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 分卷阅读1 翔 作者:卫风 翔 引子~ 8 楔子 黑夜寂寞漫长 沈默的你 是否和我一起歌唱 歌声在空气中四处飘荡 想在天空中轻轻飞翔 飞翔飞翔 年轻的眼睛在张望 翅膀淹没了天堂 来自最初的愿望 诞生在你我的想像 ――――《飞翔》 一只鸟,倘若是不能飞翔。 那麽,生命还有什麽意义? 很久之前,久到我忘记了是什麽时候,问过父亲这麽一个问题。因,那天我才知道,父亲是一只无法飞翔的鸟。 父亲当时沈默良久,眼睛里失去了一贯轻灵飞扬的光彩,最後他告诉我说,他失去了飞翔的翅膀,但是他也拥有了现在的一切。 我觉得十分不能理解。 一只鸟如果不能飞翔,那麽生活和生命对他来说,应该失去了全部意义和价值才是。 父亲当时淡淡的笑了。 他说,不是没有有痛苦憎恨埋怨绝望过……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後悔过。 这样说的时候,我……另一个父亲走了进来。 不要奇怪,是,正在和我说话的是我父亲,但进来的人也是我父亲。奇怪麽?我还有两个父亲,两个弟弟。 一家七口,没一个女子。 我ee眉毛,爱理不理招呼一声:“爹……” 进来的男人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天人总是如此,我家犹甚。四个爹爹都没有蓄须的习惯,所以怎麽看也只象我大哥哥而不象我的长辈。 他笑得很坦率,一身全是外面那种明亮的阳光的味道。 “行云,外城来了一批新的天马,说是名驹配种,非常神骏。下午一起去看好不好?你那匹奔涯实在是该退休了,牙都要掉了呢。” 父亲很自然的揽住他的腰,两个人个头差不多,身材修长纤秀,站在一起无论如何,总是看著让人舒服。 “好。” “给你找匹最快的……”爹爹说:“我知道你就是喜欢追求速度感。” 父亲笑,懒懒伏在爹爹肩上不说话。下人奉午膳上来,我站起身拍拍袍子:“你们吃,我去找静静去。” 父亲招招手,我便走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种种肉麻言语亲热行止不绝,我当然不好意思在一边看著。 早就练成了这种机灵,他们一抱起来,我立刻就走。 其实爹爹他也许知道,也许是不知道。 父亲喜欢的……应该是风吹在脸上的那种感觉。 身体腾空,无拘无束的自由,飞翔的感觉……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失去了羽族人最重要的翎羽,飞不起来了……永远。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我不是不幸福的,但是,父亲了幸福,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 一边有侍从经过,躬身让到路旁,齐声道:“大公子。” 我点点头:“静静呢?” 一个说道:“三公子应该是和二公子一起,刚才看到他们在湖居那边。” 我点点头,他们退行几步,转过了回廓。 又在一起。 我抚下额,小静简直象个没断奶的孩子,整天缠著笙笙不放,对爹爹倒不见他有这麽亲。 不过……我摸摸下巴,小静虽然小,可是应该也明白,爹爹他们是很喜欢二人独处的,估计是…… 就要出去读书了,不用父亲教,我也知道我该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独立的成年人。 可是,我抓抓耳朵,什麽小静那个爱吃爱哭爱迷路又怕黑的小鬼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啊! 翔1 第一章 飞鱼看到鸟折了翅膀,并不觉得有什麽可惜。 直至有天,鱼知道了鸟的痛,但是当时一切,已经再找不到了。 那个少年异常美貌,当然无花楼里无丑人,只是他……特别的漂亮,让人移不开眼。 钧也说不上来,伴当问他要不要找陪酒的,他信手就指指那少年。 伴当去了,看他和那少年说了两句,那人往这边看了一眼,眼是丹凤眼,长眉斜飞,轻轻一扫便转了回去,却摇了摇头。 伴当无法,垂著头回来:“公子,他说是只在这里挂牌子弹琴,不陪酒。” 钧不以为意,笑一笑说:“那倒一杯酒过去,说我点他的琴。”顺手便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伴当答应了一声又去了,那少年听了话,朝这边笑笑,收下银子,酒放在一边。伴当喜孜孜回来:“公子,他说谢你一曲呢。” 那少年凝神提腕,铮铮的琴声在指下流泄出来。 钧虽然於乐音上不大精,也听得出他弹的是一首春日宴,曲风平和温软,琴声极是悦耳。一曲奏罢,少年颔首为礼,将酒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二楼的这间花厅里明烛花灯,那少年一张玉颜在灯下染上一层浅浅的桃子红,不知道是红烛映出来的,还是因为酒气催生。钧心里微微一动,少年已经把头转了过去。 约钧来的是长澜,可钧等了一晚,长澜反倒没有来。夜渐深沉,酒座里人只剩稀稀两个,反而是一间间的雅房里传出隐隐的靡靡之音,欢好之韵。钧酒意有了三分,估摸著长澜是来不了,付了酒帐下楼。 侧侧轻风吹脸生寒,钧在楼里一晚,闻多了酒气脂粉气,冷风一吹,倒觉得十分舒畅。 月光下一个人正走出无花楼的院门,清瘦纤长的背影,斜背一张琴。 钧在月下站了站,正想回去,忽然身後一声惊呼,接著瑶琴坠地,琴身破裂的特有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钧回头便见那少年跌倒在地,穿黑衣蒙著头的两个人,一个接扯著他,另一个捂著他嘴向暗影里拖。少年手脚挣动著,却叫不出来。 那两个黑衣人盯上这少年已经两天,认定他文弱,又是孤身一人在此。街角有口平井,是条死巷。两人将少年拖到井边,一人将他按著,扯下他腰间装钱的荷包,另一人早耐不住,按住了人胡乱撕扯衣裳,上下乱摸。 正数著碎银的那人乐不可支,忽然身後没了动静,回过头来:“老六……” 眼前一黑,这人从头至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倒下的。 钧伸手扶起那少年,柔声问:“没事麽?” 少年一边急急的拉上衣裳,低头道:“多谢你……”一边低头去地下把掉落的荷包捡起来。 月光映得他顶心的头发水滑生亮,钧心里又是一动。 “你住哪里?” “西门外,平直里。” 钧微皱起眉:“这还有五六里路,你就一个人走回去麽?” 少年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贝齿在月光下晶亮一闪:“公子刚才不是已经把坏人打倒了麽,这条路我天天走,没什麽要紧的。” 钧看看月色:“我送你。” 少年想了想,没有再推辞。 青石路被反复踩磨得光滑,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有些潮湿的水光。 钧没有说话,少年也不做声,靴底起落间有规律的脚步响。 “前面……就是了。”少年回过头来小声说:“多谢公子。” 钧忽然神使鬼差似的,说道:“我叫易钧。” 少年点头说:“我叫杨丹……公子,天黑风冷,回去时还衣多留神脚下。” 他朝巷子里走去,钧看他的身影在墙的暗影里隐没,宛如旧梦。 天上的弯月有些莹莹的紫色。 又有妖异之兆。 钧看了看天,沿著来时的路向回走。 凡人在这里讨生活的不是没有,但总有几下子能防身保命。那杨丹却极是柔弱,在这里谋生可不易。 钧走得不快不慢,月上中天时,才堪堪走到府门外。 却见府门大开,灯火通明,里头人声喧哗,易钧心知有变,大步迈上石阶,里头跌跌撞撞奔出一个人来,正撞在他身上。 钧扶他一把,管家易二抬头看是他,惶急的神色一松,忙说道:“公子,府里闹贼了!” 易钧简短问道:“少了什麽?” 易二追著回话:“倒是没少什麽――可是却惊著了冰小姐,没见著那贼出去,八成还在府里,正要搜寻。” 易府里闹成一片,这里杨丹赁居的小屋里却也不太平。 刚才若是易钧能看到杨丹转过头後那个狡黠灿烂的笑容,只怕他对这个少年“柔弱”二字的评定就说不出来了。 “我瞧瞧……你这都偷了些什麽啊?” 屋里点著盏灯,窗子关得严实,杨丹把一个黑皮质的小袋子倾倒在桌上。 一块似铁非铁,似石非石的牌子,一根女子的手环,一枚水滴型的琥珀坠子,一个纸团,几根漂亮的鹦鹉的翎毛。 “敢情你不光顺手牵羊,还带著跟人咬了一架,不赖不赖,长了好大本事。”屋里明明只他一人,他的话却不像自言自语:“你这鸡零狗碎儿的,一样好东西也没拿来。” 屋角忽然响起两声鸟鸣,声音细哑,乍一听象乌鸦,仔细听却又比乌鸦显得柔亮。 “他今晚不在府中,你也是够无用的。今天一闹,往後肯定加倍防著,再要得手可不容易了。” 那鸟隐在黑暗中,杨丹把那些东西拾起来,顺手撂在床头,倒了水递过去。 那鸟的影子扑地一落,忽然站起一个小小的黑衣男童来:“公子不知道,那老头儿养的鹦鹉恐怕比我们两个的年纪加起来还大些,难缠得很。” 杨丹笑道:“怎麽这里还有同族不成?” 那男童站在暗影里小口喝水:“哪里是同族,不知道是什麽妖山恶地里养出来的一个异胎,年岁久了成了精,”他顿了一下:“我本来已经探明地方了,让那妖孽横里插一手,却连屋都没能进去。” “那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男童嘻嘻一笑:“本来是要回来了,不过路过一家院子,那家小姐正在打骂婢女,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看不过她那麽狂,吓了一吓她,把她身上的东西叼了来。” 杨丹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死性不改。好了,夜快深了,你练会功是正经。” 男童答应了一声,凑前来:“公子,这里好生无趣,咱几时动身去迷津山?” 杨丹白他一眼不说话,那男童摸摸鼻子,身形倏忽间矮了下去,一声细细的啼鸣,两翅张开来,烛影将它的影子拉长了映在壁上,却原来是一只盗雪鹰。 杨丹盘膝坐在榻上运功,那只小鹰在脚踏上跳上跳下,一时啄啄他鞋子,一时又歪头看他。 烛光莹莹,映得杨丹脸上融融有层晕光,似冰雪融化前的最後一刻时光,明明坚美异常,却又险险欲化。 盗雪看了看,跳上桌去,桌上横放著那张杨丹背回来的瑶琴,雪盗双翅展开,尖喙去叼拨琴弦。 杨丹行功堪堪一圈,听著琴声叮咚,盗雪竟然拨的是一曲佳人赋。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等拨到宁不知倾城与倾国那一句时,调子有两个花腔儿滑弦,盗雪喙短忙不过来,颈上的毛都团竖了起来,还是拨了个零零落落,倾城就已经让人忍俊不禁,倾国根本已经荒腔走板,离调十里远去。杨丹顺手拿起荷包丢它。雪盗机灵的闪过一边,脚爪都使了上去,居然还把最後一句佳人难再得给弹完了,极是得意的冲杨丹叫了一声,回头顺顺翎毛,又叫了一声。 杨丹忍笑不住:“你个小东西,才学了几天本事,连我都敢调戏。明天把你绑了去卖,瞧你还狂不狂了!” 雪盗跳了几跳,又扑下地,没入黑暗的墙角。 杨丹把荷包捡了起来,晚上那男人倒是气宇不凡,在这鱼龙混杂的一归城里,倒不多见。 把这里有名有姓的想了一圈,却好像没有哪个成名人物是姓易。 他懒懒打个呵欠,在无花楼那人的眼睛晶光闪亮,酒意微醺的看过来时,眼里三分醉意,七分的惊w。 杨丹不由得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易府里灯火通明,无人安睡。 易钧皱起眉头,易二所说的冰小姐并不是易府的人,却是易钧师尊的独生女儿,单名一个冰字,正在易家做客,下人称一声冰小姐而不唤其姓,足见是将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柳冰披头散发,眼睛哭得通红:“师兄……” 易钧有些头痛,柔声劝慰:“你不要哭,人没事就好。” 柳冰嘴一扁:“那贼好生可恶,使的不知什麽兵器,把我的耳坠子都削去了一边。” 易钧果然见她一边耳垂上空空如也,琥珀耳坠果然不见。仔细看看,却并未破损流血,放下心事:“不要生气,回来捉住那贼,好好给你教训他。” 柳冰想了想:“师兄,那贼可能是只扁毛畜生成的精,我瞧著它身法虽然不怎麽样,但是却出奇的灵动。” 易钧答应了一声,柳冰虽然功力平平,但时常跟在师尊身旁,眼力却是有的。 这城里的鸟雀成精的…… 倒是不多。 翔2 杨丹拂开额前碎发,望一望天:“又是紫月……” 雪盗停在他肩上以喙梳毛,细细叫了两声。 “靠你才是靠不住,我自己去还好些。”手在鹰头上轻轻抚过:“真的盗来定魂珠,你就能在太阳底下过活了,不用象现在,总是藏藏躲躲。 雪盗叫了两声,声音低沉似呜咽一般。 “不用怕,那老头儿也就是放毒厉害些,我有至宝护身,不会收拾不了他。你放心,总教你好起来。” 雪盗的小头颅凑过来,在杨丹耳旁挨挨擦擦,甚是亲近。 “好啦,打起精神来,我去给你偷宝贝去,你……”杨丹掩口笑:“去,把你昨天抢人家姑娘的首饰还了去!” 和雪盗分了手,杨丹屏息匿行,悄无声息摸进一座高墙深宅。 雪盗将地形说得明明白白,一丝不错,闯阵过关,杨丹停在一所石屋前,四下里看了一眼。 那老头子虽然不在,可雪盗昨天就是在这里遇到强手,才没能拿得东西。 耳侧有羽翅破空之响,杨丹将头一偏,墨绿的翅边从颈侧扫过,翅尖隐隐泛著蓝幽幽的光,竟是有毒的。 原来还有些顾忌,虽然不是同族,毕竟是同类。 可这畜生一身鬼煞气,翅爪都蓄著毒,不用问也知道害了不少生灵,以旁门左道求进练功。 杨丹不动声色,那鹦鹉一击不中,半空一个旋身又扑了上来。 怪不得雪盗不是他对手。 这鹦鹉较寻常鹦鹉大了一倍,喙尖爪利,翅子扑起的劲风都隐隐带著腥臭气息,可见是带著剧毒。 杨丹闪身避过,手腕轻抖,袖中一物落进掌中,轻轻一挥,银光击在那鹦鹉头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硬是被杨丹挥手布界挡了下来,那鹦鹉象块石头般堕在地下,挣动著扑腾。 “本来不想难为你,可你不走正道。”杨丹抬起手来,一块银光闪闪的牌子正在掌心:“这是羽族银凰令,想你也该认识。今天饶你一命,不过你戾气缠身,是不是有旁人来寻仇,可怨不到我。” 抬头看一看月已当空,推开石屋的门,不再理会地下那鹦鹉。 石屋没有窗子,里头也没有烛火。杨丹摸出颗珠子来,照亮身周三尺之地,寻摸了一阵,找到一个锁扣机巧的盒子。以他之能,打开盒子当然不难,就只怕用力太猛,定魂珠又是个娇贵东西,怕碰怕损。想了想便连盒子一起揣进怀中。 这屋里藏物不少,杨丹扫了一眼,却也不觉得稀罕,悄没声息又潜了出来。 地下只一滩污血,那鹦鹉想是已经挣扎走了。 杨丹知道这老怪不是好缠的,虽然定魂珠也不算什麽了不得的宝贝,但重伤了那老怪的看门鸟,他回来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一归城已经待了两月有馀,现在东西到手,也不宜多待。摸出一只银哨在口边,运劲一吹。 银哨颤动,却一点声息也不闻。 这只哨专是为了雪盗才做的,哨音人耳听不到,雪盗耳尖,十里之内都可以听得见。 杨丹吹了两响,停了半晌,又吹了两响。按说雪盗飞行疾速,早该到了,他等了又等,却迟迟不见雪盗回来。 翔3 杨丹摸出银哨凑到嘴边,却没有吹响,放下手来,从荷包中取了丸蜡丸,轻轻捏碎,丸中飞出一只细小的黑蝇,在空中盘旋一阵,嘤嘤的向西方飞去。 杨丹追在那只黑蝇之後,穿房过巷,月光下那只蝇忽隐忽现,翻过一堵高墙,倏忽不见。杨丹纵身上了墙头,轻飘飘御风而立,月光下看得分明――雪盗被几根黑色索子紧紧捆住如一粒大粽子般,头垂著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杨丹看了一眼四周,不忙跃下墙头,摸出银哨来又吹了一响,雪盗的头动了一动,却又无力的垂下。 忽然墙影的黑暗中飞出三道银光,正正射向他的胸口。 杨丹身不动手不抬,那三道光飞到胸口,却象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一般,再前进不得分毫。杨丹身周的空气似乎成了一层软膜,微微一张又即缩回,那三道银光射不到目标,颓然的跌落,叮叮作响。 暗影里有个女子哼一声,娇呖呖道:“师兄,拿住他。” 杨丹左掌轻抬,袖风过处,树上那被牢牢捆住的鸟儿忽然捆缚全开,身体像是被丝线牵引,径向杨丹掌中飞去。 忽然斜刺里一道掌风切了过来,杨丹的龙凝掌从学成以来从未失手,却见雪盗的身体失了牵系,落在了地下,痉挛了几下不再动弹。 他轻轻咦了一声,眼波不动,心中却惊怒交集,飞身便下了高墙,右手一翻,寒绝剑已经握在了手中。剑尖幻出一片银芒,寒气凛冽直能裂肤透入。 易钧也是惊疑不安。本来料不到那鸟今夜再来,将它制住,师妹所失的小小饰物果然得回,却不见那块被一并盗去的阴山令。那块权杖虽然没有什麽要紧,可是落入他人之手,师尊必定见责。这只扁毛畜生倒是硬挣,师妹都拔了它一半的翅羽去,还是一声不响,黑豆似的眼睛里全是愤恨不屈。 想著他背後必定有饲主同伴,便捆在此处引人来。 果然来了人――却一出手便是绝妙招数,树旁原布了结界,那人一眼看穿竟不过来,弹指间便断了一丈丝,且身法招数皆上界风范,虽然易钧看不出他身法本相,可绝非妖邪宵小一途。 “这位公子,”易钧道:“烦请归还昨日所取之物,贵属便交还於你。” 杨丹哼一声,语音清冷:“你不交还,我便不能携回他了?今天原是想还你东西,倒不料你们好生横蛮,些许玩物,便至於如此整治只鸟儿麽?” 易钧听他声音便如冰下流泉,滴珠溅玉,不由得一怔:“阴山石令公子取去无用,大家不如化敌为友,免伤和气!” 杨丹性子本就高傲,看到雪盗奄奄一息,便是想起了那块被遗漏的牌子,也绝不会便这样还了他,横剑叱道:“少说废话,咱们手下见真章!” 柳冰在身後喝道:“师兄和他说什麽!这种妖人妖鸟一刀杀了就是!” 易钧无奈,眼前冷光一闪,杨丹的剑早削了过来。 柳冰原是想著三招两式就打倒了这人,要回阴山令,却见那人招数精妙,绵绵不绝,一连七招竟如行云流水般丝丝不绝,毫无一丝破绽,竟逼得易钧一招也还不出手,只是挡了开去。 “师兄,师兄,你出招啊!和这等人客气什麽 !” 杨丹一身黑衣,身形飘忽,在墙下的暗影中只见其剑而不见其人。易钧反手一刀,还了一招,却是心惊不已。 哪里来的这样一个高手,不要说一归城中从未听闻,就是放眼整个灵界,恐怕也寻不出几个来。 杨丹和他缠斗,竟然好整以暇,显是未出全力,柳冰在一边又是跳脚又是咒,忽然想起地下的雪盗,心中一动,挥绸带卷过鸟身,掐住鸟翅喝道:“喂,那个小贼,你再不停手,我把这只死鸟给你撕作三半!” 杨丹大怒,易钧已经看出不妙,喝道:“师妹快退。” 杨丹右手一扬,一蓬细针匝地射去,柳冰虽然鲁莽,听得易钧提醒已经全神戒备著後退。那针无声无形,她只是察觉下盘微微一痛,拔身而起,一丛针贴著脚底飞过去,激射入身後的树身,针细树坚,却听得劈啪之声连响,树冠动摇,枝晃叶动,一株大树竟然颓然倒塌,轰然作响。 柳冰惊魂未定,气急怒道:“好妖人,竟然使这麽损的暗招儿!姑娘我这就教你後悔不及!” 她手紧扯住正待两下里用劲,却觉得腿上刚才作痛的地方微微一麻,酸涩的感觉从腿弯一直蔓到腰间,双臂已经举起却无力再动,手指一松,雪盗脱手落向地下。 杨丹看得分明,剑芒陡涨,逼的易钧後退一步,右手向下一拍,劲风鼓起,竟将雪盗下坠的身体反激起来,杨丹顺手卷过柳冰的绸带包起鸟身,飞身便上了高墙。 易钧又惊又急,正待追去,杨丹冷冷的说了一句:“令妹中了我的飞絮针,虽然不致命,不过针走全身,过不多时气血逆运,她恐怕要半身不遂,大病一场才算。” 易钧知道他所言非虚,柳冰已经腿软难支,瘫作一团。 易钧扶起她施救,心知那少年功力绝高,心计智计都棘手非凡,虽然府中尽有人追了下去,却是奈何不得那人。 那等宝剑,那等身手,那等心计机变…… 是何等人物呢? 这样的人物是敌非友,真是……令人极为头痛又遗憾的事情。 他运功替柳冰逼出那两枚细针,几乎看也看不清,竟然比飞絮更轻比牛毫更细,风一吹便没了踪影。 这暗器……又是与鸟为伴。 易钧心头一动。 难道,竟然是他? 传说中那银凰公子? 可那人……纵横三界六道,怎麽会到这小小的一归城来? 翔4 杨丹忙了半天,手下雪盗轻轻咳了一声,稚嫩的声音有些沙哑:“公子……雪盗又给你添麻烦了。” 杨丹喂它服了粒药:“是我没想周到,不该让你去还东西。想不到那家人这麽横蛮,明明知道你是羽族中人,并不是下等的精怪,下手居然这麽狠。” 雪盗吱的叹了一声:“现在谁还承认雪盗是羽族中人?我们先祖被贬逐已经多年……” 杨丹说:“你放心,等我回去了,一定把雪盗的族名重新写到百凰册上去。” 雪盗惊喜交集,翅子颤动:“多,多谢公子。” 杨丹嘘了一声:“别说话,好好养会儿神。内伤虽然没有,可你失血不少。” 雪盗静了一会儿,小小的头颅转著四下看:“这是哪里?” “这是一归城外的化缘谷里。” 雪盗哦了一声,忽然兴奋的问:“公子刚才是怎麽找到我的?” 杨丹一笑,从荷包里取出蜡丸来给他看。 雪盗张口结舌:“公子……你,你这是那回留下的鬼蝇吧?” 杨丹点头:“不错啊,你记心真好,就是鬼蝇。” “这个……公子你……” 杨丹笑著说:“这小鬼吸过你身上的血,它养的鬼蝇也熟悉你我身上的气味,逐味而至,很方便的。” 雪盗看了几眼,缩回头去。 “那小鬼……说起来也怪可怜的。” 杨丹扯扯它的翎毛:“你倒有心可怜他。当初要不是遇到我,你的血早被他吸干了呢。” 雪盗语塞,可是还是辩道:“那个,他真的不坏,已经捉了我好几天,都硬忍著没喝我的血。要不是到後来他身上的恶虫实在催得紧,他也不会……” 杨丹有些出神,想起那张妖媚冰冷的脸孔。 看上去是只有十来岁的孩童,可谁又知道他已经被恶鬼驱使做了多年的吸血厉鬼了呢。 “公子得手了麽?” 杨丹一笑,取出那个盒子来:“幸不辱命!” 雪盗欢呼大叫:“公子你真是天下第一等大好人!” 盒子撬了开,杨丹一笑:“倒是意外之喜。” 雪盗探头看,也是喜出望外:“怎麽有三颗?真好。” 杨丹摸摸它的小脑袋:“你用一颗,再拿一颗去给那个小鬼头儿用,省下一颗留著,将来还可以做做人情。” 雪盗迫不及待:“公子公子,快给我。” 杨丹拈出一颗来,那珠子黑沈沈的象一块烧炭般一点也不起眼。雪盗张口吞了,杨丹掌心灵气蕴蕴,助它行功。 雪盗身上青雾,从鸟身变成人形,是个五六岁的童子模样,站稳了又是跺脚又是握拳,脸上喜不自胜,扑的跪倒就向杨丹磕头:“公子,公子,雪盗这辈子为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也是心甘情愿!” 杨丹把他抱住,刚才那光滑的鸟身变成了男孩子的身体:“好了,跟我说什麽见外的话。” 雪盗一脸坚决的摇头:“要不是公子,我就成了厉鬼的餐点,幽冥道上的游魂。我们雪盗一支生不见日,死不见阴,魂魄不全,人形不周。公子救我性命,又赐我定魂丹,还允我可以重回羽族,我……我万死也报不了公子的恩惠。” 他眼泪扑簌簌的掉,杨丹擦都来不及,笑说:“好了,要报恩,先不许哭了。你想用咸水泡了我麽?” 雪盗不大好意思,抹了泪站起来:“我……我也不是有意想哭。不过终於有个人的身体了,不象以前那样只能自己偷偷摸摸扮个影儿来过瘾,实在是高兴。” 杨丹有些出神,低声说:“你为了脱离鸟形开心,可是有的人……却因为不能再化身为鸟而痛苦失望呢……” 那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杨丹的父亲。 失了羽族最重要的翎羽,不能再化成鸟形的父亲。 会在起风的日子怅然若失,却什麽也不抱怨,不说出来。 “公子?” 杨丹回过神,说:“你身上的伤还好麽?” 雪盗踢踢腿:“好多了。都是皮外伤,不要紧。那个小丫头凶得很,不过那个男子还是挺讲道理的,没让她怎麽过份。就是捆了半天头晕得很。” 杨丹想到易钧那个初见时的笑容,还有月下他出手相救时的姿态,忍不住微微一笑。 他不想招人注意,原想在暗影里解决那几个小贼的。却想不到半途里闯出个人来…… 呵,做英雄真让人感觉很好麽?那下回遇到不平之事,倒还真要管管闲事来试试呢。 雪盗一会儿摸头一会儿摸脚,兴奋异常:“公子,咱去找那小鬼吧,他也一定盼著公子回去的。” 杨丹笑著说:“别老小鬼小鬼的叫人家。他有名字的,叫做庄柔碧。” 还记得很清楚,那w美的小鬼仰头说:“我不叫吸血鬼,我有名字,我姓庄,名叫庄柔碧。” ──────────────────────── 雪盗戴著一顶阔大的黑斗笠,披著黑罩的棉披风。夕阳快沈入西边的群山之中,杨丹才带著他上路。 “公子,我几时才能不惧太阳啊?” 杨丹本来想摸摸他头,可是一伸出手去只摸到了斗笠:“好好用功,十年之内一定可以把这个大帽子摘了去。” 雪盗有些沮丧,转念一想又绽开笑脸:“不就是十年嘛,也不难过的。” 远远看到平原上野烟汇聚,阳光消失之後的一瞬间,那些烟雾忽然变浓,一座城池凭空出现在雾中,隐隐迭迭,鬼气阴森。 雪盗撇撇嘴:“每次来这里我都觉得全身发冷。” 杨丹清清嗓子,却没说话。 这里的确阴寒萧杀。 不过这却也难怪,这里本来就是一座鬼城。 又走近了些,忽然雪盗咦了一声,几步跑到城下,指著城墙上一张招贴说:“公子你看这个。” 杨丹目力过人,已经看见那贴上写的字,微微吃惊。 那贴是一归城易家贴出来的,寻找一白衣少年和一只雪盗鸟儿,如有寻获者赏钱若干,有报确实消息者,又赏钱若干。 雪盗小声说:“他们好不过份。东西我都已经还了,还找我们作甚。” 杨丹凝神想了一想,也没有什麽头绪,说道:“先进城吧,你不是想去找柔碧的麽?” …………………………………………………………………… 那个,宝宝又想参加征文了_~~~~~~~ 大家先别打,这个,我知道现在有好几个坑啦,但是,但是人家又想挖新坑,正好又看到征文的告示。汗,这个,这个,真是诱惑难挡啊…… 旧坑数一数,唔,冷香拖太久不平坑,主演们都要罢演了,偶也很厌倦……不如先放一放。挽剑的前传大家反应不是太想看……寒呢,本来就是个慢慢写的文,有空就写一章,没空就停下来歇歇……最不好推过去的就是天敌。後面的大纲是有的,就是懒得……啊啊,不是懒的,是一直没抽出时间写…… 呜,可是,可是……抱著头在墙角画圈圈,偶真的很想挖个新坑,也很想参加征文啦。现在的文写著都没太有激情,一直又很想个重生题材的文。。拜托大家表打偶好麽?偶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写嘛。。 那个,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翔 作者:卫风 ,,偶爬走,,去挖新坑鸟。。 翔5 鬼城也是城,城里来来去去的虽然大半是鬼,可是打眼一望,衣明履鲜,红红绿绿,倒也热闹好看。 杨丹有些好笑,想起头一次来这城,只知道是鬼城,却不太懂得在这鬼城中应该怎麽做怎麽活,买了一件织锦的衣裳,到天明时一看,是一块朽烂发霉恶臭扑鼻的裹尸布。 真是哭笑不得,不能说是上了商家的当。这城里也不尽是鬼店,总有一间两间的能买到真的能用的东西,只是不容易罢了。 雪盗在热闹的街上左看右看,一个小摊子是卖馄饨的,香气一阵阵扑鼻,引著口水直向下淌。 “公子……”试探著开口。杨丹头也不回:“那个是鬼摊,没的吃一肚子泥沙长虫。” 雪盗吓一跳,连忙追上去。 “说起来也有一年多没见了,不知道柔碧变样了没有。” 杨丹想笑又笑不出来。 鬼怎麽会变样呢,鬼永远都是死时的那样子。 转过大街,眼前突然就暗下来,没有人声喧嚣,没有鬼火幢幢,街的背面一派幽静清寒。 雪盗快步跑到一户宅院门口去敲门:“柔碧!柔碧!我们回来啦!快开门。” 等杨丹走到跟前,门里也没有动静。雪盗又敲:“柔碧柔碧,喂,小吸血鬼,快开门!” 杨丹说:“恐怕是不在,你进去瞧瞧。” 雪盗答应了一声,轻灵的翻墙入内,过了片刻小脑袋从墙上探出来:“公子,他不在呢。” 杨丹点一下头,雪盗翻出墙来,轻巧的落在地上:“是不是出去逛街去了?” 杨丹脸上的神情却不显得轻松:“若是去逛就好,就怕不是……” 雪盗啊了一声:“难道是那个老吸血鬼又回来了?可咱们不是把它给……” 杨丹低声说:“这世上险恶的事情多了,恶鬼可不是只有一只两只。” 他从荷包里掏出蜡丸来轻轻捏破,又一只鬼蝇嘤嘤的飞出来,在清冷的月光下若有若无。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扑扇著向东南方飞去。雪盗一言不发紧跟著杨丹。 过了中城的大街,鬼蝇飞进一道花墙,扑的便不见了。杨丹停下步子,抬头看了一眼。 这院子门口挑著大红灯笼,流香溢彩,墙里笑声琴声不断。雪盗搔搔头:“柔碧真出来玩啊?” 杨丹脸色却不好:“进去再说。” 门里迎出个涂脂抹粉的美w女子来,大红纱衣,露著雪白的胸脯。她未语先笑:“哎哎,小哥儿快请里头坐……”下半句话却因为一眼瞥见了杨丹的面貌,不由自主便咽了回去。 杨丹淡淡的说:“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坐坐,喝口酒听支曲子,这位姐姐给我拣个座儿就好。” 那女子忙又堆出一脸笑,可是与刚才那极熟练极俗媚的笑意相比,这一副脸容就显得有些刻意的讨好了。 风月里头打了多少年的转,可是这样神仙似的人品却还是头一次见到,秋水为神,美玉为貌……让人心里爱都爱不过来,哪里还想得到去装媚扮俏。 “公子请这边坐。” 杨丹摸出锭银子:“酒要一壶,菜要清淡些,不要人过来打扰。” 那女子接了银子,有些恋恋的走了。酒菜转眼间便送了来,雪盗坐在圆凳上浑身的不自在,一双眼左瞧右瞧。 杨丹待人出去了,侧耳听了一听,说道:“酒不要动,菜可以吃。你老老实实坐这儿别到处去,我去去就来。” 雪盗疑惑不解:“柔碧会在这里吗?” 杨丹脸上没有表情:“最好不在……不过,鬼蝇是不会找错地方的。” 他推开窗子跃出去,一间房一间房的挨著听过去。 男男女女淫声浪语,种种不堪情状声声入耳。杨丹并不动容,分辩出不是,便再换一扇窗去听。 等到了一扇银红的窗子下头,屋里有人轻轻呜咽了一声:“疼……” 那声音很独特,独特的没有办法用一句话说出来。 好象是一根细丝,被扯得太厉害,可是仍然流丽清华。也象是一只春天的翠鸟,带著一领鳞鳞的碧影,一展翅便飞到了柳荫深处,萦转呖呖,荡人心魄。 屋里面那声音啜泣起来,让人觉得心弦也一颤一颤的动。 杨丹不再犹豫,推开窗子便跳了进去。 屋里掌著碧纱灯,可是明光却是隐隐的桃红。 真真诡异的地方。 被压在床褥里的少年抬起头来,媚眼如丝,唇瓣嫣红如花,呀了一声,挣了一下似乎想向他这边爬近一些:“丹哥哥……” 这一声话声音不响,杨丹却象是耳边响一个惊雷。 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可怜的鬼也多了! 为什麽对这小鬼另眼相看?就是因为他唤这麽一声。 自家的小弟,总会这麽娇娇的喊哥哥。 这小鬼无师自通的发现喊他哥哥之後他的神色格外温柔,从此便一直喊下来。 杨丹看也不看,隔著红帐子便将压在少年身上的男人掀翻踢飞了出去。小鬼撑著爬起来,一头扎进他怀里:“丹哥哥,我好想你。” 杨丹把他身上半缠半披的红绸子撕掉,为那浓浓的脂香异气皱眉,解下自己的披风把他包住:“不是说了不让你再出来?” “不是我要来。”他舔舔唇,很不客气的指一指桌上:“我要喝水,快渴死了。” 杨丹腾出手倒了一杯茶给他,那个小鬼就著他的手喝,杨丹也不觉得不对劲……虽然他是骄傲的公子,从出生起就没做过种服侍人的事情。可是这小鬼总让他想起家里那个肉团粉堆一样的弟弟……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有天晚上这里的鸨头儿把我从家里拎了来接客,我试了多少次,都出不了这个院门,又总挨蛇鞭子揍──要不是我精乖,你今天八成是见不著我了。” 杨丹皱皱眉头。虽然对鬼域冥间的事不熟,可是小时候跟著天下事天上事无所不知的爹爹,这些门道他也晓得一二。 “糊涂家夥,你的尸骨是埋在何处的?一定是被这里的人给掐住了。” 柔碧很委屈的靠上来,双臂抱住杨丹的颈子:“我连自己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又上哪儿去知道自己尸骨何存啊?” 杨丹将他抱起来,一路稳当的回到适才那间房。雪盗满嘴塞著点心吃食,忙迎上来将柔碧接了过去。 “你们好好呆著。”杨丹紧一紧腰间束带,唇角带著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去找东西去。” 柔碧软若无骨的又贴在了雪盗身上:“雪盗哥──”最後一个字拖著细细的花腔,娇得不得了。 雪盗一张小脸儿登时涨得通红,推他一把:“你比我还老呢,别见谁就叫哥。” 杨丹在昏暗的走廓里静下心来闭上眼睛。 收藏尸骨的地方…… 必定是这院中最阴寒死报最重的一处。 他步子轻捷,穿房跃墙。 月光下的後园很荒凉,园中正正的有一口井,寒气丝丝缕缕的从井口冒出来。 杨丹皱皱眉头。 找到是一回事,可是这寒气阴劲儿如此浓重,这井里怕不塞著成百的尸首。 他可不想跳下去一根根的捞啊。 更何况井口还有些秽污的乱七八糟的魇物,恐怕是防著被扣住的鬼溜走,或是旁的妖呀怪啊来搞乱。 可是已经半夜了,再不找,到天亮一切就都白费。 杨丹慢慢走近那口井,腥秽的气息令他寒毛直竖。 真是头疼。 翔6 “公子?”让媚鬼弄得一身是汗的雪盗急忙问:“怎麽样?咱们能走了麽?” 杨丹有些丧气:“我没拿到。” 雪盗惊讶:“怎麽会?藏得很严麽?我去找!” “藏得倒不严实,就是……”杨丹把那口井的事一说,雪盗却笑出来:“公子就是为了这个忧心啊?这种小事我做就可以了。” 杨丹抬头看看他。 “公子别觉得我变成人形了,以前的行当就做不来。我们雪盗可是一等一的妙手空空,偷什麽东西不是手到擒来的啊。咱们这就过去,我下井去拿,回来咱三个一起走。” 杨丹看看月亮:“这可得快些了,时候可不等人。要是天亮之前办不成,可就大大不妙。” 柔碧破天荒的严肃起来:“丹哥哥,我不怕的。” 杨丹温柔的摸摸他头发,却很冷硬的说:“衣服穿好。” “嗳,这样凉快啊。” “……” 杨丹将柔碧收在袖中,免得招人眼目,另一层意思……就是不想让柔碧亲眼看到自己的尸骨了。 雪盗果然很麻利,化为鸟身上上下下的搬弄。忙中难免出错,叼上来的一大堆骨头,拼出七八个柔碧也是绰绰有余了。 “公子,”记不得是第几次上来,雪盗小声说:“有点不大对。” 杨丹点一下头:“静得厉害。” 没道理。这院子靠扣著这些鬼魂的尸骨操纵牵制它们,现在他们在这井边折腾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察麽? “不用管,你加快些动作。” 杨丹反手轻轻按住剑柄,却也不怎麽担心。 这小小鬼城中的一所小妓院,堂堂的银凰公子总不会对付不了。 倒是快找到柔碧的尸骨重要。 “都不是麽?”雪盗也有些气喘了,翅子上全是水。 杨丹摇了摇头。 都不是。 “总有一根两根是吧……”雪盗有句话咽了没说,其他的骨殖都较大了,不会是柔碧这种小鬼的尸体会有的。 杨丹揉揉额角,觉得事情没有他想的那麽简单了。 雪盗眨眨黑豆似的小眼儿:“我再下去看看。” 杨丹摇头将雪盗拉上来:“不用了,看来不在这里。” 从袖中将柔碧抖出来,小小的寸大的人儿落地便长,片刻恢复原状:“丹哥哥不用急,我没什麽关系的。” 杨丹摸摸他的头:“你不用怕,天亮之後全城就会埋入地下,我们不走,等天一黑就进来找你,不让别人再欺了你去的。我好好想一想,晚上咱们再见。” 柔碧双目弯弯,红唇如菱,笑得分外得意:“他们欺我?切,不要被我榨干了才好。” 杨丹清清嗓子咳嗽一声,雪盗的脸又变成了一张大红布。 这小鬼真是……不做吸血鬼居然又改了做媚鬼了,说话抬手都在演露风情。 “小心些,采补吸精可是下乘之道,必遭反扑的。” 最後又揉揉他的头,天边已经隐隐看到鱼肚白了:“快回屋里去吧,小心避著人,晚上我们再来找你。” 柔碧答应了一声,扯扯身上的漂亮披风,笑眯了一双眼便跑进了回廊下。 拿出斗笠来给雪盗戴在头上,远远的一声鸡啼,东方大白。 周围忽然上了雾,就象昨晚城池出现时的浓雾一样。第一道阳光直射在旷野上,浓雾倏来倏去,然而城池房舍人群……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烟雾。 雪盗按结实头上的斗笠:“公子,柔碧还在这里……没事麽?” 杨丹说:“这些鬼道的东西我不是太精通,趁著天亮看能找到个懂得的人问一问就好了,反正这些鬼白天是绝对不会有什麽动作的,晚上我们再来吧。” 雪盗答应了一声,背起他小小的包裹跟在杨丹身後:“公子,吃点东西吧?” 杨丹心不在焉应了一声,雪盗在包袱里摸了几把,拿出饼子来。 顺手又掏出一样东西,雪盗咦了一声,迎著光看看,停下了脚步。 杨丹回过头来,雪盗有些结结巴巴的说:“公,公子。” “怎麽了?那是什麽东西?” “我……”雪盗舌头打绊:“那个,人家的东西,好象有一样漏还了。” 杨丹接过来看了一眼,原来是那块分不清是什麽质料的牌子。 杨丹眉头一皱,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动手之前,易钧说什麽阴山石令,难道就是这小东西麽? 为了这个他软语也说了,硬手也动了,当时一时气恼,没有仔细问明白。原来这东西是真的没有交还啊。 杨丹脸上有些发烧,他虽然少年任性,一向行事只凭自己心意所向,可是理亏的事却还是从来没有干过,上回以为易钧是无故发难,才那麽不客气,想不到真扣了人家的要紧东西没还,这可真是…… 也难怪别人要发榜追找他们两个的下落了。恐怕这块令牌真是十分了不得的重要物事。 雪盗一脸的难为情,直抓耳朵:“我是去还东西去的,可是刚到了那里就争执,东西散了一地,他们又凶,我也不肯说明。想是这个牌子当时漏拿去了吧。” 杨丹淡淡一笑:“没什麽要紧。我去送给他就是了。” 雪盗瞪大了眼:“公子,一归城离这里可不是一两千里的路呢……” 杨丹举手擎出银凰令牌:“他有宝贝我就没有了麽?你从小在外头长大,羽族的事不知道的多呢。等回来慢慢和你细说。你不能和我同去,自己先在附近落个脚,可不要自己擅自进鬼城里去,也不要去找柔碧,我速去速回,天亮前应该是可以回来的。” 雪盗答应了一声,眼前忽然银光连闪,杨丹身形一隐,天际一道银光直划过去遥射东南。雪盗两眼发直,喃喃说:“好厉害……我哪年能有这样的本事啊……” 一归城遥遥在望,杨丹双足踏上实地,他速度已是极快,天也已经正午了。 右手掌心是银凰令,犹在微微发热。杨丹片刻间忽然想起这一块牌子的来历,脸上一红,随即收了起来,左手一晃,那块叫做阴山石令的牌子赫然在掌中。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那就应该亲手交还他才是,要旁人代为交托,说不定另有麻烦。” 他向来洒脱,前番的误会倒也不放在心上,脚下不停,站在易府门外,抬头看了一眼。这间府邸不要说是一归城,就是放眼整个灵界也是少有,上次来时是黑天,又是翻墙而入,倒没有留意这个。不过杨丹出身贵不可言,这房子再富两广巍峨十倍他也不放在心上,走到门前,有个家人打扮的迎上来:“这位公子有什麽事情。” 杨丹说:“我有一事要见易钧,烦你通报。” 那家人虽然不认得他,可是杨丹通身气派令人不敢逼视,品貌如玉,那家人应了一声,请他进门入厅奉茶,一面进去通报。 易钧恰好今日便没有出门,家人来报,虽然说的不详细,但是对来的品貌是大大的赞了一番。 杨丹站在厅中,墙上张挂著书画,倒很是清雅,听到脚步声响,他回过头来,易钧暗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到处的找他,他倒自己送上了门来。 “银凰公子大驾光临,易某未曾远迎。” 杨丹淡淡说:“你不是大张旗鼓在找我麽,现在也不用来虚文假礼。你那块令牌是我的朋友无意中取走的,那天晚上的确是还交还物品,没想到争执一起,却误下了。若是误了你的什麽要事,我替他赔罪。”袖子一扬,那块令牌缓缓向易钧飞了过去。 易钧伸手抓住令牌。 咳,一块小小的石牌,可是惹来的麻烦却不小,当时便不肯要的,可是师傅赐下又不能不接,现在一失一得,白添麻烦心事,实在划不来的很。 杨丹看他脸色变幻不定,心里有些奇怪,却挂念著雪盗和柔碧,拱手说:“告辞了。” 易钧看他转身离去,心里一空,倒象是少了极重要的东西一样,十分难受,可是抬起了手又放下,想不出有什麽话可以挽留这个人。 一阵凉风拂过,云朵遮住了太阳,庭院里里瞬间一阴,易钧的目光未曾稍离,一直牢牢看著杨丹的背影,忽然间双目间精光一闪,展开身形直跃出厅。 杨丹只觉得得劲风作响,再看易钧拦到了身前,脸色一寒:“易公子还有什麽指教?” 易钧忙摆手说:“杨公子不要误会,我不是留难你。你离开一归城後城了什麽地方?为什麽身上一股鬼气?” 杨丹心里释然,脸色和缓:“呵,原来你是问这个。我昨夜到过雪阴城,想是染上了那里阴气。” 易钧却脸色一变,摇头说:“绝对不是!公子天机清澈,是上界中人,一般的阴气染不上你,定是有什麽宵小存心算计,想谋你什麽。你不妨脱下鞋袜看看脚心,若是我没料错,定然有异。” 杨丹将信将疑,要说有人能算计得了他,他是不信的。可是心中却不知道为什麽,对易钧的话却没有什麽反感排斥。 似乎是第一次相见时,那人毫无机心的笑容,还有那次月下相救…… 这人应该不会谎言相欺。 易钧看他坐在花池边上,除下鞋袜,露出一只柔美雪白的玉足来,心中不禁微微一荡,随即蹲下身去,捧起他的脚掌,微微侧了过来。 云朵被风吹去,正午的日头照著,那雪白的足心,赫然有一团青黑之印。 杨丹一惊,身体轻轻一颤,却说不上来是因为这青印,还是因为那人过热的手掌。 翔7 易钧勉力定住心神,拿过杨丹的鞋袜替他一一穿好系上,杨丹噫了一声,才省过神儿来,脚向後一缩,耳朵都烧得红了。 易钧没敢抬头,轻声说:“公子也看到了,这是极厉害的鬼索之术,出手的人想必很不简单。” 杨丹想了一想:“恐怕是我在雪阴城里得罪了人吧。”很有可能就是那鬼妓院中的暗中主持。自己折腾半天捞骨无果,白闹笑话不说,竟然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被人暗算了,脸上虽然还有一点笑意,却是一点冰雪似的冷:“多谢你了易公子。“ 易钧说:“叫我易钧就行。这鬼索易沾难去,我虽然认得出,可也没把握给你除去。” 杨丹问道:“这东西有什麽危险?” 易钧定下神来:“这鬼索不过是个引介,怕是怕那人後著不明。这种伎俩虽然难防,但是鬼族中人会使的也没有几个。我曾见过一次,那鬼索缠人百年,最後那人魂飞魄散。” 杨丹脸色一沈,易钧忙说:“可也有的鬼索只为了让人心神迷乱,萌生春情,用来勾著情人心魂不使其离志,也很多见。你身上的鬼索只刚刚缠上,不会有什麽危害。” 杨丹听到春情二字,脸上微红,语气却森森生寒:“好样的,他们还真敢做。” 这时心中也再无怀疑,肯定是在那鬼妓院中让人做了手脚。只是他一直很警觉,又有什麽鬼魅这麽神通,能在他不知不觉间就种下了因由? 易钧第一次见他是在满堂灯火中,琴如玉,人如玉。第二次是在月下,恰风中幽草。第三次却动起手来,这人容颜如雪剑如霜,凌厉绝w。这一次是第四次,w阳当头,杨丹一张脸在阳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人几乎不能逼视。 杨丹看他低下头去的半边脸,心中忽然一动,说道:“你认识鬼索,想必对阴冥界的事知道许多吧?” 易钧微笑说:“我师尊掌阴山石令,又名鬼令,对这些事情我虽然不涉及,却也略之一二。” 杨丹有些惊讶:“这块就是鬼令?” 易钧微笑点头。 杨丹双目一亮,这才是无缘对面不相识呢。既然放著个行家在这里,哪里还用得著去别处问询,想了一想说道:“我有个小朋友陷在鬼城里,想救他出来该怎麽办?”然後言简义赅将柔碧的事说了。 易钧越听越奇怪,这麽一个卑贱的随处可见的媚鬼,怎麽就让大名鼎鼎的银凰公子这麽上心了。不过易钧脸上倒是从容:“这事说难也难,说易也容易。杨公子修为不凡,却不得法。” 杨丹盈盈一揖:“还请易公子指教。” 易钧忙说:“杨公子不用客气,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比你年长几岁,称你一声杨兄弟吧。” 杨丹心里好笑,寻思著自己在帝都作反的时候,这灵界的小子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记得很清楚,爹爹是怎麽说的。 下界中人,灵界中人,寿命有限,要找情人是万万不能找那些人的,不然呢,百年匆匆就过,对於凡人来说一百年已经可以三世四世的轮回为人,可是对天人来说,不过是从幼儿长成大人的一瞬间光景。你若爱上凡人,那麽以後怎麽办呢? 爹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面带笑意,可是话中之意绝不随意。 飞天爹爹连连点头称是,叹息说,虽然爱情这两个字不分性别……不分年纪,不分相貌不分界域,但是不想自讨苦吃,还是应该擦亮眼别莽撞才好。 易钧的年纪绝不大过他,但杨丹也不想争辩这个,他虽然清傲,却还是很和气的喊一声:“易大哥,还请你说个明白。” 易钧听他清脆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微微怔了一下,才说:“你在鬼城中找鬼骨,找一千年也是白费的。鬼是阴物,夜晚滋长,你找骨的时候正是他们最活泛的时候,障眼法藏阴术层出不穷,不是我说,那井只怕是个幌子。要是那麽容易让你找到,那他的院子还开不开了?院里的鬼妓怕不早跑个精光。恐怕你的鬼索就是那里沾上的,而你说的那个小鬼的骨殖绝不在那里。” 杨丹愣了一下,他绝不蠢笨,马上醒悟过来,脸上未免有些涨红。易钧看他气窘,忙说:“你没有和这些阴物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杨丹咬咬嘴唇:“那应该怎麽样才能够救他呢?” 易钧抬头看看天,说道:“杨兄弟进来喝杯茶,这个一言两语说不清。” 杨丹点头应是。 大风吹得云朵乱飘,树影摇移,易钧忍不住侧头去看。杨丹丰姿如玉,半边脸庞如冰雪般剔透晶莹,半点汗渍不见。 杨丹一笑:“易大哥看我做什麽?” 易钧点头说:“杨兄弟的母亲想必是绝代佳人,兄弟恰如美玉一般,就算是上界中人,恐怕也再没有你这样的人品武功了。” 杨丹摇了摇头:“这倒是易大哥谬赞了,我家中还有二弟三弟,若论人品风貌,我那个二弟才是举世无双。要说武功,我有自知之明,若说游侠二字,可能当得起,要说英武,是万万没有。” 易钧请他落座,婢女捧茶上来,杨丹虽然有银凰令在身,长途赶路也觉得疲倦,喝了一口茶,静静的听他再说。 易钧只觉得风清日朗,茶浅心静,这麽多天来从没哪天象现在这样心神宁定过:“冥界中人也好,鬼族也好,阴魂也罢,说来说去都是一样,怕见日光。你要对付他们,只好白天来。” 杨丹苦笑:“我也想过,可是白天那里不过是一片荒野,什麽也寻不出来。” 易钧想了想雪阴城那地面,虽然他并未过进城里,却也听师尊说过,阴冥六城,雪阴不是最大的一个,却是最险的一个。 “平常看来是和一片荒凉,不过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看,却不是那样了。” 杨丹听著话音,嘴角弯了起来:“听起来易大哥恐怕就是那知道内情的了?” 易钧笑著把那枚阴山石令放在杨丹面前:“杨兄弟身上有宝却不知道要用,这枚令牌虽然杨兄弟看著无用,但是阴冥中人鬼族中人看著却是无上至宝。” 杨丹一双美目澄澈明净,水光浅浅,看得易钧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眼前明明是个少年。虽然那样美丽耀眼,可是他并不是个女子,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呢? 只是……虽然心中混乱,却清晰的明了一件事,他微笑著,诚挚的说:“我想……你大概需要人帮忙。上次的误会,我心里十分不安。若是你愿意,我和你同去看一看情形,或许帮得上什麽忙。” 杨丹抬头看著他,并没有立即说话。 易钧心里焦急,却明白欲速不达的道理,只是维持著那个微笑,平静的看著他。 杨丹看看外头的天色,终於点了下头:“好,那就……劳烦你了。” “杨公子你……家乡何处?” 杨丹一笑,放下碗筷,一边立刻递上香茶。他慢悠悠漱了一口,姿态好整以暇,那份温文和蕴的里面含著不容错认的高贵,若非从小的生活,万万养不出这种气派来。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易钧一怔,杨丹笑说:“这话是我爹爹常说的,我的本源,就在行云深处。” 易钧只当他是不肯说,杨丹啜了口茶,放下杯:“易大哥,我们这便动身吧?再迟些……我那个小朋友恐怕还要多吃许多苦头。” 易钧却说:“你不用白担心。今天逢双阳日,鬼城也不开的。就算我们去了,也找不到城。” 杨丹恍惚记得似乎有这个说法,只是没有遇到过,点点头说:“可我还有个同伴,现在在半途中,他孤身一个,伤势未全愈,我总是放心不下。” 易钧问:“是那只小雪盗?” 杨丹一笑:“你倒博学……雪盗一族几百年前就凋零破落……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了。” 翔8 “从鬼城到这儿,半日功夫赶了千里之遥,银凰公子果然了得。” 杨丹一笑,手腕轻转,一道幽幽的银光折闪:“你不用夸我,我是没那个本事的,靠的是这个。我拿过你家的令牌,你也看看我的。” 易钧见他说的坦白,也不避讳,伸手接了过来。那说是牌子,不如说是根雀凰翎羽,银光潋滟,纤毫毕现,并不见什麽稀奇。只是话说回来,越是厉害的法宝越不见得是外面光鲜,就如十年前纵横魔道三界的厉鬼王,武器不过是一根枯骨而已。象阴山石令,外头一提起鬼令来无不悚然,可是扔在地下和一块石头牌子又有什麽大不一样了? 不过,杨丹号称银凰公子,原来是这麽来的。 “易大哥你……有什麽法宝,也可以一日千里的吗?” 易钧笑:“那我可没有。” 杨丹眼珠灵动:“你不要骗我,你要和我一起去,要不是有这样的本事,你这人才不会肯拖累人。” 易钧心中微微一热,他们相识时日短暂,又只说过那麽几次话,可是杨丹话里的意思,却象是极了解他一样…… “办法也有,不过……只算得上是蛇虫小道。你告诉我雪盗的方位,三柱香过後,我们在那里会合。” 杨丹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把和雪盗分别的方位告诉他。易钧只是一笑,当著他的面关上了木门。 虽然认识时间并不久,杨丹却也知道他不是个会随口乱说的人。银凰令在手心中微微发热,他一声清啸,身形转眼间便消失在庭院之中。旁边有下人在探头探脑,大骇之下跌坐在地,以为白日见鬼。 雪盗窝在三块垒起的巨石缝隙里,正掰著面饼向嘴里送,忽然见到天际一片云霞中闪过银光,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 眼前白影一闪,杨丹气定神闲的站在石头前面,低头笑说:“不老实找个山洞猫著,跟只小地鼠一样的藏在这里做什麽。” 雪盗抹抹嘴边的饼渣,有些难为情的站起来:“我……” “行了。”杨丹伸手摸摸他头:“太阳快落山了,你再在里头屈一会儿,就好了。” 西边的山头和云彩已经被夕阳染的尽红,杨丹看那朱红的日头慢慢坠入群山之中,天地莽莽,四野无尽,风声呼啸著掠过长草,一片肃杀。 太阳全部落了下去,天幕却显得一下子空了,深蓝如同丝绒,星光一点点的渐次亮起,就象…… 就象帝都宫中的灯火。 很久没有回去了。 不知道家中一切是不是安好。 杨丹有些出神,平常人说起家中,大概就是几间草房,几件木器,全家人可能都挤在一张床上…… 自己的家,从小到大没有觉得什麽不同,可是後来离开了,眼界广了,才知道……那样的家,甚至不能叫做一个家。 那是一座宫殿。 不过,家中各人之间的亲情暖意,绝不比寻常人家稍减。 爹爹他……怎麽样了呢? 雪盗见他出神,不敢出神,猫著腰钻出石缝。 杨丹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今天没有什麽事吧?” “没什麽的。太阳这麽大,鬼魅才不出来呢。”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杨丹有些哭笑不得。好象这小家夥忘记了自己也是不见光的那种…… 忽然身後有人朗朗一笑:“杨丹,还是你先到了。” 杨丹转过头来:“易大哥的速度也不慢呐。” 易钧的身影站在身後不远处的岗上,微笑著走了过来。 杨丹眨了一下眼,许是风大,觉得易钧的身形有些太飘忽了。 雪盗愣了一下,他认得出易钧是谁,也知道杨丹去还令牌的事,就是不知道为什麽易钧也跟了来。 杨丹看看天:“今晚鬼城去不了,咱们却得找个住的地方去了。” 小时候也看过一两本子杂书,书里的大侠剑客仙人总有的办法解决这些,要麽就是随处见客栈,要麽就是借宿人家,还有就是破庙。似乎这个破庙是随地都是,一脚都能踢出好几个来。 其实出来闯之後,多数时候还是露宿的多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翔 作者:卫风 。 雪盗精神一振:“那倒不难。白天有人经过,从这里往东二十里地就有个小镇,肯定是能落脚。” 杨丹摸摸他的小头颅:“你就是眼尖耳利。” 三个人走路都有点脚不沾地似的。杨丹是天生如此,雪盗是神魂不定,想来易钧是因为身法了得。二十里路倒也没费什麽功夫就赶了过去。远处灯火隐隐,果然有个镇子。 镇子虽小,客栈倒还有一家,却只剩了一间空房。易钧问过了,说:“三个人挤著将就一晚,也总比在野地里强。”房舍低矮,陈设简陋,不过好在被褥倒算是干松,没有那种在客栈里常闻到的潮霉之气。雪盗知道杨丹生性爱洁,特地把枕巾拿起来闻了又闻才放下。易钧看他一介公子如玉的模样,吃粗粝的食物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倒是雪盗很不踏实,自己跑进厨下去给杨丹做了一锅汤,端出来时浓香扑鼻,小脸儿被火烤得红红的:“厨房也没什麽东西,就只好做了肉汤。” 杨丹微笑:“你也够劳心的。”雪盗盛了一碗汤,杨丹先端给了易钧:“易大哥不远千里特来相助,我真是不胜感激。荒村野店,没什麽吃食,真是对不住。” 易钧一笑,接过汤来喝了一口,却是意外的鲜美。 雪盗又盛了一碗给杨丹,坐在一边看他们两个说话,乖巧之极。易钧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柔声说:“伤都好了麽?” 雪盗看了一眼杨丹,小声说:“不疼了。”忍了半天,还是低声说:“公子,这镇里阴气好重。” 杨丹一笑:“靠鬼城这麽近,只怕难免。” 易钧摇了摇头:“怕没这麽简单,双阳之日,就算是夜里也不该这麽阴森。” 杨丹推开窗子,月牙弯弯,晕华融融。雪盗捧了一壶茶来,这次乖觉的先给易钧倒上,才再斟给杨丹。 杨丹看著那月,忽然说:“易大哥,你去过小秦淮麽?” 易钧微笑:“只听说是天上人间,却是无缘见识。上界遥远,小秦淮的所在又是缥缈无据,等闲人寻不到。” 杨丹点点头,却说:“你若想去,等这里的事完了,我领你去。那里繁花如锦,溪涧清流,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天上人间四个字,绝没有夸张半分。” 易钧来了兴致:“我听说小秦淮是天帝为爱人所筑的别园,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杨丹抬头望月:“说起来……我也只在那里待过三个月,不过小秦淮的来历,我是一清二楚。源起就是有人一日偶感,写了首唱词,唱的就是一个叫金陵秦淮的地方。天帝当时只是一笑,一个月内便建起了这所园子。奇就奇在帝都的人力财力他一分也没有动,而小秦淮的秀美又的确是举世之奇。” 易钧露出神往之色,雪盗抢著说:“我知道我知道,那曲子我会唱。” “金陵美人横吹笛 迎来燕子衔春泥 燕子筑巢向柳堤 柳荫深处传来浅笑低语 江南春绿润如雨 往来不湿行人衣 秦淮水暖烟波里 绵绵春雨中有多情男女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 他还是一把童声,把一支缠绵的歌唱的纯直之极,易钧却仍然击拍相和,叹道:“世上真这样的地方麽?” 杨丹笑了笑。 许久没通音讯,真的有些想家了。 翔9 ~ 15 翔9 三个人,一张床,掌柜的又加了一张地铺。两个人免不了又客气,易钧先抢著在地铺上睡下了。杨丹一笑,盘膝坐在床上,双目闭合,气息深沈,雪盗蜷在他脚边,抱著他的衣角倒是睡的很香。 易钧这一夜根本没有睡沈,心中诸多念头乱纷纷的此起彼伏,这间小店本来觉得或许有诈,可是住下来之後又平静如常,那一丝萦绕的阴气也慢慢渐淡了。易钧想著许是什麽过路的厉鬼魔物。又想起杨丹说的小秦淮,他说话时脸上有些神思恍惚,是想起了什麽?。他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窗上已经微微泛白。 杨丹还是他那身白袍,易钧以前见人到处行走,难免风尘两鬓,野谈杂记的本子上常说某某剑侠剑仙的英雄潇洒,看了只觉得让人发笑。那些武林中人出场两手空空,兵器要用时随手便来,衣衫包裹也不带,却总是衣履光鲜。走到哪里都是神秘莫测,似乎天生只为行侠而行,看起来真是让人闷笑。但是杨丹却不同,他既然随身带著一只那麽灵俐的雪盗鸟,什麽琐事都不必烦愁,倒真有点书上说的公子如玉,游侠风骨。 雪盗捧水进来让他梳洗,杨丹已经整装待发,正站在院外的树下,一身清爽。树枝上立著两只鸟儿,易钧只觉得它们叫声清脆悦耳,杨丹转头看到他出门,微微一笑,那两只鸟儿振翅便飞远了。 “现在就过去,还是等到正午?” 易钧说道:“有令牌在手,倒不必等到正午。” 两个人在旷野中并肩前行,雪盗不近不远的跟在後头,竖起耳朵听他们两个说话。 “这令牌怎麽用?白天又不见有鬼出来。” “总有用处,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杨丹笑笑:“行了,想不到你这人还挺会卖关子。” “那倒还不及你。”易钧挑起眉梢:“在一归城那条小巷子里头……” 杨丹急急打断了他:“那个就不说了。我那时是为了另一件事,不得不如此,你就不要总提起来说了。” 易钧爽朗一笑:“我那时态度也很轻慢,你别见怪。” “行了,我们别瞎客套,就快要到地方了。” 荒野中什麽标记也没有,杨丹站在雪阴城最常显形地方,踩了几脚底下。他还是头一次在白天到这地方来,心中总有些不大舒坦的感觉。柔碧是个鬼他早就知道,但是总在夜中见他,除了身子凉些,和活生生的人也没有区别。可是白天到此处来,看到这样一片荒草野地,心中那种陡然而生的怪异感觉却是挥之不去。 柔碧是个孤魂野鬼,晚上的他再可爱再活色生香,白天的日头底下,他不过是一把枯骨。 定魂珠给他……真能起效麽? 也许他能再世为人……也许,不过是多延些游荡的时日。他和雪盗又不同。雪盗只是阴体,又少魂魄,毕竟……还是活的。而他却是…… 已死之人。 杨丹每次见他都会想起家中幼弟,差不多的灵秀,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静静是天之骄子,倍受溺宠。而柔碧却是路边一堆枯骨,任人践踏,连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也不知道。 心中复杂的感觉怎麽也排遣不去。 那个人曾经说……除去这个好出身,你有什麽稀奇? 假如他不是父亲和爹爹的孩子,假如他没有那样显赫的出身……假如他……和柔碧一样无依无靠,他会是什麽样子? 恐怕连雪盗这样精灵的小家夥他也帮不了,救不了,恐怕要照顾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忙乱,有没有可能练成剑法,象现在这样任性的行走四方?什麽人也不问,和家中也从来不通消息…… 易钧看他出神,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杨丹回过神来,想著前一晚那间鬼妓院的方位,大概是在西南方一带,只不过晚上看到的东西,白天也不能当真。他和易钧简单说说,易钧想了一想:“你有没有那个小鬼的物件?” “有是有的,但是白天却拿不出来。” 易钧眼神一闪,杨丹笑笑:“鬼蝇见光就死,白天拿出来也没有用。” “那小鬼会炼鬼蝇?” “我和他第一次是偶然相遇,後来分别时他赠我一匣鬼蝇,倒帮了我的大忙。” 易钧点下头:“那就另想他法。” 雪盗忽然在後头说:“我……柔碧送了我个结子,兴许……有用。” 杨丹接了过来,那一条深红的丝绦所打的丁香结,还缀了几颗珊瑚珠子在底下,丝线已经极旧,看上去微微发著一种熟亮的古铜的光泽杨丹笑笑:“倒正好有。” 易钧看了一眼,说:“那就好办。”他把那个结子拿过,手掌平平的压住结子,嘴唇轻轻祝颂,手掌一翻,那结子竟然如一只蝴蝶般翩然飞起,朝著长草深绿之处掠去。 三个人紧紧蹑在其後,看那一线深红上下翩飞,在长草丛中隐隐迭迭。飞出约摸三四里地远,远远的翻过一个丘陵,便失去了踪影。 雪盗呀了一声,手在地下一撑,身体轻盈如离弦之箭般擦地飞起,直追下去。 杨丹他们站在丘陵上的时候,看著雪盗的黑衣一角在长草中翻寻,不多时欢呼了一声:“在这里了!”直起身来招了招手,杨丹几步纵过去看。地下长草很深,那结子便落在一棵草茎上挂著,轻轻颤动。 易钧也走了过来,点头说:“那就是这里了。” 雪盗跳了几下,又静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那现在呢?我们……是不是要挖地掘尸?” 声音还是很平静,不过手脚都有点抖索。 杨丹好气又好笑,虚踢他一脚:“行了,害怕就闪一边儿去,不要你动手。” “那,那不成。”雪盗直直腰,结巴著说:“我……我才不怕,柔碧和我很好的。就……就算怕,我也不能让公子干这麽脏的活计。” 杨丹对他笑了笑,心里很是感慨。雪盗虽然一直不能见光,但是与死尸鬼魂毕竟不能混为一谈。他有两次犯险都是因为这些鬼魅之类,害怕也是难免。 却见他袖子挽一挽,帽子的纱系了系,双手伸出来,指甲尖尖弯曲如钩子般,一下子便抓起两大团泥土。 杨丹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别勉强,我来就好。” 雪盗摇头:“不会不会,等回来救了柔碧,我好跟他说,救他的可是我,让他好好感我的情儿。” 翔10 坑已经挖了七八尺深,四尺长三尺阔,然而还是什麽都没有找到 杨丹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已经叫雪盗从坑底上来休息了一次易钧握著那个结子,看著快要落山的太阳,一言不发 最後还是雪盗忍不住:“易公子,会不会我们弄错了?柔碧他真的在这里吗?” 易钧没说话,杨丹把他拉过来擦汗喂水:“你歇著,我下去。” 雪盗一拦:“不行,下面又湿又脏的,公子别污了衣裳。” 看他一头又扎下坑底去,湿漉漉的泥土不停的向一边抛出来,忽然雪盗细细的抽了口气,杨丹心里一紧,一撩衣摆跳了下去,眼前陡然间一黑,他怕撞著雪盗,向坑壁上撑了一下,轻轻落地:“怎麽了?受伤没有?” “没。”雪盗直起身来,在坑底下他把纱帽摘了去,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因为身上发热也显得有些潮亮,手里拿著个东西,用衣摆擦拭了上头的土,递给杨丹:“摸著个东西。” 杨丹目力极好,用手一摸,再看了两眼,几乎要咬牙。 原来雪盗挖了半天,竟然挖出了一把断折的扇骨。易钧也跳下来,把那个原来应该是系在扇子底下的结子一亮,三个人同时垮下了脸。 “不是?” “不是。” 杨丹手一松,那条断的扇骨掉在泥里,连点声响也没有。 “那就是找不到了?” 易钧点了下头:“是我想的简单了,鬼城里的人既然能控制他走不了,自然另有一套手段。” 杨丹拍拍手,把雪盗拉过来,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污:“累了吧?” 雪盗话也说不出来,头一点一点的直往杨丹身上倒。 “把这个吃了。” 雪盗乖乖点头,张开嘴把杨丹拿出的丸药吃了。易钧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快了。” 杨丹抬起头来的时候,四周一下子亮起隐隐青光,一闪一闪的似磷光鬼火一般。然後身周的荒凉忽然变了模样,房舍的影子如烟雾般越来越浓,人影从房屋中走出来,摆摊子的,做买卖的,卖唱插青叶的…… 只是一眨眼的东西,他们已经置身在鬼城里。 隔了两天一夜,柔碧他现在怎麽样了呢? 雪盗说:“八成还在那院子里。” 杨丹摸摸他的头:“好了,你这半天什麽也没吃,我带你去吃东西,养足力气我们去找柔碧,好不好?” 雪盗一双眼异常的可爱:“不是说鬼城的东西不能吃麽?鬼都给人吃毛毛虫和沙子变的东西。” 杨丹笑笑:“不会,这一家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走到街口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店门很窄,门口儿支著一口大锅,里面炖著烂烂的肉,生意说不上很好,可是也绝对不坏。 食客自己在升腾的香味儿里眯著眼挑肉,老板拿长筷子给夹出来,把肉剁的碎碎的,再浇拌上一勺儿肉汁儿,用薄饼一卷,用片大蕉叶子托著交给客人。有人就站在边上吃,快意漓淋的又解馋又管饱。 雪盗吃的开心,连卷了三个饼才算完。杨丹笑著看他吃,却只要了一碗汤。易钧吃了一个饼就停住。街上很热闹,尽管来来往往的大多是鬼。可也有不少人。 雪盗一边擦嘴巴一边问:“公子,人到鬼城来做什麽呢?” 杨丹微微笑著:“找东西,找人……可做的事情多著呢。” 雪盗搔搔头:“可这里的什麽都象是假的,晚上这麽热闹,白天是一片荒山野岭,太阳一出来什麽也没有……” “是假的。”杨丹说:“可是假中也有真的。就是太阳底下,又怎麽见得全是真的呢?” 易钧听了这话半天没有言语,三个人沿著大道走,那间院子并不远,很快就走到了近前。大红的纱灯高高挑著,纱灯里透出来的却是碧光,一派妖冶,一股鬼气。 杨丹走上前一步,正要去叩门的时候,易钧忽然说:“等一等。” 杨丹停下手,有些意外的回过头来。那红纱碧影映在他一身白衫上,在一团诡魅的光影里,他还是长眉秀目,玉树临风。 易钧定定神,说:“这院里阴气特别重,不要这麽直接进去。” 雪盗插嘴说:“上次我们也直接进去了。” 杨丹没说话,上次他是直接进去了,可是脚上什麽时候被缠了鬼索,他却没有发现。 易钧笑了笑,那块阴山石令从他的袖间滑出来,白日看起来有若石质,现在在他的掌心中却有些微光点点,象上镶上了细碎的珠宝一样。 那光忽然飞出一点来,象荧火虫般在杨丹身上一绕,雪盗睁大了眼,看到光点隐入杨丹的双眉之间,惊的张大了嘴。 “这个用处不大,可总能防著些。” 杨丹深了口气,并没觉得身上有什麽不一样,笑了笑,回头叩了叩门环。 门里传来妖娆的声音:“哎哟,我们这门没开,就有客人来啦──真是失迎失迎……” 打开门的鸨娘儿看到杨丹的时候陡然间愣了一下,然後那种欢悦的熟练的笑容又堆了上来:“这位小哥儿真俊啊……快请里边儿坐,喝两杯暖酒,听听曲儿……来来,荷玉啊,还不下来招呼。” 杨丹似笑非笑的看著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上来,这院子里男男女女都很多,且相貌都生的很好。 只是再好……也只是鬼。 易钧跟在他身後走进来,脚步极轻。雪盗有些畏畏缩缩的,似乎有点害怕。 他轻轻推开那个异香异气的女子的身体,淡淡的说:“我找个人。” 那个女子愣了下,媚笑著说:“公子原来有熟人啊,也好,我给您倒上酒,您说说是哪个姐妹,我叫她过来。”又抬起头来问易钧:“这位公子是不是也有相熟的姐儿?” 雪盗几乎把头闷到桌底下去,易钧一笑不语,杨丹摸出一粒金瓜子放在桌上,那女子眼中登时闪闪发光,杨丹淡淡的说:“找柔碧来。” 翔11 [ig]x915_1jpg[/ig] 鸨娘愣了下,脸色微变,笑容又堆了起来:“哟,公子怕是找错了地儿,我们店里的花名儿里,没有这一个。倒有一个碧月,不知道公子是不是记差了?我把碧月叫出来您瞧瞧,可是不是一个。”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扇子打开,上面写满簪花小楷,一个一个都是极香w的人名。 杨丹不说话,又在桌上放了一粒金瓜子。 鸨娘仍然面有难色。 杨丹斜眼看她,长眉俊雅,目如朗星。那鸨娘神情一怔,眼神慢慢痴迷起来,柔声说:“我……再去看看,兴许有新来的孩子叫这名儿的。” 雪盗偷眼看杨丹,只觉得他眼波如水,动人之极,脸上不由自主就红了,忙把头深深的埋到桌子底下去。 易钧静静的坐在一旁。杨丹的脸庞在灯烛的柔光下,有种珠玉似的温润。 这样一个美丽高贵的少年,是从什麽地方来的呢?他是怎样长大的?他喜好什麽?他有什麽梦想? 过了不多时,鸨娘回来了,脸色有些青白,福了一福礼:“三位公子请移步到雅房坐坐,柔碧这就出来。” 杨丹心里悬念,脸上却是淡淡的,出了厅以後,转回廊,穿庭院,雅房设在院子靠左首的位置。易钧一边走,一边默默的用心记忆方位道路。 雅房屋子更小,陈设精致。雪盗弯著腰瞅著销金鼎,小声问:“公子,这是真东西吧?” 杨丹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外面脚步声细碎却急促的响起来,房门一开,一条红影扑了进来。 杨丹只来及张开双臂,一个柔软香馥的身体已经扑进了怀中,柔碧两手紧抱著他,一迭声的喊:“丹哥哥!” 杨丹把他轻轻拉开,上下打量,并不见什麽伤,脸儿也没有憔悴伤容,总算稍稍放心:“你这两天没事麽?” “还好。”他紧紧抓住杨丹的衣袖:“哥哥,你把我带走吧,他们正说要把我卖掉,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一双眼渐渐泛出水雾来,烛光下似秋水潋滟,容光逼人:“哥哥带我走吧,我真的不能再留在这里。” 易钧问道:“他们肯放你?” 柔碧转过头看他一眼,态度并不恭敬,抱著杨丹仍不放开,姿态有种动人的娇憨:“哥哥,这是你的朋友麽?” 杨丹点一下头:“这位是易公子,”转头向易钧问:“他们怎麽肯让人把他买走?你看,是真是假?” 易钧想了一想,虽然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之处,但是鬼城里的事情,原大不按世上的常理来:“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过,就有人持著镇魇之物,逼迫鬼魂为仆为奴的。这一间院子,迫他为娼,也多半是为了他样貌美丽。彼此间若没有仇怨利害的关系,把他卖掉求财,也是可能的。’ 杨丹问:“若是有人买他,是不是连他的骨殖一起带走?” 易钧说:“那是自然。” 柔碧忙说:“丹哥哥,我不要跟人去。” 杨丹柔声说:“不会。你不用怕,如果他们只要钱,倒好办了。我身边有钱,赎你出来就是。” 易钧轻轻一拉他的衣袖:“这件事并不那麽简单,你先找出来上次用鬼索暗算你的是谁。这间院子看起来普通,庭院里的阴厉之气却异常浓重,恐怕不是一般来历。你先不要急著说走,我们四处查看一下,找出那施鬼索的来。” 柔碧看了易钧一眼,声音凄惶无助:“丹哥哥,你,你中了鬼索吗?” 杨丹安慰他说:“不要紧,你不用怕。”他招手叫雪盗走过来:“你们在这老实待会儿,不要走动,我们去去就来。” 柔碧一双眼定定的望著杨丹和易钧闪身出门,雪盗轻声安慰:“你不用怕,公子不会扔下你不管。那位易公子也是很有本事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柔碧轻轻嗯了一声,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杨丹转了几个弯子,掠过矮墙,易钧默不作声紧跟在後头。 “上次我就是找到了这里。”杨丹停住脚,指了指後园中那口枯井。月光很明亮,照得这园中越发荒凉清冷,阴气森森。 易钧点了一下头,仔细看了一眼周遭:“你并没有找错,这里的确是阴脉集合之处,这井就算里头没镇著鬼骨,也必定另有玄虚。 他摸出阴山石令来擎在手中,踏前一步。 杨丹抬脚欲跟上时,易钧回过头来:“你先别动。” 夜风从背後吹来,冷嗖嗖的。上次杨丹独自来过此处,也觉得毛骨悚然。今天虽然有人相伴,却也不觉得松懈。 隐隐的腥气从井口漫溢,熏得人头晕欲呕。 易钧走到离井口尚有三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手中的鬼令忽然叮的一响,静夜中听来份外凛然。 杨丹轻声问:“怎麽?” 易钧吐了口气,心头一松:“这里有个小小的阵势。” “厉害麽?” “不要紧。你的鬼索就是在这里沾上的。” 易钧说著,鬼令脱手掷出,击在左前方七八步远处花树上,又轻轻弹回。 杨丹并不觉得怎麽样,易钧回头说:“你看看脚底,该是已经消了。” 杨丹半转过身,除下鞋子。月光下脚底一如银雪,果然已经没有了那团青黑之气。 “这井中,到底有什麽东西?” 易钧回手收起鬼令,大步走回来:“这个地方很不简单,我们还是早些走了吧。能救你朋友出去不是最要紧的吗?” 杨丹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没坚持下去,点头说:“好。” 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没有顾忌,一定会想查个究竟再说。 但是他还有雪盗,还有柔碧。他们还要靠著他保护,他不能轻易冒险。 易钧和他离的很近,月光照在杨丹的脸庞上,那种纤毫毕现的,让人惊心动魄般的美丽,易钧呼吸窒了一下,放柔了声音说:“走吧。” 柔碧的身价奇高,开价一斗金。易钧长眉一展,正要反驳,杨丹却点了一下头:“好,你把物凭送来,我们当面兑钱。” 柔碧也不安起来:“丹哥哥,这不行……” 杨丹一笑:“一斗金又算得了什麽?不过是死物。” 柔碧倚著他站著,杨丹白衣如雪,似高山遗雪。他常在不经意中透出一股清冷高贵的风姿,柔碧却妩媚到了极处,一言一笑都让人只想到情色靡靡,风流婉转。 不多时鸨娘取来一个小小瓷坛,目光有些躲躲闪闪的,低声道:“就在这里了。烦请公子先称金来。” 杨丹一笑,雪盗摸出一个小皮袋子,解开袋口系绳,翻转袋子,将袋中物倾在桌上。 杨丹信手拈起一粒宝石:“这是鹤莹珠,价值一斗半金,作一斗算给你,此後他与你们这里再没有任何干系。” 柔碧望著桌上珠光灿然的一堆宝贝,两眼晶亮,喃喃说:“不值这麽多的……” 杨丹说:“我说值,就值。”催促那鸨娘:“你们雪城做生意是向来很规矩的,可别叫我发现你们留了什麽後手儿,砸自己牌子。” 那鸨娘忙说:“不会,不会,决计不会。“一面拿起那珠子验看。旁边站著一个帐房先生模样的瘦子,接过去也看了几眼,露出极之惊讶的神色,急忙把珠子收起,打躬作揖:“柔碧的随身之物就在这里,各位公子请走好,本院粗陋不足款待,各位慢走。” 那副情状简直急不可待,似乎是怕杨丹後再把珠子讨回去一样,竟然急著向外轰人。 雪盗哼一声,拉起柔碧的手:“咱们这就走,可不在这地方再待了。” 杨丹转头说:“走吧。” 易钧与他并肩而行,大步出了厅门。 等他们出了院子,身後阴风细细,再回头看的时候,竟然整间大院子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枯树寒井,衰草断墙。 “贪财成这样。”雪盗撇撇嘴:“这鬼还要钱做什麽用。” 杨丹摇摇头:“不去管他们了,先出城再说。” 柔碧有有些踌躇:“丹哥哥……你们,带我一起走麽?” 杨丹一笑:“自然。” 雪盗挽著他手,亲亲热热的说:“咱们一块儿走,公子专为你去弄了个宝贝来,我用了一个,留一个给你。有了这个啊……” 杨丹看他一眼,雪盗马上回过神来,在鬼城中讲定魂珠,还不是明打明的叫他们来抢来劫?立刻闭紧了嘴,不发一言。 柔碧身上穿了件极俗丽的绸子衣裳,杨丹替他除了下来,只穿著件单衫,那衣裳弃在地上,淡淡的说:“走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唔,春节快到了。偶正在想著春节的时候送特别的番外当红包包…… a 笑忘书番外 b 戏梦番外 c 冷香番外 好啦,这个呢,大家来选择吧。投票贴就发在会客室里好了……回来偶来数票数~~决定选哪个做红包。。。 翔12 他们在城中没有停留太久,出城的时候,柔碧回过头来,伫足仰头,看著雪阴城的城门,半天没有动。 雪盗拉了他一把:“走吧,这种地方,才没什麽好留恋的。” 柔碧嗯了一声,两个小家夥挽著手,跟著杨丹和易钧的後头。 “雪盗你听说过这座城的来历吗?” “没有。”雪盗眨眨眼:“怎麽这城还有很大的来头?” “也不是。”柔碧脚步渐渐轻快:“两百年前,有个有名的魔头在这里被情人出卖,受仇家围攻,就此一败涂地……後来,这里不知道怎麽著,就有了这座城了。” 雪盗搔搔头:“不明白,死个魔头,和成了一座城,这中间有什麽干系吗?” 柔碧笑笑:“应该是没什麽关系。不过,现在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和鬼,都不知道当年的事了。” “那你哪里听来的啊?” 远远的一声鸡鸣,东方蒙蒙的有一层鱼肚白。 杨丹驻足回望时,地平线上,那座鬼城,象轻烟一样消失在渐起晨雾之中。 柔碧打个哆嗦,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来。 雪盗连忙安慰他:“别怕别怕。你戴上顶笠帽,太阳出来也不用怕。” 杨丹翻过手来,掌心中分明的是一粒定魂珠。 “来,把它吞了吧。” 易钧怔了一下:“这宝贝可不易得,你从哪里找来的?” 杨丹一笑不答。柔碧接过珠子,定定的瞧了一会儿,低声说:“丹哥哥,你做什麽待我这麽好?” 杨丹没说话,柔碧喃喃低语:“父母对孩子好,不过是图将来老来有靠,要他们孝顺。男人对女人好,是图温情欢愉,或是要生育後代。一个人待另一个人好,总得要点儿回报……丹哥哥,你这样待我,我何以为报?” 雪盗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笨蛋,你哪来这麽多杂七杂八的想头儿。喏,公子一样对我很好,我可没夹缠不清问这问那的。公子什麽都有,要你图什麽报啊?你再不把珠子吞掉,天就要亮了!” 柔碧握住定魂珠,抬起头来。一双明眸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深的看不见底:“丹哥哥,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绝不会背叛你的。” 杨丹点头笑说:“好,你先把这个吃了吧。” 他图他什麽报答呢? 只想著图报答,也不必花那麽大精神力气。 杨丹看著柔碧吃下定魂珠,转头向易钧说:“易大哥,你也辛苦了。” 易钧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你,现在事情已了,有什麽打算?” 杨丹说:“我先带雪盗回羽族一趟,然後……再去上界帝都,办些事情,料理杂务。易大哥,你现在就回一归城吗?” “这倒不急。现下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个地方大睡一觉。鬼城这个地方夜欢而日散,最是耗人精气。” 他不说杨丹不觉得,身上的确乏力之极。鬼城,毕竟不是个适合人去的所在。 “先找个地方歇脚吧。”杨丹回头看一眼:“柔碧刚吃下定魂珠,也得找个地方好好调息休养一段。” 易钧一笑:“若是不嫌弃的话,先回一归城如何?等你这位小朋友渐生阳气,不惧日头,你们再起程比较妥当。” 杨丹还没说话,雪盗先点起头来:“正是正是,回去的事情也不急。” 杨丹看了他一眼,雪盗脸上飞红,摸出纱帽来戴上。 “好,那就叨扰了。” 当日杨丹用银凰令兼程赶路,易钧却也即刻赶至。杨丹心中一直埋个疑惑,不知道他是使了什麽法子,能行的这样迅速。就算是灵界的土遁缩地,也没有这样快法。更何况,易钧的年纪修为,不大可能学会那样古老而艰深的法术。 他一直忍住没有问,等到一归城遥遥在望的时候,终於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易钧只是微笑。到了易府门口时,却不入正门,转过院墙,从侧门进了宅子。 雪盗跟在後头,也是一肚皮的不明白。只有柔碧并不疑惑,嘴角噙著丝浅浅笑意,看著易钧领著他们向里走。 易府房舍连绵,穿过一处庭园,走过长长的回廓,眼前是一间独立的静室。易钧走上前去,推开了静室的门,笑说:“请看。” 杨丹一怔,那静室内安谧沈寂,石榻上设有薄团,一个人盘膝跌坐在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翔 作者:卫风 目紧闭,浓眉长睫,正是易钧。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又看一眼榻上的人,心中顿悟:“原来你……” 易钧身形慢慢隐没,那丝温存的笑意却让杨丹觉得深刻难忘。 榻上坐著的那人身形微微一动,睁开眼来。 杨丹吁了口气,还未说话,雪盗已经惊道:“哎,易公子,你竟然,竟然使离魂大法?这多危险。若是有人惊动你的身体,你可怎麽办?” 易钧一笑,调息片刻,缓缓站起身来:“我在自己家中,自然是安全很,你不用担心。” 他的话虽然是对雪盗说的,眼睛却是注视著杨丹。 杨丹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说什麽。柔碧笑嘻嘻的说:“怪不得我老觉得易公子身上的气息不对呢,原来前两日看到的只是你的生魂。离魂大法这种秘术,等闲人才不敢用,易公子真是超人一等,佩服佩服。” 他的话音虽软,却有三分锋芒。易钧象是没有听出来,拂了一拂衣袖:“好了,我对家人说是闭关,现在该是出关了。我让他们备下客房,你们一路劳顿,好生休息,回来我们慢慢再说。” 杨丹随下人引领,进了一间客房。这房间陈设朴素,却洁净清香,他洗脸换了衣裳,斜躺在榻上。雪盗趴在脚边,两眼滴溜溜转:“公子,易公子竟然用离魂大法去助我们,这份人情可大的很了。我们……该好好谢人家才是吧。” 杨丹唔了一声,双目迷离,似睡非睡。 “送他点什麽好呢?” 杨丹睁开眼:“你还记得那天早上柔碧说什麽吗?” 雪盗抓抓耳朵:“嗯,他说要报答公子。” 杨丹点一下头:“他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有所图。我对柔碧关怀,是因为总是觉得他和我幼弟相像,不忍看他风尘委顿,吃苦受罪,这份不见天日的苦楚,说不定要捱上许久许久,难以超脱。我倒不图他报答,能救得他我心里就觉得开怀。不过……易钧与我们非亲非故,平白送这麽大人情与我……” 雪盗睁大眼:“公子是说,易公子有所图?” 杨丹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低声说:“累了,睡吧。” ──────────────────────────── 唔,明天还要上班,咳,熬不了了。。 那个,开了个新专栏笑春风,里面有新坑叫《仙剑问情》~~大家可以去踩踩。 好爱仙剑啊,所以一定要穿到仙剑里去过把瘾,把所有想yy的情节都yy一遍! 翔13 杨丹并非没有见过对他有所图的人。 他从小到大,见得多了。 帝都宫中的人都对他恭敬殷勤,因为他的身份。 出来游历这麽久,遇到过许多饱含欲望的目光,是因为他的相貌。 父亲曾经对他说过,倾城之权,倾世之貌,在这世上最遭人觊觎。一个人,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而且,也不可以轻信。 初见时易钧那洋溢热情的注视,杨丹并非不明白那由何而来。 他心中并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 可是易钧为了他的事情,不惜使用离魂之法。生魂脱离肉身,一方面危险重重,稍有不好,便有身死魂散之虞。另一方面……就算他是平安归来了,但是元气大伤,是免不了的。 这个人……看上去那样沈稳,可是,做事却怎麽这样的冲动呢? 只是为了他……这样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值得吗? 杨丹躺在榻上,伸手轻轻触摸脸庞。 若论容貌,水笙父子两个才称得上是倾国倾城,天人之姿。 自己的相貌更象父亲。 记得当时在书院读书之时,水笙就已经懂得利用容貌去俘虏对手,将对方轻松玩弄於股掌之上。 呵,连性格也象他的父亲。 似乎除了小弟,没有什麽不能让他利用的东西。 易钧,想从他这里得到什麽呢? 他的身份是隐秘的,他从没有暴露过自己的出身来历,银凰公子,从来都是个独来独往的异侠样的人物,潇洒豪爽,但却与权势无关。银凰令虽然了不起,但是并不值得易钧这样的人物来谋取。他本身那块鬼令,亦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物件。 那麽,易钧想要的,就是…… 杨丹心中微微一动。 他并不是不解风情,只是…… 爹爹曾经说过一句话,曾经沧海, 难为水。 雪盗在地下小声说:“公子,你还没睡著麽?” 杨丹轻轻嗯了一声。 “易公子,是不是喜欢上公子了?” 杨丹没有作声。 “其实,易公子人还不错的……”雪盗说:“不过他的师妹太凶了。” 雪盗毕竟年纪还小,把事情说的很简单。 窗上忽然轻轻一响,雪盗一惊:“谁?” 杨丹却并不动容,只是说:“太淘气了。要进来就进来,趴在窗上做什麽?” 窗子轻轻张开,柔碧曼妙的身影跳了进来。 “丹哥哥,雪盗,我要跟你们一起睡。” 雪盗啐了一口:“吓我一跳。你干嘛突然弄出声音来。” 雪盗不肯自己去睡一间屋子,是在杨丹的床前打的地铺。柔碧挤了来,挨著他躺下,两个人的头枕在一起。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雪盗的脸庞圆圆煞是可爱,柔碧的脸在月光下有种魅惑的光,象是一朵白色的,妖w的花朵。 杨丹看了他们一眼:“好,要睡好好睡,可别打起架。” 雪盗不满:“我们怎麽会打架?” 杨丹笑笑没说话。耳边听到雪盗和柔碧细细碎碎的说话,然後悉悉簌簌的响,雪盗喘气的声音,柔碧忽然哎哟一声叫出来。刚叫了半声,立即掩住了嘴。 “又淘起来了?”杨丹冷声说:“刚才还说,让你们不要打架。要打的话,出去再打。” 雪盗很是委屈:“他先搔我痒。” 柔碧马上说:“是你的头发先钻进我鼻孔里的。” “我不是有意的。” “可是你可以把头发捋到一边去的……” 杨丹摇了摇头。 活象两个小孩子,一点不服管。 单只雪盗一个,他是很服帖听话。单只柔碧一个,也是柔顺可爱。 偏偏他两个只要凑到一起,就没有个消停时候。柔碧的花招儿层出不穷,雪盗又不肯吃亏。 “再闹就外头闹去,都不许在我屋里。” 底下两个小家夥马上噤声。 过了一会儿,杨丹渐有些睡意朦胧,忽然又睁开了眼:“柔碧?你又做什麽?” “地下很冷……”柔碧可怜兮兮的说:“丹哥哥,我想和你睡。” “不行,”雪盗也爬了起来,月光下,杨丹看到雪盗揪住柔碧光裸的小腿:“你不许上床去。” “要你管!你个臭小鸟,睡你的去。我要和丹哥哥睡。” “你休想。公子才不会让你和他一起睡……” “放手!” “不放!” “放开!” “不放。” 杨丹无语的转开头,拉高被子把头盖住,对叽叽喳喳不停的声音充耳不闻。 一早刚梳洗过,易钧先过来:“睡的好吗?” 杨丹一笑:“还好。” 他身後,雪盗和柔碧两个人卷在一处,一个抱著枕头,一个卷著被子,横七竖八的睡在床上。 “早点预备好了,叫他们起床吗?” 杨丹回头看看他们两个,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宠爱:“算了,叫他们睡吧。” 易钧陪著他向外走,杨丹问:“你身体好些了?” 易钧说:“挺好的。” 杨丹一笑没有再说话。早餐异常丰盛,不象是做给一个人吃的。就算是七八个人来一起吃,也不会觉得份量少。杨丹的胃口并不大,只喝了些稀粥,吃了一小块儿玫瑰饼。易钧不停的劝他多吃些,杨丹笑著摇头。 “等雪盗他们起床,这些也该凉了。你再多吃些,我让厨房给他们另做。” 杨丹放下碗筷:“少食养生,你不是想让我吃出毛病来吧?” 易钧笑了,终於没有再说。 “柔碧的事情,打算什麽时候著手?” 杨丹想了想:“等他调养一天吧。” “定魂珠有那麽神奇?” 杨丹摇了摇头:“我只是从书上看到过。柔碧的情形和雪盗不同。雪盗是有身体的,只是魂魄不凝。柔碧做了很多年的鬼,虽然曾经吸人精血,养出些功力,但是那些阴损的底子倒不如没有好。可是……他现在的身体,却是凭那些东西撑住的。若是废掉……我怕他单靠著定魂珠,未必能聚魂。况且……就算是聚住了魂,想法子再生长阳气,养出一具血肉之躯来……也是很渺茫的事。“ “那你……究竟怎麽打算?” 杨丹还没说话,易钧的管家来了,匆匆施了一礼:“公子。” 翔14 “公子。” 易钧看他一眼:“什麽事?” 那人躬身说:“有客来了。” 易钧眉头微微一皱,杨丹何等精灵,笑著说:“你去会客吧,不用陪我。” 易钧一笑:“那我就去,你要闷了,我书房里也有不少书,你只管看。” 杨丹听到房内撕撕打打的声音又响起来,摇头说:“我难能闲下来,闷不著。” 易钧点一点头,起身去了。 杨丹推开房门,果不其然。两个小家夥都已经醒来,雪盗赤著身体,内衫卷作一团堆在膝弯处,柔碧手里抓著一件织锦的外袍,极力的伸长手,而雪盗则拼命要去抓那件衣裳。 “抢什麽,一件衣服也要抢。” 雪盗气呼呼爬起来:“那衣裳明明是我的。” “哎,你穿著就不合身啊,不如我穿。” 杨丹摇摇头:“我数到十五,你们再不穿衣出来,我就让人把早饭撤下去了。饿肚子的话,可别怪我。” “哎哎,公子!”雪盗立刻松了手,另找衣裳:“我这就好了。您不用数,我穿衣裳……”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都已经从床上跳下地来,雪盗手脚麻利之极,柔碧把衣裳一套,头发往身後一拨,笑眯眯的说:“我穿好了。” 真是两个惫懒家夥。 要是把他们带回帝都,让家里最讲体统的人看到了,不知道眉头会皱成什麽样儿。 杨丹坏坏的一笑,搓著手指,想著这麽做的趣处。 能让那个人变脸,一定很有意思。 就冲这个,怎麽也得把他们带回去。 “公子,咱们早上吃什麽?” 杨丹摸一下他的小脑袋,他的头发浓密柔软,很是舒服:“自己去外面吃吧,可以让你吃到饱饱的走不动路。” 雪盗欢呼一声,举步就往外冲!柔碧跟在後头,一双眼笑的弯弯的。 “哎,你们俩记得别坐在靠窗的那里,晒到日头,可不要来哭,说难受。” 没人应答,两个人几乎同时落座开始据案大嚼。 有东西吃就这麽开心,印象里,他只认识一个。 幼弟就是这麽一个单纯可爱的人。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和财富有多麽惊人,他对生活的要求只有那麽简单,天天都笑得象是过祭节一样开心。只要水笙在…… 杨丹的笑容慢慢的褪了些,再褪了些。 是的,小弟的悲喜,越来越简单。 只因为一个人而牵动。 自己呢? 那个人…… 与那个人的初见,可以追寻到许久许久之前。 那时候,他是个学子,他也一样。 在一片似乎与世隔绝的书院中相遇,一个冷,一个傲。 後来…… 後来的一切,都是当时不会料到的。至今再去回想,也觉得……那象是,生了一场大病,无法抵御,无法治疗,让人……爱恨交加,悲喜莫辨的热病。 淮戈,羽族……这些简单的字眼,都让心中有些惊悸,有些疼痛。 可是刺伤自己的,那些痛楚,到底是什麽? 九戒书院…… 那个很遥远的,似乎一生再也不会去的地方。 杨丹一直记得很清楚,在哪里的每件事。 起初一切都是是新奇的,离家远走,一路的风物都与帝都不同,普通人的装束打扮,没有高贵的身份衬托,他对这种常人的生活,异常的期待和好奇著。 那时候,水笙,还有静静,他们三个在一起,两个半大孩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爬几步石阶就会喘的小胖子,走那麽远的路,脚一定肿了。可是水笙体弱,静静太小,他是哥哥,他应该要照顾弟弟们,所以,他不能喊累。 那时候的他们,和现在的柔碧和雪盗一样。很幼稚,但是很简单的快乐。 书院粗粝的饭食,其实谁也吃不惯。 偷偷的夹带著肉包子,兄弟三个头碰头的坐在一起,吃的那麽开心。 也挤在一只桶里沐浴……三个人,那麽亲密。 有的时候,杨丹会想,九戒的那段时光,真是太难得的快乐了。 没有身份的牵绊,也没有权势的阴影。 更没有现在这种时时处处放不下的心防和戒备。 人总是会长大,一切不复幼时的纯粹。 就是兄弟之间,也再也回不到当时。 水笙越来越沈稳老练,谈笑间敌手便已经灰飞烟灭。 小弟患得患失,一颗心总在情字上打转。 自己…… 也不见得好到什麽地方去。 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 一直都记得,他那时候说的话。 那个情景,象是刻在心底的,从来不曾忘记。 “你这招剑法不对啊。”声音里有傲然和不屑,那个少年倚门而立,有些懒懒的。 “怎麽不对?”杨丹皱起眉头:“我是照先生说的练的。” “大不对了。”他走下台阶,经过身边时说:“先生说的没错,你练的也没错,但你的剑法是不对。” 翔15 “哎,别走!”杨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什麽意思!说清楚!” 那个少年脸似冰霜:“你的路子轻灵,这剑法重钝,根本不相配。” 杨丹一愣,那少年挥开他手,上下看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还以为……原来不过如此。” “喂,你什麽意思?” 什麽叫不过如此? 杨丹简直快气炸了,从小到大,谁说过他一句重话? “你小子,叫什麽?” 他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杨丹几乎不敢相信,这世上有比他还要骄傲的人。 而且这个人刚才,分明的,不屑的,狠狠的奚落的了他! 他拉著旁人问,那人露出很不快的表情:“那个家夥,傲的快上天了。真搞不明白,天纵奇才的人到书院里来做什麽?有志还不趁年少,闯名声立事业去,到这里来耍什麽威风来了。” 杨丹觉得有些迷惑,那人发了半天劳骚,才说:“他叫淮戈,是先生的得意弟子,半年多前来的书院。他也贬斥你是不是?得,习惯就行了,这个人天天不刺人儿几句他就过不去。” 另杨丹迷惑的,并不是那人形容的,一个恃才放旷的淮戈。 而是,那个人的傲气,那种清澈的,不加掩饰的骄傲…… 那种神气,和眼神,好生熟悉。 他一直到晚上快睡的时候,一眼望到铜镜,才想起那人似谁。 淮戈象他,也象他的父亲,杨行云。 那样骄傲的不沾片尘…… 那样不掩饰的,象宝石般一样飞扬的性格和面孔。 好生熟悉…… 明明是初见的人,却一下子觉得,如此熟稔,仿佛,从前世就认识,已经许久许久。 连那个人说的那些奚落的言语,也一下子觉得热烫而贴近。 静静爬近他,讨好的说:“哥哥,我们晚上一起睡哦?” 杨丹有些心不在焉的点头。 小弟的身体有淡淡的香气,乳香,糖的味道,沐浴後的清新,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花香。 这样甜蜜美好的气息…… 杨丹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淮戈是吗?他记得了。 这个和他很相仿,一样骄傲的少年。 知己一人谁是? 已矣。赢得误他生…… 早上起来的时候,身边空空的,连那个小小的枕头都不见。 “静静?” 杨丹看著他在另一张床上揉眼:“你怎麽睡著了又跑了?” “还说!”胖胖的小家夥儿在床上翻个身,懒懒的把头钻进被子里,闷闷的说:“丹哥哥你晚上把我踢下床哦!都害我摔痛屁股了。” 杨丹一笑,过去看他:“我看看,摔著哪儿了。” 静静的小脑袋从被底钻出来,一头黑发柔柔的,乱蓬蓬的顶著他的胸口:“唔,也不疼了。” “还不去上早课?” “不用了。”他摇摇头:“笙笙哥说他替我跟夫子说一声,我今天不去上早课了。” “小懒虫。”杨丹伸手指在他软软的鼻头上刮了一下:“起来梳洗吧,我去弄早餐给你吃。” “嗯。”静静用力点头,可爱的只想让人把他一口吃掉。 书院里的功课并不难,可是,特别不合杨丹的脾性。除了剑道之外,其他全是慢悠悠要磨性子的功课,背书也就罢了,反正脑袋好使,看一遍就八九不离十,可是居然开一门课叫术数,成天介天干地支运调增减,几乎没把人绕晕过去。 一天里最快活轻松的时候,就是和淮戈那家夥比剑论剑。 还有,撒娇的小弟。 少年的杨丹,远大的志向,就是做天界第一的剑客,做象爹爹和父亲曾经做过那样的令人仰望的事情。 而身边的希冀,就是这样的日子,慢慢过下去也无妨。 书院诚然是沈闷的,但却没有外面许多令他不快的东西。 这里毕竟是一个读书的地方。 “你这一招很好。” 淮戈抹著汗说,他的脸庞比杨丹显得英挺,发色迎著日头看,有些隐隐的红光。 杨丹脸上做出不在乎,心里却极是得意。 这一招是父亲亲传的招数,他已经练了许久。 “对了,你从哪里来?” 杨丹怔了一下,顺口说:“从湾西。” 淮戈嗯一声,没有再问。杨丹问他:“你呢?” “我从凰州。” 两个人,当时都没有说实话。 然而,很快就都发现了,对方的话中不尽不实。 先是杨丹,发现淮戈午睡梦话的时候,口音绝不是凰州。 然後,淮戈发现,杨丹早已习练过的剑法中,有一路,和他的,完全一样。 而这路剑法,湾西那种地方,怎麽可能有人会。 有可能会的人,只会在帝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都那样骄傲的关系,完全没有耐性曲意探问,不约而同选择了开门见山。 可是话没有说到两句,就开始面面相觑。 这算不算是……巧合呢? 原来,一叙二论,双方还是亲戚。 可是淮戈的脸色就明显的不好看了。 如果真以亲戚关系来论,他还要喊杨丹一声──叔叔…… 这真是…… 杨丹掩著嘴笑,一直笑到淮戈脸色发青发黑,嘴角抽搐,手按到剑柄上去才停。 倒不是怕他动粗。 “好了,那些关系是大人的事,我们还是同窗,没什麽别的。” 杨丹的眼睛闪闪生亮,伸出手来。 淮戈脸色明显是好多了,伸出手和他重重一握。 时光如水般匆匆而去,过往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静静後来说:“丹丹哥,要是我们都不要长大就好了。” 可是,成长是不可抗拒的。 一切在悄然变化中,杨丹终有一天发现,他与淮戈,不知道何时,兄弟之义,朋友之情,慢慢的变了质。 &&&&&&&&&&&&&&&&& 这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男子与男子,并不是不可以在一起。如果不可以的话,他们两个都不知道是如何来到世上的了。 淮戈是凤凰之後,而他……却更奇异。 他有著不可言传的血统,他的父亲,是罕有的银龙,可是,他却不是一条龙。 与两个弟弟不同。 和淮戈相打相恼的时候,比温言软语的时候多得多。 并不是没有温柔,只是…… 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迷惑。 近百年的时光,在世间来说,已经是人事全非。可是对天人来讲,不过是从孩童到少年,那麽一弹指的光阴。 他们真的是在谈情论爱吗? 还是,只是少年的懵懂呢? 如果是爱,这爱由何而来?又能有多长久? 如果不是爱?那麽,这种甜蜜,青涩,有时发酸有时发苦的心绪,又是怎麽一回事? 他们也曾经在暗中试探著拥抱,青涩的挺拔的身体,身上的佩带与剑轴会硌到自己和对方。淮戈的手握剑的时候灵活无比,可是伸过来解 他的衣带时,却笨拙打著颤。 那一夜没有星月,他们也没有掌灯。 梧桐城的府邸深处,他们相抱著,在假山中第一次拥有彼此。 杨丹把一枚明珠挂在石壁间,淮戈把脱下的斗篷铺在地上。 假山石洞中干燥而温暖,明珠的光晕柔和浅窄,仿佛……这世上只剩下这方寸之地。 这方寸之地中,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淮戈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庞,嘴唇热烫烫的,有些笨拙不安的贴上来。 杨丹其实心里也没底的很,可是仿佛淮戈的唇上带著可以焚烧理智的火焰,不安,惶恐,火热,期待…… 颤抖的唇越来越纯熟投入。缓缓的吸吮,舔弄,全心全意的缠绵。小小的空间里弥漫著陌生的气氛。杨丹有些慌乱。 心里隐隐的明白,有些事情要被改变,而这个改变之後,随之而来的会是什麽? 他们将来,会如何? 而将要发生的事,他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承担的准备? 但是……一切都可以留待以後再想。 现在,身体象张开的弦,懵懂的情欲是弓上的箭。 已经不可以回头了。 淮戈的手探进他的衣襟里,练剑的手指上有薄而硬的茧。那粗砺的感觉接解到细嫩的肌肤,杨丹机伶伶打个哆嗦。 淮戈的手指抚到了那敏感的突起上,杨丹背一软,手指却僵硬了。 淮戈带著很显的攻击性。 杨丹有些无措,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见过。 但是,要怎麽做,他却觉得茫然。 父亲们之间的亲昵,那样温和而甜蜜。 他和淮戈,也会……会如此吗? 可是…… 杨丹腿一软,淮戈将他直立著抱了起来,象是在抱举一个幼儿般轻盈而珍惜,头埋在他胸前,将那在珠光下显得犹如珍宝的嫣红含入口中。 杨丹细细的抽了一口气,头颈向後仰起,手扶在他的肩上,似是想推开,又欲拒无力。 他在刹那间想起许多事情。 父辈们的爱情,那样温和的相守,似乎隽永的相爱。 那样的生活,是幸福的吧? 是值得拿一切去交换的,是吧? 虽然对这一切如此陌生,可是……杨丹愿意付出代价,去交换想要的未来。 淮戈似乎渐渐胆大,将他的衣衫从肩头扯脱。雪光莹然的肩膀在珠辉下暴露出来,淮戈眼睛直直的望著他赤裸的上身,杨丹有些不安,伸手要将那颗明珠摘下。 “不……” 淮戈紧紧抱住他,头埋在他光滑的肩上:“杨丹,你真美。” 杨丹深吸了一口气,任他紧紧拥抱。 淮戈没有过情事,他是童身,杨丹亦是。 两个人曾经偷看过秘戏图,而且,平素对这种事情,也懵懂的一知半解著。 互相探索著对方的身体,淮戈的姿态更显得侵略性强些。杨丹平素那样刚烈w决,可是在这样柔和的珠光底下,却显得如玉琢雪堆,纤细美好,令他爱不释手。 最後的遮挡也褪去了,杨丹闭起眼,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发抖。 淮戈注视著他隐密而美丽的部位,几乎是一种惊叹赞赏的心情。 杨丹,不愧他高贵而美好的出身。 他的父亲是帝都双璧之一,凤凰公子。 杨丹几乎继承了他全部的美貌和刚烈,却多出来一些…… 说不上来的,有时候眼瞳中那象泉水一样甘冽的气息和神情。 生涩的爱抚,和温柔的亲吻,逐渐染上浓浓的情色意味。 灼热而柔软的唇,吮吻他能够想象到的每一寸的肌肤。 甚至,连他想象不到的位置。 “啊……”杨丹的脚趾缩了起来,一手陷在褪下的衣裳里,抓不住一样凭藉,一手揪住他一缕头:“那里不……” “丹……”淮戈著迷沈醉的语气,象是饥饿许久的人在品尝绝世佳肴:“丹,丹……” “太过份了……” “不,别躲,我要,全部的你。” 全部? 全部吗? 好大的野心,好大的胃口。 杨丹却笑不出来。 淮戈,那样骄傲的淮戈,在他的面前屈膝,小心翼翼吻上他初萌欲望的青芽。 几乎是象闪电击过的快感,眼前瞬间一空,什麽都看不到。 腿软软的撑不住身体,他向後靠住山洞石壁。 淮戈小心的,试探的吻住,双唇柔软的贴合上来,似乎在膜拜一样。 杨丹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要炸裂开了。 这样的冲击与快感…… 似乎是单薄的身体不能够承担的。 似乎是熟悉了一些,淮戈张开口,舌尖溜了出来,在顶端的小孔处轻轻舔舐,辗转著,亲昵著,然後慢慢含入。 杨丹轻喟一声,已经说不出话。 那包裹的感觉象上好的丝,滑,软,热,似乎要把他全身的精髓都吸吮汲取而去。 淮戈的额发很长,有些凌乱,杨丹低下头去,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可是,却能够想像得到。 淮戈用剑的时候,那种专一和投入。 似乎可以把剑溶化的专注,现在用到了他的身上。 似乎,比对剑还要狂热。 杨丹觉得有些羞耻,可又觉得骄傲。 他们是相爱的。 是的。 这种陌生的体会。 或许,就叫做, 销,魂。 外头的花香气被风带进来,一股暗盈的香。 翔16 “可以吗?” 杨丹咬住了唇,没有作声。 无声似乎是默许,也似乎是拒绝。 但是淮戈知道,杨丹如要拒绝一件事情,不会有这样温和的姿态。 他的手指顺著幽壑的暗影滑下去,接触到那密闭的地方。 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这里柔软之极,细嫩的仿佛轻轻一捻便会破裂。 淮戈觉得全身发热,却绝不敢造次。 他的指尖顺著那细密的褶皱移动,杨丹的身体绷紧了,呼吸有不自然的频率。 他很紧张,可是却强迫著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这竭力的维持,让淮戈觉得疼惜。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杨丹从来都是锐利而动人的,象一件至美的琉璃器物,美则美矣,却冷硬高贵,不容触碰。 现在却让他接触到,完全不同的。 杨丹向他揭示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面。 象是珍贵的珠蚌,外表如此坚硬刚脆,内里却柔软火热。 是的。 内里柔软而火热,轻轻的蠕动著,随著呼吸的频率收缩,似乎要紧紧的绞在一起,抵御他的侵入。 然後手指还是探了进去。 修剪的整齐的指甲,轻轻的动作…… 然後杨丹还是因为不适而颤抖僵硬。 指甲的硬缘让他觉得异样,指上的薄茧划过娇嫩的内部,带来无法诉说的,羞耻的痛楚。 “你痛麽?” “这也……不算多痛。” 杨丹这样回答他。 的确不是太痛,只是太异样,仿佛身体毫无防备,毫无遮挡,全部的脆弱都尽握在淮戈的手上,他要伤害他,不费吹灰之力。 这种不设防的,任人鱼肉的感觉,令杨丹觉得难以压抑的羞耻。 然而更羞耻的还在後面。 绵密火热的感觉,一波一波,如浪涌潮汐,身体和意识象是放在文火上慢慢的烘烤著,虽然不那麽热的厉害,然後理智和自制还是慢慢的被烤化了。 淮戈的挑逗和爱抚并不熟练,然後是来自於他,杨丹已经减了一半的防备。 然後,四周都这样的黑,只有珠光融淡,一样瓦解心防。 不是别人。 是淮戈。 他们的心似乎是通的,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甚至,不必眼神,他只要看他站立的姿态,就知道他现在是觉得冷,还是热,会不会觉得疲倦,还有,心情如何。 这仿佛是一日一日的积累起来的感觉,又象是生来俱有的异能。 杨丹的身体向後弯折,如一把张开的弓。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淮戈时的情景,却已经模糊了那时的心情。 想不出来对他怎麽会觉得陌生,只觉得过去的点滴时光都那麽醉人。 淮戈的身体热的很,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比谁更热一些。 “我……” 杨丹努力的睁开眼,但是一片浅浅的昏暗中,并不能看清淮戈的表情。 然後,他感到了完全不同的欲望。 淮戈欲望的象征,紧紧的抵在入口,试图进入。 “不……” “我不会伤害你。” “不。” “接受我。” “不。” 然而淮戈还是逐渐的挺进。 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这让杨丹觉得沮丧之极。 热,热极了。 面颊滚烫的要烧起来。 全身的血似乎都倒涌奔腾,耳旁是沙沙的杂音,说不出来的痛楚和怆惶。 因为爱,所以发生这一切的吗? 是为了爱而发生。 还是为了发生而爱? 杨丹觉得很迷惑。 而淮戈觉得再也无法控制涌腾的欲望,他紧紧抱著杨丹,一寸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翔 作者:卫风 坚定的挺入。 似乎过了很久,杨丹费力的吸著气,吸进来的空气似乎也变的稀薄,不能够支持他的意识清醒,也不能让身体获得力量。 “不……不要动。” 淮戈其实也非常不好过。得到渴望已久的爱人,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这样与人亲密。他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似乎有一只蛰伏已久的野兽,已经挣脱樊笼,正垂涎渴望鲜血美味。 那头野兽,渴望的是什麽,淮戈知道。 但是那被渴望的人在说,不要动。 实际上,杨丹的语气与其说是命令,吩咐,可是语气更是求饶。只是他一向骄傲,淮戈知道他不会求饶。他既然这样说,那是真的真的不舒服的。 可是,自己却是真的真的停不下来。 一切都停不下来,和从前再也不一样了。 他的律动象失去控制的野兽一样,杨丹的两腿无法合并,力气凝聚不起来,咬著牙承受。 这难道叫欢爱? 他全神贯注也找不出欢愉的感觉来。 只有痛楚。 身体象是要从那个耻於启齿的部位被撕裂成片片,在淮戈的动作中,杨丹觉得羞辱和委屈。 淮戈已经完全忘记了初衷。 他们在一切开始之前说过,是要给对方一个承诺,一场快乐。 然而他太渴望,太难克制。 他根本想不起来要克制了。 杨丹真的很想把淮戈一脚踢开,假如他可以办到。 所有刚刚萌生的情欲都褪的一干二净,他原来以为,既然是两厢情愿的事,那麽他先退让一次无妨。 可是,这样的事情,真的不可退让。 淮戈如此火热而凶暴,声音里似乎有无尽的蛮力和激情。 他却只觉得巨大的痛苦。 如果不是他天性那样骄傲,或许早已经哭叫出声。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忍耐力。 这初次的交欢,只有一个人得到了快乐。 杨丹只觉得自己是被欺骗被伤害了的。然而他却不肯因为这件事情和淮戈争吵,索讨一个公道。 这种事情里,没有什麽公道不公道。 他见得多,家中的父亲们,天天在一起,为的可不是兄弟之义。 但是,这种事情,难为他们为什麽会乐此不疲。 淮戈全身都是高潮後的余波荡漾,看著杨丹疲倦无力的伏在他已经脏污的衣裳上面,修长的双腿以不自然的姿势打开著,被反复进入的过的粉嫩部位变成了嫣嫣的红肿,一时尚未合拢。 这样的杨丹,与记忆中,任何时候的他都不一样。 淮戈抱住他,吻他。 杨丹没有推拒,他没有力气。 但是他也没迎合。 淮戈并不懂得安慰,但是他仔细的把杨丹的衣裳穿上,然後轻而稳的把他抱回去,让人备水为他洗浴,替他擦身,梳发。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服侍人的事,手脚一点也不妥贴。 他心里包含著一种甜蜜和满足,在做著这些。他认为,这也是一种珍贵的奉献。 可是杨丹却完全不这样想。这些不仔细的温柔,并不能化解他刚才所感到的失落和痛苦。 淮戈轻声说:“下次,你来,好吗?” 他轻轻的点一下头,一直不说话。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一定很痛的吧?” 杨丹点了点头。 “你累了?”淮戈终於察觉,把他从水抱出来,擦干净身体,抱到榻上,拉过锦被,又丢到了一旁,跑到墙边,从柜中拿出簇新的纱被来替他盖上。 “要喝水吗?” 杨丹把头转向床里面,一头青丝潮沓的,暧昧的拖在枕上,水迹淋漓。 他觉得不舒服,不舒服之极。 然而淮戈看著他的美丽头发,却入迷而陶醉起来。 纱被很薄,贴合著身体,勾勒出杨丹修长削薄,却美好无限的身姿。 这样美丽的天之骄子,被他拥有了。 翔17 “二公子?他已经回去了啊。”侍女被杨丹拦住,面带羞红的小声答:“说是来了急信催他回去,正好那会儿您和少主在比剑,二公子说不要打扰,事後再告诉也行的。所以就没有告之您。昨天上午已经走了。” 杨丹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心:“说是什麽事了吗?” 侍女摇头:“并没有说。” “有没有给我留字条什麽的?” “也没有,二公子走的挺急的。” 杨丹怔在原处有些出神,究竟会是什麽事呢?能让水笙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现在写信去问,恐怕还得个三五天才能够收到回覆。 那个家夥的镇定功夫一向好,就算是天崩地裂於前他也是面不改色。 能让他这样匆忙失措…… 杨丹眼睛微微眯起,不能抑制心焦。 难道,是静静? 这小家夥儿,是不是又闯祸了? 为了平息流言蜚语,不得已把他关进神殿的消息,杨丹已经听说了。 难道又惹了什麽是非了麽? 研了磨,写了一封短信,封好命信鹄送走。 恐怕……猜的八九不离十。 除了小弟的事情,旁的也犯不上急急的招水笙回去。 这个孩子啊……真是,小时候明明这麽乖,大了却叫人一点儿不省心。 就算是喜欢,也等有把握有能耐了再说不行麽? 早早的闯祸,还唯恐天下人不知。 虽然天帝手段厉害,也总不能一朝一夕便平复所有流言的。 杨丹撑著头,坐在窗下。 忽然眼前一暗,一个人出现在窗口,挡住了阳光。 “丹丹。” 杨丹懒懒的抬头,淮戈脸上微红,扶著窗探进头来:“怎麽了?” “没什麽。” “我听说水笙回去了,出了什麽事情麽?” 杨丹摇摇头:“要是很当紧的事情,应该把我也一起叫回去。既然没有,那就不是什麽大事,不用太担心。” 淮戈翻进窗来,手很自然的就揽上他的腰间。极柔的腰肢,已经褪去了孩童的青涩,带著少年薄韧。那曾经的火热销魂感觉,立刻从背脊窜上来,身体象过电一般一下子热起来。 杨丹本能的觉得有些厌烦,闪身避开:“别这样,大白天。” 淮戈愣了一下,说:“没关系的,不会有人来。” “我们还有一场剑没比呢。”杨丹转开身:“我要好好休息一下,後天再比。” 淮戈的嘴角有些僵硬:“还比麽?我们明明……” 杨丹回过头来,眼神有些冷。 淮戈笑著说:“好好,比。不过,我肯定是你手下败将,比不比都一样的。” 杨丹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一直在昨天之前,淮戈还都是强硬的,骄傲的,不肯服输。 今天却摆出一副大度来,表示我怕你了让你了你最厉害这种态度。似乎…… 杨丹因为羞恼,脸上红起来。 淮戈这算什麽意思? 让他?为什麽?凭什麽? 他杨丹要他让招儿吗? 难道因为被他得到了身体,所以…… 这个人,就摆出这样的姿态来。 把他杨丹看成什麽人了? 相恋是一回事,可是他自信剑术绝不逊於淮戈! 这点傲气,从父亲那一辈就有了。 杨行云和凤林就是一对互不服输的表兄弟,到了他和淮戈这一辈,交好归交好,可是这一点争强的心思,却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了。 淮戈注视著他泛起粉以的脸颊,心中情潮汹涌。杨丹在他怀中宛转呻吟,轻喘柔顺的模样,他未曾有一刻或忘。 这时看到他眼神晶亮,脸色如霞,心中一荡,伸手握住他的,轻声说:“我是打不过你的……” 杨丹甩开他手,丢了个白眼:“我不用你让!你也养精蓄锐,後天咱们比武场上见高低。” 淮戈心中一片桃花烂漫:“呵呵,你看你,你厉害就是厉害啊,比了这麽多场了,都没分输赢。还非要再打麽?好……你要怎麽打,都随你……” 手被他握住。 淮戈的手心滚烫热,眼睛里毫不掩饰对杨丹的情欲。 杨丹看著他的神情,後背只微微一软,随即警觉的挺直。 这个家夥……一看就是食髓知味,还想…… 杨丹俊脸飞红,恨恨的转开头。 休想! 那样的痛楚……不适,怪异,羞耻……他想都不愿意再想。 这个家夥居然还想再来? 做梦! 两日後的比武,就在大校场的台上。 来观看的人已经不多。所有族人都以为这场比试,两位少年不相上下,远远将其他对手抛下 而他们自己,却实在没必要非分出个高下来不可。 这场比剑,杨丹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 恨的只想咬牙握拳。 咬牙是想咬掉那家夥一块肉来,握拳是想敲开他那个莫名其妙的脑袋! 那哪里是比剑,分明…… 分明是羞辱! 竟然用剑去挑他的衣带……这种招数……这种招数也使得出! 他究竟是看轻了他,认为他不过是个玩物麽? 他竟然连对剑客起码的尊重也不给他了?就只因为他们那…… 剑比到一半,杨丹就怒不可遏,出手渐渐失了分寸。 而淮戈也渐渐从戏谑变成郁闷,然後变成恼火。 同是骄傲的少年,他觉得他肯相让,是莫大的爱宠。 可是他却没有设身处地去想一想,倘若两个人的位子调一下个儿,杨丹让招儿,那麽他难道不会自尊心大大受伤麽? 可是…… 打起来渐渐失控,後来虽然被人劝止,可是心中都窝了火,藏了气。 有句俗话说的很好,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 淮戈在此後很长的一段岁月中,都为自己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语而抱憾悔恨。 “你以为你真的是天资过人?”冷笑著,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你家那些侍卫哪个敢认真跟你打?脚未踢到就大呼公子厉害,剑风没至就扑地求饶。是,我是花架子,你也不过就是个和我一样的二世祖,你傲什麽?” “是,我就要行成人礼!你眼热?还是眼红?你算我什麽人啊?在外面站的那麽远,恐怕让人说了你一点儿闲话是不是?”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 两个人都愣住了。 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愣住了。 终究是…… 杨丹一扭头跑了出去。 许多事情,都没有解释。如果真的要说,只能说,年少轻狂。 ―――――――――――――――――――――――――――― “丹哥哥,”柔碧从面抱住他的腰,撒娇的口气说:“你在想什麽啊?喊你两声都不理人。” 杨丹回手揉揉他的头。柔碧的一头青丝柔亮异常。 “你们吃饱了?” “嗯。” “那,歇一下,就开始打坐吧。等你的定魂珠载住你的魂魄的时候,我要替你除去阴毒戾气呢。” 柔碧的手明显是抖了一下,没有说话。 “别怕。有定魂珠,你不会有事儿的。那些邪祟不除,你终究不能大大方方的站在太阳底下。” “可是……” 杨丹轻轻拍抚:“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柔碧嗯了一声。他声音柔美的就象一块光芒四射的宝石,那样闪亮而透澈:“丹哥哥……我不知道该说什麽,你对我这样好,感谢两个字我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小傻瓜。”杨丹轻声笑:“我不要你感谢。” 太阳快要照到廊下这一块地方。杨丹拍了他一下:“乖,进屋去,太阳要照到你了。” “好。”柔碧停了一下又说:“丹哥哥,易公子是什麽人呢?他这里有种阴冷但是凝重之气,好象大有来头。” 杨丹说:“你倒也有眼力。” 柔碧得意的跳起身来,笑著说:“那是自然,我虽然没什麽本事,可是见的世面却也不少呢。这里风水又好,宅院又大,气势不凡,肯定是个厉害人家。”他停了一下,身子向後缩了一下,闪躲阳光,又说:“丹哥哥,他这麽卖力的帮你,你们交情很好麽?” 杨丹怔了一下,说道:“那倒也没有。” 柔碧一拍手,俏皮的说:“那就是他看上了丹哥哥风华绝代,对你心生爱慕,所以才这麽卖力的帮忙了。” 杨丹啐了他一口:“一边去,哪来这麽多想头。” 柔碧嘻嘻笑著躲进屋里:“脑袋不由我管呢,它非要去想,我也没办法。不是有个词儿叫不由自主麽?” 不由自主? 杨丹有些出神,片刻间便回复如常,笑笑说:“好了,你们俩乖一点别打架,我去前面看看,顺便找找看有没有对你有助益的东西。” 柔碧答应了一声,杨丹站起身来,却看到有人正穿过前面的花园,急掠而来,衣衫飘动间带著难以排遗的焦躁。 杨丹目力极好,已经看到来的那人,正是易钧那娇蛮的师妹。 他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招呼,一道黑影破空而至,杨丹轻松闪过。 那乌梢鞭没有抽到杨丹,在廊柱上扫过,登时木屑横溅,鞭痕深刻,入木三分。 杨丹微微吃惊,那女子第二鞭又已经抽来,嘴里骂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贱人,敢勾引师兄!我废了你!” 杨丹双眉一竖,反後握住了鞭梢,沈声问:“你再说一次?” 那女子毫不含糊,张嘴便骂:“贱人!无耻!” 翔18 杨丹脸上毫无怒容,唇边露出个淡淡的微笑。 那女子用力一夺鞭子,“啪”一声响,长鞭从中而断,她用力过猛,一时煞不住势,向後跌了好几步远,才勉强站住,心里大怒,脸上涨的通红:“贱人!我杀了你!” “喂!你这丑八怪女人哪里跑来的!”柔碧站在窗户里朝外喊:“要动我丹哥哥,你还不够份量呢!乖乖回家去多练个十年八载的,兴许我哥哥能正眼看你一看。” 杨丹站定了,没有说话。 这麽多年的流浪历练,他早不是当初那样棱角分明的天骄似的公子脾气。许多事,许多人,让他懂得忍耐,养出了气度。 这个女子…… 呵,是了,还记得她的名字。 杨丹的记性十分好,听易钧说过一次。 她叫柳冰。 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杨公子请勿动怒,冰小姐,请不要莽撞行事!” 一个人匆匆的赶来,是易钧府上的管家易二。 他看到两个人好好站著,先是松了口气,堆起笑来先给杨丹赔不是:“杨公子,冰小姐有些误会。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杨丹微笑著说:“没什麽。” 他虽然不计较,但对柳冰的印象却是极为不堪,转过身去正要进屋,忽然听到极细的尖锐之声破突而来。 杨丹身手极俊,回手轻轻一掠,指间凉凉的挟著一物。回头看时,却是寒光闪闪的,约有四寸长的一根银针。 柳冰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想躲!姑娘今天就剥下你这层妖精皮来!” 杨丹再好涵养也不能听她辱骂下去,他不过是看在易钧面上不想计较,这个女人居然得寸进尺,真不知天高地厚。 易二脸上极为难堪,一边是半个主人,一边是贵客,而且两个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好,”杨丹一笑:“只要你有那个本事,不妨过来试试。” 柳冰的鞭子已经从中而断,她将鞭子一扔,反手从腰间拔出双刀,凶狠的扑了过来。 易二只急的乱跳,喊著:“杨公子,冰小姐,有话好说,切勿动手。” 杨丹看她扑到近处,头不动,手不抬,旋身踢出,脚尖正点中柳冰手腕上。 “当当”两响,柳冰双刀脱手,激射出去,钉上了廊柱。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上酸软,双刀便已经脱手,定一定神,竟然没看清杨丹使的什麽招数。 “妖人……” “小姑娘,你再出口伤人,我也就不给你师兄留什麽面子了。”杨丹沈下脸来,双眉斜飞,美玉一样的脸上罩上一层似有若无的煞气:“你不是我对手,还是识相点儿,别在我跟前乱晃。” “呸!你有本事伤我看看!姑娘眨一下眼,我就是你养的!死妖精,不男不女,你盗我阴山令,勾引我师兄,还用暗器伤我……” 杨丹发觉跟这女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她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你的话她听也没听到。想通了这一切,杨丹根本懒得再理她,屋里却有人受不住。雪盗喝了一声:“臭丫头,你再乱吠乱叫,我抽你耳光!” “死贼鸟!那天抓到你,我就该把你的鸟毛全拔净,放血油炸,拿去喂狗!看你今天还在这里……” 雪盗忽然出手,一样不知道什麽物事从窗口抛了出来,柳冰回手一挡,把那东西抓在手中。 她以为是甚麽暗器,抓住了只觉得滑溜溜的,又凉又湿。低头摊开手,却见那暗器不过是一个啃得不太干净的桃核! “哈哈!瞧你那傻样儿!”雪盗在窗户里笑弯了腰,边笑边说:“你还别说嘴!上次你抓住我,是你的本事麽?不过是你在窗子上下了符,用夹子暗害我。真刀真枪,你不一定是我对手!你抓著我扔的桃核干嘛?没吃过桃?馋成这样儿?真是怪可怜的。好好,我再给你个桃儿吃,你接住了――” 了字未完,又是一样东西冲著柳冰劈面打过来。她鞭子已失,双刀又被杨丹打落,恼的脸上都成了一片火色了,几乎能滴下血来!抬手就是一枚针射出去。针与那样飞来的东西在空中对上,竟然没听到什麽响声。而雪盗扔的东西,也被银针射落。 杨丹目力极好,已经看清那的确是个大桃子,被柳冰的银针扎中,落到地下。 “啧啧,不吃也别扔啊。”雪盗托著腮,一副无赖相:“浪费东西,要天打雷劈的!” 杨丹淡淡的说:“雪盗,不要做口舌之争。她是个女子,你和她吵什麽嘴。” “嘿,公子你别管。”雪盗摇摇手说:“人家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她是女子,我就是小人,我和她配,正是半斤对八两,再合适没有了。她这种不知好歹是非不分的,哪配和公子说话动手。”雪盗看看天:“可惜太阳太大了,不然我出来教训她……” “你们都去死!” 柳冰气的浑身乱颤,两手齐扬,一蓬银针激射出来。 杨丹眼皮都不抬,袍袖信手一挥,劲风鼓起,顿时将银针吹的七零八落,离他还有三五步远,便纷纷跌坠在地。 易钧的声音,终於姗姗迟来:“师妹,杨丹,莫动手!” 杨丹安然站在那里,雪盗却嘴上不饶人:“我们何尝动手了,都是这个女人一个人在喊打喊杀的。” 易钧身法极快,掠了过来,挡在杨丹身前,向柳冰喝道:“师妹,你太过胡闹了,还不回去!” 柳冰双目涨红:“我胡闹!你是非不分才是!这一人一鸟妖气冲天,来历不明,盗阴山令,用飞絮针伤我!你居然向著外人!你,你……你刚才跟我爹,怎麽说来!你居然说,说你……”她手指著易钧,却说不上话来,气噎哽阻的样子,倒是很可怜。 杨丹淡淡的看了易钧一眼:“怎麽阴山君来了麽?” 易钧的师尊掌鬼令,自然是大名鼎鼎的阴山君柳铣无疑了。杨丹也曾听过他的名头,只是想不到一个挺有城府的成名人物,竟然生的女儿这麽草包。 易钧答了句:“是。”问他:“你受伤了麽?” 杨丹摇摇头,还未说话,柳冰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师兄你……你真是鬼迷心窍,这男人长的妖里妖气,两眼不正……你,你怎麽会为他所迷。你当年答应过等我长大了与我成亲!你,你怎麽能毁诺反口!就为了这个……这个……”她在易钧面前,到底没把贱货两字说出来。 易钧脸色沈了下来,声音却还是柔和的:“师妹,小孩子时候胡说的话,怎麽能当真。再说……你也不要对杨公子有误会……” “我误会?我误会什麽?刚才爹向你提亲,你明明说……说你爱上这个男人,不要和我成亲!” 这句话哭著说出来,震憾力却是非凡。 易钧顿时脸色大变,杨丹只觉得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窗子里雪盗和柔碧齐齐“啊”一声叫出来,只恨此身不能经日晒,不然早从窗子里跳出来了。柳冰自己一句话说出来,觉得又是羞又是气,从小到大从没有受过这等委屈羞辱,掩著脸坐在假山石上呜呜咽咽的大哭起来。 杨丹慢慢转过脸去,打量易钧的脸色。 要是易钧露出尴尬的,哭笑不得的,也觉得荒谬的神色来,杨丹就可以认定,上面那番话,与柳冰辱骂他的其他言语一样,是捕风捉影没有根据的胡说八道。 可是易钧的脸色怪是怪了,却与杨丹想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那张一向沈稳温和的脸慢慢的涨红了。这段时间,仿佛一点一点的流过,非常的慢。杨丹可以很分明的看到他最先红的是眼睛下面的皮肤,接著是鼻翼两侧脸颊,最後连额头下巴也都红了。易钧的耳朵很薄,透著光看象玉石雕的似的。可是现在这玉石里也满满的充上了血色,仿佛是红宝石似的。 “丹……”易钧嘴唇动了一下,轻声说:“我……” 杨丹觉得好象兜头浇了一盆水下来,浑身感觉异常的怪,却还辨不出浇的是冷水热水。 易钧的下半句话听是听到了,可是好象做梦一样,那麽不真实。 “……我喜欢你。”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易钧是最坦然镇定的一个,神情自若,似乎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是至情表白,而是说了句天气真好一般的从容。 杨丹眨了一下眼,没有出声。 被人心存爱慕不是头一次,但是,说的那麽直率的,易钧还是……第一个。 就是淮戈,也不曾这样坦白的说出过心语。 因为,两个人都骄傲非常,又总觉得,这些事情,已经心有灵犀,完全不需要再用言语表白。 但是,知道,和听到,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知道归知道,心里很平静。 可是听到的时候,心弦象是被谁的手指用力勾了一下又蓦然放开,那根平静的弦弹跳著,发出嗡嗡的声响,搅乱心湖,再不复宁定。 庭院里洒满阳光,明亮而温暖,可是却诡异的静寂著。除了风声,水声,树叶声……就只剩下柳冰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声。 过了半晌,易钧平和的说:“易二,你带师妹去前面,师傅大概要动身回去了。替我向他老人家告个罪,我就不去送他了――恐怕师傅也不愿意我送他,他适才,已经说出把我逐出师门的话了。” 可怜的管家,这一天遇到的意外打击,比过去十年八年加起来还要多。一向中规中矩的少爷,竟然违抗师命,又宣称喜欢上一个来历不明的美少年,不肯成亲,还…… 似乎前面一阵大闹已经耗完了柳冰的力气,管家上前搀扶她,她也没有再反抗,哭哭啼啼的站起来,步履蹒跚的被扶走了。 杨丹清清嗓子:“易兄……” 易钧截断他的话:“我是认真的。” 杨丹闭上嘴,眼光在易钧面上巡梭。 那样温和而炽烈的目光,坚毅的嘴唇,挺直的鼻梁说明了主人的性格不是轻浮莽撞之人…… 可是,刚才那句话真是…… 就算不是石破天惊,也的确是振聋发聩。杨丹甚至觉得双耳中嘤嘤之声不绝,一时间怎麽也想不出该做何反应。 “丹哥哥!”柔碧忽然招了一下手。他不能出屋子,有话要说,只好招手让杨丹走过去。 杨丹走近窗前,柔碧上半身探出窗子,双臂勾上他的颈项,在他美玉似的脸颊上轻吻了一口,示威似的看著易钧:“你说喜欢,有什麽了不起?喜欢丹哥哥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 易钧微笑著说:“那是自然,杨丹他是天人,品貌绝代。喜欢他的人自然不会少,你我并不出奇。” 柔碧向来黏人惯了,杨丹却不觉得他的行止有什麽不妥当。况且,柔碧被从前那吸血妖魅养成个媚鬼,缠缠抱抱也实属平常。 却不料柔碧接下去说:“可是丹哥哥只有一个,究竟他心里喜欢谁,却是值得争上一争的。易公子,你要和我抢麽?” 易钧神色不变,十分坦然的说:“他心中喜欢著谁,那是他的自由,不是你我可以左右。” 柔碧哧的一笑,容颜如玉,红唇似花:“你真会说话。不过,你的寿数只有区区数十年,就算你苦苦的修持,了不起再多活个几十年,可是丹哥哥是天人,就算你喜欢上他,他也不讨厌你,你能陪他多少?二百年,三百年,对凡人来说已经是几生几世,可是对天人来说,不过是弹指光阴。你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易钧分毫不让:“情之所至,刹那便永恒。如若枯泛无味,再长的生命,又有什麽意义?” “呵,你倒说的好听。”柔碧得意洋洋:“不过你尽管去找你的刹那永恒吧。等我修成肉身,和丹哥哥长长久久的厮守在一起,到时候,谁还记得你是谁哪。” 雪盗在一边愣愣听著,手扭著衣襟,嘴巴半张著合不拢。 杨丹只觉得莫名其妙。 碧空万里无云,真是个晴好天气。 易钧说是那样说,还是出去恭送他师傅师妹离去,不过据易府的下人说,易钧的师尊大发雷霆,黑著一张脸走的,一个字也没有和易钧说。他师妹依旧是抽抽咽咽,十分伤心。 这些是雪盗辗转打听来的。午饭已经摆了一桌,杨丹毫无胃口。雪盗一反常态,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对满桌佳肴兴致缺缺。柔碧端著姿态,斯斯文文,谈吐优雅。 杨丹目不斜视,拿了调羹去舀一点汤。手还没有缩回来,面前的碗里忽然空降下两块菜肴。 柔碧讨好的说:“丹哥哥,这个火腿味道很好。” 易钧就坦荡多了,很平常的口气说:“尝尝这个,一归城的雪瓜是很有名的。” 雪盗闷不作声,小口小口的扒饭,头也不抬。 杨丹看看柔碧,再看看易钧,只觉得诡异。 一顿很丰盛的午饭,可是估摸著谁也没吃出滋味来。仆人将饭菜撤下,捧上茶来,柔碧老实不客气,紧紧挨著杨丹坐下:“丹哥哥,我们几时走?” 他把我们两个字咬的很重,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瞟易钧。 杨丹还没出声,易钧先说:“柔碧现在首要是得养精聚魄,恐怕一段时日是不能够赶路的。” 杨丹点头说:“是。” 柔碧眼珠一转,小声说:“可是,丹哥哥,这人家里是非太多,我们找个别的地方住吧。你以前不也在城中住过吗?我们和他非亲非故的,住在他家里,总不太好。” 易钧看了一眼这小鬼,还没等他说话,杨丹已经说:“对。易大哥,我在这城里也有落脚的地方,收拾一下,我们这就搬过去。” 易钧看了一眼这小鬼,还没等他说话,杨丹已经说:“对。易大哥,我在这城里也有落脚的地方,收拾一下,我们这就搬过去。这些天对你多有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易钧苦笑著说:“你跟我说这种客套话什麽?不过你住的地方大概也好久没收拾过了。我先让人过去打扫清理一下,你再搬不迟。” 无论易钧心中对杨丹是怎麽样一回事,但是杨丹决定搬离易府,却是不容更改的决定。 本来与易钧,相识的时间也没有多久,这样寄居在他的家中,毕竟不妥。就算没有今天柳冰来示威的事情,长此以往,肯定也有别的不妥。 人始终是得有一块属於自己的地方才是。 立足稳当,腰才挺的直,说话底气也足。 这样住在旁人家中,毕竟要忍让,要顾全,要看旁人的眼色脸色。假如自己不知趣再来恃宠而骄,难免更让人看低。 易钧那个管家易二,看杨丹的眼色,就已经有些掩不住的其他情绪了。 虽然不敢得罪,但是心中认为他们是麻烦人物,暗生厌烦,那却是难免的。 以前飞天爹爹就常说,人必自立才能自爱自尊自强的。 虽然这话当时听著不太明白,但是一个人离家游历之後,才发觉许多以前不注意的道理。 柔媚笑的双眉弯弯,眼如新月:“我们哪有什麽好收拾,就两件行李,不如……这会儿就走。” 杨丹看他一眼,柔碧笑容不改,手臂又想缠上来。 杨丹侧身让开,说:“好,那便走吧。” 雪盗这半天一直呆呆的,似乎受的刺激太大,回不过神来。 雪盗这半天一直呆呆的,似乎受的刺激太大,回不过神来。 杨丹赁下的院落虽然小,却是独门独户,十分清静。一厅一房一个小小的灶间,院子里的花草虽然无人打理,却还兀自长的蓬勃精神,开出指甲般大小的花来,红红紫紫的攒在一起,很是讨喜。 柔碧兴高采烈,抛下包袱,从外到里转了个遍。杨丹微笑著说:“有什麽好看的,就这麽小的一个地方。” “这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翔 作者:卫风 好啊。虽然小,可是这是自己的地方。”柔碧重重的往榻上一坐:“要哭要笑,要打要闹,我怎麽高兴都行!别人的家再好,那是别人的嘛。” “对。”杨丹揉了一下他的头:“你这话,我爹爹听到,一定很是喜欢。他总说,别人的金窝银窝再好,不如自己的草窝舒服。” 柔碧睁著水汪汪的大眼,连连点头:“丹哥哥,你爹爹说话很对我的脾气。你什麽时候回家,带我一起回去吧。” 杨丹点头说:“好……不过你可不能跟我爹套近乎去,不然啊……”他抿嘴一笑,想起家里不为外人所知的情形,眼睛里有股流转的神秘光亮:“怕是要吃大苦头的。” 柔碧吃吃笑,拉著杨丹的衣襟:“我知道,肯定你母亲会吃醋是不是?你放心啦,我虽然是个媚鬼,但是我可不对自己人使坏的。丹哥哥,你母亲是什麽人?看你相貌那麽英俊漂亮,想必她是个大美人吧?” 杨丹苦苦忍耐,终於强忍不住,扑在榻上,咯咯大笑起来。 娘亲? 哈哈! 哪里来的母亲! 杨丹犹记得自己很小时候,问过侍候他的女官,他的母亲呢?为什麽其他人都有母亲,他没有?问的女官笑也不是,恼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讲明。 等到……小弟出世的时候,杨丹终於是明白了自己的生命之源,不是来自哪一个女子。 他是父亲与爹爹的孩子。 他是血统高贵的银龙之子……咳,虽然他自己并不是条银龙。 爹爹说,那是因为行云父亲的遗传太强势的关系。 两个弟弟,却都是龙族。 “丹哥哥,你笑什麽?” 杨丹笑出了眼泪,伸手去揩:“没什麽……家里有些事情,是挺有意思的。现在就不说了。等什麽时候我带你回去,你就知道。我爹爹对人很好的,你长相漂亮嘴头儿又甜,不难讨他欢喜。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特别聪明些,一个有些笨笨的……说起来,我也有很久没见他们了……”他声音顿住,看到柔碧的脸越凑越近,几乎快和他的贴在一起了:“柔碧?” “这里还有一点……”柔碧的声音柔腻宛转,红唇微红,丁香暗吐,贴了上来,轻轻舔去了杨丹眼角的一点水珠,那样子三分天真,七分妖异。 “你呀……”杨丹摇摇头。 但是也不打算现在就给柔碧上一次课,告诉他他的举止不妥。毕竟柔碧过去那麽长的时间都过著不见天日的生活,没有什麽是非道德的观念。 这些行止规矩,估计也是不懂的。 “有点咸……”柔碧咂咂嘴:“我就没有。”他伸手在眼上使劲儿揉了两下,摊开手来看:“干干的。” “你只是灵体,靠著符依存的,哪来的眼泪。”杨丹好笑的推他一把,刚才的一点警惕被他可爱的举动给消弥了:“等你有了肉身,就一切好说了。” “肉身……”柔碧向往的说:“我真想现在就有啊……” “嗯,有了身体,你要干什麽?” 柔碧双臂缠上来,整个人扑到杨丹身上,几乎将他压倒,两眼晶亮,义正辞严的说:“我要给丹哥哥侍寝!” 杨丹一口气没出顺,呛得咳嗽起来。 这……这小家夥,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转眼看到雪盗站在床头,杨丹把柔碧拉开一点,坐起身说:“来,我们来把房子收拾一下吧。” 雪盗细声细气:“我来就好,公子你外面歇会儿。灶上已经烧好水了,先喝点润润,等收拾完了,我就做晚饭。” 柔碧直起身来,伏在杨丹背上,笑意盈盈的说:“雪盗,你还真贤惠。” 雪盗斜他一眼:“谁象你,整天象没个骨头架子,软皮猴。” 柔碧竖起根手指摇了一摇,笑的无比魅惑:“哎哎哎,我不属猴,我属蛇的。” 杨丹怔了一下,转头问他:“柔碧,你不是说不记得生前的事?” 柔碧闻言,愣愣的想了一想:“我是不记得啊。” “那你说属蛇。”雪盗接了一句。 “我……我说的吗?”柔碧脸上现出迷惘的神色,抓了抓耳朵,坐到一旁:“我刚才说什麽?” “你说你不属猴,你属蛇。” “是啊……我……”他眨眼:“我是这麽说的。” “那你是记得了?” “不……”柔碧的头摇得象波浪鼓:“不记得。” 雪盗眼睛圆睁:“喂!你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柔碧十分肯定的说:“不记得!” 杨丹拉住他手:“别费神,或许你正在慢慢想起。刚才虽然是冲口而出的无心之语,却可能是你生前的重要事情。你且记住,或许之後会想起更多来。” 柔碧茫然的点了点头。 杨丹却不觉得乐观。 柔碧的相貌太美,却又少年早夭…… 雪盗在鬼城之外挖出的那断折的扇骨,虽然是朽旧的东西,却可以看出是上好的紫纹玉竹所制。能用得起这样东西,在灵界……应该不是一般的家世。 柔碧,究竟是什麽来历呢?为什麽会孤零零一个野鬼,在鬼城中挣扎求生? 雪盗拿著抹布擦拭浮尘,柔碧卷起了袖子,自告奋勇的要帮忙。 杨丹端起雪盗放在面前的茶水,望著白雾出神。 灵界之行……结识了易钧,救下了柔碧。 算是不虚此行了。 翔19 “来来来,我们以水代酒,庆祝新生活开始。” 雪盗捧著茶杯,望著柔碧笑:“就这麽高兴啊?” “当然啊。在这里,有丹哥哥,有小鸟儿,就我们三个,没人来算计,没人来约束,多舒服啊!” 杨丹端著杯,微笑著说:“开心的日子,以後多的是,不用尽在今天一天。来,喝一杯吧。” 雪盗皱著眉头,小声说:“莫明其妙……嗯,那就喝。” 三个杯叮的碰一声响,柔碧先喝了一大口,杨丹也喝了一口,雪盗两只眼骨碌碌转,看看杨丹,又看看柔碧。桌上放著几样菜肴,点著一只明烛。温和的光映在脸上,杨丹人若美玉,而柔碧则娇w如花。 “不知道你们两个想什麽。”雪盗仰起小脑袋:“嘿,反正我觉得我比好多人有福气。这麽漂亮的两个美人,我左看看,右看看,人家说什麽来著?秀色可餐?是不是?” 柔碧笑著,一把抢过他的筷子:“对,秀色可餐。那你两只眼睛都饱餐过了,这饭就不用吃了吧?” 雪盗不依,扑到柔碧身上去抢筷子。 两个人又如往常一样打作一团。杨丹微笑著,挟了一箸菜慢慢品尝。 其实吃什麽样的菜,穿什麽质地的衣裳,又或是住什麽样的房子,他都不怎麽在意。 在富贵中出生,绮罗中成长,物质上的东西,他从来不来也不重视。 但是这种不掩饰,不矫情的温情,却一直是那样的真挚可贵。 就象父亲们爱他,还有,兄弟间的手足之情。 辉月爹爹虽然冷傲,水笙那家夥虽然心眼儿特别多。 但是家人就是家人,家人永远爱护关切著你。 出来之後,遇到许多事情,许多人。漂亮的笑容,甜蜜的言语背後,却是无尽的阴谋,算计,赤裸裸的欲望。 看著两个小家夥儿笑笑闹闹,真的特别想念帝都。想念爹爹们,静静,甚至水笙那个冷冰冰的家夥。 不做游子,不懂想家。 这话已经忘了是听谁说过,但,的确是很有道理。 “丹哥哥……你是天人哦?” 柔碧两腮通红,不知道是笑的还是累的,慢慢的凑过头来:“是吧?” “你在明知故问啊?” “天人……不是都有成人礼的吗?”柔碧媚眼弯弯:“丹哥哥,你人品这麽出众,为你成礼的人,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吧?” 杨丹似笑非笑斜他一眼:“小鬼头儿,吃你的饭吧,哪来这麽多话。” “你不好意思说啊……”柔碧嘻嘻笑:“好好,我很识相的,我不问啦。来来,尝尝这个牛肉,烧的真香。小鸟儿,看不出你手艺这麽好。” 雪盗舀了一勺汤:“不是我的手艺好,是公子教我的做法。” 柔碧又转头瞅杨丹:“丹哥哥,你这麽厉害啊?” 杨丹喝了一口茶:“厉害倒算不上……不过当年我小弟是个很贪吃的家夥,我会做的也不多,会的几样都是他爱吃的。还有……葱抓饼,梨肉汤……”杨丹想到静静那胖胖的小手抓著雪白的梨肉,汁水淋漓的情景,忍不住莞尔。 可惜这麽可爱的小家夥,却被水笙一手独占去了。 想来真让人有些不甘心。 明明是全家人的宝贝,却让那家夥自己给…… 爹爹们是心知肚明的,却只能揣著明白装糊涂。 杨丹却觉得……实在是…… 唉,还是只觉得不甘心。 “丹哥哥,这个是我在别处学会做的。”柔碧把嫩嫩红红的肉丝挟给杨丹:“你尝尝好吃吗?” 杨丹笑著咬进菜肴,只觉得嫩滑生脆,口感极好…… 只是…… 杨丹微微疑惑:“这菜……灵界可没人这麽做。” “是吗?我也想不起来了……不记得在哪里学的了……”柔碧咬著筷子,皱著眉头,苦思冥想,然後干脆放弃:“好吃就行,管他呢。” 雪盗只顾闷吃,出了一头的汗,小脸儿红扑扑的。 杨丹笑一笑,起身去推开了窗子。 灵界可以看到很美的月光,衬著一天繁星…… 一归城算得大城,城里灯火点点。 不过这一边零落稀少,并不热闹。 “公子,明天我去买些牛骨头来熬汤吧……今天没来及……”雪盗忽然指著西南方向:“那边在做什麽啊?红光那麽亮。” 柔碧咬著一块肉过来,踮脚看看,很肯定的说:“那是著火。” “呵,这麽亮……想必火烧的很大啊……” “嗯,不知道哪个大户人家倒霉了啊,看样子,火是没得救了。” 雪盗不经意的说:“易公子家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 柔碧摇摇手:“放心啦,那人那麽精,又会法术,烧著谁也烧不著他家。” 杨丹摸了一下他的头:“虽然话是这麽说,不过,明天我去看看吧。” “干嘛?”柔碧立刻危机感十足的缠上来。 杨丹笑著扭一下他挺翘的小鼻子:“行啦,怎麽说,他帮过你,你不用跟刺o似的吧?” 柔碧悻悻的嚼肉,好似嚼的是易钧的肉一般。 杨丹醒来的时候,屋里一股淡淡的酒气盘旋不去。 他生性喜洁,昨天这里杯盘狼藉,雪盗好生收拾洗刷之後才上床。床只有一张,挤不下三个人。柔碧和雪盗老样子,睡地板。褥子拧的皱乱,被子横著扯开,两个人抵足而睡,睡相七倒八歪,看起来简直像是刚刚互殴过的战场。 杨丹轻手轻脚起来。雪盗原本虽然也和他处的融洽,但时时处处还恭谨小心,早上总是比他起的早。但自从柔碧一来,两个小家夥儿白天闹不够,晚上说不停,睡的少了,自然早上起不来身。 杨丹梳洗过後,想了想,换了一件白衫,拿一条布带束起头发。 他洗手淘米,煮好了白粥。门外有叫卖声,他打开门,叫过小贩来,买了一些炸糕和肉馅烧饼放在桌上。 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现在做起这些家务琐事来却是纯熟之极。柔碧不知道什麽时候醒来,趴在窗上,看著杨丹把粥端上来,早点摆好,动作优雅流畅,进退间就像是……在华堂漫步,而不是在厨灶间为开门七件事辛苦。他一双眼明澈如秋水般,眨也不眨。杨丹放下手中的竹筷,向他微微一笑:“醒了?” 柔碧轻声说:“丹哥哥,你真好看。” 杨丹笑笑,洗过了手,说:“你叫雪盗起来,先把早点吃了。我去趟易府,午饭前就回来。” 柔碧马上说:“丹哥哥,我和你一同去。” 杨丹说:“不必了。昨天那里似乎火势很大的样子,我去看看,也算是尽一份朋友的心。你们好好看家,尤其是你,不许出门。把我给你准备的药汤喝了,好好养著,哪儿也不许去。” 柔碧的红唇嘟了起来,好象刚探头的杜鹃花苞,妖嫩清新。杨丹指指头顶,示意他太阳要升起来了。柔碧不甘不愿的缩回了头去。 杨丹笑了笑,掸掸衣袖,转身出门。 从平直里到易府,要走上一段路。杨丹走的并不快,因为这一趟不过是礼节性的探问一声,不是什麽正式拜候。再说…… 和易钧的来往,似乎他也从来没有客套过。 居高临下的总是他,而易钧似乎总在因他而动。 先动心的,先低头。 这是父亲说的。 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想起这句话。 其实,如果对他无意,就不应该走今天这趟。 让人心存希冀,却又不能让他得到,比彻底的拒绝还要伤人。 杨丹心里虽然种种念头一一浮过,但是最後,他还是走到了易府那条街口。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易府的门房很是显眼,从街口看,是一目了然的。 然而今天杨丹却没有看到那青灰的瓦脊。 原来应该是易府的门房的地方,现在是一片空白的天。 视线再向下移,是还有青烟的一片废墟。断墙显然是被火烤过,墙面全被熏黑,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偌大的一座易府,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叫人再也认不出来了。 这? 怎麽会变成这样? 杨丹紧走了两步。 不是看错。 不止易府,这一条街上,只除了街角一座石头的井房,已经都被烧光。易府屋舍连绵,还能看出花园回廊什麽的,而一边那些寻常人家,则是一点房屋的大概框架都看不到了。 怎麽会? 易钧难道出了什麽事麽?不然怎麽会放任自己家中起火?还烧成这般模样? “哎呀,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这边又有人打斗,又有人放火,真是了不得。易家的人不知道都逃出来没有呢……” 身旁经过的两人低声说话。杨丹正欲开口询问易府的详情,却有一个人快了他一步:“喂,你们可知道,易家主人如何了?” 这人声音宏亮,那两人吓了一跳,忙说:“我们不住这左近,只是听说的……这位公子,我们也不清楚情形啊。” 杨丹的视线移到说话的那人身上。那人有一双浓眉,相貌却是寻常。他一抬眼看到杨丹,先是微微一怔,立刻抛下那两人走上前来:“喂,请问你一声,你可知道……” “我并不知道。”杨丹截住他的问题:“我是昨天看到这方向似乎是走了水,所以今早特地过来看情形,只比你早到一步,也并不知道内情。” “两位都有心了。” 杨丹迅速回头,易钧穿了件灰布的衣裳,隔著一断烧坍的房基,向他们苦笑著招呼:“我没有烧死,还请放心。” 杨丹在他自己不知觉的时候,心中悄然放松。 易钧没事。 这是当然的,以易钧的本事,就算控制不了火势,也断不会被一把火给烧出什麽是非好歹来。 身边那人却没这麽好耐性:“易二,你这是唱的哪出啊?怎麽起的火?你家人呢?” 易钧绕过断墙走出来:“家中仆佣在火起的时候都已经疏散走了……这把火虽然祸及四邻,不过好在并没有烧死一个人,也算万幸。” 他走到近前,杨丹柔声问:“你有没有受伤?” 一边那人却气愤愤的说:“是不是你仇家所为?跟我讲,我给你报仇出气去!” 易钧的笑意很无奈。也亏著他风度涵养都好,换一般人,家里被烧个精光,怎麽也没办法这麽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和人说话。 “算了……”他摇摇头:“也是我咎由自取,只是连累了这麽些街坊四邻,倒叫我心中不安。”他顿了一顿,说:“二位同来探望,足见真情,易钧感激不尽。这位是杨丹杨公子,我的知己。这是於长澜,我们从小玩到大,情同兄弟。” 杨丹和於长澜打过了招呼,心中一动,低声问:“是你师妹放的火麽?” 易钧声音也很低:“不说这个了。我这里……总之是待不了客,两位请上茶楼坐坐,我还要安排这里的事情。” 易二远远走来,他远没有易钧这麽气定神闲,头发散乱,衣衫上全是黑灰。脸上也花了一块。杨丹一低头,便看到他只有一只脚穿著鞋子,另一只脚上只歪套著袜子。 “公子,库房里字画之类是全毁了,好在银锭什麽的只是压扁烧熔了一些,还可以使。我挖了几块,先赔给街坊家中一些。剩下的只好慢慢清。” 他形容憔悴,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样子。 易钧点头说:“辛苦你了,歇一会儿,喝点水再说。那些死物埋在库房底下,晚一时挖也不会跑了。” 易二应了一声,又慢慢的走开了。 於长澜哇啦哇啦的大发一阵感慨,然後就捋起袖子去帮忙。易钧推辞得一句半句,他已经跟著易二钻进了废墟里去。 “真是……让你见笑了。”易钧摊摊手,眉宇间满是疲惫:“坐也没有地方坐,水也没一口。你先……回去吧,我这里大小平安,不用挂念。” 杨丹说:“你把我当什麽人了呢?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麽?你这里现在这个情景,还把当客待?” 易钧又是苦笑,陷入沈默。 杨丹说:“我通知雪盗和柔碧也来帮忙。虽然他们人小力微,但是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吧?至於你自己……一夜没睡,现在最当紧的是先休息,喝水吃饭。不要没理出个头绪来,先把自己拖垮了。” 易钧没点头,也没摇头。 空气中弥漫著各种难闻的气味,但是杨丹身周却充溢著清新平和的气息,让人不忍移开目光。 “我……” “你听不听我劝?” 易钧心中一动,看著杨丹明澈的双目,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杨丹那句话说的声音并不高。 你听不听我劝? 这样的面容,这样目光,这样的语气。 谁可以,说一个不字? 这样的面容,这样目光,这样的语气。 谁可以,说一个不字? “好。” 杨丹露出微笑,那样微微的自得,和灿烂的飞扬,让人的心都快忘记跳动。街角的茶楼已经挂出茶牌来,杨丹顺手一指:“上去坐一会儿,什麽事慢慢再说。” 茶楼上午并没有人,二楼上空荡荡的,烹茶的水气从小风炉上慢慢升起来,伴随著轻轻的咕噜噜冒水泡的声音,让人心宁神定。 杨丹翻一翻茶牌,要了一壶清茶,两样点心。易钧的目光一直注视著标杆外面,隔著一条街的火场。火头在快天亮时已经全部扑灭了,但是易府已经付之一炬,完全被烧了个干净。 从高一些的地方看过去,那一片焦黑更让人触目惊心。 “是你师妹吗?” 易钧苦笑著,点了一下头。 “你师傅知道不知道?” 易钧吁口气,夥计把热水送了来,杨丹一手执壶,一手扶杯,手势美妙如一朵半开的兰花,缓缓将水注入杯中。 杯里的茶叶象天女散花般乱旋团舞,有的沈下去,有的浮上来。 易钧低声说:“我相信师傅是不知道的。” “你没有阻拦她?”杨丹微微诧异:“她不是你的对手。” “可是……我心中负疚,并不能去拦她。” 杨丹失笑:“这算什麽?你拒婚,所以赔房子给她,烧了出气?” 易钧说:“倘或她能出了这口气,我并不可惜房舍财物。” 杨丹没有说话,递了一杯茶给他。易钧接过杯,低头轻嗅茶香,缓缓说:“多谢你特地过来这一趟。” 杨丹嗯一声,抬头说:“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易钧眼帘低垂,水气氤氲扑在他的面上,有种沮丧的潮意。 “你师妹报复完了吗?”杨丹问:“烧了房子,她的气出了没有?” 易钧声音很低:“我不知道。” “那,如果她不仅要烧屋,还要杀人,你也站著不动让她杀吗?” 易钧除了苦笑,还是苦笑:“那样我自然不会。” 杨丹轻轻摇头,看著他的目光是不赞同的:“那你就能跟她动手了吗?要还手的话,不会心中有愧?” 易钧浅浅啜了一口茶。 “她人呢?放完火走了?” “我不知道。不过师傅应该暗中派人保护著她的。” “那你以後呢?有什麽打算?” 茶香的热气似乎缓解了疲劳,易钧眼睛比刚才亮了一些,沈声说:“我想先离开一归城。” 易府的废墟里,不知道什麽时候溜进几个小孩子,在瓦砾焦土中东翻西翻,茫然不知这里发生过什麽。 “你呢?柔碧他们现在怎麽样?” “在家里呢。”杨丹握著杯,心思却不在茶上:“我也要回去了。” “回去?” 杨丹回过头来,正视著他说:“回帝都。” 易钧有些茫然的点了一下头:“是麽……” “以後或许很难再相见了。”杨丹说:“我离家太久,对父亲未曾尽教,也不曾为上界出过一份力。这次回去,大概会留在帝都很久,灵界……可能不会再有机会来了。” 这句话里面,包含著没有说的另一层意思。 两个人都明白。 杨丹是天人,还有著漫长的生命。 而易钧却如庸庸碌碌的人界,灵界中人一样,不过只有匆匆几十年的光阴。 这是很残酷的,没有办法逾越改变的现实。 沈默了一会儿,易钧说:“什麽时候动身?” “等柔碧的状况再稳一些,就走。” 易钧点点头,举杯说:“那麽我以茶代酒,就当作是替你饯行了。” 杨丹微笑著也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两个人都没提,那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似乎,都忘记了。 也或许,那件事其实不值一提。 “你一路珍重。” “你也是。若是你师傅不能谅解,你去别处暂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总之,暂避锋芒吧,我相信你师傅他有今天的声望地位,一定也是明理的人。你师妹孩子心性,这件事应该会很快搁置脑後的。” 易钧应了一声。 “多多保重。” “你也一样。” 两人在茶楼下分手,杨丹心中有一点不太舒坦的感觉。 易钧这里所发生的事情,都与他……脱不了关系。 虽然两个人都不说,但是……不代表那些事没发生,没联系。 如果没有遇到他,易钧便不会再接著遇到这一连串的事情…… 但是,又怎麽样呢? 易钧的性命太短暂了。 几十年对天人来说,只是弹指光阴,却已经是平凡人的一生一世。 杨丹吁了口气,加快步子,离开了这条令他心乱的长街。 翔20 杨丹一路上停下来两次。一次是给柔碧买了两件衣裳。一归城虽然是座大城,但是绸缎铺子居多,成衣店并不多见。找了两条街,才买到一件。样子别致,想必穿上去也合身。他付过了钱,正等著找零。有个卖零嘴的小贩经过,路边一个小孩子拿出铜板来买瓜子。杨丹侧过头看他捧著的木托板上,倒放著许多小吃。找零的钱装在身上也是叮当作响。他拿出来,买了一包玫瑰味儿的炒瓜子,一包桂花螺糖,一包松子糖,还有一小包炸菜须。小贩都用油纸包成小包,然後又用一张大的油纸把几个小包都攒在一起,递给杨丹,收了十文钱。 想著雪盗和柔碧在家中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拌嘴打闹,杨丹嘴角带著一丝浅笑,加快了脚步向回走。 一个人四海为家的感觉固然潇洒随意,但是,现在多了牵挂,却也觉得很好。 这会儿天将近午,杨丹拐过了街角,想著两个小家夥儿肯定等的急了,不觉得的脚下又快了些。 平直里的那些矮屋子已经在望,忽然巷子里冲出两个人来,慌慌张张的喊:“杀,杀人啦!有,有女贼!” 杨丹怔了一下,心中隐隐的觉得不妥,拉住其中一个:“哪里?杀了什麽人?” “里,里头……一地血!吓死人!”那人挣脱杨丹的手,大步跑开。 杨丹心中一沈,顾不上旁人侧目,施展身法便掠进了巷子。 巷子最里头,那小院子的门敞著,离的老远,杨丹已经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直扑进院门。 院子里已经一片狼藉,花折草落,凌乱的洒了一院子,似乎有人在这里狠狠的恶战过。墙上还有几道深痕。 杨丹只望了一眼,只看出那是鞭痕。 他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 屋门洞开,门板被打穿了一个窟窿,歪斜的倒在一旁。 深红的血,从门里流出来,黏稠暗红,令人觉得胸口窒闷难当。 杨丹轻声唤:“雪盗?” 屋里轻轻一声呻吟,杨丹飞身扑了进去。 屋里的地板已经被血浸满,一个全成了红色的人趴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杨丹将他轻轻抱起来,一手在他背心输入灵气。 看身形他已经知道是柔碧。 胸口破了一个洞,血还在缓缓的从那里流出来。 杨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好令自己不在这一地的血腥中迷失。 “柔碧?柔碧?” 他不停的呼唤,过了半晌,柔碧才又呻吟了一声,眼睛紧紧闭著,没有醒来。 “雪盗?” 杨丹唤了几声,没有就答,撮唇作哨,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 他们羽族自有一套联络的方法,这样的声音人耳听不到,但是羽族人却善於在风中捕捉这样的声音。 只要雪盗还在这一归城中,杨丹的声音他就不会听不到。 这一声传出,隔了片刻,杨丹又再呼啸了一声。 连接三次,没有应答。 不应该! 心中的疑惑比惊惧更甚。 雪盗不在屋中,有可能是见势不妙逃开,也有可能……是被闯入者掳走。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血色都尚新鲜,那人无论是谁也绝走不远。 雪盗听不到他的呼唤?还是听到了却无法应答? 敌人应该是来的非常迅速,不然的话,雪盗应该来得及用这种特殊的传音方法向他示警求救才对! 可是他什麽也没有听到。 那就是说,雪盗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已经遇袭? 手中柔碧的身体轻轻发颤,染满了鲜红的长睫抖了几下,睁开了眼。 “柔碧!” “……”他嘴唇动了一下,却什麽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杨丹提了一口真气,从他微张的唇间渡了进去。 “咳咳……”柔碧重重的呛了起来,一手拉住杨丹的衣襟:“丹哥……雪盗被那女人掳走了……我,我拦不住……” 杨丹反而越来越镇定:“谁?” “易,姓易的……师妹!” “她打伤你?” “是……” 他胸口的血已经不再外流,杨丹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深黄的药丸来,闻起来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很是难闻。 “快吞下去。” 柔碧困难的张嘴吞咽,可是他血流殆尽,精疲力竭,药丸卡在喉头,咯咯的响了几声,却吐出血沫儿来。 杨丹俯下头去,轻轻捏开他的牙关,向里头缓缓吹了一口气,运上三分灵力。 那药丸终於被咽下去了。 杨丹抬起头来,苍白的唇上染上了柔碧的血色,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诡异冷w。 雪盗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柔碧重伤濒死,奄奄一息。 可是, 他从来未曾如此冷静过。 “哥哥……”柔碧眼中露出无限的依恋,接著脸孔就因为剧痛而痉挛起来。 杨丹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给他,轻声安慰:“别说话。” “雪……救他……” “我会去救他。你闭上眼,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就可以再看到雪盗了。” 杨丹伸手轻轻抹去柔碧面的血污。 柔碧现在的根基大多是以前在鬼城中吸人精血为食而扎下的,这些血流出来,他的功力也就毁於一旦,不要说在白日存活,就算此地是阴风阴穴,他也很难撑得下去。 撑不下去,只有一个结果。 魂飞魄散。 那颗伤药是他从前出门时,飞天爹爹塞了给他。 当时爹爹那叹息著微笑的神情他至今依然记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药,我希望是用不到。” 可是现在,却真的用到了。 杨丹一路上停下来两次。一次是给柔碧买了两件衣裳。一归城虽然是座大城,但是绸缎铺子居多,成衣店并不多见。找了两条街,才买到一件。样子别致,想必穿上去也合身。他付过了钱,正等著找零。有个卖零嘴的小贩经过,路边一个小孩子拿出铜板来买瓜子。杨丹侧过头看他捧著的木托板上,倒放著许多小吃。找零的钱装在身上也是叮当作响。他拿出来,买了一包玫瑰味儿的炒瓜子,一包桂花螺糖,一包松子糖,还有一小包炸菜须。小贩都用油纸包成小包,然後又用一张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翔 作者:卫风 油纸把几个小包都攒在一起,递给杨丹,收了十文钱。 想著雪盗和柔碧在家中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拌嘴打闹,杨丹嘴角带著一丝浅笑,加快了脚步向回走。 一个人四海为家的感觉固然潇洒随意,但是,现在多了牵挂,却也觉得很好。 这会儿天将近午,杨丹拐过了街角,想著两个小家夥儿肯定等的急了,不觉得的脚下又快了些。 平直y的那些矮屋子已经在望,忽然巷子y冲出两个人来,慌慌张张的喊:“杀,杀人啦!有,有女贼!” 杨丹怔了一下,心中隐隐的觉得不妥,拉住其中一个:“哪y?杀了什n人?” “y,y头……一地血!吓死人!”那人挣脱杨丹的手,大步跑开。 杨丹心中一沈,顾不上旁人侧目,施展身法便掠进了巷子。 巷子最y头,那小院子的门敞著,离的老远,杨丹已经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直扑进院门。 院子y已经一片狼藉,花折草落,r乱的洒了一院子,似乎有人在这y狠狠的恶战过。墙上还有几道深痕。 杨丹只望了一眼,只看出那是鞭痕。 他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 屋门洞开,门板被打穿了一个窟窿,歪斜的倒在一旁。 深红的血,从门y流出来,黏稠暗红,令人觉得胸口窒闷难当。 杨丹轻声唤:“雪盗?” 屋y轻轻一声呻吟,杨丹飞身扑了进去。 屋y的地板已经被血浸满,一个全成了红色的人趴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杨丹将他轻轻抱起来,一手在他背心输入灵气。 看身形他已经知道是柔碧。 胸口破了一个洞,血还在缓缓的从那y流出来。 杨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好令自己不在这一地的血腥中迷失。 “柔碧?柔碧?” 他不停的呼唤,过了半晌,柔碧才又呻吟了一声,眼睛紧紧闭著,没有醒来。 “雪盗?” 杨丹唤了几声,没有就答,撮唇作哨,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 他们羽族自有一套联络的方法,这样的声音人耳听不到,但是羽族人却善於在风中捕捉这样的声音。 只要雪盗还在这一归城中,杨丹的声音他就不会听不到。 这一声传出,隔了片刻,杨丹又再呼啸了一声。 连接三次,没有应答。 不应该! 心中的疑惑比惊惧更甚。 雪盗不在屋中,有可能是见势不妙逃开,也有可能……是被闯入者掳走。 但是无论如何,这些血色都尚新鲜,那人无论是谁也绝走不远。 雪盗听不到他的呼唤?还是听到了却无法应答? 敌人应该是来的非常迅速,不然的话,雪盗应该来得及用这种特殊的传音方法向他示警求救才对! 可是他什n也没有听到。 那就是说,雪盗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已经遇袭? 手中柔碧的身体轻轻发颤,染满了鲜红的长睫抖了几下,睁开了眼。 “柔碧!” “……”他嘴唇动了一下,却什n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杨丹提了一口真气,从他微张的唇间渡了进去。 “咳咳……”柔碧重重的呛了起来,一手拉住杨丹的衣襟:“丹哥……雪盗被那女人掳走了……我,我拦不住……” 杨丹反而越来越镇定:“谁?” “易,姓易的……师妹!” “她打伤你?” “是……” 他胸口的血已经不再外流,杨丹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深黄的药丸来,闻起来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很是难闻。 “快吞下去。” 柔碧困难的张嘴吞咽,可是他血流殆尽,精疲力竭,药丸卡在喉头,咯咯的响了几声,却吐出血沫儿来。 杨丹俯下头去,轻轻捏开他的牙关,向y头缓缓吹了一口气,运上三分灵力。 那药丸终於被咽下去了。 杨丹抬起头来,苍白的唇上染上了柔碧的血色,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诡异冷w。 雪盗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柔碧重伤濒死,奄奄一息。 可是, 他从来未曾如此冷静过。 “哥哥……”柔碧眼中露出无限的依恋,接著脸孔就因为剧痛而痉挛起来。 杨丹源源不断输送灵力给他,轻声安慰:“别说话。” “雪……救他……” “我会去救他。你闭上眼,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就可以再看到雪盗了。” 杨丹伸手轻轻抹去柔碧面的血污。 柔碧现在的根基大多是以前在鬼城中吸人精血为食而扎下的,这些血流出来,他的功力也就毁於一旦,不要说在白日存活,就算此地是阴风阴穴,他也很难撑得下去。 撑不下去,只有一个结果。 魂飞魄散。 那颗伤药是他从前出门时,飞天爹爹塞了给他。 当时爹爹那叹息著微笑的神情他至今依然记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药,我希望是用不到。” 可是现在,却真的用到了。 爹爹那惆怅的神情记忆犹新:“我曾经这样……毫无防备的,失去过至爱之人……” 父亲从背後扶住他肩:“好了,不要再想。我没有事,你把那些都忘了吧。” 那声音是不能掩饰的疼惜和温柔。 是的。 冥冥中似有天意,总会让你在毫无防备之时,失去至为重要的亲人,爱人,朋友…… 柔碧的呼吸渐渐平稳,血流也止住了。 杨丹目光一闪,伸手入怀,取出装在黑木小盒中的定魂珠。 现在…… 不是好时机。 可是,他没有时间,慢慢等待柔碧康复。 先将他的魂魄收起……虽然这样会损伤他的根基,可是,现在的柔碧也谈不上有什n根基了。 “柔碧……能听清我说的话吗?” 柔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著睁开,眼睛y有种幽暗的紫色。 杨丹的心微微一沈。 柔碧身上的阴寒之气正在扩散。 “我要把你的魂魄收进定魂珠y,会很难受……而且,你以前的根基都不会留住。不这样做的话,你恐怕会魂飞魄散……” 柔碧睫毛眨了一下,示意听到了。 “但是在定魂珠y,你不会有危险。我们救了雪盗之後,我立刻找高明的道士魔师,替你……” “我……知道……”柔碧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嘶嘶的气流声说明他的肺部一定也受了重创:“丹哥……你,你想怎n做……就做吧。” 杨丹觉得鼻头发酸。 他把柔碧从鬼城中带出来,是想要他过得好。 而不是受这样的伤,吃这样的苦。 “你放心。” 他咬著唇说完这句话,翻转手掌,定魂珠却没有被甩落。而是泛著幽幽的微红的光芒浮在了空中。 柔碧呻吟了一声,整个被那微红的光团整个包了起来。 红光越来越盛,柔碧的身体却变的象半透明一样。 杨丹看准时机,五指倏曲。 定魂珠在空中顿了一下,冉冉的落在他的掌中。 屋y空落落的,只有那一地的血,提醒著人,这y发生过什n样的事情。 杨丹站起身来,无比小心的将定魂珠收进木盒,再贴身收好。 身上的衣衫沾了重重的血污,杨丹轻轻抖了一下袖子。 衣裳一刹那恢复原貌,雪白,飘逸。 虽然他并不擅长这些咒法之类的东西,但是并不代表他一点儿也不会。 阳光还是一样照在这个小院子y,但是杨丹却已经不觉得暖和。 他翻过手掌,银凰令的流光一闪而出,在周身盘旋围绕。 杨丹忽然仰起头来,双唇微张,清啸声拔云而起,响彻了一归城。 远远近近的无数雀鸟,纷纷被惊起而乱飞,好一会儿才辨出这天外之音的来处。 没有灵性的便依然故我,有些灵性的就早早知觉,向那声来处飞去。 鸟儿飞行极速,杨丹那声清啸之声刚落,便有一只翠鸟扑著翅子,落在院墙上。 陆陆续续,许多的鸟儿都向这y飞来。城中许多人发现了这异状,纷纷驻足仰头,惊呼不已。 “如果说是刚才过去的一个时辰,从平直y出去的……”一只有些年头的墨鸦低声说:“有,一个穿桃红衣衫的女子,神情慌张,向东南直出城门而去。但是,她并没带著什n人同行。” “鸟呢?”杨丹敏锐的问:“有没有看到一只雪盗鸟?” “雪盗?”墨鸦一惊抬头:“不,不曾见。雪盗不过是传说中的……”它自动的住了口:“我们有好几个都看到了那女子了,绝不会错。至於雪盗鸟……却不曾留意……” 杨丹来不及沈吟,时辰不等人。 “好,有劳你们。” “公子客气,能得见银凰贵人,是我们一生之中至大的荣耀。”墨鸦谦卑的说:“我已经吩咐了同族,向那个方向一路追查去了。公子一路上只需召唤一声即可。” “柳家……是在那方向?” “正是,”墨鸦想了想:“一归城北,灵界的两界山下,就是柳家的山庄。” 杨丹点了一下头:“知道了。” 他轻挥云袖,满院的各种鸟儿,一时间便全都敛翅静声。 等他走出了小院,这些鸟儿们才纷纷的散了,大多却都是追著东南方向去而去。 杨丹的身形若隐若现,灵动之极的御风而行。怀中有柔碧的魂魄,心y挂念的是雪盗的生死安危。 从云中穿过的感觉象一片潮湿的轻纱轻拂过身体。杨丹注目向下方看的时候,一只云雀赶上来,吱吱有声。 “还有五y路吗?” 云雀叫了一声,展翅直冲下云霄。 杨丹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身形静止,就停悬在半空中。 云环雾绕,衣带飘摇。 远远近近不敢凑上来的鸟儿们,著迷的注视著这一处。 美如画中人。 可是,却不知道是什n人的丹青妙手,能绘出这样美丽的图画。 杨丹自己却毫无闲逸的心情,身形如一点速星,倏然下坠。 长长的带著墨绿柔光的青丝,被风拉的直向後去,整个人象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带著不可挫折的锐气与骄傲。 山岭,山庄,绿树掩映的房舍院落一下子扑到了眼前来。 一只鹦鹉站在松枝上,仰首说:“公子,那柳小姐刚才进庄去了。” 杨丹点了一下头,轻声问:“只她自己n?” 鹦鹉仰慕非常,声音柔细:“是,她还拿了一只包袱,孤身一人,很是慌张。公子,另有一事。” 杨丹眉梢微扬:“什n事?” “阴山君柳铣,从昨日回府之後便闭门不出,柳小姐哭了一天,他一面也不见。後来到天黑,柳小姐偷拿了他的宝贝符纸走了,他也不理会。不知道……”鹦鹉想了想说:“他有些陈年暗疾,兴许身上抱恙。” 杨丹微微点了一下头,袍袖轻展,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徐徐的向内敞开。一只在廊下的画眉看到那象婴儿手臂般的铁门闩整齐的断开,可是惊人的地方却在於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似乎一切都是在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中发生的。你能看到,可是你什n也做不了的那种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慌感。 画眉回头向院子y张望了一眼。 这院子从昨天夜间起就一团死气沈沈,主子大发脾气,奴仆们吓的都躲开了。 杨丹足未抬,身未动,身形忽然隐没。 再显现出来的时候,却是在大门影壁之前。 一众鸟儿一声不吭,这座山庄,静的似没有人烟。 忽然间,远远的一声惨叫,遥遥的传来。 那声音杨丹决不会听错,正是柳冰的声音。 他足尖一点,轻盈的站上了那块高大的影壁墙,後面的房舍本矮,他的目力又好。後面的院落尽皆一目了然。 後园中一间青瓦静舍中,慌张的奔出一个人来,慌不择路,绊了一跤,爬了起来飞快的向前又跑,惨叫声正是她发出来的。 杨丹一眼便看到她满手殷红全是鲜血,心中说不出的恼怒,却按捺不动。 柳冰到了自己家中,怎n会怕成这样子? 她手上血又是谁的? 难道是雪盗…… 一想到雪盗,杨丹再也不能平心静心,身形平掠出去,向下扑落。他白衫展开来象一朵轻盈的云彩,正落在狂奔的柳冰身前,挡了她的去路。 柳冰披头散发,一脸又是灰又是血,狼狈之极。忽然眼前一花,再抬头却看到了杨丹,骇的连惨叫也停字,手指著他说不出话来,眼睛圆睁,似乎白日见鬼了一般! 杨丹一手稳稳的放在她咽喉上,女子脆弱的颈项只要轻轻用力就会被拧断,他沈声问:“雪盗呢?” 杨丹是头一次这般憎恶一个人。这个女子泼辣蛮横,被宠的全然不晓一点事理。 她去烧易钧的房子,那易钧自己乐意。 但是她下那样的重生,重创柔碧,同乎将他杀了。还有,雪盗现在生死不知。 “雪……”杨丹只问出一个字,柳冰却象是疯了一样,完全不顾要害已经被他掌握,恶狠狠的扑上来,尖锐的指甲抓向他的眼睛:“你这疯子!凶手!我杀了你!” 杨丹手上微微用力,她的动作半途便被废止了,可是满嘴y污言秽语骂个不绝,口口声声,说杨丹是恶魔,疯子! 真不知道谁疯了。 “雪盗在哪儿?” “你这杀千刀的恶贼你不得好死!我杀了你!我咬死你!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杨丹n指再微微向下按一点,柳冰的声音便噎住了,再张嘴,只发出呼呼的气流声。 杨丹一双眼扫过她周身上下。 没有。 杨丹迈步向那间青瓦房子处移动。柳冰绝不合作,只是要害被制住,被他软软的拖著走。 带血的脚印从那间房子一直延伸出来,青石砌的小径上被柳冰踩出一行歪斜的血印迹来。 屋y……是谁的血? 杨丹的心跳蓦然加快。 雪盗? 你可别有事! 他两步上了台阶。 屋门并没有关严,杨丹一眼便看到一个人坐在屋子正中的榻上,身上的衣服和身下坐的蒲盘都已经被血浸的透湿。 若论起来,和他那间被砸毁的屋子,倒是一样。 “他……”杨丹其实已经明白过来,这人是谁。 他不明白的,只是为什n会在此时此刻。 谁杀了柳铣? 回过头来,柳冰一双眼y满是怨毒,象是恨不能将他撕的粉碎。 杨丹叹了口气。 “雪盗在哪y?” “你这魔头!狗杂种!” 完全没有办法交流,这个女子一点理智也没有了。 杨丹伸了一下手,一只野生的乌翅鸟掠了来,轻盈的落在他的腕上。指爪有分寸的收敛著,绝不会令杨丹不快。 “去一归城,捎信给一个叫易钧的人。” 杨丹张开的手掌心y有一枚银色的纤长羽毛,把要说的话对它说了,再让那鸟儿衔走。 乌翅是灵界飞的最快的一种鸟。杨丹只是不确定,易钧什n时候会赶得过来。 他的手指松开来,他的灵觉虽然不像父亲那样深远,却也已经发觉,雪盗并不在这座山庄y。 爹爹常说,书到用时方恨少。 的确如此。杨丹当初是一心要学剑的,一些法术是好奇好玩才修习了一点,这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若是水笙在这y,根本不用理会这半疯的女子,他的心眼之术从小起练,已经格外的高深,要找一只鸟,那是易如反掌。 若是没有其他转机,只好等到天黑,再用鬼蝇试试看…… 杨丹站在庭院正中,柳冰委顿在一丛花底下,面色苍白,眼神痴呆。最初的疯狂的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如果不是心中一股牢固的仇恨和惊惧支撑,她大概早昏过去。 杨丹不想再听她污言秽语,仍然封住了她的喉咙。 柔碧在怀中安安静静,一声不响。 或许是没有力气出声。 杨丹心中又是怜,又是痛。 可是抬起头来,想起雪盗,又变成焦急。 太阳午後斜射的光线有些刺眼,杨丹移了一步,站在树荫底下。 忽然,他远远听到了衣袂破空的飒飒声。 谁? 他警觉的回过头。 那人来得极快,一道人影轻飘飘扑进围墙,直向这边掠来。 杨丹本来握紧的手微微一松。 是易钧。 怎麽会来的这麽快? 柳冰也已经发觉了易钧到来,撑著想站起身,可是爬不起来,手撑著向前挪了一寸地,一双眼蓦然发亮,张了口却没有喊出声来。 杨丹轻轻弹指,解开了她喉间的禁制。 易钧看到他们这副情状,大惊之下站稳身形,连声问:“这是怎麽了?师妹?杨丹?出了什麽事情?” 柳冰哇一声哭出来:“师兄,这杂种杀了我爹啊!你快替我爹报仇!” 易钧震惊之极,转过头来,面上写满疑问。 杨丹淡淡的说:“柳姑娘闯入我家,刺伤柔碧,掳走雪盗。我来此地想问个分明,一来就看到这个……”他下巴向那间精舍抬了下:“那里头应该是柳铣前辈,已经气绝身亡了!” 柳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从地下跃起,十指如爪向杨丹扑过来。易钧一把拉住她:“师妹,师,师尊他……” 柳冰悲愤难当:“他满嘴胡言!我刚到家便看到爹爹他……,这人就跟鬼一样站在我身後!明明就是他!他是凶手啊!师兄你为什麽不信我的话?你杀他,杀了他啊!” 易钧脸色一瞬间变的苍白,拉住柳冰的手指一下子松脱开来,拔脚就向那精舍方向狂奔。 杨丹看著他似乎已经控制不了自己,心下戚然。 虽然与这个柳铣并不相识,但是这个人这样暴死家中,也算飞来横祸。易钧对他师傅那麽敬爱,这个打击,是很难承受的吧? 他的目光幽幽的移过来,望著柳冰。 柳冰激伶伶打个哆嗦。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女子,现在却感到一种无依无靠的绝望。 父亲死了,师兄他又…… 这个恶贼,他到底要将她毁到什麽地步才会罢休? 她从来没有这麽恨,这麽怕过一个人。 杨丹却只是淡淡的说:“我再问你一次,雪盗在哪里?” 柳冰气向上涌,冲口说:“死啦!我杀了它,我还杀了那个妖孽,我还要杀你!你这……” 杨丹脸上没有表情,然而身上一瞬间杀机盈满,强烈的恐惧,令柳冰不自觉的向後退。 远远的,精舍中传来易钧的喊叫,象是悲哭,又象是怒号! 杨丹身上的杀意顿时一敛,转头远远的望过去。 易钧…… 柳冰也蓦然醒悟,跌跌撞撞的向精舍跑去,哭著喊:“师兄……师兄……” 杨丹跟在她身後,不远也不近。 易钧横抱著柳铣的尸身,慢慢的走出精舍的门。柳冰一下子停下脚步,哭声顿止。 三个人静静的站著,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易钧……” “我替师尊换件衣裳。” 柳冰声音变的很小,仍然坚持著说:“师兄,你,你要替我爹报仇。我爹是他杀的!” 易钧摇了摇头,脸上一片木然,低声说:“不是。师傅的遗体已经僵冷了,恐怕是昨天夜里就……就已经遇害。杨丹今天早上还和我见过面,来问我失火的事情,不会是他。” 杨丹上前一步,轻声问:“你是怎麽来的?接到我给你的信了?” 易钧茫然说:“我看到鸟儿都往东南飞,知道你一定是有什麽紧要的事,所以……一路急赶著跟来,怕你有什麽意外……” 杨丹看了一眼柳冰:“她闯入我家中,重伤柔碧,掳走雪盗,我追来问她柔碧下落。刚到山庄,就听到惊变。” 柳冰蓦然尖声说:“你撒谎!你,你肯定……” 易钧轻声喝止她:“师妹,别胡说。” 柳冰眼睛圆睁,嘴张的大大的:“师……师兄!你还是不是我师兄?爹被他害了,你还帮著他说话?他到底给你吃了什麽迷药!你,你居然……” 易钧眼圈已经红了:“师妹,师傅的事,我同你一样难过。可是杨兄的确不可能做这件事情。你且歇一歇……” 杨丹心中牵挂著雪盗的下落,这时实在无法再忍,直接的说:“易兄,雪盗下落不明,柔碧生死难料,令师妹胆大妄为,实在是难辞其咎。” 易钧低声说:“是,我……我也无话可说。”他转过头来:“师妹,是不是你带走了雪盗?若是的话,你快向杨公子说明白,再赔个不是,认个错。你是个小女孩子,他不会对你怎麽样的。” 柳冰气得脸上又红又青,一手指著易钧,浑身直抖,忽然两眼一翻,软倒在地。 易钧大惊,抢上去,却赶不及扶住她。 杨丹眉宇间全是无奈,袍袖轻展,将柳冰身体轻轻托住,平放在地。 “你!”易钧马上发现声音太过尖锐,顿了一下说:“你别伤她。” 杨丹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若是雪盗与柔碧都安然无恙,我会饶她一命。” 易钧手中还托著柳铣的尸身,急道:“师妹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你多多包涵她一些。雪盗的下落,我一定让她说出来。” “不必了。”杨丹冷然说,站起身来:“易兄,你师门遭变,我也十分同情。但是雪盗於我,也象是亲人手足一样。柔碧现在已经没有形体,靠定魂珠存身,也是生死难料。令师妹并不是三岁的孩子,她可以因为一时情急便杀人放火?这道理放在哪儿也是讲不通的。” 杨丹抬起头来,看著渐渐西沈的太阳: “日落之後,我另想办法寻找雪盗……倘若……”杨丹把那半句话咽下去没有说,只是说:“杀人抵命,我要求并不过份。” 他的慌乱在正面迎上杨丹的平静时,显得格外仓惶而可笑。 杨丹站在廊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她……” “她睡的很熟。”杨丹说:“是吃了药吧?” 易钧不安的点了一下头:“点了一块梦沈香……” “难怪怎麽也叫不醒。”杨丹看他一眼:“不用怕,我没有把她怎麽样。” 易钧那在样了然而清亮的目光下狠狠的狼狈不堪。 “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小弟曾经被来路不明的恶徒绑走过一次。那时候还不懂得害怕,只是觉得气愤。然而人渐渐长大之後,就懂得害怕了。” 易钧困难的说:“害怕……什麽?” “怕失去。”杨丹直言不讳的说:“小的时候不懂得,有些人走了就当成是走了,不明白他们其实永远不会再回来……而後来,失去的越来越多,也就慢慢懂得什麽叫失去。” 易钧垂著头,没有说话。 “我一个人离开家,出外游荡。虽然凭著一股子倔强支撑,但是,时时会觉得孤寂。只是,又不肯向自己示弱,所以一直一直没有回去,连一封信也没有捎回去过。後来,我遇到雪盗。他过的很不好,被妖怪欺负,被同族欺负,被人欺负……我把他留在身边,虽然是为了让他能过安稳日子,也是……为了自己,能不那麽孤单。” 易钧握紧了拳,没有出声。 “他象我的仆人,亲人,朋友,徒弟……什麽都象,虽然他一直认为自己卑下,可是我一直和他相依为命,这是真的。” “若是他有意外,我……”杨丹转过头来看他,安静的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麽做。” “他……”易钧哑然。他能说什麽?他能安慰什麽?他能保证什麽? 他其实什麽也做不了。 “我很想家。”杨丹转头去,看著身後,苍山莽莽,暮色四合。 “找到雪盗之後,我真要回家去了。” 易钧沈默了一会儿:“晚饭你没吃什麽,我让人送茶点来。” “不用了。”杨丹靠在柱上,垂下眼帘:“我不饿。” 一句话轻轻的封了去步,易钧再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话。 天迅速的黑下来,彼此间象是隔了重重的黑色的纱幕,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柔碧……怎麽样?” “没怎麽样。好是不好,但幸亏也没怎麽坏。” “对不住。” 杨丹诧异:“你有什麽对不住我?你归你,她归她,这不是一码事。” “你现在得不到雪盗的消息,多少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就算你没拦阻,你师妹会痛快告诉我吗?”杨丹苦笑:“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女子。若是雪盗……” 易钧停了一下说:“师妹虽然任性……但是,伤人害命的事,她从来也没有做过……我想,这其中,或许有什麽误会。” 杨丹没有说话,静了一会儿,轻声说:“梦沈香的效力有多久?” 易钧想了想说:“总是两个时辰跑不掉。” 杨丹点一下头:“她睡的时候也差不多了。”拂了一下衣摆,淡淡的说:“那叫醒她吧。” 易钧抢上前一步,拦在了门前。 杨丹挑起眉梢,易钧一阵不安,这种沈静,比咆哮和愤怒更让他心中没底,低声说:“我,我叫吧。” 杨丹一言不发,站在一旁。 易钧深吸了口气,慢慢推开了门。 屋里罗帐低垂,鼎中燃著香,淡淡的青烟升腾四散。 易钧走近了几步,隔著帐子,低声唤:“师妹,师妹。” 帐子里静静的没有声音。易钧回头看了看杨丹,伸手掀起了帐子。 杨丹忽然闻到一点不同的气息。 说不上来…… 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味道,只是……有种略略的咸酸。 被子动了一下,柳冰坐了起来。 她的目光有些迷惑,看了看易钧,又看著杨丹。 “师妹。” 易钧又喊了一声之後,她才象是回过神来,冷冷的说:“你们进来干什麽?这是我的闺房。” “师妹,你别这样……”易钧真的是左右为难著。 一面是刚刚丧父的师妹,一面是怎麽也不想得罪的杨丹。 “我已经说过了不知道。”她不耐烦的踢了一下被子,衣裳倒还算整齐,翻身下床:“我是挟著他一起出了门,但是刚出巷子他就跑掉了,我也没有想去追他,谁知道他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干嘛总盯著我要人?” 易钧道:“当真?” “我骗你做什麽?我拿那只死鸟做什麽用?烤了吃麽?我也受了伤的,哪有那个精神和他为难。”柳冰捋起袖子:“你看,那个鬼把我的手臂都差点折断了。” 杨丹冷冷的说:“可你连他的命也差点要了。” 柳冰看了他一眼,竟然破天荒没有辱骂上火,偏过头去,嘟著嘴不发一声。 易钧看他一眼,继续追问:“真的?你没伤雪盗?” 柳冰横一眼:“伤了头发也算伤?我只不过抓了他头发把他揪出门来,可是他一见了太阳就象被火烧似的,挣的特别厉害,我一时没抓住,就被他挣走了。他一转眼就不见人了,我哪里去找他去?” 她一边说,一边抱怨雪盗抓伤了她的面颊。拨开头发来看,脸颊上果然有细细的几道爪痕。 杨丹迷惑之极,眼前忽然间象升起了团团浓雾,什麽也看不清楚。 柔碧说的前半段,与她所讲的後半段,在这里接上了。 但是,中间断开了一节。 接续不上。 这一节就是雪盗。 杨丹与他多年相伴,雪盗无论身在何处,他也能第一时候把他找到。 可是,这一次却全然不同。 雪盗象是完全的消失了,连一片羽毛的踪迹也没有留下。 柳冰看看两人,忽然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我的话是说完了,我可没抓你那只死鸟,你去街边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一定是空手回来的。可是我爹爹的事情呢?你怎麽会在我家庄里?究竟我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杨丹看了她一眼:“我与令尊无怨无仇,没道理害她性命,就算是我要出气,也该找你。” 柳冰瞪眼瞧他:“是啊,我也没道理害你家那只鸟儿,你又为什麽一口栽给我?就因为我去了你家?那你不也闯进我家里来了?难说你没干什麽……” 易钧喝了一声:“师妹!” 柳冰狠狠剜了杨丹一眼,忿然转过头。 “可柔碧,的确是你伤的吧?” 柳冰两眼往上翻,极为无礼:“相打无好手啊,一时失手也是有的。” 杨丹先是恼怒之极,可是看柳冰转眼间又红了眼圈儿,显然是想起了父亲惨死,心里不知不觉的起了一丝怜悯。这个女孩子靠著父亲,脾气养的这样傲气尖锐,将来却又靠谁。心里不知道是气是恼,脸上只是微微一笑。 这等泼赖的女子,搁在从前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易钧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却也不好再当著杨丹的面喝斥柳冰――话说回来,就算他喝斥,也要柳冰肯听啊。 “行了,看在师兄面上,我信你没有害我爹爹。”柳冰声音里总有股子别扭劲,叫人怎麽听也不舒服。 杨丹苦笑。怎麽他追查雪盗下落,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反倒过来要领这个泼辣女人的人情儿?好象她信他没杀人是给了天大恩惠了。 “不过我不喜欢你这人,你也别留在我家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翔 作者:卫风 ”她头一昂,很干脆的说:“这是我家,我不想留你做客,你马上走。” 易钧再忍不住,说:“师妹,你先去西园,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你去灵前守著。” 柳冰愣了一下:“可是他……” “去。” 他沈下脸来,倒也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柳冰不甘的跺了一下脚,说:“爹才刚……你就跟外人来一起欺负我了!” 话虽然这样说,到底还是听了易钧的话,摔门走了。 易钧和杨丹你看我看你,相对苦笑。 “杨丹,你……” “我也的确不能在此多留。”杨丹眉头愁锁,易钧站在他身旁,只觉得他半边脸庞秀美无伦,这间屋子里寂静馨香,与外面截然是两个天地,听到杨丹的话,竟然一时间没明白他说了什麽。 杨丹说:“雪盗下落不明……太叫人忧心。柔碧的情形也很不好,我不能在此羁留。” 易钧沈默了一下,说:“有句话,我想问你……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杨丹抬起头:“你问吧。” “你也知道,我师妹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一点也不细谨。我觉得,师尊被杀的事情太过於蹊跷,而师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比我早到,有没有见到些什麽异样?” 杨丹想了想,微微一笑:“我其实没有早到,不过,我想有人会比我知道得多。” 易钧不解,望著他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杨丹走开去,轻轻推开了窗子,撮唇为哨,清丽的吟啸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啸声刚落,易钧便听到了哗啦啦的鸟儿振翅的声音。一个黑点象是从月亮上冒出来的,飞的极快,由远而近,穿窗而入,落在了杨丹的手上。 杨丹口中发出细细的声音,象鸟鸣,又不大似。 接著就换成了他可以听懂的一般的话语:“你们都看到什麽了?” 那鸟儿吱吱喳喳,声音宛转清脆,向杨丹说个没完。 易钧一句也听不明白,看著杨丹站在敞开的窗前,月光洒了他一身银辉,那情景难描难画,美不可言。 杨丹抬起头来:“它们什麽也没有看到。没有人进庄,没有人出去。易钧,这庄里有没有暗道?” 易钧想了一会儿,终究摇了摇头。 杨丹失笑:“真古怪,一天之内遇到两桩蹊跷的事情。” 他喉间又发出那宛转的吟声,鸟儿轻轻振翅,一扑便闪出了窗子,没入夜色之中。 “它们很是机敏,说是没有看到,不会有假。” 杨丹沈吟了一下又说:“这庄里今天一天,只来了我们三个人,没有人出去过,也没有发出过异声。一来,可以假设是这庄里人所为。也有可能是外来的人,那就分两种情况。一是,这庄里有暗道可以进出。二是,那个凶手,他有法子不被人眼和鸟儿的耳目察觉。” 易钧望著他,杨丹悠悠说:“也就是说,第一种情况是那凶手对庄里情况,比你还要熟悉。二是,那人是外来的,但是非常不好惹,你师尊衣发不乱,一剑毙命,那人的功力一定很高。”他想了想,补充一句:“比你我还高。要知道你师尊我虽然没和他动过手,但是想来我要和他对上,想赢也不简单。” 易钧一直沈默,最後说:“那个人,也或许是师尊极熟识的人。” 杨丹没有说话。他并不擅长宽慰开解。他从小所接触的人,都在费尽心力的讨好他,让他快活。 他从来没有做过安慰人的事情。 当然,对家里那个宝贝弟弟的宠溺,那是另一回事。 “那个人,或许是师尊熟识的人。” 易钧这样说,杨丹并没有追问原因。 对於这个地方,对於这件事情,他只是个局外人。这件事情里的全部原因他并不了解,种种错综的关系,一个又一个可能的或不可能的人,他也并不认识。 他现在只想得到雪盗的消息,希望他安然无恙。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易钧沈默了半晌之後说:“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是呵,这一天,是极漫长的一天。 “我让人给你收拾了间客房,你……” “我这就告辞了。” 易钧一句话被打断,然而杨丹的话似乎他没有听懂,怔在那里。 月光照在杨丹的身上,仿佛给他整个人抹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就算是丹青妙手也画不出的风致:“我要告辞了,我想先赶回一归城去,再仔细寻找。雪盗他是自己走了也好,遇了意外也好,我总要得到一个确定的消息。不然,我心中的不安不会停止。” “可是夜已经深了……” “但是雪盗现在也许十分危险,可能他很无助,正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盼望著我找到他。”杨丹不等易钧再说挽留的话,微微颔首说:“你请多多保重,後会有期。” 易钧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只是站在窗前月光里的杨丹,象一阵随风而逝的轻烟,转眼间在眼前消没了踪影。 那一刹那的情形,仿佛那是一束月光所幻化的美少年,入夜而来,又悄声逝去。 易钧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月光洒在身上,手上,衣上。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杨丹时的情形,那如玉少年,在烛光宛转中弄琴调曲。 那一瞬间的柔情脉脉,仿佛便注定了他的心慢慢的被那看不见的缕缕情丝捕获,牢牢系在这少年的身上。 可是,也是从一开始,似乎也注定了今天的必然分离。 从他知道杨丹是上界中人,就知道了一定会有分离的一日,不是今日,也会是来日。 杨丹有漫长的生命,相对於他们芸芸凡尘中的人,几乎是无垠的长生。他的一生只有几十载,而且,经历生老病死,离合悲欢。 对於天人来说,他们太卑微,太渺小,太短暂。 月光似流动的银砂,在手心中平平的铺满。 可是易钧握起手来,手心之中却是空的,什麽也没有。 没有月光,没有银砂,没有那幻影一样的前尘过往。 不知道在杨丹的记忆中,他会留存多久?一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杨丹会有将他遗忘的一天,不是今日,也是来日。 被遗忘…… 总有一天会被遗忘。 易钧抬起头来,圆月依旧悬空。 前些日子,听杨丹说过一句话,记得模模糊糊。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江畔的人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朝代,而那一轮明月,却仍然皓洁如故。 明月会记得有人抬头仰望过它吗? 那见月的人,与见人的月,永远不可能站在平等的地位上,人心中永远记得月,而月却可以轻易的抛却了人。 夜鸟们时时的窜出一只来,伴著杨丹前行。 他走的并不快。 对於柳冰的话,他信一半。 另一半,却是全然的不信。 柳冰与雪盗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结怨,雪盗啄了她的耳环,抓乱她的头发,还顺便偷走了阴山令。柳冰是厌恶而憎恨他的,这点毫无疑问。 等到雪盗去还东西的那一次,她又施辣手逼雪盗的话,险些拔光雪盗的翅羽。对羽族人来说,翅羽的重要,仅此於翎羽,雪盗对她也是恨的牙痒痒的。 如果柳冰可以重创柔碧,没有道理,会轻易的让雪盗脱身。 但是,城中的同类,也的确没有一个看到柳冰掳走雪盗,或是将他杀害。 连柔碧看到的,也只是雪盗被抓出门。可是其他的消息,却都证实了柳冰从一归城一直到山庄都是孤身一人。 雪盗似乎水气般蒸发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雪盗那样伶俐懂事的,可是这一次却为什麽会这样? 是他另有想法,还是……他身不由已? 他将这山庄的前後勘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异状。 杨丹说不上来心中什麽感觉。这里一草一木都显得非常协调正常,很少人行,而且并没有任何一个同族看到过哪怕一点点可疑的事,一个可疑的人。 一切显得太过於正常。 在山庄庄主离奇而安静的被谋杀时,山庄周围的一切,平静的让人不安。 是的。 在这一切正常面前,杨丹觉得不安。 发生过凶案的地方,无论如何总该有些不一样。 一只夜枭立在枝头上,并不敢靠近杨丹,低声说:“公子,我们在外面的,大家已经全都问过了,什麽也没有看到过。” 杨丹嗯了一声,说:“辛苦你们了。” “哪里的话,听公子差遣是我们的荣幸……不过……”它踌躇了一下。 杨丹敏感的抬头:“有什麽话只管说。” “庄里面也有我的们的同族的。後园有一对鹤,前面有画眉和鹦哥儿,它们一直被养在庄里,公子若问这庄里的事,它们本该能知道的更详细。” 杨丹微一思忖:“可是我并没有在庄中……” “是啊……所以我刚才才在想著该不该说,”夜枭犹豫著:“从今天早上,它们就一声也没出过,似乎是都睡著了。” 杨丹疑惑的挑高眉梢,夜枭忙说:“它们没有性命之忧,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气息。我们时常互通消息的。只是,只是它们一直不出声……我想,”夜枭低声说:“它们或许是受了惊吓也说不定。” “受惊?” “是。”夜枭说:“虽然说人们的事不关我们相干,但是城门失火难免殃及池鱼。” 杨丹吁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那麽我就不多耽误公子的时候了。公子若还有吩咐,只管唤我前来。”夜枭慢慢退开,随即展翅掠走。 看来,解铃仍须系铃人。 这个症结,多半还是在柳庄之内。 他主意拿的快,身形在暗夜中仿佛一片浮叶般轻飘,掠过院墙,又落回庄内。 庄里点著许多灯火,然而那一派凄凉气氛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去的。 杨丹似有所觉。 阴山令主,一代豪雄,却如此横死。 以前听爹爹说过笑话。当官的人死了老爹老娘老婆都无所谓,全是喜丧,车马盈门,吊客不绝。但是当官的自己万万不能死,一死就是树倒猢狲散,再也没盼头儿了。 这里冷冷清清,刚死过人的宅子里总有种压抑,也许是人心的的惶恐…… 但是,的确没有鸟虫鸣叫之声。 一团沈沈的死寂,让人心生不详的预兆。 杨丹的身形与夜色仿佛合为一体,没有一点声息。 那间设了灵堂的厅外面有大树的浓荫,即使有人走到树下来,只怕也发现不了他。 厅堂的窗子敞著,烧纸的味道,伴著细微的纸灰从窗子里飞出来。 一并透出来的,还有人在低声说话。 “师兄,你有什麽打算?” “我爹虽然收回阴山令,但是也只是对你一时生气,你写贴子的时候,为什麽不写你的身份了?你已经不认自己是他徒弟了吗?” “不是。” 易钧的声音有些哑,可见这一天,对谁都是很难受的一件事。 风吹动树叶,有一片直飘起来,落在杨丹肩上。 他一动不动的侧耳倾听。 这庄子的确不太对劲。 可是究竟古怪在什麽地方,他又说不上来。 柳冰的声音传出来:“师兄……我知道你讨厌我……” 易钧口气疲倦:“没有的事。” “那你把那些报信的贴子改过来吧。” “都已经写好,不用改了。想必旁人也不会都注意这个。” 柳冰忽然提高声音:“你就是想与我撇清关系是不是?” 易钧的声音也高了一度:“师妹。” 柳冰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又说:“那人走了?” 杨丹心里微微一动,柳冰又问了一次,易钧隔了半晌才说:“走了。” 柳冰呀了一声:“怎麽真走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易钧岔开她那明显的假意的话,直白的问:“师妹,雪盗究竟是不是被你杀了?” 杨丹心中一紧,连呼吸都停了,只听到柳冰说:“没有。” 易钧追问:“那他怎麽会无缘无故的不见了踪影?”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柳冰发起火来:“你是我师兄吧?就总偏帮著外人!他不就是生的好,还有什麽?你是男子他也是男子,你还想什麽邪事不成!” 易钧怒喝:“师妹!” 屋里的声音又停了,寂静如针一样扎刺人的耳鼓,这种不自在的沈寂,令人觉得喘不上气。 “爹尸骨未寒,你就要欺负我吗……”柳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却软了,带著哭腔:“师兄,你究竟还是不是我师兄?咱小时候,你带我去抓鱼,逛集市,因为我和别的孩子打架……後来,有什麽事你都帮著让著我……师兄,你以前说过,等我们大了,你就娶我的。” 又是长久的沈默,然後杨丹听到易钧说:“好……” 柳冰反而愣了,声音呐呐的:“啊?” “等师叔他们来了,我就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成亲。我会好好照顾你。师妹,师傅若是在天有灵,看到我们相依为命,好好过活,想来,他也会安心。” 柳冰的舌头打起绊来:“师兄……这……你,你心里不是喜欢那个杨丹的吗?” 易钧的声音很低,但是杨丹耳力特别的好,一个字也没听漏: “我和他,是不可能有什麽了。师妹,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的声音象烧过的灰,没有一点力气和热度。 杨丹的手扶著树干,觉得心中微微发酸。 易钧的心意,他并非不明白,不理解。 可是,就象易钧说的。 他们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们身份有别,寿数相差的天高地远。 杨丹的那颗心,也早就放在了一个他不想再回去的地方。 他也没有什麽,可以给易钧的了。 “师妹,你先睡一会儿吧。” “我,我不困。”柳冰反过来说:“我下午睡了,师兄,你歇歇去吧。明天若是来客人……还得你来招呼。” “我不困。再说,这第一夜,是一定要守的。” 然後厅里又沈默下来。 杨丹可以斜斜的从窗口看到一点厅内的情形。白幔已经挂了起来,下午才赶著采买的棺椁陈在厅中,两个人守在灵前,低头头垂著肩,一副颓唐景象。 “对了,师兄,”柳冰忽然问:“阴山令呢?在你那里麽?” 易钧茫然的抬头:“没有啊,师傅带回之後,我没有见过。” 柳冰喃喃的说:“可是爹身边没有啊……是不是丢了?”她声音忽然高起来:“难道是被人偷了!肯定是那个杨丹对不对?” 易钧皱起眉来:“师妹,不要瞎说了。杨丹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又知道了?你替他担保?”柳冰站起身来:“你就护著他!你就一直护著他!你心里到底就装著他是不是?那你还娶我干什麽?你和他好去吧!” 柳冰大步走到了门口,喊道:“来人,来人!” 喊了两声,并不见有仆人过来,她声音尖厉起来:“人呢?都死到哪y去了!来人!” “师妹,因为师傅的死因还没有查清楚,所以大半的人已经看管起来了,内院没剩什n人。你要有事,明天一早再喊人吧。” “看管什n!我自家的奴才我信得过!倒是你!那个杨丹妖妖娆娆来历不明,要说我爹的死他者嫌疑最重的一个!你倒好,把他给放了,把我家的人看起来!你,你……”柳冰气得浑身发抖:“你和他是不是一夥儿的?你记恨我爹说要赶你出门,所以你和那个妖精……” “啪”的一声响,在夜y传出很远。 柳冰捂著脸愣住,易钧则是抬著手愣住。 两个人都是一脸震惊。 柳冰半天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你打我……你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你现在就和我动手!我爹还没入土呢!你,你,你滚,滚蛋!快滚出去!” 易钧一脸的无奈,手慢慢放下来,低声说:“师妹,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是我不对。不过,你也不要再胡猜乱想的了。师傅在世的时候不也说过你吗?你不小了,骄纵的性子也该改一改。师傅在时可以护庇你,包容你。可不是每个人都象师傅一样的。” “是!我知道!连你都翻脸不认人,我还能指望别的人?”柳冰的声音拖著哭腔,一边哭一边数落:“我爹真是瞎了眼,为什n收了你这白眼狼徒弟!你现在就可以打我了?你将来还有什n不敢干。” “师妹,是我错了。你不要哭,我以後再也不会这样。”易钧低声说。 柳冰呜呜咽咽的哭,一句话也不应。 “你回房去吧。你的婢女还都在,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明天吊唁的人来了,你还得支持,那时候想睡也没有得睡了。” 柳冰一语不发,捂著脸便哭著跑走了。 易钧站在门廊下的灯影y,脸庞异常憔悴。 杨丹在树影y默默的看著。 失去了亲人的柳冰,还有易钧。 易钧对他师傅的感觉,有师徒间的尊敬,还有象父子一样的孺慕之情。 柳冰还可以哭,但易钧却不能。 杨丹挂念著雪盗,本来也想听一下便去寻找线索,但是看到易钧孤零零的身影站在灯影下的样子,不知道为什n,身形象是定在了原处,一动,也不动。 易钧……他心中很难过吧? 比自己失去雪盗还要难过的多。 他不想再耽搁。柳铣是已经死了,没什n悬念。 可是雪盗却还是下落不明的。 杨丹最後看了他一眼,身形悄无声息的移开,象一片落叶般轻盈,从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掠走了。 耳边似乎可以听到水声,一滴,又一滴。 他模模糊糊的想……是什麽地方? 水声依旧。 意识还在混沌之中,一瞬间杨丹想起幼年时光。在隐龙的那片美丽溪谷,满山坡都盛开著粉白的杜鹃和木彤,高大的杉树上挂著霜条,松柏郁郁。石罅中泉水滴答,一声,又一声…… 今世何世?今夕何夕? 可是下一刻杨丹便彻底清醒。他记起自己看到了一束绿光,记起一个陌生诡异的声音,记起早晨的大火,柔碧的重伤,雪盗的失踪,柳冰的诡异。 杨丹眼开眼,入目一片有些茫然的紫色。 眨了两下眼睛,看清楚了身周是一片紫色的幕帷。水声从帘外传来,一声一声连续不断,又极为清晰。 杨丹慢慢坐起身来,看到自己是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衣衫整齐,也没有什麽外伤,只是手脚酸软,一点气力也没有。勉强站起身来,已经气喘吁吁。 既然没有外伤,那要麽是异术,要麽是药物所致。 著了人家的道儿了。 杨丹心里却并没有恼怒。目前弄清楚自己的处境比生气要有益得多。 光源从紫色的帘幕後透进来,杨丹挪了几步,,掀开那层紫帘。外面极为空旷,四壁空空,墙上镶有铜托,上面有一盏油灯。 灯油燃烧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这不是普通的桐油或是菜油,而是极上等的脂油。 除了这些,这间屋子里没有门,没有窗,甚至连个通气的气孔一时也觅不著。 是什麽人潜进了柳冰的房内?这里又是什麽地方? 杨丹扶著墙壁,想起那刺眼的绿光,还有……似乎有个人声说话: “我不会害你……” 那人与他相识吗? 为什麽不杀他,却将他囚禁起来? 雪盗现在怎麽样?易钧呢?他发觉柳冰处有异常了吗? “有人在吗?” 这y空落寂静,密闭的空间,声音传不出去,被四壁激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有没有人在外面?” 只有水声,一滴,接一滴,在寂静中荡中一点余音。 杨丹慢慢走到墙边。 地下摆著一个玉盆,盆中立著一只小小的玉雕鱼儿,水珠从鱼口中吐出,滴落在盆中。 盆的一边有精致的玉碗,上面有银丝盘缂,流光宛转,看得出价值不菲。 杨丹用碗舀了一点水喝。 银丝没有变色,水应该是可以喝的。 查看身上的东西。 玉佩在,香袋在,装银钱的荷包也在。 但是他随身佩剑,飞絮针,一些药物,还有其他零碎的可以防身,可以攻击的那些物件都不见了。 杨丹伸手去探怀中。 空的。 那枚贴身携带的,寄存柔碧魂魄的定魂珠,也已经不见了。 他到这个地步,也只好苦笑。 那人好精细。 可是,定魂珠事关重要,不知道那算计了他的人,会如何对待处置? 柔碧,可无恙否? 杨丹摸了一摸腕间。 银凰令却还在的。 这令牌与他骨血相连,深埋在臂上,他不召唤,令牌不会出来。 这和爹爹的双盈剑是一般的神物。 只是现在的自己,却连催动令牌的力气也没有了。 是什n人呢?他意欲何为? 四周依旧空旷寂静,杨丹却突然转过身来,注视著靠左边的那片紫色帐帷。 那後面有人。 帘幕布动了一下,很是轻微,柔软的布荡起波纹,然後蓦然一个光点闪动,帘後亮了起来,一条修长的人影映在幕布上,布在动荡,那人影便也摇晃不止。有个略略沙哑的声音在幕布的後面轻声笑:“银凰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杨丹轻轻咳嗽:“过奖。” “杨公子好涵养。”那人说:“我原本以为你一定对我怒言相向。” “有用处n?” 杨丹淡淡的说,心中却一下子警惕起来。知道他是银凰公子的人不在少数,可是知道银凰公子姓氏名子的却不多。有心人倘若得知,一定是可以将他与上界和羽族的事情联系起来,推想一下便不难猜出他身份。 “你不用留神我的声间,或是其他。”那声音继续说:“这些都可以作假的。我不想与杨公子为敌,所以不想被你发现身份,从而後患无穷了。我只是现在要做一件事情,不想被杨公子妨碍,也不想因为失手或是情势所迫而伤害到你,所以才不得不失礼,请你在这y暂住数日。杨公子不用担心,只管放心在这y休养几天,等我的事情一了,便立即放你自由。” 杨丹的阅历已经足够他来分辨现在的情形。那声音自然可能是假的,映在幕布上的身影大概也是假的,况且,对方如此小心谨慎,言语中半点方言之类的口吻也没有,根本无从去猜测对方的身份。 幼时爹爹便告诉过他们很多事情,比如如果被人劫了去,应该注意什n,争取什n,避让什n,怎n做才是最聪明,令自己不受伤害的。 其中就提到过,倘若劫持的人小心保持神秘,不透露任何线索,则说明对方极为谨慎,且有顾虑。 有顾忌的,总比亡命之徒来得要安全些。 杨丹停了一下说:“我的定魂珠,可否还我?” 那人沈默不语,杨丹又说了一次:“那y面已经装了寄魂,你取去也无用的。” “杨公子自身境况难料,还记挂朋友?”不等杨丹回答便又说:“他没有事,我与那小鬼也没仇没怨,不会把他怎n样。等来日杨公子走的时候,我原物奉还,保证不伤分毫。” “那……”杨丹忽然出其不意的问:“你为什n要杀柳铣?” “不是,”那人说:“我倒想动手,可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不等杨丹再问什n,帘幕重重的晃了一下,黯淡了下来,那人的声音似乎在远离,有些隐隐约约的说:“杨公子请稍安毋躁,我事情很快就可以办成,吃食饮水会定时送来……” 最後一句已经渺不可闻,杨丹撑起力气,一把掀开了那片帘幕。 紫帘帷的後面,赫然是一堵冰冷坚实的墙壁。 那亮光,人影,似乎有些回音的声响,看起来都不可能在这y出现存在过。 杨丹重重一拳捶在了墙上。 从没有…… 没有如此狼狈过! 这人究竟是谁?或者,他是……人吗? 墙自然不会被一拳捶塌,而且手上无力,这一拳险些差点折了自己的腕骨,痛不可当。 杨丹握著手腕,腿一软,坐倒在墙边。 从来没这n无力过,连咬牙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好象废人一样。 杨丹抬手摸了一下头发,幸好发上绾的那只簪却还在。 发簪还是离家时从父亲那y拿来,非金非玉,却是一段木簪。现在人间天上都找不出来的一种木头,通体漆黑,乌沈沈的也没有一点光泽。 说金贵也不见得,但是其坚逾石,其硬胜金。 天底下可能只有这n一根,所以若说不金贵,也不是真。 不过当时拿了出来,是为了装东西用。 杨丹慢慢旋开簪头,从y面滚出一粒药丸来。 想困住他…… 没有那n容易的。 药丸入口即化,这是平舟爹爹所赠的药物,效用不凡。 药丸滑下喉咙,便觉得象一条暖线般,所经之处都舒服了不少。 犹记得那温和浅笑的人说:“这个……救急保命,都用得上。不过,终归不会是万灵丹,世上尽有那解不了的毒,治不了的伤,人心最难测。总之,一切小心。” 杨丹当时笑著答:“是,谢谢平爹爹。” 当时不当成什n重要的事。 现在想起那几句嘱咐,才恍然自己的确是年少轻狂。 这世上,避不了的祸,降不住的事情,比少年以为的,要多得多。 雪盗失踪,柔碧失落。 在这个不知道是什n所在的地方,杨丹觉得自己份外软弱。 父亲,弟弟……还有淮戈,他们都在做些什n? 有没有挂念他? 手指扣在自己的腕上,慢慢施力。 银光一缕缕的透出来,慢慢汇结成那块精致的令牌。 当时淮戈笑说:“银凰令已经几百年没有主人啦,因为我父亲他只掌一块令,就是凤令。凰令一直白放着,没人动得了。本来说我成年时要给我,不过……若是你能拿,那就更好了。” 当时杨丹懒洋洋的说:“我恐怕是不成,我又不是凤凰。” “也没有说一定要凤凰啊,只要是羽族都可以的。”他顿了一下说:“再说,都已经进来了,不去试一试就走,多可惜啊。” 他们手挽手的在羽族的圣地里,沿着长长的甬道一直向前走。 淮戈一样样指给他看,那是回鸣泉,那是锦绣塔。 圣地的最里头,是一株参天大树。 “这就是九叶梧桐?” “没错。就是这一株。” 银凰令就安然的嵌在那树的树身里面,银芒流动,晶莹剔透。 原本杨丹是进不了圣地的。他的确是羽族不错,但是他身上羽族的血统,已经变得稀薄。他的父亲已经不是纯血,到了他这里,从小时候化形过,就再也没有办法恢复羽族的原型。 如若不是…… 如若不是他和淮戈已经有肌肤之亲,这圣地的禁门他是进不来的。 “你看。” 杨丹凑上前去,那银芒清凉和煦,并不让人觉得耀目刺眼。 “要怎么取下来呢?” “它不承认的主人,是没有办法把它取下来的。”淮戈解释说:“我们族里也有其它的人来试过,我记得四长老当年好象都曾经想要做银凰令主,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直接用手去拿?” “不是。”淮戈笑着揽紧他的腰,在他唇角轻轻偷个吻:“滴一滴血上去,成便成,不成便不成,这个是没办法的。银凰令与那块火凤令一样,是开天辟地之时便有的宝物,很有灵性的。它不认的话,你割了头洒一腔血都没有用。” 杨丹微笑着说:“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那我试试。” 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渗出来,在雪白的指尖上仿佛一粒贵重的宝石。 “滴上去?” “对。” 杨丹缓缓的抬手,将指尖对准了令牌。 血珠落了下去。 银芒静静的敛去,然后,树身上便空了。 “咦?” 两个人一起发呆,令牌呢? 怎么会不见了? 淮戈也只听说过滴血来确认,可是认不到如何,认到又如何,却没有人跟他讲过。 两个人围着树一通好找,什么也没有找到。 “难道是令牌生气了,所以躲了起来?” 杨丹亦是莫名其妙。 “算啦,不找了。回去问问父亲,他一定知道的。反正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一直到……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令牌竟然会藏在自己的血脉里。 杨丹靠墙坐着,慢慢聚集气力。 过了半晌,他伸手按在墙上,缓缓用力的推了下去。 那坚固无比的石墙即使是拿大斧大锤来砸,只怕一时半刻也难损分毫。 但是杨丹的手却直按陷了进去,仿佛手下那并不是墙,而是柔软的豆腐和面团一样。 他缩回手来,墙上留了深深的一个掌印,仿佛是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 墙后是实心的岩壁。 但是适才那人是从何而来的?难道他徒有意识而无形体?不然,怎么可能穿越附凿过来? 就算那人没有实在的身体,但是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翔 作者:卫风 。那人既然能把自己关在这里,那么必定有一条路径可以通向外面。 只是,那条路,到底在墙后的什么地方? 杨丹盘膝而坐,闭起眼睛缓缓运气调息。银凰令上的灵力缓缓行遍全身,精力一点一滴的聚集起来,汇入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在墙边缓缓的走过,绕着石室转了一圈,在一处墙角停下,指尖在墙砖处轻轻弹了两下,然后五指张开,一掌击了上去。 石墙碎裂如面粉般,簌簌的滑落。 墙上露出一个洞口,后面是一片空虚的暗黑,冷风从洞口吹进来。 杨丹掌中的银凰令释放出一圈光晕,照亮了这条黑暗未知的甬道。 墙后是什么地方? 而外面,现在又怎么样了? 杨丹在这条狭窄的甬道中向前走。他不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前路会通往什麽地方。 然後,隐约之间,他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杨丹加快了脚步,但是仍然不失谨慎。这条甬道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但是,往往危险就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杨丹已经听到其中的一句:“好,你还想不想要他的命?” 他心中一凛,脚步更轻,一点声音也没有。 气息都收敛了起来,这说话的声音,似乎便是那曾经在囚禁他的屋子里说话的人。 另一个人回答的声音却很低,听不到在说什麽。 声音是从左侧的头顶上方传来的,似乎隔得并不远,但是声音被墙阻隔滤断之後,听起来有些变形的沈闷,十分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伸过手去贴在墙上,然後,那只手上微微的发出白光。 白光柔和而炽烈,手下按的墙壁也被光照亮,越来越亮。 到最後那些墙砖被光映的纤毫毕现,耀眼如宝石一般。 然後,白光忽然被墙壁吸了进去,那坚硬的墙面仿佛一瞬间被光穿透了,仿佛人的视觉出了错误,那墙壁变成了全透明的,象是水晶堆砌而成。慢慢的这明澈扩散开去,一点一点,一圈一圈,仿佛水的涟漪,头顶上也变得如同白昼,然後,那种通透刹那全部呈现眼前。 墙的那一边的情景,还有头顶的的墙後面的情景,全部清晰的透了过来。 头顶的上方,很遥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间房间,很宽敞。 那房间里有三个人,易钧,柳冰,还有…… 杨丹的眼睛认真注视著那第三个人。 那个人紫衣垂地,长发如瀑,脸上带著倾国倾城的妖冶笑容。 那个人他很熟悉,他曾经为他心焦,为他奔忙,为他牵挂不已。 然而现在那些情绪都在一瞬间消失。 杨丹在心里轻轻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 柔碧。 是柔碧。 那个柔弱的妩媚的少年,现在却挺直了背脊,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英俊。那种秀美中带著不可测的底蕴,妖冶中含著未知的危险。 这个少年,这个曾经被欺压胁迫,侮辱践踏的少年w鬼,现在竟然会是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杨丹怔在原地,全身似乎都僵住了,无法移动。 “对阴山令主的徒弟和女儿来说,我的要求一点也不为难。”柔碧的声音和从前不同了,听起来,有种金石相撞的质感:“反正这庄子里还是有许多的仆役的,你完全可以找替身,找几个都行。” 易钧似乎是受了伤,他扶著柳冰才能站稳:“你……当真没有伤害他?” 柔碧一笑:“你若是答应,那麽自然我不会做什麽。虽然他的身体更诱人,但是,毕竟是上界的贵公子,来头太大,我可不想结下难惹的对头。” 易钧沈默著,柳冰叫道:“师兄!你不可答应他!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此人居心叵测,你若是答应了,他日这个魔头就无人可制了!” 易钧却说:“好,我答应你。只是,你如何能保证,你确实会放了他?” 柔碧一笑,那种俊美的邪魅令人觉得眼前发晕:“你没选择,你既然要答应我,那就应该相信我。” 易钧咬著下唇,低声对柳冰说:“师妹,你替我护法。” 柳冰脸上露出失望,挫败,愤恨,悲伤……种种复杂的神情,但是过了片刻,她终於镇静下来,冷冷说:“好。” 柔碧说:“好,你想得通那是最好。不过,你这个师妹可有些碍事,我可不想到了关键时候被她捣鬼。” 他手一扬,数道黑色丝线如箭般射出,眨眼间缠上了柳冰的四肢。 “行,这样她能替你护法,但是不能干扰你行功了。” 易钧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那就开始吧。” 杨丹本能的想阻拦,但是他的手刚刚触及那墙壁,还来不及吐劲发功,上方已经异变陡起。 易钧盘膝坐在了地下,双目闭拢,黑发披垂。 然而,在他的身形中,却突然脱出一道影子来,仿佛是微风拂过,从他的身上掀起了一层黑纱。 那影子慢慢聚拢定形。 杨丹怔住了。 那影子,俨然也是易钧! 这,这是灵界传说中的离魂之术麽? 柳冰注视著地下易钧那一动不动的躯体,眼中慢慢的渗出泪来。 而站著的易钧的精魄一步一步向柔碧走了过去。 杨丹立刻回神,他不懂灵界这诡异的法术,但是,既然是被胁迫著,柳冰又是那样的神情! 那麽柔碧要求的必定是十分险要的事情!攸关易钧的生死! 杨丹没再犹豫,手按在壁上,掌心吐力。 那墙壁象被无形的刀刃削割著,一片片透明的碎片落地无声,仿佛一场琉璃的梦境,情景又诡异又美妙。 而上方,易钧已经走到了柔碧的身前。 柔碧的笑容中充满了得意和喜悦,手臂抬了起来,银色的光线从指尖释出,瞬间穿透了易钧的灵体。 杨丹在这条狭窄的甬道中向前走。他不知道这y是什n地方,也不知道前路会通往什n地方。 然後,隐约之间,他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杨丹加快了脚步,但是仍然不失谨慎。这条甬道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但是,往往危险就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杨丹已经听到其中的一句:“好,你还想不想要他的命?” 他心中一凛,脚步更轻,一点声音也没有。 气息都收敛了起来,这说话的声音,似乎便是那曾经在囚禁他的屋子y说话的人。 另一个人回答的声音却很低,听不到在说什n。 声音是从左侧的头顶上方传来的,似乎隔得并不远,但是声音被墙阻隔滤断之後,听起来有些变形的沈闷,十分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伸过手去贴在墙上,然後,那只手上微微的发出白光。 白光柔和而炽烈,手下按的墙壁也被光照亮,越来越亮。 到最後那些墙砖被光映的纤毫毕现,耀眼如宝石一般。 然後,白光忽然被墙壁吸了进去,那坚硬的墙面仿佛一瞬间被光穿透了,仿佛人的视觉出了错误,那墙壁变成了全透明的,象是水晶堆砌而成。慢慢的这明澈扩散开去,一点一点,一圈一圈,仿佛水的涟漪,头顶上也变得如同白昼,然後,那种通透刹那全部呈现眼前。 墙的那一边的情景,还有头顶的的墙後面的情景,全部清晰的透了过来。 头顶的上方,很遥远的地方,可以看到一间房间,很宽敞。 那房间y有三个人,易钧,柳冰,还有…… 杨丹的眼睛认真注视著那第三个人。 那个人紫衣垂地,长发如瀑,脸上带著倾国倾城的妖冶笑容。 那个人他很熟悉,他曾经为他心焦,为他奔忙,为他牵挂不已。 然而现在那些情绪都在一瞬间消失。 杨丹在心y轻轻喊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 柔碧。 是柔碧。 那个柔弱的妩媚的少年,现在却挺直了背脊,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英俊。那种秀美中带著不可测的底蕴,妖冶中含著未知的危险。 这个少年,这个曾经被欺压胁迫,侮辱践踏的少年w鬼,现在竟然会是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杨丹怔在原地,全身似乎都僵住了,无法移动。 “对阴山令主的徒弟和女儿来说,我的要求一点也不为难。”柔碧的声音和从前不同了,听起来,有种金石相撞的质感:“反正这庄子y还是有许多的仆役的,你完全可以找替身,找几个都行。” 易钧似乎是受了伤,他扶著柳冰才能站稳:“你……当真没有伤害他?” 柔碧一笑:“你若是答应,那n自然我不会做什n。虽然他的身体更诱人,但是,毕竟是上界的贵公子,来头太大,我可不想结下难惹的对头。” 易钧沈默著,柳冰叫道:“师兄!你不可答应他!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此人居心叵测,你若是答应了,他日这个魔头就无人可制了!” 易钧却说:“好,我答应你。只是,你如何能保证,你确实会放了他?” 柔碧一笑,那种俊美的邪魅令人觉得眼前发晕:“你没选择,你既然要答应我,那就应该相信我。” 易钧咬著下唇,低声对柳冰说:“师妹,你替我护法。” 柳冰脸上露出失望,挫败,愤恨,悲伤……种种复杂的神情,但是过了片刻,她终於镇静下来,冷冷说:“好。” 柔碧说:“好,你想得通那是最好。不过,你这个师妹可有些碍事,我可不想到了关键时候被她捣鬼。” 他手一扬,数道黑色丝线如箭般射出,眨眼间缠上了柳冰的四肢。 “行,这样她能替你护法,但是不能干扰你行功了。” 易钧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那就开始吧。” 杨丹本能的想阻拦,但是他的手刚刚触及那墙壁,还来不及吐劲发功,上方已经异变陡起。 易钧盘膝坐在了地下,双目闭拢,黑发披垂。 然而,在他的身形中,却突然脱出一道影子来,仿佛是微风拂过,从他的身上掀起了一层黑纱。 那影子慢慢聚拢定形。 杨丹怔住了。 那影子,俨然也是易钧! 这,这是灵界传说中的离魂之术n? 柳冰注视著地下易钧那一动不动的躯体,眼中慢慢的渗出泪来。 而站著的易钧的精魄一步一步向柔碧走了过去。 杨丹立刻回神,他不懂灵界这诡异的法术,但是,既然是被胁迫著,柳冰又是那样的神情! 那n柔碧要求的必定是十分险要的事情!攸关易钧的生死! 杨丹没再犹豫,手按在壁上,掌心吐力。 那墙壁象被无形的刀刃削割著,一片片透明的碎片落地无声,仿佛一场琉璃的梦境,情景又诡异又美妙。 而上方,易钧已经走到了柔碧的身前。 柔碧的笑容中充满了得意和喜悦,手臂抬了起来,银色的光线从指尖释出,瞬间穿透了易钧的灵体。 杨丹心中突的一跳,掌心力道催的更急更猛。 墙壁如粉屑一样簌簌的落下,然而,离柔碧和易钧却还是那样遥远。 在这样情急的瞬间,杨丹却想起父亲有次半开玩笑的说:人生,其实就是不断的受伤,不断遭受背叛的过程。 但是飞天爹爹却说不是,不是那样的。 他说人生就如他听过的一首歌。 人生就是和一些事,一些人,相遇的过程。 缘份何等奇妙,酸酸甜甜的经历,构成了人生。 这个时候想这些完全是没有益处的。杨丹摇了摇头,手上不断吐力。 突然掌下一空,手掌按在了虚处。 杨丹怔了一下,上身前探,从那空洞处穿了过去。 现在已经处在了那三个人的正下方。 杨丹掌中扣著银凰令的灵力,却迟迟不敢发力。 现在……易钧正处於险地,能不能干扰呢? 若是万一弄巧成拙了呢? 若是……若是…… 就在这n一迟疑的瞬间,柔碧已经噙著笑意,手指慢慢垂下,收拢。 易钧的魂体已经淡薄的如一道轻烟,再怎n不懂这y面事情的人,也看得出他的情形大大不妙。 “承认承让。”柔碧的身上萦绕著一层淡薄的青光,笑容可掬的退一步,又再退了一步:“易公子,真是多谢你。” 易钧那缥缈的脸容上有一点无奈:“好,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其实……” 忽然柳冰出声说:“师兄,我有事想问你。” 易钧转过头来。 “师兄,你今天肯拿阴山令,拿自己一身灵力去换那个杨丹的下落。或是换成我呢?今天我落在旁人手y,你是不是也肯为我如此?” 易钧没有说话,柔碧看看易钧又看看柳冰,噙著笑居然看起了热闹。 杨丹身形上移,已经靠近了他们的脚底。 只隔著一层地砖了。 上面的寂静有种碜人的感觉。 静默的让人心悸。 “师兄,你办不到吗?” 易钧慢慢转开头。 杨丹看著柳冰怀中易钧的身体,心头那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 这个人…… 哪怕先骗她一骗啊。 这处的境况如经诡异,柔碧这样的……高深莫测,而柳冰情绪不移,嘴角抿的死紧。 这时候惹恼易怒的女人,有什n好处? 柳冰笑容惨淡:“你连骗我一下也不屑吗?” 易钧沈默以对。 “师兄,你一点儿也不爱我,为什n要和我成亲?” 成亲? 杨丹刚才没有注意,现在看柳冰,她的衣裳和发髻,果然都是已婚妇人的打扮,不再是姑娘家的辫子头。 “师兄,你为了他可以什n都不要,连性命,连我父亲的令牌……”柳冰眯起了眼:“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杨丹心道不妙,已经来不及再想什n其他,蹂身向上,一掌便击向了地砖。 然而柳冰的手动作却是更快。 红影闪动,杨丹惊的叫也没叫出声来。 柳冰袖中早就暗藏利刃,她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楚。 红光闪过之後,易钧的头颅便与身体分离,骨碌碌的滚落在地。 血浆如瀑,盖满了人的眼帘。 血漫到了杨丹的脚下,他看著那一地的深红,仿佛一个带著咸腥气息的噩梦。 然後他抬起头来。 易钧的身形已经淡薄缥缈的如一个纱堆成的皮影人儿,几乎难以看清面目和眉目了。但是他的神情却异常的平静,似乎那正在面前被杀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只是在他看到杨丹忽然间出现的时间,神情微微震动,露出了一点惨伤的笑意。 杨丹看到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但是却说不出话。 这间狭小的斗室一时间静的骇人,只有血腥无声的蔓延。 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易钧的目光贪婪的注视著杨丹,他的面容,他的身形,他的手他的足。 时光一分一刻,他的生命已经断绝,魂魄也即将不存。 看一眼,少一眼。 那麽,便多看得一眼是一眼。 多看一些,多记得一些。 对於他自己被砍下的头颅,他却看一眼也顾不上。 杨丹在那凄凉而缠绵的目光里,徒生惆怅。 心房一寸寸的紧缩,痛楚一点点的分明。 他目光转了一个向。 柔碧僵硬的站在原处,那些活色生香,那些娇声呖语,都在这静墨的黑暗和满地的血红中不见下落。柔碧的眉亦不再象过去那弯细如柳,那眉梢带著冷厉,削直的延向鬓边。那春花一样冶w的笑容不见踪影,他的脸色煞白,身形也不再飘忽。地下有一道明显的影子,整个人再是那轻灵飘忽的模样。 他就那麽站著,看著,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杨丹先开口。 “雪盗在哪里?” 柔碧愣愣的说:“什麽?” “雪盗,你把他如何了?” 雪盗慢慢的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我知道我说什麽你也不会信了,可是……我的确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杨丹没有再问,伸出手来:“拿来吧。” 柔碧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人:“拿……什麽?” 杨丹淡淡的说:“定魂珠。你已经不再需要那个。” 柔碧脸上的神情似笑又似哭,眼睛里水雾朦朦,抬了一下手,似乎想握住杨丹伸出来的那只手。但是手抬起来又颓然的放下。什麽话也没有再说,另一只手掌翻过来,掌心里一枚宝珠莹光灿然。 杨丹的麽指食指扣在一起,余下三指微展扬起,在一片幽微血光中那只手犹如红珊瑚雕就的兰花般俊雅,定魂珠如被线引,幽幽然从柔碧掌中升起,在空中浮动著,顿了一下,缓缓的飞到了易钧魂魄的胸口位置,忽然间光芒大异,耀眼至极,一刹那的强光之後,珠子没入了易钧的魂魄之中,不见踪影。 柔碧看著这一幕,忽然说:“丹哥哥……” 杨丹无言的看著他。 那眼光深沉如海,浓墨如夜。 柔碧心中一痛,几乎哭出声来。 最惧怕发生的事情,就这样不可抵挡的到来。 杨丹记得父亲曾说,人生中充满了背叛和伤害,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很疼爱这个孤苦的少年,总觉得他象弟弟,不知不觉投了太多的关切和宠爱在他的身上。 他为他奔波,为他涉险,为他做了那麽许多。 他并不求回报。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与柔碧,会象今天这样面对面站著。 然而这之间,隔著天堑深渊。 永远不可填平,永远不能跨越。 柔碧捂住嘴,哽咽著说:“我,我是骗了你,可是我绝不想伤害你的……” “雪盗在哪里?” 柔碧绝望的哭出声来:“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丹哥哥,我不会害雪盗,是真的,你相信我吧……” 然而回应他的,是杨丹冰冷的目光。 “你,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没有什麽好说的,就是说……”柔碧抹一把泪,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笑容惨淡,苍白的象一张纸:“丹哥哥,你出身贵胄,一生下来就拥有一切,你不需要去算计,去夺取生存的机会。我,我很羡慕你,我也很喜欢你……” 他的笑容凄凉:“若我有选择,我也不会……” 他的身影渐淡,在黑暗中慢慢隐没。 杨丹看著他消失的那地方,缓缓转过头来。 易钧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抹游魂,长袍之下,双脚已经隐不可见,似乎是飘浮在那一片血泊之上。 他自己的血,在石室的地下漫流,腥红黏涩,令人只觉得诡异。 他的身体已经身首分离,尸体蜷在地下,一动不动。 而柳冰却不见了。 她趁著刚才无人留意她的关头,无声的溜掉了。 杨丹低声说:“你怎麽样?” 易钧的声音飘忽,几乎与他同时说:“你没事吧?” 杨丹愣了一下,忍住叹息,轻声说:“我没事。” 易钧松了一口气:“那……那就好。” 还有什麽好呢? 杨丹悲哀的看著易钧。 易钧现在与鬼无异,而他自己…… 众叛亲离,无路可走的两个人。 不久之前,他们还结伴同行,意气风发。挥洒意气,纵横论剑。 然而一转眼,落得如此凄凉。 杨丹静了一会儿,说:“我去把柳冰找出来。” 易钧抬起头,却说:“不……” 看到杨丹目光中的疑惑,易钧低下头:“是我对不住她。虽然她现在……可是,师傅尸骨未寒,我,我现在就去与师妹为敌……” 杨丹嘴角弯起,讥讽的笑:“你现在还觉得她是你师妹吗?” 易钧低落的说:“我,我心中有愧。我两日前和师妹已经成亲,可是我心中却没有一点一毫的位置给她……” 他停了一下,艰难的说:“我喜欢的人,是你。” 杨丹沈默著,站在那里许久。 易钧听到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令他不愿去深思的东西。 然而,象杨丹这样意气风发惊才绝w的少年,叹息原本也与他无缘。 叹息是无奈的,无计可施的,无力抗拒的。 易钧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之後,却换得了杨丹的叹息。 这或许是好事。 或是杨丹勃然大怒,或是翻脸无情,他…… 他又该如何自处? “柔碧拿我的安危来威胁你?” 易钧点点头。 “你如何相信了他?” 易钧轻声说:“他拿了你随身的佩剑来,我不得不信。” 杨丹看著他。 易钧的目光虚幻缥缈,然而那眼光里面满是温情和忧伤。 “没有办法了。”杨丹低头,易钧的身体,已经彻底的没有办法挽救。 若还是完好无损,或许还有方法。 但是,身首分离,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续的,必无生机。 “不用管这个了。”易钧说:“此地并不太平……你快些离去吧。” 杨丹静静的望著他:“那麽你呢?” 易钧笑容惨淡单薄:“我?我可以去鬼城。那里可以容得下我安身。” 杨丹说:“和我一同走吧。” 不知道什麽地方刮来一股阴寒的风,白衫被吹的卷动,衬著冰玉似的容颜,如一朵在暗夜中盛开的诡异花朵。 易钧没有说话,只听杨丹又说了一遍:“和我一同走吧。” 易钧脸上的神情极是复杂,似是欢喜,又象是伤怀,但即使是欢喜,也透出一股悲凉和无奈。 杨丹…… 杨丹的心,是那样的珍贵。 他多麽渴求,但是,又分明知道自己得不到。 他最後还是说:“好,我同你一起走。” 杨丹嘴唇动了一下,却没说什麽。 停了一停又说:“先把这里收拾了吧。” 易钧苦笑:“有什麽好收拾……这里是山庄下面的密室,等上去之後把拉环一抽,整个儿都会埋没起来。何等干净利落,无须花力气收拾。” 杨丹点一下头:“那麽,我们走吧。” 道路幽深黑暗,易钧领著他一直向前走。 他的身影一隐入暗中,看不到形体,听不见声音。 杨丹渐渐有些错觉,仿佛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在行走。 沙沙的声响如此分明,如此寂寞。 终於到了向上行的台阶。杨丹回头去望,来路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 易钧轻声说:“走吧。” 若是他不出声,杨丹真的辩不出他的方位。 易钧现在没有人的身体,但也不是一个鬼。 他…… 杨丹拾阶而上。 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还有,这份情。 易钧对他,付出的不是一点点。 但是,自己能给他什麽样的回应? 不是没人向他表露过好感,但是,没有人象易钧这样,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舍出了生命不要的…… 杨丹迷惘的在黑暗中前进。 他该如何对待? 山庄里一片空旷,仆人不知去向,或许是被柳冰驱散了。 一弯冷月西斜,月光淡漠而稀薄。 “这里的人呢?” 易钧苦笑:“柳冰这些日子越发脾气古怪,把人都遣散了。” 杨丹不再去追究。 柳冰的去向虽然成谜,但是杨丹现在只想知道,柔碧的来历。还有,雪盗的下落。 这个谜团横亘在前方的道路上,每当杨丹觉得自己接近了一些的时候,却发现身周的情形越发扑朔迷离。 易钧跟在他的身後,声音与身影一样飘忽:“你……要去哪里?” “寻找雪盗,追索柔碧。还有,”杨丹回过头来,带著一种淡淡的,温柔的目光:“你……” 易钧已经没有了心跳呼吸,他没有身体,不会再有常人的反应。 只是,仍然有片刻的怔忡失神。 他? 杨丹说,他。 “你不想报仇,也似乎并不怎麽想求生。”杨丹低声问:“你想要怎麽样呢?” 易钧愣著。 是啊,他想怎麽样呢? 他自己也这样问自己。 可是,他说不出来。 杨丹等了一会儿,看他始终不发一言。易钧的影子在月光下越发虚幻,仿佛来一阵大风,便会将他吹散一样。 “你比生魂弱,比鬼魂散。”杨丹叹口气:“若没有定魂丹,你七日後就会消散在荒野之中,化成风烟,一丝不留痕迹。现在也不过是能保得你魂魄不散不失,可是,也没有旁的指望。”杨丹记得听说过的这些事情。 就算是想找具无魂的身体附上面,易钧也没有那个条件了。 易钧点头。 他比杨丹还清楚,这是实情。 “你想去哪里?想做些什麽事情?” 仍然等不到回答。 杨丹在易钧有些发痴的目光中看到许多东西。 他说不出口的,他不能说,不敢说的。 在眼睛里面,却一览无余。 不知道是谁的叹息声。 静夜里的叹息,份外幽柔无奈。 月牙快要在天边隐没,东方隐隐的有了一抹鱼肚白。 易钧见不得日头,被光照到,恐怕立刻就要烟消云散。可是现在红日将升,他却仍然低头站著,似乎神思不属,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末日将至。 杨丹抬起手来,声调柔和:“躲进我袖中来吧。” 易钧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片茫然,似乎是没有听懂杨丹说了什麽。 “到我袖中来吧。” 易钧终於听明白了杨丹话中之意,那灰暗的脸上,一瞬间竟然显得神彩飞扬。虽然身体已经死去,虽然现在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无可依靠。虽然,虽然…… 虽然一切都……可是,换得杨丹这一句话,易钧却觉得,值了。 就算再吃十倍的苦,百倍的苦。 能换这句话,一切都不枉。 细细的微雨被风吹指在脸上。 微微的凉,但却并不寒冷。 身侧的寒意,是因为易钧走了过来。 飘泊的时光似乎是漫长的,但是在天人近乎永恒的生命之中,又是极短暂的。 易钧轻声说:“三公子来了,刚才在东轩遇到他,他说要和你一起吃中饭。” 杨丹微笑著转过头来:“他不会喜欢听到你这麽喊的。在宫中人人都是称呼他的名字。你……唉,这要怎麽说,要说你比他年长呢,其实你没有他活的长久,要说你比他年幼呢……不过天人的成长又真的是很缓慢,他百多十年,也不过就和人间十来岁的孩子一样心智……”杨丹说著说著便笑出声来:“本来天人启智就晚,他又被百般护著抱著,懂事更晚。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去书院念书,他那几年哪里念出个什麽出息来了,混吃混喝混了几年,我们去做功课他在睡觉,我们去念书时他在吃东西,我们练剑习艺,他就趴在太阳低下流口水做白日梦,真是,”杨丹两只眼笑的弯弯的如新月一般妩媚:“你就没见过他那个小模样儿,可不是现在这麽纤瘦纤瘦的,肥肥圆圆,真是可爱。” “可以想得出来,现在三公子也是唇红齿白,很招人喜欢。” 杨丹一笑:“不止,你没见过所以再怎麽想,也想象不出他那个样了来。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满室馨香,他裹在花瓣里如美玉明珠,那时候啊……” “又在提旧帐啊。”门口人影一闪,水静笑吟吟的扯著门上的珠帘:“再提我也看不到。我说你们当时谁也没想著找画师来,把那会儿的情形画一画,好让我也看看,究竟是不是紫气环绕,云霞蕴聚,我就是那祥瑞啊。” “你就是个祸害。”杨丹笑著在他鼻尖上拧了一下。水静这些日子在神殿闭门不出,虽然对人说是禁闭,可是谁不知道这事的内情呢。不过就是所有人都在揣著明白装糊涂而已。 试问你让狐狸看守著鸡关禁闭,估计世上禁闭关的这麽有创意的,也只有他一个了吧。 好吃好喝好玩的一样不缺,还有绝世美人贴身相伴,温存体贴。 杨丹转念想起这“美人”也不光有柔情似水,那柔情的笑容之下,心肠刚硬如铁,对人面冷如霜,实在是叫人又爱又惧,吃不消他。 也只有这个笨蛋,才会什麽顾忌也没有,半点不懂得畏惧害怕。 这或许……就是一物降一物吧?这两个人,互补了对方所没有的东西。水静没有的精明圆熟,世故城府,水笙都有。而水笙所缺少的纯粹的天真,那种柔软明丽的心境,水静则可以弥补给他。 或者说,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之後,仿佛合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圆形,再无缺憾。 小笨蛋的情路虽然因为他自己太笨,走得跌跌撞撞,但是终於还是让他达成了目标。 而自己呢? 杨丹有些迷惘起来。 易钧站在身旁,温和沈稳。甚至你没有觉察到的时候,他依然这样默默的守在你的身畔。 几位父亲都已经见过了他,并没有说什麽。 但是,这就足够了麽? 好象没有什麽可挑剔的,但是……总觉得是少了些什麽。 “啊,我差点忘了。”水静从袖中摸出一个指环来:“这个好了,送给你。” “这是什麽?”杨丹纳闷的把指环拿起来,银光流练,上面也没有什麽花哨:“你做什麽送约指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翔 作者:卫风 我?叫水笙知道了,有你好瞧的。” “哎呀你想哪里去了。”水静白他一眼,又冲易钧抬一抬下巴:“这就是那个剑的剑鞘做的啊。本来我想炼成一个臂环的,不过中途中了点小岔子,我……呃,力有不及,不过,我想臂环那东西很累赘,你也不会想戴,所以後来炼成了个指环,我想这也方便的多。” 杨丹拿著指环端详了半晌。水静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住的看他,猜测这会儿的杨丹在想些什麽。 难道是嫌指环上没有花纹,他不满意麽? “不好看?” “不是。”杨丹在他颊边摸了一下:“你这些天肯定赶得辛苦了,瞧瞧,脸都凹了。” “嗳,这个我腮上本来也没肉。”水静自己捏捏:“真怀疑小时候怎麽能长那麽胖的。” “不奇怪,一堆人卯起来喂,自己又贪吃,不胖才怪。”杨丹说:“你在神殿这些天,都吃不饱饭吗?” 水静说:“也不……”忽然脸上涨的通红,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匆匆忙忙改了口说:“我今天在你这里吃饭啊,行云爹爹还不回来吗?” “没点样子,都老大了怎麽还能和小时候一样喊?”杨丹摸摸他的头:“我叫人给你做喜欢吃的菜。不过我也很久没到爹这儿来,不知道现在换厨子没有。”他拍一下手,外面立刻走进两个侍从。 “吩咐厨房今天做静静爱吃的菜,记得不要辣。给父亲做一碗流米羹,他这几天忙的也厉害。” 侍丛答应著去了。 一旁易钧看著两兄弟亲亲热热的拉著手说话,微笑著一言不发。 在这里,在杨丹的世界里,他是一个外来者。 阳光下水静柔嫩的面颊如珍珠般闪烁著柔和明丽的光泽,眼神清亮透澈,比易钧见过的最纯净的泉水,最美丽的水晶还要动人。 这样的美丽,还有与从不同的天赋,成为众神的宠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世上,的确是有天之骄子这回事的。 眼前的杨丹,水静,还有只闻其名未曾谋面的二公子,祭神水笙,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哥,你这里的东西都旧了啊,怎麽不换新的?”水静琢磨玩了杨丹,开始琢磨杨丹起居室里的东西。 “这桌巾都泛黄啦。”水静扯了一下又松手:“看来你不在的时候,你这里的下人都在偷懒的啊。” 杨丹一笑,悠然自得的在虽然精美却已经陈旧的锦垫上坐下来:“你这次回来,还没有去你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吧?” 水静摇摇头:“没有啊,我现在住神殿里呢,你知道的。” “你那里的东西,也都没有换过,从你离家出走那天起,什麽样还是什麽样,纹丝没变。”杨丹淡淡的说:“说起来爹爹们也好,下人们也好,他们的用心绝对比你知道的,想到的,要多多了。这些东西换掉容易,难道宫中什麽地方不是年年更新?连长年无人居住的客殿都是,这里为什麽不换,你想不到?这些东西已经过了许久,还维持著完好,你这小笨蛋啊……” 水静站在桌子旁边,慢慢低下头,眼眶红红的。 “行了,别在我这里哭。”杨丹站起来,向他伸开手。 水静慢慢把手放在他手掌中。 杨丹替他抹抹要溢出的泪:“别想这些了,你不是来吃午饭的吗?” “来,尝尝这个。” 水静张开了嘴巴,憨态可掬:“啊――” 行云把一块牛肉放进他嘴巴里,笑著骂:“小样儿,看懒的你。” 水静头歪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一直蹭:“爹爹,以前都喂的……” “快起来。”行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多大了还撒娇。” “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我也要这麽著。”水静指指桌子中间的汤:“那个好喝吗,以前没见过。” “嗯,这个是新厨子的拿手绝活儿,你尝尝。” 一边侍从不等水静动手,拿长柄的玉勺舀了半碗汤,放在他面前:“静公子请用。” 水静一笑:“多谢你啦。”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唔,好鲜,这是什麽熬的?” 行云笑而不答:“喜欢就多喝点,看看小脸瘦的,这些年在外头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可怜的静静,瞧瞧你哥哥也是出去游历,可是哪有你这麽惨兮兮的啊。” 水静不依的把头又顶进行云怀里乱蹭。 杨丹微笑著给易钧挟菜,看著小弟撒娇,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好象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一家人守在一起,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水静吃东西让人看著就觉得喜欢,吃相很好看,但是吃的特别香,一碗汤被他喝了大半,摸著肚子瘫坐在椅子里:“真好吃,爹你这里的厨子真不赖。” “饱了?” “都撑了。”水静慢慢吞吞的扶著椅子起来:“哎呀我现在不能弯腰低头了,我怕汤会溢出来呢。” 杨丹做个嫌恶的表情:“真是饿死鬼投胎来的,不知道以为你饿了多少年没吃饱过了,快一边儿溜达去吧,别在这儿恶心我了。” 水静做个呕吐的表情,手抱住杨丹的脖子:“不行,要吐我也吐你身上。” 行云笑著看著他们兄弟俩折腾:“静静,你今晚还回去吗?” “今晚不回去,晚上我要和丹丹哥睡。” 行云一笑:“好,你们俩挤吧,可不要争床打架,许久不见了,你们好好说会儿话,我去你飞天爹爹那里睡。” 水静点头:“嗯。” 行云走後不久,易钧也跟著出去了。水静歪著头看他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问:“哥,你和他……好吗?” 他这话问的糊涂,但杨丹答的也妙:“也没什麽不好的。” 水静索性直接问:“你们亲热过吗?” 杨丹停了一下,缓缓摇头。 “为什麽?” “也不为什麽。” 水静皱起眉头:“这话是怎麽说的?他不喜欢你吗?喜欢你难道不想和你……呃……你又是怎麽想的?” 杨丹一笑,懒懒的向後仰在软榻上:“小家夥,你管的倒宽。” 水静说:“不是啦……呃,我,我把你们的情形和笙笙哥说过,他说,有点不大妥。但是我问他哪里不妥,他又不说。” 杨丹有些出神。 是的,是有些不大妥。 但是……问题在什麽地方呢? “你今晚不回去可以吗?”杨丹取笑他:“我怕天一擦黑,大祭神就跑来捉人犯呢。” 水静皱了一下鼻子:“我和笙笙哥说过了今天留在宫里住。” “你说了要留在我宫里?” “没说。”水静有些心虚,接著又声气壮起来:“可是这有什麽关系啊,我们好久没见了,在一起好好说说话呗。” 杨丹微笑著摸摸他的头,不再纠缠这个令水静浑身不自在的问题:“你那些小朋友呢?去看过他们了吗?” “早上就去过了,他们过的还不错啊,气色都挺好的。多亏平舟爹爹照应他们。” “这是应该的。”杨丹慵懒的伸展腰身,午後的阳光勾勒出非常修长纤瘦的腰身,长腿……水静支著头在一边打量他:“哥,你个子好象又长高了点。” “有麽?”杨丹低头看看:“我没留意。” “是高了。”水静有些泄气:“为什麽只有我不长呢。” “放宽心啊。”杨丹安慰他:“年纪到了就会长的。” “可是哥你在我这大的时候已经比我高了啊。” 杨丹好笑:“这种事怎麽能心急呢?再说静静你现在也没有什麽不好,小巧玲珑的,大家都很喜欢你。” “我还是想高一些嘛,看起来更……更高贵威严一点。” “你想变成笙笙那样?”杨丹诧异。 “不是变成那样……”水静脸上有点红,咽了口口水:“是接近,接近就可以了……” 杨丹心里了然,笑著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他就是喜欢你这副笨笨的矮矮的样子,象颗小豆芽,有什麽不好的。” “哥!”水静的小拳头抬了起来,作势要打:“你还欠我人情呢!说话小心点!” 侍从送进茶点来,杨丹不用别人动手,他挥手遣退下人,自己提壶斟茶。 水静在一边老实看著他,忽然说:“哥,你有心事。” 杨丹怔了一下,水壶轻轻放下,半杯茶被水静捞了去。杨丹缓缓说:“你说什麽?” “你在想什麽人?”水静小小喝了一口茶:“还是在想什麽往事?很费难麽?还是很伤心?你的脸色……有点难过的样子。”他偏头想想:“唔,笙笙哥说这种神情应该叫惆怅。” 杨丹摇摇头,淡淡的说:“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谁啊?” “你不认识的。是羽族很久之前的一支,名为雪盗。这一支被逐出羽族之後,人口凋落,只剩下了一个小家夥,我就喊他雪盗。他聪明,乖巧,十分贴心听话……” 水静有些不好的预感,从杨丹刚才的脸色上就可以看出来:“那……现在他人呢?” 杨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雪盗……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哥,别难过。”水静老气横秋的说:“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到的。” 杨丹点点头,接过小弟端到面前的小碟,拿了一块栗米酥。 “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既然哥你这麽说,那他想必一定是个玲珑八面,很可爱的小家夥了。既然聪明,就一定懂得趋吉避凶。或许是因为什麽缘故暂时不能和你相见,不过,总会好起来的,哥你不要担心。” 杨丹一笑:“你说的是。” “就这件事吗?”水静歪头看他:“看你……心事重重的,不止这件吧?” 两个人说了半晌话,静静有午睡的习惯,就随便窝在杨丹窗户底下的榻上睡了。杨丹靠著他坐著,翻看父亲给的一本册子。 正确的说是,一本清单。 那是父亲正告他,应该由他自己掌握照管的财产,大批的奴仆,几乎可以说是天文数字的田产,堆山填海似的库房。 杨丹彼时十分讶异:“爹,这是……” “这些东西我照看太久了,也该你辛苦了。”行云揉揉儿子的头:“你跑了这n久,也该学习著做事。笙笙这一点就比你强多了。辉月的摊子他不就接的很稳n?” 倒也是。 水笙算得上是子承父业,不过他能做得了大祭神,绝不是只靠他天帝之子这个身份而已。 “你可得好好干,别被他比下去。”行云说:“那我在辉月那自大狂跟前也抬不起头来了。” “不会的爹。”杨丹微笑著说:“我什n事情比输过他呢?” 行云眨眨眼:“你念书不如他。” “他剑法不如我。” “他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我刀枪斧戟样样皆精。” 行云笑著说:“行了,一提到他你那好胜的劲头儿就上来了。” 杨丹拿笔在田庄後面做标记。 这些东西是陌生的,但是难不倒他。 静静翻了个身,手抱了上来:“哥……唔,亲……” 杨丹一笑,手y笔轻轻点了下去,在水静的腮上画一个圆圈:“小笨猪。” “唔唔,还要……” 杨丹几乎笑翻,扳过他的脸来,在另一边腮上也画一个圈圈,一边一个,大小相等,不偏不斜,正好对称。 水静似乎心满意足了,咂了两下嘴:“糯米糕……热的……” 杨丹笑的拿不住笔:“馋猫。” 水静一直睡到掌灯时分才起,伸个大大的懒腰,看著坐在书桌旁的杨丹的身影,还有些迷糊:“丹丹哥?你怎n来神殿了?” 杨丹头也没抬:“笨蛋,你看看清楚。” “哦……”水静搔头:“我怎n出来了。” 杨丹无语,看他一眼继续翻他的册子。 “我去洗把脸……”水静低头找著鞋子,趿著鞋下榻,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备水……我要洗脸。” 外面有侍从答应著,水静便拖著脚步踏拉踏拉的走了出去。 杨丹等他出去立刻变了副模样,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果然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水静气急败坏的声音:“哥!我要杀了你!!!!” 杨丹把笔一放,趴在桌上闷笑起来。 这个小静静啊……真是不折不扣的开心果! 晚饭的时候只有他们兄弟两个。水静看看桌上的空位子,不解的问:“易钧呢?” “他刚才来说,想去街上走走,就不回来吃了。” 水静点点头,手y的面饼掰了一小块儿:“哥,我觉得好奇怪。” “什n?” “你和易钧……象师兄弟,象朋友,象是仆从与主人……可是唯独不象恋人。” 杨丹怔了一下,水静低声问:“你们是在相爱吗?” 杨丹不确定的看著小弟:“为什n这n问?” “哥,你们不象爱人。”水静摇摇头,把面饼放下:“一点柔情蜜意也没有。” 杨丹失笑:“你说什n哪,非得象你们两个似的,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才好吗?” “话不是这n说。”水静摇摇调羹:“反正是不对劲。你对他若即若离,他也显得不冷不热,一句调情的话也没说过。” 杨丹用筷子戳起一个丸子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嘴巴y:“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这可是辉月爹爹的家训。” 水静的腮肉肉的鼓了起来,被鲜美的肉圆塞住了嘴,剩下的话只好随著不甘心和肉圆一起吃了下去。 杨丹去泡了一会儿热的香汤出来,披著丝袍,拿一块布巾慢慢擦拭发梢。水静正翘著脚趴在床沿吃花生酥,渣子掉了一地都是。 “你在神殿y也这n著?” “啊?”水静拍拍床沿:“啊,反正,反正有人会收拾的嘛。” “一头猪。”杨丹坐在他身旁:“水笙哪y都好,就是眼神儿不济,怎n好端端的一个人,会看上一头猪呢?” 水静怒瞪他,两腮圆鼓:“要你管!” “是是是,我不管。”杨丹笑笑:“吃这n多东西,不会撑的睡不著吧?” “不会啊,睡什n睡。”水静衣服根本没换,还是一身出门的打扮:“哥,我们去逛街吧。我好久没逛帝都的大街了。听说东文大街整夜都不宵禁,比白天还要热闹的,咱们一块儿去吧?” 杨丹愣了:“这会儿?天早黑了,我都……” “哎呀,洗澡嘛,什n时候不能洗,我们逛回来你再洗也一样啊。”水静伸手去拉扯杨丹身上的丝袍:“换吧换吧,换衣裳好出去玩。” 杨丹和他拉扯了一下,结果丝袍根本没什n束缚能力,被扯下大半,露出圆润的肩膀和雪白的颈背。水静眯起眼,停下手来吹了一声口哨:“哥……你也很极品嘛……” 杨丹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臭小子,从哪儿学的下流招数!” “嘻,”水静抿著嘴笑:“爹就常这n……嘿,不说啦,快走吧。” 帝都的夜街并不黑暗,砌成街道的云石会发出淡淡的莹光,在月光下看起来,只是比白天朦胧了一些,象罩著一层纱。 “哥,你要不要吃糖人?” “糖……人?” “嗯。”水静指指街边的摊子:“很香的,比我们常吃的糖多一点火的味道,焦酥的口感别的糖可没有。” 杨丹转过头当听不见,决定不让自己和一头只会流口水的小猪变成同样格调。 “给我做个大的,嗯,做的好看些,背个葫芦。”重点是最後一句:“葫芦要大的,实心儿的。” 杨丹只觉得脑子y嗡一声。 这头猪,想把自己塞成糖猪吗? “小心糖把你的小牙儿给粘掉!” “不要紧,辉月爹爹那儿有万古玉,掉多少再补多少好了。” 糖人儿终於做好,沈甸甸的,水静笑眯眯的接过来,掏出荷包来付钱。 “我吃的第一个糖人儿是笙笙哥给我买的呢……”水静挽著杨丹的手向前走:“哥你吃过吗?” “当然。” “是谁买给你的?” 杨丹笑了笑,没有说话。 水静买了一堆东西,吃的穿的玩的用的样样都有,末了儿付完钱,就留下个地址,让送到哪里去。杨丹自然是知道,那满园香饼铺,是水静那一堆挂名的老婆开的。家里人先是觉得他胡闹,後来知道了内情,也觉得那一堆小妖怪挺可怜的,没做过坏事,却个个都有伤心事。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所以常常照拂他们些。 “不早了,回去吧。” “嗯,”水静把糖人吃完,扔掉签子,杨丹掏出帕子给他擦手。指尖指肚掌心都是糖渣,黏乎乎的很不好擦。 “找水洗洗吧。”杨丹左右看看,他们站在一所大客栈的侧门口,这里估计寻常客人不会走,地下还有一片没捡起来的菜叶,看来厨子可能刚采买完。 “进去找点水。” 兄弟俩从客栈的侧门溜进去,反手把门象刚才一样虚掩上,有点作贼似的快乐。 小时候常常一起躲懒不念书,那时候的心情和现在真是很象的。 进门以後,一侧是马厩,一侧是低矮的象是夥房的屋子。中间正好有一口井。 水静欢呼一声,跑过去拉绳子提水。 杨丹不解的问:“你见口井也至於这麽亲热麽?” “这不是……好久不见了嘛。”水静一手拎著绳子一手揉一下鼻子:“我以前常干,不过自从回来就没干过了。” 杨丹笑著在一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水静抬眼看他:“哥,你也不一样了啊。” “什麽?” “以前这种地方你可坐不下去,又粗陋又不够干净。” 杨丹想想,微笑著说:“看来出去不是没有好处的。” “是啊。”水静点头:“我还学会了做饭,虽然做的不太好吃。我会洗衣服,锯木头,打水,修房梁,买卖东西也会讲价钱……前天我还做了顿咸粥给笙笙哥吃呢。” 杨丹问:“他吃了?怎麽说?” 水静的脸皱起来:“他说很难吃,让我和厨子再好好学学。” 杨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水静提了半桶水放在井沿,就著桶把手上的糖渍洗掉。 杨丹看到这口井,却想到了在雪阴城鬼妓院的那口井…… 他摇摇头,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抛开。他已经写了传书送到羽族,请族长和长老恢复雪盗一族的身份,然後请遍布天下的族人注意打探雪盗的下落。 至於柔碧……虽然他一直欺骗,来历不明,行迷成谜。但是,杨丹对他却恨不起来。这一点始终无能为力。 已经不再关心,但是,也不憎恨。 水静洗完了手,走过来扯了杨丹的帕子擦手上的水,一面在杨丹身边坐下:“哥,你有心事。” 杨丹没有做声。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淮戈哥哥你到底和他说什麽了?他走的那麽匆忙,甚至没来和爹爹辞行……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了吗?” 杨丹低下头,曲起腿,头靠在两膝上:“我也……不知道。当时,总是年纪太小了,究竟我和他是不是有爱过,我自己都说不好。但是,易钧对我……连性命都付出来了,我又怎麽能够置他的一片心意於不顾。” 水静咬著唇,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有时候啊我也常常会苦恼。虽然和我我老婆他们大家都知道是在过家家,老公老婆的喊著,不过是抱成团儿取暖,互相有个伴儿,有个照应和依靠。可是时间久了难免会有假戏真作的危险。笙笙哥一直到现在也不待见他们,他们也不待见笙笙哥。我的大老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最久,好象,彼此都有点入戏……”水静低声说:“我也不敢和笙笙哥把这些都明白的讲,不然,他虽然脸上没什麽,但是……但是他太厉害,说不定什麽时候就把大老婆他给伤了。我对笙笙哥当然是没有二心的,可是,我老婆他们……我觉得我对他们也有责任啊。我把他们救下来,大家一直在一起生活,那麽亲近。要我一下子说他们和我全没关系,我也说不出口的。” 杨丹摸摸他的头:“没关系的,你这烦恼算不上什麽大烦恼,就是笙笙知道也没什麽。” “哥,我是不是花心?” “你?”杨丹一笑:“你只是重感情,怎麽会说花心呢。” 水静松口气:“不是就好。不过哥,你是因为自己喜欢易钧才把淮戈哥哥赶走的,还是觉得对他有责任,才把他留在身边呢?” 杨丹一怔。 这个问题,模模糊糊在他自己心中也曾经想到过。 但是,却不敢去深想。 那答案,自己真能接受得了吗? “唉,大家都长大,都有烦恼。”水静皱头眉嗟声叹气:“不如小时候好啊,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整天都快快活活……” “但人总要长大的,要变成成年人,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 “是啊。”水静把有些散的发髻拢了一把:“哥,我们回去吧,也不早了。” 看来他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杨丹记得小时候出去玩,水静从来没有主动的提起回去的时候。 “好。” 杨丹站起来,掸掸衣裳,水静拉住他手,两人往外走。 走到客栈围墙下,正想伸手推门的时候,忽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水静一怔,反应比想法的多,拉著杨丹就站到了门後。 被一家小客栈的夥计堵著帝都两位天骄公子躲在他们小院儿里,还是不请自入的,那可不大好看。 进来的人脚步轻盈,兄弟俩都闻到一股女子的脂粉味儿。 似乎是两个人,那女子进来了,外面那人没有进,声音压的低低的,几乎细不可闻:“你自己多当心。” 那个女子说:“我知道,师兄你自己也要当心。” 水静没什麽感觉,杨丹却在瞬间眯起了眼。 这个女子的声音……杨丹记忆极好,听过两次的声音就不会忘记。 柳冰! 水静懵懂著,看了一眼杨丹。 他对易钧的往事一知半解,杨丹讲的只字片语并不足以让他明白易钧都经历了什麽。 这个女子,易钧的师妹…… 他们夜里这样低声下气的,隐秘的见面,水静一瞬间想到的只有两个字。 偷情。 易钧明明是喜欢哥哥的,却在半夜里偷偷的来和什麽师妹见面! 他想怎麽著啊?难道哥哥这样的天之骄子他还嫌不足?他……他一个落魄无依的家夥,还想要脚踩两条船? 水静身形一动,杨丹已经掩住了他的嘴,两个人慢慢的退到了围墙的暗影里。 “……你多小心。” 易钧并没有进门,那个女子走进门里来,怔怔的往外望了一会儿,才掩上门往里走。她显是心事重重,不要说杨丹与水静的灵力功夫远远在她之上,就算是水准相当,恐怕她也留意不到。 看她进了客房中一间,杨丹手一松,水静低声嚷:“我去揍他!这个家夥……简直要气死我了!” 杨丹站在原处不动,水静回过头来看他,漂亮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哥?你竟然不生气?” 杨丹慢慢走过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水静怔了一下。 杨丹的相貌本来就与云爹爹十分相似,只是,一个已经成熟内敛,一个却还是年少青涩。 但是这样在月下粗粗一望,却让人觉得真是…… 不愧是有血缘之亲的父子。 一直神彩飞扬的丹哥哥露出那样若有所思的眼神,一瞬间水静真觉得……是云爹爹站在他面前。 “哥……”水静咬著唇,小脸上因为怒气而泛红:“我要教训他,你,你是不是还会舍不得?” “不是的。”杨丹拉住他的手:“你不要胡思乱想,天很晚了,你不回神殿麽?” “不了,我和你一起回宫去。” 街上的人比刚才少了许多,稀稀落落的灯火显得有些寥落。 “哥,你到底怎麽想的啊。” “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杨丹低下头看著自己的手指。修长的手指看起来漂亮纤细,就是女子也没有这样精致的美丽。但是,这双手却可以挥动起锋锐的长剑,令人胆寒。 易钧…… 他以为他了解他,知道他。 他以为…… 但是现在想一想,他了解他什麽?知道他多少? 他的师傅,他的师妹……他们与他相处的时间更久,更加亲密。 易钧他……想做什麽呢?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说起过这样的话题 杨丹镇定自若的抬起头来:“不要提他了。我们这麽多年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话了。你和笙笙怎麽样?他对你可好?” “很好啊。”水静想想又说:“有时候会觉得好象做梦一样……以前吃苦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或许有一天哥哥会对我很好,我们相守在一起不离不弃。就算过苦日子也没关系……” “这是你该得的。”杨丹一笑,摸摸他的头:“你总是没信心,其实你可爱的很,谁会不喜欢你?笙笙他除了你谁也不爱,谁也不要。只有你,只是你。失去他你不快活,失去你他也是一样的。” 水静看看他:“哥……” “嗯?” “我让神殿的内侍从去盯著刚才那个女人吧?”水静低声说:“我怕他们……恐怕会对哥哥你所图谋。” 杨丹一笑:“你还想著这事。” “他们也太明目张胆了。”水静气鼓鼓的说:“居然……居然欺负到你头上来。易钧觉得他厉害了,了不起了,没什麽顾虑了吗?我可以给他重塑身体,一样可以让他再变成孤魂野鬼!看他还拿什麽本钱去勾引师妹!” 杨丹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还刚以为你象个大人了,你又孩子气。” “我没有。” 两个人渐渐走近宫门,侍卫们已经出来迎接,远远的跟著他们身後保护,却不会过份接近。 等两个人都换过衣服,水静擦著头发从浴池上来,杨行云坐在池子边上,水静见他就笑,杨行云爱怜的笑著伸开手将他抱起来:“你和丹丹出去玩儿了?” “嗯。”水静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去逛夜市,我吃了点糖,不过哥哥什麽也没吃。” “静静好象胖了一点。”行云捏捏水静的下巴:“笙笙对你好吗?” 水静有些羞涩:“很,很好啊。” 行云一笑:“别老护著他。他要欺负你,就来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水静点点头,却说:“他才不会呢。”心里想著要不要把易钧的事和行云爹爹说,犹豫了半晌,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晚上来跟爹爹睡吧?” 水静摇摇头:“不,我要跟哥哥睡。” 行云用力捏了一把他的脸蛋:“小静静真没良心。”又笑了起来:“好了,快去睡吧,天不早了。” 水静忽然问:“爹,你要是发现……你喜欢的人骗你,谋划你,想暗算你,你会怎麽办?” 行云讶异的说:“你怎麽想起来问这个?” “我想知道嘛。爹,你说嘛。” 行云一笑:“若是我真的喜欢,那他想要什麽我都不会不给的。” “那怎麽可以,”水静抓抓头发:“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 “若是笙笙想要你什麽,而你又给得起,你会不给吗?” “那……那我当然不会不给啊。”水静嘟起嘴。 “那不就结了。” 那不一样。 水静固执的想,那真的不一样。 易钧他有事情瞒著哥哥,他所想要的是什麽? 哥哥会给他吗? 水静一直辗转反侧睡不著,杨丹轻声问:“怎麽了?” “没事……” 水静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著…… 哥哥如果喜欢他,那麽易钧即使不要哥哥也会给他一切的。 哥哥喜欢他吗? 水静睡的很沈,一张极秀气的面孔上是全然的舒展和安详。 杨丹轻轻的把他攀在自己身上的手抬起来放到一旁,水静自动自发的又抱住了软绸抱枕,脸孔在上面蹭了几下,嘴y还模模糊糊的喊:“哥……唔……” 杨丹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知道那个哥哥多半不是在喊著自己。 水静咂了两下嘴,又呢喃:“肉肉,唔好吃……嗯,我还要……” 杨丹看著他微笑。 水静的天地就是这样纯粹简单。重要的人陪在身旁,能吃到好吃的东西,他虽然也是天帝的儿子,却是一个全然没有一点儿野心和壮志的人,满足於最简单的生活,但是这样纯粹的幸福,杨丹……也憧憬过。 可惜他不是水静,水静的要求真的很少。 他却不同。 他要的……似乎是穷极一生也追求不到的东西。 就算是天帝陛下那样尊贵的一个人,或许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比如恋人唯一的爱。 飞天爹爹他们无疑也是幸福的,但是……这幸福是所有人共同妥协的结果。 杨丹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大半还是因为他们的存在。 因为飞天爹爹说,小孩子有更多的爱才好。只有残缺不全的一点,一半,那样不会快乐满足。 小静静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家中的老么,宫中的宠儿,天帝的爱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翔 作者:卫风 从一出生,吃的玩的用的,样样都是世人享受不到的东西。 飞天爹爹很多年前曾经雕刻一块玉牌,那玉牌现在在父亲的手中,他随身带著从不稍离。 玉牌是白玉的,温润精致,然而也算不得太名贵。 玉牌上记得著极清秀的字迹: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个愿望多n简单,可是,又是多n的难求。 那个愿意与他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他是谁?他在哪y? 杨丹披著长袍走出来,寝殿临著湖,长长的曲桥尽头是一个敞轩。虽然已经是深夜,轩内却还隐隐的透出一点光。 杨丹推开门,行云回过头来。他穿著一件薄纱单袍,懒懒的仰在榻上。竹榻摆在落地的长窗前,窗子敞著,外面是满天星光,点点灿烂闪烁,平静的湖面上一丝涟漪也没有,如镜的湖面倒映著那似乎苍茫而迷乱的星空,夜中极静,虫儿鸟儿或许也都睡著了,一点声息也没有。 “父亲。” “还没睡?” “睡不著。” 行云点个头,把手y的酒杯递给他。 y面还有大半杯碧青色的酒,杨丹一仰而尽。清凉微辣的酒液滑下喉咙,眼睛微微湿润起来,再看外面那一天一地一湖的星子,觉得似乎它们都活了起来,闪烁著,跳跃著,那样轻快的向他接近,更近…… “陪我坐会儿。” 杨丹本来也是赤著脚走过来的,他坐下来,然後躺在行云身边。榻边的小几上有一枚照亮的明珠,杨丹顺手将明珠外的贝壳掩上,轻轻合上眼,靠在父亲身边。 行云也没有说话,轩y飘散著淡淡的酒香,湖水的清新,不知道哪y的花香混草叶的气息,有一种淡漠而柔和的伤感氛围。 过了一会儿,杨丹轻声说:“父亲,你快乐吗?” 行云轻轻唔了一声,停了一下才说:“快乐?我这一生都在寻找。” “找到了吗?” 行云在夜中平静的说:“我找了许久,少年时飞扬骄傲,以为可以坐拥醇酒戏美人,笑看红尘不尽欢。後来遭逢大变,心态也变了,那时候放浪形骸,满腔的不平和怨恨。” 他停下来,杨丹静静的望著无数的星子,有这n多明亮的眼睛,夜空还是如斯的静默。 夜空或许也有无限的,不能出口的心事。 “富贵易逝,繁华如云,名声,地位,财宝……那些东西都不过是身外之物。”行云低声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杨丹忍不住说:“可是爹爹他,并不只有你一个人。” 行云轻声笑:“是呵,他那个人多情又软弱,天真的希望所有人都如小时候一样,相亲相爱,不离不弃。可是孩提时的情谊,与成人後的爱恋却不会再一样了。他看起来非常洒脱,可是心态与小的时候相比却没有成熟多少。” “你不恨他,怪他吗?” 行云静静的说:“不,一点儿也不。我曾经伤害过他,他曾经为我赴死而毫不犹疑。曾经有那一段时日,我们只有彼此,我是他的全部,他也是我的。後来,还是我先忘记了……我以为永远不会忘记,哪怕我化作一片云,一缕烟,也不会忘记他,可是我把他忘记了。” “那现在呢?” 行云语气柔和之极:“现在他又把你给了我。丹丹,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心中的欣喜,就算把这世上的珍宝全加起来,或是让我做了天帝,也不会有那一刻满足快活。” 杨丹觉得心中酸楚,将身旁的人牢牢抱住,低声喊了一声:“父亲。” 行云缓缓抚摸他的头发:“水笙从小就象他的父亲一样,饱览群书,现在在做祭神,将来或许会做天帝。辉月很是以他为傲。你也是一样,丹丹,你也是我的骄傲,你漂亮,自信,无忧无虑,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很欣慰,我对你的期望就是如此。自由,快乐,这比什n都重要。” 杨丹抱紧他,过了一会儿说:“父亲,我常常觉得自己太过浪荡不羁,不象水笙一样,令你可以在人前那样骄傲光彩。” “谁说我不骄傲光彩呢?”行云声音y带著笑意:“你现在这样子,就是我想要的模样了。” 不知道哪y起了一阵清风,从湖上吹来丝丝凉意。行云拉过一旁薄薄的丝被替杨丹盖上。 杨丹的眼睛y倒映著天上明亮的星光,行云替他捋顺头发:“睡吧。” “唔……”水静在晨光中睁开眼睛,他独自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榻上,丝被把自己缠绞的象只蚕蛹,微凉的风吹拂著轻薄的纱帘飘飘欲飞,周围很静,非常静。 他揉揉眼,把自己从被筒y释放出来,拍了一下手掌。 外面有侍女鱼贯进来,为首的一个浅笑著说:“静公子醒了,先喝碗汤再梳洗吧。” “我哥哥呢?” “丹公子一早就练剑去了。” 水静还没完全清醒,接过汤碗喝了两口,坐在床边发一会儿呆,一边的侍女们已经动手,端水,打巾子,捧妆盒,拿梳子,一边的人也早抖开了y外不同的衣裳,把这个发呆的宝贝疙瘩从床上扶下来,围著他好一通忙活。 等最後一个侍女替他别上簪子,扶正头冠,水静才算彻底的,完全的清醒过来。 “静静。” “哥哥~!”水静来了精神,一头扎进杨丹怀y。 杨丹把手中的剑交给侍女,把这个爱撒娇的宝贝抱住:“刚起床?” 水静点点头,又指控他:“哥哥好坏,自己偷偷起来也不叫我。” 杨丹其实中夜便已经出去,下半夜是在湖上的敞轩y睡的。这当然更不能和他说,虽然水静已经从孩童长成了少年,可是小时候他哭鼻子的情景,杨丹还是记忆犹新的。 一边的汤碗还没收走,杨丹岔开话:“这是什n?” 水静抱著他的脖子:“补汤……y面好象有很多草药。” 杨丹一笑:“是爹爹他们给你弄的?” “不是,是笙笙哥给我开的方子。”水静说:“虽然是药汤,不过好在不难喝。”大眼睛眨啊眨:“哥你要尝尝不?” “这个补药可不是乱喝的,对你有补益的东西,对我可能就有损害了。” “这倒是。”水静攀著他不放:“哥哥,我们一起吃早饭吧,吃完饭你送我回神殿去好不好?” “恐怕不行。”杨丹微笑著拧拧他的鼻头:“我今天答应了父亲去东战军中有事,不能陪你了。吃完饭我叫人送你回去,要乖乖听话可不要再去街上乱逛,要知道你现在可还是禁闭期呢,虽然不怕什n,但是让人说闲话总不好,是不是?” 水静嘴巴动了一下却又紧闭,没有反驳他的话。一顿饭也吃的格外安静,杨丹以为他恼了,可是告别的时候,水静却还是抱著他的脖子在两边脸上各亲了一下。 小家夥似乎有什n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上车的时候还回了两次头。 杨丹打个手势,侍从将他的天马牵了过来,杨丹飞身上马,姿态轻盈潇洒,天马神骏异常又有灵性,先是慢跑,接著四蹄生风,转眼间便把帝宫甩在了身後。 水静的马车走的并不算快,但是帝都离神殿也实在是太近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进了神殿的侧门。内侍迎上来,笑盈盈的说:“静公子回来了。” 水静有些没精打彩,下了车问:“我哥哥呢,还在前殿吗?” “大人今天没有去前殿,在藏书殿呢。要我去通报吗?” 水静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好了。” 穿过长长的回廊,足音清朗,远远的传出去。 走到藏书殿底下,水静抬头便看到一道修长的人影立在殿堂深处,遥遥望去无限美好,让人心向往之。 “哥――”水静跑了起来,轻盈的象片树叶,落进水笙的怀y。 “回来了?” “嗯。”水静把头埋在他怀y面:“哥哥,我想你了,原来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n有道理。” 水笙温存的抱住他:“在宫y都做什n了?玩的开心吗?” 水静摇摇头:“不……哥,我有话对你说。” 两个人坐在安静的藏书殿y,水静低声把昨天晚上见到易钧和他师妹的事情告诉水笙,虽然声音没有提高,眼圈却已经气的红了:“哥!他欺人太甚!一面在丹丹哥跟前献殷勤,一面转过脸就去找那个和他不清不楚的师妹!我,我真想狠揍他一顿,再把他打回原形去。” 水笙神情不变:“丹丹又说什n没有?” “闷就闷在这y啊,丹丹哥他什n也没说,回来就和没事儿人一样。我说要不要叫人盯著他们,看他们到底想图谋什n,丹丹哥又说不要!”水静拉著他的衣袖摇晃:“哥――你给我令牌好不好?我想调神殿幽影。” 水笙摸了一下他的头:“你要教训那个人,还用得著帮手n?” “那倒不是为了教训他,我想盯住他。他干嘛骗丹丹哥?肯定有什n不可告人的龌龊目的!我……” “丹丹同意你这n做了?”水笙柔声问。 水静一下子泄了气,伏在水笙膝上:“没有……我提了,丹丹哥也不肯。” “那是他的事情,无论你多关心他,总不能代他做这些,而且他自己明明是不愿意的。” 水静抬眼看他,水汪汪的眼睛显得更大更明亮,荡漾的水气显得委屈十足。 水笙温柔之极的吻著他的眉眼,却始终没有松口同意他去做什n。 怎n能和他说呢?在水静的世界y,所有人都是本性善良的。他虽然站在权势顶端,金马玉堂,自小便要什n就有什n,可是他对权势却没有半点概念。 这个孩子的心如水晶璞玉,纯然无圬。 水笙宁愿他永远如此。 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以後也不必知道。 根本不必再派人去盯住易钧。从杨丹返回帝都,水静替易钧重塑肉身的时候起,暗地y盯著易钧的人起码有三四股。杨行云是何等样人,易钧想跟在杨丹身边,他岂会轻轻易易就让他跟著?天帝又是何等心智,这样一个人进入帝宫,和杨丹常常相伴相随,他又怎n会不查个清楚?帝都的禁卫军又怎n会轻忽这人? 关於易钧的一举一动绝对不必他再派人手去关注。 杨丹也绝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他虽然看上去流浪不羁,随性之极。可是帝都是天界的权力枢钮,这y的规则他不会不清楚。 不仅他,恐怕帝都的每个人都清楚。 只除了水静一个懵懂,只知道自己在权力的光圈中,可是权利的真面目,这个孩子却是全然不晓得。 “哥……” “嗯?” “我们真的很幸福。我以前也这样想,可是今天早上醒过来,看到丹哥哥的样子,我心y很难受。他明明也不会忘记昨天看到了什n,可是他却表现的什n事也没有的样子,该去做什n还得做什n……我虽然和他一起看到了,可是我却不知道怎n开解安慰他,他……可能也没有什n人可以说心事,就算和行云爹爹也可能没办法说。我回来的一路上都觉得难过,哥哥,我们是多n幸福……能够这样在一起,世上谁也不及我快活。”水笙无言的拥紧他。 有你存在,也是我最大的幸事。 你是我的弟弟,我的知己,我的爱人,我的孩子…… 这世上,唯有你。 只有你。 说老实话,整个神殿里最清闲的,恐怕就数水静和看锺楼的老头儿。不过看锺楼的还要一天三次爬锺楼去擦拭清理,水静几乎是整天都是空闲,除了不能到处乱跑,他做什麽都没有人来管。 裁好了纸条,拿著和好的一碟金粉和一碟朱砂,趴在案前画符。一个内侍端著茶在旁边看著,咂舌问:“静公子这是画的什麽符啊?” “这个?这个是寻踪符。”水静笑笑,又在朱砂碟子里蘸蘸笔:“只要和那个人之间有足够的牵系就能找到。” 那个内侍放下茶盘,饶有兴致的问:“什麽人都能找到吗?那麽要怎麽用呢?” “就这样。”水静飞快的念了一串咒语,然後把手里的符轻轻一晃,那符毕毕剥剥的燃烧起来,内侍眼睛瞪的大大的,看水静把符灰洒进他刚端来的清茶里。 水面上有瞬间的模糊,但是所有的灰烬都有一刹那沈淀到水面之下,水面如同镜面般明净,映出来活动的人影。 内侍张口结舌:“这,这不是祭神大人……” “是啊。”水静托著腮,饶有兴致的看著水笙端凝肃然的举动,感觉连他的衣角发梢都那麽可爱。 这情景持续的时间不长,清茶的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嗯,看到了吧?” 那内侍的嘴张著合不拢:“真……真奇妙啊。” “是啊,很有意思吧?”水静说:“我也是因为喜欢这些,所以才更专心的在学著呢。 ” “静公子学这些多久了啊?” “嗯,从我离开帝都吧……那会儿很偶然的学上了,因为觉得很有意思,学起来也不难,再说还可以用来糊口维生啊,所以就想办法自己找些书看,向别人学……慢慢的就精通了。” 那内侍说:“我再去换杯茶来。” 嗯,倒真看不出玉雪可爱象个娃娃似的静公子,也有这样不平凡的本事呢。 他一抬头,就看到有人远远的从长桥向这边走来。长桥一端只有这座殿阁,这人必是来这里的。 他仔细看了一眼,连忙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恭敬的喊:“丹公子来了。” “嗯,小静在做什麽?” “静公子正写符呢。” 杨丹点一下头,把袍子解下来,内侍急忙伸手接过,一只手推开殿门:“丹公子请进。” 水静已经听到动静,把手里的笔一扔,光著脚从榻上跑了下来,一头扑进杨丹怀里:“哥哥――你怎麽都不来看我!” “这不是来了吗?”杨丹扳起他的小脸儿:“嗯,好象又肥了一圈!” “哥哥!”水静瞪起眼:“你是来看我的?我看你是来气我的吧!” 杨丹把他的胳膊从脖子上扯下来:“你身上这是什麽?” 水静掸了一下衣服上的金粉:“我在画符呢。” 杨丹揉揉他的头发,因为不用出门,水静也没有戴冠,半长不短的头发用丝带束成两绺,看起来更是稚气。 “是吗?”杨丹拍一下手,身後的随从捧上盛在大银盘中的熟梨:“来的时候买的,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吗?” “嗯!”水静笑的眼都眯了起来:“哥你最好了。” 他拿了一个梨子喀拉喀拉的吃,梨肉雪白晶莹,汁水又甜又多。杨丹走到案前,顺手拿了一张符纸:“这是什麽?” “这是定影符。”水静含糊不清的说:“底下这是验灵符,飞行符,离水符,分火符……有些我也是第一次学著写。” 杨丹扬起眉梢:“这些据说都失传已久了,你是从哪里学会的?” “有些是书上讲过,虽然是一鳞半爪,但是自己再慢慢推想一下也就明白了。有些是我自己揣摩的,还不知道灵光不灵光。” “嗯?” 水静从他手里抽出一张符:“比如这张,这张是搜魂符。无论是生者还是已经死去的人,哪怕相隔万里,也可以找到想找的人的下落。” 杨丹怔了一下:“的确如此?” “不知道啊。”水静继续喀拉喀拉的咬著甘脆的梨子:“我也是刚刚推想出来的符咒,还没有试过呢。哥你有没有要找的人?我们来试一试?” 杨丹顿了一下,声音竟然有些不稳:“是……” “那人叫什麽?” 杨丹回过头来,清晰的说:“他叫雪盗。” “好怪的名字。”水静把梨核扔掉,擦擦手,把符咒接了过来:“嗯,哥你把掌心贴在我的胸口,我来念咒。” 他眨了一下眼:“你要在心里想著那个你要找的人,不可分神他顾。” 杨丹点了点头。 水静又说:“那个,我可没试过,不知道这灵不灵。” 杨丹微笑:“好了,你就开始吧。” 水静嘴唇微动,默念咒语。杨丹闭上了眼。 雪盗…… 他在何处?他是生是死? 一个人的旅途虽然自在却也寂寞,有了雪盗之後,总有人陪伴在身旁,替他打理琐事,向他请教疑问,被人信赖,被人依靠的感觉…… 感觉比起一个人的潇洒,那种仿佛可以扎根生根的感觉,更让自己觉得坚强,觉得更加自信。 荏弱的雪盗,可爱的雪盗,带著点小聪明却不失纯善本性的小鸟,他现在身在何方?他还平安吗? 水静指尖的金粉画符簌簌的碎裂,粉屑落了一地。 他睁开了眼,轻轻咦了一声。 杨丹手掌仍贴在他的胸口,低声说:“怎麽?” 水静讶然:“你要找的人离得并不远,就在这方圆百里之内。” 杨丹一惊:“百里之内?” “嗯。”水静从桌上拿了一张空白的纸条,随手一摺抛了起来,那纸条形如纸鹤,两翅扇扇,从窗口飞了出去。 “跟著它。” 不必再多吩咐,杨丹从窗口跃了出去,侍卫们纷纷跟上。 水静招手唤旁边的内侍:“喂,你也跟上去瞧瞧。” 帝都房舍连绵,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杨丹紧紧跟著那只鸢型的纸符,好在纸符飞的并不极快,虽然忽高忽低的十分不稳,却是认准了一个方向一直不变。 越过极高的帝都的城墙,那纸符忽然加快了速度,在空中划了一道半月的白色弧圆,向前扑了下去。 杨丹停住了身形,前面大道上来了一队车马,他看的清清楚楚,那纸符钻入了其中一辆车子的车帷中。 难怪静静说雪盗已在帝都百y之内,这列车队远道而来,当静静施法时,这车队已经接近帝都,而他才刚出城墙范围,纸符就已经找到了目标。 车队因为前方道路被拦阻而不得不停了下来,可是杨丹还没有开口,那车队中一人催马上前,惊喜的招呼了一声:“杨公子!” 杨丹怔了一下,那人到了跟前翻身下马,躬身行礼:“杨公子,我是五眉,你可还记得我吗?” 杨丹认了出来,那个人曾经在梧桐城时见过,鞍前马後的服侍了他很长一段时日,虽然隔了许久不见,那人却还是一眼将他认出。 “是你……”杨丹意外之极:“你怎n会来帝都?我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不光是我,少主也来了!”那人回身向後一指。後面那车的车帷一揭,有人跳下车来,长身玉立,衣带当风,杨丹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一时间身外的声音动静好象都被挡住,时光就静止在了这一刻。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笑意淡然,却掩不住意外惊喜:“丹丹。” 杨丹如在梦中,喃喃的出声:“淮戈?” 淮戈大步走了过来,重重将他抱住。杨丹怔怔的扶著他的膀臂,低声问:“你们怎n来了?不是才走了没多久n?” “帝都即将大比,我也来凑热闹。”淮戈松开了手,声音同样放低了说:“我知道,你次说过,要好好想清楚才能给我答复,你放心,我这次来也不是要迫你表态。不过……你恰好出城来做什n?” “我来……”杨丹回过神:“你车中还有旁人?” 淮戈有些意外:“是……我在来的路上顺手救了……” 杨丹走到近前揭起车帷,车内铺陈整洁,靠一侧的位置上躺了一人,杨丹意外之至,轻轻咦了一声。 车垫上卧的那人肤光胜雪,一头长发铺在身侧,却分明不是雪盗…… “公子!” 杨丹目光一闪,那人身後钻出个小小身影,尖喙乌羽,小巧玲珑。 “雪盗!” “公子!” 雪盗一掠翅,落到了杨丹的肩膀上:“公子公子我好想你……” 杨丹心神不稳,一手轻抚他的背脊,目光还落在昏迷不醒的那个人身上。雪盗跳一跳脚:“公子公子,是柔碧救了我啊,可是他伤势太重,一直都没有醒。” 杨丹目光落在柔碧身上:“你……身上伤重n?” 雪盗杨丹身上蹭蹭小喙:“我的伤不算重。可是柔碧就不一样了,连少主一路上替他请医备药,可是却一直都没好转。” 杨丹回过头来:“淮戈,你们是怎n碰到一起?” 淮戈微微一笑:“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在聚在路中妨碍旁人通行,你看,後头的车马已经不能进城了,先离开这y,我慢慢告知你。” 帝都房舍连绵,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杨丹紧紧跟着那只鸢型的纸符,好在纸符飞的并不极快,虽然忽高忽低的十分不稳,却是认准了一个方向一直不变。 越过极高的帝都的城墙,那纸符忽然加快了速度,在空中划了一道半月的白色弧圆,向前扑了下去。 杨丹停住了身形,前面大道上来了一队车马,他看的清清楚楚,那纸符钻入了其中一辆车子的车帷中。 难怪静静说雪盗已在帝都百里之内,这列车队远道而来,当静静施法时,这车队已经接近帝都,而他才刚出城墙范围,纸符就已经找到了目标。 车队因为前方道路被拦阻而不得不停了下来,可是杨丹还没有开口,那车队中一人催马上前,惊喜的招呼了一声:“杨公子!” 杨丹怔了一下,那人到了跟前翻身下马,躬身行礼:“杨公子,我是五眉,你可还记得我吗?” 杨丹认了出来,那个人曾经在梧桐城时见过,鞍前马后的服侍了他很长一段时日,虽然隔了许久不见,那人却还是一眼将他认出。 “是你……”杨丹意外之极:“你怎么会来帝都?我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不光是我,少主也来了!”那人回身向后一指。后面那车的车帷一揭,有人跳下车来,长身玉立,衣带当风,杨丹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一时间身外的声音动静好象都被挡住,时光就静止在了这一刻。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脸上笑意淡然,却掩不住意外惊喜:“丹丹。” 杨丹如在梦中,喃喃的出声:“淮戈?” 淮戈大步走了过来,重重将他抱住。杨丹怔怔的扶着他的膀臂,低声问:“你们怎么来了?不是才走了没多久么?” “帝都即将大比,我也来凑热闹。”淮戈松开了手,声音同样放低了说:“我知道,你次说过,要好好想清楚才能给我答复,你放心,我这次来也不是要迫你表态。不过……你恰好出城来做什么?” “我来……”杨丹回过神:“你车中还有旁人?” 淮戈有些意外:“是……我在来的路上顺手救了……” 杨丹走到近前揭起车帷,车内铺陈整洁,靠一侧的位置上躺了一人,杨丹意外之至,轻轻咦了一声。 车垫上卧的那人肤光胜雪,一头长发铺在身侧,却分明不是雪盗…… “公子!” 杨丹目光一闪,那人身后钻出个小小身影,尖喙乌羽,小巧玲珑。 “雪盗!” “公子!” 雪盗一掠翅,落到了杨丹的肩膀上:“公子公子我好想你……” 杨丹心神不稳,一手轻抚他的背脊,目光还落在昏迷不醒的那个人身上。雪盗跳一跳脚:“公子公子,是柔碧救了我啊,可是他伤势太重,一直都没有醒。” 杨丹目光落在柔碧身上:“你……身上伤重么?” 雪盗杨丹身上蹭蹭小喙:“我的伤不算重。可是柔碧就不一样了,连少主一路上替他请医备药,可是却一直都没好转。” 杨丹回过头来:“淮戈,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 淮戈微微一笑:“这个说来话长,我们在聚在路中妨碍旁人通行,你看,后头的车马已经不能进城了,先离开这里,我慢慢告知你。” 一直跟在杨丹后面的神殿内侍陪笑说:“静公子可挂心了,特地让小的跟来瞧瞧,既然丹公子也找着人了,那不如就移驾到神殿去歇歇,一来也免得静公子悬心,二来,要是有伤要治,祭神大人和静公子都可以帮得上忙。” 淮戈一笑:“有些日子没见,静静还好吗?” “怎么会不好。”杨丹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脸都圆了一圈儿,看上去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小时候你见他时的团饼脸了。” 一旁内侍很机灵的就自行作主,让跟淮戈一同来的人赶车马进城,当然是往神殿的方向去。 水静在侧门探头探脑,上身探出门外,腿还牢牢的站在门里。没有和水笙打招呼他是不能出神殿的,虽然并没人真把禁闭当回事,也没有人看管,不过他自己却是相当的自觉自愿,悬心的要命还是可以忍得住不跑出来,只是站在门口张望。 杨丹看到他的时候,水静就这么一副猴儿状扒在门上,肩膀上还顶着一团蓝汪汪的东西,兴奋的冲他直招手:“哥哥!淮戈哥哥!” 淮戈翻身下马,一边的侍从过来安顿马和车,水静扑上来的时候淮戈稳稳一把接停顿了他,笑着说:“嗯,是胖了。比上是又沈了不少。” 水静冲他呲牙:“我才没胖。” “胖胖的小静静也很可爱啊。” 水静正想还嘴,一转眼看到杨丹从车里小心翼翼的抱出来一个人。呃,是个人,但是阴气很重。 “哎……”长的好标致,就是……就是这阴气实在是太重了一点。这亏了还是白天,要是晚上的话,恐怕就会把他鬼混淆了分不清楚吧。 “哥,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吗?”真是意外……印象里哥哥应该不会和这么阴气重的家伙有来往吧。 “不是不是,我才是公子要找的呢。”雪盗拍着翅子跳出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公子的弟弟,但是静公子的名字已经听过无数次,小弟很贪吃,小弟很贪玩,小弟迷迷糊糊常丢东西……但是小弟是全家人的宝贝…… 听过了许多描述的话之后,雪盗第一次见到静公子本人。和丹公子完全不一样,甚至如果不说出来的话,看不出他们是一对兄弟。相貌也没有多么的惊才绝艳,起码……与雪盗原来心目中应该绝世姿容的静公子完全不一样。很清秀,当然,也非常标致啊……不过看惯了飞扬耀眼的丹公子和风情入骨的柔碧,总觉得静公子是一种清粥小菜的味道,不那么突出。 不过,静公子的眼睛很漂亮,乌亮晶莹,水汪汪的,灵活的转来转去。 还有,嗯……雪盗落到水静肩膀上的时候,立刻就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很清雅,让人觉得胸口一下子都畅快起来了。 “唔,你是雪盗?”水静眯眯笑:“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小的羽族人呐,你变不了身吗?” 雪盗呜咽一声。 静公子说话真是太,太,太会打击鸟了……他是因为受重伤没体力变成人,而且,而且他的血统不纯,对一般羽族人来说没什么的变身对他来说可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高坎啊。 “不怕不怕。喏喏,我哥哥说你一直很乖很听话,帮他打点琐事。来来来,我有见面礼送给你。”水静在袖子里摸摸,又在怀里摸摸,摸出一条细细的系绳来:“来,给你系上。” 雪盗有些疑惑,望望杨丹。 什么东西啊? 杨丹却只是笑着朝他点点头。虽然兄弟分别那么久,但是相聚以来,杨丹也已经知道这个弟弟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弱,虽然看脸孔是笨笨的,可是小天师也绝非浪得虚名。 雪盗有些不安的把脚爪翘出来,水静笑嘻嘻的把那条系绳绑在了他的脚上。 水静手指灵活,把那条红绳系好,末端还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笑著抬头说:“好了。”拎著雪盗的翅膀把它从肩膀上提了下来,笑嘻嘻的说:“欢迎你来神殿作客啊,虎子,不许无礼。” 後一句话是喝斥在他脚边打转的一只小兽,看起来比猫略大一些,肥肥胖胖,拖著条毛茸茸的长尾巴,一身毛色有些蓝油油的光,刚才进门时蹲在水静肩膀上的就是它。水静把它抱起来:“别怕它,虎子它只是样子凶,其实它是吃素的。” 雪盗扑扑翅子,却一下子失了平衡,坐倒在地。他一时回不过神来,看看自己肉白的脚,又抬抬手,不能相信自己就这麽简单变成了人形。 “嗯,那条绳不要取下来,你就会一直这样了。”水静摸摸他的头,对杨丹说:“啊,我们快进去吧,我让人收拾静室给你朋友歇息。哥你们今晚留下好不好,我们一起吃饭。” 淮戈的手臂伸过来勒住他的脖子:“吃饭倒不忙,不过这个叫柔碧的情形不大妙,恐怕还得劳你帮忙。” 水静涨红了脸,一边咳嗽一边拉开他的手:“咳,咳,我知道,等下我会仔细看看他的情形再说啦,你别勒我,喘不过气来了……” 怀里那不知道是什麽兽类的虎子抬起头来,对淮戈一阵呲牙咧嘴。淮戈抬手在它脑袋上敲了下:“你主子还没凶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翔 作者:卫风 先凶起来……” “哎别!”水静拦阻的话还是说晚了,怀里的虎子两眼圆瞪嘴巴一张,一股青色的火焰倏的射出,首当其中的就是淮戈飘在胸前的头发,转眼间就被烧著,空气中顿时可以闻到一股焦臭的味道。 一群人都要愣一下才能反应过来,而淮戈的衣裳也已经起火了。 水静的手掌划了一个圆弧,一团水球在他掌心凝聚,接著哗啦啦的扑溅在淮戈的身上,蔓延的火焰很快被水浇灭。 淮戈看著水静,水静的手还维持著刚才的姿势,两人呆呆对峙。吐完火的虎子跳下地来,得意洋洋翘著尾巴,绕著淮戈转了一个圈儿,还得意的“吱吱”叫了两声。 半晌,差不多神殿所有人都听到侧门处一声惊天怒吼:“我宰了你个小畜生!!!!!!!” 扫地的杂役摇摇头:“虎子又闯祸了啊?” 一旁给花剪枝的老花匠笑笑:“不打紧,反正说要宰它的人天天都有,它不还是活的好好儿的。” “对不住对不住,虎子它刚抱来没多久,还不是太听话。”水静一边让人张罗著给淮戈备水沐浴准备更换的衣物,一边一迭声的道歉:“淮戈哥哥你不要和它计较嘛,它出生才五个月呢,不懂事。那个,回来我揍它一顿,保证它下次不冲你撒野。” “好,让我把它皮剥了,我就不计较。” “行了,别说那些。”杨丹看著静静平卧在榻上的柔碧问水静:“他的情形怎麽样?” 水静仔细查看了一下,皱著眉说:“不大好。” 雪盗在一边趴著,紧张的看著他:“他不会死吧?” 水静苦笑:“他又不是人……”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一时说漏了嘴……”雪盗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媚鬼嘛……” “啊,哦。”水静当然知道媚鬼是怎麽回事,但是杨丹简短的说:“没有那麽简单,他还被血鬼控制过一段时日,也吸过人血。” “嗯嗯。”水静摸摸鼻子:“之前呢?他从哪里来的?他没变鬼之前是什麽人?” “不知道,他自己也说不记得。” “真复杂。”水静顿了一下:“我得好好儿想想,怎麽处理最妥当。”他唤过内侍:“你到我房里,把左边靠墙第二个柜子第三层第一个小抽屉里的药瓶拿来,就是那个黑色陶瓶里装的。” 杨丹转头问雪盗:“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你仔细的跟我说清楚。” 雪盗咬著手指:“嗯,可是好多事情……” 水静靠过来:“不要紧不要紧,我也挺爱听故事的,你慢慢的讲好了,讲的越详细越好。” 淮戈换了衣服出来,他的头发被烧掉了一大截,好在人并没有受伤,沐浴完比刚才整齐得多,黑著一张脸进屋来。 水静急忙站起来把椅子让他:“淮戈哥哥,你坐。” 杨丹斜斜的瞥一眼,淮戈本来已经矮身,又一下子站直了,脸上扯出一点笑意思:“我不坐,静静你自己坐吧。” 水静比小时候当然是经历多了,但是估计看人眼色这个他一辈子也不会有多深的体会,高高兴兴的自己又坐下了,一面催雪盗:“快说快说。” 杨丹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但是最多的是轻松。 那些事情,不管雪盗与柔碧经历了什麽事,那些也都已经过去, 内侍很机灵,已经取药回来,水静把药丸从瓶中倒出,用水化了,雪盗拿过去喂柔碧服下。 “那个,快说吧。”水静耐著性子等著,一脸盼望。 雪盗坐回来,清清嗓子,想了想:“我得想想从哪里说起……” “从头说从头说。”水静期待的睁大了眼。 雪盗说:“嗯,那真得从头说了。就从我和公子遇到柔碧的时候开始说吧,其实一开始我们没怎麽注意他的,但是後来公子说他和家中小弟有点象……” “嘎?”水静讶异的出声:“象我?象吗?哪里象?我怎麽看不出来?” 淮戈忍不住喝斥他:“你别打岔……”又被杨丹斜一眼,下半句立刻软了调:“行不行……” 雪盗只觉得有趣,这个高高在上的淮戈公子似乎谁也不服,但唯独一见到杨丹公子就软了骨架。 这一段讲述异常漫长,雪盗终於说到了那天的变故。 “那个臭女人闯进来要打要杀,把柔碧也伤了,我的手那会儿也断了,疼得我有点晕晕乎乎的。那个女人把我揪出门,一见太阳我就昏过去了。” 这里是杨丹最为关注的一节,他追踪许久,却始终得不到雪盗的下落。 “后来呢?” 雪盗有些苦恼的说:“后来我醒转过来,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很小很黑的笼子里,笼子又浸在一个瓮里,半身都被淹著,不知道是些什麽水,一股刺鼻的味道。” 杨丹忽然心中一动:“那水是不是有酸气?” 雪盗连连点头,眼睛圆睁:“公子,你,你怎麽知道?” 杨丹吁了口气,想起在那座诡异的山庄时,在柳冰房中闻到的咸酸气。他没有说出来,只说:“你接著说。” “嗯,我也没吃的喝的,就靠著公子替我打下的根底苦熬。瓮里也见不著光,不知道到底被关了多久,我觉得我快不成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想睡觉,后来就睡著了。” 水静抢著问:“那后来呢?到底是谁抓你的?你们又为什麽和淮戈哥哥在一起?” 雪盗一脸迷惘的说:“我不知道啊……我被晃醒的时候,就看到柔碧了。他带著我跑,后面有好几个厉害人物在追他,我脑子一直迷迷糊糊的,不过也知道他是在往上界逃。嗯,后来我们就遇到了淮戈公子,呃,我现在应该喊少主公子,嘻嘻,少主听说我是公子的人,就替我签了一封文书,我现在也算正经的羽族人了。踏入上界之后,那些追我们的家夥就都不见了,我想他们应该是畏惧少主吧。” 水静有些失望:“唉呀,你这讲的……根本就让人不明白嘛!” 杨丹也想著可以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真相,可是雪盗能说清的事情真的是太少了。 他沈吟片刻,问水静:“静静,雪盗失踪之后我曾用鬼蝇找过他,可是怎麽也找不到。按说他活著,鬼蝇应该是可以……” 水静不在意的挥挥手:“不用问啦,既然他说装在瓮中,又有酸液,那肯定是灵界中人玩的花招。那个瓮应该是冤鬼骨渣泥灰抹的,里面装的是朽身腐水,鬼蝇找不到也不奇怪。再说鬼蝇不是什麽多有用的东西,赶明我给你些好东西用。” 侍从凑过来:“静公子,这都黄昏啦。您是回去用膳,还是就在这里用?” 水静一拍脑门儿:“糟,我忘了件事。”急匆匆跳起身来,又对杨丹说:“哥,淮戈哥哥,你们自便,我吃完饭再过来。” 跑了几步,又想起来,撮起嘴来打个呼哨,那个闯了祸的虎子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跟著他一起走了。 水静一路急跑,虎子蹿的很快,就在他脚前脚后紧跟著,后面内侍追著喊:“公子,公子,不要跑,小心跌倒!” 跑过长桥是一片密密的竹林,凉风拂过,竹叶哗哗作响,如雨声,也如潮水。林梢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空灵而遥远,仿佛清溪流泉一样干净透澈的声音,在竹叶轻响的波涛中,仿佛潮汐前端跳跃滚动的浪花。 水静身形慢下来,站住了脚,抬起头仔细聆听那林梢的声音。 内侍追到跟前停下脚,水静回头问:“什麽时候挂上的?” “今天午后帝宫的匠人来了,说是已经做好了小公子要的东西,我就让他们按著公子的吩咐给拴好了。” 水静脸上带著满足的微笑:“果然很好听。” 放眼望去只是一片茂密的连绵的绿色,竹子的枝叶交织在一起,林间弥漫著淡淡的薄雾,看不见那些铜管木片和瓷盅都挂在什麽地方。只是那或远或近的,隐约而连绵的声响,让人神往迷醉。 “哥哥他一定也会喜欢的。” 内侍笑著说:“祭神大人已经回来了,公子快进去吧。” “啊?”水静提起袍子拔脚就往里跑,内侍慌的又急忙追上去:“公子,公子,你不用跑,走著就好。” 水静头上的玉冠有些歪斜,衣带也有些松散,两颊绯红,气喘吁吁的跑进门。水笙从屏风后走出来,水静一头扑了过去,直扎进他怀里。 “哥哥哥哥,你听到我挂的风铃了吗?是不是很好听?我想了好久了,还去找王永乐商量到底要用什麽材料做风铃最好,想不到他干起活来真是挺快的,哥哥,你喜欢不喜欢?” 水笙爱怜的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很悦耳动听,我很喜欢。” 水静顿时笑弯了眼,仿佛一只小猫般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腻声说:“那哥哥要给我奖励。” 水笙纵容的微笑:“好,一定给。我听说淮戈来了?” “啊,对。”水静抬起头:“哥你还没见他呢,要不吃完饭我们一起过去。丹哥哥要找的人被淮戈哥哥一起带来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眨动,鼻尖上带著一层汗珠,脸颊红扑扑的象熟脆的苹果,身上透出一种清新蓬勃的好闻气息。水笙温柔的替他拭去汗滴,说:“你先把衣服换了,我们一起吃饭。” “嗯,”水静说:“我今天很想吃豆腐……”一边说一边两只眼还贼兮兮的往水笙身上溜。 水笙面不改色:“我看单子上有一道火腿豆腐汤,你回来多喝一些。” 调戏无果,水静咬著粉嫩嫩的唇,一脸不甘的去更衣。 执役们提著食盒鱼贯进来,动作轻快的摆膳。晶莹喷香的香米饭盛在绿玉碗里,便是不吃,看著也喜人的紧。 水静咬著头绳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水笙正问:“丹公子那边可安排好了?” 内侍从躬身说:“是,已经吩咐过厨下照著丹公子和淮戈公子的口味预备的。” 水静把头绳拿下来系住头发,提高声音说:“丹哥哥不喜欢吃稀绵软烂的东西,你记得不要上这种菜肴。” 内侍从答应了一声,出去又吩咐过一次。 和水静在一起吃饭,永远不可能做到食不语。他总喜欢在吃的同时品评味道,说白天的见闻。从小在帝宫的餐桌上他也是这样,从来没有人拿规矩苛责过他,即使是天帝也没有过。 “哥哥你尝尝这个。” “好。” “很嫩吧?” “嗯,味道不错。” “嗯,哥你要添汤吗?” “不用了。” “哥,淮戈哥哥带来两个人,一个是羽族的,是只很小的很可爱的雪盗,还变不了人形,是我帮了它。还有一个是……是个鬼魅,样子长的还不错哟,不过一直昏迷不醒。” 水笙的筷子停了一下:“是麽?” “嗯,长的很好看的。”水静喝了一口汤:“这下热闹了,淮戈哥哥也来了,还有这麽多人来。对了,哥,你说丹哥哥他和淮戈哥哥很要好的,但是那个易钧又怎麽办呢?丹哥哥到底喜欢谁?” 水笙失笑:“我又不是他,怎麽会知道他喜欢谁呢?” 水静咬著筷子:“其实……其实我喜欢淮戈哥哥啦,他家和我们家是亲戚,关系一直很好。而且淮戈哥哥从小就认识我们,大家脾气也合得来。那个易钧……我总觉得他站在丹哥哥身边更象个侍从,不象……” “不象恋人是吗?” “嗯。”水静重重点头:“而且我想爹爹的想法大概也和我差不多吧。” “还有,那个易钧我总觉得他不可靠,他那个师妹也来了帝都,还和他偷偷见面。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很不舒服。” 水笙没有说话,水静又挟了一块那种烧的嫩滑喷香的貊肉给他。 “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他们好不好?”水静讨好的说。 水笙回过神来一笑:“我就不去了,我想淮戈应该也不是很想见我。” 水静先是发愣,然后想起来上次淮戈离开帝都时的狼狈……虽然他给自己吃那种让人看上去很虚弱的药丸也是好意,但是笙哥哥的眼里是绝对不揉沙子的。 上次淮戈走的时候,也的确是很狼狈。 “嗯,那我也不过去了。”水静放下碗筷:“反正那个药要完全发挥效力大概也要到明天才行,晚上去也没什麽可做的。” 水笙微笑著说:“你想去就去吧,他们也不常来神殿,你大概也有很多话要和他们聊吧?” 水静的眼睛眨啊眨的,似乎很认真的在想,过了半晌说:“不,我明早再去吧,晚上我要和哥哥在一块儿。” 水笙一笑,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两下,脸上流露出爱怜横溢的神色。 屋外的风铃声叮叮咚咚,遥远而清脆。 水静翻了个身,趴在枕上往窗外看:“哥,你说这会儿……丹丹哥他在干嘛?” 水笙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或许已经睡了吧。” “不会吧,应该没这麽早。”水静扳著手指头:“还有,他和淮戈哥哥很久没见啦,也许有许多话要说吧。” 水笙只是一笑,没有说话。 “嗯,哥……”水静突然放低了声音。其实这样没有必要,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个,就算放声说话也不会被听到,放低声音不过是因为水静心里有点发虚:“你说,丹哥哥如果和淮戈哥哥好的话……他们两个人,谁是上面那个?” 水笙眉头微蹙,曲指在他头上弹了一记:“越说越不堪了。” 水静捂著头嘻嘻笑,水笙的眉眼在幽光下显得格外清雅,水静凑过头去在他颊上轻轻一吻:“哥你还沐浴麽?” “不了,睡吧。” “唔。”水静挪动身体,在他怀中找了个最舒适的位子,微笑著的合上眼。 杨丹没睡著。 水静想的很有道理,这一天发生了这麽多事,也许人并不容易入睡。 柔碧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或许是水静的药慢慢的起了效用,他看起来的存在感比刚来时强了一些,最起码,肌肤不是那样青白的半透明色,呼吸也清晰均匀得多了。 他怎麽变成了这幅模样?雪盗说的不清不楚,究竟追杀他们的是什麽人呢? 杨丹在床前站了半晌,俯下身去将琉璃盏熄灭。月光照进屋里,显得清冷安静。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还没睡?” 淮戈摸摸鼻子,早知道脚步放得再轻,杨丹也是可以听到的……他有点讪讪的走进来:“他怎麽样?” “按静静说的,大概明天早上就会醒转。” 淮戈站在他身旁,他的身上带著强烈的火焰气息,是凤鸟才有的标志。 真是久违了。 觉得有些恍惚,有些怀念。 “早些休息吧。”这话象是对他说,也象是对自己说。 “睡不著。”淮戈说:“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杨丹转过头来:“什麽话?” 淮戈摇摇头:“见了你,就都忘了。” 杨丹一笑,月光在他唇边圈了一道弧形的柔光,仿佛上好的珍珠。 淮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指尖微微发颤。 太想往,所以不敢开口。 太期待,所以反而后退。 “早些休息吧。”他也这麽说了一句。 他走到门口,轻声说:“追杀他们的是灵界中人,与你身旁那位易公子的武功似乎有些相似。” 杨丹没有出声。今天的意外极多,他已经不再觉得什麽事情会是意外。 明天……也许明天一切都会有答案。 幼年的时候总觉得日子十分神奇,闭上眼,躺下来,睁开眼就是新的一天。 黑夜变成白昼,那种感觉真的不知道如何说起。 后来经常彻夜不眠,睁著眼睛看著晨曦出现在天边。 杨丹尝试过各种各样的生活,因为父亲总说,自己的生活,是要自己去找的。 但是,似乎他一直没有找到。 也或者,他所去的地方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 杨丹看向东方,那里是神殿中枢所在,是祭神起居之所。 静静也在那里,他们很幸运,一早就找到了彼此。虽然有一些波折,可是终究得偿心愿。 水静起的很早,第一缕晨曦照亮窗子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但是水笙肯定早已经起身了,身边是空的,枕头旁放著一枝刚从外面小湖y撷来的荷花,只开了两瓣,气息香的让人沈醉。 水静微笑著坐起身,抱著花苞深吸一口气,顺便伸出舌头把荷花上的露水都舔净。然后才唤人进来,起身,穿衣,梳洗。 “公子的早膳是就在这y用,还是去和大公子一起用?”给我梳头的小侍探过头来说:“是厨监叫我问的,他说大公子那边也还没用过呢。” 水静蹭蹭鼻尖:“那我过去和丹哥哥一起吃,你让厨监下下功夫,给我做的好吃点。” 小侍笑著答应:“那是当然的,今天天不亮时候,才三点的功夫他就把人都折腾起来准备了。” 三点啊? 水静转头看看外面的银色钟柱。 现在是八点了。 干了五个钟头啊? 不过爹爹弄的这个东西实在是挺好的。帝宫y有一架,神殿有一架,帝都其他人家也会弄只小小的钟表在家y看时间,王永乐现在在工造司就专门负责这一项呢,据说是财源滚滚来,做梦也会笑醒。 水静步子轻快,连跑加跳的去找杨丹。 几个内侍正退出房间,齐齐向水静躬腰,水静不在意的挥挥手,踏进了房门。 “哥,晚上睡的好不好?” 杨丹站在屏风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挺好的。” 他穿了一件松烟色的袍子,长身玉立,头上别了一枝乌木簪,身上一件佩饰也没有带。饶是这样简素,看上去仍然神采飞扬,秀美夺人。 水静抱著他的腰,由衷的说:“哥,你好俊。” 杨丹笑著搂著他肩:“嗯,小静静身上好象越来越香了,来,让哥闻闻。” 水静头靠在杨丹肩膀上。 时光悄悄的象水一样流走,所有人都长大了。 早餐摆了满满的一张长桌。杨丹,水静,淮戈和一个随他一起来的羽族长老,另外就是小雪盗。 “唔,我也好久没这n猛吃过了。”水静掰开一块蛋酥,发现y面夹著他喜欢吃的鹿肉肉松:“哥,以前我没出过门的时候,在家y吃什n好吃的都觉得理所应当。后来去上一次学,也没长什n阅历。不过我自己出去的那些年啊,真是……我在那之前可还不知道世上有野菜这种东西呢,也不知道平日吃的一道点心y到底放了多少贵重东西。” 杨丹微微一笑。旁边淮戈夹了一个水晶包子送到他的碟子y,杨丹轻声道谢。 “我听父亲说,你这几年和爹爹一起做了不少事情呢。”杨丹喝了一口汤,放下筷子。一边侍立的人立刻知机的过来奉上香茶和沐盆。杨丹洗过手,喝了口茶:“那个叫做玉米的东西是你弄的,还是爹弄的?” “那个是爹说了,我去找的。”水静满嘴都是食物:“不大好找,在一个很偏僻的小地方找到的。还多亏……”他有点不大情愿,不过还是说:“还是李尔哥帮了很大的忙,那y他算地头蛇。” “这东西真的收获很巨?” “是啊,爹说他的产量真的很高的,叫做高产作物……而且基本上什n地方都能种,可以解决很多人的肚子。” 解决很多人的肚子? 杨丹一笑,的确是爹爹说话的风格。 “我饱了,去看看你朋友吧。”水静擦过嘴巴,喝了口茶,跳起身来说:“不是还有好多事不清楚n?他要是醒了我们就可以问明白了。” 水静看一眼淮戈,又回过头问杨丹:“易钧呢?这几天都没见他了。这些事他也算是局中人了,应该把他请来一起说说吧?” 杨丹脸上似乎没什n变化,但是淮戈的眉毛却很明显的皱了一下,不过他也什n都没说。 水静肚y偷笑。 虽然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他不会全明白,但是淮戈对丹哥哥那是什n样水静可是清楚的。 上次淮戈看著易钧跟在丹哥哥身边肯定就很不舒服了,但是这会儿,这件事中易钧也有重要的位置啊,不叫他来似乎不妥吧?别的不说,易钧之所以会变成生魂,据哥哥讲就是床上躺的那个小美人的手笔啊。 水静肚y偷笑。 虽然这其中的复杂关系他不会全明白,但是淮戈对丹哥哥那是什n样水静可是清楚的。 上次淮戈看著易钧跟在丹哥哥身边肯定就很不舒服了,但是这会儿,这件事中易钧也有重要的位置啊,不叫他来似乎不妥吧?别的不说,易钧之所以会变成生魂,据哥哥讲就是床上躺的那个小美人的手笔啊。 杨丹淡淡的说:“这件事,等柔碧醒来了再说吧。” 哥哥已经不信任易钧了吧?水静偷偷在心y琢磨,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在心y已经认定了易钧有诸多隐瞒,最起码这人很不妥当。 照柔碧的内侍从y面迎出来,水静问:“如何?” “还没有醒来,不过气色比昨天是好多了。”水静抬头看看钟柱:“时候也差不多了。” 他们放轻了脚步走进安置柔碧的那间静室,窗子打开了一扇通风,外面湖上吹来的风很清凉。杨丹走到床前,俯下身仔细看看柔碧的脸色。 柔碧象一尊精美但没有生气的雕像一样躺在那y一动不动,只有细微的呼吸证明他还有生命。 “哥,不用担心的。”水静拉他袖子:“进了我的门,绝不会还一个死掉的人给你。” 雪盗也凑上来看,然后几个人退到外间来坐下,内侍一一奉茶。 淮戈眼睁睁看著水静和杨丹挤一张椅子……兄弟两个都那样灵秀动人,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很久之前,在书院的时候初见这一对兄弟。 那时候兄弟三个人,杨丹和水笙的外貌都遮掩过,但是小小的水静玉雪可爱,象个长不大的娃娃,整天在两个哥哥脚前脚后的打转。 杨丹那时候不喜读书,和他一样。 似乎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大家都长大了。水静都变成了这样身纤貌美的少年,杨丹也不再是过去的鲁莽模样。 只是有的时候有些错觉……有些想往,真的很想再回到那时候,那样懵懂的,对什n都一知半解的孩童时候。 那时候他们离的那n近,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n,争强好胜,亲密无间。 水静抱著杨丹低声说话,兄弟俩笑成一团。 然后水静抬起头来,脸上是倾听的表情,从杨丹身上跳下来:“应该醒了。” 果然内侍从y屋出来,躬身回禀:“公子,人醒了。” 柔碧已经睁开了眼,他的眼睛黑亮带著一层水光,但是显得很呆滞,听到人进屋的声响,似乎也没有什n反应。 水静凑过去,替他把脉,然后说:“张开嘴我看一下。” 柔碧似乎没有什n反应,水静想了想,拿了一把小银签子,分开他的嘴唇牙关,看了看,缩回手来说:“性命是不碍事了。” 水静柔声说:“我说话你能听到吗?” 柔碧依旧一动也不动,目光也没有焦点似的,望著头顶的空旷。 水静转过脸来招招手:“哥,你自己来和他说。他又不认识我,我喊他他不搭理也不奇怪。” 杨丹往前走了一步,低声唤:“柔碧。” 果然床上躺的人眼珠动了一下,慢慢的转过来。 水静站在杨丹身后,清楚的看到那双眼睛里慢慢充满了神采,喜悦,惊讶,后悔,悲伤……许多那麽复杂的东西交织在一起,光彩灿烂,美丽动人。 他嘴唇动了一下,却没出声音。 小侍搬过一张圆凳来,杨丹坐在了床前,低声说:“你伤很重,不要劳神。” 水静点头说:“正是,不要让他太激动的好。而且人也不用这麽多。雪盗,淮戈哥哥,不然我们先出去吧,人多在这里也不好。”他手心里托著一个小小的瓷罐:“哥,这个你让他服下吧,可以补充他的元气的。我一会儿再过来。” 杨丹转头一笑:“辛苦你了。” “说什麽呢。”水静搂了他一下:“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雪盗探头探脑也想往前凑,被水静拉著手硬扯了出去。 淮戈静静的站了片刻,也转身走了出去。 “淮戈哥哥,你不开心吗?” “静静为什麽这麽说?” “这个很明显的,谁都看得出来哪。”淮戈坐在回廊栏杆上,水静从后面勒住他脖子:“是不是我哥对你……唔,不大好?” 淮戈微笑著说:“也没有。他对我很亲切。” 水静眼珠灵动:“亲切……不是亲热是吧?以前你们可以形影不离好的好象一个人似的……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大家都长大了,当然都不象小时候那麽不避嫌隙。就算我和哥哥在旁人面前,也得多少收敛些。你们嘛,是太久没见了,当然有点隔膜。等这些让人烦扰的事儿过了,你们好好说说话……没有什麽说不开的事。” 淮戈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嗯,倒让你多担心。” “那个,易钧的事……”水静顿了一下:“我不喜欢那个人。” 淮戈有些惊讶的侧过头来,水静的好脾气向来是有名的,帝宫和神殿上下……甚至从小认识他的人里,极少有他厌恶不喜欢的。 自然也有例外,但是那是极少的。 这个易钧……上次在帝都见那一面,静静对他还是很和气。 “他是不是……”淮戈站了起来。水静松开手,有点郁郁的说:“我也弄不清楚,你也知道,好多事我都一知半解的。比如这个易钧的事,虽然我很是讨厌他,但是哥哥让我什麽也不要做,我也不知道什麽内里的情形。总之啊,这个人是很有问题的。你倒不必太介怀他的事,我觉得哥哥现在对他也有戒心的,最起码这人有些重要的事情上肯定是撒了谎的,但他是什麽用心,我就猜不到了。你要是得闲,可以让你的人手也跟著查查。” 淮戈重重的点一下头,转身便走了了。 水静,座在栏杆上,支起耳朵听屋里地动静。但是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他什麽也听不到。 杨丹的手慢慢抚摸柔碧的面颊。 虽然还在不久之前,柔碧给了他深重而致命的一击,他费了偌大心力救回来的人,并不是一只柔弱的小猫,而是一头莫测的猛虎。他就伏在身后伺机而动…… “丹哥哥……”柔碧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出来在说什麽:“你怪我吗?” “你先养好身体。” 柔碧的头轻轻摇了一下,柔软的发丝拖在枕上:“我知道这次……恐怕不成了。” “不会的,刚才你看到的,我的小弟,他可是驰名遐尔的小天师啊,你的伤在旁人看是没办法,在他看来也并不难。” 柔碧眨了一下眼,吸了两口气:“丹哥哥,你是不是有许多话想问我?” “不急,你先养好身体。” 柔碧嘴角的笑容有点惨淡:“我这样子,也没有什麽好顾忌的了……”他顿了一下:“丹哥哥,其实之前我一直没有骗过你……一直到,一直到姓柳的女人伤了我的时候,那会儿我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挺不过去了。但是,就是那时候,我想起了我从前的事。” “丹哥哥,我想起了我……没有变成鬼,之前的事。” “我记得自己有个很大的家,数不清的房舍,院子,家里有许多人,我有父母,叔伯,兄弟姐妹……许多人住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快活。我不爱读书,爹爹常常责打,但是他还是疼我的,每次出门都会给我带许多的东西。我记得我最心爱的一把玉骨折扇就是爹一次出门带给我的,扇子很漂亮……绢面的,上面绣著一山带水……” 扇子? 杨丹想起他想去找柔碧的骨骸,却只挖到一把断掉的玉扇骨。 “有一天夜里,家中突然起了大火……好多人惨叫著死去了,被杀死的,被烧死的。有人把我从床上拖下来,象野兽一样毒打强bao……” 杨丹察觉出他的手一直在颤抖,掌心中湿滑滑的全是冷汗。 “我不知道最后怎麽样……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变了一只小鬼,在雪阴城里,被老鬼控制著,去勾引人,去谋害人……” “后来就遇到了雪盗,然后,遇到了你。” “丹哥哥,你真漂亮啊……象一缕太阳的光,耀的人眼都睁不开……” “我当时想,要是能待在这个人身边有多好啊,哪怕只待一天也好。” 杨丹心中微微的酸痛,用力握住他纤细的手。 “后来的一切,我觉得都象做梦一样。我能跟随著你……一直看著你,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幸福。一直到,那个姓柳的女人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了之前的事。我家的事,我活著时候的事,有人到我家里来杀人放火,那个领头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翔 作者:卫风 脸,我看到了……就在他奸ru我的时候,我记得那张脸。” “那个人,就是易钧的师傅,那位名高势大的阴山令主。” 杨丹心中一悚,柔碧急切的喘了几口气。 柔碧精神不济,只说了那几句话之后,眼睛又昏沈沈的合上了。 杨丹替他盖好薄被,慢慢走出屋子。外头的太阳很大,刚出来的一瞬间只觉得眼前发白,耀眼的光团慢慢扩大,然后渐渐习惯。 水静正蹲在栏杆上,衣裳带子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一副无聊的表情。 他一抬头看到了杨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哥哥~” 杨丹看看左右:“淮戈呢?” “哦,他有事要办,所以先走了。”水静抱住他胳膊:“你朋友怎麽样了?” “他睡著了。” “哦。”水静点一下头:“这个,能睡是好事,他的元气会慢慢的恢复回来的。嗯,他和你说什麽了吗?” “说了一点他以前的事。” 水静揉揉脸:“看你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情……算啦,我也不打听了。哥哥,我们一起,嗯,去找笙笙一起吃饭啦,好不好?” 杨丹摸摸他的头。水静已经不是孩子,但他从来不喜欢戴冠,头发总是散散的披著,看起来就象个未行过成年礼的幼童。 “不了,我就不去了。”杨丹回头看看窗子。窗里的榻上睡著那个似乎随时会消没踪影的少年。 “那,那我也不去了。”水静说:“我在这儿陪你一起。不过哥哥,那天我遇到云爹爹,他说你……可能要去巡边吗?” “是,如果没遇到这件事的话,大概再过一个月就会起行了。” 水静露出舍不得的表情:“要是我也能一起去就好了。” 杨丹笑笑:“你肯,也有别人不肯。” “嗯,我的禁闭还没关完呢。” 对这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禁闭,杨丹抱以一笑。 “那,我让人送到这里来,我们一起吃饭吧。”水静招手叫内侍过来吩咐,说完话,想了想,叫人去自己的柜子里再取一些药来。 杨丹分心两用,一半心神在注意屋里沈睡的人,一半心思游移在旁的事情上。 淮戈去办什麽事情了?要紧麽? 一直也没有问他,他也没有说过有什麽要事。 眼前是一片洒满耀眼阳光的庭园,花香清雅,绿荫如织。水静在台阶下伸个懒腰,当年圆胖可爱的小笨蛋已经成了身条纤细的少年,宽袍大袖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只象戏袍。现在他穿的应该是水笙给他订做的衣袍,袖口领口都收的窄,腰身细细的,下摆也不算长,很方便――也很好看。腰上的丝绦上拴著一对精致的玉件,杨丹一直没留意,现在一眼瞥过去,几乎笑出声。 那丝绳下端坠著的,赫然是一对浅绯色的幼猪仔。 肥肥圆圆,异常的可爱。圆圆的肚皮,可爱的脑袋,招风耳,卷成团团的尾巴。杨丹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哥你……”水静顺著他的目光看下去,就知道他在笑什麽了。他自己也跟著笑:“这个是爹给我的啦。上次好象是东罗甸那边山里的一族献的绯玉,说是可以辟邪祛毒的,爹拿去让人雕成这样子……唔,我记得也有给你雕了一件,好象是云爹爹帮你收起来的,可能最近事情多没来及给你吧。”他把玉猪拿起来在手里晃晃:“虽然有点可笑,不过还挺好玩的吧?” “物肖主人。”杨丹这麽说。 水静瞪著眼却找不到话来反驳,然后午膳就送来了。 “这个是松子玉米,玉米就是我和爹找来的那个叫金米的果实的别称啦。我估摸著你可能爱吃。”水静拿勺子给他舀了放在碟子里:“哥你尝尝。” “哥,喝汤。” “哥,你在外面的时候都吃什麽?” 杨丹不期然想起刚才那个孩子说的话。 他说,如果我真你的弟弟,就好了。 水静抬起头来,朝他一笑。因为嘴里含了好大一块热糕,所以腮上鼓鼓的凸出来一大块,显得很滑稽。 这个是他的亲弟弟,他如此可爱纯善。 如果柔碧没有经历那一切惨痛,他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的少年?纯真的没有一点杂志,在时光里慢慢的成长,茁秀而挺拔的模样…… “哥?” 杨丹看到自己的勺子在空碟子里无意识的搅拌,笑一笑放下勺子。 “我不饿,你吃吧。” 水静手移过来拉住他的手:“哥,你不用这麽担心,我保证他不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杨丹反过手来拍拍他:“我只是没什麽胃口。” 这一顿饭并没有平静的吃完,水静要端起汤碗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然后扔下筷子就往隔壁屋子跑。 “静静?”杨丹吃惊的追在后面进去,水静已经扔出好几张符,分别贴在房间的门窗和壁角。床上的躺的柔碧面色灰败,和刚才安详的样子完全不同! “怎麽回事?” “等下再说!”水静的脸色异常难看,杨丹从没见过他这般紧张恼怒。 原本温暖的房间里似乎流动著一股阴冷的气息,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 那种阴冷仿佛是一缕风,也象是看不见的流动的水波……缠绕在指尖,凉意困扰在肌肤上,让人觉得极其压抑。 水静双手舞动著,做著极其复杂的手势,细长的手指和连绵的动作令他的双手仿佛盛开的莲花一样摇曳多姿。之后他轻喝一声:“破!” 屋角门窗上的符纸同时燃烧起来,火光跃动著,先前那股无孔不入的寒意似乎被火的热力驱散了,胸口也觉得轻松起来。 “没事吧?” 水静摇摇头,皱著眉说:“真过份……”他自己小声嘟囔抱怨,然后一转头看到杨丹有些急切的表情,才想志来解释:“嗯,刚才有人在别的地方……吸取他的元气。” 杨丹心里仿佛有一刻全是空白,然后他问:“什麽地方?” “反正不会太远。”水静抹抹额上的汗,站到窗口向外眺望:“这要看那人的功力了。越是功力深厚,距离可能就会更远。” “那人是怎麽办到的?” “这个说穿了其实也不难。”水静有点郁闷的把窗户关上:“只要你这个小朋友的身上有原本从那人身上吸取的元气,那人想要再夺回去一点都不难。” 杨丹站在原上不作声,水静活动一下手指:“好久没动了,还真是不适应,好象有点要抽筋似的。哥哥,哥哥?” 杨丹走过来,替他揉捏手指:“辛苦你了。” “噫,你干嘛和我客气。”水静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蹭蹭:“那个……” “嗯?”杨丹没有抬头。 “哥,你说是不是易钧……做的?”水静小心翼翼的低声问。 杨丹继续替他揉著手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 取了药来给柔碧服下,水静又在房间里设下禁制,才算松了口气。内侍在一旁察言观色,机伶的过来说备好了茶点。 因为午饭没怎麽吃饱,又费了半天力气,水静狠狠塞了一通糕饼,吃相甚是可惧。等他抬头的时候,却发现杨丹只端著一盏清茶,半天的功夫一动也没动。 “哥?” 杨丹的目光从虚空中收回来,落在他身上。 “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杨丹点点头:“我知道,静静真是很厉害的灵师高手。” “嘻嘻,倒不是为这个。”水静放下没吃完的饼,招招手,一旁的人急忙端上漱杯和温热清香湿面巾:“我是说,你别再想那个易钧的事儿了。如果刚才的事真是他在捣鬼,那他现在肯定是乐不起来的。” 杨丹的注意力终於被他全吸引过来:“这是为什麽?” “嗯?这个啊,”水静擦完手把毛巾掷下来:“因为上午就有人去找他麻烦了,虽然我不知道怎麽到现在还没有什麽动静。不过你放心,肯定会有结果的。” 杨丹一下子明白过来。 “是淮戈?” “是啊。” “被挡回来了?不可能!”歇斯底里咆哮声在狭窄的屋里回荡。 易钧看著已经有些癫狂的师尊,垂下了眼,一个字也没有说。 师尊再不好……也是他的师尊。 他只觉得有些恍惚,很不真实。自己不真实,师尊也不真实,外面阳光灿烂,屋里却幽阴晦暗,不知道是外面的阳光虚幻,还是他们的存在如此不实。 他做了一个美梦,很美的梦。 在梦里,他可以说爱,可以亲近他一心想要接近的人,可以把自己当作无根无据,为他而生为他而存在的。 可是转过眼来他就要从美梦中醒来,他不是无根无凭的一缕游魂,他有师妹,有师尊……他有的时候甚至很羡慕那个媚鬼,他记得他叫柔碧。眉眼很秀美,身姿总带著妖娆的样子。 身在梦中,因为自己也知道这是一场梦,尽早都会醒,所以加倍的小心爱惜。 身在梦中,却也知道这是一场梦,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和那人之间也不可逾越的沟壑,仿佛天堑。 杨丹……他是天之骄子,生下来就站在云端之上。 那是他用尽一生的爱恋和心力,也攀不到的地方。 而现在,这个妄想……似乎以可以看得见的速度,慢慢的割断了。 师尊老了。 他这麽想,真的老了。 他还记得自己拜师的时候,师尊那样霸气不可一世的样子。可是似乎也就一转眼,霸王也是白发苍苍。 柳冰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刚才父亲柳铣和易钧在施法的时候,她在一边看护,可是一直都是这样心神不属样子。在她的心中也充满迷惑。怎麽会……一切怎麽变成今天这样的呢?父亲死了,可又活了。他为什麽诈死呢?自己和师兄成了亲,但是又象比以前更疏远了。父亲让自己和师兄那样一搭一唱的作戏给那个人看……师兄喜欢那人。 无论怎样柳冰都不想承认,自己不如那个人。可是隐隐的心底,她又知道,自己真的不如,远远不如。以前就知道那人品貌绝俗,剑法高超。但是他毕竟来历不明没,他也不配和师兄在一起。可是世间的事情仿佛在照镜子,一转眼所有的景物全倒了个儿,那人原来如此高贵傲岸……他们同他怎麽比?没有办法比。 失败了。 刚才父亲作法失败了,师兄面色灰败,父亲好象看不到一样,问也不问一声。 要是平时她一定上去扶持安慰,关心呵护师兄。 但是她就这麽坐著,一动也不想动。 父亲叫骂了几句,忽然闭口不言。 沈闷的屋里忽然静的有些怕人,父亲呼哧呼哧的粗喘,他的功力早已经大不如前,在来帝都之前又受了伤,可是问他怎麽伤的,他又不说。 柳冰觉得心跳的很快,越来越快,象擂鼓一样。 屋里闷的象一口坟…… 仿佛就要来一道惊雷,将这一切都劈斩断开。 所以当外面真的响起劈雷似的声响时,柳冰反而不慌不怕,她只觉得如释重负,一切终归要结束了,躲躲藏藏的生涯,没有什麽指盼的前路。 该来的早晚会来。 外面设的坛子被破掉了。 然后听到好象是门破墙塌的声音。这一片混乱中,一个清朗凌厉的嗓音听的特别明显:“竟然在帝都内明违禁令设阴坛作法?屋里人还不出来?” 到头了,一切都该到头了。 柳冰慢慢握紧手中的短剑。 师兄浑浑噩噩的站在屋里,父亲已经狂吼一声冲了出去。 淮戈站在院子中,来了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来不来都是一样的。这里已经有三四路人马牢牢的看死了,坐镇的是都宫中军中数得著的人物。 “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那人和他一碰头,彼此都是相识,那个人於是也不瞒什麽:“您知道吧,这里人从头到尾就没断过一时,不但没断过,还一天一天的不停的加派来。可是各家都只能看著不能动。但不如您来的巧,一来就捉个现形,所以说人不走运就是不走运呐。” 那人身上穿著便装,看起来象个普通士绅,淮戈低声问:“你主子怎麽说?” “什麽也没说哪。”那人一摊手:“所以公子要干嘛只管干嘛,与本将不相干。” 说话间屋里人已经冲了出来,那人打个呼哨,竟然带著手下人纷纷的退了。 淮戈手掌一翻,耀眼辉煌的金光如箭般从他掌中激射出来。 与杨丹的银凰令不同,他这块凤令上的明火离光就算是不接触,也会刺瞎人眼。 那人双目流血,已经不能视物,却更加疯狂。 淮戈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想用剑。这屋里人…… 他打个手势,要活口。手下的人都十分明白。 但是那个披发的老儿已经势如疯虎,想要将他擒下却不容易。羽族的一个剑手被逼急了,反过身来就要下重手。 他的剑堪堪劈到那个人的背上了,斜里伸过一只剑来,架住了他的攻势。 那个人看上去很年青,但剑路却很老练。 这个人不知道,但是淮戈知道。 他……就是静静说的那个人。 易钧转过头来,目光迎上了他带著探询意味的打量。 彼此都没有见过对方,但是却在这不用言语的目光交流中明了面前的人是谁。 这就是那个令杨丹不知所措的人吧? 淮戈和他自少时起就在一起习武练剑,耳鬓厮磨。杨丹的性子,就算不是十成十的知道,也有八分的了解。若是他心中一点也无意,那n他早就会把这人远远的遣开,绝不会留在身旁不远不近之地。 若是他心中已经十分有意,那n以他的性格,就算一千一万个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与这人为敌,他也会站在这人身畔。 只是在杨丹心中,也已衡量不出这人的几分轻重来了吧? 不愿就此让这人绝望,可是又不愿再放这人接近。 不是看不到他的衷情。 但是种种顾忌,隐瞒,伤害……杨丹他,是已经失望,还是仍然抱有宽悯留恋之心? 一旁柳铣已经在做困兽之斗,他的兵刃递出去的范围越来越窄,犹自疯狂的舞动。 淮戈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说:“你让他住手吧,私设咒坛虽然违禁,但是也并不一定会致他死罪。若再这样顽固,兵器可无眼。” 易钧惨然一笑:“他已经到了末路,在此时,在彼时,已经没有什n大分别。” 屋y慢慢又走出一个女子,两手空空,站在易钧身旁。她脸色惨白,出声喊:“爹――女儿求你,快住手吧。” 柳铣充耳不闻,兀自癫狂不休。身上已经轻伤处处,血滴飞溅在脸上身上,更显得骇人。 淮戈手轻轻抬起,挥了一下。 一旁跟在他身后始终没有动手的属下的身形忽然动了,他身上穿著一件鹤青的劲装,一瞬间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一道淡青的厉芒闪动,眨一下眼再看时,柳铣已经软软的委顿在地。柳冰惊呼一声就要往前扑,淮戈的剑连鞘横过来挡住了她:“他没有死。” 柳冰喊了两声:“爹!爹――” 易钧看著淮戈,淮戈只是微微点头:“易公子不是帝都人氏,刑宫你是不用去的,该交予神殿的理慎司……但是这一位恐怕……” 易钧神情一动:“我师傅他……” 淮戈看他一眼,点头说:“我会请人说一声,不过……” 他微微沈吟,而外面街上已经传来一声朗朗笑声:“凤公子远道而来,还不辞劳苦的替我们出手清理麻烦 ,真是不敢当。” 易钧脸上的神情一滞。 他还记得这个声音…… 淮戈苦笑著说:“云叔,你又何必取笑我。” “我只当你扎在神殿不出来呢。”破败的门口处走进一个人来,一身轻裘薄甲,神情又是骄傲,又是尊贵。 柳冰“啊”一声叫出来。 这人……这人与杨丹…… “见过云叔。”淮戈俯身拜下去。 杨行云斜睨他:“你还知道我们哪?来了一天多,也不见你到宫y请安来。” 淮戈一脸无奈:“是侄儿失礼,还请云叔宽宥包涵。” 杨行云嗤的笑出声来,转头看向这一边。 易钧如木塑泥雕般愣在原处。他……他是杨丹的父亲啊。 不是没有想过,事情总会有揭破的一天。可是……对著这样神似的一张容颜,已经觉得万念俱灰,无地自容。 若是杨丹知道了这一切,若是到了他的面前…… 他……又要如何自处? 杨行云有条不紊的吩咐,把已经晕厥过去委顿在地的柳铣锁起带走,柳冰也一并上了禁制在其后跟随,吩咐人手将这院子封住,清查还有没有阴咒巫坛的痕迹,清理打斗过的场所,安抚邻近的住户。 却只字没提易钧的事。 淮戈站在一边听他分派,心y倒是有话想说,可是在杨行云面前,却什n也说不出来。 杨行云也没有答理还站在原处不动的淮戈和易钧。淮戈是不敢擅动,他的手下人自然也不敢动,恐怕又被挑错处。易钧根本脑子y就是一片空白,什n念头也没有,整个人空空的…… 从很早之前开始……从他隐瞒杨丹这些事情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在被慢慢的蚀空,剩在这y的,不过是一具壳子。 “你们去神殿吧。”杨行云抬起下巴示意:“想必丹丹现在也很想知道这y发生的事情。” 淮戈躬身应道:“是。” 去神殿? 去见杨丹? 不,不…… 杨丹会用什n样的目光看他? 他还记得初遇时候的也,月下看起来象细瓷,象美玉一样的杨丹。他还记得他指尖的温度,记得他衣裳上的淡淡香气。 那些美好现在仍旧存在,只是已经不属於他。 他会失望,会气愤,会……会厌恶,会鄙视…… 易钧抬起头来,茫然的看著马上的杨行云。他身上的白袍仿佛天上的云朵一样轻灵飘逸,薄丝银甲闪耀著点点阳光,容颜俊雅秀美,根本不象是杨丹的父亲,只象他的兄长。而且,他们那样随意,飞扬,骄傲的神情如出一辙,让人不敢逼视。 “把我师尊一起关押吧。”他呆滞的说:“我不去神殿。” 杨行云望著他,眼中一点波动也没有。 易钧重复著:“我不去神殿。” “不去吗?”杨行云微笑著说:“那也随你。只是我想,一个人被欺骗隐瞒了那n久,那n多,他总有权利得到一个解释,一个理由。一个为什n会被欺骗的理由,一个他为之付出却得到如此回报的解释。” “你不肯去,那也由你。”杨行云悠悠的抬起头来,胯下的天马不紧不慢的掉转头离去:“我不强迫你去。每个人都有闭口不言的权利,只要他心中的确愿意如此。”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个人。 他知道这两个人都爱慕他的儿子,但是一个总不是找不到正确的路,一个似乎找到了,却又踏错了步子。 那又如何呢? 做父亲的人可以替孩子操理一切,从一点点小时候将他抚养长大,教他走路,教他说话,教他文才武功。 但是他的路终究要自己去走,旁人再亲近,也不可能替他去过他的人生。 杨行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段时光,那时候他迷惘无助,背负著烙上耻辱的标记的人生之途上,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那时候他绝望,憎恨,悲愤,偏激,伸出的手什n也抓不住。曾经拥有的一切都被粉碎击溃,家世,名声,地位,朋友……还有,心爱的人。 天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好,不安的打著响鼻,跑的也明显有些不稳。 杨行云伸手轻轻抚顺马鬃,令它平定下来。 但是前方却远远的传来一声马嘶,速度极快的一区黑色天马掠过街道,如一道闪电般让人觉得目眩神驰。 行云心中一紧。 能在帝都驰马的人本就不多,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就是有急讯的时候才能够破例。刚才过去的不是他熟识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认得那服色。 是神殿执事的黑袍! 神殿怎n了?刚才那处民居y的人不是早早就在监视之下吗?咒坛不是刚设起做法就被捣毁了n? 而且……而且他们都知道,神殿的禁制有多n厉害,这人的目标如果是神殿中的水笙或是水静,那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况且,他的目标应该是那个随淮戈一起来到帝都的媚鬼吧? 那n神殿是出了什n事呢? 本能的,杨行云就是觉得这事与刚才那变故绝对脱不了干系。他掉转马头,两腿一挟,天马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般窜出了去。 他去的方向和那黑马完全不同。 杨行云去的是神殿。 淮戈看著象木偶一样呆滞的易钧。 这个人上次在帝宫中只匆匆一瞥,也没有说过话。 但是只要彼此互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有一个地方相同,简直是致命的相同。 他们爱著同一个人。 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互相明白。然而这不是交朋友的时候,对方也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只会是对手,只会互相敌视――这是让人多郁闷的共鸣。 或是换个情境,换个地方,换个身份…… 或是他们没有爱上同一个人,那n或许彼此可以成为好友也不一定。 淮戈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应该已经没有威胁了,最起码,他和杨丹从小一起生活过,一起学艺,一起练武,一起比剑驰马。 他了解杨丹的性格,就象杨丹了解他。 易钧知道他失去了什n吗? 他应该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这n做了。 淮戈应该高兴,这个本来可以构成威胁的对手,自己走上了一条没希望的绝望。 但是想到杨丹会失望,痛心,因为被欺骗和背叛而愤怒,淮戈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杨行云走的倒很干脆,但是他拿这个人怎n办呢? 现在杀了他?这是最省力的法子,永绝后患。凭著凤令,就算这个家夥是重塑的身体不同於血肉之躯,也不会很费力。 但是这也是最笨的法子,淮戈也不可能这n做。 带他去神殿?象杨行云说的那样,杨丹应该得到一个解释,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他不必为自己的付出变成今天的局面而疑惑的开脱。 让他去解释……他为什n这n做? 当然是有原因的。刚才那个师尊和师妹……他也许会编造很动听,很合理的原因,说不定杨丹还会谅解他,原宥他。 淮戈苦笑。 孔雀公子的性子就是这样,和他听说过的一样。 让人头痛,可是又不能说他做的不对。 “你和我去神殿吧。我想……整个帝都,大概应该就只有他有权利决定你的未来。”淮戈缓缓开口:“因为带你来到这y是他,信任你的是他,让你重获新生的他,被你欺骗,伤害……甚至是愚弄的人……我们说什n都不重要。” 易钧的脸色青白。 易钧说的很明白,正象杨行云说的一样。 他们……要他去面对杨丹。 任他评判处置。 “走吧。” 他们和来时一样是抄的近路,没经过大街,斜著插过去,经过神殿之后的雾渑林,进了侧门。 守门的侍卫替他们牵马,淮戈大步向y走,其余的人,半押送半簇拥著易钧跟在后头。 神殿的气氛……外围依旧。可是从进了内院,淮戈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常见的紧张。 神殿是什n地方啊?就算是帝都倾覆,神殿也是可以保有尊崇超然地位的神宫啊,这是所有上界上膜拜礼敬的地方。 这y会有什n紧张的事情?总不会是…… 难道水笙出了什n问题n?淮戈拉住一个经过的内侍:“这是怎n了?” 那个内侍慌乱的点了一下头:“回公子,小的不清楚,小的只是奉执事之命去药库取药的,还请公子放行。” 淮戈茫然的松手,看了一眼易钧。 而对方的表情同样没有给他什n答案。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没有一个人想到是哪y出了问题。 易钧猜测,或许是……师尊已经得手,而柔碧支撑不下去。淮戈想的却是水笙是不是遇到了什n变故,又或是,小静静又闹脾气。 直至他们踏进内院之后,杨丹看到了他们,但是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发生的这些事,对他来说都没有什n意义。淮戈的作为,易钧的欺骗和背叛,他们之间说不清楚,也解释不了的复杂牵绊…… 淮戈问:“怎n了?” 杨丹只是抿了一下唇,一个字也没有说。 淮戈跟著他进了水笙的祭神寝殿,细纱屏风后的的榻上,躺著一个人。 水静脸色苍白的躺在那y,呼吸细微的几乎让人觉察不到,身旁的动静,呼喊,有人试图给他输灵力,或是给他喂药,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银色的涡漩,开始只是一个闪光的点,然后迅速变成了巴掌大的圈纹,淮戈没有见过,但是杨丹眼睛却忽然闪亮起来。 一只优雅白皙的手掌从那银色圈纹中伸展出来,接著是袍袖,手臂,肩膀。 本应该在帝宫中的天帝陛下就这样如一道倏忽的光线般出现在寝殿之中,身后银色的光芒一瞬间炽烈的灿烂起来,然后归於无形。 除了杨丹和淮戈,所有人都拜倒下去,而淮戈则是因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现身方式,忘记了自己应该行礼。 天帝挥了一下手,然后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 水静情形很糟,天帝托起他的颈项的时候,他的头就无意识的向后垂仰,露出细稚的颈骨,惨白的尖尖的下巴。 天帝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优美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他很快俯下身去,嘴唇贴在水静的眉心。绵绵不绝的灵力由他的口中哺出,没入水静的额间。 淮戈低声问:“这是怎n了?” 杨丹只是目不转睛看著榻上的两个人,没出声。 淮戈换了个问题:“水笙呢?” “他去城外的神宫了,恐怕也就会回来。” 水静的脸色终於回复了一些红润,然后眼睛还是闭著。 “水笙呢?”天帝没有回头,淡淡的问。 “他上午去了帝都城外的神宫,相信现在应该也在回来的途中。” “那n等他回来再说吧。”天帝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少年平放在榻上:“我以为他已经长大了,原来还是这样的不可靠。” 不可靠? 淮戈有种荒谬的感觉,说水笙不可靠? 这句话,恐怕也只有他的父亲才有资格这样说吧。 那个从少年时代起就经常微笑的,用含蓄深沈目光看著人,谁也猜不到他在想什n的水笙,给人感觉就象他从未经历过孩童时期一样,似乎他的聪慧和沈著是生与俱来的,他不会犯错,不会莽撞,不会冲动…… 但是他的父亲说他不可靠。 淮戈在被天帝的目光注视的时候,终於想起来自己始终没有行过礼。他已经到了帝都两天,也没有去帝都问安请见。 他的膝盖弯下去的时候,天帝悦耳的声音说:“算了吧,你就有本事把行礼做的好象在受刑,昨天到的n?” 淮戈有点赧然,在这个人面前似乎什n心事也藏不住,没几个人能自在:“是。” “你父亲们好n?” “都好,他们命我带了礼物来……呈敬……” 这n说的时候,却马上想到自己已经到了两天,那些礼物大概还都在马车上没有卸下来…… 天帝仰起头,他的个头并不比一般人高多少,但是那种不容侵犯的凛然气质却让人不自觉的在他面前垂下头。 “总算回来了。” 这话是对著空无一人的殿门说的。然而下一秒,一身白袍的水笙就走了进来。 他的确是迈步走了进来,但是那白袍的衣角拂动的姿态却有点缥缈的抓不住的意味,只是一瞬间,水笙就站在了屏风后的床榻边。 他弯下腰,把水静抱了起来,紧紧的贴在怀中。 他的眼中似乎谁也没有看到。无论殿中有谁,有多少人,对他来说都等若空无。 “好了,他没有事,不过你也的确大意了。” 天帝从身后走近他宽慰,手掌安抚的搭在他的肩上:“你的灵力才最合适,我也只是暂时替他缓解了一下灵力枯竭的窒滞。” 水笙点了一下头,仍然没有说话。 他的灵力从身体y发散出来,水静的身体象块干渴的沙漠,无论他释出多少,都丝毫不剩的全都吸了进去。 淮戈终於慢一步想起来他应该和杨丹说什n:“那个……” 杨丹转过头来,眼前的情形已经不象刚才那样紧张,他的眼睛y还是带著一点忧虑的不安。这种神情,淮戈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 “那个,易钧随我一起回来了。你现在……要不要见他?” 杨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那目光并不锐利,但是易钧却觉得一切的隐瞒都被看穿。 “柔碧的情形还不算好,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翔 作者:卫风 不要去看看他?” 易钧下意识的摇摇头。 “你没有什麽要对我说吗?” 有的,有许多。 但是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三公子……没事吧?” 如果真的是师尊设坛作法,而害了三公子的话……易钧几乎可以绝望的预见,所有人都不会有生机。 “他――还好。” 应该算是还好的吧?虽然其中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 “你们两个,跟我来吧。”杨丹看一眼殿内:“这里人多事急,我们在这里也只是添乱。” 神殿中花木扶疏,有的树木高的望不见顶,不知道已经生长了多少年。走在这样的树下,只觉得天地苍茫岁月如流,自身渺小如芥子。 杨丹穿著一件白色棉绸衣服,长长的袍裾拖曳在地下。青石的回廊上一尘不染,光滑剔透可以照出人的倒影。淮戈想起以前的事,他被送来神殿修身养性的一段时间,杨丹来这里陪伴他,两个人偷溜出静室,在长廊上奔跑……他被关起起来苦读的时候,杨丹从上方的小窗户上缒下篮子给他,里面有肉饼和甜酒。 曾经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到永远,他们始终会在一起。 也许就是这个以为,所以现在他们站在一条线的两端,他想靠近,但却不知道如何迈出步子。 神殿中有许多美丽的鸟儿在此筑巢,特别喜欢亲近杨丹,一只拖著长长尾羽的白色鸟儿从他们身旁掠过,低低的打个旋,在淮戈衣角啄了一下,又轻盈的飞远。 因为他是火凤,这些鸟儿们虽然不是羽族中人,但却可以分辨出他的气息。 路途太安静,淮戈找了一个安全些的话题:“静静怎麽了?我记得他身体虽然比寻常人差一点,但不至於此吧?” 杨丹在一扇门前停下,伸手推开门,轻声说:“其实……应该算是件喜事。” “唔?” “我要做伯父了,难道不是喜事麽?” 淮戈慢了一步才想起原故:“怎麽?静静他……” 杨丹一笑:“进来吧。” 易钧默然的跟进屋里。 “幸好没有事,我还以为是出了什麽……” 杨丹端起茶壶,斟了三杯茶:“说是喜事,其实也很凶险。当年我爹怀了静静的时候,其它三位父亲还都在身旁照料,大家还是如履薄冰。当时的情形我还记得很清楚 ――静静现在灵力枯竭,身体本来就弱,下午又虚耗的厉害,他当时一倒下去,脸白的象纸一样,我当时被骇的六神无主。你也记得吧,当时在书院的时候那件变故,他身体一直都不好……” 他停下来,看了易钧一眼:“你坐吧。” 易钧慢慢的挨著桌子,坐在圆凳上。 杨丹他们说的话,他好象明白,又好象不明白。 这两个人之间有著久远的,他不了解的过去。 他很想去了解,可是……就象是站在一座高高的楼阁下面,找不到可以攀上去的门路和楼梯。 杨丹三个手指摩挲著茶杯口:“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正好赶在了一起。”他抬头看著易钧:“你还是没有话跟我说吗?” 易钧沉默着。 他已经无法再对杨丹说什么--无论什么样的语言,都解释不了他已经做过的事情。 杨丹换了个话题:“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他还有今后吗? 杨丹取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若是你想返回灵界,凭这块令牌可以通行无阻。” 易钧的目光里充满了迷茫。 “其实这块令牌,数日以前我已经准备好,只是,我不知道你的选择。我一直在等你来,你大概会有话要对我说,不然也大概会来向我辞行。但是你一直没有来。” “易钧,其实你我都明白,我们的缘分,只有半途。你无法信任我,我也无法让自己爱上你??????我曾经试过,但是徒劳无获。你我或许会成为要好的知己,但也仅此而已。” 令牌推至他的面前,杨丹的眼底一片坦率真挚:“帝都不是一个适合你的地方,这里看起来富丽繁荣,可是美丽的壳子下面暗流汹涌,一层层一节节的势力和关系理不清看不透。”杨丹转头看着窗外:“在这里待下去,你只会困死。所以,回灵界去吧。” 淮戈站起身,无声的走出去,反手掩上门。 长廊那一端,雪盗拿着半个饼站那里,一副好奇又犹豫的样子没有走近。 淮戈冲他招招手,雪盗欢快的朝他跑过来。 “你的朋友怎么样了?” “柔碧啊?他还是在睡。”雪盗抱怨:“都睡了这么久,也不嫌硌得骨头疼。” 淮戈一笑,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去看看他。” 雪盗把拿过饼的手在衣襟上蹭了两下,回握着他的手。两个转过长廊,雪盗小声说:“凤公子,公子他和易钧在屋里说些什么?” 淮戈敲他脑门一下:“你个头小小,长这么多心眼儿。想知道啊,你自己去趴窗缝听听去。” 雪盗笑嘻嘻的:“我才不去。等下我听了回来一说,倒便宜了凤公子你了。” 淮戈说:“你这就胡说了,我要是想知道,干吗还出来?我在屋里不就听到了?” 雪盗眼珠转转,倒没有再说。 “下午我出去的时候,神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雪盗又咬了一口酥饼:“嗯,那会儿我在屋外,本来静公子替柔碧施了法,说是已经没事了的。可是还不等转身,他自己却软下去了,我只看到公子抱着他出去,然后神殿里的人就都乱起来了。凤公子,静公子他不要紧的吧?是不是易钧和他师尊师妹暗算柔碧不成,反而伤了静公子呢?” 淮戈轻叱他一句:“这话不可随便乱说。” 雪盗不知道帝都是什么地方,这里远不象看起来那么太平安定,沉静的水底下暗流纷涌,这一句话说出来被有心人拿了去利用,或许明天就是一场大风波。 “那个易钧??????反正我总不太喜欢他。他分明诸多隐瞒欺骗,公子居然还对他和颜悦色好言好语,要是换了我啊,哼哼??????” 淮戈的笑意有些淡淡的苦味:“你还小,许多事不明白。你的性子也不适合住在帝都这地方,过几日我动身回去,你和我一起回梧桐城去吧。在这里没的净闯祸惹事。” 雪盗撇嘴:“我不去,公子和柔碧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一个人跟你回去。” 淮戈一笑:“好啊,还没正式归族,马上又开始叛逆了。你是真不懂事,还是倚小卖小啊?” 雪盗眼珠骨碌碌的转:“凤公子,其实你也不想走吧?我们公子对你又客气又温和,一点也不象你路上担心的那样,你为什么还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可是有些事,客气温和反而不对,雪盗的年纪还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杨丹刚才对易钧说那几句话,何尝不客气温和? 但是话里的含蓄的决绝?????? 淮戈很自觉的退出屋子,不去旁观情敌的落败。 他心里一点也没有愉悦。 因为他和杨丹那种亲密无间的无忧岁月,眼看着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易钧坐在廓下的台阶上,来来往往没有人来过问他为什n坐在这y,他又是什n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 然后他似乎察觉到什n,回过头来。 两个人站在窗前,说话的声音渐渐就消了。 窗子里的榻上,那个一直昏睡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抱著膝坐在那里,下巴搁在膝头,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正静静的瞅著他们。 “柔,柔碧,你醒了啊?”雪盗嘴结巴了一下,直接从窗口就跳了进去――甚至忘了门也开著,而且就只一步远的距离。 柔碧眼里清亮的波光闪动了一下,点了一下头:“雪盗。” “你,你好啦?” 柔碧嘴角勾起来,好象露出一点轻浅的笑意,但是,尚来不及捕捉,又象阳春里的白雪一样迅速的消於无形:“嗯。” 好象,和以前的柔碧很不一样。 那般勾魂摄魄的潋滟风情,好象都浸了水,融融的化了,流去了,不见了踪影。现在的柔碧,美还是极美,却显得剔透洁净,好象……好象一种风都吹尽了,叶也都落完了,那样安静的沈稳。 “那个……”雪盗挨在他旁边坐下:“觉得怎麽样?你,你伤还疼不疼?” 柔碧的眼珠轻轻转动,看了他一眼,雪盗忽然觉得脸上微微的有点热,然后柔碧的目光又移开了:“我没事了。” 雪盗老老实实的坐在他旁边,感觉著……虽然靠的很近,可是两个人却分明的,离的很远…… 雪盗忽然想起那个时候――那时候柔碧带著他逃亡,命悬一线,当时两个人的心好象一起跳动著,血脉也象连在一起一样…… 他又靠的近了一些,和柔碧肩挨著挨坐在一起。 “那个……”开了头,却不知道要说什麽。好象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全都忘记了,只说了一句很笨拙的:“你好了,就好了。” 柔碧转头看看他,低声说:“笨蛋。” 雪盗两手扭著衣角,有点委屈,不过更多的却是欢喜:“我不笨呐……” 淮戈站在窗口看著,忽然觉得里面两个人,就已经很满。这间屋子,这个地方,不需要第三个人再去涉足。 他负著手,缓缓的向前迈步,轻悄的离开。 当年在神殿看了那麽多经册,那时候旁人都说他性子烈,又执拗又冲动,让他好好读书养养性情。可是书是读了,性情却没有改变一点。 真正改变他的,是漫长的岁月。 得到过,失去过,受过伤,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挫折…… 人的成长不是看一本两本书,关几个月的禁闭可以造就的。 成长是一件如此艰辛,又非常自然的事情。 “少主。您在这里啊?我找了您半天。” 淮戈回过头来:“怎麽?” “杨宫主找您。” 淮戈先是想了想,不太明白杨行云找他有什麽事情:“好,带路吧。” 杨丹站在寝殿门口,安静的看著他。 杨行云坐在偏殿的静室里,盘膝坐在地席上,袍裾的下摆松松的铺散,露出穿著雪白布袜的脚,风炉上烹的水已经沸了,水气弥漫开来,被阳光照著,有一种懒洋洋的,不真实的轻盈。 淮戈褪了鞋子,坐在他的一侧。 “这次来,是要做什麽的?” 淮戈垂下眼,地席上编有平整光洁的花纹,一圈圈的卷曲的藤蔓,枝叶交错,似乎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 “送些年礼,还有,父亲捎给飞天殿下和叔父您的信件以及礼物――” 行云抬起头来:“这些事情用不著你这个少主出马吧?” 淮戈点头:“因为我想……” “上次生辰宴会之后你们的话还没有说清楚?” 行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目光清亮而锐利,似乎多年的岁月沧桑都没有在那清澈的眼里划下阴霾:“这次呢?又说了什麽?” 淮 戈在那样的注视下有些心虚。杨丹的相貌很象杨行云,不过,杨丹的轮廊好象更锋锐一些,有种年少飞扬的青叶气息。而杨行云则象――被流水反复融磨冲洗的一块 圆莹的晶石。一个长辈问这样的儿女之事,似乎有些不大合宜,但是杨行云问的那麽直接自然,好象这件事本来就应该过问一样。 淮戈不知该如何对答,似乎怎麽说都是错的,干脆闭上了嘴。 杨 行云也没追问,目光又转而移开,望著庭中的春树绽绿:“特别笨的人做事也简单,特别聪明的人也是一样,因为到了两个极端,反而不会绕弯路。看看静静和水笙 ――偏偏是有些聪明又聪明的不是地方的人,就爱绕弯子。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一两个总是磨磨蹭蹭若即若离的……我是真的不明白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些什麽。” 他忽然转了话题:“静静也有孕息了,虽然意外,不过总是件好事。我倒是不急著想看什麽孙子孙女的……” 淮戈顿时觉得似乎风炉里的火星迸到了脸上似的,辣辣的烧起来,烧得他脸红耳赤坐立不安。 “不过你们做事也太不干不脆,合则来不合则去,一件简单的事不会要拖到八百年后再来说结果吧?” 清秀安静的小僮走过来,把风炉上的陶壶拎起来,在小桌上摆开茶具,动作纯熟的沏茶款客。 “你父亲们好吗?” 淮戈松口气,脸上的热度虽然还没退,不过总算能顺利的发出声音来。 “他们都很好,不过杨叔叔你也很久没回去了。梧桐城现在和过去大不一样了,您若回去,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行云嘴角带著一点笑意:“我回去了你爹又没好脸色,我和他就没有能安安稳稳坐下来说话的时候。” 小僮把两杯茶轻轻放在两个人的面前。行云拈起杯来,闻了闻茶香:“这茶叶很象梧桐城产的小缘香,你尝尝看。” 淮戈端起杯来,闻闻茶味,又浅啜了一口。 “象吗?” 淮戈摇摇头:“不是很象。” 行云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说:“大概我太久没回去,所以记不太清楚了。” “宫主,”外面侍从恭敬的说:“陛下请您过去正殿书房议事。” 行云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袍袖,长巾垂带,姿态风韵直如行云流水。 “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不过,做什麽事情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别等到事过境迁了再后悔。” 似乎多年的岁月沧桑都没有在那清澈的眼里划下阴霾:“这次呢?又说了什麽?” 淮 戈在那样的注视下有些心虚。杨丹的相貌很象杨行云,不过,杨丹的轮廊好象更锋锐一些,有种年少飞扬的青叶气息。而杨行云则象――被流水反复融磨冲洗的一块 圆莹的晶石。一个长辈问这样的儿女之事,似乎有些不大合宜,但是杨行云问的那麽直接自然,好象这件事本来就应该过问一样。 淮戈不知该如何对答,似乎怎麽说都是错的,干脆闭上了嘴。 杨 行云也没追问,目光又转而移开,望著庭中的春树绽绿:“特别笨的人做事也简单,特别聪明的人也是一样,因为到了两个极端,反而不会绕弯路。看看静静和水笙 ――偏偏是有些聪明又聪明的不是地方的人,就爱绕弯子。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一两个总是磨磨蹭蹭若即若离的……我是真的不明白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些什麽。” 他忽然转了话题:“静静也有孕息了,虽然意外,不过总是件好事。我倒是不急著想看什麽孙子孙女的……” 淮戈顿时觉得似乎风炉里的火星迸到了脸上似的,辣辣的烧起来,烧得他脸红耳赤坐立不安。 “不过你们做事也太不干不脆,合则来不合则去,一件简单的事不会要拖到八百年后再来说结果吧?” 清秀安静的小僮走过来,把风炉上的陶壶拎起来,在小桌上摆开茶具,动作纯熟的沏茶款客。 “你父亲们好吗?” 淮戈松口气,脸上的热度虽然还没退,不过总算能顺利的发出声音来。 “他们都很好,不过杨叔叔你也很久没回去了。梧桐城现在和过去大不一样了,您若回去,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行云嘴角带著一点笑意:“我回去了你爹又没好脸色,我和他就没有能安安稳稳坐下来说话的时候。” 小僮把两杯茶轻轻放在两个人的面前。行云拈起杯来,闻了闻茶香:“这茶叶很象梧桐城产的小缘香,你尝尝看。” 淮戈端起杯来,闻闻茶味,又浅啜了一口。 “象吗?” 淮戈摇摇头:“不是很象。” 行云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说:“大概我太久没回去,所以记不太清楚了。” “宫主,”外面侍从恭敬的说:“陛下请您过去正殿书房议事。” 行云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袍袖,长巾垂带,姿态风韵直如行云流水。 “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不过,做什麽事情先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别等到事过境迁了再后悔。” 那块令牌安然的放在桌面上,上面有冷漠的,金属的光泽。 杨丹站在窗前看著窗外。 身后,易钧问他:“我的师尊,还有……师妹……” 杨丹转头看看他,没有说话。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易钧没有再问,他站了半晌,忽然大步走了过来,张臂紧紧的抱住了杨丹。 那裹在华美袍服下的身体,比这高贵瑰丽的衣饰还要美好一千一万倍。 易钧觉得胸口有什麽在碎裂,流淌。 他觉得痛楚的喘不了气。明明他已经不再是一缕魂魄,不是血肉之躯。可是他就是觉得这样痛,无计可消除。 他怀中这个人,离他这麽近。 可是他却知道,他们是站在天涯的两端。 他得不到,忘不了。没来及拥有,就已经失去。 杨丹没有动,也没有推开他。 屋里静悄悄的,阳光缓缓的折射,流动。 易钧闻到他身上有点淡淡的香。这香不是杨丹身上的,是那个可爱美丽的静公子身上的香气,因为杨丹下午曾经抱著他,所以身上也染上了香气。 他们……他们是天之骄子,与他之间那看不见的鸿沟,尤如天堑,不可逾越。 易钧用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挤迫出的声音,悲怆而痛楚的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他放开了手,深深的看了杨丹一眼,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却没有拿桌上的那块令牌。 杨丹站在原处没有动,他的目光深沈而温和,注视著那大步走远的身影。 一个人走了近来,躬身说:“公子,此事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杨丹看他一眼:“我相信他不会傻到去劫囚……” 那人一语不发的躬著身,安泰的等著他把话说完。 “随他去吧。” 杨丹终於这样说。 那人无声的又退了出去。 随他去吧。 一切都过去吧。 那段冒险的时光,那些激荡的豪气,那些浪掷的情怀…… 他终究要回到这里,要背上他要承担的责任。 自由如风的日子,他已经看过,经历过。那个人不属於他的天地,他也没办法割离自己的翅膀,坠入他的世界中去。 “公子?” 杨丹回过神来,站在面前的人已经换成了神殿的内侍。 “静公子醒了,公子要不要过去瞧瞧。” 杨丹终於露出一点真正愉悦的笑容:“好,我这便过去。” 他有他道路,他的世界,他的亲人,他珍爱的兄弟…… 杨丹抚平衣襟上刚才被弄皱的地方,从容的迈步出门。 天历圣元四七七年五月,杨丹离开帝都,远赴北方,任北樗军镇守之职。 第一部完 文案: 跨阴阳,隔生死,越三界。银凰公子杨丹,阴山令主易钧,火凤淮戈,媚鬼柔碧……且看快意恩仇,英雄血,情人泪。(不会写文案,看得自己直哆嗦……有人说,那个,大牌作家有自信才不写文案,这个,不会写和不屑写,切不可混为一谈。) 我早就说过,这故事很长,,很长,,很长。。 现在才完结上部。 呃,其实重头戏完全不在这一部里。。 打滚,俺要写h,好多好多的h,还要洒好多狗血………… 《翔》(第二部)作者:卫风无月 翔 第二部 1 帝都的桃花已经谢了,而边镇的桃花,却刚刚吐露蓓蕾。 穿著一身素面青布长衫的少年坐在旅车的车斗里,肩膀显的很瘦,身体随著车身动荡来回摇晃著。 这旅车看起来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了,上头原来涂的漆早就剥落了,露出里面深色的原木本色。拉车的是一种驼马与野豚杂交的异种叫豚马,力气奇大,一头豚马拉旅车,车上可以坐二三十个人,完全不见吃力,只是走的稍慢些。 旅车方便穷苦的不便出行的人长途出行,天马一般人家是没有的,马车更加奢侈。 所以旅车给了这些人大大的方便,走的都是大道,踏实稳妥,一天的路程下来,路旁必定有两三个小小的宿处,有热水有吃食,方便旅人歇宿。 少年抱著一只小包袱,看起来身板又单薄,坐车的几个人好奇问他,听说他是去探在边镇的亲人的时候,倒是对这个年纪小小单身上路的少年十分同情,把车里一个靠窗近能看看路途风景的窗口位置让给他坐。 少年的目光的确一直流连在窗外。 车里的人经过几天同行,都混的半熟,长路无聊,自然话少不了。 你家里种什麽,我家里收成如何,有什麽人,这一路又是干什麽去,雨水多了,虫子也多了,家里黄狗太恶,林林总总的,都是些零碎话题。 少年一直很沈默,一副初次出门,羞怯怯的样,倒惹的同车的一位大嫂觉得他挺可怜见儿的,把自己带的煮鸡蛋硬塞给他两个,让他垫垫肚子。少年腼腆的一笑,说自己带著干粮的,鸡蛋又还给了她。 多腼腆的孩子……还挺清秀,可惜自己家两个丫头都早早嫁啦,不然…… 中午的时候车停了下来,豚马要喝水吃草,这东西能干,可也能吃,车上的人也下来活动活动,总坐著人都僵了。 少年走的远了一些,在小坡後面,天空中黑影一闪,一只鸟儿扑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公子公子,我想你了……你怎麽坐这破车?又慢又憋屈,咱骑马不好麽?那天马跑的那多快啊,跟流星似的……” “你就是没出息。”杨丹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疼的他哎哎叫。 “天马跑是快,不过,我想父亲就是想让我看看一路上的风土人情,骑著天马,不过三五天就到了地方,能看到什麽呢?” “唔,其实公子以前在外面历练的不少,又不是从出过门的……” “那是不一样的。” “嗯?”雪盗的眼珠子圆溜溜的,褐色的,大大的,象透明的琉璃珠子。 “父亲安排设置这旅车,虽然是小事,但是,真的是非常的实用啊。”杨丹摸摸他的头:“以前我觉得宫中的生活有如在九霄云端一样,远离俗世,但是父亲这个人,其实是很……”他转了话题,问雪盗:“你这几天都看到什麽了?” 雪盗来了精神,叽叽呱呱说著他这些天看到的风土人情。不过没说几句,那边就开始敲梆子,车又要走了。 有人离了车,大约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也有人新上了车。 其中有一个已经抢著坐到了杨丹上午坐的那个位置上,杨丹也不介意,朝後面找个位置坐下。後面比前面要颠簸,一般的人都不爱坐後头。 这里也有个小窗,透气透光用的。 杨丹靠在那里微微出神。 他想的事情很多。 帝都的事,帝都的人。 还有,尽这样走是慢了些,但是再过三天,也就要到边镇了。 那里……又会是什麽样的呢? 静静偷听了爹爹们议事,特地跑来告诉他,说四处边镇,这里并不是很危险的。而且大约十年前,刚刚和蛮魔族拼了一架,大概是打的挺狠的,大约他们这二三十年是缓不过气来,静静最後总结,所以他这回去,应该没什麽大险,这一边除了蛮魔族时不时的老来扰事,其它的都是小虾米,掀不出大风浪来。 “爹爹们还是很疼哥哥啊,才不舍得让你去最苦最险的地方呢。”静静一边不忘撒娇,一边扒拉著自己的小口袋,倒了一堆东西给他:“这些都是些小东西,不过带著有备无患……” 想起幼弟,杨丹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位小哥,来尝尝这小核桃,我自家树上结的。” “谢谢大婶了。” 那个大婶就在杨丹前边的木凳上坐著,很快就打起了盹。 杨丹看一眼窗外。 他能看到的只是沿途,不过雪盗会替他看到更多。 虽然这些来阅历渐长,可是他过的也是游侠似的日子,普通天人的生活如何,他真的不知道。 以帝都为中心,天界的靠东南半部都是繁华富庶的。但是越向西北,越是贫瘠。 柔碧留在了帝都,有静静照顾,料想无妨…… 易钧不知去向了,但愿他的前路……不要象他的过往那样沈重。 还有,淮戈…… 杨丹望著远处的山野,有些出神。 淮戈长大了…… 这话由自己来说大概不太恰当。但是,杨丹的确是这样想的。 少年意气已经渐渐的褪去,最後见的那次,他显的温文而沈稳,已经承担起了羽族少主的责任了。 每个孩子,都会成长。 童稚的岁月就象指尖的砂,无声无息的滑落,失去。 等到发觉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为过往。 大道两旁也有稀疏的人家,房矮檐低,门破窗小,看起来日子过的很是穷苦。 天渐渐变了,阴云从後面赶上来,日头早已经隐没。雪盗忽然从後头赶上来,似箭一般直冲到旅车车顶处,小声对窗边的杨丹说:“公子,看这天色,就要下雨啦。” 杨丹一手从那小窗孔中伸出:“你进来吧。” 雪盗身子摇了两摇,变的只有鸡雏般大小,跳到了他的手上。杨丹拉过木栓盖起窗孔,就听见外面隐隐的闷雷声响,雨已经落了下来,打在旅车顶上啪啪的声响,听起来雨势著实不小。杨丹把刚才那个妇人给的核桃捏去壳给雪盗吃。 雨越下越大,路也极不好走,车厢里昏暗一片,有人低声抱怨,有人便发愁,这雨要是下了一夜,明天的路更不好走。要是明天再下,那就不能上路了。 雪盗一边啄碎核桃,一边小声叽叽的说:“公子,要是明日不上路,就误期了。你的车驾空著走,後天就得到抚乡,说好在那里会合再去琼山的,你要是到不了,那空空的车驾到了地方就要漏馅了。” “我心里有数。” 幸好再没多远就到了今晚的宿处,不过是个乡野小店,一片敞地上搭个篷子,篷下已经停了一辆一样的车子,豚马已经卸了车,篷子後面是几间石头房子,地方倒不小,这麽一车人恐怕住大通铺的多。杨丹要了一间独房,把门关起来,弹指设了两重结界,转过头来,雪盗已经变回了少年的形貌。 他替杨丹宽了外袍,还是担忧抱怨:“公子,你怎麽还能在这里歇得住?要是到时候赶不上了怎麽办?” 杨丹一笑:“那也没什麽要紧。这麽大的雨,我们走不了,他们也走不了,误不了日期。” 雪盗一拍脑门:“哎呀,我倒忘了,真是糊涂。” 杨丹从兜里拿出干粮来:“外面乱糟糟的,你也不要出去了,好好歇著吧。” 那麦饼一点不干不硬,闻起来香吃起来还有些甜丝丝的,雪盗掰了一块吃了,赞不绝口:“静公子的朋友手艺倒好,这糕饼味道比处都强。” “嗯,”杨丹点个头,没多说什麽。雪盗吃了半块饼,喝了碗水,和杨丹讲起路上的见闻来。这些地方虽然没什麽别的出产,但是日子倒还算是安定。雪盗说在集市上看到那些人都不用钱钞买卖,都是以物易物的,两个筐换一斗米,又或是一捆柴换了一只鸡这样。 杨丹靠在炕边,一五一十的听他说。雪盗嘴里说著,手下不停,把屋里从上到下收拾打点一下,虽然还是石屋土炕,却也显的比刚才整洁多了。 “公子,这地方象不象咱们以前去迷津城的时候路上住过的那些小乡村野店?”雪盗铺好床,仰起脸来,有些怀念的说:“那时候也不用急著赶路,走到哪儿算哪儿,混个两饱一宿,我呀,就想跟著公子,一步也不离开,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到了军营里,就不会自在了。” “只要和公子在一起,到哪儿都一样。” 杨丹笑著摇摇头,只说:“你睡吧。” “公子不睡?” “白天见的事,我想记下来,怕忘了。” 雪盗本来拼起两张凳子就躺了下去,一听这话,一骨碌翻身又坐起来:“对,我今天经过的地方,看到的地形道路,也要画下来,以後总有用得著的时候的。” 翔 第二部 2 这雨果然象雪盗担心的那样,足足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仍然是大雨滂沱。 杨丹到楼下去吃了早饭,不过是稀粥和粗饼,就著切丝的咸菜疙瘩和拌青豆。饭食粗粝,他并不挑剔,但也没吃太多。 许多人站在门口屋檐下面,望著外面的大雨,茫然中透出一股焦急。 这家店并不很大,前後来了三拨人,已经住的满满当当。杨丹听到有人跟店主打起饥荒,非得要一间干净些的独间,店主一脸苦相:“这位小爷,要是能腾,我哪能不想挣房钱呢?实在是没有了,连我自己住的那屋都腾给人住了,我自己现在还挤在灶间里睡呢。” 那人显然非常失望,店主倒是很理解: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翔 作者:卫风 “小爷一看就是又干净又读过书的人,一定睡不惯通铺的,不如我替你问问楼上的几位客人,看看有没有愿意啊,这位小哥儿就是自己住一个独间的,你不如和他商量商量?” 杨丹回过头,店主已经把麻烦抛给他了。 站在柜台前面的那个少年眼睛一亮,大步的走过来。 他看起来还是一脸稚气,穿著一件不怎麽合身的灰布褂子,细皮白肉,一双眼黑如点漆,头发挽的有点乱,靴子上溅满了泥,看起来象是哪家的少年穿了仆人的衣服跑出来了一样。 “这位兄台,店主说你是一个人住一间的,我来的晚了,已经没有房了。不知道兄台能不能通融一下,容我……那个,房钱我可以担一半,不不,我可以全担!” 杨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没见识的小孩子。这少年的口音是樗中一带的,手指细白,头发乌亮,应该出身不错,现在却穿著件不合身的粗布衣裳,单身在此,样子又狼狈,大概是哪个富户家的少年自己偷跑出来。 杨丹略微犹豫,微笑点头说:“好,房钱我们一人一半吧。我住到雨停就走。” 那个少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点喜色:“我姓何,嗯,这位大哥贵姓?” “我姓杨。” 少年立刻打蛇随棍上:“杨大哥,那就要多多麻烦你了。我也要住到雨停的。” 杨丹点一下头:“那你随我上来吧,行李可要我帮忙麽?” “不用不用。”少年拍拍肩膀上那个小包:“我就这麽一个包袱。” 小店里的木梯又窄又陡,还被人来来回回踏的有点湿了,少年吭哧吭哧跟在他後头,杨丹推开房门:“这屋里只有一张炕,你请掌柜给你再找块床板来吧。” “好好,这屋倒干净。” 原来当然是没这麽干爽的,都是雪盗在收拾的。杨丹推门之前他应该就感觉到了,然後将身形隐匿了起来。 大雨一直没有停,姓何的少年单掏钱让这店里的厨子给炒了两个小菜,端来屋里吃。一个素炒苋果芽,一个是咸豆炒鸡蛋。饭菜热腾腾的,少年吃饭时倒是很老实,一句话不说,不过碗一收,又开始问东问西。 “杨大哥,你要去什麽地方?” “北樗。” “啊,真巧最!我也是去北樗,那咱们可以一起上路啦,正好互相做伴。杨大哥你是去探亲还是?” “探亲去。”杨丹抬头看他一眼:“何兄弟你呢?” “哦,我是去投军,当医士!” “当医士?”杨丹有些意外。 边镇军中自然有医士馆,但是会在那里任职的,要麽是北樗的当地人,要麽是军中的士兵学了些医道而调入医士馆的。杨丹也知道,那里的医士大多数都是升迁无望或是出身贫苦的……这个少年怎麽看也与军镇医士几个字不搭调啊。 “对!”少年显然已经习惯了别人听了这话之後的反应了,用力点头确定对方没有听错:“我小时候生了场重病,然後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整天跟大夫打交道,本来极讨厌这些,可是後来开始觉得这些也挺有意思的……嗯,所以我也想做个医士!” 他肯定隐匿了更重要的理由没说,不过杨丹也没必要去追问旁人的隐私。 就算要做医士,也不必去北樗啊。 “唉,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时候啊?”少年推开条窗缝,又急忙关上。外头不光雨大,风也不小。他一边抹脸,一边坐到旁边新搭起的板床上。 “这时候并非雨季,这场雨又来的猛,我想,明天说不定就会晴天了。” “嗯,但愿如此。”少年把包袱垫在头上当枕头,躺了一会儿,静静的睡著了。 雪盗的身形现出个影儿来,朝杨丹扮个鬼脸:“公子,为什麽让他住进来,多麻烦的。” “不要紧,总之明天雨应该会停,我们就该上路了。” “我看才没那麽容易呢,这小子说了要和你一路走,我看啊,咱们是沾上了个麻烦。” “等与我们与车驾会合之後,也就无碍了,不过两天功夫。” 雪盗没再多说什麽。杨丹阖上眼睛安神运功。 姓何的这个少年大约是累狠了,晚饭时也没有醒来,杨丹也没有唤他,任他一直睡著。 大雨连绵不休,屋角墙壁也有了潮意。雪盗施了个小法术,让墙变的依旧干爽。 他心绪不好,一直沈著小脸儿,就象自己地盘被别的小鸟侵占了那种不爽的心情一样。 明明他和公子两个待在这屋里好好的嘛,结果公子居然让这个姓何的挤了进来,弄得他藏头露尾…… 雪盗待在房梁上,肚里把那个姓何的不知道咒了几遍。 呃,不过,他也还有另一番心事…… 现在公子是不知道,但是等公子知道了,多半会生自己的气。 但是,自己也是没办法啊,柔碧的话,自己从来都没办法拒绝的。 嗯,再瞒也瞒不了多久了,到了北樗,公子肯定会知道的…… 唉,柔碧也是,留在帝都多好,轻省也自在,非得要偷跟了来。不过,雪盗再想想,其实他能理解柔碧的心情的。自己何尝不是呢?在公子身边,吃苦也是甜的。要是离公子,那就没了主心骨了。 他正琢磨,忽然下头有人呢哝一句:“我一定要当医士!你们谁也拦不了我……” 雪盗吓一跳,朝下瞅,那个少年没醒,刚才只是梦呓。 “呸,睡觉都不安生。” ──────── 大橙子缠俺一下午。。。呜呜,累死俺了。。 翔 第二部 3 屋里点了一只蜡烛,店里提供的当然是劣货,点起来有气味,总爆芯不说,也不够亮。雪盗拿了一支随身带的蜡烛换上,杨丹就著亮光仔细看著雪盗画的图纸。帝都也有地图,但是这里不是什麽要地,地图也不详尽。雪盗的记性极好,看过一眼的东西都能描绘个大概出来,这些天在路上,它飞的既高,看的也远,又用心记下了,城镇,道路,河流山峦都绘的细致入微,纹丝不错。 杨丹一张张仔细看过,然後收了起来,最後面一张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一片地区,雪盗调皮,特地用个大黑点儿把这间小客栈标了出来。杨丹忍俊不禁,唇角微微扬起。 “唔,什麽时候了?” 杨丹回过头,那个少年睡眼惺忪的爬起来,然後就只顾看著杨丹,呆呆坐著不动了。 杨丹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易容是否失效了,但是手指没沾到脸上就知道绝无可能。 “杨,杨大哥……唔,你,你气质真好。” 杨丹微微一笑:“你是睡迷眼了。晚饭也没吃,这有两个饼,你垫一垫吧。” “啊,多谢。”他也不客气,爬过来掰了饼大口就吃。 刚才他睁开眼的时候,忽然觉得……灯前的这个杨大哥,面庞显的那样,那样柔和而美丽,就象他以前在伯父家看到的一轴画,那时候他年纪小,只知道那画上的人好看,满心喜欢,却又说不出来。眼前这个人,虽然没有那样殊丽,可是刚才安详温文的样子,好象,画上的人也没有这麽好看。 “嗯,这饼不错,甜丝丝的也不硬,几文一个?” “自家带来的。”杨丹笑笑。 “啊,忘了说,我叫何康……家里人都喊我小康小康的,杨大哥也这麽喊吧,咱们这一路去北樗,我看杨大哥比我老成,我肯定要麻烦你啦。” “出门在外,理当互相照应。”杨丹说:“你要做医士,可我却听说这个医士不易做呢,一有事乱,不光兵士伤损,医士也往往是身在险境。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家里人能放心你去边镇吗?” 何康嚼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狠狠咬了一大口:“我和家里吵了一架,就出来了。” “这样……不太应该。” “这有什麽,”何康说:“杨大哥,我看你比我大不了两岁,怎麽说话这麽老气横秋的。” 杨丹一笑,也就不再说。何康又凑过来说:“杨大哥你这看的什麽?” 杨丹刚才手里的地图画纸已经收了起来,正在翻看一本路上随手买的风物志,讲的北樗有几大名山,两条大河,北樗之外又有几支外族的概况。何康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这个我小时候就翻过,几十年前的书啦,现在早不是那样,这书没用。” “哦?你知道,来来,和我说说。” 何康来了精神,往杨丹旁边老实不客气的就坐了,还顺手端起他的茶喝了两口,全然没发觉梁上有双眼正狠狠瞪他。 “嗯,就说这个眺河吧,这河早些年就改了道了,这书上还按旧的印的,那能准嘛。”他一边手,一边伸过手来在纸上比划,在原来那条河线的旁边,斜斜的比划了出去。 “竟然岔了这麽远。” “对啊,所以我说这书不看也罢。” 杨丹一笑:“山总还是这山吧?” 何康愣了下,小脸儿不知怎麽的有点微微泛红。两个人坐的近,杨丹衣上发上都是一股清新的气息,象是皂角膏的味,可是又比那好闻。 他愣了下,看杨丹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回过神来,接著说:“山还是这山不错。可是那也作不得准。你看这山上绘的小路,其实已经不能走了。” “是草木渐深把路淹了麽?” “不不,不是的。”何康说:“有些嗯,有本事的人,盘住了,旁人自然不好走。” 杨丹点一下头,就明白了。 这种事原也难免。 这几座山既深且高,方圆广阔,地气也旺足,不光说景致地利,山里一定也有所出产。这样的山,没人来占才奇怪呢。就算是天帝,不也有一处私园,叫小秦淮麽?依山傍河,美不胜收。 杨丹但凡想起他,总得先想他点不足,再想他的好处。 虽然是一家人,也绝对没有什麽争权倾轧的心思,不过总是……有点替自己父亲抱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最简单,也最复杂。 帝都宫中的一切都显的略微沈重,即使是亲情,爱情。 就象那些沈重的华服与冠饰,那是一种,沈坠的拖曳的感觉。要把人捆住,拖住……让人失去飞翔的力量,只能缓慢的,在那些宫墙内行走。 杨丹想,也许,他终究会磨去锐气,变的和其他人一样。 没法说谁对谁错。或者说,谁也没错,可是……这事情,最後总是会有一丝淡淡的遗憾在心中。 房梁上忽然掉下一粒泥,正砸在何康脸上。他摸著脸仰头看看,抱怨一句:“这梁上也不干净。” 杨丹肚里好笑,梁上是干净的,但是有人故意作弄的话就不好说了。 不过好笑归好笑,他还是隐晦的瞥了雪盗一眼,告诫他不可以恶作剧。 雪盗的身影象是一缕烟,何康看不到他。 雪盗收了翅膀缩回头,看来是打算安份一会儿了。 “外面雨好象小了。” 何康掀开窗子,全不顾上面的水沾了他一手湿。 “哈哈!要停了!看样明天就能上路!” 杨丹心情也好起来,跟他一起凑到窗前朝外看。 窗外夜色深深,客栈院子里几点朦黄的灯火亮光,隔著细细的雨丝看起来,更显的柔和细碎。 何康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喊一声:“我一定会成功的!” 杨丹微微一惊,然後忍不住笑了。 他的心中,也在说同样的话。 我一定会成功的。 等何康睡了,雪盗才从梁上下来,趴在杨丹膝头撒娇:“公子,这小子真讨厌。” “呵,他倒很真性情。” 雪盗歪头想想:“公子,为什麽你要主动请命来北樗呢?我一直不明白。” 杨丹摸摸他的头,雪盗的羽毛柔软顺滑,摸著手心软软的,暖暖的。 “因为在帝都,要做的事太多,能做的事太少了,父亲说,他的一天已经注定困住了,不希望我也如此。” 雪盗眨眨眼,他不是太明白。别人都削尖脑袋要钻到帝都去谋求一个容身之处,可是公子却始终想离开那里。 “嗯,宫主就不会不放心麽……” 宫主也很好看,有时候,感觉比公子还好看,比公子多了些……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东西。但是外面的人很怕宫主,雪盗听他们说,五宫里,刑宫的杨宫主为首,而且最是严苛。 但是雪盗觉得宫主人很好,教他本事,还给他护身法宝,还有好吃的。 公子和宫主都是好人! ──────── 大橙子知道缠娘了,死死搂著俺脖子,谁要也不松手,我的两条胳膊从昨天到今天……快要抬不起来啦。。好酸好累啊。。 翔 第二部 4 继续上路时,豚车上的人更多了。有些因为其他原因困在客栈里的人,因为道路太泥泞,没有办法徒步前行,於是也挤上了豚车。车只有两辆,人却有极多,车里顿时拥挤嘈杂起来,杨丹坐在靠边的地方,依旧十分沈静。 何康当然坐在他边上,他倒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一点不觉得这样挤迫逼仄的地方让他不适应。 杨丹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第一次离家去书院,心中也是既有希冀,也有惶惑。不过,那时候自己是大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他绝不能表现出来自己也有不安,不然弟弟会怎麽样呢? 一晃,这麽多年了。 “杨大哥,你到前头镇上还要一次车,咱们一同走吧。”何康说:“前面还有两个人也是去北樗的。” “不用了。”杨丹说:“我已经和家人约好,到了前镇上有人来接我,不能和你同行了。你自己多当心些。” 何康非常失望,啊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一路上人声吩杂,杨丹从中过滤出对自己有用的。 往年这时候天气如何,今天的收成怎麽样,远近的城镇是不是最近有什麽大的变故。 父亲曾经对他说,多听,多想,许多事情,有心的话,都可以事先发现端倪。 然後,车里另一个角落,有人说:“听说要来一个新的镇守大人,不知道以後去贩货还能不能方便啊。” 旁边的人奇怪的说:“你贩你的货,人家当人家的官,两不相干啊。” “啊,你不知道,我是不过关的,但是这货源是关外来的,要是新镇守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要严卡关口,我们这货源多半也要大受影响啊。” “兄台是贩什麽货的?” “就是茶叶,干货什麽的啊。别的倒没什麽,就那个绿云茶,可是只有关外有的。” “哦,绿云茶是倒是好,就是价钱贵了,平常人家不喝这个。这茶说是长在绿松山的高处,在云雾里头哪,所以才叫这名的吧?” “正是。” “哦,绿松山在关外啦,这倒是件麻烦事。”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应该不要紧,绿松山那里住的是乌拉族人,他们一向安份,从不和边军起衅,就算新镇守大人来了,也不会对他们怎麽样的。” “唉,话虽这麽说,可是终究还是不放心啊。” “这倒也是。上一任的镇守将军什麽都好,就是厌烦保族的人,这些年保族的花布啊药材啊就都进不了关呢!” “是啊是啊……” 附和的声音不少,看来大家都知道这事。 “其实是保族人自己不好,据说原来那位刘镇守小时候也是在边关长大的,被保族人欺负的家破人亡,虽然这些年保族不行啦,当年还是挺硬的啊。刘镇守只是不让保族人进来贩货卖货,没要带兵去找他们的麻烦,已经算是心胸宽大啦。” “嘿,我说这位老兄,要是新来镇守正好讨厌乌拉族人,你老兄的生意可就黄啦。” 先前那个有点埋怨:“你这话是怎麽说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另外一个打圆场:“我这老哥就是嘴臭,老得罪人,他可没啥坏心,就是顺口说说。话说,不知道新来的镇守大人多大年纪,是哪里人氏啊?” “这倒没听说,我伯父家消息一向挺灵通,这次也只知道镇守大人这个月到任,其他的都没有听说呢。” “哦,那就不是从别的军中调任来的,不然早就有消息了。” “不过只听说……”那人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可是个大人物呢。” “你老兄说的,镇守大人能不是大人物嘛!” “不是不是,”那人的手指朝东南方向点了两下:“是从那边来的。” “哦……”好几个人同时出声,好象恍然间明白了什麽天大秘密一样。 其实他们依旧什麽也不知道。 杨丹微微笑著,把包袱垫在车壁上,然後倚著包袱,让自己坐的稍微舒服一点。 何康却在认真的听那几个人说话。 不过那些人也没有什麽新鲜的内幕消息了,倒在谈论起北樗城东的一家酒坊,说回来不如相约去那里喝一杯。 何康忽然叹口气。 “嗯?”杨丹问他:“怎麽了?有心事?” “嗯,”何康的神情和刚才的满怀期待不一样,消沈了不少:“其实,我来之前听人说过,医士馆前两年刚补充过人手,就算我去了,未必能收我。” 杨丹点点头,他知道,来时父亲还顺口说了这件事情。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一转眼何康又精神了起来,用力握拳:“我一定会达到目标的!” 他的这种顽强倒让杨丹也觉得动容:“你放心。” “嗯?” 杨丹说:“你年轻体壮,又曾读书识字,医士馆不会不收你的。” “嗯,我也这麽想。” 路上车子只停下来短短的歇了一会儿,一路没再停,大概是赶车人也觉得因为大雨耽误了行程,所以分外心急,车走的也快。车到了一处小镇上时,天已经全黑了,比这一天预计的行程快了四分之一。 雪盗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到杨丹肩膀上。 他已经出了那间客栈的小院子,一直向东走。 “公子,你不等那车明天一起上路麽……这麽多天都走了,唔,怎麽现在突然想要赶路了?” 杨丹轻声问:“你不是盼著我早些回去吗?怎麽现在又改主意了?” 不是改主意啊! 雪盗在肚里叫苦,他是心里有鬼啊。本来想著杨丹明天晚上才会去与他的将军车驾会合,到时候也好从容的想一想辩解之语,可是谁想到杨丹会提前一天就……那,等他一到地方,自己隐瞒的事不就给揭破了吗? 出了镇子,杨丹的身形便隐没在夜色中。 并不是消失,只是,他的速度极快,有如一缕淡淡的灰烟,在夜中几乎让人看不到半点痕迹。 无边原野,莽莽群山。 雪盗陪在他的身畔。 从刚才那个小镇到他们的目的地,豚车要走大半天,可他们不过一盏茶时分就到了。 想一想,公子困在那辆车里挤了这麽些天,受了多少罪啊。 不过再等下,说不定受罪的就要改成自己了。 唉,柔碧那家夥,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这一处镇子虽然也不大,但是却和刚才那里灯火黯淡的模样不同,城门已经关闭,杨丹越过城墙,虽然这里他没来过,可是却脚下不停,直往灯火最辉煌处而去。 将军行辕,今夜所驻之处。 本来车驾只管按行程前行,但是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车里其实是空的。杨丹进院子的时候当然不会大张旗鼓让人发觉。屋子里还亮著灯,外人绝对想不到这是间空屋。 但是杨丹刚刚进院子,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 “将军也请早点歇息吧。” 将军? 更让他惊讶的是屋里也有人应声:“知道了。” 哪来的将军,而且声音居然和他颇为肖似,要外人来听,肯定相差无几。 杨丹本能的转头就去看雪盗。 他其实没有怀疑什麽,但是雪盗的心虚的缩头的反应却恰恰说明了他心中有鬼。 杨丹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迈步朝前走。 一个人从屋里出来,他从走廊的另一边离开。 杨丹站在窗前,屋里有人,正在走动,嗯,还有轻微的悉簌声响,似乎是在宽衣。 雪盗脸上露出无奈和讨饶的神情,小声说:“公子……” “谁?” 窗子被推开,窗里的人一双眼澈的眼睛流露出讶异的神情。 他扮杨丹扮的也有七分相像,不细看绝对发觉不了破绽。杨丹真是又是好气又是无奈,转头狠狠瞪了雪盗一眼,窗子里头假扮杨丹样子的柔碧也咬著唇,一副胆怯的样子眼巴巴瞧著他。 翔 第二部 5 “丹丹哥,你快坐。” “丹丹哥,喝茶。” “公子,洗个脸换身衣裳吧。” “丹丹哥,我去吩咐人给你做些软和热乎的点心来……” 杨丹坐在那儿,看起来并没要发怒的迹象,但是旁边两个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你什麽时候假扮了我,一路跟过来的?” 柔碧老老实实说:“出了帝都之後,你们改装,我也改装。你们还没走时我已经在车驾里了……” “一路上没人看出你的破绽吗?” 柔碧摇头:“白天我在车里,晚上也很少和他们说话,应该是没人看得出来。丹丹哥,你别赶我走。我不想回帝都去,我跟在你身边服侍你,不好麽?” 杨丹揉揉额角:“我并非去游山玩水,边镇虽然最近平静,难说会不会遇到危险之时,到时候我无法回护你们。我不是已经交待过,让你去帝都的洗心书院读书麽?过些年你年纪再大些,行了成人礼……” “帝都是好,可是我不喜欢。”柔碧屈下身,伏在他膝头:“丹丹哥,我就是想跟在你身边。我不想什麽前程远大,也不想什麽富贵安逸。丹丹哥,你讨厌我跟著你吗?” 柔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上去楚楚可怜,铁人也要心软。杨丹明明知道他装可怜最是拿手,可是…… 雪盗也缩著头,一副我有错我认罪的模样,不时的偷眼看他。 杨丹很少为什麽事觉得烦难,偏偏就是拿他们两个没办法。 “算了,别撒娇了,起来吧。都到了这里,那就一起去吧。不过到地方了若是你不适应,後悔了,那就立刻回帝都去。” “我才不会後悔!”柔碧跳起身来,笑嘻嘻的抹净脸:“丹丹哥,我去给你打水来。” “我去拿吃的!”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杨丹摇头苦笑,取了衣裳自己换上。 那件灰扑扑的布衣裳穿了数天,染了尘,袖肘处也有磨损。但是,却舍不得扔了。 杨丹把衣掌摺好,放进箱底。 柔碧端著水盆进来,杨丹洗过脸,柔碧又缠著要帮他重梳头发,好在已经是晚上,不用梳髻,只是梳顺了之後用丝带绑起。雪盗端了一大盘点心来,还有热汤。 “丹丹哥,这些天我也没有闲著。”柔碧忙著表功:“我也打听了不少事情,沿路来的官员,民情,我都记下来了。还有,北樗现在的情形,喏,你吃完了饭就可以看。” 挺刮的一迭竹纸上写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柔碧的一手字写的比雪盗可要工整端丽得多,一条一条列的清楚明白,杨丹一手拿著块梅花糕,一手翻动纸页。 “丹丹哥,你到了军中,也得有个人帮忙整理文书端茶倒水啊……”柔碧可怜兮兮的说:“就让我留下吧。哪,你看,要是你找旁人随侍,一来未必贴心,二来也不一定比我更细心能干啊。” 杨丹不置可否,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从盘子里拿了块糕递给雪盗,柔碧殷勤的替他也盛了一碗汤。雪盗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可是柔碧的目光根本就没停留在他脸上,一径瞅著杨丹。 “好吧,那就一起去。”杨丹无奈的摇头:“不过你的相貌得遮掩一下。” “好好!我一定遮!”柔碧眼波流转,神情格外娇媚:“我扮个虬髯大汉怎麽样?” “不要!”雪盗脱口反对:“不行不行。” “唔,那扮个什麽样?” 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来,杨丹微微笑,擦净手仔细看碧柔写下来的记录。 柔碧记的既繁且杂,大概他白天在车里面是看到什麽记什麽,而晚上则是记下来白天的一切疏露或是落脚处的情形,连马厩里有一个外族的仆人这种小事都给记上了,应该是他觉得多记总比少记好,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写上了。 两个人叽咕了半天,看样子是商量出了结果。 可是有的事好商量,有的事却不太好商量了。 轮到该上床安睡的时候,卧房里有一张大床,另外靠边墙有张小床,给值夜的人预备下的。雪盗和柔碧短暂的同盟关系立刻宣告破裂,扭掐滚打,结果後来是雪盗败北,可他也不愿意去厢房睡,去卷了一套铺盖来朝床前一铺,於是明明有那麽宽敞的地方,三个人还是挤在一间屋里睡了。 一早起来,雪盗和柔碧两个倒是规规矩矩的服侍他,今天就会和北樗前来迎接的人碰面,所以衣饰不能象前些天一样随便简单,好在越往西北,这里的穿衣习惯也和帝都不同,而且镇守的“制服”还算是轻巧简便。制服这词是爹爹发明的,有次盛宴之前,他捧著华服,说宴会是工作,礼服是制服…… 杨丹发现自己这一次远行,和前一次并不相同。 那时候,他觉得处处新奇,几乎很少想家。 但是……这次不同。 或许这就是成长後与少年时不同。 镜子里的眉眼似乎并无改变,替他系好的软竹甲,雪盗由衷的赞了一句:“公子你好俊啊,要是这个样子去和蛮族作战,我怕战场上的人都忘了举刀光顾看你了。” 杨丹笑著说:“胡说八道。” 其实他也想要掩饰面容,但是见过他和父亲相貌的人实在不少,掩饰也无用。 柔碧扮成了个小书僮,身量不足,脸黄发枯,穿著件青布的侍丛的短衫,逼人的丽色全被遮掩住,看起来毫不起眼。雪盗穿著打扮和他一模一样,头上也系著双鬟以示他们都是未成年的僮子身份。 “丹丹哥,你看这样可以吧?” 雪盗说:“你该和我一样称公子才对,或者到了地方,咱得一起改口称将军。” 柔碧白他一眼:“这不用你操心,我自然知道。” 雪盗拎了双新靴子来,柔碧也抢过去一只,两个小家夥按著杨丹坐下,一人一边给他穿靴子。 嗯,雪盗做这种活计是最熟练的,而柔碧动作巧用力又轻柔,也穿的十分妥帖。 ──────── 啵,过节反而比平时忙,累。。身体还老出小毛病。。。 翔 第二部 6 除了两个父亲指派给他的侍卫,根本没人知道车驾里的将军曾经被人乔装顶替。 大道平阔,车子行的既快又稳。 路两旁群山莽莽,西北多山,农田并不多,有农人在山坡上开垦出田地来,这样的地大概是不用交赋税的,但是也非常贫瘠,地里的苗长的细细瘦瘦,和田间茂密的野草一比,简直不象样。 “公子,这里真是奇怪啊,看起来土是很肥沃的,可是为什麽庄稼却不如野草长的好?” “这有什麽好奇怪的。”柔碧说:“庄稼没有野草的根深啊,天旱一点就要赶紧浇水,又要上肥,可是结果还是没有野草长的好。” “嗯,说的不错。”杨丹点头:“还有一样,这些野草长久在这里生长,对这里的气候土地都熟悉了,而庄稼却是别处的种子,乍到了新的地方,此地的人大概也不是很精通农事,对这庄稼也不熟悉,自然栽不好。” 柔碧想了想:“公子,此地一向贫瘠,不过军粮不是从本地征发的,公子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啊。” “唔。” 车里备有新鲜的水果,茶叶,酒或是衣服这些东西都是帝都带出来的,不过水果自然不能,这些应该是本地的水果,细细选过,洗的很干净,盛在一只筐里。 “嗯,这里的果子,个头儿比别处一样的果子要小。”雪盗拿起一个来,咬了一口:“唔,有点酸,不过也很爽口,公子你尝尝。” “唔。”的确是酸的,只略微有一点甜意。 也许,这就是西北生活的味道。 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也和别处不一样,这风是粗犷的,干冷的,多吹一会儿,觉得皮肤紧紧的干的厉害。不过他们准备齐全,车里什麽都有,包括涂手涂脸的膏脂,茶水,一直焐的温热的湿的巾帕,倒也算是有备无患。 车里很宽敞,坐三个人也不觉得挤,雪盗和柔碧靠著车窗看外面的景致,路两边的山势越来越险要,深潭流瀑,路顺著溪走,林木深深,几乎把阳光遮了个干净。 山路窄了许多,车队到这里行的缓慢, “公子,你看那里,桥断了,幸好我们不走那条路。” 他指的地方有座木桥,看样子新断不久,大概就是前两天的大雨,山洪下来将桥冲垮。 柔碧忽然说:“桥边有人!” 雪盗一愣,柔碧指的地方,果然有个人伏在那里,上身被长草挡住看不清,下半身却浸在河水里,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公子?”雪盗咬了下唇:“要不要看看?” 杨丹点下头:“停车歇息,你去看一看。” 车队缓缓的停了下来,有人打了水饮马,两个侍从在路旁树下垒灶烧水,雪盗远远的喊了声:“这人没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翔 作者:卫风 有气息。” “受伤了麽?” “手臂好象断了。”雪盗把那个人拖到高一些地方,把他翻过身来。这个人很瘦,头发散乱潮湿,身上又是水又是泥。 “怎麽了?”侍卫头领快步走过来,看到不是自己人出了岔子,松了口气:“这是个外族人。” “哦?”雪盗替那人解开衣服料理伤处,问他:“你怎麽看出来的?” “我在这条路上少说往返过数十次,比你知道的是多些。出了关口折向东,过了烛溪山,那边的外族人,都戴一只耳圈的。这人虽然没戴,不过一边耳上有孔,和咱们这儿的习惯是完全不一样的。” 雪盗仔细看,果然如此。那人左边耳垂上有孔,不过却没有耳饰。 “这人怕是失脚从山上跌下来了,啧啧,情形不太好呢。” 雪盗走过去说了这人的情形,杨丹微一思忖:“这里没有人家,留在这里是必死无疑。你告诉後面的车子将他带上,到了山下有人家有大夫的地方再安置他。” “是。” 雪盗喊了两个人帮忙,将那昏迷不醒的伤者抬到後面车上,一转头问那侍卫头领:“大哥你贵姓?我是杨将军身边的僮儿雪盗,将来咱们打交道的时候长著呢。” “哦,小哥儿不必如此客气,我复姓司徒,单名一个国字。” “司徒大哥,过了这山,前面还有多远的路呢?” “哦,翻过这山就没多远了,北樗关口天黑前能到,来迎咱们的人应该已经前头镇上等著了。对了,刚才那人,到镇上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其实外伤不打紧。”雪盗上车後和杨丹说:“可那人瘦的很,又不知道在这里昏迷了多久了,受了寒又太虚弱。” 柔碧冲他扮鬼脸:“你懂医道麽?不懂别乱说。” “我就算没经过也见过嘛。”雪盗说:“以前公子带我到处游历,这种事三五不时就会遇到的。” 柔碧转头看杨丹:“真的?” 杨丹一笑:“也没有那麽多,不过遇到了,能帮就帮一把。” 柔碧点头:“是啊,放著不管,大概这人没多久咽了气,说不定戾气不消化了厉鬼呢。” 雪盗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小声说:“你不要又想以前那些事了。” 柔碧掠了掠耳旁的头发,袖子滑下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他从前的美貌有如浓香w脂,现在却明澈晶莹,纯粹清朗。 “对了,司徒大哥说那人是外族人呢。不知道这个跑这山里来做什麽呢?”他突然紧张起来:“会不会是奸细?” 杨丹莞尔:“要真是,你怕麽?” “咦?我怕他作甚!” 阳光从车窗照进来,杨丹托著腮微笑,眼眸灿烂明丽,一瞬间,笑容映的整间车厢里头都亮起来。 ──────── 下章就到边关啦。。 翔 第二部 7 中午在驿站却没有遇著来应该来迎接新镇守的的人,司徒国一边疑惑,一边有些不满。就算这里的人大多数不知道这位新的镇守的身份来历,可是总得有知道的吧?这样怠慢,实在让人心里不由得冒火。 杨丹倒没说什麽,虽然爹爹在他来之前嘱咐他许多话,但是路毕竟还是要靠他自己去走。没本事,只有一个身份,任什麽让人服气? “休息一下,”杨丹问:“看看驿站有没有伤药,顺便请位大夫来。” 司徒国办事很快,午饭还没摆上他已经回来了:“将军,伤药这里有一些,还有些草药,煎服可祛寒。唔,这镇上的大夫出诊去了不在家中,正好我回来在那边侧院遇著个小夥子,说也懂医道,要不就先让他给那人瞧瞧?” “那也好。” 午饭是都是北樗风味,杨丹虽然以前没吃过,却听说过。这里的吃食自然没有帝都那样精致细腻,过於辛辣,盐也放的多些。雪盗和柔碧也不太能吃得惯,不一时司徒国回来:“将军,那伤者的手臂并无大碍,不过身体过於虚弱,所以情形不算太好。开了一张方子,等醒来可以服此汤药。不过……” “什麽?” “也没什麽。”司徒国暗中埋怨自己,这等小事其实完全可不必提起:“那瞧病的小夥子,想搭咱们车一起去营镇。他说要去营镇,但是最後一段路旅车是不去的。我已经作主答应了他,那伤者是就留在此地还是……” “若晚留下,只怕此地的人不会好好照看。”柔碧说:“不如把他一起带上路,反正有那个懂医的在,也没有什麽不方便。” 杨丹点一下头,司徒国便退下去安排。 “公子你有心事?” “没有什麽。” “嘿,其实公子你还是有点紧张的吧?”柔碧笑嘻嘻的说,好看的眼睛弯弯如月牙:“马上要到地方了,俗话说近乡情怯啊,公子以前又没做过将军,会紧张也不奇怪。” 雪盗小声反驳:“公子什麽大场面没见过,这官也不算大,有什麽好紧张的?” 要说完全不忐忑,倒也不是。 飞天曾经想要亲自送他来,又或是请一两位资历老的将官来做这镇守的副职,无非是怕他没有经验,压不住人。不过杨丹都没有答应。 “爹爹你当年第一次去军中,也要人扶著带著才去的麽?” “那可不一样。”飞天摇头说:“那时候我小,职位不高,和你现在不同。而且那时候,大事都人奔雷哥做主,我主要是出力气,上阵拼杀,要动脑子的时候少。” “放心吧爹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况且,万事总有第一次。” 用过午饭继续上路,杨丹上了车,听得後面有人说话,那声音……有些耳熟。 雪盗也探头出去看,再转回头来时有些惊讶:“公子,我看见认识的人了。” 柔碧问:“你认识?谁啊?我认识吗?” “你没见过,是我们前两天坐旅车时认识的。公子,是何康。” “是他?” “啊,司徒侍卫说请了一位懂医道的年轻人来给那人治伤,说的原来就是他啊。” 杨丹掀起一点车帘看过去,何康正指点两个人用门板把那个伤者抬上车,然後自己也跳上车去,身手灵活,又朝站在车旁不远的司徒国道谢。 “公子,他这会儿不该走到这里吧?旅车没这麽快啊。” “他应该是赶路了。” 他看起来比第一次下雨时更狼狈,一副长途跋涉之後的疲倦神情。 “唔,我们和这小子倒是有缘啊。” 车队重又上路,太阳不知何时隐没了,层层阴云从身後赶上来,司徒国担心了一路,但是总算天公作美,天虽然阴的厉害却并没有下雨,一直到他们赶到营镇。 这里离北樗关只有不到五十里远,若是天气晴好,从镇守府的塔楼上就可以望见北樗关所在的那道山梁。 他们进镇时天已经黑了,虽然名为镇,但这其实是一所坚城,比这几天来路过停留过的城镇都要大,城墙高而厚,城头上的兵士在点燃柴炬。杨丹看著那火光一点点亮起,忽然想起帝都的傍晚,宫人们点亮宫灯,那些灯油腊脂都是上等的,燃烧时没有烟气,也没有异味。这里不同,柴炬燃烧时有一股焦糊的臭气,离的远,也可以看见升腾的黑烟冒起来。 前面骤然响起马蹄声,迎接新镇守的人马,终於是出现了。 他们和车队迎头碰上,一行数十人翻身下马,宏亮的高声喊道:“恭迎镇守杨将军,属下等未曾远接,乞请恕罪!” 声音虽然响,有几分诚意却难说。 杨丹忽然有些懊恼,要是现在自己不是乘车,而是骑在马上,这个第一印象,应该会更好些吧? 杨丹下车时,那些人虽然都屈膝而拜,但是头却不是低著的。 “免礼。” 阴云浓厚,但是靠西边地平线处,天色却有些橘红的光。杨丹穿著一身白袍,外面罩著软竹银甲,脚下是薄底短靴,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四周昏暗的暮色黯淡混浊,而他的身影却清澈明朗,面庞身形上,好似有一层琉璃光晕,幽华流转。面前拜下去的那些人,原来整齐凝重带有威迫意味的气势,却莫名的,都消散无踪了。 ────── 爬去睡。。啊啊,丹丹好俊……口水。。 翔 第二部 8 事隔多年之後,雪盗提起那天的事来还要笑。 “别的上司到任,要麽以权压人,或是以力取人,再要不是以德服人。咱公子可好,是以色动人……哈哈哈,生的好真是无往而不利啊!” 当然那时候他是没敢那麽想的,他也料不到以後会如何。 其实公子的性子才不适合坐在车中,公子更喜欢纵马驰骋。但是因为路上的安排,为了隐瞒公子其实不在车队里的事,所以才用的马车。 而且,如果骑马,又不遮掩面孔的话,凭公子那相貌气派,一路上也是够招摇的。 短短应答两句,杨丹上车,那些人在前引路,直至镇守府。 镇守府,说起来很气派,但是却出奇的破落,大门上柱子上的漆都剥落的差不多,连门口阶石边缘,不知道是碾坏还是磕坏的,再和旁边的高门大户比起来,除了一个大字,没别的长处,就算略有所长,那也是胜在“凄惨”二字上。 司徒国清清嗓子,有点不大敢看杨丹的表情。北樗是个穷地方,又总是不太平,这个镇守府也没有人去修它。 杨丹眉毛都没抬一下,北樗地方穷,他早听爹爹麾下的将官说过。那人在北樗呆了十二年,说嘴巴里一股野菜糟糠味儿能留一辈子。 “为什麽这麽穷呢?” 那人哈哈一笑:“那里向来就穷,鬼才知道他为什麽穷呢。人家在琼海当兵,天天吃不完的肉。北樗这辈子我再也不去了,那是天天吃不完的糠啊!” 车队进了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府里的屋宇比大门还破落的景象,杨丹他们一行人也没什麽意外。 一行人各行其是安顿下来,雪盗进屋看了一圈儿回来,小声和柔碧说:“连铺盖都没有。” 柔碧目不斜视,嘴唇轻微张合:“闭嘴。” 雪盗摸摸鼻子,从那个破破的屏风缝里朝外看。 “还上茶麽?” “不用。”柔碧这回正经转头看他一眼:“茶碗茶叶都没有,橱里灶上都是空的,这儿除了个看院子的和管马厩的,连个灶上烧火的都没有。” “咱不是带著茶叶麽?” “那是公子的茶,有钱没地方买的好东西,白给这些人喝?哼,不是我小气,他们这麽怠慢,哪配喝咱们的好茶。” 雪盗连连点头:“正是,才不能便宜他们。” 又看了几眼,柔碧回头说:“走。” “啊?干嘛?” “烧水去。” “不是说不给他们茶喝吗?” 柔碧气的直翻白眼:“那公子要不要喝?你要不要喝?” “对对!”雪盗连忙认错:“我不喝没关系,可不能渴著公子和你。” 柔碧还想板脸,可是到底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快走吧你。” 屏风外头,两个正在说话的人都听到屏风後有人笑,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後头的人为什麽笑,而且,笑的还这麽好听。 其中的一个看杨丹的眼神儿就有点怪。 杨丹虽然觉得柔碧他们在後面偷听不大应该,但是也不是什麽大错。这里实在算不上是什麽正式场合正式会面。 “二位不必拘束,虽然我是镇守,但是今天初到,也没拜印,二位也还不算是我的下属,要分高低上下,也不急在今天,请坐吧。” 他可不知道,面前站的两个人里,个高儿的那个在想什麽。 镇守大人这相貌……不是女扮男装吧?咳,看起来不是。 那什麽,屏风後面那声笑这麽好听,莫不是这位将军还有家眷?不知道是他夫人还是姐姐妹妹?相貌是不是也和镇守大人一般,这麽…… 另一个人清清嗓子:“大人远道而来,招待简慢不周。这个……属下们凑了份子,在城里摆了一桌,请大人前去赴宴,替大人,那个,接风,洗尘。” 洗尘二字有点名不符实,杨丹从头到脚不说一尘不染,可是那种洁净清雅哪里象赶了万里长途的人? 这简直象是南方那种风花雪月的读书人,晨起更衣之後,身上带留有净面的那种皂香呢。 嗯,的确是香…… 沁人心脾啊……有心想使劲嗅几下,又怕被看出来。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推辞了。我这就去更衣,二位请稍待片刻。” 他转身进了内堂,两个来迎他的人对望了一眼。 “老四,你说这位……不会是走错了路了吧?他真是新镇守?这麽标致,这,这风吹吹就倒……” “行了你,废什麽话,也不看看这是什麽地方!” “这什麽地方,破地方嘛……”那人还是不甘心的小声嘀咕。 杨丹听的一清二楚。 他带来的侍卫去安顿车队了,不过,他们只能停留一天,等到拜过印正式领了差职,他们就要返回帝都了。 以後这里,就要一切靠自己了。 杨丹不独不惶恐,看著萧条破落的院子,居然还觉得有些期待。 一切都没有,有的时候,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脚步轻快,进了後面的屋子。 天空划过一道既长又亮的闪电,将整个院子映成一片明昼。 或者,不止这个院子。 整个营镇,或是,整片北樗,都会被这道突如其来的电光照亮。 急雨浇了下来,屋瓦与沿檐哗哗的响成一片。 ────── 写到那句时突然暴笑。 丹丹啊,不是娘不疼你,这个轰隆一响,闪亮登场,虽然狗血了点,但是很有气势嘛~~ 捂头爬走。 翔 第二部 9 “啊,要糟……”走在去赴宴的路上,其中一个人忽然在心里叫苦。 他们订的酒席倒不马虎,是在城里最有名的地方订的…… 咳,那地方叫……百花楼。 现在这漂亮的新将军,不不,漂亮二字很不庄重。这位美丽的新将军……他怎麽能进百花楼那地方?那,多污秽啊。 他心里一个劲儿琢磨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头,但是他那个同伴,却好象有些心不在焉,一时撩开车帘看前面将军的马车,一时又呆呆出神。 “喂,老四,今晚那酒,不妥吧……” 他等了一会儿,同伴不答话,再看,那家夥居然还在发呆。 “喂,你想什麽呢?” “我在想这位将军……” 扯,这不废话嘛。 他干脆直说:“今天请客的地方,是不是……那个,不太合适?”他几乎绞尽脑汁,绞出一句:“格调不高。” 格调这两个字还是听别人说过,从自己嘴里吐出来是头一次。 感觉这个词,还有那个将军,都是不属於这个边城的,另一个世界的字眼儿,另一个世界的人。 “哦,你不用管,许总管今晚也到。” 许总管也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下不用瞎猜疑了,有个比自己脖袋大脖子粗的人来扛著,自己是不用担什麽责任。 不过,如果那个人不悦,或是误会整个北樗军中都是一群粗俗不堪的酒色之徒,那似乎也……很不美妙。 简直太恶劣了! 不过,箭在弦上,人在车上…… 做主的不是他,他能说什麽呢? 百花楼并不远,雨势也并不算太大,不多时就到了,坐後面的车上的两人在车一停下时,都有片刻茫然,接著一起抢著出去。车上有把伞,不是他们两人备下的,大老爷们儿淋点儿雨算什麽? 结果两个人争争夺夺的拿著那把伞走到前头车前,雪盗已经先跳下车,撑起一把青布伞,杨丹跟著下车,天已经黑下来,他换了一件便袍,与适才第一眼见到时不同,那件是窄袖围甲的,这件却是宽袖敞领的,更显的人清雅超逸,肩若削成,腰如束素。 因著大雨,百花楼的门前也没有往常一样有鸨儿帮闲迎客,连门口的两个红灯笼都在风雨中摇摆不定,危危欲坠,杨丹主仆二人似乎也没对这地方有什麽惊异诧然的表示。 里面倒是光亮一些,有个人快步从里面迎出来,虽然从屋门到院门几步路,他身上也给浇湿不少。 “杨将军,真是怠慢了。我这几日都不在军中,下午刚刚回来。下官许如良,是北樗军镇善事司在管。” “许司管,我年纪轻,又是初来乍到,许多不经心之处,也要你多多提点。” “您客气,快里面请。”许司官半躬著身,头一直就没在他面前抬起来过。 杨丹心里有数,这人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而下午见到的那些,是不知道的。 这百花楼今天是被包下来了,鸨娘也显的规矩很多,穿著大红褂子,胭紫的裙子,腰里系著荷包,结子,金鱼佩……看起来倒也热闹的很,脸上胭脂擦的有点红过了头,年轻时该有几分姿色,现在麽……咳,她往杨丹跟前一站,笑脸就僵在那里,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 许如良使个眼色,一边有人过来把鸨儿给拉开了。 “公子请上楼吧,这边走。” 雪盗抽抽鼻子,这楼里的味儿可不好闻,大概因为下雨,窗户关著,楼里的味道不新鲜,劣质香粉味,酒气,还有别的……说不出来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觉得污浊。 跟了杨丹之後,雪盗离过去那种不见天日的日子越来越远了,可是不知道为什麽,这会儿又想起从前的事情来,那时候很难找到吃的,饥一顿饱一顿的,这种地方也来过,不过是从角门,後门偷进来,找点残羹冷炙…… 这顿席吃的如何,雪盗并不知道,他一直守在门外面的,杨丹示意他就不要跟进去了,他就在走廊里头,里面这顿酒喝的异常安静,似乎所有人都上了嚼子似的,没个吱声的,那个许司管倒和公子寒暄几句,然後开了席也没什麽话说。 雪盗心里嘀咕,这都什麽人啊……楼下也奇怪,一群大老粗排排坐,跟上了枷似的老实。 唔,不知道柔碧在镇守府做什麽呢?他说要收拾整理一下。柔碧也有几分道行,收拾个院子自然不在话下,他一个人完全应付的来。 外面雨还在下,夜越来越深。 雪盗也不觉得害怕。 因为公子不怕。公子什麽都不怕。雪盗觉得,只要在公子身边,他就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每一天,都觉得自己没白活。 屋里忽然有个明明很粗鲁,却硬压抑著尽量装斯文的声音说:“杨……杨将军,那个,您以前,当过兵吗?上过战场吗?” 雪盗肚里偷笑,果然,杨丹清朗的声音淡然的说:“没有,这是头一遭。” “咳,”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听起来不比刚才那个文雅到哪儿去:“那,杨将军以前是……” “以前啊,四处游荡,吃喝玩乐。” 噗── 雪盗听见不止一声喷酒的声音,接著有人大声咳嗽。 那个许司官说:“这也没什麽嘛,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打仗的,哪个不是从新兵过来的啊。” ──────── 这叫啥事,秋天还没正式到来呢,我的脸皮干的都快要裂口子了。。。这叫啥皮呀。。夏天就油的可以刮下来炒菜。。 翔 第二部 10 这几句话说完,屋里静的厉害,连刚才能听到的杯箸声进食声音也听不到了,屋里气氛更加古怪。许司官说了些气候啊,雨真大之类的话打圆场,可是没人应和,显的干巴巴的。这场酒没喝多久就散了,许司官提出送杨丹回镇守府,明天再一起去北樗关镇营中,拜印之後,才算是正式上任。 “也好,我也正有事想向许司官多多请教。” 杨丹先出了屋子,雪盗急忙跟上去,许司官比他们落後半步,其他人乱纷纷跟在後面,看起来……大多数的表情都很茫然。 雪盗憋的直发抖,就是不敢笑出声来。 一定要忍住,可不能拆了公子的台! 外面雨依旧很大,那些武将站在百花楼的门廊底下目送杨丹和许如良上车。 杨丹唇边带抹笑意,看起来这酒席,吃的开心的只有他一个。 这些人的意外,错愕,对他的排斥,他早已经料到了。 许如良与杨丹同车,一上车就深深揖首,头触到车板上:“见过大公子。” “不用多礼。许司官以前见过我?为什麽我并不记得?” “是,属下以前曾跟随杨宫主办过几年差,虽然不曾见过大公子,不过……” 不过父子俩人相貌一脉相承,一眼就能认出来。 再说,还有姓氏,还有这次他来上任的隐约传闻。 “唔,这事还有谁知道呢?” “属下想,大概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北樗是边军,这里的营兵也好,将官也好,差不多都是本地的人,没有觑见的机会,杨宫主这些年都没有来过此地。” “那就好。” 许如良摇摇头:“公子不要觉得这样就可以瞒得住,就算现在不知道,将来总会知道。公子的姿容……” “这也没什麽。时日久了,想必大家看的是真功夫,而不是相貌。” “这倒是,公子说的是。” “公子这称呼,以後还是不要了,”杨丹说:“趁现在有空,许司官和我说说今天席上那些人吧,到底以後是要在一起几十年的,也许会更久。” “是。下午来迎接公子的是……” 雪盗转过头,路程短,没两条街外就是镇守府。和他们离开时不一样,镇守府门前已经挂了灯笼,灯笼上面写著桐褐色的“杨”字。那字迹龙飞凤舞,直欲破纸飞去。雪盗有点奇怪,这看起来是公子的字迹,可是这会儿功夫就挂起来,明明不该是公子写的。 柔碧这家夥,做事总有点儿鬼头鬼脑,这字不知道他怎麽弄的。 “公子,哦,将军请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再来。” “也好,天黑雨大,路上还请多当心。” 进了院门,这间镇守府和他们下午所见的,已经完全不同了。荒疏的花丛被修剪的很整齐,廊下梁上的蛛网积尘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院子里的石灯注了油,已经点了起来,晕黄的灯光在夜晚的夜院,在清冷的雨地里静静的亮著。 “公子,刚才那个许司官说的可不是太详尽啊。”雪盗嘿嘿笑:“不如……我去打探一下?” 杨丹想了想:“也好,那你去瞧瞧,不过天气很糟,你要当心,还有,不要被人逮著了。” 雪盗笑的很贼,不是说喜欢偷鸡摸狗,可是自己的天性就是雪盗鸟嘛,就算不偷点摸点,夜里也总是想出去转一转看一看的。 柔碧微笑著站在门廊下,司徒国也从後头迎了出来。 “公子,你看这里还过得去吧?”柔碧轻声说:“时间太紧啦,我只是先整理了这边院子,後面还有花园什麽的都还没有整理。 司徒国进来是为了辞行,明天天不亮就要各奔前程,杨丹要去城关的营中,司徒国要折返帝都。 “公子请多多保重。” “你也一路珍重。” 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麽,又低下头:“公子,边关风寒,冬日会下三四个月的雪……公子若是不惯……” 杨丹微笑说:“不要紧,我是挺喜欢雪的。” 司徒国点点头,没再说什麽,施礼退下。 他走到门边时,柔碧站在门廊边的阴影里冲他扮了个鬼脸,那姿态又媚又狡黠。司徒国只觉得的脸上一热,又觉得莫名的心虚。 “公子,老实说,我倒是很喜欢北樗。” “嗯?” 柔碧一边斟茶,一边说:“这里我喜欢,唔,灵气足,地脉属阴,地广人稀,倒真是个修行的好地方。比帝都好,我喜欢这儿。” “帝都灵气不是更充足吗?” “啊,灵气也分好多种的,帝都那里是阳刚气,可不适合我。” “这倒也是。” 柔碧笑笑,杨丹说:“不止这个原因吧?你还有什麽没说的?” “没什麽了啊,就是特别适合我修炼。” 杨丹没有寻根问底,柔碧捧热水进来。 “你不必做些事情的,我可不是养尊处优,事事都要人服侍才能过日子。” “我知道,可是我喜欢做。”柔碧笑意盈盈:“正好趁雪盗不在,我把他的活儿都干了,等他回来气气他。” 杨丹换了短衫要上床时,雪盗回来了。 他从窗缝间飞快的闪进来,站在屋角抖落身上的雨珠,然後化为人形。 “呼,好冷!” 柔碧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把头发擦干再过来,别把水滴到床上!” 雪盗冲他扮个鬼脸:“我偏不!”他跳起身朝柔碧扑过去,柔碧急忙朝屏风背风闪,两个人绕著屏风捉起迷藏。 “喂,你不是去打探消息的麽?快点说正事。” “好好。”雪盗坐下来,拿著块大布巾擦头发。散著头发的他看起来更象个小孩子,发梢有点卷,有一种沈褐色的光泽。 “我没到处乱跑,这里我也不熟。我就跟著许司官,他回去之後,和今天赴宴的那些人说了一些话,他没直接说公子的身世,只说你是从帝都来的,而且是有真本事的,让大家不要胡作妄为,或是,唔……不过听他的意思,今天军中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没有来,前任镇守的副将,还有其他几个人。”雪盗扳著手指:“一个叫明成,一个叫舒君,好象都是很厉害的人物,没听见他们都是什麽官,唔,还有一个叫什麽来著,我听他们提起来,说是那个人肯定不会对公子服气的,说不定有好戏看。” ────── 肠胃一直不好。。真头疼。 翔 第二部 11 柔碧抿嘴笑:“谁怕谁,有本事放马过来好了。” “唉,话也不这麽说,”雪盗老气横秋的来了句:“公子是来做事的嘛,又不是来和人争风头的,要打,也是打蛮族魔族啊,自己人窝里斗不算本事。” 柔碧看他一眼:“这事儿不是公子想不想,要看那些人识相不识相。有的人就是算计自己人行,有了外敌马上变成软脚虾。” 天色已经不早,三个人洗洗收拾一下就安寝,雪盗和柔碧睡在左右侧房,杨丹躺在枕上,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明明劳累一天,可是却睡不著。 他想了许多事,虽然父亲很想留他在身旁,但是听到他想到边关来,也只是叹口气。 “我是飞不起来了,你却不一样。我不拦你,你想去哪儿,只管去吧。” “不用有什麽顾忌,遇事也别太瞻前顾後。我就不喜欢做事之前左思右想,怕这个怕那个,人活著,如果不能痛痛快快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活著有什麽意思?” 爹爹却不是这样说的,爹爹只说,好好保重自己比什麽都要紧。 但是,截然不同的临别赠言,都是关爱。 这一觉虽然睡的不太安稳,但是第二天还是一早就起来了,天也放了晴,司徒国已经领队过来,护送他去拜印上任。 从镇守府去北樗关还有几十里路,雪盗和柔碧穿著青衣短衫,骑著马跟在後头。今天这场面用不著他俩,雪盗昨夜里在城里绕了一圈儿,北樗关是什麽样子他也没有见到。出了城之後仍是大道,远远的群山巍峨,原野莽莽,倒让人精神一振。 一路上,跟从的人也好,来迎接的人也好,都一语不发,整个队伍严整肃穆,只有马蹄声起起落落。 马的脚程快,不耽误,没多久,就可以看见那隐约的,雄壮的北樗关。 那关建在两山隘口,虽然不显的太高,但是一眼望去,却让人有一种慷慨激烈,雄峻冷肃的感觉。 关口的兵营俱是石砌的屋子,看起来有了不少年头。杨丹只看了一眼,就被迎入正厅,司徒国等人拿出印信请这些要勘验後,接著便拜受了北樗镇守的关防大印,以及一把镇北剑,和一个石锁。大印倒是常见,剑是天帝所赐,这个石锁却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以前未曾听闻,不过日後肯定会知晓。 拜印之後就是点将,司徒国他们差事已了,这就要折返回去,不过看这满营的将官,神气都不象是很正常的……有的出神,有的恍惚,还有的闷著头不知道在琢磨什麽,大不象个新官上任的场面。但是,大公子也一点不象个镇守将军的样子啊,将既然都奇罕了,底下的兵怪异点也不足为奇。 杨丹点完将,吩咐先散了,然後出来送司徒国他们登路,让他带两封信回帝都。许如良候在一边,杨丹说:“今日也做不了别的,许司官领我四处看一看吧。” “是。” 阔大的陈旧的厅堂,门柱原来或许涂过漆,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剥落了。 那柱子很粗,大概三个人合抱才能抱过来。 厅很高,向上看的时候,感觉後脑勺已经碰到了脊背。 “这是正厅,又叫点将厅,平时作为议事之所。”许如良恭敬的说。 对这位天帝长子,上界实打实的太子爷,不管是谁,都不敢有半分怠慢。许如良这个人,虽然本事不算太说的上,但是他为人处事实在是把好手儿,边界这里他也混了有百年了,方方面面虽然不能说都能周全,可也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善事司的司官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翔 作者:卫风 这个位子也是坐的稳稳当当。 虽然说看长相,实在是太标致了些,也太……文秀了些。 不过现在的天帝,不是一样文秀麽?但那一根碎银鞭几乎可凝聚星辰之力,舞动起来有如山海崩摧,谁能挡住那一击之力啊! 帝都的宫殿一样华丽宏大,单论规模比这里的厅堂当然还要高大深阔。 但是感觉是不同的。 帝宫是一种无上的威严高贵。 这里却显的……粗犷而沧桑。高大的外堡墙壁看起来不知道经过多少次修补,有的地方涂著白垩,有的地方裸露出原石本色,看起来斑驳不齐。 “近来这里情形如何?” “魔魇一族近来还算安份。他们的头领总是百年一换,只要打败现任的头领,就能成为新头领了,所以原来的头领近来也忙著巩固地位,暂时是没有力量来边界滋扰。” “唔。” “镇守带来的人,已经都安顿下了。” “好,有劳你了。” “不敢。”许如良顿了一下,又说:“若是镇守现在还不太累,还有两人,镇守现在可要见一见?” 杨丹转头看他:“何人?” “明成,舒君。” “哦,那自然要见。”杨丹点头:“请许司官带路吧。” “是是,镇守不必客气,请随下官来。” 明成,舒君,这二人的名字,他在帝都也听说过。昨天雪盗又曾经提起。 一人剑法超群,一人多谋善断…… 会是怎样的两个人呢。 进了一间偏厅,许如良恭谨的替他一一引见。 说是见两人,可是厅里却有三个人。 许如良说:“这位是明成明公子。” 那人的衣裳是一种熟透的老茶绿色,压著沈褐的镶边。衣裳看起来很新,应该是为了这相见特意换上的。不过虽然是新衣,颜色却是自来旧,雅致而沈稳。他是容长脸儿,眉毛极黑极浓,偏偏衬著英挺的五官又说不出的协调,毫不让人觉得这对眉凌厉突兀。 “明成见过镇守。” “明公子不必多礼。你在军中效力却未担职司不领俸禄,说起来算是贵客。” “镇守客气了。” 许如良又介绍说:“这一位是舒君,舒先生。” 这位舒先生穿著月白长袍,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有一股阴郁脆弱气质。不过杨丹只是扫一眼,就知道这人不但善谋,应该还有异术在身。他在外游历多年,形形色色的奇人异士见不少,不过这两人都算得是英杰才俊,不同凡俗。 还有一人却是…… 许如良说:“这一位客人并不是我们北樗军中之人。向西五百里,乃是影族地界,这位便是影族现任族长景思如大人。这些年影族与我北樗守望相助共抗魔族,我们实在是获力甚多。” 影族? 景思如缓缓走近两步,一身灰袍如同晨夜交替之时的天色。 “杨镇守,有礼了。” 他的声音有一种流转缠绵的意味,浅而柔,却让人觉得那声音里含著许多并不柔软浅显的东西。 杨丹还了一礼,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像是罩著一层雾,温润流转,乍一看似乎多情,可是细看却又无边清冷。 景思如微微一笑:“杨公子果然是人如龙凤,生平能得见如此标致风流人物,思如实在不枉此行。” 杨丹一楞。 这话说的似正经,似调侃…… 难不成……自己被这个初见面的人…… 调戏了? 这是北樗军杨镇守到任的头一日…… 以後的日子,还长著呢。 翔 第二部 12 镇守府之所以破败也是事出有因。因为前几任镇守都根本不住那里,直接住在营镇中。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同其他房子一样灰扑扑的,很不起眼,但是进去後却可以发现出不同之处来,屋里很暖和,铺著兽皮,地方虽然粗陋简单,却很干净。 “公子,这当兵,都要做什麽?” 柔碧抿嘴笑:“当兵麽,自然是要打仗了。” “可现在又没有打,我们要做什麽?” 在北樗的生活,杨丹觉得……嗯,很平静。 是的,就是很平静。 操练也好,每天例行巡视关隘也好,或是处理一些涉及到当地民生的事务,日子安逸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许如良和景思如一起进了院门,一个穿著灰布衣裳的少年站在院子里,一只鸟儿在他身边盘绕了一圈,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伸手轻轻拨弄鸟喙,回过头来:“许司官,景大人,快快请进。” 这少年是跟随在杨镇守身旁的,身形纤秀,面目清俊。景思如能看出他容貌有所掩饰,想必真面目更婉娈柔丽。 果然什麽人带什麽兵……这话套在这里一样合用。 景思如承认那人是美,可是半点不像个将军样。 前日在大武场的时候,那人缓步登上点校台,整个武场内鸦雀无声,只有山风呼啸著从山脊掠过,吹的他长发飞扬。 一瞬间,那会儿所有人都想著,这人,好像将要乘风而去,展开羽翼,!翔天际。 他们进屋时,杨丹坐在窗前,正在翻看一卷名册,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张脸庞晶莹有如水晶美玉,许如良哪怕这几天天天都见著他,可是每一次看到,仍然觉得胸口一紧,仿佛四周的空气一瞬间都给抽走了,呼吸艰难。 景思如是来告辞的,他留在这里要和新镇守谈的事情,杨丹已经首肯,时令近冬,族中还有诸多事宜,他不走不行。 许如良呈上两卷内需司的账目,两人正要辞出去,杨丹忽然抬起头来,声音清朗:“两位请留步,我还有些话想请教。” 两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请坐下,慢慢说吧。” 刚才在院子里的那个少年奉茶进来,杨丹端起一盏,他穿著黑色点金的一件宽领袍子,微微低下头的时候,由肩颈到腰背,是流畅而优美的一道弧线。黑色的领子映著雪白的颈项,那情景让许如良喉头动了一下,空咽了一口。 景思如穿著一身烟灰色,脸上没有什麽表情。他给的感觉,就象山间的晨雾,缥缈淡薄。 柔碧将一盏茶放在他面前。 屋里显的静谧安祥,弥漫著茶香。 “景族长,请试试这茶如何?” 茶是好茶,清,透,香,回味绵长。 “好茶。” 他的声音总是让人觉得,象是隔一层什麽听到的,总有些隐约的意味不尽。 杨丹微微一笑。 景思如有些怔忡。这个人的美丽不是那种虚浮的,单薄的。他安静的时候,有如一张画,可是举手投足,微笑言语时,那种鲜活的,扑面而来的绚目瑰丽的光与影,声与形,让人觉得心弦震颤不止。 有如夏日。 “景族长打算几时动身?” “哦,若无其他事情,今天午後就走。” “五百里路,族长几时可达?” “若是一味赶路,明日天黑就可到了。不过回去的路上还有些旁的事情,所以还得多花些时候。” 杨丹轻轻点头,放下茶盏,坐直身:“若是景族长方便的话,我有个不情之请。” 景思如心里在告诉自己,移开眼,直瞪瞪的看他绝对是件失仪无礼的事,但是目光就是无法移开。 “将军有事请尽管吩咐。” “我想与景族长同行。” 景思如没有明白,自己当时是怎麽答应下来的? 他骑在马上,总觉得自己象是被下了蛊。 +++ 他有没被下蛊,这不必疑问。但是这一次出行,并不顺利。 景思如本来认为,杨丹只是没有到过北樗,更没有出过关,对影族全然陌生,所以想要去看看。少年人,就算陡然间位高权重了,可还是有少年人的好奇。 “景大人,我们晚上在何处落脚?”雪盗的眼珠特别灵活,四处瞄个不停:“是百家村还是长河村?” 景思如看了他一眼:“以前来过?” 雪盗笑嘻嘻:“不算来过,就是知道一些。” 从上面飞过,严格来说的确不算来过。 “这个可由不得我们,得看哪里能寻著宿处,就宿在哪里。不过长河村靠渡口,客栈多些,也乱的多了。” 雪盗缩缩头,心道,我们还怕什麽乱?连鬼城那种地方都常住常往。 百家村靠山,长河村靠著渡口,人烟倒是一样稠密。不过长河村口,河渡处,来往的船只和人更多些。长河渡口最大的一家客栈叫乐安,客栈虽然大,但是里面乱糟糟的,院子里也很糟。雪盗一边抱怨,一边把房间打扫干净。许多年前,雪盗鸟在这世上并非只有一只,而且,许多雪盗鸟离开羽族之後,多半都会做了管家,贴身侍从,呃,还有,盗窃,刺探消息等等这样的活计,而且,做的非常的,精湛。 也许就象传说里头一样,雪盗鸟,生来就是为了做鸡鸣狗盗的事。 而雪盗,现在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只雪盗鸟了。 很久之前,因为变故,雪盗鸟已经被逐出羽族,後来渐渐湮灭消失了。 “公子,我不太明白。”雪盗凑过来小声说:“咱们干嘛来这趟呢?有人要算计景族长,告诉他让他提防一下,别被人暗算了不就得了?天气真的好冷,我以前可没见过这麽大的雪。” “你不觉得,这位景族长,是个有意思的人吗?”杨丹回答的简直……好吧,也不算是很离谱。 雪盗眨眨眼,他觉得他比公子差的太远,所以不能理解,这位景族长从头到脚,到底哪一点有意思。 这人,唔……总让雪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抓不住。 明明就在面前,可是,好象他的身体并不实在,一伸手,就能穿透。 “你刚才,有什麽发现吗?” “嗯,我们进客栈的时候,有两拨人在注意我们,我们上楼时,其中一拨已经也进了店。”雪盗说:“他们现在应该在我们後面隔了三间的屋里。嗯,景族长也有所察觉,不过他也没表示。” “不过两拨。” 杨丹轻轻拨弄雪盗的下巴,这孩子喜欢被摸下巴,好吧,有时候鸟和猫的习惯差不多,尤其是雪盗现在是一张娃娃脸,虽然有少年的身形,可是这种眯著眼享受被摸感觉的样子,象只小猫多过於象只鸟。 “公子,景族,真的会出事吗?” “你得相信柔碧啊,”杨丹的手指从他下巴上,移到他的耳朵上。 真的很可爱。 主仆两个一个在充分享受宠物的感觉,一个则有种自己养了只猫的错觉。 “柔碧的家族,原来有这种本事啊?” 杨丹垂下头,淡淡一笑。 宝物或才能……都是怀璧其罪的根源。 就象爹爹……龙族那样强大,但族人却们只能自我封锁,在隐龙谷中,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龙髓,龙骨,龙鳞,这些宝物的吸引力,可以让无数的亡命徒前仆後继。 柔碧的家族如果不是有著传说的异能,也不会遭到灭门之祸。 “不过公子,那两拨人里,有一拨,好像和景族长身上散发的气息,差不多呢。”雪盗小声说。 “是啊,我也发现了,我相信,景思如自己也肯定察觉了。” 杨丹的眼睛在灯光下,有和一种橙色的,明亮的光彩,就象阳光一般,雪盗小声偷笑:“柔碧一定气死了,他肯定也想跟出来的。” “不会,他忙著呢。”杨丹的笑容里包含一丝不容错认的促狭。 柔碧当然很忙,忙的不可开交。 因为杨丹并没有向别人透露他已经离开,所以柔碧又一次,就象他们来时那样,冒充了杨丹,作为镇守留在北樗关。不同的是,上一次他是生怕杨丹发现,这次却是不得不这麽做了。 “那些人,今晚会动手吗?” “他们如果不想景思如回到景族去,要麽今晚动手,要麽趁我们过河时动手。过了河之後,只怕就没有什麽机会了。” 雪盗两眼放光:“太好了!” 太平日子过久了,雪盗这会儿真是期待不已,甭管是哪拨人,快动手吧快吧快吧……狠狠揍一通,打的落花流水才好呢! 杨丹笑著换衣裳,他穿的很有西北特色,黑色的衣裳,青绸边,这种肃穆的颜色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超出年纪的沈稳。 景思如还是一件灰色衣裳,三个人在二楼转角那张桌子坐下来,送上来的是热腾腾的面饼,酱肉,炒咸菜,炒豆芽,还有热粥。外面雪越下越大,屋顶上铺的苇杆和茅草被压的簌簌发响。 雪盗一边吃东西,咸菜太咸,他也没留心,他不著痕迹的观察著,在窥视他们的人。 景思如还是那副对什麽都不在乎的表情,他的存在感很弱,而且神情淡漠,显的对什麽都不在意。 翔 第二部 13 回了屋关上了门,雪盗就一掠身,从窗缝里飞出去,快的让杨丹来不及阻拦。风雪从窗子缝隙里灌进来,割脸如刀。 “这孩子……” 这孩子下面的话呢?这孩子究竟如何?让人喜欢,又让人有些不放心。 风雪太大了。 他一直站在窗前等,其实,时间并没过去多久,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一顿饭的时间?雪盗象黑色的电光似的从窗外掠进来,他飞的快,身上并没有雪,但是冻的不轻。杨丹把他捧起来,感觉手触到的都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大块冰砣,僵硬,冰冷。 “冻死你算了。” “哪……哪能呢。”雪盗说话都有点不利索,杨丹手心的热力迅速熨暖他的翅膀和身体,雪盗在发抖,极冷的时候都僵了反而不抖,现在一暖起来,就控制不住了。 “有人朝这边来。” “是哪一拨人?” 雪盗摇头,声音是硬挤出来的:“哪一拨都不是。” 杨丹没来及再多问,他听到轰然一声响,客栈已经上闩的大门被硬撞开了。 客房的薄板门被踢开,惊叫的声音,踢打的声音,一瞬间下面就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奔上楼梯,厉声吆喝,兵刃在空中劈过带著虎虎风声,那些人的话有浓重的口音,杨丹只能听懂一两成。 门砰的一声被从外面一脚踢破:“滚出来!” 雪盗想跳起来,但是杨丹没松手。他只穿著一件白色的单袍,外衫半披著,他就这麽,从门里面走出来。 客栈的大门被打破,虽然再关起来,仍然有寒风呼呼的灌进来。走廊上悬挂的灯笼摇晃著,杨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那个拿著火把,来势汹汹的人,忽然间变成了木雕石像。 杨丹站在门边,後面的人大步进来,但是与前一个一样,找不到声音。 楼下乱糟糟的,哭叫声,踢打,拉扯,但是楼上这一块小小的空间,忽然间静的可闻落针。 雪盗喉咙里咕咕叫了两声,扭过头看自家公子。 真是,妖孽。 杨丹的美貌,可以说是,有一种实质性的杀伤力。 雪盗见过他的父亲,他的兄弟。 行云公子的美貌,就是万种风情的,可以炫丽耀目,也可以凛冽锋锐。 站在最前面那人,嘴巴张著,合不拢。 他忽然朝前跨了一步,手伸出来,手指弯如鸡爪,但是,还没碰到杨丹的衣角,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景思如推门出来,他和杨丹一样,等待著该出现的人出现。 麻烦在路上解决,总比带回去要好。 但是来的人令他们同样感到意外。 不是魔魇族杀手,不是他本族中密谋背离他的人。 而是一群,强匪。 对,强匪。 北樗关外是个谁的拳头大谁有说话权利的地方,百家村和长河村这里,并非没有盗匪光顾过,但是这些年已经极少冲击村寨,他们往往在山里,在道路上劫掠。 这样大的风雪,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一夥盗匪,冲进村子里来。 楼下大堂中有人吆喝:“老刀!你们在上面磨蹭什麽!把人赶下来!” 站在杨丹面前的那个人好像刚刚从一个漫长的梦里惊醒,把刀晃了一下,喝道:“快下楼去。” 他以为他的声音很大,动作很凶,足以震慑眼前的人。但实际上,他的声音比猫叫大不了多少。他身後的两个人,也是一样。 杨丹没什麽表情,他缓缓朝前走,景思如跟在他身後。面前的人自动让开了路,让他走下楼。 大堂里面乱成了一片,许多已经睡下的人被揪出来,缩在大堂的角落里,有人只著单衫,还有人光著腿,光著膀子。刚从床上被揪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寒冷,他们都在瑟瑟发抖。 杨丹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大厅里的那些喧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白天进店的时候他的脸上是易容的,现在却是一张素面。 但是这间客栈里,这时候看到他的人,却忽然都想到,就算是繁花似锦,粉浓脂w,就算是奇世瑰宝……也不过就是这样美丽吧? 关键是,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麽一个地方,实在是怪异之极, 有个站在门口处的男人,站直了身,一步步走近。 “嘿,”他就发出这麽短促的声音:“想不到这样的山村野店,竟然有如此美人。” 他抬了一下手,并没说话,可是满店堂里的,那些强匪,却全都肃立起来。 “我们是过路发财,不想伤人性命,各人屋里的财物我们取去,身上还有夹掖的我们就不要了。虽然我不想杀人,但要有不识相的……”他哼了一声,伸手在石头上拍了两下,那石头瞬间就象粉沙一样散落一地。 那石头应该是客栈里晚上用来挡门的吧?就凭这一手,这人也不像个普通盗匪头子。 杨丹抬起头来,这人个子很高,眉毛浓黑,眼神象刀子般锋利强硬。 雪盗小声嘀咕:“挺大个子,干麽不好要当山贼。” 杨丹微微笑,唇角弯起,浅浅的笑意如春风细拂。 “是啊,可惜材料了。” 雪盗继续嘀咕,反正旁人既听不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麽。 “真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我说公子,咱忍他们干嘛?三下五除二,打他个稀巴烂。” 杨丹没作声。 有时候,看起来简单的事,往往并没有那麽单纯。 这些人,也许是单纯的盗匪。 也许,不是。 这些人的时机选的真是好,出门在外的人,有把钱藏腰带里的,有藏鞋里的,有藏帽子里的,脱了衣裳睡觉时,自然都解下来了,那些山贼一一的从屋里搜罗出财物来,被强逼著蹲在墙角的人看著钱财要被抢,可是稍有异动就被明晃晃的刀刃逼回去。 这种严寒的天气,身上又没什麽衣服的时候去面对寒光闪闪的武器,人的恐惧感会更加强烈。 财物被迅速收拢起来。景思如和杨丹站在一起,身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有好几个人看守著他们,似乎是怕他们忽然暴起伤人,又或是瞅空子跑掉了一样。 +++++++++++++ 俺是无可奈何的分割线。 大橙子的小牙就算不掉下来,也已经是变型了……唉,痛苦啊,俺情愿替他受这个罪555~~~ 翔 第二部 14 赌约 “今天的收成不错啊。”盗匪将财物集合起来给那个头目看过,然後拿出口袋开始装。有人在小声咒骂,有人抱著头不敢出声。 搜出来的财物装了满满两个羊皮口袋,还有盗匪把从客房里搜出来厚皮毛衣服裹在身上,腰里揣著包袱,背上负著不知道是抢了谁的兜囊,鼓鼓的凸出来,看起来极为怪异。杨丹听到外面有豚马的叫声,似乎是受到了攻击,显的慌乱而痛苦。 豚马应该是今天来的一队商人带的,这些盗匪不可能把豚马一起带走,豚马速度太慢,而且现在是严冬,盗匪们不可能有足够的草料来喂养它,难道是想杀了它取肉吗? 忽然那个头目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杨丹的手。 “这个可是最稀罕的宝贝,今天抢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不及他半分啊!”他放肆的大笑,旁边的人如梦初醒般纷纷附和。 杨丹仰起脸来,忽然微微一笑。 眼前仿佛突然间迸现了无数破碎的星辰,明亮,遥远,美丽的让人迷醉。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松开了手,等他回过神,杨丹已经脱出了他的掌握,但是他没有远离,依旧站在他面前。 “你想带我走?可以。若你能胜过我,我就和你走。” 雪盗在肚里嘀咕,不带这麽欺负人的,这个蛮大个儿哪是公子的对手啊? 可是这麽想的好像只有他。被他深切同情的那个头目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舔舔嘴唇,眉毛挑了起来:“你和我比?比什麽?看你这模样,你要是和我比什麽写字画画那鬼名堂,我可不比!” “不比那个。”杨丹微微一笑:“要是我用那些胜你,你也不会服气。” 那人狂笑起来:“那你想和我比什麽?” “这先不忙,”杨丹说:“先说好赌注吧。若是你赢了,我当然和你走。可要是我赢了呢?” 那人微微愣了一下,又认真的看了杨丹一眼。他是没读过什麽书的,但是他觉得书上那些形容美人的话,都用在这人身上也不过分。看看这身板儿,把门一敞,外头北风一下子就能吹跑他。 但他的口气,好像已经赢定了,要自己现在就付出代价一样。 “你说怎麽都行!”此人一口许下了,改变他一生的豪言壮语。 景思如一直沈默著,他的存在感实在很弱,凝神去看,这个人气宇不凡,样貌清俊。可是你只要移开眼那麽一会儿,再转回头来就注意不到他。只是隐约的感觉到这里有个人,但这个人是谁,什麽样子,都无法引起人注意。 杨丹轻描淡写的说:“我和你比力气吧。” 在场的人都觉得自己耳朵坏了。 要不,就是这个漂亮少年的脑袋坏了。 可是那个强盗头子没笑。 事情太反常了。 老话不是说麽,反常即为妖。 这个少年,是妖麽? 他咽了一口唾沫,自己都明显的发觉自己的气势大减,声音也不像刚才似的洪亮:“怎,怎麽比?” 他的一身怪力是天生的,还从来没遇著对手。如果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年真的是妖,那他比不比,都是一样。说不定比了,事情也许不那麽糟。 不比的话,他的面子,他闯下的名声(虽然不是什麽好名声),那就都砸在这里了。 心里不是没有後悔──也许他不该进这小店。但是谁想到出去做那票买卖,回来时会遇到这麽大的雪呢?又冻又累的冲进来,被劫的胆战心惊,其实他们胆气也不是那麽壮的。 “你说,怎麽个比法吧!” 声音比刚才还高,可是听起来有种色厉内荏的味道。 杨丹脚尖在地下划了一条线,与那人隔线而立,伸出一只手来:“若是你把我拉过这线,就算你赢。或是你被我拉过来了,那就得听我吩咐了。” 那只手白皙修长,被火光一映,指尖精致的半透明。 “怕了麽?” “谁怕!” 他握住杨丹的手,有些恐吓意味的说:“我可要拉了!” 杨丹则是一笑:“不用客气,发力吧。” 两脚稳稳扎在地上,他没有一上来就使十成力,如果对面这个漂亮少年徒有其表稀松无力,他使力过猛会把自己抻著,有可能站不稳,甚至会受伤。 在旁观的人看来,这场面完全诡异了── 那麽纤瘦单薄的少年,仿佛说话间就能被气吹倒,可是那个强盗头子,能一巴掌拍碎了石头的,却一下没拉动他。 有的强盗就想,大概是大当家的,怜那个什麽惜玉,怕一下子把这个漂亮少年的手臂扯断了,所以手下留情了。 但是老大,美人固然重要,胜负也不能不管了啊!意思意思就行了,赶紧掳了人上路是正经,拖拖拉拉的可容易生变。 那些被打劫的人紧张的盯著他们,也不觉得冷了──刚才是因为恐惧,现在是因为紧张。有的人甚至在心里数起数来。 一,二,三…… 七,八,九…… 熟悉自家头领的强盗开始觉得不对头了。大当家那神情动作,明显是认了真了!可是,竟然还是无法撼动这个文秀瘦弱的少年! “怎麽,只有这麽大力道麽?”杨丹轻描淡写的说:“那麽,该轮到我了。” +++++++++++ 我每天都想早睡,可是每天要睡时都发现时间已经~~~~~ 翔 第二部 15 跟随 很多年,很多年之後,还有人逮著知情的人问,当时,那场传说中的较力,到底是怎麽个精彩法? 在传说中,那场对决已经到了龙腾虎跃天雷轰闪的高度,简直成了不朽传奇湮灭的神迹…… 雪盗一听这话就想笑,可是又不行。 他是挺想说出那天实际的情形的,但是一来,他说了人家不会信,二来,他要说了,被揭了老底丢了面子的人会找他麻烦。 那麽这个怕丢面子的是谁呢? 当然是前任强盗头子,後来北樗三虎中的老大彭雁彭大人! 被传说的,吹嘘的,那种天外飞仙一剑光寒动九州的对决场面,那是绝对,绝对,没有的! 事实上,从杨丹说完那句话,到这场赌赛结束,也就是屈三个指头在心里数三个数的功夫──也许更短。 彭雁输的毫不拖泥带水,一头栽到地上,五体投地的越过了那道划下的线。 真的是五体投体,一点不含糊。他摔的晕晕乎乎,抬起的眼皮,看到在他额头前面的那双靴子。 好靴子,最上等的飞蟾皮的。这种东西肉不好吃油不好闻,可是皮真是好,不知道是哪个脑子好使的,第一个想起来用这个皮做了双鞋,那叫一个轻便舒服,保暖透气,不渗水,还结实的很──就是太贵,飞蟾这东西多小啊,顶大的也长不到拳头那麽大,要做一双好靴子,得几层皮揉在一起,这麽算下来,要买这麽双靴子花的钱,估计够他们一寨子人吃大半个冬天了。 这靴子彭雁是没福穿,不过他倒是见过的。 所以後来雪盗问他,怎麽一点儿都没脾气,说服输就服输,说跟随就跟随的时候,彭雁咂咂嘴:“我觉得吧,跟著咱公子,指定能混上好日子。看那双靴子,就知道绝对饿不著冻不著!” 雪盗笑著骂:“真没出息。” 是啊,是没出息。後来堂堂的三虎将之首,威风八面的彭将军,其实出身很苦。生下来没几天让人扔在大路口,爹妈是谁也不知道,被人拣回去养,吃不饱,穿不暖,被卖为奴,又逃出来流浪,後来渐渐走上这条路,拿命搏,每一口饭都是刀尖上抢来的,过了今天没明天,还有,他手下这一帮兄弟,也都各有各的苦──谁要是家里有粮身上有御寒的衣裳,也不会想要去当个强盗山贼吧? 他从地下爬起来之後,干脆俐落的问了一句话:“你要让我做什麽?”不等他说话,又加了句:“不能伤害我兄弟们!”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杨丹会说什麽。只是,这个美丽少年,有这样的手段,收拾他不费吹灰之力,要把他所有的兄弟都一网兜了也肯定轻而易举。 杨丹把有些滑落的外袍拉拢,雪盗长喙探出来替他系衣带。 这个,本来是很奇异的场面,但是在场所有人在经历过文弱少年扳倒强壮大汉的刺激後,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鸟儿替人系衣带有什麽奇怪。 “你刚才说让我跟你走是吧?”杨丹微微笑,看著他:“既然是我赢了,那你就跟我走吧。” 呃…… 店里比刚才强盗们呼喝逼迫时还要安静。 有人在想,那个强盗要抢美人,那是色欲熏心。可是美人赢了这强盗,要他的人,做啥? “那,我的兄弟们呢?” 杨丹扫了一眼,应该不到五十个人。 “愿意跟著你就继续跟著,不愿意跟著的来去自由,不用去拦阻。”杨丹弯下腰来,伸出手:“起来吧,你叫什麽?” “彭雁。” 名字是随便取的,不够响亮,也没有什麽说出来一套一套的唬人的名堂──不象那些读了书的人,一个字能说出一大篇话来,意思多的很。 “好,彭雁。我姓杨。把你该办的事儿办好,天不早了,我们明天还要过河,天亮前你把自己的事情料理好了。” 杨丹捧著雪盗想要转身上楼,又想起来什麽,转过身来,脚尖触了触那塞满了财物的袋子:“这些东西,该是谁的,还给谁吧。” 第二天杨丹下楼时,大堂里横七竖八睡著十来个昨晚的强匪,他们互相靠在一起取暖,彭雁睡的很香,嘴角还流下了口水。这个昨晚威风八面强横霸道的家夥,睡相竟然这麽,这麽……嗯…… 雪盗小声评价:“睡的象头猪!” 彭雁自己後来也说,好多年没睡这麽踏实了。 总是睡不踏实,不是梦到自己杀人,就是梦到自己被杀。 雪盗想了想,认真点头说:“我也有一阵子总做恶梦来著,不过跟了公子之後,很少作恶梦了。你放心,跟著公子那是美差,你将来一定不会後悔的! 的确,雪盗说的半点不错。 彭雁甚至觉得挺庆幸,真的,运气真好。那个下雪的晚上,本来还有另一个选择的,去百家村,而不是长河村。但是他选择了这边,然後在这里,遇到了杨丹。 他们一起上路,这些前盗匪们,倒还有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翔 作者:卫风 步,不过都是劣马,不能跟杨丹他们骑出来的好马比。 彭雁看起来鲁莽,但并不粗枝大叶,有些事,他也看的很仔细。 比如公子身边儿这个全身黑衣的小僮,昨天晚上可没见他。但昨天见的那只鸟儿,今天早上却不见了。 景思如的两个随从脸色都不太好,雪太大了,河虽然没上冻,但是渡口的船却少了。本来他们人少,马也少,过河容易,现在一下子呼啦啦的多出这麽十来骑人马,这个渡口的船可没有这麽大的,得分个两三回才能都过到河对岸去。 渡口乱哄哄的,人多,舟船看起来乱无章法挤成一团。散客们等著搭短篷船,商人们大声叫嚷,讲价钱。 这事儿景思如没插手,杨丹也没露面,彭丹出马,找了一条挺大的船,不过一次也勉强,得两回他们才能全渡过河去。 地头蛇就是有这点好处,雪盗笑嘻嘻的倒了杯热酒给他,彭雁刚从外头进来,鼻头冻的红红的,脚上都是雪泥。大雪还没有停,下的很紧,幸好并没有风。 ──────── 啵。。。。 一夜之间秋风来,树叶落了一地。 好冷哦,我想穿棉袄。 翔 第二部 16 捉影 “河上可能不太平。”景思如忽然说了一句。 从茶棚朝渡口岸边看过去,远近忙碌的人,升腾的烟,河面上笼罩著一层雾,雪还在下,一片纷杂凌乱的情景。 “这麽大的雪,说不定河水里不太冷。”杨丹微笑:“有人想这个天气凫水,那也不坏。” 景思如觉得心情也慢慢的轻松起来,大雪,严寒,混乱的渡口,河上可能存在的危险。 彭雁那个大块头儿在人堆里依然扎眼,他的头发半长不短,看得出努力要梳的整齐一点。 他过来之後,先是大声说找到了船,然後趁喝那杯热酒的时候,压低声音飞快的说:“公子,有两拨人刚才钉在我後头。” 杨丹点点头:“你知道不知道是什麽人?” 彭雁一口断定:“不是我同行!” 雪盗嘻一声笑出来。彭雁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想起来自己也不做那行了。至於现在做哪行,嗯,还没定,因为还不知道现在的主子做哪行。看起来,象是个富家公子哥儿,但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有那麽大力气? 不过,彭雁有点疑惑,他的力气是天生的大,八岁时就和最强的牛角力都不落下风。公子昨天用来把他扯倒的,好像……不是力气。 也许,这个公子是会武功的。 马牵上船,人分作两次过河,彭雁自然得和他那些兄弟一起,杨丹让彭雁先把自己手下的弟兄送过河,然後再过来接他们。 “景兄在想什麽?” 景思如转过头看他一眼,慢悠悠的说:“我在想,你看中那傻大个儿什麽了?” 其实这话什麽问题也没有,但是雪盗小声嘀咕:“看中?公子怎麽会看中他……” “叩”的一声,雪盗被敲的一个趔趄,下手的不用问,当然是杨大公子。 “他很有趣。”杨大公子如是说。 哪里有趣?雪盗捂著头泪汪汪的往河上面看,船快要行到河中央,彭雁的大个儿还是可以看见。 又不漂亮,也不机灵,看起来又凶又鲁的,哪里有趣? 那家夥和公子以前喜欢过的小玩意儿们没半点相通之处啊! 船很快到了对岸,又划回来,看起来,很顺利。 彭雁也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还有那种被钉住的感觉,现在却又感觉不到了。他的直觉一向灵敏,用以前寨子里人的话说,跟狗似的,耳尖鼻子灵。这直觉救过他好几次命──也许是对方知难而退了? 彭雁模糊的猜测,也许对方原来是打算要打劫这漂亮公子还有他身边那个挺俊秀的书生……话说那个书生看起来单薄瘦弱,眼错不见的就瞅不见他站哪儿了,可是一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 彭雁想到一个词儿,叫什麽,神,什麽鬼的?雪盗主动凑过来问他在想什麽,彭雁挺坦白的说了。 雪盗热心的提供建议:“是装神弄鬼?” “不不,不是,”彭雁忽然灵机一动:“是神出鬼没!对,就是这个鬼没!” 雪盗忍著笑说:“我也这麽觉得,这个人实在太鬼没了。” 其实,要论神出鬼没,雪盗自己也是个中高手高手高高手,就是那种明睁大眼的偷了你的东西,你还看不出端倪满口夸他是好人的。 比如现在,彭雁就觉得这个小家夥还真不错。 雪盗也觉得这个大家夥还不错,怪不得公子说他挺有趣,的确满好玩的。 那些在岸上盯著他们的两股人,一股已经用别的办法过河了,另一股麽…… 雪盗笑眯眯的蹲下来用手撩水,虽然是大雪天,但是河水不像想象中那麽冰凉,好像比落在脸上的雪片还暖一点呢。 每个人说话时嘴巴都在往外呵白气,雪落进河水里,就象被一个莫测的力量吞没,瞬间湮灭。 杨丹站在船头,微微侧过身,景思如上前一步。 “景兄,麻烦要来的话,你打算如何应付?” 对影族,杨丹也不是不好奇的。 景思如站在那里,雪片擦过他的肩头,又飘然落下。他就如一抹幻影,让人看到了,可是又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景思如缓缓抬起一只手,他的手指屈伸间重影叠叠,即使杨丹站的极近,也只看到他的动作缥缈如影。 景思如出手了,准确的说是,出声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杨丹可以确定,那声音是景思如发出来的,自己明明听到了,又觉得似乎什麽也没有听到。 有形而无质,如梦幻泡影。很高,漂浮著的声音,在脑海中划过。 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重量。杨丹有一种自己的精魄要被那回旋的声音抽离身体,要飘浮起来。 他收慑心神,转头看了一眼船舱。舱中人应该不会被影响到。 杨丹能感知到河水中传来的动静,尽管河面本来就风急浪涌,但杨丹可以笃定,河水里潜伏的伺机出手的人,也绝对听到了这个声音。 景思如本来要取的就是他们,而杨丹,只是站的太近了。 “这一式叫什麽?” 景思如指尖静了一刻,杨丹听到他的回答。 象一声叹息似的回答。 追风逐影。 河面下暗潮波动,过了一刻,归於平静。 那些人没有死,但是,已经无法再攻击这艘船了。 他们是晕了,还是受制於人,或是受了暗伤? 他并没存疑很久,船到岸後,对岸有人忽然惊愕的指著河面:“哎,那,那是……” 那是象传说中的水鬼一样的人影,晃晃荡荡,耷拉著脑袋垂著两只胳膊,摇摇晃晃从水里冒起来,然後,一步步朝浅水滩走来。 河岸上的人慌乱了一阵,又镇定下来。现在可是白天──虽然下著雪,而且河岸上人多,阳气盛,胆气旺。 杨丹的视线敏锐的下移,看向景思如那只手。 他的手虚握著,就象攥著什麽东西一样。 “那些人受你控制?” “他们的影,在这里。” 景思如的手掌翻了一下,朝杨丹递过来:“送你吧。” ────── 忽如一夜冬风来,零下三度了。。。 翔 第二部 17 雪夜 这似乎是很神来之笔的一句话,但是杨丹并没有意外。 他在观察景思如,景思如同样也在观察他。 杨丹不动声色摊开手,景思如掌中的那几抹颜色各异的细长光影象是被风吹动,一一飞到他掌中来。 与摄魂术差不多。 只是,更奥妙了。 总共十一个人。 杨丹手指轻抖,那些光影一起消匿不见。 “走吧,继续上路。” 而被摄了魂影的那些人,则呆呆的立在河岸边,已经从头湿到脚,又被大雪很快盖住,走出一段路雪盗回头看,那些呆站的家夥活象一片树桩,盖上了一层白雪,雪盗很想笑,想了想又忍住了。 这很残酷,真的。 但是,真的很想笑…… 接下来的一路非常太平,大概是景思如那一手震慑到了暗中窥伺的人,他们要另做打算,或是别的原因,都有可能,杨丹他们一直到了影族的聚居地,再也没遇上什麽麻烦,平静的彭雁和雪盗都觉得不自在,总觉得这就跟要下大雨之前的窒闷似的,让人心里不踏实。 实际上,他们猜的真对。 影族,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要穿过一条漫长的山间夹道,大雪,天色暗。这夹道一边是峭壁,一边却是深涧,路很难走。彭雁远远的在前面喊了声:“人背靠著山壁走,把马牵好!注意脚下!他娘的,前面真陡,还上冻了!” 杨丹低声问:“你总不会是有意指一条难走的路吧?” 景思如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轻飘飘的:“有句话叫,知难而退。若没有一点艰险,影族的聚居之地也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真的有巨大的诱惑,再多的艰阻也无法挡住贪婪的脚步的。” 就象静静和笙笙幼年时遭遇的变故,就象爹爹那样坎坷的身世。 杨丹一直想,倘若那天他在……也许,事情不会那样糟,他的弟弟们,不会付出那麽惨烈的代价。 可偏偏他不在。 杨丹已经很久没想过这事,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山道上,却又突然又想起那久远的往事。 大雪无声的落下,擦过睫毛,些微的凉意,雪花在幽暗中的灰色光影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绕过这一段路,攀上对面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平缓而漫长的坡地,流动没有结冻的溪水。溪的那一端,有星火点点,一直蔓延到对面的山壁上,看得出来应该是凿山为洞住在里面。还有树叶间透出来的光亮,难道是住在树屋之中? 杨丹觉得有些,久违的亲切感。 这里的一切,显的如此自然而宁静,让他想起梧桐城。 那些将巢筑在山洞里,树上,还有河边草叶下的族人们……清晨,太阳还没升起,就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鸟鸣声,清脆的,远远近近的响起,交汇成一片天籁。幼鸟叽叽喳喳的索讨食物,整个城在晨光中醒来,无数羽翅展开来,哗啦啦的抖动著。 “公子……”雪盗轻轻靠近我:“那个,我觉得,好奇怪……” “是吧,你也觉得象吗?” 越接近,这种感觉越强烈。 彭雁他们安顿在靠近溪边的一排房子里,屋檐很低,彭雁进去时在门框上碰了头,还小声咒骂了一声。 他不是不迷惘的,但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再踌躇後退的余地。 木屋里面有人迎出来,他简单的和景思如打过招呼,然後让彭雁他们等人进屋歇息,他身後一个身材更矮的人出来照顾马匹。 “杨公子,请随我来。” 门前人影一闪,彭雁又从屋里大步出来:“公子,我也跟去。” 他的脸上有一种类似野兽似的警觉,目光戒备。 景思如并不介意:“好,那就一起来吧。” 有人提著大柘叶的灯笼在前头引路,枯黄的光在雪夜里看起来异常温暖。 “小心脚下,要过桥了。”景思如抬起手,指了一下对岸:“对岸是族人聚居之地。影族人喜静,天气冷了便歇的早些。”他的口气不似平时淡然,或许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可以安心的地方,所以听起来,温和了许多。 过了河,沿著路一直走,到底的时候,拐个弯。 “到了,舍下简慢,还请多多包涵。” 有香喷喷的米粥,热水,还有後来有人敲门送来的蒸栗子糕,雪盗转头四处看,屋子全是木头的,屋顶,墙壁,地板,他们围炉而坐,炉中火焰温暖耀眼,炉上在煮一壶茶,水已经滚开了,呼噜呼噜的的水花翻滚。雪盗快手轻脚把茶壶提下来,给每个人碗里都斟上。 “这是叶安茶,用了麦叶,碧草,黄枉根一起煎煮,最是解乏安神,各位尝尝。” 彭君捧著杯子,等他话音一落,一口饮尽,结果烫的嗷嗷直叫。 杨丹闻了闻茶的香气,连这个气息,闻起来也似曾相识。 梧桐城的那些日子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模糊消没,恰恰相反,他时常会想起那时的情形,一些当时并不在意的细节。 和淮戈两个人躲起来,木屋的窗子大而敞,秋日w阳照在地下,端一叠核桃果子,还有一壶热茶,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那茶香,真是让人怀念。 ────── 大橙子一巴掌拍没我一千字…………555,泪奔! 翔 第二部 18 族人 客居的火炕烧的滚烫热,雪盗翻来覆去就是睡不著,爬起身揪著枕头去找杨丹。 “公子,你睡了吗?” 杨丹披著外袍坐在那儿,手里端著茶杯,抬起头来:“没有。白天不累吗,还不去睡?” “睡不著,好热。” 雪盗头靠在他膝上:“公子,我觉得,这里很奇怪……” “嗯,说说看,你都有什麽感觉?” “我说不上来。”雪盗的表情有点恍惚:“有点害怕,又觉得很好奇。看著那些灯光的时候,我觉得我好象来过这里,但是又明明记得自己从来没来过。还有,景族长,他让我觉得又危险,又……”顿了一下,雪盗说:“还觉得有点想亲近他。” 杨丹摸摸他的头发。雪盗的头发硬硬的,刺的掌心微微发痒。 “我也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过,累了一天了,有什麽事等到明天再说吧。” 雪盗睡的很不安稳。 往常只要待在杨丹的身边,他总是睡的特别沈。可是这一晚却不一样。 梦境动荡不安,他觉得害怕,四周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样的梦,以前也有过,只是没有这样真实。 真实的就象──记忆中曾经发生过这些。 慌乱的心跳声,仓促的呼吸声,似乎发生在很近的地方,听起来却很遥远的惨呼声。 忽然不知道何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雪盗猛然睁开眼,雪光透过窗棂照在脸上,他醒了过来。 杨丹的手放在他额前,过了片刻,才缓缓的收了回去。 “公子……” 他有些恍惚,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的翻身坐起来。 “做恶梦了?” “不象梦。”雪盗揉揉脑袋:“可能是小时候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就是觉得很害怕。” “不怕。”杨丹的手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好了,起来吧,别让主人笑话咱们都是懒人。” “他敢……”雪盗一边小声嘀咕,动作俐落的起身穿衣,扎起头发,有人端了洗脸水来,雪已经停了,天未放晴,头顶铅云沈沈,山谷中笼罩著一层雾气。 昨天来的时候已经天黑,除了灯火看不到什麽。现在看起来这山谷比印象里要宽阔,平缓的山坡覆盖著一层白雪,有人在清理路上的积雪。 “公子你看!” 雪盗惊异的指著空中掠过的一道黑影,优雅而轻快的从空中掠过,越过那条溪流,没入树丛之後。 “杨将军,昨晚睡的可好?” “主人如此殷勤,怎麽睡的不好呢。” 从看到景思如第一眼,杨丹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而眼前,影族这片山谷里的所见所闻,无疑都在处处印证著他的猜测。 景思如,肯定也是心中有数。 “我原心担心,恐怕你们住不惯。” “只当是远别重逢,怎麽会不惯呢。” 雪盗眨著眼睛,不知道他们在打什麽哑谜。 “雪盗,嗯,话说回来,或许你与景族长,还大有渊源呢。” “啊?”雪盗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看杨丹,又看看景思如。 杨丹柔声说:“你没有想过,你的父母是什麽样的人,你是不是还有族人,他们会在什麽地方吗?” “可是,可我……”雪盗表情茫然,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小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有亲人,有族人,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可是後来渐渐长大,他知道幻想终究是幻想。 雪盗这一族已经消亡了,他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同伴。 杨丹揽住他,雪盗本能的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公子,我……” 胸口被填塞的满满的,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紧紧盯著景思如,这个人,是他的同族吗? 雪盗没有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样狂喜。 只是,不知所措。 漫长的,困苦的生活,已经把渴望和天真都消魔殆尽。 他甚至觉得,这个消息,是不是公子和景思如对他的捉弄。 为什麽?雪盗在问自己,为什麽听到这个可以说是喜讯的消息,自己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一点也不期待? 他扭过头向远处看,阴云就压在山顶上,厚而沈重。 “来,我带你们去见长老。” 沿著山路向前走,三个人都没说话。杨丹握著雪盗的手,感觉著他手心滚烫发热,掌心潮潮的。 杨丹隐隐有些不安,他握紧雪盗的手。 没有事先透露,是因为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确定景思如的身份。 如果他冒然说出自己的猜测,可结果又不是,那雪盗该有多麽失望。 可是,现在雪盗的眼神……不是欣喜,不是疑惑,是一片空洞。 杨丹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事情的发展完全脱出掌控。 他不知道雪盗在想什麽。 是太突然了吗? 还是,雪盗想的,是另外的,完全不同的事情? ──────── 天冷了,去健身不知道穿什麽才好。。。 翔 第二部 19 重逢 山洞里干燥而温暖,地下平整,铺著长圆的草席。鞋子脱在洞口,向里走。洞穴深处并不显的幽暗,脚踏在草席上轻巧没有声音。 转一个弯,前面出现一间洞室。 “胡长老……” 景思如的声音顿住了,洞里有一人席地而坐,长发披在背上,穿著一件玄黑的袍子,正伸长手臂朝炉里添加木柴。 “请问你是?”景思如不认识这人,但是杨丹和雪盗却认识他。 雪盗有点呆滞,喃喃的小声说:“少主?”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杨丹站在那里,一动没劝。 他这一刻什麽也没想。 过往的风不知道从什麽方向回来,曾经的那个夏日,树叶在枝头哗哗作响。巨大的梧桐树,浓荫深绿。 他记得他们在树下细语,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丹丹。”淮戈的声音有些哑,笑容看起来平静,但他眼底并非如他的表现一样无动於衷:“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近来还好吗?” 杨丹回过神来,毫不客气的问他:“你怎麽会到这里来?” 太意外了。 也许除了意外,心里还感觉到了一些别的,异样的情绪。 淮戈朝雪盗招手:“找到族人,是不是欢喜的很?” 雪盗却用力把头扭到一边去,一声不吭。 “我们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杨丹问:“你几时知道这事的?” “秋天的时候,影族遣人送信到梧桐城去,书信往来数月,然後我过来看一下情形。” 有个小僮进来,端著点心和茶。他看起来比雪盗还要小,皮肤粉嫩,两只眼睛极为灵活。 “少主,族长。”他停下脚步,躬身行了礼,把茶点放下:“长老出去了,说是要午後才能回来,少主有什麽事情,与族长商议是一样的。” “坐吧。”淮戈看起来倒更象主人。 淮戈多半晚上没有睡好,眼睛下面有些疲倦的青灰色,但是双目仍然明澈清亮。他身上有著杨丹熟悉的那种锐气蓬勃的精神劲儿,还有著杨丹所不熟悉的,其他的气质。 一别数年,淮戈当然也不可能一成不变。 在书院相遇时,他冷傲的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後来熟悉了之後,才知道其实他内心与外表完全不一样,外冷内热,做的永远比想的要快,而且,从来不说後悔。 很多时候杨丹觉得自己和他,很相像。 但是正因为两个人太象,所以,有些事情,反而无法妥协。 淮戈安然的坐著,和景思如谈话时也有条不紊。影族已经分离出来太久,自成一族,在这里扎地生根,延绵繁衍,上上下下都没有再回归於羽族的意愿。 “北地虽然冬季酷寒,但是一年中也有半年的时日天气温煦,族人牧猎耕织,一天天,一年年,就是回归羽族,万里迁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我们在此地生根已久,恐怕也不能再适应梧桐城的生活了。” 杨丹轻轻抚摸雪盗的头,低声说:“可是觉得太突然了些?” 雪盗眨眨眼,没出声。 “你有什麽想问的事,可以向景族长请教。或许……你还有亲族在这里。” 雪盗的眼里一点喜悦激动的神采也没有。 “别害怕,没什麽可担心的……”杨丹揽住他:“这次带你一同来,我是想,或许可以解除你的一些疑惑。你也是有根的,有族人的,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在世上。你知道吗?” 雪盗微微摇头,语气坚定:“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我有公子,还有柔碧……少主对我也好,甚至把我的名字又写到了族册上,我也是有族籍的,不是孤魂野鬼。” 可是…… 杨丹没有说话。 或许是小孩子心里一直转不过来,倒不用现在急著劝他。 那个小僮跪坐在门边,一直偷看他们。 雪盗定定神,就用眼刀剜他。 看什麽看!小小年纪就知道好色了?盯著公子眼睛都不眨! 小僮被瞪的莫名其妙,不过,也有些心虚,把头转到一旁去,雪盗可以看到他的耳根慢慢的都泛红了。 不过,没多会儿,那孩子又把头扭过来。 雪盗走过去,把他扯起来,拉到门外面。 “你老盯著我们公子看什麽?” “不是,不是的……”那孩子著急的挥手,脸涨的通红:“我,我不是……” 雪盗冲他挥挥拳头:“你给我小心点儿!” 那孩子的脸红了又白,大概年纪还小,遇到这种事情,除了慌乱和结巴没有别的反应。 雪盗松开他,转头朝外。 冷风吹进来,带著一股雪的冷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眼睛发涩,好想哭。 雪光折射进洞里来,冷清清的。 雪盗一点都不觉得这些人会是他的亲族。 他一个人流落在外时没有亲族管他。他饥寒交迫时没有亲族照看,他被人欺凌时也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在三界边缘那混乱的地方讨生活,努力的,活下来,长大。 直到遇见公子。 而这些人……这些人…… 这些人对他来说,只是陌生人。 就象刚才景思如话里话外的意思,影族已经自成一派,根深叶茂了,完全可以独立了,不需要归属依附於羽族了。 虽然出自羽族,但是翅膀硬了,意思是交往可以,但是影族不会并回梧桐城。 雪盗觉得,这话,说的很切合自己现在的想法。 没有族人,他也长这麽大了。 现在这突然出现的一切,他不需要。 很多余。 雪盗抹抹脸,大步走回去。 他不需要族人。 洞室里,杨丹和淮戈不知去向,只有景思如还坐在那里。 “咦?我家公子呢?” 景思如抬起头来:“正事说完,他们大概是要叙一叙旧吧。” 雪盗嗯了一声转身要走,景思如说:“你坐下,我有些话和你说。” ──────── 上火了。。。眼睛喉咙疼。 翔 第二部 20 疑惑 有句话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丹和淮戈走出老远,都没说话,倒还真应这话。 其实,其实情境倒没有那麽旖旎。 只不过两个人,太了解对方了,所以很多话,不用说出来,也都知道。 “本来这件事不必我来。但是我知道你在北樗,所以想著此事办完,到可以去探你。想不到,你却来了。” 淮戈这几句话说的淡淡的,意思却显的深而远。 杨丹转头看他,满地冰雪光华灿然,却都不及他微微一笑时的光彩。 淮戈只觉得心旄摇曳,低声说:“西北苦寒,你一定不惯。” “有比这还苦的地方。”杨丹信手指著更向西的方向:“冷些,贫苦些,并没有什麽不能忍耐,要是到荒漠里,连水也没有,地下寸草不生,那才是真的苦吧。我记得,你就去过西滩那一带吧?还待了好几年。” 淮戈有点局促:“啊,那也没什麽,你知道的,父亲赠了我一个金玉盅,喝水不用发愁。” “我不知道。” 杨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这样说,淮戈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在西滩的事情,我怎麽会知道?” 淮戈张了张嘴,说的却不是关於西滩的事,而是他从见到杨丹第一眼就想说的一句话。 “我很想你。” 夜里无法入睡,一个人的时候,在人群里的时候,前尘往事,这个人的身影,都会蓦然间浮上心头。相思入骨,那种酸楚无奈的感觉,让人觉得蚀骨销魂。 他试探的握住杨丹的手,低下头,深深的在他掌心一吻。 杨丹有一种要被灼伤的感觉。手微微向後缩了一下,没有抽出来。 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他的脸却微微的泛起粉色。 淮戈并没急切的想要再表示更多情愫,他了解杨丹,就象了解自己每根手指一样清楚──也象杨丹了解他一样的详细。 “族中长老派人去的梧桐城,然後我过来了。”淮戈脸色变的郑重起来,虽然周围一片空旷,他仍然压低了声音:“但是我来了之後却发现,情形和长老说的不一样。这老头没说他们现在遇到了很大麻烦。” “什麽麻烦?” “你知道的,雪盗鸟很不容易生育,所以每个孩子都很宝贵。但是他们最近几十年来,都没有新的小鸟出世了。” 杨丹怔了一下:“生不出来?” “不,是孵不出来。那些蛋……在壳里干涸了,无缘无故的……蛋液干缩成了一团。”淮戈深吸一口气:“真的很糟糕,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所以影族人派人与梧桐城接洽的原因,从一开始就和什麽认祖归宗不搭界吧?”杨丹敏锐的说:“他们只是想求助,可是又什麽代价都不想出。” “即使他们不出代价,梧桐城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们向你求助了吗?” “嗯,那位长老已经说了,还说愿意付出一些条件来换取帮助。” “不包括回归梧桐城吧?” “没有。”淮戈笑笑:“看来曾经总是做为其他族群附庸的影族,现在出奇的热爱自由啊。” “你发现原因了吗?” “嗯,等下一个蛋被生出来,我才能开始琢磨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看过那些……死掉的蛋,蛋壳没有异常,里面那些干掉的部分也看不出什麽,从表面上看,就好象被太阳蒸晒掉所有水分的淤泥地一样。” “会是中毒吗?” “要我说的话,我更觉得这象是诅咒。”淮戈看著远处:“你知道,当初雪盗一族正是因为背叛本族而被清除出来的。虽然後来的凤王承认,因为一个人的错而贬逐了整整一族是残忍的,但那时候,雪盗族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遇到小雪盗的时候,我还以为雪盗族真的已经灭绝。” 杨丹冷静的说:“照现在的情形看,他们也离灭绝不远了。” 淮戈的目光渐渐沈淀下来。无论过去的雪盗族,现在的影族人,对他的态度有多麽令人讨厌,他也不希望这一种族真的断绝。 淮戈站的笔直,披风被风吹的在身後飘卷,发出啪啪的声音。 他看起来如此孤独。 杨丹说不清心里那种酸楚的情绪究竟是什麽,他只是,不想看到淮戈这样。 没有表情的脸上,透露著让人觉得沈寂的灰暗。 杨丹从背後抱住他。 淮戈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回头。 “不用担心我,这没什麽的。”淮戈的声音里带著似乎是轻快的愉悦:“能见到你,我觉得已经不虚此行了。” “嗯。” 他们安静的站著,就象很多年前在梧桐城的时候一样。巨大的梧桐树,不知道已经生长了多少年。温煦的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变成无数金色的光亮的碎碎光点,象一张网一样铺洒下来。 “在想什麽?” 淮戈声音很低:“我在想一件事。” 杨丹静静听见他说:“为什麽所有的羽族,都定居在梧桐城周围……并不是什麽族规。而离开了梧桐城的一些族群,比如雪盗族,他们为什麽都消亡了──或者说是快要消亡了。” 杨丹敏锐的抬起头:“你是说,羽族难道只能在梧桐城才能生存繁衍下去?” “我不知道。”淮戈侧过头,他的侧面显的俊逸而忧郁:“你和我,还有杨叔叔,我们都不是纯正的羽族人。” 是的。 杨丹也沈默了。 天阴沈沈的,眼看又是一场大雪。 ────────── 亚健康真是讨厌啊。。 重爱 番外 日常生活 十月份昼短夜长,才五点半锺天就黑下来。 我把汤盛出来,门铃就响了。 我们到底是没有搬家,还是住在老房子里,虽然是建好已经超过三十年的房子了,但是因为存有太多的回忆,所以反而割舍不下。去年看了几处房子,有热水暖气,环境也不错,但是终究还是没有搬。 连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翔 作者:卫风 了膝的门框都觉得那麽亲切熟悉…… 我擦著手,浩子进来了,带著一身寒气。 “回来啦?” 他把公文包放在厨台上,冷冰冰的嘴唇就贴了过来! 这是一个让人发抖的亲吻──好吧,不是因为快感如潮,我还没那麽敏感兼饥渴。主要是他的嘴唇可冰透了。 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塞到我手里:“来,这给你。” “啊,烤白薯!”我高兴的打开外面包的纸,白薯烤的黑糊糊的,但是一股甜香味儿直透出来。我顾不得烫手,掰下一块,连皮一起塞进嘴里。 “哎,别吃皮。” 我烫的吸气,眉开眼笑的叼著红薯,去帮他倒水洗手。 “姐姐刚才打电话来了。” “说什麽了?” “说周末想去紫陵山那边泡温泉,问我们去不去。” “你怎麽说?” “我说她请客就去,让我自己掏腰包我可不去。” 浩子挤著洗手液,忍笑忍的肩膀直抖:“那她又怎麽说?” “她说她可以请我的客,但是不请你。你要去的话就得自己付那份钱。” 浩子湿淋淋的手伸过来也撕了一块白薯:“好,那我就自己出吧。那边的温泉不错,上次和同事一起去过。” “喂,你自己去的?”我眯起眼。 “看看看看,象只猫似的,一不高兴就亮爪子。是上次聚餐的时候在那附近吃了特色鱼,然後有人提议说去那里逛逛,可是只在边上看看没下去。正好这回一起去吧,也花不了多少钱,据说那里的烤肉做的也不错,正好一起去尝尝。” 晚饭他特别捧场,炖的一大盆鸡被他自己干掉了一大半,菜汁也都拌了米饭吃了,打著饱嗝,春风满面的去洗碗。 “这碗怎麽好象没见过?” “饭都吃完了你才注意啊,那一套砸的差不多了,我把上次你同事送的那套拿出来用了。” 杀两盘格斗,他在这上头不如我,输的那叫一个惨,我正笑的得意,冷不妨他象只大狗样扑过来,把我按在沙发上。 “喂喂,轻点轻点,我的腰……” 他的手毫不客气从毛衣下摆探进来,我顿时浑身发软,游戏手柄从手里滑出来,掉了下去,砸在沙发扶手上。 “去床上吧……” “就这里……” “唔……” 他的吻几乎把我肺里的空气全夺走了,脸一下子变的滚烫,说不上来是因为情欲还是因为空气不够。这家夥大概是刚才输的太惨气急败坏,连亲热起来也显的比平时猴急。毛衣扯的半挂在身上,在家里穿的睡裤本来腰就松,一把就能扯掉。他的手这麽热乎乎的握上来,我打个哆嗦,觉得头皮发麻,脚趾头一下子就蜷起来了。 “去,去床上吧……” 在沙发上实在有点让人放不下心来,虽然不是没有过,但上次是趴著,从背後……和现在这样两腿大张象青蛙一样的姿势毕竟不同…… “你……呃……” 他的手指沾了点东西就这麽不管不顾的探进来,我仰起头来长抽气:“喂!” 浩子有时候的是很斯文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但是这种时候,嗯,往往不包括在内。 当然,这个时候如果斯文有礼,可能也不太适合。如果他说,啊,冒犯了,打扰了,真是抱歉啊我要进来了…… “唔唔……” 我扳著他的下巴,用力啃他的嘴唇。 有时候仔细咂摸一下,我还是更喜欢亲吻,拥抱,更胜於真刀实枪的…… 不是不喜欢做爱,不过…… 沙发咯吱咯吱的响起来。我的意识越来越昏沈,琢磨著这沙发可有不少年头了……里面的弹簧也修过,海绵也换过……倒还算结实。又想著幸好沙发是靠墙放的,不然可能会让我们给折腾的朝後倒下去。 “啊,腿……” 虽然就说了这麽一个字但是他完全领会精神,把我的腿抬起来架在肩膀上。 那什麽,这姿势真是……考验人啊,整个人都折起来了,他的冲劲还这麽莽撞。 外面风吹的窗篷哗啦哗啦响,他身上出了不少汗,屋子里弥漫著一股潮热的气息。亲吻中掺进的汗液的咸味,似乎还有点点腥味,不知道是牙硌破了唇还是舌尖蹭破了…… 身体象是要炸裂了,意识轻飘飘的浮著,半天才落回去。 他紧紧抱著我,心跳从失率的快速,缓缓的平静下来。 “感觉怎麽样?” 我缓了一口气:“你又没戴套子,还在射里头……” “别生气……”他的唇在我的耳边轻轻厮磨:“我弄进去的,我负责给弄出来……” “得了吧……”我有气无力的动了一下手脚:“起来起来……压死了。去放水吧,洗个澡早睡觉吧……” 泡在热水里的时候,他用丝瓜瓤替我擦著後背,饶有兴致的说:“嗯,周末一起去泡温泉吧,天冷的时候泡一泡一定舒服,嗯,挺期待的!” 呸,我敢肯定他脑子里想的肯定不是单纯的“泡”温泉而已! 等等。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嘿,温泉怎麽泡这个不重要,关键是,他琢磨著“泡”我,我也可以反过去“泡”他啊。 嘿嘿……温泉啊,我也开始期待了! ──────── 这是给亲爱的秋秋的生日祝贺,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了。。不过温泉里温字,怎麽著也会让她觉得亲切点吧。。哈哈哈~~~爬走。。 翔 第二部 21 亲吻上 雪盗脸色不是太好,闷闷的端酒过来。还有一小碟肉干,一小碟松子,一盘蜜渍野莓子,都是影族这里的山产。 淮戈捏了一粒松子在手里,没吃。雪盗老实不客气抓了一把肉干,坐在杨丹身边,好象和那肉有仇似的,嚼的咯吱咯吱响。 杨丹不理他,提起壶来倒酒。这酒大约是新酿米酒,酒里有些渣,但是味道却好。 “山泉水来酿酒,是比旁的水要好。” 雪盗闷闷的吃肉干,吃完一块又一块。杨丹知道他是等著自己问他究竟为什麽事不开心,但就是不问,雪盗果然自己憋不住,大力一拍桌子:“气死我了!我才不是他们影族人!哼!他还问我爹娘是谁,他都不知道我怎麽会知道!根本就是无情无义,只想利用我嘛!我才不要理会他!” 这个他是谁,不用说,杨丹和淮戈也知道。 “没事的,你不喜欢便不要理他,既然事情已经明白了,过两天我们就启程回去。” “好好!”雪盗用力点头,嘴里的肉沫随著嘴巴开合都溅出来了:“我们明天就走好不好?” 杨丹笑笑,转头看淮戈:“你呢?打算在这儿停留多久?” “我帮不上什麽忙。”淮戈垂下眼帘。 雪盗心情好起来,偷看淮戈的表情,又冲杨丹挤挤眼,伸手在盘子里又抓了一大把松子:“啊,那我出去逛逛。既然来了一趟,趁走之前好好看看这里是个什麽样子吧。” 他蹬蹬蹬的跑出来,杨丹端著半杯酒,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好吧,这孩子有时候是很机灵的。但是耍机灵耍的过头了,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淮戈慢慢起身,把自己坐的那个棉垫挪近,摆在离杨丹一尺左右的位置上,然後堂而皇之的坐过来。 这麽大的地方…… 杨丹侧过头看看他,又低下头来,喝完杯中酒。 外面的雪光映在窗纸上,明明是阴沈的天色,光华却如此晶莹灿亮。 “冷不冷?”杨丹低声问:“梧桐城不会下雪,这里的气候你不习惯吧?” “不会,不觉得冷。” 淮戈转过头来,离的很近,米酒淡淡的香气弥漫。 淮戈的唇轻轻印上来,象蜻蜓点水一样,在杨丹唇上触了一下。 杨丹身体颤了一下,本能的向後仰头。 淮戈静静的看著他。 “没人能知道以後的事。我不知道,也许将来,我还会让你受到伤害。但是,无论如何,我对你的爱,一直不变。” 这些话淮戈说的声音很轻,他能听清楚,可是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听到什麽。 那些话,就象吹过的山风,象是空谷里的溪流水声。 象是只回响在他的心里面。 淮戈握住他一只手,身体向後靠在墙上。 杨丹坐在那儿,手里那个粗瓷的杯子被来回摩挲。 他慢慢回过头,淮戈的容颜没有大改,少年时那种单薄的锐气,渐渐被岁月打磨著,看起来,没有那时候雌雄莫辨的俊秀,但是却有更多的,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的英武。 淮戈不象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显的更文雅,也更老辣优雅。 淮戈不同,他对人对事更直接。 父亲怎麽说来著? 呵,对,说这样的人相比起来简单,但是反而最难对付。 “因为他有绝对的坚持和勇气,虽然他总是选择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但是从一端到另一端,最快的路径,就是一条直线。” “人生还有很长,可我想陪著你,一起朝前走。” 门外面远远传来雪盗的声音:“喂,你别跟著我啊!不然我揍你!” 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听起来,应该不会是景思如。 “其实,有时候我想过,如果我不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人生会很轻松。但是同样,我不会得到的这样多,也许没有这样的外表,没有这样的力量,没法去到很远的地方,不会有开阔的眼界,不会有……认识你的机会。平庸的生活,可能会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喂,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 杨丹转头看看他:“有,怎麽没有,还不是一次。在书院时就想过,假如我不是父亲的儿子,没有过的人天赋,没有才华,没有地位……我会是什麽样?我还有什麽?我还是不是我自己。其实想的那麽多没有什麽用。我後来隐姓埋名在外面游历,只觉得那些想法真是滑稽。我就是我,正因为出身,血源,地位……那麽原因,才是我,才有我。我就是我,不用想那些假设的事情。” 淮戈笑了:“你比我想通的要早,我是让父亲关起来之後才想通的。我就是我,不是别人,不会在别处有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生。” “嗯。” 一坛米酒喝了见了底,淮戈英俊的脸容微微发红:“其实喝米酒不该用这杯子,该用碗才好。” “都喝完了才说。”杨丹看他一眼。 “刚才心里都是事儿,没想到嘛……” “酒都喝完了,酒杯还是酒碗就别提了。”杨丹顿了一下:“下次喝酒之前你先把酒具的事情理清楚,省得事後抱怨了。” 下次? 淮戈顿时眼前一亮,要是他长著狗狗式尾巴,现在一定会对著杨丹猛摇不停:“好好,我一定预备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天冷大橙子不能出门散步,憋的在家嗷嗷叫,一天不让人安生…… 翔 第二部 21 亲吻下 杨丹睡的迷迷糊糊,忽然想起件事来,低声说:“白天我还看到一个小孩子,比你还要小些,这个又是怎麽回事?” “那个孩子啊……嘿,倒和我差不多。也是自己一个在外头孤苦伶仃被人捡回来的,他的父亲……应该不是影族人,所以……” 嗯,所以对影族最近的麻烦也没有什麽帮助。 “公子,你和少主……” “嗯?” “没事。”雪盗说的又轻又快:“再下雪,路就真不能走了。怪不得听人说冬天这几个月特别太平,这种时候屋外头要冻死人,怪不得那些魔魇族不来找麻烦。” “那也不一定,以前我们没去过极北的地方,这样的天气不多见。但是魔魇族世世代代居於此地,天气对他们的影响不算太厉害。许司官不是说过麽?前些年打了一场恶仗,他们也大伤元气。” “唉,我还以为会大打一场,公子好扬名立威的。” “你也好凑热闹是不是?” 雪盗嘿嘿的笑了两声。 屋里很暗,外头的雪光映著窗纸,显的莹莹微亮。 “打仗,哪是那麽轻松的事。” “嗯。”雪盗说:“我也知道,打仗不是好事,可又不是咱打旁人,是人来打咱,咱是正当,那个,还击,保家卫国!”他说完了犹豫一下,不怎麽自信的添了句:“这麽说没错吧?” “没有。” “嗯,公子,我想起我们在下南城的事情来了。那时候不也是妖鬼攻城麽,但是那个守城的英雄不就跳上城头说要和妖鬼将军单打独斗麽,那风采,那气势……” 不一样的。 杨丹没出声,静静的闭上眼。 外面雪不知何时停了,杨丹忽然听到窗格轻轻一响。 他随手一弹,一道指风在暗夜中划过,扑一声轻响打在从窗缝伸进来的那手手背上,已经探进窗里来的手哆嗦一下,“出溜”又缩了回去。 杨丹忍不住要笑,看了一眼地下的雪盗。虽然说都不是外人,可淮戈毕竟还是少主,面子还是得顾一顾的。 他掀被下床,顺手拉起斗篷披上,雪盗睡在床前,他伸手轻轻一拂,令其睡的更沈。 窗子被推开缝,那只手又伸进来。 杨丹本想再吓他一下,但是淮戈动作极快,一闪身从窗户翻进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说:“从一见你,我就想这麽抱抱你……” 杨丹脸上腾的热起来,黑暗里谁也瞧不清谁,但是淮戈从外头进来,一身凉意,身上似乎还带著雪的气味儿。 “我一听说你来北樗,就想过来了……我很想你,我就想这麽抱一抱你。” 杨丹本来回过肘就想给他一记,可是这句话一落进耳中,不知道为什麽,这一下就没有击出去。 “我一直挂念你,我不知道你在什麽样的地方,做什麽事情,你是不是快乐……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一次得到你那种全心全意的注视和对待。我不停的想,想的都要发疯了。白天的时候还好,我还能克制自己,和你象普通的好朋友一样相处。可是……”可是到了晚上,却不同。晚上太安静,也太寂寞。白天控制的很好的心事,到了晚上,就如洪水决堤一样。 杨丹微微侧转头,唇轻印在他的唇边。 这是一个睽违已久的,温和而包容的亲吻。 白天淮戈也算是赖到一个吻,但是那是他主动的。 和现在的意义,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心里说不来什麽滋味,好象一瞬间被抽空了思绪,整个人僵立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 杨丹轻轻一吻,随即退开,低声说:“不早了,该睡了。” 淮戈浑浑噩噩,虽然舍不得,还是放开了手。心里空落落的,舌根既感觉到淡淡的甜,又似乎还有一点绵长的酸楚。 “那,你早些睡,我回……” 这样说著,想抽身後退的他,却觉得袖子一紧,被拉住了。 杨丹转身回了床边,解下斗篷躺下,淮戈在黑暗里发了半天呆,只觉得心跳的异常的快,生怕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行为放肆触怒了他。 自己,是不是,没有弄错他的意思? 杨丹是让他……留下来吗? 是吗? 淮戈觉得口干舌燥,掌心直冒汗,浑身的感觉那样的迟钝混乱,屋里的黑暗仿佛凝固了实质的重量,压得他不敢大声呼吸。 从窗边到床边,不过几步远,他挪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挪到床边。眼睛习惯了屋里的黑暗,可以看到躺在那里的杨丹,他的姿态舒展而自然,头发披散在枕上,眼睛是睁著的,有一点幽微的,水样的光泽。 淮戈动作僵硬的解开外袍,脱下靴子,小心再小心的爬上床,躺在杨丹的外侧。 鼻端一下子充满了温暖的气息。床褥下面垫著晒干糅软的草,人一动,下面的草就轻轻的簌簌脆响。杨丹身上散发著淡淡的馨香气息,头发一定刚洗过不久,皂角味儿清新的象一只手,在他的肌肤上缓缓的轻抚过去。淮戈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不是梦。 不是的…… 他真的,和杨丹挨的这样近。 ──────── 带大橙子打预防针,买东西,晚上又给他洗了澡,累死了。。。 翔 第二部 22 夜谈上 “没有。” 都没睡著。 杨丹也不象表面上那样平静。 他也在想从前,不过,他想的更远一些。 明明躺在身边的,靠的很近的这个人是淮戈,可是杨丹不知道为什麽,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小时候的水笙,也有过骄傲张扬的时候。但是他的挫折,来的更快更早。 早在……杨丹没发觉的时候,他就不动声色的沈稳内敛,在旁人的目光中,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少年贵公子。 淮戈的手伸过去,在被底握住杨丹的一只手。 能这样静静相处,已经是莫大的福份。 可人心总是不足,有一碗饭吃,就想再得件袄御寒,有了袄穿,又想有间屋栖身。有了屋,还想娶个老婆…… 杨丹现在离的很近,可是还不够。 远远不够。 中间隔著一道深深的沟壑,杨丹和他各据一端。当年的裂痕没有来得及弥补,经过这些年的时光,他们都不再是当时的懵懂少年…… 杨丹的手指带著暖和的温度,黑暗中淮戈反而没了白天的勇气。 这时候,要是能亲他一下…… 他或许会生气,但是…… 淮戈微微欠起身,朝旁边看。杨丹侧卧著,身上的薄被勾勒出美好的身形。 “丹丹?” 他尝试的低声唤。 杨丹缓缓转过头来,屋里昏暗,他的面庞眉眼依稀可见,还是少年时的样子,并没有改变。淮戈觉得胸口微微发热,低头就吻了下去。 杨丹的唇柔软清新,他刚才大概喝过茶,那种青涩的,甜美的味道,茶香还余韵未散。 淮戈忽然间想起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那时候,那时候…… 只记得那时候如擂鼓似的心跳,紧张,还有巨大的幸福感,唇触到杨丹的唇时,他甚至感觉到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阳光,树荫,瀑布,四周盛开的如织锦画卷的美景…… “我……”淮戈抬起头,他舔了一下嘴唇。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烈酒,丢下一根柴,轰一声……整个烧起来,烧成灰,化成烟…… 杨丹微微笑,唇角微微扬起,那美丽的笑容让淮戈整颗心都给揪扯起来,变的绵软不堪。 “傻瓜,因为分别的时日久了,就和我生分了?”杨丹目光流转,声音有如山间的泉水声,空灵温润:“我没有变心,也没有厌憎你。” 淮戈的手撑在枕畔,他现在无法思考,全神贯注的听杨丹说话。 “我走过很多地方,经历了许多事情。我记得有一次下大雨,旷野中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天气又冷,雨点把脸打的都麻木没有知觉了。我当时想起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麽。还想起爹爹说的话,小树不经风雨终不能长大,那时候突然就觉得……难过。为什麽一定要长大,长大了之後,懂得的事情多了,做事情不能再随心所欲。可尽管明白,心里却总憋著一股气,为什麽想做的事不能做,想说的话不能说?我知道爹爹对我们的事是乐见其成的,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件事情也变的无趣了。” 淮戈紧张的一动不动。 尽管不安,但是他更想了解杨丹心里的想法。 “不想走已经被安排好的路,不想要顶著天界第一公子的名头,不想被人当面奉承背後指点……过去好长一段时间,我想摆脱生活,摆脱出身,摆脱一切……包括自我,剥离了那一切之後,我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想要什麽,有什麽可去的地方,於是漫无目的,四处游历。可是最後我发现,我的心还在原处。” 杨丹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淮戈的下巴。不象少年时那样尖削秀气,却更加坚毅硬朗:“我的心没有变过,只不过……” 这个只不过让淮戈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连呼吸都忘了。 “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呼,心又滑下来。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 并非不是,只不过是,还不是时候。 总之──希望是有的!成功也是一定的!只是还需要耐心! 刚才的吻,杨丹并不排斥,他的唇那麽软,他的呼吸轻浅温和…… 淮戈心里的滋味啊,真是复杂到,真的形容不了,表达不出。 他重新躺下来,褥子下面的干草轻轻的簌簌的响,这声音在他听起来有如天籁。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杨丹停了下来,转头朝外:“你听。” 淮戈定定神,立即听到风里不同寻常的响动。 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杨丹也已经起身,地下的雪盗伊唔一声,淮戈的脚碰到了他的肩膀。 “公子,怎麽了……” 翔 第二部 22 夜谈下 “没事。” 杨丹转过头来安慰他一句,又说:“不关我们的事。” 的确不关他们的事,影族人没人要请他们介入的意思,连让人过来说一声都没有。声响发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了。 雪盗爬起来点灯,看到屋里多个人,迷迷糊糊的张大了嘴,疑惑和呵欠一起打出来,睡意也没了。 “少主?”他看看淮戈又看看杨丹,很自觉的说:“我去端茶。” 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他这麽说也只是想先躲出去再说。 不知道少主什麽时候进来的,反正,反正他再待屋里也不合适。 出了门,鬼使神差的,雪盗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屋里没什麽声音,公子没说话,少主也没出声。 罪过罪过。 雪盗踮起脚走远。 他们住的屋子,离姓彭的领著的那之窝山匪还有段距离,靠山而建,往下看,可以看到一小簇亮光,那里有人燃火把。 不知道这些影族人要做什麽。 雪盗有些好奇,又有些厌恶。 不知道为什麽,那麽渴望有同伴有亲人的他,却对影族一点儿都没有归属感。 也许他已经有了同伴,柔碧和他年纪差不多,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很快活。 还有亲人,公子就是他的亲人啊。公子象个哥哥……嗯,有时候还象个父亲,从来没有对他疾言厉色过。正相反,公子照顾他教导他,无微不至。 雪盗仰起头,外面落了雪的山谷显的比白天还要空旷神秘。 他记得灶房的方向,那里应该可以找到热水。实在找不到,自己烧一点。 雪盗的记性是好,不过灶上的那壶水不知道在火上温了多久,用来泡茶一定不行。他重新在山洞旁边的泉眼里汲了水,看著火。 一时烧不开也没关系,反正屋里面的人又不是真的很想喝茶。尤其是少主,别说茶,给他琼浆玉液他肯定也不想喝。 雪盗想著有趣,捂著嘴吃吃的笑。 他忽然听见灶房的柴草里有动静,簌簌的一声轻响。 老鼠吗? 雪盗不吃老鼠很久了…… 不过捉老鼠,也很有趣。 雪盗一把掀开後面的柴草,可是露出来的并非是老鼠。 梳著被俗称为抓“抓揪”的孩单的发髻,脑袋虽然小,可绝不是老鼠脑袋。 雪盗吃惊,躲在柴草里的那孩子却吓了一跳,试图更朝里蜷缩。 “你不是白天那个……” 雪盗见过他的,在景思如和他说话之前。 这孩子干嘛躲这儿?图灶边暖和?那也不用吓成这样啊。 雪盗心里一动,放软了声音:“咦?不要怕啊,我又不会吃了你。我来烧水给我们公子泡茶呢,这会儿吃夜宵是晚了点。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点心,你要不要吃?” 他从怀里摸出个纸包,里面可巧还真有两块点心,是杨丹给他的,一直没吃。 那个孩子警惕的看著他,面容隐在暗影中,但是眼睛极亮。 “这不是本地的点心,是我们从北樗带来的,用帝都的新鲜法子做的。我肚子不饿,你要是饿就给你吃。” 雪盗明的感觉到对方的态度缓和下来。 对於恐惧的人来说,食物或许不是他们最需要的,但是,一定能让他们放松一下,不再那样惧怕和提防。 最起码,雪盗自己是这样的。当年饿的要命饥一顿饿一顿的混日子,公子遇到他的时候,就这麽样,给他点心吃…… 想到那时候,雪盗的笑容显的更温和欢愉了。 那个孩子慢慢伸过手来,拿了一块点心。 雪盗缩回手,自己啃了一口剩下的那块:“放的时间长了,有点硬。” 正好灶上水开了,雪盗找了两只茶碗倒水出来,他那碗放在他面前,自己捧著碗吸吸溜溜的一边吹一边小口啜,点心有点硬,不过浸点水就软和多了,而且也热起来了。 那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也饿,两手紧紧捏著那块点心,大口咬下去。 外面影族人的在那儿不知道折腾什麽,或许就和这孩子有关呢。 “小心,慢点喝,水烫。” 刚说,那孩子就给烫著了! “哎呀你啊……让我看看,烫的厉害不,真是,你怎麽能一下子就喝……” 还好,水没咽下去,只是烫著嘴唇和舌尖了,雪盗扳著他的脸朝著灶里的火光仔细看,似乎没大碍,不过这孩子脸都皱成一团了。 “我带你去找我们公子,他一下子就能给你止疼的。”雪次手脚麻利泡好一壶茶,拉著那孩子朝外走。 那个孩子愣了一下,手本能的向回缩。雪盗没松手,而且似乎也没有在意到他的退缩一样,就这麽拉著他站起来,另一手端起茶:“公子人很好的。嘿,你看我现在挺厉害的吧?我当初比你可惨多了,幸好公子把我给捡回去……” “没有。” 雪盗纳闷的转过头:“什麽没有?” 虽然说话很短,不过总算是开口了。开口了就好办。 那孩子虽然烫著了唇舌,却依然清晰的:“没看出你有什麽厉害。” 雪盗脚下一绊,差点一头栽地下。 …… 还不如不开口呢。 雪盗清清嗓子,抬手拍门:“公子,茶来啦。” “嗯,进来。” 杨丹转过头,雪盗一手端著茶盘,一手牵著个小孩子进了屋。 “他烫著了,公子给他看一看。” 杨丹看看那孩子,招了下手。 然後那个孩子就乖乖的走到杨丹身旁去。 雪盗暗暗磨牙,自己又劝又哄还贡献了点心出去,才把他硬拉了来,结果公子一招手,什麽也没说,这臭小子就自己乖乖的走过去了! 这小人也太势利眼了! -──────── 大橙子感冒了。。大家也要多注意身体呀,天气忽冷忽热真要命。 翔 第二部 23 内乱 杨丹很快放开了那孩子的手,淮戈讨好的端茶过来。雪盗已经见怪不怪,只要公子给点好脸色,让堂堂的羽族少主端洗脚水当跑腿小厮他也是乐颠颠的求之不得。 但那个少年瞪圆了眼睛,要不是还戒心未除,他一定更失态。 淮戈比杨丹来的早,这个孩子显然知道他的身份不凡。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吃惊。 杨丹和淮戈的神情都并不显的轻松愉悦,雪盗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奇怪,难道少主又惹自家公子不快了?按说不会啊! 不过雪盗很快发现,公子他们不快的原因,是因为外面的事情。 虽然他们谁也没有主动去打探,但是一股死亡的气息从外面渗进来。 不是气味,是那种生命消亡之後,空中弥漫的那种寂灭压抑的感受。 雪盗没有察觉,可是杨丹和淮戈却不会弄错。 影族虽然居住偏僻,但是看来是非却是越来越多了,来的途中在河边想要袭击他们的人,还有今天晚上这些人……不知道是影族的内乱,或者,被别的魔族盯上了。 杨丹与淮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的猜测都更倾向於前者。 如果是被魔族盯上,他们不会讳莫如深,甚至可能向淮戈或是杨丹寻求帮忙,解决这外患。不管於公於私,两个人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景思如那麽精明的人不可能放过这两人的莫大助力。 内忧的话…… 却已经到了要不死不休的地步的内忧,到了非要流血杀身不可的内乱…… 无论是什麽原因,向自己族人举起刀,让族人的鲜血流淌在家门前…… 羽族是严禁内乱和自相残杀的,这不仅是族规,也是每个羽族人心中的信念。 而这一支脱离了羽族自立的影族,难道已经堕落到连最基本的羽族人的道德也不能保持遵守了吗? “公子,咱们几时回去?”雪盗一边收拾自己的地铺一边问。影族这地方他一点也不喜欢──不过,这个孩子怎麽办呢?不知道他出了什麽事,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他给带走吧? “先不急著走。” 不管是什麽原因,这事既然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别的且不说…… 杨丹轻抚著左手的手腕。 他的银凰令就隐在这只手上。 这事倘若放著不管,也对不起这块银凰令。 他同淮戈的想法是一样的。 “不过,北樗那边,你是主将,离开这麽久,只怕不妥。”淮戈认真起来,那种稚气的神情完全不见:“不如你先回去,我了解这边的事情就去和你碰头。” “你不得尽快赶回梧桐城去?” “冬日无事,我出来时也和父亲说过了,会去找你。” 杨丹微一沈吟:“那也好,你多提防些,那位景族长城府极深……” 这几句关切的叮咛说的淮戈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翔 作者:卫风 情飞快欢悦。虽然两人要暂别,但是毕竟离的极近,等这边的事情一完立时就能到他身边去。 这次真是来对了! 淮戈极力克制让自己不要笑的太失态,不过雪盗还是一边忍笑,一边把头转过头,就当自己什麽也没看到。 不过影族的事情,真是有些棘手啊。 雪盗拉著那个孩子悄悄出了屋子,给这两人留下分别前的相处时间。 反正灶房也挺干净暖和,在那儿过一夜也不错。 天亮还早著呢。雪盗打个呵欠,问那个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那孩子声音很小,雪盗只见听两个字。 “咦?叫什麽?” “子笃。” “哦,名字不错啊。”雪盗小声问:“你是在躲什麽人?” 那孩子的嘴又紧紧的闭起来了,象受了惊的蚌壳一样。 雪盗也没再追问,两个人挤在灶旁的柴堆里,这儿安静暖和,炉里的炭燃烧的干燥热意弥漫在整间屋里。 雪盗迷迷糊糊的想,另一间屋里……少主和公子,会说些什麽呢? “丹丹。” “唔?” 重新躺下的两个人,肩挨著肩,靠的那样近。 “老实说,从那时候你走了之後,我好多次在梦里看到你,我在梦里面一直跟你道歉,但你都不理会,我有好几次是哭醒的呢。” “啊……”杨丹缓缓转过头。 哭鼻子这种事发生在淮戈身上,真是……真是让人觉得奇异啊。 这麽锋锐刚烈的,这麽自矜而傲气的人,杨丹有多麽了解自己,就有多了解那时候的淮戈。 两个人的脾气性格相象之处太多,许多时候看著对方,不必说话也了解对方的心意。 简直象是一面镜子的里外两边一样。 现在他们都与过去不同了,但是并不觉得隔膜。 淮戈的手缓缓抚摸他的脸庞,眉眼,唇慢慢印上来。 象是膜拜,小心翼翼的亲吻。 “真暖和……” 淮戈把杨丹拥住,他本来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第一感觉。 很温暖。 杨丹觉得脸缓缓的热起来,手贴在淮戈的胸口,感觉他的心跳的很快──和自己的一样。 身体也渐渐感觉热。 床头的油灯没有吹熄,小小的一点火苗象豆粒般大小,映的墙壁上有凹凸不平的阴影。 淮戈含糊的喊了一声丹丹,唇热烈的覆了下来。 ────── 下章可能有肉。。。 翔 第二部 24 告别 外面渐渐的,又寂静下来,不闻人声。 起了风。 带著雪味儿的冷风吹著,门帘被掀起轻轻的,细细的一条缝。 若此时有人站在门外,可以听到里面传来,情动时细微的呻吟声。 淮戈的抚摸著他的身体,反复揉弄那胸口细稚柔嫩的突起。油灯的光忽闪忽闪的,将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人影投映在墙上。 曾经年少莽撞的情欲,现在变的如毒药般温存起来。 “你……从哪里学来的……” 淮戈的手飞速解开他的腰带,朝下探去。 热而茁挺的握了满掌,杨丹哆嗦了一下,淮戈的手上有练剑的硬茧,刮过最细嫩敏感的部位,带来的快感几乎象痛楚,又象利箭的攒袭。他紧紧闭起眼,长长的吐了口气,似叹息又似呻吟。 “我没有旁人。”淮戈的声音低低的在他耳畔响起:“一个也没有。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说谎……” “没,我,我看过春宫图画……” 那些绘本色泽柔润,上面的人绘的面目俊美,身材修颀,一衣一发,一丝一毫都细致而鲜活。他在看图的时候,满脑子里,都是怀里这个人。 杨丹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光,近在眉睫间的,淮戈的面容,看起来模糊而暧昧起来。只是一双眼,仍然显的明澈灿亮,透出情焰的炽热。 仿佛……要灼烧起来。 就这样,在一起。 靠的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想和他变成一个人,想将他牢牢的锁在双臂之间,每个晨昏,每时每刻,都不离分,都厮守在一处。 没见到的时候,思念还可以遏制。 再见到他,再触碰到他,再一次这样的抱著他。 淮戈觉得一股汹涌的情潮从身体里翻腾席卷上来。 不不,现在不是时候。 这里也不是……合适的地方。 他狠狠的咬牙,可以尝到血味儿在嘴里泛开。 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杨丹很久没有情事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了太久,他的身体猛的弓了起来,那一刻到了极致,身外的一切都顾不得了,时间仿佛就此停止。 淮戈狠狠的辗压他的唇,把他压回床褥间,干草簌簌的响个不停。他拥著他,舍不得放。 真舍不得。 他擦过手,低声说:“睡吧。” “可是你……” 淮戈苦笑:“你别招我了啊,我真快忍不住了。可是明天你要回去,我也要办正事,不是时候……我也不想我们,这麽仓促的。”他紧紧抱著杨丹,很用力的抱著:“等我回去找你,你再吹笛子给我听。” 杨丹怔了一会儿,忽然吃吃笑,头埋在他肩膀上。 “喂,你笑什麽。” 杨丹不理会他,笑的肩膀直抖。 淮戈厚起脸皮:“算了,你想笑就笑吧。” 过了一会儿,听著杨丹呼吸平稳,试探著问:“睡著了?” “唔……” 懒洋洋的声音,带著情欲释放後的慵然倦意。 “你一切当心。” “我那边倒没什麽……你自己倒要多当心才是。” “唔。” 杨丹靠过来枕在他肩膀上,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杨丹先告辞,对昨夜的事一句也没有提,就象什麽也没有听到一样。 雪盗却很不放心,一早醒来不见了那个孩子,他四处找了没见著。他小声拜托淮戈这件事,也说了那孩子和昨天晚年的变故该是有牵系的。淮戈应了下来,还摸著他的头让他机灵点,好好照顾杨丹。 “少主你放心。”雪盗挤挤眼:“我一定‘好好的’照顾公子,决不让什麽不三不四的闲杂人等靠近了来拉关系。” 雪停了,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过那段陡峭的山涧时,彭雁面有难色。 杨丹只说:“不用担心。把马头尾拴住,人也是一样,一定可以平安过去。” 彭雁还想说什麽,忍住了没说。 果然这一路走过去,一点岔子也没有。彭雁就觉得奇怪,这脚下明明是厚厚的雪,有一段水瀑边上还结了不少冰,跨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脚步又轻又稳健,毫不吃力。 太阳升了起来,照在满地冰雪上,灿然生亮,让人睁不开眼。 “雪光看多了眼睛会坏的。”雪盗的小脸儿包的严严实实,眯缝著眼小声说:“要不是带著他们这些人,公子和我半日不用就能回到北樗。现在顾著他们,还要公子多操心。” “是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当然也要把他们带出去。也就是这一段山路难走,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的确,下山之後的道路尽管也是冰雪满地,比山路那却是好走多了。彭雁在这里混久了的,弄了两架雪套车来,一行人坐著,拉车的驼马脚上绑了布,在雪地里跑的又稳又快。雪盗贪新鲜,远远的,太阳下晶莹的雪光仿佛流淌起来,变幻著七彩的颜色。 “啊,原来这麽冷的季节这麽漂亮!”雪盗跳了起来,好在车结实,空地方又大。这车的车篷很不严实,风呼呼的灌进来,雪盗的小脸儿让冷风吹的通红,好象熟透的苹果似的。 杨丹以前也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虽然冷风吹的脸上一片冰寒,可是这种经历却的确新鲜有趣。 有些恍惚,想起告别时淮戈的神情。虽然外人看起来淡淡的,但是他的目光……那炽热专著的眼神,连冰雪也能融化。 +++++++++俺是要去爬床的分割线++++++++ 这也算有肉吧。。咳,起码也是肉菜混合的一小锅了。。。 翔 第二部 251 进关的时候风特别紧,吹得人睁不开眼。 彭雁和他身後领的人把皮帽拉下来挡风,依旧兴奋的从帽孔中左顾右盼。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关里人,可是却还是头一次进北樗关。 虽然风这样大,最後一段路又特别的难走,可是因为兴奋,彭雁觉得浑身热乎乎汗涔涔的,一点也没有觉得寒冷和疲累。 进关的时候他觉得两只眼都不够使了,在关外面是无法想象得出北樗关里的样子。事实上这里并不繁华,可是彭雁看著延绵铺展开去的石屋,来往的兵士,彭雁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乐什麽,反正嘴就是合不拢。 明明赶路赶得疲惫不堪,可是腰杆比平时挺得还要直。 彭军隐约的感觉到,跟随这位漂亮得象姑娘的的公子,能得到的,不仅仅是衣食无忧而已。 这麽一来,他腰挺得更直,下巴抬得更高,路两旁兵士将领们恭敬的目光让他激动得两股战战想跑茅房── 雪光有些刺眼,他们拐进了一个平旷的院子,外头的雪清扫过,这里却是满目皓白。彭雁眯著眼,看见一个穿著玄黑色貂裘的身影从石阶上飞奔下来,远远的便喊: “公子!” 那声音就象天铃鸟啼鸣,清脆宛转,悦耳之极。 杨丹下了车,那人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头:“公子!怎麽这麽些天才回来!我担心死了!” 杨丹说:“遇上些事耽搁了,你这些天怎麽样?” “我好得很,就是闷,下了雪也没地方去,这儿的人也都不熟。” 他似乎察觉了彭雁的视线,转头朝这边看。 彭雁觉得胸口好象挨了重重一击,喘不上气,回不过神来。少年那张脸庞映著阳光和雪光,让他觉得一双眼根本睁不开不敢直视。 可就算他想,却也移不开目光。 “公子,这是谁?” “你先安排他们的住处,算我的亲卫吧。” 柔碧的神情有些似笑非笑。他可不是当年没见识的小媚鬼了,见过了帝都铁卫的雄姿,听说还有暗处更加犀利的隐卫和血卫,这些松松垮垮站没站相的家夥,还不够他一碟菜,一个个眼珠子乱转,身上一股匪气,柔碧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们肯定不走正道儿。 “好,雪盗,你先服侍公子安置,我让许司官安排这些人。” 杨丹点一下头:“彭雁,安顿下了,你过来我有事嘱咐你。” 彭雁总算回过神来,响亮地答应了一声。他嗓门大,现在有点半恍惚发出的声音更大,一旁松枝上的积雪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他声音震的簌簌的掉下来。柔碧暗暗好笑,这人倒有一副好嗓门儿,就算保护不了公子,到大校场去喊个操传个令那也倒是块好材料。 “这……这位小哥儿,”彭雁有点结巴:“还没请问你贵姓大名?” 一开口就是一股江湖气。柔碧点个头,倒是很和气的答了他:“我是公子身边儿伺候的,叫我柔碧就行了。你们一共多少人?” “算我一共四十二个。” “好,我们这院就住得下,西面那些屋都是空著的。” 柔碧唤人给许如良传话,房舍是现成的,铺盖被褥和衣裳什麽的按人头领过来,柔碧看了他们一眼,多补了句:“靴子按每人两双领来。” 彭雁脚上的靴子还行,其他人的就不怎麽行了,这些天践冰踩雪的,好些人脚上都生了冻疮。等他们进了屋安置下来,善事司的人送东西来,还有冻疮药厚毛袜护腕什麽的,从里到外细致体贴一样不缺。屋里炕也烧了起来,暖烘烘的。 彭雁把衣裳换了,一溜小跑去找杨丹。 雪盗替他打起厚厚的门帘,笑著说了句:“彭大哥来了,快进来吧。”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收拾的异常精洁齐整,墙上挂著彭雁看不懂的字画,墙角的花瓶中还插著几枝腊梅。这可不象个将军的屋子,倒象个大姑娘的香闺嘛。 八成是南边儿来的,北地人可没有这样的长相儿,也没有这麽处处讲究。 而且,什麽样的主子,用什麽样的下人。刚才那个小哥儿,笑起来让人心怦怦乱跳,怎麽看怎麽象是小姑娘扮的。 杨丹招手叫他过去:“你以前到过关内吗?” “没,这是头一回。这关里的人想出去不易,关外的人想进来更难。我们又不算天人,血统都和外族混杂了,更加难进。” “嗯,进来觉得怎麽样?” 彭雁摸摸头:“反正,和关外不一样呗。” 杨丹呵呵笑,屋子里因这个笑容而显得一下亮堂起来。 “唔,刚才进城的时候风大,都盖著脸,你们也没瞧清楚旁人,旁人也没瞧清楚你们。这天也要黑了,就更看不清楚。” “这倒是。”彭雁点个头:“来日要是旁人把我们又当贼了可糟糕。” 杨丹摇头:“不,看不清正好。我这有件差事,你是不二人选。关里人不认识你是好事,这样你要做什麽也方便。” 彭雁脑子绝对不笨,他琢磨了一下杨丹说的话:“难道,公子还要差我到关外去?” “嗯,是有些事儿得办。”杨丹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需要你回关外周旋打探,不过,不是现在。” ──────我是哎哟的分割线────── 那什麽,惊天剑卡了,可是翔的感觉又找著了。。呃,那就。。那…… 嗯。说题外话,俺家新增一英语爱好者,不过口齿不清,把“l”念成“哎哟”,把“w”念成大不油~~~望天~~ 翔 第二部 25─2 彭雁把杨丹说的话在心里过一遍,觉得有了底气,外头天色已暗,雪盗送他出门,许如良挟著一本厚厚的册子正进院门。双方一照面,互相招呼一声。许如良虽然年纪不算大,却在北樗打混了多年,上下事情没有他不通的,彭雁来时一通名姓,他就知道他是什麽人。不过这是杨丹的安排,许如良半个字都不会多说。 柔碧端上茶来,盛在细瓷杯中,茶香,还有一只梅花攒盒,里面是八样精致糕点。许如良知道杨丹倒是不甚讲究,可是他身边这两个侍儿却生怕他受委屈,杨丹不在时这屋里已经翻整过,地龙的热气透过木板传上来,既暖和,又没有半分烟火气。 “大人。”他行过礼,杨丹点头说:“坐吧,许司官这些天辛苦了。” “职责所在,不敢当大人谬赞。” 客套两句之後进入正题,许如良把账册呈上,这是一本总账,上头写著各种军需供给库余,从粮食菜蔬到手套鞋袜,样样都有,一笔笔写得分明。他当年见识过杨行云看账的本事,对杨丹怎麽看这厚厚的一撂账册一点儿不担心。果然杨丹看书如翻书,一页页沙沙的翻过去,每页顶多只扫一眼。要是别人这麽著,别说记住,能看清页首头一个字是什麽就算不错了。但是杨行云一眼扫过去,别说历历在目尽收眼底,合上书再问,那是提头知尾熟极而流,半点儿不带出错的。看起来这聪慧是一脉相承,杨丹相貌酷似其父,这门本事也绝对不弱。 等杨丹把册子合上,许如良轻声说:“大人,三日前又有一批粮食解到入库。这应该是开春前的最後一批,再向後天寒地冻,路会越来越难走,东南不会再朝这边押解粮草。” “这些粮草可以支应到开春?” “可以。”许如良说:“这本是总账,还有一本流水账,那个繁琐得多,但也细致,每日出入都在上头。不过冬季差不多是只出不入的。” “我看这上头,米粮倒是丰足,菜蔬麽……” 许如良苦笑:“大人也知道的,就这些菜蔬,还是趁秋时或晒干腌制,或冰储密存的,冬日里菜蔬少见……” “嗯。”杨丹笑笑:“冬天的菜吃来吃去也就是白菜萝卜豆芽什麽的,就算穿插著来也会吃腻。” 许如良说:“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北樗冬天有五六个月长,大家也早都习惯了,只盼著来年雪销春绿的时候早点儿到呗。” 等许如良告辞出去,柔碧才有空说:“公子,帝都送了东西来给公子,收在西屋里了。公子现在看看吗?” 杨丹微笑著问:“都有什麽?” “有杨宫主派人送来的,有飞天将军平舟殿下他们送来的,还有公子的弟弟们送来的。” “哦?” 柔碧指指:“公子自己去看吧,最大的那个箱子就是静公子送的。” 雪盗也急不可待,要说帝都里他佩服的人,那是一抓一大把,个个都值得他望断脖子仰视。可要说是可亲,那就是静公子了,绝对可亲可爱,比自家公子还和气。起码公子有时候还敲打他,可是在帝都那些日子,静公子那儿好吃好玩儿的可没少便宜了他,而且静公子还教了他许多小法子,虽然都是别人看不上的,但是真到紧要的时候,雪盗一点儿不怀疑那些办法能救命。 打起帘子就能看见那个最大的箱子了,足有一人高,四方阔长的样子,咳,怎麽看怎麽…… “象口棺材……”雪盗小声说。 “呸呸,你说什麽啊。”柔碧用力在他头上“叩”了一下,不过他也说:“棺材有什麽不好?升官又发财,是好口采。这个这麽大,那是大大的生官发财啊!” 杨丹哭笑不得,不过他很了解自己弟弟,箱子里肯定是什麽别出心裁的礼物。不过外面的包装却未必是他的意思,多半是底下人或是负责运送的人怕碰了损了才给又加的箱子。 把箱子外面的锁扣打开,掀开盖子,里面是厚厚的丝绵包装,再一层层的揭开後,满怀期待的三个人一齐怔住。 “哧”的一声,雪盗先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静公子。” 不用他说,杨丹和柔碧当然也认得出来这箱子里是……水静。 当然不是真人。而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眉目宛然,衣发精致。那双眼睛不知是什麽宝石,流光熠彩,整樽雕像宛如真人,仿佛下一刻那红唇就会绽开笑容,朝他打招呼。 “公子,还有封信。”柔碧指指雕像的手,指隙间果然有封信。 丹丹哥: 司徒国他们都回来了,你也该在北樗安顿好了吧?一封信都不写回来,是不是忙得很?还是把我们都给忘了? 北樗已经入冬了吧?听爹爹说那里下雪极早,从十月到次年的四月都是冰封雪盖,你若是不习惯那里的天气,可千万别硬忍著,回帝都来过冬吧,我这儿有烫好的酒煮好的菜等著你。说实在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麽要去北樗,要当兵哪里不能当?非得跑到那麽荒僻的地方去。这话我还问过行云爹爹,他是最风流潇洒爱好丰富的人,可是却在那荒凉贫瘠的地方一待数年,恐怕连个听他吹笛子的人都找不到,怎麽熬得下来,他都不理会我。我猜我这麽问你,你也不会理我。大概我一辈子也明白不来你们的想法。 我一切都好,笙笙也是一样。爹爹们也都好,只是大家都惦记你。捎了些你爱吃的东西,一些御寒的衣物,爹爹们另有信和东西给你,可不要与我的那份儿搞混了。 虽然我很惦记你,也很埋怨你。不过虽然离得远,但是现在总算知道你在什麽地方,也知道你平安,这也足以让我觉得安慰。镇守最短也得要五年才可卸职,等你回来时你侄子都该满地乱跑了。虽然你这个做大伯的太不负责任,我也不能不认你这个兄长啊…… 翔 第二部 253 信的最末尾写著:丹丹哥,为了怕你回来时已经把我忘光了,我特意准备了一样让你能看能抱能亲的礼物,和我一般高一般胖的软玉娃娃,抱的时候轻点儿,别把我折坏了。还有,我身上的衣裳是可以脱下来洗的,记得帮我换洗,切不能让我终年只穿一件脏衣裳…… 杨丹笑不可抑把那封信看完,雪盗和柔碧已经好奇到不行:“公子,信上写些什麽?” 杨丹把信纸折起,小心收好:“静静怕我忘了他,特意送个玉娃娃来给我。” “这是玉的?”雪盗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戳戳那个大娃娃的手背,惊呼一声:“软的!” “是软玉,很珍贵的一种玉石,只在锦山一带才产,巴掌大的一块都够平常人家吃一辈子了。” “哇,那这麽大块,岂不是很值钱!”雪盗两眼放光:“那要是拿去卖……”不用柔碧再揍他脑袋,他自己先把嘴紧紧闭上缩到一边儿去了。 “真是和真人一样啊。”柔碧倒顾不上揍他,对那大娃娃叹为观止,啧啧称赞:“我也听说过,而且这种白净无瑕的绝对是软玉中的绝品。静公子这样礼物真是豪奢珍贵。公子你看,这脸上,这里还有一种红润的感觉呢,这得多难得啊。” 大娃娃身上穿著一件浅绿的袍子,这袍子不是玉雕的,而是雕好後又给娃娃穿上的,质地很好的一件丝袍。袍子虽然也名贵,但是和娃娃一比,那又微不足道了。 “公子,这个……呃,”雪盗忍著笑说:“这麽珍贵的静公子,摆在哪里合适?摆在外头的话,说不定会有贼人把静公子偷了去啊。” “摆屋里吧。” “要是,落灰了怎麽办?” “用水洗,衣裳也可以脱换。” 雪盗的脸慢慢的,慢慢的红起来:“公子……那个,要不,您给换?要是我和柔碧,嗯,我们可不敢冒犯静公子。” 这倒是。 杨丹突然好奇起来,这衣服底下的娃娃,咳,是不是全和真人一样?还是象幼时静静玩的那些娃娃一样,都是,咳,无性别的? 这个疑问在心头一绕,他也没有细想,反正真要换衣服的话,他也绝不会让旁人来动手。 雪盗搂著柔碧嘀咕:“这可得看好了,不能让人给偷了去。静公子也是,这麽贵重的东西就随随便便送到边关来……” “这算什麽,当初我们幼时出去读书,家里人疼他,把偌大的一张寒玉床硬是千山万水的运到我们念书的书院去,就是怕他苦夏难耐……” “静公子怕热?”雪盗记得不是如此啊。 “嗯……後来出了点事,他不怕热,倒变得畏寒了。” 柔碧看他神情有些惆怅,岔开了话:“公子,这些天可把我闷坏了。我看营里的兵也够闷的,这冬天这麽长,雪又这麽厚,出操也困难。”柔碧小声说:“听说有好几起打架的了。他们说这雪还是小的,去年都连著下了半个月没有停,房子都要被埋了呢。” 雪盗打个哆嗦:“那得多冷啊。” “不是,他们说越是这样的时候,冻伤冻毙的反而少呢。公子,这麽长的冬天,可怎麽过啊。” 雪盗虽然不是那种需要去南方过冬的候鸟,可是和喜欢在冰天雪地里蹦跳啄食儿的麻雀也不是一类,瞅著外面皑皑白雪,虽然屋里头温暖如春,还是情不自禁的想打哆嗦。 “好办。”杨丹笑笑:“没事儿做就给他们找点事儿做,省得精力过剩打架斗殴。” “能做什麽啊?” 雪盗眨巴眼,转头看柔碧。 “别看我,我也不懂。” 反正公子有好办法,他们只管照著做就行。 杨丹四处游历之时,曾经在苦寒之地待过不少日子。冬季大雪封山,总不能让人几个月都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那会儿当地的人想的一些出行的办法,取乐的办法,都是跟冰雪有关系的。杨丹那时候就跟著一起乐呵过,也记得极清楚,不过那时候他可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用到这些。 “嗯,我画几张图样,你拿去善事司,让他们尽快做。做出来之後每样先送一件来我试试。” “没问题。”柔碧摊开纸替他磨起墨来:“这会儿大家都闲著浑身发慌,还用得著善事司的人做?您画完了我去领点儿料,就我和雪盗干,也指定给您做的又快又好。” “你哪做过工匠。闲著没事儿多看看书。” “我觉得……”柔碧怔了一下,磨墨的手也慢了下来:“我应该会做……” 他对生前的事情始终觉得模糊,想起来的只是一鳞半爪。最近想起的越来越多。 翔第二部 261 大校场可容十万兵士出操──反正北樗这地方就是地广人稀,地皮最不稀罕。除了帝都,杨丹还是头一次见这麽大的校场。不过那是没入冬的时候。现在大雪一盖,山峦与平阔处全是白的。校场上冰冻得结结实实,远远望去,有如一面巨大的镜子。 柔碧脚下踩著新做好的鞋子,象阵风般轻盈的从坡上溜了下去,头发和衣裳被风鼓得向後飘起来。雪盗哇哇怪叫两手乱挥的也从身旁滑了下去。 杨丹站在台上瞧著他俩,柔碧在这上头无师自通,溜得稳稳当当的,雪盗摔了几跤之後也能勉强站住,只是不敢乱动。 明成远远走来,站在高处看了半天,望著场中两个人打闹,柔碧捏了一把雪砸了雪盗,雪盗也攥了一把雪想回敬给柔碧,只可惜就他那三脚猫似的架式,除非他变回原形,否则赶死了也撵不上柔碧。 “大人这两个小僮真是活泼可爱。” “闲著也是闲著,冬日里总得找些事做,不然赌博吃酒打架的事情,虽然是小事,积多了也会酿成大事的。” 明成有些意外:“大人的意思是……要在营中推广这种……游技?” 其实他刚才想说的是游戏吧? 杨丹笑笑:“北樗本地人应该对游冰戏雪更谙熟吧?” 明成摇了摇头:“在下也是南人,来北樗尚不到五年, 冬天的时候也是在屋里待的时候多,对这个倒知之甚少。” 彭雁戴著个大皮子兜帽,连脸都遮住了。望著柔碧在雪地上轻盈欢悦的姿态,连眼都舍不得眨。他一点一点蹭过来:“公子,我……” 杨丹转过头,雪光映得他一张脸莹光致致,彭雁要说的话噎了一下,变得结结巴巴的。 “这我也会,比他们玩得好。” “你也想下去?” “嗯……”彭雁有点沮丧地想起,杨丹不许他在人前露面的事。 “想去就去吧。” “呃?” “我可能帮你想点小办法。”杨丹招了招手,彭雁有些不安地把头凑了过来,感觉杨丹的手在他额上轻轻拍了一下,只觉得脸上微微一凉又变得暖了起来,然後就听他说:“行了,你下去玩吧,不过多余的靴子可没有。” “我有,我有。”他说:“我行李里头正好有一双,路上做的。” 他摸摸自己的脸,好象既没有突然变胖也没有变瘦,也没长出一脸大胡子来,也不知道杨丹在他脸上做了什麽手脚。他回屋取鞋的时候,抽空把一旁的刀拔出鞘,就在刀背上照了一下。模糊的看到自己似乎成了一张漆黑的脸,黑得连五官都不分明了,他吓了一跳,惊讶地张开嘴,只看见牙齿倒是特别的白。 “公子这是弄的啥啊……”彭雁摸摸脸,也顾不上再细看,换了鞋就出去了。 他再回来时,校场里已经多了几个人,柔碧他们也已经滑得远了,阔大的一片白,几个渺小的黑点在上面缓慢地移动。 许如良也过来了,他显得比旁人怕冷,裹得严严实实,只留著一双眼在外头,一个照看,也被彭雁的黑脸吓了一跳,然後倒是很热络的朝他笑。 彭雁胡乱点个头,他正全神贯注在那一堆芝麻似的黑点儿里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一个。再不快点儿,人跑的更远了,那就不是芝麻,是针尖儿了。芝麻勉强还能分个高矮胖瘦,针尖儿的话,彭雁的一双贼眼再历练数年,恐怕也分不出来。 是了,就是那个!虽然看起来都象芝麻,但这粒芝麻特别轻盈柔美,姿态就象被风吹卷的一片羽毛,自在,悠闲,在冰上滑行的样子,仿佛鱼儿在水中漫游。 彭雁朝下一蹿,快得让许如良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只觉得一阵风过,身旁那人象是被风刮走了。地下的碎雪被溅了起来,然後又乱纷纷落下。 这人是大人从哪儿找来的?活象……活象只狼! 他的功夫未必有很高,但是那股气势……简直是一股杀气。 杨丹看著校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明成轻声说:“大人一定还有後著吧?” 杨丹点了一下头:“十日後,正好也是赶火节,来一个竞赛吧,划出道来,比速度,先到的优胜,可以领两锭金,”顿了一下,接著说:“还有一天假,可以到镇子上去逛逛。” 好狠!又狠又准。 明成顿时收起小觑之心,这位镇守大人来了不到一个月,还有大半时间不在营中,却对兵士的心思卡得这麽准。两锭金已经可以令大多数兵士奋不顾身了,那可顶一年的饷!更何况,还有一天假! 这令一出,营里哪还能憋得起打架的劲儿来?还不人人摩拳擦掌要博这个大大的彩头! 雪盗在下头兜了一圈儿,扶著铁杆一步一步走上来,小脸儿红扑扑的,呼出来阵阵白雾。 “觉得怎麽样?” “累!”雪盗笑著说:“刚才玩儿不觉得,等回来上台阶的时候腿都抬不动了,一身是汗,这回去可得换衣裳了。” “嗯,当心别著凉。”杨丹看了一眼场中:“柔碧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翔 作者:卫风 ” “他滑得快,我就一眨眼儿,他就没影了。”雪盗热得想松领口,瞅了一眼明成在旁边,还是没那麽恣意:“公子咱先回吧,不等他了,柔碧他肯定撒欢儿去了,不定什麽时候回来呢。” 翔 第二部 262 柔碧直到天擦黑了才回来,脸上和鼻尖儿都红扑扑的,进门再让热气一熏,连眼睛都红起来,活象只小兔子。雪盗拖著腰走一步哎哟一声,见他回来也没力气动弹,指指柜子顶上:“喏,有汤……你自己盛吧。我说,你跑哪儿去了?你看看你的脸,再不回来肯定要生冻疮了。” “公子呢?” “跟许司官出去了,好象公子说要举行一个这个滑冰的竞技,很多人想参加但是没有冰靴。”雪盗往软榻上一趴,哼哼唧唧地说:“我的腰要断了……这滑冰看著轻松,其实真累人。” 柔碧洗了脸洗了手,那汤一直焐著,喝下去热热的。杨丹还没回来,柔碧把手在热水里浸过,替雪盗揉背捏腰。 “啊啊啊……轻点轻点……” “那边,再那边一点点,哦哦,好舒服……” 柔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能不能别乱叫?旁人听见还以为你怎麽了呢。” 雪盗扭过头来,眼泪汪汪,两颊飞红,看起来还著实有几分,咳…… 柔碧咬著嘴唇忍笑,雪盗这个样,让他想起下午被他连绊了十几跤的彭雁来。那家夥明明一瞪眼能吓哭小孩,却跟个面人一样,怎麽摔打也没脾气。不过,最後一下,可能是摔得重了。 雪盗舒服得直哼哼,没一会儿就睡沈了。柔碧扯过被子替他盖上,听著院子里传来踏雪的声音。他先以为是杨丹回来,然後立刻知道不是,杨丹行走轻盈从缓,绝不是这样沈重的脚步声响。 那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来,可是没敲门,也没离开。就听著门前的方寸之地被踩得擦擦响,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绕起圈儿来了,还越走越快。 柔碧把门拉开,吱呀一声响,门里那人象是被吓得不轻,蹭得就朝後挪了一大步。 “有事啊?” 彭雁脸涨得通红,忽然伸出手,把自己紧紧攥著的那个小包往柔碧手里一塞,撒腿就跑。 “喂──”柔碧喊了一声,彭雁堪堪跑到院门,忽然脚下一滑,重重又摔倒在雪地上,不等柔碧再出声,他迅速的爬了起来继续跑,几步就消失在了柔碧的视野中。 柔碧把手里那个带他体温的布帕包解开,里面是一只异常精致的镯子,金色的环钩上系著玉铃铛。雪盗听著门响,含含糊糊地问了声:“公子回来了?” 柔碧走进屋里来:“没有,你睡你的。” 雪盗的脸在枕上蹭了蹭,长长地舒口气:“准又是下棋下忘了时辰了。” “下棋?” “许司官好象也很喜欢下棋的,我在他那儿见过棋盘……”雪盗打个呵欠,小声嘟囔:“不过北樗这地方,想找个下棋的对手也不容易啊……” 柔碧掀开帘子望著外面的茫茫夜色,把那镯子举高了来看。 金玉轻轻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脆响。 雪盗觉得上下眼皮象是黏在一起了,费力的挤出句话:“你也睡吧……公子要真下棋上了瘾,都能下一夜。” 柔碧答应了一声,把那个镯子又包了起来收好,脱了外袍钻进被窝。被窝已经让雪盗暖得热烘烘的,两个人枕在一个枕头上,雪盗嘴里又咕哝了两声,柔碧也觉得困意一阵阵漫上来。他睡的浅,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门响了一声,急忙翻身坐了起来。杨丹在门边说了句:“你们别起来了。” 柔碧披上棉袄出来,替他倒茶打水,一个接一个的打呵欠,看来憨态可掬。杨丹在他头上揉了一下:“你快去睡吧,我自己能行。” “我和公子睡。”柔碧眯著眼笑,踢掉鞋子,一头扎在杨丹的榻上,懒懒的翻了个身儿,不一时便听到他呼吸变重变缓,已经睡著了。 杨丹想,许是白天都累著了。 他也觉得倦了。 他还是不太适应北樗这里的气候,在屋外的时候,人都快冻成了石头,热气还没来及呼出去,仿佛已经变凉。 屋里当然是暖的,从极冷的屋外走到屋里头来,人一瞬间就变得柔软的,软得仿佛将要化掉。 他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梧桐城。 他和父亲的家乡,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在那里待一生也不会离开。 那里最多的就是树,各种树,春天的时候视野里全是花。他和淮戈会躲到树上的小屋里头,梧桐树开的花是雪海一样的粉,带著甜蜜的香气。花朵盛开过,便会落下来,地上会厚厚软软的积一层桐花。捡起来尝尝尾部,很甜,那是梧桐花的花蜜。 他梦见自己正弯下腰去,手指刚要捡起一朵梧桐花的时候,忽然间狂风大作,树上的地上的花被风吹得狂卷四散,一瞬间,他身旁什麽也没有了,没有树,没有花,也没有了那暖融的春意。 杨丹忽然间醒了过来,一阵心悸,背上全是冷汗。 外面又起了风,刮得窗扇格格作响。 ________ 嗓子消肿了,但是吃菜的时候,咸味和辣味还会觉得很疼── 天气好热大家注意身体。 翔 第二部 263 “公子?” “我没事。” 柔碧的手捻下他的袖子:“这是怎麽了?” 杨丹的内衫潮而冷,柔碧下床去拿了一套新的内衫来给他替换,又用托盘端了一杯茶来。 “公子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 柔碧拿了衣裳过来服侍杨丹穿衣起身,雪盗也起来了,有点焉头巴脑的,揉著眼说:“你们起的真早──你怎麽跑这屋来睡了?” “你打呼。” “我打呼?”雪盗疑惑地摸头:“我怎麽不知道?” “你睡著了怎麽会知道?” 雪盗想不明白,也许自己昨天真的打呼了,当然睡著时是不是打呼自己是不知道的。他出去一会儿,端了早饭进来,瞅了一眼柔碧,小声说:“我怎麽会打呼呢?公子,我要不要吃点药?” “吃这个药做什麽。”杨丹只消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柔碧又在逗他了,雪盗平时也很机灵,可是到了柔碧面前,这机灵劲儿就不够用了。 早饭之後杨丹静坐了一会儿,柔碧和雪盗两个守在门外,倒是破天荒的都老实下来。 柔碧轻声问:“公子就这样坐著,怎麽会有办法能知道帝都的情形?” “公子和杨宫主之间,有,那个……”雪盗偏头想了想:“灵犀,对就是灵犀,虽然离著挺远的,不过公子也能知道那边是不是安好。” 柔碧睁大了他好看的眼睛:“那杨宫主和公子能在心里互相说话?” “哪有那麽神,就是,能知道杨宫主那边好不好。公子只是说,如果是担心忧急,又或是生病虚弱,那人的心绪啦灵力啦什麽的,都会与平时不同。” 这边两个人隔著门小声说话,里面杨丹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父亲刚才也对他的探知有了感应,有一瞬间,两个人的识海似乎连接了了起来。父亲那边平静祥和,并没有什麽异样。 “公子怎麽样?帝都那边?” 杨丹微微一笑:“没事儿,多半是我自己吓自己。” “呼──那就好。”雪盗长长的松了口气:“公子就是太担忧了。帝都太平著呢,能有什麽事啊。” “嗯,我就是有些担忧,爹爹的身体有旧伤,到了冬季总得多当心……” 心病一去,整个人都轻松多了,杨丹心情大好,揉揉雪盗的头发:“你今天还去不去滑雪了?” 雪盗头一昂胸一挺:“去!怎麽不去!滑雪有什麽难的,我都能飞,难道这滑雪还学不会了?” 柔碧偏过头去笑,雪盗眼一瞪:“你笑什麽?我说的不对?” 柔碧忍著笑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说:“你说的很对,做人就该有这样的志气。” 舒君过来的时候,就见著两个侍儿在廊下嘻嘻闹闹,一个捏了雪团要打,一个就躲,那雪团不知怎麽脱了手,就朝他飞了过来。 舒君抬手,准准地将雪球接住。一阵冰凉沁心,雪盗已经看见了他,忙过来道歉:“舒公子,真是对不住。您找大人?” “是,劳烦代为通禀。” 屋里头杨丹已经听见,说了句:“请舒公子进来吧。” 雪盗洗了手端茶上来,舒君正和杨丹说赶火节祭祀的事,等正事说完,舒君笑著说:“大人是头一次在北樗过冬,赶火节的来历可能不知道吧?” “听说过,似乎是为了祭山神?” “正是。据说当年北樗是一片不毛之地,一年中冬季长达七、八个月,没有火种,人兽禽鸟冻毙无数,後来便是一位山神传下火种教人用火……” 雪盗眨眨眼,极想说话,不过他也知道分寸,舒君说话时他忍著没开口,等舒君说完,雪盗说:“我也听说过,可是好象那英雄不是个山神,是个极勇敢的猎户。” 其实杨丹也听说过,只是里头的英雄变成了一位饱读诗书的贤者…… 传说麽,也就是这麽回事。 “赶火节之後往往会有大雪,一下十来天的都有,房舍都会给埋没。所以军中营舍多建在坡上,还掘有地舍,全用巨石撑扩,有拱道相连。至於如何除雪这些事情多少年来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做惯了的,倒没有什麽难的。 “咦,这个我还是头次听说。军营的地底,原来别有洞天啊?”雪盗诧异地说。 别有洞天这个词儿用的不错,杨丹嘉许地看了他一眼。 “不错,下面有两三层深呢,多少代人在此经营,恐怕没人知道下头究竟有多深多广。” 雪盗问杨丹:“公子,你知道吗?” “嗯,来了之後才知道的。许司官拿一张图纸给我看过,过一段时候就会修整一次,还有好些废弃的岔道,你可不能因为觉得好玩儿就去随便乱闯,记住没?” 雪盗点头如鸡啄米。 真记住了吗? 天知道。 杨丹的话他总是会听的,可是有的时候他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他。 “对了,景族长可说了几时回来吗?” 杨丹怔了一下,他这些天都没想起这人来。雪盗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他是有意不去想。 有些东西,想象中很美。 真的看到了,却并非如此。 “他族中有些麻烦事情,说不定,便不回来了。” 舒君掩饰的很好,不过杨丹还是看出来他的失落。 淡淡的,那种空寂的酸楚。 “大人事忙,我先告辞。” 杨丹没多留他,送到了门口。 “大人请留步。” “舒公子慢走。” 他披著一件灰瑚色的斗篷,雪盗看他出了院门,凑过来小声说:“公子,营中有人说,舒公子也是世家公子,似乎……是因为景族长,才一直留在北樗军中的。” 翔 第二部 271 杨丹看著他,似笑非笑:“你倒知道的多。” “哎,我不是有意要打听这些,是旁人说的时候,被我听见了。”雪盗笑嘻嘻地说。 就凭雪盗那身手,化成原形,听墙角打探消息没人比他更在行了。杨丹在他脑门上敲个爆栗:“就你话多,去,拿我的披风来。” “公子要出去?” “去看看山顶的祭台。” “啊,我也要去。” 赶火节的节祭是在山顶,那里建有一个极高的石台,赶火节近,这里的落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可青条石阶仍然陡滑,雪盗走得小心翼翼,杨丹却是步履从容。 祭台上有长案,两旁列有各式山兽雕像,俱是石雕。雪盗虽然之前对这节祭并无概念,看到这气势恢宏的祭台,也油然而生崇敬之心。 祭台中央有一尊极高的石像,雕的便是那传说中教人用火,让人们能保命过冬的山神。他并不象别处的神像那样深衣峨冠,肃穆严整。正相反,这位山神身上只披著件兽皮,腰结麻绳,赤著手脚,脖子上戴著兽牙项链,手中拿著一根柴禾棒似的东西。 “这……”雪盗很想说,这山神实在也太……不够体面。不过看了杨丹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石像该有许多年头了。” “哦。”雪盗说:“该有了,你看那长案上,原来该雕著花纹的,现在都瞧不见了。” 杨丹却想起了旁的事。 这雕像的衣纹,饰物,还有这种粗犷古朴的风格,该是上古的东西,长案与这些兽像却象是後来添增的。 “公子怎麽了?”雪盗看他呆呆出神,小声问了一句。 “没事。” 杨丹只是想起了,天帝的寝居之中,似乎也有这样风格的小东西,多是石制,他也只见过一次。 或许这山神,真是极有来历的。 “公子,下去吧。”山顶风大,雪盗觉得从里到外,连骨头缝里都给冻透了似的,说话时牙齿格格作响,杨丹点头说:“好,回去吧。” 下去时比上来时还要当心,雪盗扯著石阶旁的铁链,一阶一阶的迈步,走到半途,忽然想起件事来:“公子,我刚才就觉得那石像的脸容有些面熟,可是总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是麽?”杨丹并没在意:“人有相似,这位山神看起来是典型的北地人样貌,军中十万人,北樗当地的子弟兵就占了八成,你天天见著他们,看得多了就觉得相像,这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嗯,公子说的也对。” 不过雪盗又回头看了看,在这儿当然已经看不到那石像了。 可是雪盗就是觉得,那石像的眉眼,实在很象见过的某个人。 只是他想不起来了。 中午厨下端上来一大锅热腾腾的汤,并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只是普通的青菜蛋花汤,雪盗大为惊奇:“这时候哪来的青菜?” 柔碧说:“上次帝都来人,是宫中仓役司的管事和神殿的执役一起来的,除了带了那些送给公子的礼物之外,静公子还命那位裴执役带的人手,在咱们後院石窖里刻了什麽阵法图符,把从帝都运来的青菜瓜果放进去之後,经久不腐,色香味可以保持数月都不改变。我起先也不信,刚才下去瞧了瞧,果然如此!” “啊,还有这样的事情?”雪盗瞪圆了眼:“静公子好生厉害!公子,公子,静公子对你可真好。” 杨丹一笑,舀了那汤尝了一口,青菜在这时节已经稀罕,这一口汤真让人觉得从口中一直暖到心间。 “公子,回来咱们也去见识见识那石窖里的布置,看看有什麽玄妙之处,好不好?” “先吃饭,石窖又不能长腿跑了,什麽时候去看都行啊。” 另两道菜是地道的北樗菜,一道是小烤肉,一道是腌菜蒸饼。烤肉香气四溢,上头洒了从极西之地丰趾运来的香料,光是闻,已经让人馋涎欲滴。那一锅青菜汤被三人喝得干干净净,菜也差不多都吃得见了盘底,雪盗收拾碗筷的时候瞧见彭雁在外头探头探脑,放下手里的活儿出去,问了声:“你看什麽呢?找公子有事啊?” “没事,没事。”彭雁摸摸脑袋,大冷个天他也没戴皮帽,倒不嫌冷:“刚吃完啊?” “是啊,你可吃过了?” “吃,吃过了。” 瞅著彭雁儿又讪讪的走了,雪盗直觉得奇怪,不知道这人是怎麽回事。柔碧从屋里出来,问了声:“刚才是谁?” “彭雁来了,也没说什麽事就走了。我估摸著,是不是屋里短什麽缺什麽?又或者是,住在军营里头不自在?”雪盗手脚极快把碗筷收拾好,这些上好瓷器有著美玉似的光泽颜色,光洁晶莹,令人爱不释手。柔碧给他递手巾,雪盗接了过去。 “对了,你们这次去影族,都见著什麽人了?你给我讲讲。” 回来到现在,他们还没说过此行的详情。雪盗不是想瞒他,只是……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这次,见著淮戈少主啦。” “咦?他来这里做什麽?” “影族是羽族的一个分支……”雪盗艰难的缓过两口气,接著说:“可能就是我的本族。” 他觉得舌头上象扎了根刺,每个字都带著尖锐的疼痛。脸上热热的,眼眶也是热热的。 手背上微微一暖,柔碧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 昨天出门,带了相机想拍几张照片的,可是等要拍时把相机一拿出来──咳,电池没有装。。tot~~ 翔 第二部 272 雪盗头低著,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抹了下脸:“其实知道有族人的时候,我也高兴过。不过後来就高兴不起来了。看著那个景族长的时候,我只觉得他一肚子都是算计,只想占尽旁人便宜,自己不付一点代价,人虽然生得好,谈吐举止也挺风雅,可是,可是我看著就觉得腻歪,怎麽也亲近不起来,族里那些老头儿也是一样……就一个小孩儿还好些。”雪盗想起那个怯生生的小孩儿,笑了笑:“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了。” “小孩儿自然没有大人那麽多算计。”柔碧并不在意:“他们算计他们的,你有公子,有我,还有那位淮戈少主撑腰呢,影族有什麽好?你连梧桐城也回得,就不要惦记他们了。” 要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那雪盗也不用心里烦闷了。 正是因为他在乎,可又遭遇了失望,一心要让自己不在乎,所以才闷的很。 雪盗和柔碧说了山顶神像的事,他一脸疑惑:“我觉得,我肯定见过和那神像面貌相仿的人,而且不是在军中见的。只是,只是我这脑子,就是想不起来。” 柔碧想了想:“是麽?可惜刚才我没和你们一起上去。也说不定是在来的路上见过,或是你和公子去关外的时候见的,都说不准。对了,赶火节後的雪封期,咱们要不要劝公子回城里的镇守府去住?” “公子是不会回去的,你要回去的话我陪你?” “算了,我也不是那麽想去那儿。公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雪盗点头说:“我也是。” 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杨丹在哪儿,哪儿就是他们的家。 赶火节之前,整个北樗关都能看得出来透出一股子喜气洋洋的气氛。各营各队里都攒著劲儿的练习,以求在赶火节祭之後的滑雪滑冰赛上能够一举夺魁。彩头是小,能得著假才是大事,更何况,在全军面前赢得这比试,可有多风光?说不定这便是个出头的机会。没有战事,想要得到提拔那是十分艰难的。 看著这位新的镇守大人的举止做派,努力表现自己一准儿没错。前任镇守年纪大,做事喜欢沈稳,看重的也是有些年纪的人,这一任镇守大人可是极年轻的,没得说,肯定喜欢有冲劲儿能顶用的下属。 赶火节那天人人都穿上了新衣,不到四更天的时候杨丹就起身,赶火节祭祀是在黑暗之中进行,杨丹亲手点亮了祭台上第一枝火把,随即火光就象突然亮起的满天的星星一般遍地亮了起来。雪盗远远看著遍地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瞬间都亮了起来,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来。 许久许久以前,没有火的时候,这里的人们怎麽过冬,怎麽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黑暗的夜晚? 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祭台上那石像手中的火把已经点亮,杨丹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火把的光亮映著他身上衣甲的鳞片闪闪发亮,让他看起来象是披了一身宝石似的光辉。头顶的夜空星稀月朗,云朵堆叠有如奇峰秀树,蔚为奇观。 祭台下有人围著火堆跳舞,腰间围著兽皮,打扮得象是古时未开化时候的人一样。雪盗看著有趣,他们跳的舞动作也简单,但举手抬足间显得极为凝重有力,雪盗看著有些疑惑,觉得这不象是跳舞,倒象是打拳练武。 他偷偷记了几式,觉得这个也不难看,自己要学会了,还能跳给公子看。 杨丹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祭舞,他的眼光自然不是雪盗可比,跳祭舞的这些人动作沈稳有力,举手抬足间颇有法度,这种套路应该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拳法。他曾经在帝都神殿见过几种不同的祭舞,与这个……似乎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他没往深想,只是也将这祭舞动作记住,回去後可以告诉水静。 他站在最高处,背後便是那座石像。从这里朝远处看,整个北樗关的大地上,漫山遍野,都燃起了火堆火把,人们围著火欢腾跳跃。火上烤著肉,肉香四处弥漫,把雪盗的口水都勾下来了。肉都烤得熟了,天还没亮。人们在火堆旁分吃火上烤的肉,每人一块,自是吃不饱肚子的,不过是沾祭节的喜气,承祖辈遗风。柔碧出分著一块,他抓著那块烫手的肉,左右换右手右手换左手的乱抛了一阵,另一边雪盗早把肉撕撕咬咬的吃下去了,在地下抓起一把雪来搓手。 “咦?你要吃不下,我来替你吃。” 柔碧平时不怎麽爱吃肉,他口味清淡,吃素食偏多些。 “去,这肉怎麽能一样,这可是祭过神的肉。” 柔碧咬了一口,他吃不得热,烫得丝丝吸气。 雪盗在一旁没良心的笑起来。 杨丹也分著一块肉,而且是最嫩最肥美的一块,就算是镇守也没有什麽特权,一样是用手拿著吃,不过雪盗早准备了帕子给他擦净手。 等天边露出一线光亮的时候,人们狂喜欢呼,整个北樗关仿佛人们的山呼中震动摇动起来。一旁舒君小声说:“幸好四周并无高山。” 杨丹也不禁莞尔,他走南闯北,自然知道在雪山中不可有异响,很容易冰裂或震塌积雪。 舒君看起来精神比前几日好些,杨丹是个极敏感的人,舒君掩饰得再好,他也能看出一股寂寥惆怅之意来。两人熟识了些之後,杨丹便觉得这人才学是有的,只是眼界拘於一处,心胸自然也难开阔。没有机会诉诸於口的恋慕,的确会令人黯然神伤,可也不值得因此一直消沈下去。 从前他曾经为此迷惘过许久,爱是什麽?值得为此神魂颠倒,生死相随?父辈间的爱,弟弟间的爱,自己所经历的……爱。 翔 第二部 273 彭雁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挨挨蹭蹭走到柔碧身後,瞅著雪盗走开的空子,压低声音说:“你怎麽,不戴?” 柔碧回过头来,看见他也不觉得意见,抿嘴一笑:“戴什麽?” “那个,镯子啊……我无意中得来的,一直揣著……我觉得你戴著,肯定好看。” 柔碧只是看著他,看得彭雁局促不安,脚一直在蹭地下的雪。 “你知道那什麽是镯子?你知道那东西是什麽人戴的麽?” 他带著讥讽的口气让彭雁愣住了,嘴动了两下,小声说:“难道,那,那是不是……给女人戴的?” 柔碧理也不理他,转身走了。 彭雁只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他在关外待得久了,对关内情俗毫不了解。关外男人戴腕镯臂镯多的是,有的外族男子一身上下戴满了饰物,他只看著那镯子特别好看,当初也是从一个男子身上抢来的,可没想过关内的男人戴不戴这等东西。 是了,肯定不戴。这北樗军中从上到下只有佩剑持戈的男子,哪有戴项链戴镯子的? 彭雁懊恼得要吐血,下头却一阵欢呼声传上来。 啊,那竞赛开始了! 彭雁目力惊人,离得极远,还有云雾烟气未散,他依然看见大校场中已经用绳,旗,划出一条条滑冰滑雪的路道,前头还有一团隐约的彩色,那肯定是竞标夺魁的彩球。 彭雁常年在深山老林子里头转悠,滑雪溜冰原本拿手,以前严冬闲著无事,也领著手下儿郎嬉戏,可没这位公子大人这麽大的手笔,一下子弄起全军的人都来玩这个。自然十万人不能全挤上去,可是这各队拔尖儿的人算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头济济,看起来那可不是他们在山坡上滑雪小打小闹能比得了的。 彭雁往人前挤挤,他身材壮个子高,瞅见柔碧站在杨丹身後,不著痕迹的左一扛右一顶,朝那边挤了过去。 柔碧轻声说:“公子,这些人冲劲儿上来,难免推挤冲撞受伤……” 杨丹点了点头,雪盗低声说:“公子已经把医馆的人调过来啦,就在那边。再说,手上膝上头上都缠著软藤厚布,摔了也不会伤的太重。” “当”的一声锣响,校场上绷紧如弓弦的一百个人顿时朝前弹了出去。两旁的人加油鼓劲儿高声呼喊,各人喊的什麽早听不清了,靠前的人眼都红了,不知是急是嫉,不过恨不得自己冲上场去取而代之那是一定的。後面的人喊哑了嗓子,兀自想跳得更高些看得更清楚些。 明成站在舒君身後,轻声说:“大人这一手真是高明,不管输赢奖赏多少,兵士的躁郁之气可都抒散的差不多了,要是一冬来这麽两回,哪还打得起架来?” 舒君只是一笑,并没答话。 “这位杨大人与前任作风大为不同,前些日许司官命人准备的那些东西,可不单是为这赛事准备的……还有,你瞧,大人旁边那个大高个子,一看就是关外习气,留这麽个人在身旁,大人想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猜估的。” “难不成,大人……” “我们之前不也曾经谈到这事麽,只是景族长一力反对,才没有接下去深议……” 舒君唔了一声。 影族身在关外,不可能与关外诸族没有半分牵连,做起事情来自然缚手缚脚。他是族 长,自当替全族人考虑。 舒君心中的情愫还没及出口,便已经被景思如婉拒。他是聪明知趣的人,自然不会再提起来,可是这一份情,并没有就此冰销雪融,反而积存在了心中,时日越久,越是坚硬沈重。 对景思如,他心中有几分敬,几分怜,几分爱,自己也说不清楚。纵然相处时日久了,知道这人心机颇深,做事也有些不择手段,可是爱了便是爱了,他的心意却不因此有半分改变。 景思如这次走了,还会回来吗? 以往过冬节时,他也会回去。到开春後,最迟四月便会回来。 这次似乎也没有什麽不同。 可是舒君觉得,他不回来了。说不出来原由,他只是这样感觉。 那个人不会再回北樗关来了。 前方一通擂鼓,终点悬挂的那个彩球已经让先冲到的那人抢到了怀里头。随著鼓响,兵士们又欢呼起来,不管是哪个人的胜利,胜利本身就极具欢庆感染力。 更何况,今天是赶火节啊,没谁会在这个好日子里让自己憋一肚子气。 杨丹看著下头人们欢庆,已经分出胜负的人迅速退下去,旗杆线道又让了出来,下一波人已经站在起点线上,摩拳擦掌,有了上一波人的刺激,这一波人更加兴奋激昂。 他忽然转过头来朝远处山巅看去。 “公子,怎麽了?”雪盗轻声问。 虽然他的目力好,可是那里毕竟太远,除了一片阴阴雾霭,什麽也看不见。 “没事。” 也许是他的错觉,刚刚那个瞬间,他仿佛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从那个方向向他投注过来。 是错觉吧?离的这样远,即使那边有人,也不可能看到这里的情形。 可不知为什麽,在火焰熊熊的石台上,在一众官员兵士的簇拥下,听著喧天锣鼓震山呼喊,杨丹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阵寒意。 翔281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头顶的星光清晰可见时,冰原上狂欢的人群才逐渐散去。 雪盗解下杨丹身上的黑色大氅,在门口掸了掸,仔细理好挂起来。柔碧打了一盆的热水,绞了一把手巾递给杨丹。 雪盗从窗户看著外面渐渐熄灭的篝火:“公子,赶火节今天晚上就结束麽?” 柔碧将热茶放到杨丹跟前,才就著杨丹洗过的水洗脸:“若不是赶火节,平日里这会儿早熄灯了。这麽冷的天,又没有什麽可以消遣的玩意儿。” “咦,柔碧,你也是第一次来北樗吧?怎麽知道得这麽清楚?” 雪盗趴在床上歪著脑袋看柔碧,柔碧却径自端著洗铜盆走到外面,把水倒掉之後,又把盆放了回去,故意不去理会他。他走来走去,雪盗的脑袋就跟著他晃,从左到右,从右到左。 杨丹捧著茶盏,摇头微笑,这两个小家夥,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好你个柔碧,我就知道你不老实,你给我站住!别跑!” 雪盗过了好半天才发现柔碧故意逗他,从椅子跳下来,顾不上穿鞋就去追,却张牙舞爪地一头撞进了杨丹的怀里。 杨丹抱住仍在朝柔碧挥拳头的雪盗,轻轻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不要再闹了,不然把你们俩都丢出去。” 两个人闻言立刻安静下来,雪盗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柔碧马上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地样子,眼中却露出狡黠的笑意。 晚饭是烤肉和烙饼,柔碧托著那个比脸盆还大的,足有两寸厚的饼进来,咋舌说:“这一张饼打发咱们三个人只怕还绰绰有余呢。还有汤,我去端来。” “嗯,象彭雁那样的,一张饼怕还不够吃呢。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翔 作者:卫风 ” “这还不够吃?简直是饭桶……” 杨丹把饼掰开来泡在汤里。若不是今天忙碌,柔碧肯定又要另开小灶替他整治饭食,不会就把这些端上来。 杨丹并不挑剔。在外面游历的时候什麽东西都吃,比这艰苦得多的时候有得是。 夜间柔碧在床前打地铺。 杨丹怕他睡在地上侵了寒气,让人取来一张厚实的熊皮,柔碧把这个铺在床前,就睡在杨丹的脚边。杨丹晚上如果有什麽需要,柔碧会立刻警醒的跳起身来。 雪盗匆匆洗漱完,欢快地蹦到床上,麻利地钻进了杨丹的被窝,拱了两下,又探出头来,朝柔碧得意地哼了两声。 不知道什麽时候起,雪盗和柔碧似乎有了协议,一人睡一天地铺,看样子今天轮著雪盗睡床。 杨丹靠在床头,就著旁边案几上的烛光,翻看白天还没有看完的账册。 雪盗探头看了一眼,杨丹并不避讳他──可是雪盗看了也白看,满纸密密麻麻的字与数,他一点儿不懂。 “对了公子,少主他说要来北樗的,怎麽还没有来?” “大概是那边事情棘手吧。” 杨丹今天也想起这件事,不知淮戈那边还顺利吗? 若是顺利的话,他应该从那边起程过来了吧? 若是不顺利……也应该捎个信来,好让他放心。 杨丹摸了摸雪盗的头发:“快睡吧。” 雪盗有些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发出像小猫一般的呼噜声。 “公子也早些睡吧,这东西明天再看不迟,又不会长脚跑了。” “好,不看了。” 杨丹把手里的账册合起,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柔碧用水桐簪把灯芯挑灭,才在熊皮上卧了下来。 屋里熄了灯,一片静谧。杨丹侧著身,听著外面风声呼啸如虎咆狼嚎一样。 雪盗白天跑前跑後的,也累得很了。过了没一会儿就睡著了,嘴里模模糊糊地不知在念叨什麽。 窗外冰原上的篝火都已经熄灭了,远山莽莽,一片青灰。而天上的星星显得格外的亮,犹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缀满深远浩瀚的夜幕。 在梧桐城的时候,杨丹最喜欢在这样的夜空下,和淮戈躺在树顶上看星星。那个时候他们什麽都说,毫无顾忌。也许少年人都是那样的。不象现在,越长大,想要彼此了解却越难。 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了。 景思如那人看上去斯文谦和,可雪盗和柔碧都不喜欢他,总觉得这人太精於算计,杨丹也是这麽觉得。虽然人站在你的跟前,却总让人觉得难以捉摸。 +++++++++ 明天是大橙子第一天去幼儿园,一定会哭很久的。 呜,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翔282 一早醒来先听到喊杀操练声。 杨丹微微眯了下眼。 爹爹以前曾经说过,军中与其他地方不同。 那时他笑著说:“打个比方来说,就象一块磁石,你不知不觉间,就被吸引了过去。渐渐觉得自己是其中一分子。那些同袍,那些呼喝厮杀……融进骨血里,再也拔不去抹不掉。” “爹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总是在帝都待不住麽?” 飞天哈哈一笑:“兴许是吧。帝都是很好……不过很多年前的帝都,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这里更加刻板,人人都在划好的框框里过日子。那会儿……我觉得那些人都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具会动会喘气的木偶。所以那会儿我就不喜欢待在帝都。相比起来,天城要好一些,可也没好哪儿去。後来,帝都经过两次动荡之後,许多人丧命,许多条规旧俗也渐渐被人忘却了。” 那时候杨丹并没有这样的体会。 可是现在他觉得,有些明白爹爹说的话了。 虽然来的日子不长,可是他觉得……这种日子仿佛已经过了几十年,甚至更久。北樗特有的的气味儿,声音,吃的东西,远处灰蒙蒙的落雪的群山,浓云薄雾的天色…… 这些无声无息,又迅捷的渗进了他的生活中。 “公子?”雪盗凑近看了一眼,笑著说:“原来公子已经醒了。” 杨丹起身穿衣。他洗脸的时候就看到彭雁在外面转来转去,院子里没扫净的雪也都让他给踩净了。 杨丹觉得好笑,吩咐柔碧:“你把外面那人叫进来。” 彭雁脸让冷风吹得发风,不知在外面站多久了,进了门以後闷闷地喊了一声“公子”,站在那儿不动了。 杨丹顺口问他:“吃了早饭没有?” “没……”柔碧眼一瞪,彭雁忙改口:“吃了,吃过了,吃得可饱了。” 杨丹笑笑,没再说什麽。雪盗将碗碟收拾下去,杨丹问他:“你这麽一早来,是有事?” “嗯……也没有什麽事……”彭雁咽了一口唾沫:“就是,我们来了这麽些日子,白吃白喝的啥也不干……” 杨丹一挑眉梢:“闲得慌了?” “这不是……白吃饭不干活,说出来不象话嘛。” 杨丹点了下头:“说得是,准备一下,今天就出去干活。” 彭雁傻了。 “去预备一下吧。” “是,是。”彭雁答应著,忍不住问:“干什麽活?去哪儿干?” 杨丹微微一笑,悠然说:“你以前在哪儿干,干的什麽,咱们这回照旧。” 彭雁又傻了。 他以前干的,那是打家劫舍啊……虽然他盗亦有盗光取财不伤命也不放纵手下淫辱掳掠──可那也是做盗做贼呀。 公子把他们领回来,难道不是为了让他们这一帮贼头子改过向善,放下屠刀的? 虽然心里嘀咕,可是彭雁回去一说,他那些弟兄这些天憋坏了,人人吆喝著就收拾起来,包袱什麽都是现成,刀剑更是吃饭的家夥一天也不离。彭雁再去找杨丹回话,雪盗正替杨丹系斗篷,杨丹将风帽扣上,吩咐柔碧:“你自己别乱出去,外面的风大。你现在元气不足,还是趁这功夫好生修炼。” 柔碧答应了一声:“公子和雪盗你们出去也要当心,这北樗天气真冷,我以前就从没见过这麽大的雪。” 柔碧不跟著去? 彭雁顿时觉得天被乌云遮了大半边。 杨丹喊了他一声,彭雁忙回过神来应著。看杨丹那一身儿打扮,倒真象个关外跑商的人。皮帽一戴,皮罩一围,只露出一双眼来。一边还有预备下的货物,都是关里往关外去紧俏的东西。比如一些配好的药丸散之类。关外也产药材,可是不产郎中,草药都是捣捣就敷了,远不能解决大多数的病痛。不过关内对药材往外去控制是极严的──不说别的,要是这药材是魔魇族弄的呢? 彭雁有点儿迷糊:“公子这是……”预备做什麽啊? “我们一路,我呢,是行商的,你们呢,就是我雇的镖客,护送我的。” 彭雁眨了眨眼。 抢人他是干得多了,护人还真是头一回。 “嗯,咱们就这麽出去,好做买卖的地方你想必都清楚,领著我都去转一转,看一看。” 彭雁自以为明白了:“公子是要打探关外的情形啊?这用不著您亲自去,我都知道,我跟您说一说……” “一起去吧。”杨丹笑笑:“总憋在屋里,你们的好身手也憋坏了。” 彭雁摸著头说:“嘿嘿,哪能呢……” 这人真是不经夸,一夸就笑得见牙不见眼,冲著柔碧就拍起胸膛,保证一定会好生保护好公子。 “不是我夸口,这关外十八集我是闭著眼平趟,嘿,这麽多年下来,能和我作对的人那还都……” 柔碧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对,和你作对的人可不就在这儿呢麽。” 彭雁的脸皮还是挺结实的,只红了一下。 “公子又不是旁人……” 风刮得正紧,把守的士兵验过通行文书就通快放行了。一行人里彭雁打头,杨丹混在一队人中间,悄无声息地没入北樗关外的风雪中。 翔283 本来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这下只剩了柔碧一个人。他领著两个杂役将其他屋子先收拾过锁了起来,自己还住在原来那间屋里。 晚上只有他一个人,却还做了一大锅饭。到饭熟时拿了三只碗出来,愣了一下,又放回两只。 盛了饭菜,自己对著灯默默的吃了个半饱,剩下的大半碗饭怎麽也捱不下去。 收拾完练了一会儿功,又发了一会儿呆,柔碧才吹灯上床睡觉。 不知道怎麽睡不著,总觉得炕太热。把被子掀去一床再躺下,又觉得脚底边嗖嗖的凉。 他干脆爬了起来,拖著枕头被子推门去了杨丹的寝室,把枕头放下,被子铺开,又拿杨丹和雪盗的枕头一左一右的填在身旁,这回躺下,才算安稳了。 不知公子和雪盗这时候在做什麽? 吃了麽?吃了什麽?在哪里?是不是有热炕暖被? 柔碧已经不太能想起,以前的日子都怎麽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那些岁月都随长夜一起逝去。 他记的最深的,是遇到杨丹和雪盗以後的时光。 柔碧还清楚的记得,在鬼城的时候,雪盗紧紧攥了一下手才松开,低声飞快地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等著我。” 那时候他并没有当真。 因为,有许多人,给过许多承诺。 可是最後他已经学会了不去期待任何希望。 然而杨丹和雪盗却真的回来了,回来找他。 带他离开那个鬼地方…… 柔碧在梦中笑了。 只是,有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杨丹和彭雁他们一行人在易集打尖投宿。他们这一行连人带马的,把客栈占了一半。大堂里闹哄哄的,易集是出关後第一个大集,来往的人多经过这里。外面北风紧,大雪纷纷,许多人嫌回房不暖和,索性在大堂里盘恒不去。这里人多热闹,也暖和。杨丹他们人多,靠东墙几桌都是他们的人。彭雁他们在这里倒是如鱼得水非常自在,杨丹看他们划拳逗乐,笑微微的听著隔桌的人说话。 雪盗百无聊赖,数著碟子里的花生。从左拨到右,三十七。从右再拨到左,怎麽只有三十六了? 他四处找,在桌下找到一颗,捡了起来,再数。结果这回只有三十五了。 那两颗不知被谁顺手给摸了扔嘴里嚼了。 “雪这麽大……”雪盗忽然想起什麽,笑著说:“公子,还记得上次咱们出来不?” “当然记得。” “那回也下著雪呢,彭大哥他们就从外头冲进来打劫啦。”雪盗往门口看一眼:“不知今晚还会不会……” 彭雁笑嘻嘻地凑过来,揪著雪盗在他头上乱揉一气:“你这小子净会拆我台,我做那麽多回买卖,就失那一回手,你还就记住了。今晚是不会有同行来啦,一来雪大,二来,易集再往西那两个寨子的人,都不做易集的买卖。” “为什麽啊?” 彭雁哈哈一笑,倒了半碗酒喝了,才说:“那两个寨子的人,一半都是易集出去的,多有家小亲眷在这里,哪有啃窝边草的道理。” “那彭大哥你们的老窝在哪儿啊?” 彭雁抹抹嘴,蘸了点酒水在桌上画:“喏,这是北樗关,这里就是易集了。朝这边走……”他画了长长的一条线:“这儿就是。” “挺远的啊。” 隔桌坐著几个人,两个老成,一个是年轻後生,正说贩货行路的事,杨丹听得入神。 “三叔,咱们回去了,这个冬天就不出来了吧?” “不出来了,再往後路是越来越难走了。再说,这一回去,该过年了。嘿,你小子原先整天想出门,现在出来了,又整天想回家去。” 年轻的後生有点儿难为情:“我这不是……头次离家这麽远麽……” “叔不是笑你,都这麽过来的。我十四五上头跟你叔爷爷一块儿出门,也是想家啊,五个多月在外头,想家想得直哭……” 杨丹忽然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他头次离家的时候。 去离家那样远的书院读书。 他也想家,可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两个弟弟。若是他先软弱了,弟弟怎麽办? 虽然他和水笙差不多大,但是他是长子。 长子…… 从小到大,许多的眼睛看著他。 不能妄为,不能任性,不能…… 因为他是长子。 因为他有著不一般的父辈。 所以他经受的,承担的,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许多时候,他不知道那些人看到的究竟是谁。 是天帝的长公子?还是他这个人? 在外面漂泊的那些年,他也一直在想。他身旁的人,究竟有多少是为他,又有多少人是为了天帝之子这个名号? 在外面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他逃避得太久了,而父亲一直纵容他。 “要不是雪这麽大,我倒想去影族那里看看呢。”雪盗捏了粒花生吃:“不知道少主现在做什麽呢,他说去北樗找我们的,一直都没来。” “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话是这样说,杨丹也在想,淮戈现在做什麽呢? 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夜,想念如水,缓缓漫开在心底。 ──── 发了几天烧,现在刚好。。==555 (12鲜币)翔291 两个夥计抬了一只陶罐来,里面是烂烂的炖肉。杨丹他们人多,要了一整只羊,还有菜干,豆腐什麽的,全都放在一只大罐里头炖的,肉香扩散开去,整个大堂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咽起口水来。 彭雁拿了只大勺,掏了满满一碗肉,先端给杨丹。 “公子尝尝,别看做的粗,吃起来可香。” 杨丹尝了一口,点头说:“确实不错,大家都尝尝。” 那些人哪还等他再说第二句,纷纷拿起碗去盛,稀里呼噜的大吃起来。还有酒,温过的,热热的喝下去,顿时出了一头的汗。 隔壁桌上那个年轻後生往这儿瞅了好几回,实在忍不住,过来问:“这肉多少钱一份儿?我们刚才问了夥计,他说没肉了做不了……” 杨丹笑笑:“我们这儿有不少,你盛一碗去吧。” 年轻人一边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又怕杨丹反悔似的拿了碗来盛,连连道谢。 就这麽搭起话。 他们家离易集还有三四天的路,一直往东北去。贩的货也都脱手了,带了好些东西回去过年。 “这位公子你不是关外的人吧?” 杨丹摸了下脸,他脸上涂了易容的东西,看起来黄瘦了许多,但依旧俊秀。 “是,你怎麽看出来的?” “一是说话,二是作派,就是不象。” 杨丹笑了,那年轻人也笑了。他喝了好几盅了,那盅很大,只比碗小一点,脸红扑扑的,小声说:“你是不是有药材?” “这你都知道?” “闻著了嘛。”他说:“我们也常带一点,好的带不著。这次好不容易抢到一点天鹰草,鲜的,囤一囤,到开春能多赚点。” 杨丹顿了一下:“这可是稀罕货……多少钱入手的?” 年轻人嘿嘿笑,说了个数,八成是有水份的。就算再年轻,跑商道儿的也不会是傻子愣头青。 但这个价确实好。 更重要的是,天鹰草是多麽罕有的东西。 ──对旁人来说是这样。 因为这草药只长在人迹难至的绝壁悬崖上,想要采摘难上加难。天鹰的意思,只有天上的鹰才飞得到,够得著。 可是对羽族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他们采这个很是轻松。以前杨丹出门游历没有钱用的时候,还采过这草药换钱。 北樗这里,按说不大可能会有新鲜的天鹰草。 但是,这里没有羽族,却有影族。 景思如的族人过得清苦,采这个药换钱也是自然的。 “不过这不是常有的买卖,以後就没有喽……” 杨丹问了句:“怎麽?” “那些人迁走了,以後这药是再买不著了……” 迁走了? 这说的是哪些人,杨丹自然知道。 不可能── 他和淮戈还在影族时,影族上上下下都表示绝不回羽族,已经在这里扎地生根了。 他们怎麽会迁走? 那淮戈呢?他在哪里? 这件事若是真的,为什麽淮戈都没有和他通个消息? 杨丹又探问了两句,也没有问出更多来。 雪盗在一旁也听到了,不过他并没多想,回了房关了门,只说:“八成是那人弄错了,不是影族的人吧?公子不用多想,明天天亮些风雪小些,我就去那里看看,您要不要写封信给少主?” 杨丹点了下头,雪盗磨好了墨。 可是提起笔来,杨丹不知该写什麽,愣了一会儿,将笔放下了。 “也不用写什麽。” 雪盗以原形过去,大概也就是小半天的路,其实杨丹自己过去更快。 他只是,有些不安。 为什麽不安,他也不知道。 雪盗天不亮时,趁著雪下得小了,就从窗口飞了出去。彭雁他们来敲门时,杨丹说要在这儿多待半天。 快到中午时,窗上格的一响,雪盗象一道黑色闪电般从窗外掠进来,停在杨丹的手上,气都没喘匀,急急变成了人形:“公子,那里已经搬空了,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走了多久?” 雪盗想了一想:“应该不久。地上的雪还铲过,大概就是这几天。一个人也没有留下。” 难道是淮戈终於劝动了他们,所以景思如带领全族一起,迁回梧桐城吗? 但是为什麽……淮戈竟然没有来见他一面?甚至连个口信儿也没有送? 无论如何,即使不算他们久别重逢後还有许多话来不及说,他也算是羽族中人,掌执银凰令。 应该是有什麽变故。 一定是的。 所以淮戈匆匆带著影族人全部迁走,连知会他一声都来不及。 是什麽样的变故呢? 是发生了什麽事?还是有什麽危险? 杨丹写了一封信交人送走。 “公子也别担心,”雪盗说:“我看应该不是出了什麽事。要真出了什麽事,东西还能收拾得这麽齐全?对了,那天鹰草他们还卖了呢。真有事儿还能顾得上卖东西啊。” 杨丹点点头,他没有说什麽。 只是,他的心中想些什麽,雪盗猜不著。 淮戈手里,有另外那半块凤凰令。 如果他遭遇危险,甚至不测,杨丹是会有感应的。 他们离了易集,下一个地方是虎跃峡。峡下面也有个镇子,因为两旁山崖挡住了风,这里倒没有什麽雪,显得比别的地方还暖和一些。 杨丹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这个地方,彭雁也说过:“这儿是三不管,不过也没人在这儿闹事。我们以前得了东西,就指望在儿换出去呢。金子虽然好,可一冬天好几个月我们不能啃金子过日子啊。所以这里常来,一次换好多的米粮盐巴辣椒干肉回去。” “这儿换什麽的都有?” “对,只要你有银子金子,喷香鲜嫩的大姑娘也……咳……”彭雁把下半句话咽回去,硬改成:“想换什麽都能换著。瞧咱们这一大包药,我敢说,那几个猴精猴精的老家夥肯定盯上咱们了,不信等著瞧。” 彭雁说的没错,他们一进虎跃峡,就有早等在那里的人迎上来,热情殷勤,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落脚的地方。 “公子好面生,是头一次来我们这儿?” 杨丹笑著点头。 彭雁捶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嗳,他是头次来,我们可不是。你们别想仗著是地头蛇就欺生啊。” “咦?彭老虎?”那人十分吃惊:“原来这批货是你的?” “不是不是。”彭雁嘿嘿笑著说:“我现在改行啦,给我们公子看家护院。这批货当然是公子的。” 那人显然有点摸不著头脑。看看彭雁,又看看杨丹。 彭老虎在关外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也是威名赫赫。他最值得人称道的地方,就是他没失手过一次。 “你……”那人心里想什麽都写在脸上了。 猫突然不吃鱼,改行给老鼠当保镖的了? 这…… 那人疑惑之後恍然大悟,露出“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表情,拍拍彭雁的肩膀:“行行,好好干。回头我找你。” 瞅那人走了,彭雁抓著皮帽,小声说:“他肯定觉得我是假扮成护卫,其实是想黑吃黑。”看杨丹只是一笑没说话,彭雁忽然明白过来:“公子你不会……一开始就打这个主意吧?” (12鲜币)翔301 黑吃黑? 杨丹微微一笑。 他知道自己不怎麽象经商的人,再装扮,内行人一看也知道这是个新手。 带著彭老虎,一是他人面儿熟,二是可以让人往另一个方向去猜测。 因为彭老虎的名气可比他要大得多了。 用一种伪装,来掩饰另一种伪装。 一行人安顿下来,雪盗掩住鼻子:“这屋里一股骚味儿,也不知道多久没打扫过了。” 他手脚麻利地从行囊中拿出一只香袋,里面装著几粒香丸。雪盗挑了一粒,用银夹子挑著,在火上一撩,随即将火扇灭,的青烟顿时升腾弥漫,淡淡的青草香味儿驱散了屋里原来的气味儿。 杨丹看他一眼:“出门在外,也不用很讲究。” “这味儿实在熏人嘛。” 其实这屋里并没有什麽特别难闻的气味儿。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榻上铺的,和墙上张挂的毛皮的气味儿。不过对於北樗关外苦寒之地的人们来说,这气味儿十分正常,正常到他们根本感觉不到这上头还有什麽气味。 雪盗拿的是一粒驱秽丸,和熏香丸样子差不多,但是如果有人事先在屋里做了什麽手脚,被熏过之後就没有什麽用处了。 杨丹曾经在外面游历多年,雪盗一直跟著他,对一些客栈船行的手段很了解。 等丸药燃尽,只剩下一小撮灰之後,雪盗又拿出一只扁扁的铜盒,将热水注进去再盖上盖子,微微一摇,热腾腾的雾气从盒子里散逸出来。 屋里因为通著火,所以干得厉害。 等雪盗把这一套弄完,有人送了吃食过来,彭雁也过来了。 “公子,我就住在西边那间,有事儿就叫我一声。” “我们的人都安置好了?” “公子放心,都安置下啦,一半人在楼下,一小半在楼上,就在咱们东首。後头也有两个人,有什麽事咱们也好防备。” 杨丹点头嘉许。 彭雁是做盗匪的行家,那些人会用路数他都知道,现在来防备别人算计,那自然是稳妥。 彭雁嘿嘿笑著,朝雪盗招招手,掀开壁上毯子的一角,露出上面一个孔来,从袖里摸出铁钩,一下一下从孔里勾出许多填塞的棉絮:“公子瞧。把耳朵贴在这上头,能听到我那边的动静。我估摸著今天晚上安生不了,要是我那边儿有什麽动静,您这边儿也能听到。您这边也小心防备著,这边儿的人都是无法无天的,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啊。” “我知道了。”杨丹说:“这里的屋子都有这玄机?” “对。一般人不知道有这个,我也是听一个老朋友说起过,亲眼见还是头一回。” 彭雁吸吸鼻子:“这屋里倒好闻,比我那间强多了。” 雪盗得意洋洋:“那是。” “等下若是有人找你商量什麽,你只管先答应下来就是。” 彭雁应了一声,告辞出去。雪盗嘀咕:“就算这墙上没开孔,咱们也能听见隔壁啊。” 杨丹却转头看向另一边墙。 雪盗马上醒悟过来,去检查那边墙上有没有什麽玄机。找了一通,也找到两个孔。雪盗拿东西把洞塞上,恶狠狠地说:“叫你们偷听!公子,咱们这是进了贼窝啊。” “这不正好麽。”杨丹朝後一靠,端著茶舒舒服服坐在椅子里:“你平时要捉老鼠,还要四处去挖去找。现在老鼠全在一个洞里,一抓一把,难道不省事?” 雪盗忸怩:“公子,我可好久没吃老鼠了……” 杨丹差点儿让茶水呛著。 他的话重点不在吃不吃老鼠上啊。 不过他清清嗓子:“下次回帝都,你可别在我父亲面前提老鼠不老鼠的。” 雪盗马上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不说。” 父亲和他……都只算得半个羽族人。 吃老鼠……咳,这对父亲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对杨丹来说也是一样。 他们夹在中间。 羽族族人已经将他们视为外族人,可天人也并不觉得他们父子就是自己人。 两边都有血脉,可是两边都不算是归属。 父亲一向坚强骄傲,可是他的无奈……却没有几个人能看得到。 杨丹自己从小也能体会得到,自己与弟弟是不同的。 没有人说出来,但是他感觉得到。 隔壁门响了,雪盗顿时来了精神。 有人进了屋,和彭雁寒喧起来。 他们声音压得低,但是杨丹和雪盗听得一清二楚。 “彭兄弟,这两年没见,你怎麽改了行当了?这买卖哪儿寻来的?” 彭雁跟他打哈哈:“看你说的,混饭吃嘛,哪儿有钱赚就往哪儿去。” “得,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们在易集的时候,消息就已经到我这儿了。光知道是个愣头青押著药材过来,倒没提起你来。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以前几桩……不都妥妥贴贴的?这笔买卖既然你先接了,没得说,当哥哥的还能抢你的不成?不过既然到了这边地界上,旁人也看著眼热,你这买卖也难保稳妥。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咱们兄弟一块儿。你六我四,如何?” 真想黑吃黑啊。 雪盗扁扁嘴。 杨丹笑著摸了一下他的头,示意他继续往下听。 那边儿彭老虎先是义正辞严,说自己洗手从良了。来的那人当然不信,你来我往的又试探了一番,最後三七成交,那人走了没一会儿,隔壁又来人了。 这人一进来就说:“老虎啊,你怎麽和姓唐的搅和到一块儿了?这人心黑手辣,吃人不吐骨头的。” “尤大哥,快坐快坐。你这话的意思,我可不大明白。” “你跟我装什麽蒜哪,姓唐的刚才进了你的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去,我怎麽能看不见?” 这人说的和刚才那人大同小异,只是多了许多贬低刚才姓唐那人的言语。 最後定下的条件也是三七开。 雪盗小声问杨丹:“公子,他们怎麽都要三?难道三成就值那麽多?” “说是那麽说,到时候谁多谁少还不一定。” 等这人走了,又来了一拨人,这次是两人同来的,一男一女。男的也是冲著货来的。女的却让杨丹和雪盗吃了一惊。 她是冲著人来的。 “货你们要怎麽分,我可管不著,不过你们要了货,那公子哥儿要怎麽处置?杀了未免可惜,看著细皮嫩肉的,我就厚著脸皮捡个便宜吧。” 这话一出口,隔著一堵墙,彭雁和杨公主仆两全傻了。 杨丹刚才是叮嘱他,来的人说什麽只管应著,可这个……咳,他还真不敢应。 和她同来的那男人笑得十分下流:“哎哟三娘,你想要男人,咱们这儿什麽样儿的没有啊,干嘛还外路找去?这种南边来的小白脸儿中看不中用……” “呸,你别胡w。”那个三娘说:“老娘都能当他妈了!我这是给我侄女儿找女婿!” 那个人愣了一下:“哟,青丫头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那干嘛找他呀,图他什麽啊?再说了,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能在咱们这儿过苦日子吗?” “那可由不得他。”三娘说:“他要乖乖听话最好,他要不听话,哪条沟子里埋不了他?” 作家的话: 图为在九寨时拍的孔雀河道,太阳刚刚升起,蜿蜒的河滩,低垂的绿藤,四周的山林阒寂无声,河水静静流淌。在九寨未被开发前,这里大概只有山羚与雀鸟盘恒。不知为什麽心里觉得有些酸楚,还有更多的惆怅。可惜图片不能将我的感受都记下来。 (9鲜币)翔302 雪盗很想现在就过去,把那个什麽三娘的嘴给撕烂。 杨丹却一点儿都不恼。 独自游历的时候,想劫财劫色的人又不是没遇著过。 彭雁刚才和人谈论分赃,那是肆无忌惮。可是没想到三娘胃口最大,旁人要财,她要人! 彭雁可不敢就顺著她答应下来。 公子可是在隔壁听著哪!要是自己信口胡说一气,公子恼羞成怒了,自己肯定是两面不讨好。 彭雁这会儿就後悔起来了,刚才干嘛那麽殷勤的过去通报?要是公子听不到这会儿的对话,那岂不是没了现在的麻烦了? 可见彭雁是自己当老大当久了,对於当别人的手下没什麽心得。 欺上瞒下这一条太紧要了,可惜没人教过他。 “这个……到时候看吧。”彭雁一头是汗,含糊的应下来。 三娘这话说的这麽……咳,她哪知道那位主儿的来头啊!说出来吓她一个跟斗。 对他们这些刀头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来说,北樗的将军那就等於这一片辽阔山野间的皇帝。 而且彭雁听说的,这位公子大有来头,他的身份绝不止一个将军那麽简单。 这样的人,肯定是心高气傲的,哪能受得三娘这样人物的冒犯羞辱? 好不容易把那二位瘟神送走,彭雁心里祈祷可别再有人来了。 可天不从人愿,没一盏茶功夫,又有人来敲门了。 彭雁有点战战兢兢去开了门,门外站的那人蒙著一件厚的斗篷,风帽盖住了大半张脸。彭雁在关外也算大个子,这人却和他一般高。 “你是……” 那人显然也有些意外,又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翔 作者:卫风 一眼隔壁的房门,朝他点了一下头:“敲错门了。” 彭雁眼睁睁看著那人去敲了杨丹的门,顿时寒毛倒竖! 这人是谁? 别人就算黑心贪婪,也总顾著一点点道义,或者说是慑於他彭老虎往日的威风,还过来跟他商量。 这人难道一点儿不顾忌,就要直接寻公子的麻烦? 他的手已经握住袖子里的匕首柄,那边雪盗已经把门打开了。 “谁……”雪盗怔了。 那人拉下风帽,笑著说:“是我。” “少主!” 雪盗喜出望外,忙让他进去。他自己想了一想,却闪身出来,从外面掩上了门。 彭雁正摸不著头脑,雪盗已经走到他门口了,毫不客气地说:“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进了屋,彭雁倒先问:“刚才那人是谁?” 雪盗也问:“那个三娘是什麽来路?” 彭雁咽口唾沫──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哦,她姓王,手底下也有百八十号人。原来领头儿的是她男人,後来她男人一死,她剁了好几个想造反的,自己坐了老大的位置,发起狠来一般男人比不过她。”彭雁问:“刚才来的那人是谁啊?” “是我们少主啊。”雪盗看他一眼,似乎奇怪这有什麽好问的。 “呃,”彭雁直想挠头。 他认识杨丹他们才多久?哪里知道这位少主又是什麽来头。 “那个三娘是人贩子?” “哦,这个倒不是。”彭雁说起这些来就利索多了:“不过她是什麽都做,只要能来钱。她手下有两个赌场,一个窑子,应该还有别的,不过那我就不清楚了。” 雪盗恨恨地说:“要不是公子拦著,刚才我就过来教训她。” 彭雁说:“可别。公子扮成这样到这里来,肯定是有大事做。你别在小事情上露马脚啊,让人看破了……” “我知道。” 雪盗倒了一碗茶,两手捧著喝。 彭雁听不到隔壁的动静,试探著问:“既然有客人来,你不在那边屋里伺候,跑这边来干什麽?” “我们公子和少主肯定有好些话要说,我才不在那儿碍事呢。”雪盗一拍脑门:“对了,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什麽吃的,少主这个时候来,肯定没吃晚饭。” 雪盗真没有猜错,淮戈也正对杨丹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两顿没吃了。” 杨丹取了点心,淮戈摸了一块脆饼,掰了开来,就著热茶垫肚子。 他比上次相见时瘦了一些,看得出一直在奔波操劳。 杨丹的一颗心终於落到了实处。 没见到淮戈之前,他有诸多猜测和疑惑,尤其是影族忽然迁走的事,让他非常不安。 现在看到淮戈,那些疑惑忽然全都变得不重要了。 只要他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淮戈吃得很快,但吃相并不粗鲁。 他有著一种和杨丹不同的气度。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淮戈显得十分冷峻。 杨丹也曾经一度这样认为。 “我先去了北樗,知道你出关了,又一路追了下来。”淮戈问他:“怎麽想要出来?这时候魔魇族只怕也会出来活动,关外并不安全。” “嗯,我只是有些疑问,自己不出来亲眼看一看,总是不会明白的。” 淮戈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温柔而缓慢的摩挲了一下。 “嗯。” “你来找我,是有什麽事吗?” 淮戈注视著他明澈的眼睛,低声说:“有。” “什麽事?” “我想陪著你。”淮戈说:“就这一个原因。” 窗外风雪声更紧。 杨丹的手指和淮戈的交握在一起,掌心熨贴著。 不知是谁的掌心,火般的烫。 作家的话: 气温突降,只有十度啊十度!把毛衣拿出来穿──很不习惯,总觉得领子扎得刺刺的难受。 图上是大名鼎鼎的五花海。九寨沟其他的海子冬天都会结冰,五花海独独例外。因为它靠的不是上游的水、而是自身湖底的泉眼。 翔303 “影族为什麽突然迁走了?” “说起这个来,我也非常意外。”淮戈擦净手坐下。 炕烧得热热的,杨丹没穿外衫,脸上的易容也已经除去,靠坐在墙边。 淮戈笑著说:“你这样子,哪象个将军。” 他也脱鞋上炕,拉过厚厚的毛皮褥子,将两人一起盖住。 “景族长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快得我都莫名其妙。他们收拾东西,拖家带口,快得就象有什麽在後面追赶他一样……”淮戈说:“不过他愿意回去,我总算是办成了这件事。我把他们交给了成将军。” 杨丹猜测:“他们是不是有仇家?” “有可能是。”淮戈的手从他衣襟的下摆溜进去,被杨丹隔著衣裳按住了。 他似笑非笑地问:“难道你赶路不累?” 淮戈的脸凑近前来:“见著你……就不累了……” 杨丹的唇和他轻轻一触便分开了。 “这里不是地方……我想出来探探虚实。虽然说是要和魔魇族打仗,我却没见过几个魔魇族人。” “我也只见过一次,他们生得黑黎黎的,男男女女都是一般高大健壮,在山野间纵跃如飞,力大无穷,实在很棘手。” “是啊。”杨丹朝後靠,舒舒服服枕在他肩膀上:“我在帝都曾经见过,那些魔魇人脾气刚烈,绝不象其他被擒的异族那样,过些年就被驯养了,踏踏实实做起奴隶来。几乎捉到一个死一个,最长没有活过半年的。” “嗯。”淮戈一半的心思都放在杨丹身上,顺口说:“那你这次出来,是想探探他们的虚实?这未免太冒险了。” “我听人说起过,魔魇族的人会来这里换些东西──虽然过些年就要打一场,但是我们连他们的头领是什麽人,居於何处,青壮多少,老弱多少……甚至连为什麽和我们打都不知道……” “这有什麽奇怪的?关外苦寒,上界的山水怎麽能不让人动心?” 杨丹一笑:“你说的是。但是我总想弄个明白。” 淮戈握著他手:“我陪你。” “你不用回去?” “不用,影族这件事情解决了,族里一时没有什麽事。” 杨丹也笑了:“我知道。” 羽族冬天的时候,大部分都不会出来,有许多族人在树穴中储藏了满满的食物,一整个冬天一步也不出门。 杨丹倒是很喜欢羽族的冬天,外面下著大雪,屋里头却烧著火堆,温暖如春。在火里烤栗子,烤芋头,烧各种喜欢吃的东西,每天吃饱了就埋头大睡,或是找三两个好友一起说话、下棋,看书,不管今世何世…… 和帝都的生活相比,杨丹更喜欢羽族。 那里没有那麽复杂的人事,没有那麽多的算计,不用说违心的话,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也许旁人会觉得他很傻,帝都是多麽高贵,多麽繁华的地方。他还是天帝之子,万千宠爱於一身。 可是他却偏偏觉得荒山野岭的日子更快活── “我觉得,要当心景思如这个人……他在北樗数年,我问过许如良还有其他人,他们对景思如这个人说不上来什麽,不了解他的脾性,不了解他的背景……景思如在北樗关这些年,对镇守府、还有军中的一应事宜都十分了解,我总觉得他……” “有野心。” 淮戈轻声说:“这个人很有野心,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他不是那种淡泊名利的人……” “放心吧,他那点儿本事和心计,在父亲面前翻不出什麽花样来。” 淮戈几日都没有好生休息,这会儿只觉得眉饬眼涩,心上人就这样靠在怀里,说不出的安心。 他不想就这麽睡,还想和杨丹多说些话,但是头一点点低下去,抵在杨丹肩膀上,不由自主就陷入了沈睡当中。 杨丹摸了一下他的眉眼,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淮戈还握著他的一只手,即使睡著了也不愿意松开。 杨丹枕著他一条胳膊,也睡了一觉。 他出关这些天也都没睡踏实,这一松懈下来,两个人相拥相抱著,直睡到第二天午时。杨丹先醒了过来。 雪盗在外面轻轻叩了两下门:“公子,公子?” 杨丹小声答应:“什麽事?” 他意欲让淮戈多睡会儿,可是淮戈也已经醒了,咕哝了一句:“天亮了?” 门外头雪盗说:“有人来拜访,说想和公子谈药材的生意,我说公子在睡,他们留了贴子……不过现在有一个人,一直不肯走,说要和公子面谈。” “好,我知道了。” 杨丹想起身梳洗,淮戈却抱著他的腰不肯撒手。 杨丹好声好气的商量:“松开手,这都已经过午了,你不饿麽?让人弄些吃的来。” 淮戈耍起无赖:“不起……你也别起。反正你扮的就是不通世事的公子哥儿……吃喝玩乐才是正经……” 杨丹不再跟他客气,啪的一巴掌把他的手呼开,自己掀被下床。 淮戈甩著手雪雪呼痛,睡意也全飞走了,抱著被子愁眉苦脸的抱怨:“你也真狠心,咱们多久没见了?没点儿温存,就赏巴掌吃。” 杨丹笑吟吟地说:“你起不起来?不起我就自己下楼去了?” 淮戈认命地说:“起。起──且等我一刻。” 作家的话: 气温骤降,穿薄毛衣都抗不住。。今天看新闻说,2011诺贝尔物理奖学家,就是研究这个宇宙在变冷的问题── 天哪~~ 翔311 彭雁一说起话来,也就顾不得什麽规矩,什麽拘谨了。 毕竟在这个人的骨子里头,无法无天和自由才是他的本性。 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拿筷尖蘸了酒在桌上比划。 “喏,公子来时也见了,这峡谷是窄长的,往里头去的话不到一里地有个拐,再半里地又一个拐,两边山壁又高,里面暖和的不得了,不惧风雪,三大货栈里头两家都在第一拐。第三家不在里头,在咱们来的路上一个小沟子里。” “他们三家如何能太平共处呢?” “要说太平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每家都有自己的靠山。一家叫兴隆,算是最大吧?给他们撑腰的是一夥儿灵界的人,法术是很厉害的。另外两家差不多,一家叫洛昭,一家叫金雷。洛昭的老大姓厉,有八个儿子,个个都不是善茬,他们那里头的人也大多都是厉姓族人,相当抱团儿,打起来都是敢拼不要命的。金雷我不熟悉,不过肯定也有背景。” “他们都做些什麽生意?” 彭雁咧开嘴笑了:“公子说的好,这关外又没什麽官府,规规矩矩做生意只怕得饿死,俗话说干得好不如抢得好啊,什麽来钱抢什麽呗,就象咱们这回带的药材……不过三大货栈还是挺讲信义的,要是回回黑吃黑,以後大家全不打这儿过了,那还不都得饿死?” 这下淮戈笑了:“对,这就是盗亦有道吧。” 彭雁说:“对,就是这个理儿。话我不会说,是这麽个意思。咱们这次的带的药材太烫手啦,一般人根本没法儿从关里带出来,关外最缺什麽?就是这个!那些人无论如何是不会让这些货再运出峡口的。公子瞧著吧,再往後什麽怪异事儿都能出来,这一趟出来长得见识就够我老彭半辈子的阅历了。” 杨丹也笑了:“你才多大,这就说起半辈子来了。” 和他一比,彭雁的年纪根本不够看。 天人活得实在太长久了,长久到对物欲、对生命本身都没有什麽热情了,杨丹以前四处游历时,各种见闻──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都与在上界时大相径庭,迥然相异。 也许正因为那些普通的人,没有那麽漫长的生命。 所以才在有限的生命中,无限热情的去追求一些东西。 比如理想,比如金钱,比如……咳,美色之类…… 上界是地位崇高,但是杨丹所知道的上界的历史中,好象地界从没扩展过。天人们没有要攻打旁人的野心。灵界妖界下界这些才得以在边边角角与上界并存。 北樗这里也一样。 魔魇人来了,就把他们打回去。 可是对他们为什麽要打,他们是怎麽想的,上下怎麽区分构成……这些统统没人关心。 杨丹终於向彭雁问:“对於魔魇族,你知道多少?” 彭雁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声音比刚才低了一半:“说实在的……公子的身份,我是知道的。摩衍……对,他们自己的叫法好象和关里不大一样,反正音是一样的。他们那一族在关外看来,真没有什麽大不了的。他们又不吃人,出来换东西的时候,也挺讲理的,该多少就多少。关外的人都不怎麽怕他们……” 杨丹和淮戈互看了一眼。 这和关内的态度大不一样。 本以为魔魇族诡秘暴戾嗜血,关外这些人一定对他们也是同仇敌忾。 可是关外的一切并不是这样。 “他们的居处你可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是没去过。”彭雁说:“他们住的地方不许外人进入,就算让进,能进去的人也不多,山势险峻,终年冰封的,就算采药的打猎的人,也会绕著走的。” “那片地方有多大?” 彭雁想了一想,摇头:“这个真不知道了。反正翻过北边那片山,就算他们地界儿……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可据说他们族人数十万,地方肯定不小。” 杨丹点点头。 等彭雁出去了,淮戈提起壶替他斟了杯酒:“先吃饭,吃饱了我陪你一块儿想对策。” “好。”杨丹夹了一块肉给他:“尝尝。关外的饮食看著都粗糙,吃著倒还成。” 淮戈笑著说:“常言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方才痛快。看这肉,能把一张嘴都塞满,果然是痛快。” 虽然他是羽族少主,可是并不是养尊处优不经风雨的。 “这个人,用著放心?” “他对关外很熟。”杨丹说:“就象这一回,要没有他,也没办法这麽顺顺当当的就到这里来。” 来当然也可以来,但是一路上必定麻烦不断,绝不象现在一样。 彭雁原来的身分行当是最好的天然遮掩。 再说,就算彭雁想出什麽么蛾子,他能奈杨丹何?哪怕这峡谷里的人齐上,杨丹也有保命脱身之法。 雪盗早就悄悄溜出去了──他多识趣啊。没跟杨丹之前辛苦讨生活,察颜观色那是本行。眼下既然没有要事,淮戈和杨丹在一起……那他杵在那里干什麽? 雪盗熟门熟路的去找彭雁,瞧见他们那一帮子人在楼下头吆五喝五的,一副土匪本色。 “哟,小哥儿吃了没?跟咱们一块儿吃点儿?” 有人招呼,雪盗也没客气,坐了下来,伸手抓了一大块饼:“咱们都来了两天了,什麽时候能把货出手赶紧回去啊?” “怎麽?冻怕啦?”那些粗人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不过小哥儿你可真得当心点儿,晚上要去撒尿,小心别把那话儿给冻上了。” 雪盗嘿嘿直笑,一点儿没生气:“这位大哥想必是给冻上过啊……” 他这麽坦然,倒让撩拨他的那人觉得没趣。 作家的话: 大橙子豪气万丈,一脚踩爆了一包番茄酱~~哦耶! 然後他傻娘擦了半天地板~~ 翔312 雪盗满以为,杨丹和淮戈许久不见,必有许多绵绵情话要说,因此一直没上楼去。 这会儿杨丹和淮戈真在说情话? 呃,不是。 即使要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本该密密关闭抵挡寒风的窗子开了一条缝,一只只小麻雀从窗缝里钻进来,一点儿都不会引人注意。 那些麻雀全无平时的机灵狡猾,呆呆的一只只钻进来,又一只只钻出去。 淮戈摊开了纸,在上头飞快地画出一片地势图来。 杨丹凑在他旁边看著。 淮戈放下笔,吹一吹纸上的墨:“喏,我们现在就在这个位置。”他在纸上轻轻一点,然後顺著弯曲的线条朝里指:“再朝里去,在这个转折处,人极多,看这两个点。” 杨丹点了下头。 这和彭雁说的正好对上,两大货栈都在那里。 麻雀也是飞禽,但是毕竟没有什麽灵智,能够向淮戈传达出这些讯息来,已是不易。 这个时节北地已经没有什麽别的鸟雀,若是有,堂堂羽族少主也不用屈尊和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打交道。 “喏,这里有水源,这里……”淮戈犹豫了下。 他也拿不准。 雀儿们无法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它们对那个地方表达出来的意思是恐惧。 为什麽会恐惧呢? “这是什麽地方?” 淮戈也摇了摇头。 从图上看,那已经是峡谷的最里面。 “唉,这些小家夥传不清楚话……” 淮戈把纸一揉,随手扔进了火盆里:“我出去给你探一探。” 杨丹站起身来,淮戈还以为他要拦阻,刚说一句:“我自会当心……” 杨丹说:“我和你同去。” 淮戈一怔,随即笑了:“你又不能变化身形,不及我方便。” “谁说不能?” 杨丹虽然不是纯粹的羽族人,可是他幼时出壳便是胖胖的一只鸟儿,小时候没少被家中长辈取笑他小时有如一只小胖黄鸡。这事可算得他的隐私,对谁都没说过。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吧,谁也别笑话谁。 过了不大功夫,从外头看,窗缝中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圆圆的,浅金色的。 然後整个身子钻出来。 只比麻雀大一点儿,但是要是比美,那麻雀得羞得去钻雪洞。尤其是长长的翎尾,上面金红之色深浅变幻,仿佛有火焰在跃动一般。 它後头跟著出来的是个雪白的小脑袋,也是先看了一看,才有些不情不愿一样整个身子探出来,寒风一吹,还打个了哆嗦,毛都哆起来了。 嗯…… 淮戈回过头去招呼它一声。 这个…… 这个…… 嗯…… 杨丹平时看起来,绝对是风姿翩翩的美少年,身姿如玉树临风,绿柳笼烟哪。 可是咋变了身之後,这麽,这麽圆润? 杨丹自己也很想咬牙……不过这会儿他嘴里没有牙,想咬也咬不了。 他怎麽知道自己过了这麽多年,居然还是一只胖鸟呢? 圆圆的鸟身有些费力的从窗缝中挤出来,雪白雪白的,活象一只上笼蒸发了的小白馒头。 淮戈让自己的目光尽量朝上瞅。 杨丹平时是很温和大方的,但是某些时候,他自尊心强得惊人,一碰就会炸毛的。 而且,杨丹长这麽大,都是用两条腿走路的……他,呃,翅膀会用麽? 淮戈一振翅,从窗台上蹿了起来,上了屋檐。再回头时,杨丹也已经跟了上来── 嗯,胖鸟,也是鸟…… 只要是鸟,他就会飞。 淮戈的心事放下一半,又提了起来── 他不会半道上,掉下去吧? 好在这担心并没成真,淮戈飞得又稳又快捷,两只鸟儿从从空中飞过,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飞得再高一些,峡沟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来来去去的人,纷纷扬扬的雪,曲折的路…… 只看地势,这里就可算是卧虎藏龙。 两大货栈都在第一拐的节点儿上头,竖著旗杆,挂著灯笼,招牌上的字个个都有半人高,极是好认。 前头的金色小鸟从旗杆下掠过,雪白小鸟也跟了上去,两只小鸟一起站在墙头上。 雪纷纷,雾重重,没人在乎墙头上有没有鸟儿。 小黄鸟凑过去,用尖喙替小白鸟顺毛。 小白鸟抖了抖,先是不惯,後来觉得挺舒服的,就就由他献殷勤。 看著进出的人搬的货,杨丹约摸心中有数,拍拍翅膀先飞开,淮戈急忙赶上。 再朝里走,和外面热闹的景象就大不一样了。前头看著都是商铺买卖多,向里走却多半是深院高墙,不知是什麽人的基业。 再向前就是连鸟雀都认为很危险的地方。 这些麻雀向来要吃不要命,只要见了吃的,哪怕丢了命也不知道怕。 是什麽让它们都觉得害怕? 前方一片浓雾,风雪更紧了,向前飞也能飞过去,只是太吃力。 淮戈劝他:“前头且不忙探。” 杨丹站在一块屋瓦上,远远望著那里。 “那里……也许正是我想知道的。” 小黄鸟往前凑了一些,翅膀微微耸张,如果还是人形的话,就是从背後拥抱的姿势。 小白鸟转头看了他一眼,乌黑黑圆溜溜的眼珠显得那样天真。 淮戈心里一热,缓缓靠近。 两只小小的鸟儿依偎在漫天风雪之中,显得渺小而模糊。 而在客栈里,雪盗走过屋门口,侧耳倾听。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睡下了吧? 雪盗偷偷笑著,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翔313 两只小鸟又从窗缝钻回屋里。因为窗子一直敞著条缝,屋里并不显得很暖和。 淮戈变回来,鼻头冻得红红的,杨丹也没比他好哪儿去。 呃,眼前又是翩翩美少年了,腰身纤细…… 但是刚才的小白鸟,也很可爱,圆嘟嘟的。 这话淮戈只能深埋在心底,绝对不敢诉诸於口的。 不但不能说,脸上也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不然的话,他毫不怀疑淮戈会立马拔出剑来追杀他三千里。 幸好桌上还有热茶,淮戈倒了一杯,先端给杨丹,然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冷不冷?” 杨丹喝了一口热茶,吁著气说:“这里还真冷。听说再往北去,那里终年冰封落雪──在那里的人,要怎麽活下去?” “你就甭替旁人操心了。”淮戈有些心疼:“要我说,你来北樗就是自讨苦吃。旁的什麽地方不能去?” “我喜欢这里。”杨丹笑著看了他一眼。 淮戈觉得心里生生的疼。 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 杨丹说是天帝长子,可是他并非天帝血脉。 为难就为难在一个长字上面。 而且,杨丹的天性更象羽族人,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帝都那个地方并不适合他。 但是那个地方有他的全部牵绊。 他的父亲,兄弟……他在那里长大…… 淮戈把窗子关上,紧紧的不留一丝缝,又将炭盆儿移近脚边。 杨丹已经把靴子脱了,坐在炕沿,淮戈抖开被子替他盖上──然後他自己也很快踢了靴子,挤上去和杨丹一起靠著。 真舒服…… 上次这般亲近,是什麽时候? 感觉已经隔了许久了。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东西。” 淮戈又掀被起来,从随身的行囊里拿了个小木盒出来,又赶忙钻回被底下。 “什麽东西?” “你瞧瞧。” 杨丹把小盒盖子打开,里面还分了三格儿,圆溜溜的褐色小球。 杨丹著实惊喜了一把,拈起一颗来闻闻,然後放进嘴里。 “唔……”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吃麽?” “好吃。” 这东西其实不怎麽稀罕,就是梧桐城的特产酥茶子儿,在梧桐城大街小巷都能找著,还特别便宜。以前杨丹在梧桐城的时候,天天都离不了这个。 不过这个只有梧桐城才有,在别处,纵有再多的钱买不来。 自从离开梧桐城,後来就再没吃过了。 这个保存不易,离了原来地方,就变得绵了,香味儿也没了。 杨丹给淮戈嘴里也塞了一颗。 “这个怎麽没变味儿?” “装在离水盒里,可以保存个一个半载的。” “离水盒?你用这样的盒子来装吃食?” 淮戈笑著说:“有何不可?东西本来就是给人用的。是用来盛放珍物宝贝还是用来装吃食,还不都随我的意?” “嗯。”杨丹顺口问:“不知雪小些了没有。” 淮戈伸手臂将窗子推开。 雪小了些,风也比刚才小了。细碎的雪花零零星星的落下,淮戈伸出手来接了一片,递到杨丹眼前:“看,都说雪花是六角的,果然没错。” 他手热,还没等杨丹看见,掌心里只剩一滴水了。 杨丹抿嘴一笑,淮戈也笑了:“关上窗吧?” “不用,开著吧。” 两人一起挤在炕上,默默看著窗外下著雪的世界,分吃香茶子儿。 好象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在书院的时候…… 其实,两个人是怎麽好起来的呢? 记不清楚了,一开始的时候总是谁也不服谁,总想胜过对方。 後来…… 後来慢慢就变了。 淮戈身上有让他觉得亲近的气息。 那是同族的气息,也是……同类的气息。 这个人和他一样。 即使站在热闹的人群中,也只是显得更加孤寂。 楼下的喧嚣声显得很遥远,远得同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 茶子儿只剩最後一枚了,淮戈看了一眼,笑著说:“你吃吧。” 杨丹也不跟他客气,拿了放进自己嘴里。 香,脆,好吃。 这味道久违了。 常言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从梧桐城到北樗,何止千里?万里都有了。 淮戈的唇轻轻在他颈边厮磨,其中的亲昵讨好之意不言而喻。 杨丹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淮戈的唇贴了过来,先在他颊上蹭了一下,看杨丹并无推拒之意,才大著胆子又亲到他的唇角。 杨丹一笑,轻声说:“胆小鬼。” 这句话比什麽都有效,再不用多说别的,淮戈两手一紧,将他抱在怀中,唇象是热铁,烙到哪儿,哪儿就热了起来。 作家的话: 电脑出问题了。总蓝屏。。 (10鲜币)翔321 杨丹的衣带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揉散了,淮戈的唇一路从颈项向下延伸。 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迅速起了一粒粒小小疙瘩。 窗外的雪零零落落的下著,碎雪打在屋顶上,沙沙作响。阴沈沈的天色仿佛马上就要天黑了一般。 淮戈还没做什麽,杨丹已经觉得身体热得象要烧起来一样。 不止淮戈渴望他。 分别得太久,他也一样渴望。 欲望掩饰不了,也无须掩饰。 淮戈当然也发现了他的反应,动作一下子变得急切起来。 揉搓,吮吻,些微的刺痛尽数化为快感。 淮戈的手指探了进去,杨丹的眼睛一下睁大,身体也绷紧了。 淮戈的唇堵上来,极尽缠绵,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反而顺势又多探入一根手指。 杨丹无法呼吸,他的胸口起伏急促,不知谁的唇舌被齿尖啮出伤口,一股甜甜的腥气弥漫开来。 淮戈的身体覆了上来。 杨丹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就象陷入重围的鸟儿一样,那声音显得惶急而脆弱。 淮戈停住动作,怜惜的爱抚他,吻他。 杨丹反而不耐烦,这种不前不後的尴尬境地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他的手在淮戈腰间按了一把。 淮戈试探著退出一些,然後更深的进入。 无论经过多少次,无论是否快乐到极致,杨丹都觉得这样的欢爱…… 总让他心底深处隐约的难堪。 是的。 雌伏於人的难堪。 淮戈越是体贴,越是容让,他就越是不甘。 就象父亲一样。 父亲因为爱,才甘愿在帝都和天城之间往返。去帝都,因为他的爱。而在天城的时候,他更自由。 他也因为爱,所以愿意淮戈亲近他。 两个人在一起,总得有一些牺牲,一些容让。 不是不快乐…… 只是…… 杨丹不去想那个只是。 是的,此刻他们在一起,很快乐。 这就够了。 比起汲汲一生连片刻欢愉也寻不到的人,他已经拥有太多。 求全则毁。 以前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怎麽在意,这时候忽然间四个字跃上心头来,电光火石间,令人心悸。 淮戈的动作变得又急又重,杨丹觉得整个人象浪头上的小船,被越推越高,那种危险的快感,就象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一样。 屋檐上一块冰凌被雪压得撑不住,喀喇一声碎了,落了下去。 杨丹绵软无力地躺在那里,淮戈喘了一会儿,怕压著他,翻身躺到一边。 杨丹觉得自己飘荡的神魂慢慢回归原位,腰腿发软,还有难以启齿的……嗯…… 那个地方现在几乎没有感觉,是麻钝的。 快感就象一剂毒药,暂时将其他的知觉盖了过去。等这余韵消褪,刺痛不适就会全找上来。 这个,杨丹有体会。 淮戈却不会懂的。 但是他仍然体贴。 “口渴麽?” 杨丹丢给他一个白眼。 这不废话麽。瞧瞧这出的汗,能不口渴吗? 淮戈将窗子掩上,倒了茶端过来。 他只随手抓了件衣裳披著,身材颀长,体魄好得让杨丹眼热。 杨丹就靠在那儿,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水。第一口差点呛著,淮戈说:“慢些。” 淮戈这会儿的笑容怎麽看怎麽欠揍,活象一只偷吃得逞的大肥猫── 好吧,其实不肥。 可杨丹就是看他不顺眼,特别想出出气。 门忽然被敲了两下,淮戈动作极快,扯过被子把杨丹遮了个严严实实:“谁?” “公子,是我。”门外头雪盗很识趣的说:“我把饭菜先放门口了。” 雪盗一准儿知道他们做了什麽。 淮戈开了一条门缝,把托盘端进来。热腾腾羊肉汤,居然还有这地方很少见的米饭。虽然是用黍米和白米混一起蒸的,口感比白米饭要粗砺,但毕竟不用再啃饼子了。 菜就甭指望了,辣白菜…… 淮戈把托盘端到床边,杨丹裹著被子,头朝里卧著。 “吃点东西。” “我不饿。” 淮戈琢磨著……别是他又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了。 “多少吃一点儿……要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翔 作者:卫风 喝口汤吧。喏,汤正热呢,喝了暖和。” 杨丹转头看了一眼,点了下头。 淮戈忙盛了大半碗汤,自己先尝了一口,凉热咸淡正合适,才递给杨丹。 “我又不是病人,还要你替我尝汤?” 淮戈笑嘻嘻地挨著他:“我想替你尝。” 杨丹瞅他一眼,低头喝汤。热气一熏,他的脸颊更显得红润。头发刚才揉乱了,只随意披著,淮戈眼都不舍得眨,怎麽看都觉得看不够。 杨丹有些奇怪:“你看什麽?” 淮戈只是一笑。 杨丹真的不饿,只是身上酸软的厉害。 这麽长时间没见面,淮戈估计是憋坏了。 刚才那一阵子,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一股蛮力,撞得杨丹快散架了。 淮戈就著汤,吃了半大碗饭,就连那盘又咸又辣的辣白菜也吃掉了大半。 看著淮戈狼吞虎咽地吃地那麽香,原本没有食欲的杨丹也用剩下的汤泡著米饭吃了小半碗。 吃完饭两人在床上厮磨半晌,敲门声又响起来。 雪盗送来热水,顺便收拾了碗筷。 趁著淮戈转身的空儿,雪盗贼头贼脑地往里面看一眼,却只看到床上一片如墨般散落地长发。 忽然头皮一紧,雪盗赶紧缩回去。 “鬼头鬼脑地看什麽?” 淮戈似笑非笑地松开雪盗的头发,把木托盘塞给他,雪盗嘿嘿偷笑,揉著脑袋赶紧下楼去了。 雪盗下楼去找店掌柜,在二楼另开了一间屋。 彭雁问雪盗为什麽不和公子住一起,雪盗白了他一眼。 呸,这人真没眼色。 夜间,杨丹被一阵细微地响动惊醒了。 一旁的淮戈几乎同时也睁开眼睛,用手指指屋顶。 虽然从屋顶传来的声音对於常人来讲几乎微不可闻,但落在杨丹和淮戈的耳朵里却是格外地清晰。 淮戈想要起身,被杨丹按住了。 “等一等,瞧瞧他想干什麽。” 这些人终於沈不住气了。 不怕他们不动,就怕他们不动。 屋顶上的人功夫很高明。彭雁就在隔壁,他这样的老江湖都没有发觉。 (10鲜币)翔322 杨丹抬起头来,淮戈的表情是极认真的。 杨丹把笔放下:“你听谁说的?” “帝都的很多人都这样说。”淮戈执著地问:“是这样吗?” “是我自己要来的。” “为什麽要来?” 问题又绕回来了。 是啊,为什麽要来?杨丹也想问自己。 他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无拘无束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人长大了,总得做些正经事。” 可淮戈没被他这句话打发过去:“正经事,在哪里都能做。就我知道的,杨宫主是想让你去天城的,或者去九都也可以。为什麽你一定要来北樗?” 杨丹烦躁起来:“哪有那麽多为什麽?你到底想说什麽?” “你是想避开什麽?”淮戈步步紧逼:“是想避开天帝长子这个名头?还是想避开别的什麽?比如,避开我?” 杨丹冷冷的笑了一声:“这笑话真有趣。” “如果不想避开我,那年在梧桐城,你为什麽不告而别?” 好吧,不管他是想翻旧账还是想做别的,杨丹的火气也被挑起来了。 “我记得,当时我们已经说过了。” 确切的说,是吵过了。 “是,你说我自大,傲慢,自以为是……”淮戈扳著手指头一一历数自己的罪状。杨丹皱了下眉头:“我说了那麽多?” “对!”淮戈斩钉截铁的说:“只多不少。” “你记得倒清楚。” “你要是天天做恶梦的时候都温习一回,你也会记得清楚。”淮戈并没有气咻咻的,提起过往的态度冷静而认真:“可我仔细想过,你说的这些缺点我都有,可我在你面前时绝不是这样。” “你在我面前怎麽样?” 淮戈语塞了一下。 怎麽样? 那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做小伏低要多面有多面。 难道杨丹自己心里没数吗? 他从小到大,什麽时候这样迁就过人?就算他父亲都没有过。 “你是不是觉得我处处不如你,剑法不如你,心胸见识都不如你,离了你我一个人寸步难行?” 淮戈摇头:“怎麽会?你剑法比我强……” “那就是我的见识不如你了?” “不是……” “那你比剑时候为什麽要让著我?” 淮戈好象隐约摸到了一点边儿:“我……不该让著你?” 杨丹磨了磨牙,笑了:“这样吧,你躺下让我上一次,然後明天咱们比剑,我也让你赢一回,你觉得怎麽样?” 淮戈眼睛慢慢的,越睁越大。 杨丹冷笑:“不行?” 淮戈跳了起来:“你就为这个生了那麽多年的气??你早说啊!”他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裳扒了个干净,赤裸裸的往床上一扑,转过身儿来朝杨丹勾手指:“快快快,快来!” 这一系列动作快得让杨丹目瞪口呆。 这…… “快呀。”床上那位自己把腿都敞开了:“磨蹭什麽啊?” 事情是怎麽突然一下子变成这样……的? 杨丹实在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头用力的转向一边:“我……现在没兴致。” 淮戈一拍床边:“没兴致怕什麽啊?没兴致有我呢。” 淮戈长臂一捞,把杨丹拉倒了按住,一手麻利利的从他袍子底下伸进去。 杨丹扭著腰,考虑要不要给他一脚,让这家夥到地板上去凉快凉快清醒一下:“喂,你发疯也看看时候……呃……” 淮戈已经缩回了手,低下头含住了…… 杨丹刚才已经挺起来的腰,一下子泄了劲儿。 淮戈一点儿不含糊,杨丹都怀疑他是不是之前就偷偷练过,这力度,这深度,这速度…… 淮戈往後撤了下头,笑眯眯的摸了摸:“瞧,这不挺有兴致的嘛。” 这货自己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匣子擦手的油膏,挖了一坨── 杨丹伸手捂住眼,真是不忍卒睹。 以前他不是没想过,要是他和淮戈的位置换过来会怎麽样。 气氛如何,怎麽进行,一定…… 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儿! “轻点儿。”杨丹实在看不过去,接手了这活计。 淮戈脸红红的,扶著他的肩膀,两条腿分开了跨在杨丹腿上──有点儿颤。 “行了……差不多就得了呗……”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杨丹长长的睫毛,鼻梁挺挺的,嘴唇红红的…… 淮戈下面涨得厉害,直挺挺,硬梆梆的。 可惜啊,淮戈有些心酸的想,这趟兄弟你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积极主动的扭著腰,一点儿也没有头次献身的局促不安。 杨丹觉得心理极度不平衡,亏他还顾著淮戈以前没经验,轻了再轻,缓了再缓。结果全部进去之後没一会儿,淮戈主动开始前後左右挪动:“丹丹你是不是累了?没事儿我来动……” 谁累了?杨丹瞪他一眼。 什麽时候都能累,这时候万万不能累! “丹丹再快点儿……” “深点儿深点儿……” “哎哟,对……唔,嗯嗯……” 杨丹简直要无语问苍天。 而且此人还恬不知耻的净发问。 “我还行吧?紧不?你舒服不?” “哎哎,我夹了一下,你觉得怎麽样?” 杨丹实在忍不住,逮著他屁股狠狠两巴掌:“别这麽多话。” 淮戈居然来句:“嗯嗯……挺舒服的,再打两下……” 杨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奔到终点的── 这就是他和淮戈的第一次啊! 怎麽和想象中……差距这麽大呢? 是的,很温暖,很美妙…… 如果这人能不那麽主动,羞涩点,温顺点……就更好了! 淮戈趴在他旁边,喘过气来,追著问:“舒服不?快活不?” 杨丹无语的扭过脸去。 “难道不舒服?”淮戈有点疑惑:“是不是……嗯,时间短了?” “你才短了。” 淮戈看杨丹的表情,不象不舒服的样子。 “我觉得……不错。”淮戈眯著眼感受了一下:“嗯,就是刚才有个时候,觉得好象憋著拉不出……” 杨丹一巴掌呼在他嘴上:“闭嘴。” 作家的话: 为什麽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弱智儿童欢乐多。。呃,这不是诈尸,真的不是诈尸哟。。 (9鲜币)翔323 淮戈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了声:“那……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杨丹转过头来,他的脸上红晕还没褪尽。 “生什麽气?” “你不一直都为这个不高兴?我知道,头一次我是太冒失了点儿……”淮戈说:“要不以後都你来……” 杨丹一头扎在枕头里。 好吧,不知为什麽,突然觉得当年那些气,生得很不值得。 也许是……性格不同。 他对某些事情敏感,可是淮戈压根儿没往那边想过。 “哎,那你这会儿能和我说说,当年你为什麽那麽生气了吧?” 杨丹翻过身来平躺著,淮戈趴在枕头上。 “是啊,现在想想,真没有什麽……” 杨丹轻声说:“大概是,我太敏感了……总是不愿被人小看。头一回,你……还有之後的比剑,我都觉得你没把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淮戈眨下眼:“我当然没把你放平等的位置上了,我爹可早就跟我说了,对心上人那一定得捧著,供著,不能让你受丁点儿伤,受委屈……其实要不是我爹一开始和我说,我不能屈居人下,我也不会……” 杨丹看著他认真的表情,不知为什麽,有些心酸。不过後头那句话他不知道:“不能屈居人下?为什麽?” “我猜是我爹爱面子吧,总想娶媳妇儿……” 也有可能,凤族长的确是个爱面子的人。 杨丹看著屋顶,轻声说:“有时候我想,我如果不在帝都长大就好了。不是天帝挂名的儿子,就象个普通人一样。或者,就在羽族长大,那样也好……” “是啊,你要在羽族长大,咱们更是青……那个竹马了。”淮戈轻声问:“你在帝都,过得不快活,是麽?” 快活麽? 从年幼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与旁人不同。 天帝的长子…… 可是後来他慢慢懂事,三兄弟各有各的父亲,说是一家人,但是……他毕竟不是天帝的儿子。 水笙才是。 “所以你总不愿意待在帝都?还跑到这麽偏僻的地方来?” “也不是。我以前四处游历的时候,曾经遇到过食梦魔,说起来与魔魇族有些相象,但是食梦魔并没有这一族这样好斗。我想弄明白为什麽魔魇族多少年来一直都想入关……” 淮戈琢磨著:“这关外多冷啊,换是我,我也想去南边儿的花花世界占块好地盘儿去啊。” “不是,我在想,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我来北樗前也翻过一些帝都的史籍,提到这北樗这一块儿的并不多,提到魔魇族的就更少了。魔魇族是什麽来历,以前生活在什麽地方,以何为生,什麽时候开始盘距在北樗关外年年进攻……” 淮戈正要出声,忽然神情一变,翻身坐了起来。 他抬起左手手掌,左右端详:“怎麽回事儿……” “怎麽了?”杨丹也坐起身来。 “刚才凤令突然发热……” 他这麽一说,杨丹也怔了下。 他手掌,好象也微微的热了一下。 是凰令。 “以前热过吗?” 淮戈摇头:“从来没有过……” 两人忽然一起消了声。 杨丹怔怔的注视著,一团银光从他掌心缓缓的浮了出来。 银光中包裹著的是凰令。 自从得到这块凰令之後,杨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他明明没有驱策,凰令为什麽自己离体了? 淮戈手掌中也浮出了一团金红的光芒。不用问,这是他的那块凤令。 一金一银两团光芳缓缓的,越来越近,最终交会在一处,光芒跃动了几下,变成了一团暖融融的红光,向上跳了一下,忽然间化成了凤凰鸟的形状,一头扎进淮戈的腹中。 “咦?”淮戈伸手摸了两下:“怎麽没了?” “嗯?你感觉不到?” “没感觉啊……”令牌在身上是什麽感觉淮戈当然知道。可是现在不要说凰令,就是凤令他都感觉不到了。 这变化出乎两人的预料。杨丹固然不知道,看淮戈的表情,他也从没遇著过这种情形。 两人坐在一起琢磨:“当初凤凰令是自己认主的,可见它是有灵性的。现在两块突然合一,是不是终於认定了你才是真正的主人?” “可是我一块都感觉不到啊,别说是两块了。”淮戈运了一会儿功,朝杨丹摇摇头:“没有动静。” “怎麽会……” 刚才明明看著两块令牌合二为一,又落在淮戈身上的。 杨丹伸手按住他的脉门,淮戈也放松下来,任他查探。 杨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换只手。” 淮戈老老实实的换了只手。 凤凰令他是没有查探到,可是这个脉相……脉相…… 淮戈问:“到底怎麽了?” 杨丹慢慢松开了手,不知该说什麽…… 这…… “淮戈,你是凤族长生的,对吧?” “是啊。”淮戈有点奇怪:“你不早就知道了麽?凤凰一族是可以……” 杨丹的表情……看起来好奇怪。 “我猜……我知道为什麽凤族长会告诫你,不要屈居人下了……”杨丹象梦游一样,伸手摸了一下淮戈的肚子──就是刚才凤凰令隐没的那个位置。 天哪,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居然,他们居然就要当爹了吗? (翔第二部 完) 作家的话: 噗,问题还有很多,不过这部就到这里吧,以後坚决不写大场面了,根本写不来嘛! 筒子们我是活的。。嗯,活过来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