒没再问什么,总觉得严大人的身世实在过于神秘,他就是现在跳下马来,耍一套高深莫测的功夫,自己想必也不会太过惊讶了。 像是看到了岑修儒的困惑,严知问放慢了脚步,与岑修儒并排缓步,偏过头来,“王爷若是想问,下官言无不尽。” “……”岑修儒心里固然是好奇,但见他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便打消了询问的念头,回避了视线,看向路旁经过的一个个小摊贩。 好奇无关痛痒,何必揭人伤疤。 见状,严知问没有出声,却是终于笑了一笑。无论是最落魄的时日,还是现在,他从未对人提及过去,因为无论是鄙夷的神色,还是同情的目光,他都不需要。 可不知为何,面对眼前的王爷,他竟想主动说上一说。没有特别的目的。 而偏是这人,从不过问。严知问是何等聪明的人,怎能不知他在顾虑什么,但越是如此,他倒越是想说。 但两人性子都是内敛,严知问便也不曾贸然开口,沉默片刻,忽然道。 “上一回。” “嗯?” 严知问道:“王爷来探视的池伯阳池大人。下官近日已翻过卷宗,池大人与河南官员只是普通友人之间的联络,应当并无叛乱之嫌。” “当真?”闻言,岑修儒欣喜的抬高了眉毛。 严知问点了点头。 “太好了。本王就知道池大人一生清清白白,绝不会卷入这种事。” 严知问看向前路,又道:“先前刑部立案时,关押了许多类似于池大人的官员,目的无非是想寻人替罪,方便鱼目混珠。皇帝先前彻底清扫刑部,此举固然会令朝纲动荡一番,但从长远计议而言,却是明智之举。有此明君,确是云朝之福,苍生之幸。”说道此处,却是神色一黯,垂下了眼帘。 没有细看神情,只是听严知问口中的话不带一丝谄媚,岑修儒自然是开心,面色微红轻轻一笑。 若是告诉他,自己入朝堂的目的,王爷恐怕是笑不出来了罢。严知问暗想至此,忽记起与刘将军辞别一夜,那年轻的将军带着几分醉意的忠告。 “要是把王爷放进了心里,那你就什么事也做不出来了。” 那人对什么都看得通透,自己心里的阴暗也不例外,严知问知道他非凡夫俗子,所说的话自也是有分量的。 沉默想着心事引着路,积雪的路上留下两行马蹄印。眼见离王府越来越近,严知问勒马停下,正欲道别,岑修儒却是赶着马绕到了他的跟前。 那年轻的王爷脸冻得微微发红,面上带着一丝愧疚:“严大人,上一回本王心忧好友,说话便多有冲撞。……实在是抱歉。” 严知问看得愣了愣:“……下官才是多有冒犯,对王爷失了礼数。” 岑修儒坚定的摇了摇头:“本王不懂治国之道,如今才是明白严大人才是对的。古人有云,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本王想,皇上不惜重整朝纲,意思也正是如此。” 见对方恬静神情,严知问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闷,垂眼道:“王爷谬赞,下官惶恐。” 岑修儒毕竟没怎么说过这种场面话,说完也觉得有些别扭,见严大人恭敬的模样更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看王府,道:“本王到了,麻烦严大人了。” 说完,便见严知问点点头,没有多言便调转了马身,沿着来时的路漫步回去了。 岑修儒却停在王府外,微微歪头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此人刚正方直,正如那圆规方矩一般,朝中有这等人物,长此以往,圣上必也会潜移默化,以审视自身标准法度。 ―――――――――――――――――― 万物初发之时,隔了一秋的狩猎大会又是如期举行。 两排号角手整齐列队,洪亮鸣角,震地击鼓声中,皇帝领文武百官于皇家猎林以东策马出发。武将们皆手执长弓,背负雕翎箭,林间快意追逐,得意尽欢。皇帝也是不例外,换上了一身劲装,满弓出箭,干脆利落。 太监们跟在后头,拿着麻袋捡猎物,个个都捡得一头大汗。 岑修儒本想跟上,奈何场上的马儿太多,锦纶又是开始不安分,上一回锦纶的失控让岑修儒有些后怕,眼见也是跟不上武将们的队列了,回头又见文臣们早已下马歇息,便也是回到营地,下马牵着锦纶到不远处的溪边饮水。 溪边一人一马,锦纶不停喷气焦躁不安,他也正有些失落与无聊,忽然见溪水印出个人影来,回头便见严大人牵着马站在身后:“王爷。” “严大人?” “不容易出来散散心,闷在营地像是什么话,不如下官领路,与王爷一道往西边走走。” 想到西边正是皇帝与将士们绝尘而去的方向,岑修儒自是欣喜的满口答应了。牵过锦纶翻身上马,才是坐稳,锦纶便同那日一样,乖乖的跟上了严大人的马。 猎场的东边只是一片无垠的草原,只能找到些狐狸山兔子,而到了西边就是逐渐茂密的猎林,野山羊,鹿,听闻先帝年轻时甚至协同武将们猎到过一只灰熊。 跟着严大人慢慢前行,还未深入密林,便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岑修儒抬头,便见皇帝骑马疾奔而来,在他跟前勒马停下,意气奋发地扬眉道。 “修儒,朕今日可是箭无虚发,猎到不少好皮草。”说罢,皇帝示意身后的太监们打开麻袋,示给岑修儒看,又笑道,“你畏寒,回去朕命人给你做件大氅。” 只这一句便令岑修儒心头沾了蜜似的,也不知道回什么只是低头笑,皇帝擦了擦额前的汗,唤了声锦纶的名,锦纶便载着岑修儒经过了身前的严大人,听话的凑了过去。 两匹马儿耳鬓厮磨之时,皇帝也侧着身子吻了过来,岑修儒又开心又羞涩,手紧紧攥着缰绳,脸却是贴了过去。 尽管是亲自将人送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有些膈应,严知问在旁让自己安静得宛如不存在,不愿打搅这一对璧人。却不曾想,这爱意温存之时,竟会忽然遭到刀光剑影的打搅。 无人察觉的一破风之音,忽然一支短箭擦过岑修儒微微倾斜的颈侧,直直扎入马后颈,锦纶受痛一声长嘶,岑修儒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头重脚轻,脚一滑马镫都踩了个空。 幸而皇帝脸色一凛,但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揽上自己的马,护在身前,锦纶受痛发狂,但颠了没几步,便轰然倒下,在地上微微抽搐。 短箭竟是带毒。 “有刺客!!有刺客!!护驾……!来人!!” 愣在原地的太监们这才是回过神,刚扯开嗓子喊人护驾,又是几支短箭凭空袭来,皇帝持弓击落,一个随从太监却是中了箭,宫人难比马儿强壮,当即便是见血封喉,昏死在地。 太监跑了一个去求救,另一个手无寸铁,瑟瑟发抖守在马侧,皇帝手中仅有一把长弓,拉着缰绳的臂弯揽着岑修儒,警惕的防备着不知会从何袭来的毒箭。 “……”严知问像是瞬间被抽空了血一般浑身发冷,指尖麻木。 心里有个声音在鼓噪。走!走! 不知刺客是何来头,却可见准备充分,气势汹汹。我在明,敌在暗,皇帝护着一人,又是二人一马,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只要迅速的离开,给刺客足够的时间,严家的大仇便得报了。 可不知为何,看见皇帝怀里那蜷着微微发抖的一袭浅青色,身体却是纹丝不能动。 并没纠结太久,严知问一咬牙,喝道:“皇上!下马!” 皇帝一怔,却也立刻会过意来,在几支毒箭从不同方位袭来之际,踩着马镫便跃下马背,迅速的寻了棵树做庇护。马侧的另一个太监却没能躲开,也中了毒箭瘫倒在地。严知问见状,立刻冒着几支箭策马奔进密林。 远远听见密林中传来的呼救声,更让岑修儒感到心惊,越过皇帝的肩和树干,还能看得见倒在地上的太监和马,他浑身抖似筛糠,脑子里因为惊吓而一片空白。 身侧已是再没有旁人,也许是知晓救驾的将士立刻就会到来,刺客愈发肆无忌惮,接连几支毒箭直面而来,皇帝勉强挡下两支,却已是无暇去格挡侧边袭来的短箭。眼见岑修儒要被刺中,几乎没有多想,便以手臂遮挡了过去,华服立刻破开一道血口子,手臂瞬间没了气力。 岑修儒蜷在他耳边,忽然听得一声闷哼,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发着颤撑起身子,看皇帝的脸煞白煞白,已是猜到了什么。 “皇……” 皇帝眼神有些涣散,却是忽然皱起眉来,在两支毒箭袭来之时,用尽了全力揽着岑修儒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隔着温热厚实的胸膛,岑修儒耳边清晰的听见两声刺入肌肤的裂帛之音,霎时红了眼眶。 在那之后,杂乱的马蹄声,乱箭齐发的声响,将士们的呼喝,他像是全都听不见了。 “……”感到耳边温热的鼻息瞬间消失,岑修儒忍着眼泪,颤颤伸出手,在身上帝王的背上小心摸索。顺着翎羽的触感,他的指尖渐渐下移,触到了细长而光滑的箭杆,深深没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我一直很相信。。“玉碎能挡灾”这种说法的。。嗯【……。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筹备的狩猎大会出了这等纰漏,礼部上至尚书下至册官全数锒铛入狱,岑修儒也是不例外。自猎场回来他便吓傻了一般,抱膝坐在刑部大牢一天一夜没有一句话,直至第二日严知问前来例行询问备案,他才是忽然活了过来,扒着栏杆:“严大人,严大人……” 严知问只是途径,并非为他而来,神色有些为难,但仍是停下脚步,上前几步,微微一揖:“王爷。” “皇上转醒了吗?” 岑修儒眼睛发涩发红,死死攥着严知问的袖子。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如意无法干预生死,却还是不得不抱着一丝希望,彻夜去想。 “……”严知问没有回答,更不知如何回答。自打猎场回来,太后爱子心切不断迁怒,莫说礼部,连太医院也是腥风血雨,可即便彻夜照料,皇帝仍是没有一丝生息。 靠着芝草吊着一口气,只是太后不肯放弃罢了。换句话说,皇帝,已是不活了。 见对方神情,便已猜透情况不容乐观,岑修儒唇角颤了颤,难掩悲切神色,默默转身,不发一言。 ―――――――――――― 此次行刺布置周密,与密林行刺的同时,一队人马袭击驿馆,将软禁的瑜王带走。两件事便十分直观的联系在了一起,国不可一日无君,瑜王于云朝境内遭软禁数月,瑜国便是以小国之力,也不得不放手一搏。 但此事牵连万千,若非朝中有人携手,绝不可能让这几件事如此轻而易举的同时发生。朝中此时因皇帝下旨彻查河南一事,正是动荡,恐怕是未被查出嫌隙官员唯恐东窗事发,于是被逼不得不与瑜国联手。 圣上所中之毒药石无用,可让瑜国主动交出解药却是难上加难。皇上并无子嗣,若是驾崩,云朝的血脉便彻底断了,且不说瑜国会提出怎样苛刻的条件,这事情背后阴谋重重,严知问固然心思缜密,却也毕竟方入朝堂,思来想去,总觉得漏了些什么,心头尽是不详的预感。 以先前的缜密安排,知觉告诉严知问,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难保还有更险恶的后招。 想到这里,静坐在书案前的严知问忽然扯出一张宣纸铺开,草草兑水研墨,提笔疾书,将朝中之事寥寥几句,言简意赅的写上。 放下笔他将信纸以蜡油封上,命人快马南下,务必送到行军途中的刘将军手上。 第二日,严知问尚在发愁此事不得其解,前脚刚踏入刑部,便听闻太后昨夜下了懿旨,将刑部大牢的岑修儒带去了长乐宫。 严知问没有多想,掉头便往长乐宫赶去,他只当是太后迁怒,要对负责狩猎大会的岑修儒兴师问罪,也已做好以国法与太后对峙的打算,却想不到在长乐宫外求见王爷,不消片刻便有太监恭敬的前来引路。到了岑修儒所住的房间,正巧见岑修儒对着精致的早膳呆坐,若不是那眼中的茫然,倒好似过得锦衣玉食。 此事实在蹊跷,严知问有些狐疑,迈入房中,缓缓一揖:“下官,叩见王爷。” 闻言岑修儒抬起头来,瞧了瞧他,像是想说什么,可嘴半开,又是合上,紧紧抿了起来。 严知问缓缓直起身子,垂眼看了看桌上早膳,又看了看房中过多的下人,与其说是服侍,倒更是像眼线。 虽未能猜透太后用意,严知问仍是一板一眼道:“王爷,请随臣回刑部大牢。”不论如何,至少在刑部,不会再横生枝节。 “……”岑修儒眨了眨眼,仍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眼眶却是红了,半晌,才缓过气来,“太后有重任交予本王。……严大人,恕本王不能从命了。” “国有国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王爷尚因圣上遇刺一事涉嫌在案,理应在刑部大牢候审,请王爷随下官回去。” “……”岑修儒见他固执己见,也是明白对方实则想要搭救,却是无法回答。 见岑修儒避而不答,严知问心中莫名焦躁,上前一步便捉住他的手腕,直将他拖出房门。只是还未迈出房门一步,便被守在门外的护卫拦了下来,声色俱厉道:“太后懿旨,剜心入药之前,王爷不得离开长乐宫。” “剜心?” 听见这等荒谬的事,严知问震惊之下,猛然回头瞪向岑修儒,这才看见那被自己拉扯到门边的人,蜷着身子垂着眉,就像一只束手就擒待人宰割的羔羊,颤颤道:“木法禅师说,圣上之毒……有法可治。只一样…………要我的心,做药引。” 严知问感到骨子里透出一股寒气,瑜国这一石二鸟之计看来预谋已久,实在高明,他直愣愣的盯着岑修儒,见他没有半分抗拒的意思,心里已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可话到嘴边便散了,最终只冒出四个字来:“王爷相信?” 岑修儒低垂了眼帘,没有回答。他受诗书熏陶十多年,对这等神神道道本应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此时,他只是觉得,即便那是假的,若人世间再没了那人,这颗心留着也只是折磨。半晌,他才喃喃道:“即便不信。本王也愿意。严大人请回吧。” “……”听见这种不可理喻的话,严知问几乎想一巴掌打醒对方,但转念一想太后懿旨也并非由得对方,终是忍了下来,便听得岑修儒再度开口道: “严大人,我只有一事相求。” 严知问垂眼看着他,不过一夜竟愁出了白发,心里惋惜,道:“王爷请讲。” “我想见灵泉寺那位来自江北的老禅师。” 严知问并不知他想做什么,但思忖了片刻,也没有再问,只道:“下官会去安排。” ―――――――――――――― 严知问没有食言,当日便请来了灵泉寺的慧文禅师,并安排了岑修儒与禅师两人会面,第二日再见岑修儒,却发现他忽然平静了下来,连那点害怕的神色都藏了起来。离剜心之期不过三日,他却好似比在刑部更有精神,原本粒米不进,这些时日反倒勉强吃了些东西。 严知问不知他打算如何脱身,当他见过禅师应当有自己的打算,便只能继续走动在太医院和刑部,命人寻访民间神医古法。第三日一早,严知问终于等到了前去送信的人,这一来一返虽是效率,却不料得到的并不是他意料的结局。 严知问皱着眉,按压着生疼的太阳穴,又是问了一次:“你确是亲手交到刘将军手中了?” “尚书大人,小人真是亲手送达刘将军手中。刘将军也是立刻打开看了。” “得知皇上遇刺危在旦夕,刘将军非但没有领军回京,反而是继续南下?还加快了军阵?” “回尚书大人,正是如此。” 严知问头痛欲裂,原本想着最坏的打算便是兵权在手,以暴制暴,却不料刘将军竟不肯回京。只可惜当日寄出信时,还未得知剜心入药之事,也未曾写入信中,如今便是再写一封,也是赶不及明日之期了。 若岑修儒与那老禅师商量出的对策出了差池,自己已是全然没有后招可以帮辅。如此忐忑,仍是迎来了第二日初升的晨曦,虽说是名为剜心入药,乃大义之举,实质毕竟也属刑罚之一,太后不愿干涉这等血腥之事,便交由刑部接手,命长乐宫亲信侍卫监察。 带着人来到长乐宫领人之时,严知问多希望推开门时,发现里面的王爷已是逃出生天,不知所踪,可随着房门由侍卫打开,他只是见到岑修儒熟悉妥当,一袭盛装,正端坐在书案前静候着。 严知问不知他究竟作何打算,长久的沉默后,才是开口道:“王爷,奉太后之命,为献心之义举,请王爷移步刑部。” “嗯,本王已做好准备。只不过,在那之前……能否同严大人说几句题外话?” “……”严知问当岑修儒有了脱身之法,但须人配合,便立刻警觉的看向房中下人,此地耳目众多,却不知岑修儒是要同他说什么,上前几步道,“王爷请讲。” “……”岑修儒扶着书案起身,神色却是坦坦荡荡,走近了一些,从袖口中,掏出一个方帕包裹着的物件来。 “这几日,本王一直想见圣上一面,却是不得太后应允,只能托严大人,将此物送到皇上枕边。” 忍着情绪,严知问将那物件接过,将那绣着竹影的方帕掀开,却只见一佛珠手串,十四颗圆润的檀木上刻满经文。 盯着那做工有些仓促却依然细致的手串,严知问愣了愣,愚钝的脑子忽然才是明白,岑修儒压根没有想要寻求脱身,见过了老禅师之后,这最后的时日里全在忙着做这个破玩意。 他是真的打算一死了之。 严知问几乎有些站不稳,所有的希望一一连根斩断,眼前一片黑暗再没有后路可退。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是游戏后面就可以进双结局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跟着严大人迈入刑部深处,直至对方停下脚步,岑修儒一抬头,便见到一张冒着寒气的冰床。有过一面之缘的木法禅师领着数十个沙弥立在床侧,双手合十,恭敬一躬身,道。 “王爷之大义,必将流芳百世。” 岑修儒没有理会他,看了看一旁摆放的刀具和锥子,深吸了口气,才提起勇气迈开步子。越是走近一步越是感到寒冷,走到冰床边,一向胃寒的岑修儒手臂起了疙瘩,身子也禁不住开始哆嗦,他换了好几番气,才是咬咬牙坐了上去,小心地撑着身子躺下。后背紧贴着彻骨的寒冰,让他还未开始剜心,便浑身阵阵的发疼。 好冰,就像那天抱着萱草一般,岑修儒这么一想,却好似不那么痛了。 他已听闻,这仪式选在吉时午时,如此想来,还要再这儿躺上一会儿,便不由叹了口气。四周寂静的很,只有木法禅师与小沙弥们诵经的声音,岑修儒不知躺了多久,浑身彻骨的冰冷几乎快要失去知觉,正此时,听见渐近的脚步,见严大人靠近了几步。 “王爷……可有什么心愿。”午时已近,曾答应刘将军会照看好王爷,严知问此时是有心相助,却恐怕无力回天。 “……心愿。”岑修儒有些木然的重复了这二字,忽然弯了弯嘴角,是啊,他是陈州的如意王爷,所有的心愿,都会一一实现。那这最后一次,该许个什么心愿呢。 当然,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皇上能醒过来。可惜如意无法关乎生死。 思来想去,岑修儒觉得,他这辈子,帮过云朝的将士,帮过天下的灾民,帮过干旱的庄稼,帮过难产的马儿,他帮过的人和事已经够多了。也是时候,为自己许个心愿了。 “那…………就给本王一碗麻沸散吧。” “……” 岑修儒见严大人神色一滞,想起那天在马背上自己的如意似乎已是失了效,想到这为自己许的唯一心愿竟是晚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本王糊涂了,刑部这种地界,又怎会有麻沸散。” 严知问摇了摇头,回身示意属下去准备,没过多久,狱卒便端着一碗东西回来了。岑修儒见严大人接过,便也撑起身子,接过瓷碗,一滴不漏的喝了个干净。 而后效果立竿见影,困意立刻袭来,他不得不疲惫的躺下。迷迷糊糊半睁着眼时,感到几乎没了知觉的手被握入温热的手心中。 听觉率先地离开了,四周诵经的声音也静了,岑修儒渐渐感到无法再支撑意识,只能闭上了眼,缓缓道:“严大人,你可将佛珠,送到了皇上枕边?” “下官已照王爷吩咐,送去了。” 严知问答完,便不再有任何回复,只见王爷静静的闭着眼睛,麻沸散影响感官,恐怕他话虽问出了口,却是什么答案也听不见了。 听不见回答的岑修儒似乎有些失望,但神智却是愈发模糊,意识几乎抽离之际,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严大人,本王要睡了。” 说完这一句,他的右手便无骨一般,毫无力气的自严知问手掌心滑落,沉重的跌在了床侧。 严知问心中狠狠一抽,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王爷求仁得仁,说不定倒是一件好事,至少如他所愿,这眼睛一闭上,他的心就不会再痛,或者说,再也不会痛了。 “睡吧……王爷。”明知对方已再听不见什么,他仍是这么答道。 想到那人一向畏寒,更是毫无意义的将他的手从冰面上拾起,服服帖帖的放进袖口。 回想不久以前,他还想着与王爷总能渐渐亲近,总有一日,能将心中完整的情绪,没有保留的告诉他。即便走不到相互倾慕,能做一辈子友人,也是万幸。可不过几日,他便先行离去了,带到九泉之下对自己仅存的印象,或许不过一个名字。当对方的手无力的自他手心滑落的瞬间,严知问才知,心痛至极之时,当真希望不如没有这颗心。 “午时已到了。严大人。” 木法禅师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严知问看着空荡荡的手心,逐渐握紧,闭上眼,后退了一步。 刑房中安静得听不见呼吸声,让解开腰封的衣料摩挲声格外明显,衣襟大开袒露出那人平坦而没有血色的上身。 沙弥们在旁继续诵经,木法禅师取过短刀,锋利的刀刃轻松没入皮肉,胸腔中鲜血喷涌而出,濡湿了堆积在旁的衣裳,渗入身下,与渐渐消融的冰水晕在一起。 以利刃破开了胸膛,木法禅师换上了锥子,将护着那颗脆弱心脏的肋骨敲断。 指甲几乎扣入手心,立在一旁的严知问宛若一根紧绷的弦,直勾勾的看着岑修儒的脸。因为麻沸散的作用,沉沉入睡的那人,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模样,但他原本就略显单薄的浅红色的下唇,逐渐的愈发苍白。 不久,严知问便感到冰床上的人停止了微弱的气息。 ―――――――――――――――――― 岑修衡已不知在此处徘徊了多久,他不知这是哪里,也不知为何会在此处。他只身一人,身体轻灵,四周暗沉沉,面前却是一条闪着荧光,不见源头的河流。河岸的另一边有着微弱的光线,开着遍地的花,他几番想要飞过去瞧一瞧,却是被无形之力牢牢拉着,无论如何无法越过河岸。 这是在宫中吗?宫女们呢,太监人呢?为何这没有一个人在。他漫无目的的游走,终于有些沮丧,在河边盘腿坐了下来。直愣愣的抱着膝盖,看着河面。 河面上映出的他,一袭东宫太子的装束,仍是十四五岁的容颜。 他什么也记不起来,垂下头,懊恼的将脑袋埋进袖子,时间漫长得仿佛过去了好久,他却没有一丝倦意,可寂寞和空虚,却几乎要将他逼疯。 就在四周一片寂静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皇上,你知道吗?……近日得高僧指点,方知玉石虽有灵气,但属无情之物,不在六道之内,因而也入不得轮回,更没有资格羽化升仙。” 岑修衡抬起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岑修儒立在他身侧,他也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望着河面,喃喃低语着,“所以,这千年积攒的修行,本就是要全数还给您的……皇上。” “……你在说什么。” 岑修儒有些羞赧的偏过头来,眼中亮晶晶的,却看不出是悲是喜:“方才,臣托严大人将一串佛珠送给陛下,希望陛下日后,也能平平安安。” 听见这话,岑修衡脸上有几分喜色,却傲慢的抬头问:“为何你不自己送来。” 如今两人不过咫尺,为什么还要托人送来,岑修衡有些想不通,故有此一问,而后,便见对方有些为难的垂下眼,解释道:“因为,臣马上要去另一个地方了。只是实在心有牵挂,临行前,无论如何,也想同陛下辞别……” 岑修衡扬眉一笑,露出满意的神色。 “?……”岑修儒抬头看了看虚无缥缈的天空,忽然道,“臣该走了。” 如此仓促的举动,引得岑修衡有些困惑,问:“你要去何处。” “……臣不知。” “那你何时回来。” “……臣不知。” 见对方神色黯然,什么都问不出来,皇帝也不由的皱起眉来:“本宫不许你去。”说罢,见岑修儒摇摇头,便是要走,他想都没想,伸手一把将他拉了住。 他没想到岑修儒的手冷如冰,这一握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问,手中一空,抬头便见到身边的人抽开了手,逐渐远去,他想追上去,脑子却忽然开始发疼,岑修衡用另一手扶着脑袋,发出难忍的呜咽。 脑袋仿佛被过多的人和事一下子塞满一般几乎要爆开,锦鲤,桃花,槐树,萱草,佛珠,纸砚杂乱无章的在脑中呼啸而过,一些支离破碎的字句和记忆碎片逐渐寻觅着,试图将自己摆放在原有的位置。 那屋顶上,槐树下,耳鬓厮磨的记忆像黑夜中的烟火一般忽而闪耀,又归于黯淡,就在脑中一片混乱之时,记忆深处忽而有一句话,音色稚嫩带颤,熟悉而又陌生。像是听见过,又记不起是何时。 “太子殿下……修儒,喜欢您。” …… 朕也喜欢你啊!喜欢得……喜欢得…… 直觉告诉他不能停在此处,眼见对方远去,他踉踉跄跄的撑着河岸爬起来,忍着疼追了过去。每一脚步声都仿佛踏在湿地,岑修衡低头才是见到,这一路都是殷红的血水,一直蔓延至尽头岑修儒的背影。 “修儒――!等等。岑修儒。”他一门心思只想着追上去,然后告诉那人自己有多喜欢他。 好不容易迎头赶上,可当他伸手之际,岑修儒的身影却如雾一般,一握之下,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刹那间全身像淋了滚油一般疼痛难忍,皇帝浑身一震,猛的睁开眼来,侧身呕出一口污血。恍恍惚惚听见宫人们的惊呼,大喊着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w←刘将军此刻一定表示秀死快。【求别黑。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随着一声轻响,木法禅师终于将锥子放置在一旁,在旁的小沙弥知道仪式已到最后一步,端着盛水的玉盆走到一旁。木法禅师闭目轻诵一句经文,接过一柄精巧不过三寸的尖利短刀。 岑修儒面色如土,已没了一丝生息,但隔着不过几尺开外,严知问见那身体中的心脏,仍在鲜血中不屈的搏动。 严知问也是信命的人,此刻却只能闭目,期冀奇迹的发生。 不料,在短刀探入胸腔的瞬间,他耳边o,忽然听得刑房外脚步匆匆,近了,只听一人高呼道:“刀下留人!圣上有旨!” 皇上醒了?这实在太出乎意料,严知问不禁浑身一震。抬头见一直方才一直显得曼斯条理的木法禅师也是一顿,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而后面目生恶,手中利刃忽然直直刺入岑修儒心口,严知问伸手就稳稳将他的手腕截了下来。 “禅师,圣上有旨,你要抗旨不成?” 说话间,秦公公已是满头大汗冲了进来,他在刑房中匆匆一扫,见冒着寒气的冰床上,王爷全无声息的模样,神色愈发慌张,但仍是不忘正事,从袖中取出一枚皇帝贴身的腰佩来。 “皇上口谕。还不速速接旨!” 严知问手劲极大,眼神危险的睨着眼前的喇嘛,木法禅师见挣脱不开,僵持了一会儿,只得离开冰床边,放下手中利器,与严知问一同随众人跪在秦公公跟前,无奈接旨。 “皇上口谕。木法喇嘛蛊惑太后,妖言惑众以乱朝纲,处,斩立决。圣上重病期间,朝中大事尽数交由左丞相与刑部尚书,后宫女眷不得干预。如若圣体不测,国君之位,传,淮阳王之子,修儒王爷。” 听见这一段,木法喇嘛早已是端不住仙风道骨的架子,慌忙道:“你们不能如此,本座求见太后娘娘!” 严知问眼中寒光一现,当机立断道:“将此妖僧拿下!”刑部狱卒得令,立刻上前,将那木法喇嘛架了起来。 “本座要见太后娘娘!” “拖下去!” 不去管木法喇嘛的辩诉,严知问几步冲到冰床前,草草拢了拢岑修儒的衣襟,遮住胸前那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将他从冰床之上打横抱起,冲站在门口的狱卒喊:“速传太医!” ―――――――――――――― 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即便缝合了伤口,处理了伤处,岑修儒仍是昏迷不醒。太医虽说并没什么立竿见影信心满满的法子,却是对严知问道:“王爷伤势过重,一时半会怕是难以醒来。” 说着又不大确定了摇了摇头,面露忧色,自言自语道,“但王爷吉人天相,想必不会有性命之虞。” 能得这一线希望,已是千万不易,严知问轻叹口气,忽而抬头:“皇上情况如何?” “皇上……”提及圣上,太医脸上的愁容只增不减,隐隐透着些许绝望,“皇上说完那些话便昏迷了回去,以太医院多年阅历而言,更像是……回光返照之兆。如今提点大人在和岁殿照料,仍以千年芝草续命,但毒性不解,恐怕迟早是……” “……” “但提点大人说,皇上的脉搏缓慢却有力,是有求生之意。是个好兆头。” “知道了。下去吧。” 皇帝与继位储君皆是昏迷不醒,这偌大的朝纲,竟这么随随便便的交给了自己,严知问真是愁白了头发。好在左丞相在朝三十余载,自先皇在世便辅佐朝纲,为人刚正不阿,朝中人脉甚广,皇帝仓促醒来之际,能如此考虑周全,已是难得。 待岑修儒情况稍稍稳定,才是从宫中送回到王府,那日淮阳王妃候在王府门外,见一顶密不透风的奢华马车朝王府而来,早已是以泪洗面。严知问将他交还王府后便是离去,并非不担心他,而是如今形势,方方面面,太多太杂。 皇上虽匆匆交代,又立下传位诏书,但即便如此,一国无君,恰如群龙无首,恐怕朝中会有一番大动荡。思来想去终于明白,在这种时期,他最需要的,是军队。是的。当人人自危,人心叵测之际,只有军队的支持,方能威慑群臣,稳定朝纲。 如此想着,严知问与左丞相商量过后,又是一连三道军令催促率众军手握兵符的刘将军回朝中,却不料七日后,得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回复。 严知问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个铁骨铮铮,曾为国浴血奋战的将军,在这危难之际,竟不肯调兵回京,稳住朝纲。 朝中各路人马已是蠢蠢欲动,到时第一个遭殃的,不止是左丞相与严知问,刘将军如此固执己见的行为,或许第一个害死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方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的岑修儒。 得这一回复不久,又过三日,更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听闻刘将军率领大军一路南下,竟未在长江以南驻扎,反而买船征兵,擅自兴兵攻打瑜国。 这举动实在贸然又反常,简直是失去理智,随兴而为,谁也想不明白这刘将军到底在做什么。 传报之人望着眼前这平步青云,年纪轻轻被委以重任的刑部尚书大人,却见他长久的怔住之后,竟不怒反笑,发狠道:“这疯子!” 翌日,宫中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离皇上遇刺当日,已有小半月。 京城飘雪,举国大丧。 左大人立刻连夜邀朝中老臣丞相府密议往后之事,只是一连几日,也没有讨论出个对策。想那太后心痛成疾已无心干预政事,储君岑修儒又仍昏迷不醒,正愁没有能稳住朝中百官的存在。忽然听得下人急报,修儒王爷醒过来了。 在旁一直沉默蹙眉的严知问身周一怔,啪一下将杯子扣在茶几上便站起身来,一面披上外套一面急步离去。 ――――――――――――――――――― 匆匆赶到王府,下人们已对这严大人熟悉不过,径直便引路向岑修儒的房外,房间里安静的很,严知问却见到王妃在房外悄悄抹眼泪。 严知问这些时日虽内忧外患,却也没少来王府,王妃待他也是信任,抬头见他来了,点了点头,便擦去眼泪,转身看向别处,没说什么。也不知是满腹怨怼,还是喜极而泣。 严知问不便上前询问,只能在侍女的引领下迈入房中,厚重的幔布已系在沉木床头,厚重缎被下的身体微微起伏。 两颊凹陷,面色苍白,这些日在王府中受无微不至的照料,仍没能让他回复一些血色。 严知问放缓脚步,悄声过去坐下,垂头唤:“王爷?” 听见唤声,岑修儒眉头一簇,缓缓打开了眼来,混沌的眼像一池湖水渐渐清明,可不知为何,严知问见当他的眼中倒映上自己的脸,竟是泛起了失望,不甘,委屈,绝望,这许多情绪汇集而成的水雾。 “……皇上呢。”岑修儒暗沉沉的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点,母妃的反应早在他心中留下了答案,却是不甘心,饶是要问个明白。 “……”严知问掖了掖他的被子,垂眼思忖许久,没有说话。 得不到回答的岑修儒渐渐移开了视线,他固执着盯着床的里侧,瞪着两只眼,忍耐了许久,仍是哭了出来。泪水侧流很快湿了枕巾,床上的人越哭越伤心,无法忍受的抽噎起来,撕扯到伤口的痛楚,又怎能于心中这千百种难以言明的痛相提并论。 “皇上立下遗诏,由王爷继承皇位。……如今朝中动荡不已,请王爷养好身体,及早继位。” 严知问手握成拳,说完这句,见岑修儒仍是止不住流泪,甚至哭到打嗝,忽而俯身压上他的肩,迫他回过头来。 “或者。王爷……” 严知问俯身直视岑修儒,一字一顿道, “跟我走吧。” “……”看着这神色认真的年轻人,岑修儒满目的悲切中,带着几分迷茫。 “刘将军举兵南下,虽有先前河南树立的威信,却仍难以服众,几个偏将已领兵脱离大军。刘将军如何打算,实在是未知之数。朝中虎狼之臣已是虎视眈眈,王爷……留在此处,极为危险。” “……” “王爷,跟我走。带上王妃,一同觅个幽静僻静的地方。某虽不才,却愿鞍前马后服侍王爷身侧,决不会让王爷受苦。” 严知问这话并不是突如其来,而已是深思熟虑了许久,朝中各路人马蠢蠢欲动,岑修儒如今醒来,更是众矢之的,危在旦夕,一旦形势稍有动荡,就是第一个性命不保。 虽受皇上重用交予后事,但无论是圣上,还是这朝廷,都从不是严知问真正想要保护的东西。真要说来,严知问宁愿亲手毁了它还来不及。 这许多时日来,也只是不愿眼前的人出事而苦苦支撑着。他完全可以放手不管不顾,淡然的退出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但岑修儒仍在这里…… 岑修儒仍在这,而自己,说够了再见。 已不想再说一次再见。 出身书香门第的他,自州官父亲蒙冤,人生像一盘被风浪打乱的散沙,父亲处斩,严府查抄,体弱的母亲病逝,趋炎附势的亲人一一在身边离去,唯利是图的老仆人将他卖了八两银子。 三年苦难,让他在少年时便过早的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不再像在严府时那般温煦明朗,生活不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早已成了受折磨与自我折磨,可他咬牙许自己一个未来,矛盾的求生,滚爬着活下去。 就像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中跌跌撞撞的前行,那一日,终于见到了尽头的一道微光。那一刻的豁然开朗,让他忍不住抬手去遮眼,于是那曾遥不可及的奢望,仿佛山河画卷般呈现在他的面前,而岑修儒……就是为他展开这卷画卷的人。 阿寒是他的花名。太守府中没人问过他姓什么,他也不愿将自己的姓,贴在这污秽不堪的花名身旁。可在岑修儒口中,严寒严寒,如此凛冽的名,竟也能唤出几分暖意。 无论是容貌还是性子,那人都令人难以抗拒的心生好感,可惜这么多年来,他已不知如何去亲近人,而岑修儒心中情有独钟,也并不准备与旁人推心置腹。 假如相遇在多年以前,自己是当年心性纯良,无知世事的少年,对方也未曾遇上折磨他一生的人……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可偏恨当时不相逢。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可岑修儒却愿意用最柔软的地方,去磕碰心仪之人的棱角。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傻瓜,岑修儒不是,他也有自己的衡量与选择。当紧紧相拥,血肉交融,剧痛之下,是悲是喜,冷暖自知。 刘将军离去时已是放开,从初识时的偏执到离去前的洒脱也不过匆匆数月。 “这些日子见他笑的次数,比这过去五年来还多得多。也许你说的对,的确一直都是本将军错了。” 刘将军在如今形势顾自领军进犯瑜国,如何打算闭口不谈,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他也无从而知。只是严知问也信命,时也命也,每个人一生中,总有些东西,注定无法逃脱。岑修儒有,刘将军有,他也有。 “往事已矣。” 即便如此,他仍是看着岑修儒含泪的眼,重复了第三次,仿佛期冀命运会放过玩转其中的人一般,一贯淡漠的口吻已有恳求的意味。 “…跟我走吧…………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了许久还是决定遵循主角不死论。。生活已是不易,一个小说而已就不让姑娘们看得难受了。=3=||爱你们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本王不走……” 听见这答案的时候,严知问没有半分讶然,他抬头看看床榻上那人未干的眼角,默然不语。 “已未能见圣上最后一面,如何再能辜负圣上临终嘱托。此命是圣上以命换来的,本王更是生无可恋,又何惧一死。”岑修儒眉睫落下的阴影遮挡了双目中的神色,眼眶仍是微微发红,偏过头来,“严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欲离去另谋生路,本王不会怪你。” 严知问叹了口气,眉梢微颤,离开床侧两步,却是捋起衣摆,双膝端正跪在岑修儒榻前。 “臣愿万死护皇上周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左大人主张及早登基,以稳住朝中并未做下定夺的普通官员,登基大典,便匆匆拟定在半月之后。 岑修儒头戴玉鎏冕冠,一袭龙纹金边黑色盛装,拖着绣着麒麟的长摆,高望册封祭台,经过两侧文武百官。 丞相大人与手执拟诏书的太监立于高台之上,严知问侧立台下百官之首,静静望着他一步步走来。 重伤初愈,面色仍没有太多血色,但身体的虚弱完全没有影响他眸子里的坚定。 岑修儒的模样与先皇有几分相似,眉目中却更有几分脱俗的清气,如此一袭盛装,日光下不似皇帝,更像是好一副谪仙模样。 当那人经过身侧,严知问手执玉笏拱手躬身,目送新帝步步拾级而上,走向高台,画地为牢。 自此,岑修儒似是收起了他的唯唯诺诺,一力挑起了积累一月的政务,仍是时常彻夜批阅奏章,有时受不住了,便和衣倚着书案小憩。 虽有左大人与严知问的帮辅,政事毕竟繁重。如此下来,养了半月的伤,面色反而更加苍白,但此举并非毫无回报,至少朝中原本举棋不定的普通官员算是稳了住。偶有闲暇,便在御书房偏殿抄写经文,将心中悲戚,埋没于字里行间。 长案上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格外熟悉,因为都是自己先前精挑细选,隔三差五送来的。一日午时不慎将墨溅出了砚台,岑修儒见宫人忙着张罗午膳,便自己取了砚台和一旁的宣纸擦拭,此时无意间一翻手,却见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 手指摩挲过工整刻字的痕迹,有些熟悉的笔锋让岑修儒顿时红了眼眶,他几乎落下泪来,带着些颤拿近了一些,一字一字阅过。 “癸卯年皋月廿二修儒赠” 送出这个砚台之时,皇上待他冷冷淡淡,虽是用上了,似乎也并未表现的十分喜欢。于是岑修儒当他不在乎而有些失落,可若真是不在乎,又怎会刻下这行小字?岑修儒放下砚台,伸手去取一旁的象牙镂雕笔山,檀木笔架,墨玉镇纸。 癸卯年。皋月廿四皋月廿九暑月初二。 修儒赠 修儒赠 修儒赠 岑修儒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能做什么,将笔山握在手心,捧在胸前,不住无声流泪。一旁的宫女终于是发觉,忙上前问安,新登基的帝王却控不住泪,只是摇头。 伤心之余岑修儒也庆幸着自己仍在这里,这里有他的字迹,他的气息,便是难逃一死,岑修儒也希望能死在这。 +++++ 今年的梅雨格外绵延,淅淅沥沥,将整座京城掩盖在雨幕之下,严知问收到快马急件后打伞自刑部疾步赶到御书房。 “所以,刘将军仍是不愿撤兵。”提笔坐在书案前的岑修儒眼神有些黯然。 “……”严知问欲言又止,思来想去,还是保守答道,“是。” 岑修儒从也没有想过猜透刘将军所为,但仍是担忧,如今他不顾朝廷调动,以一军之力战在前线,粮草吃紧只是时间问题。 岑修儒一贯谦虚,自知没有治国之能,便只能知人善用,望向严知问道:“严大人怎么看?” 严知问略一思忖,谨慎应答:“臣知这些时日早朝,有不少大臣请求皇上查封刘老将军府……但虽然朝中对刘将军此举有诸多臆测,为臣看,刘将军也不像是会被冲昏头脑的人。皇上不若静观其变,再以书信好言劝服。” 岑修儒垂眸:“朕已寄出了两封书信……刘将军若想要回应,早该有答复了。刘将军不答复,定是隐瞒着什么……又不愿欺骗朕。” “……”严知问抬头看了看岑修儒,连自己都未能肯定的事,竟被岑修儒猜到个大概,不能令他不叹服。 “只是刘将军在长江以南征战,长此已久恐怕后继不足。严大人,朕欲拨粮……您看,如何?” 刘吟毕竟是堂而皇之的忽视朝廷召回,真正用意,恐怕谁也说不清。饶是严知问,也只是猜测打赌一半一半。如此情况下,不去为难刘府之人已是仁慈,而岑修儒竟要拨粮,严知问皱起眉来,一字一顿道:“皇上就如此信赖刘将军?” 岑修儒有些为难道:“所谓虚怀宜虑,开心见诚,疑则勿用,用则勿疑嘛。先皇将内政交予严大人和左大人,而兵权尽付了刘将军,也便是将外事托付了刘将军。因而朕对你们三人,也是再无任何疑虑。” “……”严知问不知如何决定,只在心中暗想,望刘将军能对得住这份信任。 岑修儒见他不说话,便作默认,准备提笔拟旨,却又放下:“左大人萱堂染了重病,府中用度吃紧,严大人可曾听闻?” 严知问不置可否,只着重道:“皇上。……” 岑修儒见他神色,先是怔了一怔,便立刻自嘲起来,而后正色:“朕对左大人也并无猜疑。国库固然充盈,只是毕竟要拟个名目,才可赐金丞相,便随口问问。” 谈话间自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宫人端来温热的药盅,放在书案旁,细声道:“皇上,该用药了。” 严知问看看药盅又看向岑修儒,见他稀疏平常地接过,仰头拧着眉头便一口气喝了下去。 自上回之劫,岑修儒的体虚可说是愈发严重,一日四帖的汤药让他身周都弥着一股淡淡的苦味,严知问想到内务府打探到的消息,思忖许久,才是在岑修儒放下药盅之时开口道:“听闻皇上,常彻夜不眠?” 岑修儒用袖口擦了擦唇边,回避视线,却露出些许为难神色。 严知问叹了口气,压下着急的情绪,中肯道:“臣斗胆……只是国事固然要紧,却也有臣等分担。可身体之事,却是容不得再怠慢。” “朕并非不知严大人所言……”岑修儒终于开了口,“只是……梦魇扰人,难以安睡。” 严知问抬头望去,细看之下更见岑修儒眼神疲惫,那往日清澈的眼神蒙着层倦意,连眼下都隐现些暗暗的青灰色。 “皇上梦见什么。” 被问及此处,岑修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仍是道:“……梦见以前的一些事,一些或特别,或熟悉的地方。但是……”梦中的场景总是宜人,月下的琉璃顶,初冬的槐树下……可在他心境放松,最赏心悦目之时,却总忽然意识到,那本该在身侧的人,并不在梦境中。而后就是后知后觉的找寻,顾盼,陷入恐慌。 最后,在胸口伤口的刺痛中醒来。 岑修儒没有说下去,但严知问也能猜到大概,闭目道:“皇上,无论如何,您需要休息。若皇上真如方才所言推心置腹,便听臣下一言,暂且放下这些事务,于偏殿就寝。” 岑修儒见他神色严肃,正弯起眉眼准备一笑带过,便见他沉着脸,一字一顿道:“皇上,请去就寝。” 面对如此直接的要求,岑修儒终于没有办法逃避,纠结了片刻,还是应允了对方,起了身,严知问见状仍是不放心,紧跟在后一同离开了御书房。 偏殿本是为先皇小憩所设,如今虽未曾停断打扫,但仍是没有生气。 宫人们迅速的备好床铺被褥,严知问隔着纱帐,见岑修儒在人服侍下已躺上床,正欲离开,却听见岑修儒轻轻的开口,唤道:“严大人。” “皇上还有何吩咐。” “上回去将军府送礼,严大人吹的那首曲子,悠扬悦耳,朕闻所未闻,不知是什么曲子。” “……”严知问未料有此一问,竟有些惊喜,下意识便伸向了袖中的暖暖的竹笛,答道,“应是家父所谱的曲子,名为秋韵清辉……是首……团圆的曲子。” “团圆。”岑修儒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然记起那日,那人带着难得的柔和笑意,说他爱满月,每见它的明亮,圆满,便发自内心的喜欢。言犹在耳,那圆满二字,却让岑修儒眼角有些发涩。 “朕想听那首曲子。” 严知问没有多言,就像早已为这一刻做过准备一般,使了个神色回避了多余的宫人,便从袖中取出了随身带着的笛子。 隔着床幔与纱帐,本就困乏的双眼已看不清对方的身影,但一曲笛声却透过厚重的床幔,细流般流淌过耳边,岑修儒不由闭上了眼。 秋高气爽,月盘清辉,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一支神笔,能将那人月下的惊世容颜描摹出三分神似。 作者有话要说:_(:3∠)_ 终于放假。我错了……躺倒领罪,允许家暴。 正文 第六十章 有了粮草资助,刘将军率军一路南下,打得瑜国节节败退,直逼姑苏,江上游的徐国终于是按捺不住,调兵协助。先前刘将军不顾朝廷号令擅自率军攻打瑜国,已令部分深觉不妥军士撤回京城,刘将军所率人马已折损大半,战局一度陷入僵持。 岑修儒顶着无形的压力以确保将士粮草在后,确是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先前连连告捷朝中也是颇有微词,如今僵持,朝中更是非议不断。 就在此时,快马来报,刘将军托人送回了先帝驾崩后的第一封信。 岑修儒揭开金漆迫不及待的打开,却只在空荡荡的信笺中倒出一个平安符,红底上金线绣着平安二字,正是河南一役中,刘将军同自己讨去的那一个。 岑修儒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是什么也抓不住,见包裹着平安符的信笺上空无一字,忙问风尘仆仆的信使:“刘将军还说了什么?” 信使缩了缩头,从袖中取出一块红绢包裹着的巴掌大的东西,道:“刘将军遣派得匆忙,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小人将此物也一并交予皇上。” 严知问存了点心,从信使中接过那事物,打开红绢确认过后,方递交岑修儒跟前。 红绢之上放置着的,是一块对岑修儒来说并不陌生的玉佩,那是刘将军曾送予自己,又几经转手,物归原主的腰佩。腰佩佑他一生平安,红符护他杀荆斩棘,岑修儒感到身后一寒,几乎无法坐住。 “刘将军要做什么?” 如今刘将军将两样东西都放弃……定是要做些没有退路的事。 严知问淡淡道:“刘将军既不愿与朝廷联络,皇上也别无他法,当是继续稳固朝纲。” “……”岑修儒缓缓偏头向严大人,却不知为何觉得他眼神闪烁,最后干脆低垂了眼帘,一时便无法控制的问出了口,“严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严知问还未开口,左大人便接口道:“刘将军从未来信,臣等实不得而知。” 左大人言之在理,可岑修儒却无法停止怀疑,直至严知问抬起眼帘来,道,“刘将军同皇上同窗之谊,若是愿意开口,也必定是告予皇上,而并非臣等。” 岑修儒这才是细想了一番作罢,严大人的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刘将军确实并无口信返回京。 ――――――――――― “小刘将军心思比旁人明白得多。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毋需太过担心。”焚了六炷香,王妃递过三支,又在佛祖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便催促着岑修儒上香。 王妃自打入住了宫中,便也是不问世事,为儿子的身体,已吃斋还愿许久。她心中应当是记恨着先前的事,从来闭门不出,也未曾拜访先皇太后。在寝宫中设立了个小佛堂,终日与慧文禅师专心修禅。 “……可是……母妃” “倒是你,怎么身子总也不见好。”王妃转移了话题。 “……儿子已好了许多。” 王妃看看他的面色,只能叹了口气,但想起那慧文禅师的几句话,便又略微安心。[人之所谓命数,有命定,亦有变数,王爷的阳寿本该尽了,如今却能平安无事,可见命数已然全盘改变。] 王妃只能期冀,但愿真如慧文禅师所言。 岑修儒在母妃处也未能得到任何建议,便只能惴惴不安的继续遣人探查南征军的动向。一日途径御花园,忽见远处一个白衫身影,笑着对他摆手道别,岑修儒一怔之后,却又不见了踪迹。当时只道是错觉,不了过了几日,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将他彻底打懵。 刘将军率三千精兵欲直取临城,反被瑜国徐国两军围困于城中,算算时日,启程之日,正是他遣人送来信物之时。 莫将军握着地图歪头瞧了又瞧,摇头道:“此地易攻难守,若是论往常用兵,刘将军不应先去夺临城。属下实在是想不通啊?” “莫将军,京中尚有多少士卒?” 莫将军放下地图,略一盘算,道:“约莫两万。” 消息一来一回已不知还来不来得及解救,岑修儒当即欲遣莫将军率军南下,却不料站在一旁同样听见消息的严知问立刻开口阻拦:“皇上,万万不可。” “……?” 严知问紧紧蹙眉,显然也是明白南边战事的紧要,但仍是道:“刘将军只率三千精兵攻入临城,江北还有数万大军等待军令,蓄势待发。可如今京中形势动荡,莫将军在京中可稳固朝政,若是连莫将军也离了京。恐生事变。” “可是刘将军他。” “论用兵,刘将军远远在众人之上,此事他定是另有打算。” 听到此处,岑修儒终于忍无可忍,控制不住声音:“什么打算?严大人,您看不出来吗……他已没有打算要活着回来了。” “……”严知问低下了头去,脸上也不知是悲戚还是其他的复杂神色,过了半晌,才低语道,“皇上……恕臣直言。” “率三千精兵杀入临城……远水难解近渴,即便您命莫将军即刻南下……也是鞭长莫及。” 岑修儒微微后倾了身子,目光求证般转向莫将军,便见他也隐忍不语,偏过了头去。 就像是为了验证严大人所言,不出二日,南征军信使快马入京,带来的消息,却是一句“强行突围,死伤大半。” 感到指尖开始发凉,岑修儒强行睁着的眼中已是布满血丝,颤声问道:“刘将军如何?” 信使是刘将军中兵卒,几番跟随将军出生入死,感情已是深厚,此时风尘仆仆的脸上也已是落下泪来:“刘将军他……已重伤不治。” 这一句话简直仿佛被重击的古钟,在岑修儒脑子里长鸣不息。不知过了多久,才后知后觉淌下泪来。江北到京城需得七日脚程……如此算来,那日在御花园中见到幻影之时,刘将军已是辞世。 那匆匆一瞥并非错觉……只是他来同自己道别。 当日被慧文禅师点化,岑修儒已是做好认命的打算。既然是入不得轮回,那这些福报,本就该是还予圣上的……便是一死,也避无可避。可谁能想到,世事无常,取而代之的,自己最终的结局是孑然一身,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也许当日……自己从容赴死,便不再有这些惨剧。 可是为何?这连日来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无论岑修儒怎么想,也是想不透。 难道这尘世,刘将军便是一刻也不愿留? 信使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取出一个锦囊,道:“刘将军辞世前……命小人万死也要将此物带回京城……请万岁过目!” 闻言,左大人与严大人皆是脸色一变。 信使呈上之时,丞相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紧盯着那金缎锦囊,见岑修儒握在手中半晌,才是噙着泪将其打开,取出一个折叠起来的信,缓缓打开。 “这是什么?”阅读到一纸的药材,岑修儒仍含着泪的眼茫然的看向信使。左大人却已是按捺不住,来到书案边,颤着手接过那薄薄一张纸,激动万分:“皇上……皇上有救了!” 岑修儒愣愣的看着左丞相,愚钝的脑子转了一转,这才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的看向严大人。 许久,严知问才是缓和了心境,抬头回望。 平心而论,先皇对他而言,只是皇帝,而他入仕途前后,一直居留刘府,与刘将军的交情,虽不甚深厚,却也远远超出皇帝。 这也是为何,当时他书信告之京中惊变,反得刘将军背道而驰,继续南下,严知问略一思忖,便有了猜测。 与左大人商议之后,他便贸然做出了决定。 若皇上仍在世一日,瑜国便有着解药的筹码,刘将军攻打瑜国反而受阻,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举国大丧,既为刘将军南下立名,又令人对解药疏于防范。 皇上转移至相府,以贵重药物续命,令相府入不敷出不说,更是命悬一线,不知能撑到何时。但尽管时间紧迫,即便早知刘将军向来剑走偏锋,却也是没有料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 想起临行前,自己曾调侃如此抽身而退,不似对方的作风。当时刘将军带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如意王爷 作者:吞拿鱼王三明治 自嘲的一番话,令人终生难忘。 “这些日子见他笑的次数,比这过去五年来还多得多。也许你说的对,的确一直都是本将军错了。” “也早想过,可能有些人就是注定要在一起……可谁没有不甘心的时候呢。” 明明是自己先发现的宝物,明明是自己一路偏帮提点,到最后还是输给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对手。叫他如何甘心。 “……本将军之前也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如今想通了,却甘心去死了吗……? 严知问闭上眼,心中竟是隐隐作痛。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个人也很喜欢刘将军啦。所以不忍心去写太多关于他的去世。。就这么着吧。往好处想他可以杀青去领便当了。 最近脑洞其大,在一篇小黄文。 带攻击性的疯子受一枚,贪吃,没心没肺,养不熟,过了3天就记不住人。 攻是器大活好的军痞。炮灰是温油傲娇的世子。成天啪啪啪和谐有爱的故事。【最好是。 一旦开始想就无法控制的想开新坑。_(:3∠)_ 67、第六十一章 迎着比年前还凛冽的风雪,唏嘘往事仿佛雪花,夹着锋利刀子一般的刺痛迎面而来。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历历在目的往事中,却再无法唤回那人了。 那人总是这般剑走偏锋,特立独行,自将军府最后一别,即使明知相见无期,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连让人揣测他字里行间爱与恨的机会都不曾给一个。 或许他生来就应当纵马驰骋,穷极一生去演绎什么铁骨铮铮,什么忠骨肝胆。 什么命中注定,什么生死与共。 做得是洒脱,可人在世上,又怎能真正做到了无挂牵。 所以你才来同我道别,是不是…… 刘将军? “万岁小心。” 岑修儒心下一慌便脚下一浅,几乎向前跌去,若不是太监搀扶的及时,怕是要整个跌进雪地。 在太监的搀扶下,抬头恍惚间眼前仿佛闪过当年白马银枪的挺拔身姿,勒着缰绳调转马头间,傲视了送别的皇帝与群臣,轻踢马腹,便绝尘而去。岑修儒红着眼,伛偻着身子,像被定在原地,心里百般的不愿意,泪水也迷了眼,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那年,他也是站在那北宫门口,肿着半张脸,无可奈何看着那人纵马离去。 在严大人的带路下,岑修儒出宫,来到左丞相府,别院的房门前左大人和家丁们恭候在外头,岑修儒茫然的环视一圈,却不知该问什么……思来想去之下只想快些确认,颤颤伸出手,推开了房门。 房中弥漫着草药的气息,他脚步轻柔,绕过屏风,便见里屋厚重床幔下,躺着一个人。这熟悉的气息与轮廓,不需上前,岑修儒便已是红了眼眶。 左大人紧跟在其后步入房中,低声道:“臣已吩咐下人按照方子熬制了解药令圣上服下。” “……”岑修儒含泪上前,掀开帘子坐在床侧,直至指尖触到了对方紧闭的眼睑,削瘦而凸显的颧骨,才终于有了失而复得的真实感。 短短一个时辰,历经了死别与重逢,沉浸在极度悲痛与过分的喜悦,一颗受过伤的心几乎要承受不住,仿佛在胸腔中狠狠的被反复挤压,痛得岑修儒捂住胸口,低下头去压抑住痛呼。握住出床侧那只骨节分明,指尖修长的手,看着那腕骨上那十四颗檀木所刻佛经手串,岑修儒俯身小心的将他的枕在耳边,不知所措的侧流着泪水。 将一切都抛诸脑后,他再不愿离开这人哪怕一步。 ――――――――――――――――― 睁开双眼时不知已沉睡了多久,仿佛已忘记了如何操作身体,四肢都好似不是自己的,岑修衡感到胃里沉沉的格外难受,喉咙也是干涸的不行,一低头,便见一颗脑袋枕在手边,沉沉的睡着。 窗外万籁寂静,偶有虫鸣,令人甚至听得见那人细微的吐息,他费力的抽出手来,自那冕冠的头顶轻抚向下,顺着光滑的黑发,移向他细瘦的脊背。 是他。……是他。熟悉的触感,让岑修衡确定,不会再有别人。脑子固然混沌,却犹记得昏迷之前,最怕的事,便是没能救下这人。 那瞬间他真希望此时自己年方十五,因贪玩爬树跌破了头,堪堪醒来,身边便是这人。然后渐渐吸引,心心相印,无从误会,没有曲折。正这么糊涂的半梦半醒间,手所触到的人轻轻一动,听得对方轻轻“唔”了一声,而后那埋在床侧的脑袋便抬了起来。 一时间四目相对,岑修儒讶异的开了开口,却发不出音,眼中霎时布满了水汽,在凝结成泪珠之前,岑修儒终于忍不住,紧拥了上去。 “……修衡哥……修衡哥……” 岑修衡伸手揽上他的背脊,穿过发丝移向颈项,最终抚摸到他消瘦的脸,拭去泪细细端详。面前的人,与最后一次策马树林间相见对比,仿佛老了十岁。 怎么这样瘦?……这些日子,过得很苦吧?他想开口追问,喉咙却火烧一般干涸,发不出一语。 外屋屏风后守候的太医听见动静,忙是取来了温着的药与茶水,岑修儒听见脚步声,不舍的让开些空间,退到床尾,关切的看着,仿佛眨一下眼,他就会再度消失不见。 太医们激动却不敢出声,切脉后手脚麻利的喂了水与温药,而后本已入睡的左大人也匆匆赶来,进屋见人已醒来缓缓的喝着水,开口便问。 “陈大人,如何?” “皇上细探有洪脉之象,血气活络,气色已好了许多,乃是大病初愈之兆啊。”太医院提点大人喜极脱口而出,又忽而掩口,惊恐的后退了数步,跪在床侧。这小小屋中有两个皇帝,他实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开罪了任何一人。 霎时反应过来的左大人也是脸色一变,捋摆跪下,以额贴地:“臣,有罪。”见左大人一跪,一屋子人也立刻跪了下来。 …… 屋内一时寂静,岑修儒低着头不发一言,许久,还是床上的人轻咳了几声,推开了喂水的下人,虚声道:“尔等受命于危难之间,灵活应变,不必介怀。起来吧。” 说罢,他看向坐在床尾的岑修儒,露出淡淡一笑,抬手招了他过来。待他坐得近了,握住他的手以作宽慰,才看向左大人,沉声道:“左大人,朕下旨后,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来龙去脉。你细细道来。” ――――――――――――― 结局 这云朝地大物博,山岭水秀,历代皇帝励精图治,一统天下之后,更是国富民强。 缺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云朝代代子孙稀薄,自先帝传位堂弟淮阳王后,这现任的当朝皇帝也是膝下无子许久了啊…… 别逗了……这怎么可能呢? “父皇!……皇叔!” 随着房门啪一声被推开,一对鹿革小靴子欢快的迈过门槛,风一般跑向里屋。跑进屋里的孩子眉目弯弯,红扑扑的脸上两个甜甜的酒靥,不过三四岁,走路还有些磕磕巴巴,跑起来像是随时要摔倒一般。 三四个宫人一脸紧张的紧跟在后,生怕他跌一跤,小心翼翼的防着。 房中书案边坐着两个男子,一人端坐书案前提笔垂眸写着什么,一人则轻轻松松半躺在软榻上,半躺着的男子眯着眼,本在晃神想着心事,眼波一转见到这孩子,便立刻是溢出笑来,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齐儿。” 孩子也亲他,二话不说便跑了过去,爬到膝盖上,钻进了他怀里。 “皇叔。” 孩子所唤的皇叔,正是当年传位堂弟,退位让贤的前任国君岑修衡,如今的靖安王。而他身侧端坐着的人,镶金黑袍,玉笄冕冠,除了当今皇帝,还能是谁。 “齐儿今天放课真早。”岑修衡略一扬眉,眯起眼来,故意开玩笑道,“说实话,是不是从严先生那儿偷跑的。” 这话就是故意逗某人的,果不其然,闻言,书案前的皇帝立刻一怔,抬起头来:“齐儿,你逃课?” “……没有!”孩子见父皇凶他马上急了,委屈的嘟哝道,“严先生说齐儿练字刻苦,才早些放课的。” 岑修儒看了看孩子身后的宫人,确认了这话,表情这才缓和一些,但仍懊恼道:“严大人也太骄纵齐儿了。” “我的万岁,齐儿才三岁半……”岑修衡将孩子抱在臂膀中,笑道,“你就要人人都像你似的,两岁开始读孔孟?” 齐儿虽小,却也能分辨出皇叔在替他说话,便更亲了,摇着他的手臂道,嫩嫩道:“皇叔,我们去骑马,好不?” 齐儿长得软,眉目像极了幼时的岑修儒,往日这皇叔一向是有求必应的宠溺他,不过这次,岑修衡却是摇了摇头,抚他头顶道:“今日不行。皇叔和你父皇,还要出去一趟。” “那,那好吧。”齐儿虽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太过在意,想了想,便从皇叔膝上爬了下来,道,“我去和奶奶玩儿投壶。”说罢,又是心急火燎的跑出屋去,还让门槛绊了一下,看得太监们心惊肉跳,好在稳住了脚步,没跌倒。 “齐儿真是可爱……”岑修衡痴看了半天,才不怀好意的转向身侧的人,“唉……只是再可爱,长大了也没有女孩儿这么贴心。好修儒,西域秘药还有一颗,不考虑再来个小公主吗……” 岑修儒方搁下笔,正折叠着手中纸笺,漫不经心道:“可以啊。” 当初拿这子嗣问题威逼利诱,才连哄带骗的让岑修儒吃下秘药,如今听他答的如此爽快,简直令岑修衡喜出望外,脱口而出:“真的?” 岑修儒瞥他一眼,曼斯条理道:“皇室收养子女,五代十国时期便有先例。” “……那有什么意思。”岑修衡喃喃自语,见身侧的人笑得志得意满,心下不悦,忽道,“有时候真后悔,当年没把皇位那取回来。” 说罢,他便换上狡黠的笑凑了过去,埋入岑修儒的颈间深吸口气,道,“不然,朕现在一定把你关在后宫,一个接一个,不停的给朕生孩子。把什么字辈修身齐家治国安民……全起个遍。” 如此粗俗的话不禁听得岑修儒脸一热,气恼道:“……你。”可当对方温柔的吻上来之时,却又消散的一干二净了。即便到了今日,岑修儒对面前这人,依旧是感到束手无策。 眼见气氛愈发旖旎,岑修儒终于是将他推开了一些距离,轻喘道:“好……好了。还得去那里呢……”见对方收手,忙将书案上的厚厚一沓手抄经文摞好。 岑修衡满足的靠坐在一旁,端过茶水抿了一口:“话说回来那严知问,本王还当他是个多追名逐利的人。怎么就甘于辞去尚书之职,闭门造车搞起学问,做起太傅来了?” “如此也好,严大人品行方直,由他来教导齐儿,是最好不过的了。” “为了私事提前放课,品行真是方直~” “每年也就这么一日嘛。”岑修儒一如既往的温吞道,“……严大人大约,是有什么开心见诚的话,要单独同刘将军讲吧。” 岑修衡轻笑一声,放下茶盏,见岑修儒仍在整理手抄的佛偈,催促道:“去看阿吟何须这些,带壶鹿丰楼的好酒,他定是最中意的。” 岑修衡这话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料皇帝听了,竟是当了真,有些犹豫的看看手里的东西,愈发觉得寒颤,便道:“……那样的话,一会儿,去一趟鹿丰楼吧。” “……”岑修衡百感交集沉默一阵,终于弯起唇角,贴近在他懊恼的脸上轻吻了一记,“我说笑的。你抄了这些天,阿吟定会很喜欢……” 岑修儒低着头,半晌,只低低“嗯”了一声。 守在屏风后的宫人们见皇帝与靖安王皆起身,忙是取来了裘皮大氅为二人披上,同时,年长的领班宫女已取过伞到门口打开静候,岑修儒走到房前,才探头见到进屋不过片刻,这冬末初春竟飘起了细细的小雪。岑修儒抬头走出御书房,在绘着墨花的伞下看着飘落的晶莹碎雪。 京城的雪,总是如此来得出其不意。 “走吧。若再发呆,回来天色就太晚了。” 靖安王一面带着几分慵懒将狐皮围脖扣上,又娴熟的为岑修儒也围上,举动间他略微低下头来,仔细的扣着有些难弄的相思扣。见他那眉头微微皱起的模样,让岑修儒不知为何弯起了嘴角。 “怎么了?” “……”岑修儒摇摇头,好不容易压住嘴角的弧度,眼中的一抹笑意却是怎么也挡不住。 “笑什么?” 岑修儒仍是摇头,摇头的幅度愈发大,嘴角却又弯了起来。其实,他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他还将心意藏在心里的时候,有那么一次,自己为面前这人带上一个面具。当时对方也是这么弯着腰,向他靠近了一点。 就那么一点点……算不上亲近的亲近,就让曾经的自己乐不可支,红透了脸。回想从前,更觉今日耳鬓厮磨来之不易。 天底下哪有什么命?……即便禅师不曾点破,岑修儒那年在生死门走了一遭,又怎能不明白? 命里他岑修儒不过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根本就落不得轮回,修不出正果,命里他早该已还尽修为,早该魂飞魄散。 正如禅师所言,命数命数。人一生中最美的部分不应是命,而是那些变数。 “修衡哥。” “……”最是受不住对方如此唤他,岑修衡心里痒痒的,却故意只是扬起鼻音“嗯?”了声。 “我早已没有那如意的异能,也不再是如意王爷。可却还有最后一个夙愿,不知能否如愿……”岑修儒越说越羞涩,心里想得无非是天长地久四个字。 岑修衡哪能不知他所想,却还故意长长的嗯――了一声,似是思忖道:“让本王猜猜,那夙愿,和本王有关?” 岑修儒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那定是能如意的。”岑修衡忍笑,却是话头一转,道,“其实本王也有夙愿一个,同陛下有关。” “?” “小。公。主。” “!……胡,胡闹!” 从此,他们便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为何每篇文都是这种标准结尾……? 【完】 作者有话要说:如何,结局很圆满吧【。 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被喷了一路我总结出小王爷就是用情太深才一直这么苦逼。。人呀太多情太聪明都不是好事儿~所以我突发奇想决定去写个没心没肺的傻逼。【喂 到时姑娘们多多捧场么么哒owo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