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出书版]》 分卷阅读1 青梅竹马[出书版] 作者:天使J 《青梅竹马》(完结)作者:天使jtxt下载[出书版] 【内容概要】 封面文字: 不敢撒娇、不敢奢求, 梅竹青只能以画笔涂抹着对父亲的歉疚、 以及对亲情的孺慕。 而得宠任性的小霸王马靖,却强横地介入他的孤独。 原本只是想收好欺负的梅竹青当小跟班, 相处日久,马靖却越发地感到怜惜与不舍。 当宠溺与依赖渐渐转变, 懵懂的两颗心,许下最纯真的诺言, 然而,父执辈的不伦纠葛,让两人被硬生生拆散。 当多年后再重逢,往日的悸动延烧成不可自拔的爱火, 他们能否克服跨越两代的误会、执手共度? 封底文字: 处理完帐目,马靖去了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货铺。每回经过这家货铺,他就会想起竹子。 马靖简直有收集的癖好,即使用不上也要买回所有的颜料饼搁在房里。他带着新买的颜料饼离开,心头沉甸甸,他忘不了竹子哭泣时,泪水像下雨似的。 ──我会一直养你哦,每一年,你一定要像现在一样跟我在一起。 ──我喜欢马靖。 这些儿时的童言,一直搁在心上。 失去了伴,马靖从未再交其他的朋友或对谁好,因为那不是他养的竹子。 1 夕阳西下。 梅竹青呆坐在门槛,等着爹带食物回家。 矮屋外有一块空地,三面围着竹篱笆,隔壁张大婶正在收衣裳,孙子低头捡小石子。霍地,男孩扬起手来,朝隔壁的梅竹青丢石子。 “哎呀!”张大婶嚷嚷:“小舜,你怎么捡石子乱丢人家呢。” “婆婆,好玩嘛。”他顽劣不羁,一脸洋洋得意。 梅竹青毫无反应,没被石子打中,怔怔地望着大婶婆一手搂着衣裳,一手捏住小舜的耳朵。 “哎……婆婆,干嘛拧我……”他浑身扭动,龇牙咧嘴。 “你这小兔崽子再欺负人,就得挨一顿板子!”张大婶松手,气咻咻地抱着衣裳走进宅门。 “哼!”小舜嘟嘴,揉揉耳朵,没将警告放心上。气呼呼地,他又捡了石子朝那讨厌鬼的身上扔。 脚吃痛,梅竹青蹙眉。 “恚 毙∷此手叉腰,啐道:“你爹不会回来啦!婆婆说你爹没出息,你又没娘,像没人要的!” 他抚着小腿肚,不相信别人的坏话。爹会回来的,爹一定会……会的。 “好无趣。”小舜挺讨厌他,都不说话,也不跟别人玩在一起。 “我警告你,不许你来我家,也不许你到我家的厨房去,还有啊,不准你再吃婆婆端给你的饭。让我看见,我就欺负你!” 梅竹青置若罔闻,抬眸望着空地外的转角处,想着爹每次回来都背着一袋画卷,有时候带回一包米,咽了咽几口唾沫,眨巴着眼,坚信只要等到天黑以后就能看见爹。 小舜站在不远处瞪着,讨厌鬼比货郎的女儿的皮肤还要白,脸小小的,像瓜子壳,一双眼睛比住在后边的爱哭鬼还要水汪汪,鼻子小巧,害他好想去捏几下……还有那个嘴,比婆婆种的杏花还要红呢。 但他穿的衣裳都褪色了,鞋子也很旧,整个人瘦瘪瘪的。 “你一定没有小鸡鸡!”扮个鬼脸,他一溜烟儿的奔回屋宅。 梅竹青直勾勾地望着竹篱笆外,每至傍晚这时候,就能看见那位大叔挑着货担转入另一条巷子。 搂着双脚,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地响。不饿的,他这么安慰自己。 想着爹一大早出门卖画,很辛苦的……如果画没卖出去,爹也没钱吃饭。他相信爹很努力地养他了,真的……他会乖乖地等爹回来,他会乖的。 “那个孩子怪可怜的……” “是啊,人一大早又坐在门口等他爹回来。” “啧,真不知他爹干啥去了?丢下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屋内,既没得吃,仅喝水怎会大唷!”王大娘一脸同情地叹气。 左邻右舍的几名妇人说长道短,互通消息。 “唉,他们爹儿俩搬来此地住半年多,平常鲜少和咱们这附近的人打交道,也不知人是打哪儿来的。” “天晓得。不过这可倒霉了租房子给他们住的柯四爷,人找上门好几通,说是打从上个月就没收到房钱……” “真的唷,柯四爷想赶人出去?” “不知道。” “嗟,提到钱哪,就伤脑筋,总不能让人白住是不?何况柯四爷可不是省油的灯,虽有钱,但小气又节俭哩。” “没错。昨儿我上鞋铺去挑我家那口子要穿的鞋,听鞋铺老板说柯四爷要提涨房钱,惹得他挺不满的。这两年内涨三次,八成是因为他的铺子生意好。” “两条街外卖杂货的老板娘也向人抱怨,柯四爷死要钱咧。” 忽地,李大婶眼尖地瞧见篱笆外有人走来,立刻递眼色,“嘘,别说了,人回来了。” 三姑六婆噤口,一致瞧着那男人浑身上下就是一副穷酸样儿。 梅仲兖甫回到家门前,二话不说,牵了孩子进屋。 屋内仅有一组老旧的乌木桌椅,靠墙一隅摆置朱漆圆角柜,梅仲兖阁下一袋画卷,搂着一小袋米,道:“饿了吧,爹去煮粥。” 说罢,他揭了帘子走入厨房。 梅竹青跟随在后,安静的坐在矮竹凳上,眨巴着眼瞧爹洗米、烧柴,越做越顺手,不像刚搬来的时候,爹连饭都煮不熟。 梅仲兖背对着孩子,好一会儿,坐在地面倚着墙。 神情抑郁,回城的途中在米粮店外遇见柯四爷,一番追讨房钱的话说得他无地自容。 阮囊羞涩,凑不出房钱,他苦思无策…… 梅竹青挪了挪矮竹凳,靠近爹。梅仲兖眼角的余光落在一旁的孩子,生得多像他的妻子……眉拧起,他悄然别开视线。 爹好累了吗……梅竹青凝视良久,察觉爹在炉灶旁睡着了。他悄然伸手抓住爹的衣衫一角,粗糙的触感没有以前所穿的绸缎柔软,住的地方也和梅苑不一样。 眼神一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搂着一团棉被,梅竹青时不时回头,爹就站在对街道上,等着他完成交代。 跨入质库内,他左顾右盼,搂在身前的棉被有点重,阻隔了他大半的视线。 “喂,你要当棉被?”朱掌柜双手托腮,挑高眉,斜睨着眼。 梅竹青踮起脚尖,颇吃力地将棉被推往柜台上。 “啧啧……这条被子有多重哪?”朱掌柜拈着胡须,势利眼一瞄,毛头小子瘦不啦叽,手腕细的跟竹竿一样,个子也娇小,脸蛋倒是生得不错。 “你爹你娘若养不起你,可考虑将你卖了。” 梅竹青怔了下,摇着头。 朱掌柜摆摆手,“拿走、拿走,马家质库不收棉被和破锅烂铁。” 他心下一慌,直勾勾地望着掌柜,“要……要当的。” “我不收,你没听见?”朱掌柜把棉被推下柜台,像赶苍蝇似的打发:“抱着你的棉被去别家试试,快走。” 梅竹青捡起一团棉被,颇吃力的搂着,不肯走。 “要当的。” “啧,你听不懂人话么!” “要当的。”他执拗地说。 “你这孩子讨骂是吧,都说了赶快走,你还死赖着。”朱掌柜回头叫:“阿祥,快出来把这孩子给拖出去!” 不一会儿,人从后头急急忙忙地奔出。 “朱掌柜,发生啥事啊?您这么大声嚷嚷。”他在侍候靖少爷吃饭呢。 朱掌柜指挥,“把那孩子拉出去,快。” 阿祥定眼一瞧,“他不肯走?” “少废话,快拉出去就是。” “哦……”阿祥连连点头,上前推着那孩子,“走走走,你换别家试试,马家质库不收棉被,但是有放贷,你回去同你爹娘说去,可以拿房子质押的。” “我要当……要当……”梅竹青频回头,眨巴着眼儿,重复:“要当……” 朱掌柜努努嘴,充耳不闻。 阿祥把人推出门槛,放软语气哄:“你回家去吧,快走。” 忽地,一道人影从门旁蹦出,大叫一声:“哈!” 阿祥吓了一跳,连连拍抚胸口,终于回神:“呃……靖少爷……” “哼。”他一脚踩阿祥的鞋,又踹他的胫骨。 “唉唷!”阿祥抬腿跳啊跳,嚷嚷:“靖少爷……怎踹人……噢噢……” “你活该!”他霸气十足地哼道。一转身,从别人手中抓来棉被就往里边走。 “朱掌柜――”他大声嚷:“我、要、当、棉、被!” “……”马家的小霸王又胡闹了。朱掌柜垂下两撇眉毛,嘴角也下垂,不得不收下棉被。 马靖回头,嘻笑:“我帮你当棉被,快跟我说谢谢。有我在,朱掌柜不敢欺侮你哦。” 梅竹青呆了呆。 朱掌柜瞠目,听靖少爷说啥鬼话? !拿着棉被秤重的当口,他偏头斜睨着靖少爷走去把人给拉了进来。 “喂,你姓什么?” “梅。” “没啥?没吃饭呀?”他打量他瘦得像竹竿。 “你一定没饭吃,我一看就知道了。” 马靖抬头叫:“阿祥,去把我的饭端来。” “吃剩下的?”阿祥愣了愣。 “废话,去拿来就是。” “哦。”若不遵从,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嘻,他们俩都是我爷爷养的朝奉,质库也是我爷爷开的。我告诉你哦,质押的帐都是我算的,很厉害吧。”他双手叉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霸气十足,犹如他的两道眉,又浓又黑,目光炯炯有神,鼻梁挺、嘴微翘,圆润的脸庞未脱稚气,年届十二,算术一把罩。 阿祥把饭端来,“喏,靖少爷。” “你怎没多夹菜呀?”他抬头瞪了阿祥一眼。 “你回后头去吃吧,我的小祖宗。” “恶,谁是你的小祖宗,只有爷爷才可以这么说。”他摆摆手,命令:“去多夹些菜再拿来给我。” “是。”阿祥一翻白眼,靖少爷打小就被马老爷给惯坏,宠得不像样。 “哼。”马靖撇撇嘴,头也没回地嚷:“朱掌柜,好了没?” “好了,抵押两百文,单据也写了。”将钱堆在柜台上,他扯扯嘴角,睥睨的目光落在那没吭声的穷小孩――走狗屎运,有小魔头出面捣乱。 “饭菜都来了。”阿祥说。 马靖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饭菜堆成一座小山似的,这才满意的点了头。转身走到柜台捞了一串铜钱,回头塞给穷人家的小孩。 “好啦,这下子你有钱,也有饭吃,可以说谢谢了吧?” 梅竹青仍呆着。马靖又塞给他一碗饭,圆脸凑近他的小脸,挑了挑眉头,一副你再不说,我就翻脸给你看。 “谢谢……”梅竹青捧着饭碗,衣内凉飕飕、沉甸甸的,裤头若松点,钱就掉光了。 “要不要我陪你回家呀?”马靖问,身分一下子抬高,变成他的恩人呢。 “爹……在等我。”梅竹青一紧张就说话很慢,舌头彷佛打结。 “喔。我好无聊,不然你明天来找我好了,行不?” “……我不知道。” “我会给你饭吃。”马靖利诱,反正送来质库的饭菜很多,吃都吃不完。 “我也……不知道。” “你不用拿东西来当啦,好不?” “我……”梅竹青压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当。 马靖贴近他咬耳朵:“我有好多醣哦,可以分给你吃。” “嗯……我要走了,爹在等我。”梅竹青捧着饭碗,离开质库。 马靖愕然,“他不理我……” 阿祥睨了靖少爷一眼,真的没人想理他,包括自己也一样。 朱掌柜“怼绷松,谁要理靖少爷,聪明归聪明,但没大没小,脾气古怪又恶霸。凡是见过靖少爷的人,无不知晓他是个怪孩子,三言两语就得罪人,满街坊的孩子没有一个不讨厌他的。他不禁摇头,天晓得那脾气像谁唷。 爹在作画……梅竹青安静地陪伴,目光牢牢盯住那笔尖下的勾勒、涂擦。 四方桌上有笔洗、笔筒、纸镇和颜料饼,没一件都是爹从梅苑的书房带出来的,使用完之后,便收在朱漆圆角柜里头。 一只瓷碗搁在角落,梅竹青没忘数日前帮他当棉被,也给他饭吃的人。 那碗饭是这半年多来吃过最好吃的,还有一只鸡腿。咕噜……他好饿,但继续忍耐。 时辰已过晌午,梅仲兖全神贯注的作画,早已遗忘了孩子的存在。 笔下的风景由黑渐次,层层叠叠,呈现了一座梅苑……人去楼空……他恍然的搁下笔。良久,目光落在一旁的孩子。 “爹教你作画。”语气冷淡。 梅竹青点了头。梅仲兖揭去纸张,揉拧成一团,丢上桌的瞬间,眉心微蹙。他偏头朝屋外望,竹篱笆晒着几条被子,邻家的孩童扰攘,在空地上奔跑,玩击球游戏。 梅竹青挪了位置,一手压在桌面上的画纸,提笔划图,凭着先前所见,一笔一笔地绘出梅苑的雏形。 书房的廊檐下有石阶,苑中有月牙花坛,外墙有宝瓶门,树影错落……笔下多添了一道人影伫立在梅树下,尚未着色,浑然无觉已教人的眼睛为之一亮。 “爹,他是谁?”小手沾了颜料涂擦,层层叠叠的晕抹屋瓦,指甲轻刮。 梅仲兖诧然。 梅竹青仰起小脸,又问了一遍:“爹,他是谁?” 梅仲兖别过脸庞,没回话。 “爹……还在生我的气吗?”梅竹青呐呐地问,感受到爹是不喜欢他的。 思绪飘然,他置若罔闻。 梅竹青低敛眉眼,以前告诉过爹那个人来找娘……一番印象犹如大树在地底扎了根,忘不了在书房内,爹在他面前挥落了画具,纸张在半空中飘散,一张叠过一张。 爹猝然一吼――滚! 从未见过那么生气的表情,他的目光抓得牢牢的,那勃然的音质犹如巨岩敲碎耳膜,他也从不知道说错话会有严重的后果。 不出几日,娘走了,爹也离开;仅带走搁放画具的朱漆圆角柜,而他是爹的包袱。 好饿……他又问:“爹,等我画好图,可不可以把碗还给人家?” “嗯。”嗓音冷凝,他依然淡漠。 梅竹青以指尖抹了朱砂,点缀在树梢枝桠和梅树下,沾满了一整片,落梅淹覆土壤,带泪的冬日,雨落梅家。 屋外,柯四爷嚷道:“啧,你们这群小鬼闪边去!”他踹开球,适才差点儿打上身。 小舜手持木棍去追球,扬手一挥,“啪!”球弹起,往隔壁的大门口飞去。 玩伴们起脚就追,忽地愣住,一双双眼睛盯着球被人捡走了。 “哼,讲不听是不……”柯四爷没收球,旋身跨入矮屋内。 “唷,梅爷挺闲情逸致,教孩子绘图?”他拉来椅凳,没等人招呼便坐下。 “嗯,这孩子有天分。” “我瞅瞅。”眼瞄向那纸上五颜六色,恚多浪费……他不懂,绘图岂能当饭吃。不禁撇撇嘴,梅爷是穷酸,自个儿没出息也就罢了,怎教孩子也干些没出息的玩意儿。 “我来收房钱,梅爷可有准备?” 梅仲兖掏出两百五十文给他,“你数数。” “呵呵……”见钱眼开,柯四爷理所当然地说:“是该当面点清。”数完,他道:“一个子也没少。那么下个月的房钱,梅爷别又延迟了。” “嗯。” 柯四爷顺手抄来一枝画笔,在租赁帐本上写下收款日期。尔后,他立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慢走。” “得了,你也别送我,想办法挣钱要紧。”他跨出门,没理会几名探头探脑的孩子。 梅仲兖待人走远,将门合上。梅竹青抬起脸庞,注视爹的背影良久,他悄然地伸手欲拉爹的衣裳。下一瞬,他扑了空,梅仲兖转身走入厨房。 梅竹青的眼神一黯,在画纸上抹了一点灰,提笔点上两个小黑点,勾勒一道模糊的小身影站在宝瓶门边,直勾勾地望着那个男人走入爹的书房…… “哼,你来找我,就为了还给我一只碗?”马靖双手叉腰,一脚踩在门槛,别过脸,压根不稀罕。 梅竹青怔了怔,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要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马靖斜眼瞪他,“上次没让我送你回家,今儿不请你吃饭了。” “没……关系。”他很耐饿,不会吵的。 “你讲话会结巴哦?” “嗯……” “把嘴张大让我看,你舌头是不是比我短。”说罢,马靖蹦到梅竹青面前,拉扯他的两颊。 “别……捏我。” “才不是捏。”马靖好奇的探头探脑,“你把舌头伸出来嘛。” “唔……不要。” “哎唷,你咬到我了。”马靖甩甩手,吹了吹手指头。 “对不起……”梅竹青一脸低垂。 “嘻嘻。”马靖装模作样,骗他的。 “走吧,跟我去吃饭。”他把梅竹青拖往铺子里头去,管他同不同意。梅竹青的神色慌张,挣不出他的蛮力。 阿祥见状,一翻白眼。待人走后,努努嘴,问:“朱掌柜,你瞧这样行吗?靖少爷又随便逮人欺负了。” “管他的。宅里的丫头不是说过,马老爷宠孙子宠得紧,人是马老爷一手带大的。” “啧,爷宠孙哪,难怪养出那么任性的孩子。” “喏,帮我把饭菜都吃了。” 马靖揪着梅竹青坐下,立即塞给他一碗饭,厨房内,仅有他们俩。 梅竹青饥肠辘辘,频吞咽口水。 “嘻,我帮你夹菜。”马靖顺手把饭碗抢来,夹菜堆得满满的,又塞回给他。 “吃吧。” “嗯。”梅竹青细嚼慢咽。 马靖坐在他身旁,晃着脚。 “好吃吧?” “嗯。” “你要陪我玩。”他对他好是有目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卖伞的儿子跟他赛跑,跑输了被他脱裤子。 他在两条街外和一群同龄的孩子玩老鹰捉小鸡,起了口角,他打掉阿毛的门牙、扯破小三儿的衣裳、咬疼胖大的鼻子、打肿阿曹的脸颊。 还有很多……很多类似事迹,他记性好得想忘都忘不了;大人们骂他像条野狗似的,一状告到爷爷那儿,赔了人家的衣裳,付治疗诊金,爷爷没骂他,还说他好了不起,一个人打众人,是他的乖孙儿。 可,没人肯再跟他玩。 爷爷教他要懂得利诱,就像养一条狗,天天给它一条鸡腿吃,不出几日啊,狗见了人就会自动巴结不放呢。他试过,很有效的,用在人的身上,应该也会有效吧? “我还有糖哦。”马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随身携带利诱人的。 “等你吃饱,我送你回家,糖也给你带回去。” 梅竹青安静地啃着鸡腿,视线瞄往桌上的几颗糖,不陌生那五颜六色的包装纸,顿时闻到了桂枣香。马靖拆了一颗,含入嘴里,凑近他身旁,黏着不放。 梅竹青低头,说:“谢谢。” “嘻,甭客气。”奸计得逞,他可以知道他家住那儿了。 “我跟你说哦,我不会欺负你。”小拳头有练过的,爷爷教他防身术呢。 “哦……” 马靖开始身家调查,“你没有姓哦?” “是梅。” “真的没?” “没有假的。”他看过的梅树都是真的。 “……”顿了下,究竟要叫他什么?一双眼儿骨碌碌的转,思索许久,他瘦巴巴,像根柱子。 “好吧,叫你竹子。” 梅竹青继续吃饭。 “我叫马靖。你记住了吧?” 他点头。 “你几岁呀?” “十岁。” “嘻,我大你两岁。” “嗯。”拿筷子的手一直受到他的推挤,梅竹青挪了挪位置。 马靖又黏了上去,亲热地叫:“竹子。” 梅竹青都快跌出椅凳外,吃完最后两口饭,他搁下碗筷,没拿他给的糖。 马靖一把抓起糖果,统统塞入他的衣襟内。 “我说话算话,糖给你,就不许你没拿。” “嗯。”他依然坐着,等他开口说要走,才会走。 两人像呆子似的枯坐好一会儿,马靖斜睨着他;梅竹青也瞟向他。 “你想要我送你回家了没?” “嗯。”他点头,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响。 “咦,你还没吃饱哦?” 梅竹青摇头,皱眉摸着肚子,叫:“我……我肚子痛……” “啊!”马靖一瞬跳起,揪着他直往东厕的方向跑。 “噢……越来越痛了……”小脸煞白,快要憋不住。 “快,快进去!” “砰!”门一关,梅竹青搂着双脚,以为吃坏肚子,身上的糖都掉光了。 马靖待在东厕外,一脸懊恼怎忘了呢……偷下药,想害朱掌柜和阿祥……谁叫他们一直说他的坏话…… “噢。”蹲下身来,也搂着双脚,回头瞄着那块木板门,竹子不会猜到他搞鬼吧? 2 走过五条大街,一路上没人不认得他―― 马家质库的靖少爷,记性超乎常人,无论谁质押什么物品,换取多少银两,一个月利息几分,谁欠了债还没还,他统统一清二楚。真是鬼见愁。凡欠债的一瞧见他,闪得闪,躲的躲,以免被他当街逮着,提点一番。 跟着竹子走进一条小巷弄,土墙边围着竹篱笆,左折是一片空地,前方有两栋宅子,最边间是一户矮屋。 “这就是你家哦。”马靖站在门槛外,探头好奇地瞄上瞄下,墙面没挂中堂或字画,角落也没摆置花瓶装饰,桌椅挺旧的,屋梁没雕刻“渔樵耕读”,左右的两道墙也空,门有帘子遮蔽。 “嗯,这是我家。” “我家的马厩都比你家还大啊。”马靖一脚跨入,掀了帘子探了下,“房间好小哦。只有一张木板床和老旧的木柜,床上的棉被好薄,冬天一定盖不暖的。” 他走往另一头,揭了帘子一看,“原来是厨房啊,也空荡荡,都没有橱柜。”眼一瞄,脚旁有一张矮竹凳和小泥炉,炉灶旁剩没几根柴。 一回身,竹子挡在面前,“嗯”一声。 “你家好穷,难怪要当棉被。” 梅竹青点头,“爹很辛苦的养我了。” “哦,我让爷爷养,没和我爹住一起。” “为什么?” 马靖耸耸肩,“爷爷说我爹是不肖子。” 梅竹青不懂,呆站着。 马靖问:“你娘呢?” “走了。” “哦,我娘也走了。”马靖毫无记忆,也没有太难过,因为娘生下他之后就死了。 “竹子,别挡路。”他一把推开梅竹青。 梅竹青踉跄了下,须臾,一如往常地坐在门槛,等爹回来。 马靖坐在长凳上,看着他的脑袋瓜,“你干嘛坐门口啊,你家就有凳子。” “我爹去卖画。”他不明白,爹有时候整夜没回家。 马靖穷极无聊的弹弹桌面,敲了敲,爬上桌子,低头检视桌子底部,确定:“这是乌木做的。” 梅竹青回头,眼眸水汪汪的盯着他。 “凳子也是。”他滑下桌面,走去检视朱漆圆角柜,“嗯……这柜子好,梨木做的,你家最值钱的就是这个柜子。” 梅竹青一呆,“你怎知道?” “嘻嘻,我聪明啊。”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鉴别木料、珠玉、布帛等等和玩破铜烂铁,很早就接触了。 “走!我们出去玩。” 梅竹青的眼一花,被他给拖行着走。 “我……门没关。” “没关系啦,你家那么穷,不会有小偷来的。” “嗯……” “喏,这一把糖葫芦都给你。” 梅竹青接过五、六根糖葫芦,傻傻地让马靖牵着鼻子揍。 马靖得意洋洋,嘻,有同伴了唷。带出门逛大街,炫耀有人肯理他。来到鞋铺外,他喊:“王大婶――”中气十足,一连几家店铺的人都听见了。 她应声:“来了。”人忙不迭地走出来问:“什么事?” “我要买鞋。” “脚多大啊?” “这么大?”他倾身抬起竹子的脚,“瞧清楚了没?” 梅竹青眨了眨眼,重心的不稳的揪着他。 “哦,你等等。”她旋即在铺子内挑了一双鞋过来试试尺寸,“刚好的,要这款式?” “对啦,赶快给他换上。” 讲话很没大没小,王大婶不以为忤,拿了鞋,替孩子换上。梅竹青怔怔地看着脚上的一双新鞋,暖暖的,穿起来很舒适。 马靖付了帐,偏头嫌恶他一身的衣裳比擦桌子的抹布还要旧,“下一次我会带衣裳给你。” 听罢,梅竹青又傻傻地被他牵着走出鞋铺。 “你不跟我说谢谢哦?”他喜欢让人称赞的。 梅竹青只顾低头吃糖。 “嗯,马靖很好。” “嘻,是啊。”马靖拎着破鞋甩啊甩,忽地朝远处一抛,破鞋子扔到别人家屋顶上。 “咚咚”两声。梅竹青仰起脸,左顾右盼,没人出来骂。 “看什么看啊?”马靖揪着他快步离开现场。 “你乱扔东西……” “一双破鞋而已,有什么关系。”马靖瞅着他,交代:“你要做我的小跟班哦。” 梅竹青微启着嘴,不明所以。 “没听懂?” “嗯。”咬了一颗糖葫芦入嘴,腮帮子鼓鼓的。 “意思就是只要我去你家找你,你一定要像现在一样跟我在一起。”他不想再被人取笑没人肯跟他玩。 “嗯……爹不在。”他表示跟他在一起没关系的。 “来吧,我们打勾勾。”马靖曲起手指头。 梅竹青学着他的举动,小指头一瞬被他勾住,拇指一压,双双扣住了承诺。 “嘻,不许你反悔哦。” “靖少爷,你怎在打包衣裳?”丫鬟小阮一脸愕然,厢房内一团乱,衣柜没关好、矮柜抽屉也没合上,衣衫、背子、袍子散得一地都是。 “你叫什么呀,我收拾衣裳不行哦?”马靖瞪了小阮姐姐一眼。 “你要离家出走?”小阮吃惊地问。 “真笨。我干嘛离家出走?”哼了哼,马靖拎着大包袱离去。 小阮忙不迭的奔出,追问:“靖少爷要去哪?” 马靖顿了下,回头骂:“你好烦喔,管我去哪,当心我找爷爷告你的状,说你打我!” 小阮双手叉腰,“老爷不会相信,我怎么可能打你!快说,你要去哪?” “哼,不说。”马靖一扭头,咕哝:“你一定会笑我。” “才不会。”小阮太了解他了,行事古怪,八成又缠上年纪相仿的孩子,一味地示好,不顺他的意,就欺负人家。 “还不说?”小阮催促。 “唔……我要去竹子的家,把衣裳送给他穿。”搂紧大包袱,不许别人跟他抢。 “哦,竹子是谁?家住哪?几岁?家里有些什么人?还有,你没打人吧?” 马靖摇头,老老实实的说:“竹子十岁,是来质库当棉被才认识的,住在五条街外很旧的房子里,家里都没人,我没有打他喔。” “他很穷是不?”小阮蹲下身来,把他的裤管扎进袜子里,整了整衣衫下摆,打心眼里也宠他。靖少爷心性不坏,就是脾气古怪了点。 “嗯,竹子很穷。” 小阮站起身,笑了笑,“你去吧,可别欺负人。” “好。”马靖一溜烟地跑了。 小阮迳自回房收拾,边捡衣裳边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无论再怎么聪明,都需要玩伴。 “砰砰砰――”马靖用力敲门,也不管七早八早就跑来叨扰很不礼貌。 “竹子――开门啊――” 屋内,梅仲兖怔了下,回头问:“竹青,外头是谁?” “马靖。爹……我可以去开门吗?”他眼眸水汪汪的乞求。 “嗯,去吧。”梅仲兖拿来汤勺,搅着汤汤水水的锅底,已剩没多少米可充饥。 省吃俭用的算了算,昨儿卖了两幅字画,所赚不多,下个月的日子尚过得去。今儿出门,得买米和添购颜料饼。 吃早膳时虽有外人在,梅仲兖仍无视孩子交了朋友,态度十分冷淡。 等人走后,马靖口没遮拦地问:“竹子,你爹都不会说话哦?” “会。可是很少说。” “为什么?” “我惹爹……生气。”他自责,不怪爹鲜少搭理自己。 “喔。”马靖晃着脚,时不时东张西望,连屋顶的角落有蜘蛛丝都没放过。 竹子的家很穷,早上只有喝粥,没有其他东西吃。竹子的爹瘦瘦的,长相虽好看,但感觉冷冷的。 马靖将大包袱推到竹子面前,“喏,这些衣裳都给你穿。” 梅竹青打开包袱,一件又一件地拿起衣裳,问:“可以当吗?” “啊。”马靖吃了一惊,抬腿踹他一脚,“我不送你衣裳了!” 哼,马靖跳下椅凳,一屁股坐上门槛,背对着梅竹青生闷气。 梅竹青低头揉了揉小腿,没说怕爹付不出房钱,也知道厨房没米了。 好半晌,马靖回头问:“你都不会跟我说话哦?” “你在生气。” “哼。”头一撇,两颊气鼓鼓。 梅竹青无所适从,低头等他气消。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靖再也忍不住的回头主动示好:“别卖衣裳,你没饭吃,我给你饭吃。你没糖吃,我给你吃糖。” “可以吗……”他想起隔壁的小舜不准他吃婆婆给的饭。 “怎不可以?”马靖直说:“你没有的,我有呀!” 梅竹青滑下椅凳,跨出门槛坐在他身旁。 马靖眨了眨眼,第一次有人肯靠着肩膀呢。虽然他的头发一点儿都不香,人也瘦巴巴,又没有小姑娘家漂亮,可是他看起来好乖唷,就像没人要的小狗儿。 “我一定会把你养胖。”他笑嘻嘻地保证。 梅竹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青梅竹马[出书版] 作者:天使J 安静地想着自己有东西吃,爹就不用很辛苦的养了。凝望空地转角处,内心充满憧憬――爹付得起房钱,买得起米和纸、颜料饼以外的东西了,应该就不会再气他了。 良久,马靖皱眉,两手托腮,灵活的眼儿转啊转,咕哝:“你好无聊哦,都不说话……” 日复一日,马靖不定时拎着一只小提篮,宛如探亲似的走来朋友家,远远地瞧见就嚷嚷:“竹子,我来找你了!” “嗯。”梅竹青坐在门槛,等人的对象渐渐变成了他。马靖送给他厚棉被,也买过蜡烛、木炭,还会常常买吃的给他。 “我跟你说哦,我忙完了,也吃饱了。”马靖特地拿剩菜剩饭来给他,“我夹了好多肉,不许阿祥和朱掌柜吃。”他要留给竹子,深信竹子就会像小狗儿一样服从。 “嗯。”梅竹青伸手捧来小提篮,接受他的照顾。 “你爹又不在啊?”马靖探头瞄了瞄屋内,真的没看见人。 “嗯。” “你好可怜哦,不像我还有爷爷,小阮、长生……”他说着自己的身边有其他大人会照顾。 梅竹青低头吃着他给的食物,像没听见似的一点儿也不羡慕。马靖陪着他坐在门槛,穷极无聊地看着空地上渐渐聚集几名孩童,人手一支木棍,预备玩击球。 为首的小舜嚷嚷:“打输的人要被人弹耳朵。” 邻家的孩童一致说:“好。” 在地面画了两条线,大夥儿分成两队,东奔西跑地追逐小球儿。 马靖蹦了起来,奔上前去,一脸嘻笑地问:“我也要玩,可不可以?” 小舜挑眉一瞪,伸手朝矮屋的门口一指,“你是他的朋友?” “是啊。” “嗤。”难怪常常看见他来找那个讨厌鬼。坏心一起,小舜说:“可以,但是你打输了,他要让人弹耳朵。” “哦。”马靖回头嚷道:“竹子,你听见了没有?” 梅竹青点头,有听见马靖叫得好大声。 “嘻,来吧。去找一根木棍给我。” 小舜努努嘴,指使:“阿草,去柴房挑一根木头来给他。” “哦。”他一溜烟儿的跑去,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上多了一截较短的木棍。 马靖接过手,击掌哼了哼,“待会儿打输了,被我弹耳朵,不许哭唷。” “恚你才一个人跟我们全部的人玩,等着瞧,谁会哭!”小舜扬手将球给抛了出去,人就跑了。 马靖怔了下,一回神,立刻追着球跑,同时喊:“喂――我的是哪一边?” 小舜眼明手快地把球打飞过界,得意洋洋地放话:“你知道是哪边了吧?” “哼,知道了。” 一场比赛开始,马靖的脚程快,握着木棍追逐一颗球,与对手们你推我挤,时不时撞在一起。忽地,他杀出重围,奋力的击出一球,越界落地的瞬间又弹了起来。 “啧啧,平手了。”马靖浓眉一挑,挑衅意味十足。 小舜不甘心的追着他跑,玩伴一窝蜂地嚷道:“包围他,别让他打到球。” “哈!有本事就试试看!”又击出一球抛飞过界,马靖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完蛋啦,阿祥、朱掌柜、长生……还有爷爷朋友家的小孩都打不过我。”他一脸笑嘻嘻,等赢了就可以弹耳朵。 一个时辰后,空地上,哀声四起―― 小舜揉着红通通得两耳,咬牙切齿地瞪着凶手;王大娘的小女儿哭着回家,嚷嚷被人欺侮了;其他孩童无一幸免,耳朵好痛哦。 阿草想逃,无奈耳朵被人给揪住,哇哇大叫:“你放手――” “才不放。”马靖一手捏着他的脸颊,用力的拧了一下,哼哼两声:“别耍赖,输了要被我弹耳朵。” “噢――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嘻嘻,我很厉害吧,没让你被别人欺侮。”马靖双手叉腰,在柱子面前展现很像野狗的一面。 小舜在不远处吐口水,“呸!”很讨厌他每玩必赢。 梅竹青眨巴着眼,拉着他的衣袍,示意他来身旁坐下。 “你都不会称赞我哦?”马靖双手托腮,斜睨他好像呆子。 “小舜很生气……”马靖常常和小舜玩,每次赢了比赛,小舜就会瞪着他和马靖。梅竹青心慌,很怕别人生气。 “我管他生不生气。哼,我高兴就好。我带来的饭你吃完了没有?” “嗯。”梅竹青点头。 “我把碗筷洗干净,都放回小提篮里面了。” “哦,你干嘛穿很旧的衣裳?”马靖挺不高兴的,竹子都不穿他给的衣裳。 梅竹青没说有一回洗澡后有穿,但发现爹神情复杂的盯着自己,感觉像生气,一整晚也没再说话。 “喂。”马靖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干嘛一直低头呀?” “马靖会对我生气吗?” “唔……不会。”马靖附加但书:“我也不会欺侮你。”否则,他就没伴了。 “我才不是呆子咧,隔壁的小舜和阿草、小七肯跟我玩,还不是为了想打我。”他轻哼气。 “嗯,我爹昨晚没有回来。”梅竹青迳自说着在意的事。 “哦……”马靖一脸索然无味。 “你都几岁了,还黏着你爹唷,我都一个人睡觉的。” “嗯。”梅竹青拉着马靖的衣袖,小声问:“你陪我画画好不好?” 反正挺无聊,马靖答应:“好。” 入夜,梅仲兖跨入屋内,搁下一袋画卷,掀了帘子确定孩子独自睡在木板床上。 已近子时,他神情木然的点燃桌上的一盏烛火,目光落在一幅纸面上,孩子画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传递而来的讯息犹如一根针瞬间扎入心窝。 他颓然地坐在桌旁,心知肚明快要养不起孩子,若不是好心的邻宅大婶愿意施舍和马家的孩子会送饭来,否则无法撑到这时候。 他茫然,是否要将孩子托给友人照顾……犹豫良久,可怎好意思去麻烦朋友…… 转眼间,年节将至。 梅仲兖依然一贫如洗,趁着过年之前,卖春联、字画所得胜过平常。大冬天,为孩子添了厚衣裳,买一包糖,爷儿俩难得在矮屋内相处几日,短暂的衣食无缺。 督促孩子画画,是父子俩唯一的联系。 梅竹青向来安静、听话,唯有在马靖找上门,经过爹的同意之后,便和马靖出门逛街、玩耍。 嘴里含着糖,手上也拿了一大包,另一手任由马靖牵着,无论走到哪儿,马靖犹如冬日的暖阳,一脸嘻笑的带他往热闹的人群里头钻。 马靖脱了外袍给竹子穿,彷佛是他养的一条小狗儿,安静又听话的陪伴。 “竹子,我跟你说哦,今年我没跟爷爷去朋友家拜年,就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就知道你爹一定会把你关在家里,哪儿也不带你去。” “嗯。”他无话反驳。 “你这几天虽然有东西吃,一定也没吃好,你有没有很想吃我送给你的饭菜呀?” “嗯。”梅竹青一颗接一颗的吃马靖给的糖,听他接下来叽叽呱呱的说管帐……质库……没半句听得懂,也搭不上话,只好点头或摇头。 “唔……”马靖顿了下,觉得竹子好呆;两人的兴趣南辕北辙,话题搭不上边,往往鸡同鸭讲。他颇苦恼,“你都不会主动理我?” 梅竹青低敛眉眼,一脸无辜,根本不知道要讲什么,马靖松开他的手,好奇的伸出指尖刷了刷他长长的睫毛。梅竹青仰起脸庞,微启的嘴里有颗糖融化,滋味甜甜的…… “嘻,我会一直养你哦,每一年,你一定要像现在一样跟我在一起。” 梅竹青直点头,说:“好。” 春去秋来,梅竹青满十二岁,马靖年届十四;彷佛两小无猜,彼此都熟透。 “奇怪,你这么喜欢画你爹呀。”话落,马靖粗鲁的扳正他的脸,一脸凑近,从眼睛、鼻子、嘴巴细细打量,“你一点儿都不像你爹。” “放开我……”梅竹青握着画笔,蹙眉懊恼他的干扰。 “放就放……让我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马靖咕哝。 认识竹子这么久,他一年到头有空就往他家跑,泰半时候虽无聊,除了年节几日,他没有一天不给他饭吃。 “我要算帐了,你别把颜料水弄湿我的帐本,不然我会打你。”他一如以往的霸气,只是脸形稍长,身高也长,记性更好,债务人增多,仍未脱稚气。 “嗯。”梅竹青越显灵秀,肤色白皙,骨架小,说话温温吞吞,在他的照应之下没饿死,也鲜少被隔壁的小舜欺侮。 “你没有颜料饼了就跟我讲。”他回家的时候会记得去买给他的。 “嗯。”梅竹青凭着印像在纸面上画马,好久没看过活生生的马了。 “竹子,等我再大一点,你一定要把我画得英俊潇洒,比你爹好看,知道吗?” “嗯。” 哼哼,他依然不喜欢竹子的爹,虽然少见面,但竹子的爹都不理人,也常常丢竹子一个人在家。 边拨打算盘,马靖分享日常点滴:“我爷爷说质库的收入要跟我三七分帐,他三,我七。嘻嘻……我算过,每个月我就有三百五十两又三十文的进帐哦。”他算的是放贷所得利息。 “嗯,爹要我画骏马。”他很认真的画。 两人各说各话,梅竹青从未重视马靖的富有,马靖也从未看轻梅竹青的贫穷。 马靖边算账边问:“你要练画到十五岁哦?” “爹说的。” “哦,”马靖承诺:“我会一直买颜料饼给你。” “嗯。”梅竹青点头。 马靖想到什么就问:“你几月生的?” 梅竹青反应慢半拍的回应:“三月。” 马靖抬头嘻笑,“我也是春天生的。等你十五岁,我就十七岁了,不准你忘记要把我画得英俊潇洒。” 梅竹青抬眸,十分认真的问:“三月的时候吗?” “对啦。每次过生日,爷爷会买东西送我,你就送我画。” “好。”梅竹青直勾勾地盯着马靖的浓眉大眼,当他嘻皮笑脸、打人的时候好像一条野狗追着别人的屁股咬。乍然,眉眼弯弯,梅竹青露出笑靥。 “你笑什么?” 梅竹青摇头不肯说,怕马靖会生气。 “你嫌我不好看哦?”马靖挑眉。 “马靖没有不好看。”梅竹青垂首,偷觑他的表情很丰富,笑起来有酒窝,若生气之前就会扬起眉毛。 “嗤,明明就有嫌我。”马靖撇撇嘴,轻哼气,低头拨打算盘,很不高兴地说:“明儿不给你饭吃了。” “嗯,没关系。”他很耐饿的,“我会等爹回来。” “我随便说说,你当真哦?”马靖斜眼瞪他,这会儿,更不高兴。 “嗯。”他从未怀疑马靖说的话。 “哼,你爹白天不在家,如果我没来,你都不会来质库找我。”马靖抱怨,竹子都不会变通,好呆。 “嗯……爹要缴房钱,会回来的。”梅竹青说出自己很在意的事:“爹很辛苦,等我把画学好,可以卖钱就拿给爹。” “你爹说的?” 梅竹青细心地作画,好一会儿才说:“我自己想的。” “哦。” “爹在路边卖画。” 马靖拿起算盘搔搔脑袋,印像中没在哪条路上见过竹子的爹卖画,不禁脱口而出:“说不定他骗你。” “不会的。” 马靖咕哝:“你怎知道不会……” “就是不会。”他也从不怀疑爹说的话,每天守着矮屋等爹回家,好想亲近爹,又怕惹爹生气。 竹子的爹冷冷的。马靖轻哼:“我看得出来,你爹似乎不喜欢你。” “嗯。”梅竹青自我安慰:“等爹气消,就不会讨厌我了。” 马靖不以为然,一脸凑近,“我和你不一样,从小到大没见过我爹几次,我最喜欢爷爷了,才不喜欢我爹。我就喜欢对我很好的人,你一定要像我一样!” “嗯。”他偏头,眼睫毛刷过他的脸,嘴唇差点儿贴上了。常听马靖谈起爷爷,他有些羡慕。 “我刚说的你究竟懂了没?”他要竹子最喜欢他。 “哦。”梅竹青低头,心思回到画画,说:“我有看过马。” 马靖瞄向画纸,“你画得很像啊。” “我想看真的马。”梅竹青抬眸,头一遭向马靖要求。 马靖一怔,“你不是说看过……” “我想看真的马……”他越说越小声。 马靖恍然明白,“你说现在要看真的马呀?” “嗯。” 马靖撇撇嘴,“你好笨,话都说不清楚。” 梅竹青噤口。都说好多遍了,是马靖听不懂…… 马靖立刻收拾算盘、帐本,往腋下一夹,跳下椅凳嚷道:“走,我带你去我家的马厩看马。” 梅竹青拿着画笔和纸张,随后走出门外。 “喂,关门哪。”马靖回头嚷。 “可是……”梅竹青记得他说过不会有小偷。 “还不赶快把门关好,你不怕我买给你的颜料饼被偷唷?” “哦。”他听话地回头将门关上。 马靖等他走来身边,忍不住又抱怨:“我没见过谁像你这么笨的。我对你这么好,你不怕隔壁的小舜嫉妒?他想欺负你,也想打我,如果趁我们俩都不在,跑去屋内偷我买给你的东西,你就别哭给我听。” “……”他眨巴着眼,根本没想过。 “我跟你讲话,你听懂没有?” “嗯……” “傻竹子。”马靖瞅着他就像一条小狗儿,很乖、很听话的。 梅竹青仰起脸,很仔细的观察,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大,鼻子很挺,嘴角时常往上翘,脸颊有一点很小的朱砂痣,头发黑得油亮、油亮。 “我跟你说哦,爷爷人很好,知道我每天都会拿饭给你吃,也知道你叫竹子,我都有跟爷爷说我们俩的事,你不用怕爷爷。” “嗯。” “小阮是我的丫鬟,她也很好,和爷爷一样都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嗯。” “还有长生和厨子……”老宅内的人口简单,但爷爷认识好多人,就像他也认识很多债务人一样。 “嗯。” “嘻……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觉。”马靖很兴奋地提议。 “……”梅竹青很想,但怕爹回家后,找不到他。 两人走了一段路,马靖牵着他越过街道,途经马家质库,再过两条街便到达马家老宅。 矮屋外,柯四爷瞪着紧闭的门,脸色十分难看地骂:“这梅爷忒也过分,今儿都初几了,房钱一拖再拖,究竟要欠到什么时候!” 邻宅的张大婶走出屋外,喊道:“柯四爷,你来收房钱是不?” “没错。”气咻咻地,他转身就走。 张大婶摇头,柯四爷特地来找也没用,那男人一早就出门,傍晚前都还不见得会回来呢。 3 “靖少爷,老爷吩咐小的叫你和朋友一起用膳。”家仆长生寻到马厩外,催促他们。 “好啦。桌子让你收,统统搬进我房里,要小心店,不许弄坏竹子的画。” “是,知道了,靖少爷。”犹如侍候小祖宗,长生不敢不从。 “竹子,走!”马靖一手拉着梅竹青,匆匆地走往前厅。 瞧见爷爷,马靖登时松手,蹦到爷爷的身前,大声嚷:“我来陪爷爷吃饭了。” “呵呵……你最乖了。”马老爷拍拍他的手,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来,咱们吃饭。你也快叫竹子坐下。” 马靖回头,嚷:“竹子,快点坐好。” “嗯……”梅竹青温吞的坐定。 “你没有喊爷爷哦?”马靖夹坐在两人的中间,陪伴爷爷,也照顾竹子。 “爷爷。”梅竹青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压根不懂与人交际、热络。 马老爷爱屋及乌,关怀道:“乖,吃饭,别客气。” 小阮在一旁添饭侍候,告知:“老爷,靖少爷的朋友很会画画呢。” “这样啊。”马老爷归功于自家的孙儿,“那是靖儿的眼光好,这么小就懂得培养人才。” “是啊。”小阮早就习惯了,老爷开口闭口就说孙子的好处,顺着那心意附和绝对错不了。 “爷爷,竹子也很听话。”马靖献宝似的说。 马老爷又称赞:“那是你会拉拢人心,爷爷教过的,你一学就会,多聪明。” “嘻嘻……” 小阮淡笑,这一老一小的性情相近,脸皮都很厚,也习惯了。 梅竹青抬眸,看着马靖和爷爷的笑容像阳光,炽得令人双眼都快要睁不开。乍然,想起了爹。前天晚上,睡到半夜醒来,看着爹坐在床侧的背影十分模糊,细数铜板的声响渐渐敲碎了他累月筑起的憧憬,以为爹攒足了房钱,隐约那一声叹息证明是不够的。 不明白,他吃马靖给的饭,他告诉爹自己不饿,爹真的有在卖画吗?不禁想起马靖说的话―― 说不定他骗你。 他盯着马靖,浑然无觉逐日让他养,也养成了一份依赖。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马靖起身,夹了一只鸡腿放进他碗里,“快吃啊。” “好。”他听话。 马老爷为了讨乖孙的欢心,道:“竹子啊,把这儿当自个儿的家,多来陪陪我的乖孙儿。” “嗯。”反应一如平常,细嚼慢咽。 “嘻……”马靖向爷爷说:“我今晚要把竹子留下来陪我睡觉。” “哦,靖儿就有伴了。” 梅竹青摇头,“我要回家。” “啊,”马靖错愕:“你又不陪我睡哦?” 他呐呐地重复:“要回家……” “怕你爹骂唷?” 他摇头,仍说:“要回家……”怕爹会找不到他。 “好啦,我懂了。”马靖哼了声,偏头对爷爷抱怨:“竹子就是这样,说话很笨的。” “哦……他不陪靖儿过夜,就让他回去。” “嗯,吃饱饭,我会送竹子回家,再回来陪爷爷。” “好,靖儿最孝顺了。”马老爷宠孙儿,都疼到心坎里去了。 一如往常,马靖除了到质库作帐,其余时间就照顾竹子到傍晚才回家陪爷爷。偶尔,竹子的爹提早回来,他也提早离去,无须另外买东西给竹子吃货带竹子回马家老宅用膳。 一日,柯四爷又寻上门来,家家户户早已关门落窗,唯独边间的矮房透出薄光。他已忍无可忍,梅爷存心闪他,连着两日找不到人,入夜总能逮着。 推门而入,屋里屋外梭巡一遍,仅瞧见孩子在屋内画画,一把火都冒上心头,语气不佳的问:“都什么时辰了,你爹还没回来?” “嗯。”梅竹青抬眸瞧了下大人的坏脸色,下一瞬低头,彷佛做错事的孩子,不知如何应付。 柯四爷一脸鄙夷,怒气转嫁到孩子身上,“快说,你爹是不是躲起来了?等我走后,他才敢出来!” 梅竹青摇头,“爹……没有回来。”他紧张的握紧笔杆,没见过房东这么凶。 “不说是不是……哼,别以为我就拿你们爷儿俩没法儿。” 他掀了帘子进入房内翻找,即使收些破烂玩意儿,都胜过空手而回。梅竹青直勾勾地望着帘子,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柯四爷气冲冲地走出来,啐道:“就这几件衣裳还不够,你爹拖欠三个月的房钱,你把桌上的纸笔什么的统统拿来!” “不可以……要画画……”梅竹青动也不动,希望他赶快走。 “恚』这什么玩意儿,你们爷儿俩有钱买颜料饼,就没钱付我房钱,存心坑我来着。”柯四爷将衣裳暂搁在椅凳上,一把抢走他的笔,扫光桌面上的颜料饼和几根蜡烛。 边收拾,人还边骂:“嗤,少装穷了,我瞧你并不瘦,怎地,你们爷儿俩有得吃、有得住,却赖着房钱不给,当我是傻瓜是不?来这套!一样米养百样人,我租房给人这么久以来,什么人没见过,哭穷、喊穷的无赖倒是不少。” 梅竹青噤若寒蝉,整个人都慌了。 柯四爷眼一瞄,“那个柜子不错,也拿来抵了。” 梅竹青吓了一跳,立刻回头阻止:“不可以……那是爹的柜子,很宝贝的。” “嗟……他宝贝……哼!只要钱拿来,什么都好说。” 柯四爷丈量尺寸,只需将柜子横着抬,夹在腋下便能带走。没忘拎起已打包好的衣裳等物,尚未走出门槛,乍然柜子的重心倾斜,差点儿脱手。他回头一瞧,怒叫:“你这死小子快放手!” 梅竹青拉住柜子,紧张兮兮地拜托:“不可以搬走……是爹的……是爹的……” 柯四爷横眉怒目,“已经不是你爹的了,你还不放手!” 梅竹青频频摇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不断重复:“不可以……是爹的……是爹的……” “好!”柯四爷都快气死,放下柜子,搁下包袱,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孩子的领口,扬手甩了一巴掌。 “啪!”梅竹青脸颊一痛,委屈的泪水迸出,唇抖啊抖的说不出话。 柯四爷的眼珠子瞄上瞄下的打量,“啧啧……你爹怎没将你卖掉,这房钱不就能给我了。” 梅竹青浑身发抖,哽咽地说:“爹不会……” “哦……舍不得?”柯四爷眯起眼,以前没怎注意,这孩子生得挺好……尤其是此刻的模样,多可怜兮兮……一脸贪婪的打着坏主意,松了手,退至门边轻哼:“干脆这样,不搬柜子,就用你来抵押房钱。” 梅竹青不知危险将至,仍站在原地低头抹眼泪。 柯四爷将大门扣锁,人回头,死死盯着那十来岁的孩子,警告:“你别叫……我就不会再找你爹要房钱……”他解开腰带,褪去裤头,逐步逼近―― 梅竹青瞠大眼瞳,傻了。 “竹子――”马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顿在他身前停下,“饿了吧。喏,拿去。” 梅竹青捧来小提篮,抿了抿嘴。 马靖自然地坐在他身旁。下一瞬,竹子的头就靠来肩膀,他一愣,“怎还不吃饭?” 梅竹青一手搂着提篮,另一手来回抹着嘴唇,泪汪汪的不知从何说起。 “你在哭哦?”马靖瞄着他长长的睫毛有泪珠。 梅竹青不说话。 “不要伤心嘛,你爹没有回来,我会陪你的。”他的大眼儿转啊转,思忖小狗儿汪汪叫的时候,抱一抱就好了。伸臂搂着竹子,把他当小狗儿一样拍拍,说:“乖……啊,对了,我有糖。” 马靖立刻掏裤袋,抓了三颗糖果。 “喏,给你。” 他不肯拿。 “我陪你画画好不?” 他摇头。 “干嘛不说话?” 他仍安静。 “……你好烦喔,到底要什么?”他皱眉懊恼,竹子好难哄。 “不然你跟我去质库好不?我要算帐。” 梅竹青点头说:“好。” “走吧。”马靖把糖塞入梅竹青的衣襟内,牵着他一起离开矮屋。 时近傍晚。一连数日未归,梅仲兖快接近家门前,一股罪恶感涌上心头。 “竹青?” 屋内,没有孩子的踪影。椅凳上,有一个包袱。怎回事……乍然一慌,他奔出屋外,喊:“竹青――” 隔壁的张大婶收了衣裳,回头瞪他一眼,再也忍不住地骂: “你儿子一早就和马家的孩子走了。真不知你这个爹怎当的,穷就算了,还三天两头都没见到人影,幸亏马家那孩子会拿饭过来给你儿子吃,否则人早就饿死了。嗟,只会生不会养,干脆把孩子送人算了!”她扭头,搂着衣裳走回屋内。 梅仲兖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暗自咬牙,无从反驳。须臾,他走往张大婶的屋宅,将好不容易凑足的房钱托她交给上门来找的柯四爷。张大婶又碎念他几句,放任孩子在屋内不闻不问,迟早会出事。 “竹子,你真的不要陪我睡觉哦?” 梅竹青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我的床比你家的木板床还好睡,哼,你嫌弃什么!”马靖双手叉腰,挡在房门口,根本不想送他回家。 梅竹青一脸低垂,伸手拉着他的手臂,便静止不动了。 马靖愣了愣,察觉他的异常……“竹子?” “带我回家……”他闷声说。 “好吧。”他偏头瞄他的脸,表情要哭不哭的,好像可怜的小狗儿。 “你今天没吃多少饭,我很不高兴哦。” 梅竹青掉泪,一颗接一颗落在地上。 “啊!”马靖吓了一跳,直嚷嚷:“我又没凶你,别哭啦。” 他越哭越凶,双肩一颤、一颤,眼泪像下雨似的。 “好……我马上带你回家――”慌了手脚,马靖反手抓着他就要走,可是他动也不动,一直哭…… “你乖嘛……”一脸无奈的,他索性环抱住他,当小狗儿似的哄:“乖,别哭。” 数日后,柯四爷食髓知味寻上门来,瞧着屋内还有另一名孩子,便随口问:“你爹不在是不?” 梅竹青的脸色一白,低头不敢吭声。 “喂,竹子在画图,你挡住光啦!”马靖回身,推他一把。 “咦,你这小子是谁家的?这般没教养!”柯四爷拍拍衣襟,嫌他手脏。 马靖跳下椅凳,抬头挺胸,拉拔嗓门嚷:“我是马家的,你是哪根葱?” 柯四爷一愣,“哪一户马家?” 马靖哼哼两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哦,铁公鸡!” 柯四爷瞠目结舌,“你……你是马家质库,马老爷的孙子?” “废话!”马靖开始算旧帐:“你在五年前的五月十日拿了一只破铁锅、两把旧铁刷还有一把生锈的斧头来质库抵押二十文。对不?” “呃……”那破烂东西是该扔了,但扔掉没钱,于是拿去质库抵押一点零头才划算。 “哼哼,爷爷说了,穷人是不得已才会砸锅卖铁换银两,咱们做生意的不能锱铢必较,吃点小亏让人占便宜度日不是坏事。你才不穷咧,是存心占人便宜! ” “嗟。你懂啥?”柯四爷恼羞成怒地骂:“马家开质库,还怕人质押不成?” “才不怕,但我很讨厌你这种人!”马靖上前猛踹他一脚。 “噢……你这死小子……”柯四爷低头揉了揉小腿,须臾,连连比划的骂:“你这小子一点教养也没有。” 马靖动手将他推出门槛外,叫嚷:“快滚啦!竹子的爹不在,你改天再来找。”没大没小的。他不怕别人动粗,因为爷爷认识好多大官撑腰,他以前也常常去官家串门子。 “恚】丛谀隳昙托。我不与你计较。”眉一挑,贪婪的目光扫向桌旁的小子。 离去前,柯四爷放话:“下个月,叫你爹准备好房钱,初一我就过来收。” 梅竹青手持画笔抖得不像样,马靖回身见状,立刻上前拍拍他的背,安抚:“你别怕,我把他赶走了。” 唇抖啊抖的,一张一合说不出话。 马靖噘嘴骂:“你爹又缴不出房钱哦,真没用。究竟欠多少?” “爹……不是没用……爹不在。”梅竹青抬手,一直抹嘴。 “你别骗我啦。”马靖坐回椅凳,双手托腮的轻哼:“初一的时候,我会帮你爹缴房钱。”他是看在竹子的分上,不然才不会帮竹子的爹咧。 他低头,眼泪又掉了。 马靖咕哝:“爱哭鬼……” 傍晚,马靖一走,梅竹青立刻将门窗都上锁,瑟缩在朱漆圆角柜旁,等着爹回来。抬眸时不时望着门板,阢陧不安的喃喃自语:“不是马靖、不是爹……都不可以开门,不可以开门……不可以开门……不可以开门……” 他不断地重复,等到天黑,等得倦了,一脸埋在屈起的双膝,想睡又不敢睡,浑身轻轻地摇晃,呐呐地细数:“一、二、三、四、五……” 一连串的数数依然驱逐不了内心的恐惧,眨着泪往往的眼,他想起马靖的安慰―― 乖,别哭。 “砰砰砰――”一阵声响敲得急,小阮在门外嚷嚷:“靖少爷,起床啦――” 马靖赖在床上,捂住双耳。 “砰砰砰――” 呜……吵死了!不甘不愿的掀起棉被下床,开了门,马靖也开口骂:“你好讨厌唷,吵什么吵……” “快洗漱吧,你的朋友在大门外。” “啊?”马靖一瞬清醒,“竹子来找我?” “没错。”小阮巧笑倩兮地问:“竹子第一次来找你呢,还要生气吗?” “嘻……不生气。” 小阮拧了巾帕为马靖擦脸。 “哎,我自己会擦。”马靖抓来巾帕胡乱抹了抹脸,随手拿了椅子上的外袍,立刻冲出房门外。 “呵。”小阮摇头轻笑,“靖少爷和竹子的感情真好呢。” “长生,你干嘛不让竹子进来?”马靖质问家仆,同时一把拉起坐在门槛的竹子。 “靖少爷,这话冤枉哪。五六年小的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进门,我也没法儿。”挺怪得,累得他得去通知小阮吵靖少爷起床。 “哦。你闪边啦,挡到路了。” “是是是。”长生让开。 马靖牵着竹子走入前庭,如沐春风,开心得很。梅竹青一脸憔悴,双目红通通。 “咦,你又哭哦?”马靖瞅着他。 “我睡不着。” “怕鬼?” “不是。” 马靖拉着他走入厅堂,“我们先吃饭,爷爷没那么早起,不用等他。” 他推着他坐下,抓来八仙桌上的一颗包子给他。梅竹青听话,咬了一口包子。 马靖黏在他身旁,嘻笑:“你主动来找我,让我很有面子。” “我喜欢马靖……”梅竹青呐呐的表示,马靖对他很好,不会欺负他。 “呵,我也喜欢你呀。”他对他的好没有白费,竹子好听话呢。 小阮愕然,眨了眨眼,直瞪着他们俩的背影,心想靖少爷十四岁了,竹子小他两岁……他们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青梅竹马[出书版] 作者:天使J 不会这么早开窍吧? !是否多虑…… 她端着一盅热粥步上前,勉强露出一抹笑,问:“靖少爷长大后,有没有想娶什么样的姑娘?” “没有。”他实说。 “哦,那么竹子呢?” 梅竹青仰起脸庞,好一会儿才摇头,压根不懂娶什么姑娘。 小阮介绍:“对街卖布的老板生了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哦,年纪和你们差不多,哪天可以去认识认识。” “恶,才不漂亮。”马靖嫌弃:“我早就认识了,她们都说我会咬人,笑我像野狗。” “呃……”小阮的脸色一僵,都忘了有这回事。 梅竹青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竹子以后会把我画得英俊潇洒,就不怕没姑娘家喜欢我了。”马靖未雨绸缪,谈亲事只须看画像就行了――爷爷说的。 “嗯。”梅竹青记得和马靖在一起的每一件事,不会忘记的。 “呵……这样啊。”小阮终于放心,他们只是单纯的感情好而已,不像马爷那么糟。 初一起个大早,马靖拎着盛装饭菜的小提篮前往竹子的家,可没忘要对付那只铁公鸡。眼看大门敞开,却没见到竹子坐在门槛,咦……他一脚跨入,顿时迎上竹子的爹从房内走出。 “叔叔早。” 梅仲兖点了头。 马靖将小提篮搁上桌,钻入小房间内,提气大喊:“竹子――起床!” 梅竹青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呆坐在木板床上。 “嘻,原来你也会赖床。”马靖爬上床,凑近竹子的耳朵悄声说:“我有带银两来哦,等你爹出门,那只铁公鸡又跑来,我就用银两砸死他。” 梅竹青怔了下,抬手揪住他的衣襟。 “呃。”马靖愣了愣,看他又一副要哭不哭的,好可怜兮兮,不由自主地搂着,拍拍他的背,哄:“我最喜欢你了,不会让别人欺侮你。” 梅仲兖揭起帘子,脸色倏地一沉,怒喝:“你在干什么!” “啊。”马靖愕然回头,理所当然地说:“我哄竹子不行哦?” “下来!” 马靖爬下床,偏头瞪着梅仲兖,“你凶什么!”他不是被吓大的,要不是看在对方是竹子的爹,否则他会去踢他两脚。 “出去!以后别再来找竹青。” 马靖双手叉腰,很生气,“我不出去!我偏要找竹子!” “滚,我这儿不欢迎你!” “为什么不欢迎?”这下子更生气,胸膛起伏,腮帮子气鼓鼓。 梅竹青已吓傻,“爹……为什么不可以……” “别问。”怒气在心中发酵,他万万没想到张大婶一语成谶;他的确忽略孩子太久,马家的孩子对竹青过于亲近,已超乎常人。 马靖一屁股坐上床沿,赖着不走。 “哼。竹子是我养的,他是我的!”他口没遮拦的说,毫不知情此话更是戳中他人的无法接受。 “竹青不是马家人的,你快滚。”梅仲兖甩了帘子,走到桌旁握起小提篮,扬手扔出屋外―― “匡啷!”碗已破,饭菜四散,小提篮就落在不远处。 马靖赫然奔出屋外看,回头直嚷嚷:“这是要给竹子吃的,你怎么可以丢掉!” “砰!”梅仲兖甩上木板门,脸色寒憎,将门上锁。 马靖气得上前猛打、猛踹―― “砰砰――” “你开门啊――开门――” 梅仲兖站在门边,充耳不闻。 “开门――我要找竹子――你赶快开门――”马靖一连拍打门板,掌心都红透。 梅竹青揭开帘子,目光牢牢的锁住爹,小嘴越来越瘪,眼眶凝满泪水,马靖在屋外“砰、砰、砰”地敲着门,他的心就“咚、咚、咚”地跟着颤。 怕爹生气,也怕马靖生气,但是爹不许马靖来找他……小小的怒气渐渐凝聚于心,悄然地发酵……他也生气了。 “磅!”马靖用力踢门板,一脸挫败的骂:“好可恶……为什么不让我找竹子……他是我养的、是我养的!” 就像心爱的小狗儿被人夺走了……他抡紧拳头,掌心发疼,胸口也疼,很不甘心的,他使尽浑身的力量叫:“竹、子、是、我、养、的――” 梅仲兖频蹙眉,不耐烦那孩子还不死心,为了断他念头,此地再也不能住! 屋门外,马靖杵着良久,眨巴着眼望着紧闭的门,怎也想不透叔叔为何讨厌他,他又没有打竹子,也没欺侮他。这会儿,抿唇要哭不哭,犹如丧家之犬,他很不甘心地走了。 小舜站在空地处一脸幸灾乐祸,讨人厌的家伙被赶走了,哼,活该! 翌日,马靖一早就跑去找竹子,呆望着空荡的屋内,一如初来乍到之时,只见老旧的四方桌椅、帘子、木板床和木柜……那只收纳画具的朱漆圆角柜不见了。 没有竹子的衣裳和他爹的衣裳……人都不见了,竹子被带走了…… “好……好可恶……” 马靖抬肘擦拭眼角,止不住泪水直掉,竹子的爹好可恶……把他养的竹子带走,再也见不到了。 4 自从与马靖分离之后,梅竹青活在自己的世界,安静地待在书香画斋度日,爹没来,他也不会走,俨然被人收留,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竹青,你爹可有教过你画虫鸟花草该注意的细节?” 他摇头,闭口不语。 画室内,仅有他们师徒俩。 席凡涣叽授技巧,摊了一张画纸在桌,提笔布局示范。 “画水墨图,要谨记知白守黑。”他解说:“黑色要依靠白色来表现,唯有深知白处,才能处理好黑处,以虚显实。” 梅竹青点了头。 席芳绦道:“若要画虫蚁,下笔前得事先构想,你瞧挂在墙面上几幅花鸟兽图,布局十分严谨;画鸡不能立得太高,画鹰不得站得太低,画云雀不宜立在老松树上,画荷花可配柳树和芦苇,但不能和松树配在一起,否则就会不协调。懂吗?” 他又点头,听得仔细。 “画图要讲究结合和疏密,墨画必须用手指、手掌及指甲作画,注意用笔的枯湿浓淡。”席分幢收戳搜樟希笔尖在纸面上晕开一抹黑,“你瞧像什么?” 梅竹青毫无反应。 “竹青?” 梅竹青提笔,沾了墨,左右来回涂黑师父画的那一撇,留一小圈白,勾勒喙嘴,添了两只脚爪,最后在白圈中落下一点黑。继而画一只破盆,边缘挥就几撇,深浅不一,沾了墨,斜勾几条线,粗细不同,一朵兰花下垂,底下伏着一只墨鸡,眼往上吊,活灵活现。 席氛了怔,这孩子有超乎常人的绘画天分。 盆是破盆,兰是破兰,一只黑鸡将面临宰杀……这是爹带他从菜市场经过所见。他就像那只待宰的鸡,只能短暂的躲着,但逃不过肉贩老板的追捕。好可怜的…… 梅竹青放下笔,眼神黯淡。 四季的变化,在梅竹青眼里属于门框外的世界;日复一日,他从画斋的门进入一扇小宅院的门。 只消数日,再受牵制走入另一道肮脏斑驳的木板门;视而不见门外的景致,仅捕捉人们的表情与喜怒哀乐,内心奢望能够看见一张嘻笑的脸――属于马靖的脸。 平日除了习画,也习字帖,锋芒渐露,临摹、仿画惟妙惟肖,令他的师父万分吃惊。 席防肟画室,将两张画卷摊在角落的桧木桌案,直喊:“爹,您过来瞧瞧,这是竹青仿的画作。” 席老板走过来,折腰细凝、比对,费了好一番工夫,不禁连连点头,“嗯……这孩子绘画的技巧臻至纯熟。这三年多来你怎么教的?”他瞪着儿子。 “我又没叫他仿画哪,爹!”多冤枉,若非徒儿不说话,他早就请人过来解释清楚。 “他初来到咱们这儿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有绘画天分。平常仅是传授技巧,由着他发挥,岂料他闷不吭声的参照画室内的作品一次又一次的临摹。 “人不过是个孩子,待在画斋也没多少事可作。平日我忙我的,他画他的,您也知道,若没人喊,他也不罢手。虽乖巧,但挺怪的。 ” “啧,这么下去多可惜。他有天分,该画出自己的路子,仅限于模仿,白糟蹋了。” “爹、相公,你们在说些什么白糟蹋了?”婉儿送饭过来,十年如一日,恪守为人媳妇的本分。 席老板对媳妇招招手,“你过来瞅瞅这两幅画。” “哦。”婉儿并非系出名门,但嫁入席家之后便浸淫在书画世界,多少也略知一二。 “这是前朝韩甑奈迮m肌…咦,两幅都是绢画,是仿作。” “是的,娘子。五牛图的真迹是纸画。”可是现今有许多收藏以牛为题材的作品皆被冠上韩甑拿义来提高价值。若不熟知,收藏家泰半被蒙在鼓里。 婉儿问:“绢画是客人拿来裱框的吗?” “一幅是,另一幅是竹青仿的。” “真的是竹青画的?”她诧异,画斋内不卖仿画。 “是他画的。”席非康鳎骸澳呛19用撇豢陨的绘图,若不注意,还真不知他在画些什么。万一客人拿来裱框的图弄错,可就麻烦了。” “嗯,这不妥当。” “是非常不妥。仿画流于市面以假乱真……会出事的。”席老板深知有不少无良商人利用画手仿名作,以此赚进大把银两。 “竹青的年纪尚小,临摹似真,若细挑毛病,气韵不足,即使仿得毫无破绽,也不是一幅好画。” 梅竹青步出画室,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并无任何反应。爹要他学画,他学了。可,他只想画马靖,当初答应过了。 婉儿瞥见墙边的一抹身影,倏地开口唤:“竹青,来,用膳了。” 梅竹青走上前,接过三层匣盒,等师父收起画作之后,他摆放好饭菜,便坐在靠墙的位置,等他人用膳。 婉儿心疼他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听相公提起:他并非哑子,可画斋里的人,从未听过他开口。 “唉。”席诽镜溃骸靶液弥儋鹑盟待在咱们这儿,平日白描一些花虫水鸟也只是让婉儿拿回去绣,咱们没利用他仿画,拿去质库典押或欺骗收藏买家。” 席老板接着道:“前阵子,秀朗画斋的王老板跟骨董铺勾结,卖了一幅前朝名画给漕运大使。漕运大使和邻近码头的马家质库的马老爷是八拜之交,那幅画是要送给马老爷作寿的贺礼,祝寿当日,那幅画就被瞧出是i品。后来,王老板和骨董铺老板皆被差吏逮去受一顿罪,弄得画斋也关门大吉了。 ” “谁叫他做生意不老实。”席泛吡松。尔后与家人一同用膳继续聊着:“凡字画、骨董、赏玩等等皆是由人们赋予价值;有人欣赏便高价收购,无人欣赏,连屁都不是。” 婉儿瞅了他一眼,嗔道:“相公说话要有分寸,有孩子在呢。” “是,女人家就是嗦。”席啡巳缙浠,下笔刚劲,线条简明,重形骨布局。不过,徒儿的画十分细腻,一双眼神彷佛能穿透肌理。 席凡唤怀疑,徒儿有心病,霎时瞟向徒儿的侧面,很柔和的轮廓,白净之中暗藏忧郁。相处这么久以来,他从不知道徒儿究竟在想什么。 “竹青,你爹今儿会过来。” 梅竹青置若罔闻。席老板一家子早已见怪不怪,这孩子无论对谁都沉默,如果不叫他吃饭,人就不会吃饭,若吩咐他什么事,他都会做,唯独开口说话这件事,彷佛比登天还难。 膳后,梅竹青回到画室,端坐在角落一隅的桌案前,拿了颜料饼来刮。无论爹喜欢或讨厌,此刻,他执行唯一想做的事。 满十五岁了,凭着印象,提笔缓缓地勾勒出一张略圆的轮廓,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嘻笑的嘴,发丝黑得油亮、油亮,左侧的脸颊还有一点朱砂痣。 永远都不会忘,马靖不断在门外嚷嚷―― 竹子是我养的。 关上心窗,他生气了,一数就是一千多个日子,好讨厌爹。 梅竹青默默地跟在爹的身后,走入菜市场内的一条死巷里,一栋栋老旧的房充作店铺,卖杂货、鸡鸭、鱼肉皆有,他和爹住在其中一栋的小阁楼。 入夜后的市场内,寂寥无声。巷内有一条小水沟,漂浮着几片烂菜叶,几只耗子沿墙窜走,空气中腥臭弥漫,那腐败的气味充斥小阁楼。 犹记得他被带来的第一个夜晚,泪水滴滴答答落在鞋面,沾湿了马靖买的鞋。爹将马靖给他的衣裳送给隔壁的婆婆,却不忘带走很宝贝的朱漆圆角柜,如今十分醒目的放在床侧旁。 “竹青,该睡了。”梅仲兖将门上锁。 他上床瑟缩在床内侧,单薄且娇小的身影始终背对着。 梅仲兖不禁回想他甫出生的时候,并无异状。日渐养大,直到五岁才会说话,但表达能力迟钝,人也安静,往往令人忽略他的存在。 梅仲兖坐上床沿,昏暗的阁楼内,透入窗纸的月晕禁锢了一张床、两道人影和一声微浅的叹息。 梅仲兖悄然地侧躺而卧,疲倦的闭上眼,明白孩子的心里有怨,出乎常人的执拗令人莫可奈何。 “竹青,别怪我要带你走,你和谁在一起都可以,就是不能和马靖在一起。”头一回,他对孩子道出心底的顾虑。 一瞬瞠开眼,那一声低浅击入心坎。 不能和马靖在一起……不能和马靖在一起…… 梅竹青直到此刻才恍然明白,爹不是为了带他学画才搬走,是故意的……故意的…… 阿祥甫跨入质库后院的掌柜房,恭敬的喊一声:“靖少爷。” “干嘛?”马靖翘着二郎腿,一副爱理不理。 “呃……你在查账?” “少问废话,你瞎了眼?”头也没抬,每掀一页,一目十行。 阿祥一翻白眼,靖少爷那没大没小的态度依旧,好歹自己年长他十来岁,在质库待了十五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等了一会儿,马靖斜眼一瞪:“你要干什么,有话怎不赶快说?”须心算的当口,他不耐烦受干扰。 阿祥鼓起勇气问:“你接管质库的分号也有一阵子了,可有打算派谁去当大掌柜?” “哦。”一脸失望地搔搔脑袋,阿祥转身离去,咕哝:“怎不是我……” “又是废话。有我在,哪轮得到你。”哼了哼,马靖双手托腮,搁下帐册,端起矮几上的香茗啜了一口。 “叩!” 心情不佳,满十七岁了,爷爷希望他成家。可,欠着他一幅画的竹子失踪,他要找谁来将他画得英俊潇洒……很怨恨的,这笔帐还找不到主儿来算。 要他成家,门都没有! 挨家挨户的收放贷利息,马靖很闲,打从竹子搬家后就这么做――鬼见愁变成了月见愁;凡是欠债的都得遵守他在契约上附加一条:如期付月息,若延迟,月息乘以三倍计算。虽刻薄,但很有原则。 马靖放贷所给的金额高达抵押品的九成价,利息调低,所以生意兴隆。 马家质库什么都收,包括破铜烂铁,不过那仅是小营收罢了。质库的分号已纳入另一规模,质押米粮,粮商随当,他就随收,从一来一往的赎当之中赚取利息,若在当期之内,粮价增高,他可择机会转手倒卖赚取更大的利润。 一举数得,马靖精得无人敢得罪,就怕他扣押米粮,让有心人哄抬价格,缩紧大众的荷包。 “靖少爷,你又出门巡街啦。”对他十分熟稔的小贩调侃道。 “张三,今儿的生意好不?”马靖停下步履招呼。 “还不是老样子,卖豆腐脑,赚不了几个子。” “你的破担子若不要,别忘了马家质库还肯收。” “哈,还能撑哪。靖少爷要不要吃上一碗豆腐脑?”张三放下担子,没等人回答,就迳自拿起碗和汤勺。 “好吧。”马靖从不推拒,即使自己不爱甜食。 “喏,委屈你站在路边吃。” 马靖伸手接过,吞得面无表情,不一会儿一锭碎银连同碗一并递上,他道:“甭找钱了。” “哎呀,怎好意思。”张三尴尬地笑笑,鞠躬哈腰。 “别跟我装生疏,大前年,你老婆不是又生了一个,养家不容易,少生点。”马靖撇撇嘴。 “呵……这没法儿控制,男人嘛,想就上了,几个月后,孩子就蹦出来了。”他粗言鄙语,说话不会弯弯绕绕,“你也不小啦,我在你这年纪就当爹了哪。” “你烦不烦?”马靖挑眉一瞪,“我最近三天两头就听到谁要给我作媒,奇怪了,谁家的闺女还没嫁,干我啥事?”懒得嗦,他很不爽的走人。 张三一脸错愕,“耶……凶啥,不就一群姑娘家都想嫁给你,逮着机会能不问吗?真是……” 走过几条大街,无数条小巷,收了几笔款项,马靖前往就近的“兴隆银号”存放。 大客户一来,孙老板端着一张笑脸,熟络地说:“来,靖少爷请坐。” 马靖大剌剌的坐下。 孙老板扬手招来伙计,“快拿篮子过来。” “是!”年轻的伙计手脚伶俐,捧着一只篮子来到贵客的眼前。登时,一袋银两落入篮子内,沉甸甸的哪。 马靖从衣襟内掏出一叠银票和一本小折,一并放入篮子,“拿去存吧,记得在小折内填上数目。” “呵,是。小的马上为您办妥。” 孙老板又喊:“秀儿,奉茶。” 须臾,一名俏丽的妙龄女子莲步轻移,含羞带怯,奉上香茗之后,她悄然退下。 孙老板此时才入座,笑说:“适才奉茶的是小女,正值碧玉年华,俗话说女大不中留,该寻觅夫家啦。” 马靖瞄了一眼几案上的茶水,连碰都不想碰。 “我等着拿折子。” “呵,当然。我的掌柜正在算银两哪,仔仔细细,一个子都不敢短少。”他好声好气,时而瞄向右侧,秀儿就躲在通往内室的墙边呢。 女孩儿就是害羞,心上人来了,偏又不敢出面招呼。他这个做爹的只好探探年轻人口风,厚着脸皮问:“靖少爷,可有中意小女?” “没。”马靖很不给面子。 孙老板不死心地问:“有中意的姑娘家了?” “也没。”马靖掏掏耳朵,弹弹指甲,烦死了。 “既然没有,如果马孙两家联姻……” 马靖立刻打断,“没这回事,我又不喜欢你女儿。况且,她刚走出来,生的是圆是扁我瞧都没瞧一眼。” “呃……你没瞧一眼?”孙老板愣了愣。 “没。”马靖斜眼问:“莫非你没看见我在抖衣袍下摆?”沾了煤灰呢,他倾身又拍了拍,甩了甩。 孙老板的脸色忽青忽白,不是他自夸,秀儿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标致的闺女,不知有多少少年郎想娶她过门。 马靖起身,朝着柜台询问:“伙计,办妥了没?” “办好了。”伙计转出柜台外,双手奉上本小折。 马靖取来翻了一页之后便塞入衣襟内,存于兴隆银号共计多少银两,掌柜在清算前,他就清楚得很。 “我走了,再见。” 孙老板好不容易才回神,年轻人已经消失在大门外,他不禁咕哝:“那眼睛长哪儿去了……” 躲在墙边的秀儿猛跺脚,揪着托盘,差点儿一口咬上。 天色渐暗,回马家老宅的路上,无数商家林立,每逢经过,都令马靖想起为竹子买鞋和颜料饼。 马靖转入一家毫不起眼的货捕,专卖文房四宝,墙面悬挂数幅字画皆出自老板之手――他年约五旬,嗜好收藏名家砚台。 “颜老板,有没有新货?” “有。”老板回应一声,从架子上抽算十张宣纸,细心地卷起递给另名客人。给了帐,这才过来招呼马靖:“每次有新货,我都给你留着了。” 他打开柜子,介绍道:“这回进的颜料有两种,一种是草料性质,有花青、滕黄、胭脂、牡丹红等色,质细且透明,但年久会褪色,另一种是石矿性质,有朱砂、头青至三青、赭石、石黄、白粉等,质地不透明,覆盖力佳,年久不褪色。你要哪些色料?” “每一块。”他简直有收集的癖好,买回搁在房里,幸亏所占的空间不大。 “要不要挑笔?” “不了。”他房里的画笔也充足。 颜老板笑了笑,“老主顾了,我算你便宜些。” “照原价无妨。”马靖并非买不起。每回经过这家货铺就想起竹子穷得连饭都没得吃,像条可怜的小狗儿,不知流浪到哪儿去了。 片刻,马靖带着颜料饼离开。心头沉甸甸,忘不了竹子哭泣时,泪水像下雨似的。 我喜欢马靖。 这句话,一直搁在心上。 失去了伴,他从未再交其他的朋友或对谁好,因为那不是他养的竹子。 “竹青失踪两天……”宛如晴天霹雳,梅仲兖喃喃道:“怎么可能……” 席老板满怀歉意,“咱们也不知道怎会发生这种事,自从上一回你带他来,人就像往常一样乖,也安分地待在画室……” 席方酉滤担骸霸踔那天中午我出门送画,爹只是到斜对街的画堂和地方上的文人雅士叙旧,婉儿送饭过来才发现那孩子不见了。” 席老板难辞其咎。 “这事说来都要怪我,那天我别去画堂就好,孩子也不会不见。” “不,我没怪你们。”真正失责的是他,有时候,他甚至希望那孩子不存住。眉深锁,梅仲兖凝望门口,眼底流露一抹忧。 “人会不会回去了?”席费垢不知好友的落脚处,否则早就上门去找了。 “我出去找。”梅仲兖旋身就走。 席老板不禁摇头,叹道:“唉……好端端的,那孩子怎么失踪呢!” 席芬蔡酒:“仲兖落魄这些年,连孩子都养不起。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他性子,若没走上绝路,也不会把孩子交给咱们看顾。” “啧,你提这些干什么,咱们不差给那孩子一口饭吃。至于仲兖……不是我这老人家嗦,他娶了那什么女人过门,引狼入室!” “呃……爹,那都过去的事了。” “我为他感到不值!”气咻咻的骂完,席老板不禁庆幸,儿媳妇守妇道,没给席家败坏门风。 梅竹青揣着一幅画卷,依循脑海唯一的念头――要找马靖。 出外身无分文,没得吃喝,走累了就躲在僻静的小巷弄休憩,入夜后倦了,便藏身在无人的市场内,直到睡醒,再继续寻找。他浑然不知马靖的家要从哪边走,也不晓得前往马家质库的方向怎么去……迷了路,总觉得每条街坊都很像,很像的…… 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掉,目光再也抓不牢过往;找不到以前居住的矮房,寻不着那片空地;认不出通往马家老宅的几条街坊。 他好讨厌爹……沿途哽咽,紧紧揣着一幅画卷,伤心地走在街边上,出门一趟,证实了他搬离马靖的家好远、好远…… 不禁埋怨自己,当年爹牵着他走,他一迳地哭,都没认路。 两日后,悔竹青回到画斋,倚靠在门口处,从凌晨守到天亮,揣在怀中的画卷弄皱了一截,他心疼地抚平它。 席老板前来营业,远远瞧见梅竹青,又惊又喜得差点儿跳脚,急忙奔来,劈头就问:“你这孩子究竟上哪儿?” 下一瞬,才想起人不肯说话。立刻开了门将人拉进画斋内,连连打量,“你没事吧?你爹和咱们到处找你,差点儿急死。你以后别再闷不吭声的出去,害大夥儿为你操心。” 梅竹青双眼红通通。 “饿了吧,孩子?” 梅竹青搂着画,毫无表示。 “唉,我去买早点,你待着。”一番关怀急剧冷却,席老板迳自走了出去。挺无奈的照顾一个异常的孩子,那心思就像无底深渊,既摸不着边际,也看不透。 买了早点,席老板回到画斋,唤道:“过来坐下吧,饿了好些天,瞧你都瘦了。” 梅竹青一脸憔悴的坐在角落位置。 “你拿在手上的画,可以让我瞧瞧吗?” 梅竹青摇头不肯给。 “呃。”席老板不勉强,暗忖等他不注意再偷瞧也不迟。 “快吃点东西。” 梅竹青听话地接受他人的好意。 席老板佯装不经意地问:“那幅画对你很重要?” “要不要挂在画斋里卖?” 他摇头。 “是仿画吗?” 他又摇头。 问不出所以然,席老板满腹狐疑,他带着画失踪几日干什么去了? “你爹这几日都过来询问可有找到你。以后,无论你想去哪,就算不肯说,好歹也留张字条。待会儿我带你回宅洗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今儿,你师父有画要送,你若想陪着出门,就点头。否则整日闷在画斋,也难为你了。” 梅竹青点了头。 晌午后,席老板卖了两幅画,趁着四下无人,溜进画室内想偷看那孩子宝贝的画,展开一瞧,原来是人像画……左下角有一行落款:马靖英俊潇洒,竹子是我养的。 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席老板连搔脑袋,咕哝:“画里没竹子……不过,马靖这名字有点眼熟……” “靖少爷,你一早又要出门了是不?”小阮瞥见他在屏风后换衣裳,都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若不走,被爷爷逮着,又得听他老人家嗦娶妻生子的好处,真是够了。” “哦,老爷想抱曾孙,当然会催啦。”她笑了笑,换上一壶新茶,又说:“老人家就是这样子。” 马靖哼了哼,率先警告:“我不许你也拿这事烦我,否则休怪我换丫头侍候,把你赶出去。” “你的嘴还是一样坏。”小阮嗔道。 “是又怎样?”马靖坐在红木雕花圆桌旁,等着小阮倒茶。 “喏,喝点茶水,消消气。”小阮太了解他了,刀子嘴豆腐心,跟马爷是两个样呢。 “靖少爷能说最近在忙什么?以免老爷问我,没法儿交代。” “我在征一批役夫,主要是看守粮仓,分号的阿成说有不少人去询问差事,统统安排在今儿中午前过来让我挑人。” “哦,别忙坏了。”她待他有如亲手足般关怀。 马靖瞅着她,坏心地说:“爷爷怎没注意你已经是老姑娘,再不嫁人就变成老姑婆。质库里的阿祥没娶妻,我去同爷爷说,把你嫁给阿祥。” 小阮赫然吃惊,“你敢!” “我怎不敢?”马靖转着杯子,一脸坏相的打算。 小阮跺脚,挥着托盘嚷:“你……你敢就试试……我……我讨厌阿祥!” “哦,有啥关系?阿祥喜欢你就好了。” “你……”小阮急得泪花在眼眶打转,“我……我喜欢长生!” “你不会去说给他听,告诉我有啥用?” 脸色忽红忽白,她提袖抹了抹眼角,奔了出去。马靖放好杯子,悠哉地走出房外,眉一挑,嘴角渐扬。宅里的桃花开了一对呢,有事没事就转来他苑内的长生终于逮住小阮,不知会不会哄姑娘家别再哭了。 马靖走后,殊不知苑中一隅,小阮拿着托盘打长生的头―― “叩!” “都是你,早该跟我说了,害我等好久。” “唔……”他揉着发疼的脑袋,咕哝:“别以为只有你会害臊……” 5 马靖独自驾着马车前往马家质库的分号,位处于热闹区域,人口密集,绕过花市,途经三座桥,邻近码头一带。 这地点选得好,也是爷爷年轻时所开设,从来由爹掌管,近几年,爹似乎有意与爷爷切断关系,遂将分号过继到他名下。 下了马车,马靖甩了甩衣袍下摆,尔后跨入铺子内。 视线一扫,近上百名丁夫排排站,一看即知是前来找差事做,将铺子内挤得水泄不通,他命令:“阿成,去将门外的征人告示撕下来。” “哦……好。”阿成立刻从柜台内奔到门外,揭下告示后即回到工作岗位。 “拿笔、墨、合同过来。”马靖再度差遣。 阿成谨遵吩咐,不敢延迟,捧着笔、墨、合同来到靖少爷的身旁,耳闻一声命令“去搬桌椅给我。” “是。”存心刁难,阿成毫无怨言,将笔、墨、合同往柜台一放,急匆匆地跑去后面搬桌椅,来回两趟才办妥。 “靖少爷请坐。” 马靖坐下后,哼声:“你怎没拿砚台,没磨墨,我怎写字?” 阿成连连鞠躬哈腰:“是……小的疏忽。” “快去拿!”他猝然拍桌。 “小的马上去!”阿成大声喊。一下子又跑入柜台内,再跑出来时,脸上冒汗,不敢提袖揩去,他一迳的添水磨墨。 马靖抬眸迅速一瞄,找差事的人数减少一些。 “得了,去忙你的事。” “好。”吁了一口气,阿成提袖往脸上抹去汗渍。 一场戏演得逼真,靖少爷挑人当差,先淘汰无法忍受让人颐指气使的,以免办事不牢。 “干不了搬运粗活的也请走。”马靖头也没抬地说。 这会儿,无人离去。 马靖继续道:“我需要一班子固定的役夫,平日得轮流守粮仓和搬运米粮,领固定月俸,加上搬运米粮的工资会额外付。保守估计,每个月起码有三两以上。” 听罢,众人脸上一喜,要养活一家子七、八口都不成问题。 马靖此时才抬头,勾勾手指头示意他人上前,留下身家资料,签聘约合同,有待明日起上工。不消多时,已找齐人手。 马靖唤:“阿成。” “小的在。” “将这一叠合同拿到码头的粮仓给严领事。” “好。”阿成唯命是从,捧着叠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青梅竹马[出书版] 作者:天使J ,前往两条街外的码头。 接连数日,席老板吩咐儿子外出送书画或添购颜料、画具等名目,都得带着徒儿一道,有心让他多接触外面的光景,回到画斋之后,便叫他画出在外所见,诱使他不再一味的仿他人之画作。席吩蚝苈意徒儿听话,虽不肯开口,但偶尔肯写字表达。 待在画室内,梅竹青描绘一座牌楼与满街花市的热闹景象:画中有男女老幼,有买花、卖花的人。不禁想起昔日和马靖一起逛街时,会买糖给他,平日还会送饭给他,缺颜料饼也会添购给他。 他是马靖养的,只想跟马靖在一起,不想跟其他人在一起……至今仍难过,爹故意把马靖赶走了。 凝泪的眼眨了眨,他提笔顿了下,从桌案角落取来一张纸笺,写下几个字:我不要回家。 起身交给师父,梅竹青回到座位上,继续作画。 席氛然好半晌,“你不想跟你爹回去是不?” 梅竹青点头。 “为什么?” 他没再做任何表示。 问也是白搭……席钒碘庹馊年多来,宅子内虽容得下他人住,可毕竟是友人的孩子,他无权做主。 “竹青,你不喜欢你爹是不?” 他又点头。 “为什么?” 他再度拿一张纸笺,提笔写下:爹赶走马靖。 席氛忡,想起数日前,老爹告知偷瞧的那幅画……究竟怎回事,马靖是谁?仲兖为何要赶走? 此刻,他看着徒儿一脸忧伤,好像快哭了。席钒哺y溃骸暗饶愕过来,我和他商量。” 梅竹青咬了咬唇,走回角落坐好,那落寞的身影始终背对着他人。 席凡唤担忧――若继续下去,这孩子恐怕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不愿与人沟通,简直行尸走肉。 两日后,梅仲兖前来画斋,席芬磺萍他,旋即将他拉出门外。 “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我才要问你怎回事!”席菲恼地甩开梅仲兖的手。 梅仲兖怔了怔,“你气什么?是不是竹青又给你添麻烦?” “是关于那孩子没错。”席坊赝非屏讼拢媳妇儿没跟来。于是放心地问:“你坦白告诉我,你和那孩子究竟怎回事?他怎不说话?你是不是打过他还是虐待他?” 梅仲兖愕然,“怎么可能。” “既然不可能,那原因是什么?” 梅仲兖支吾其词:“……没什么。” “仲兖!”席菲哪盏亟校骸安皇俏壹ζ虐管闲事,你们父子俩像个样子吗?你自己想想,孩子多无辜!” “你究竟想跟我算什么?”梅仲兖拧眉。 席钒橇税峭贩,又叫:“绝对不是钱,你别多想!” 梅仲兖别过脸庞,看着寂静的巷道内,画斋、画堂早已打烊,自己若没来,席家的画斋也差不多要关门落窗。有时候,晚来一步接孩子,他便独自回到菜市场,将自己锁在充满腐败气息的小阁楼。 “你怎不吭声?” 梅仲兖回头问:“你要我说什么?” “给个话啊!”席返雀霭胩欤仍没答案。 “你可知那孩子不想跟你回去?” 梅仲兖叹息:“知道。” 席肪偈至连指着他,“你你你……还在跟我打马虎眼!”火气都上来了,那死性子惹得他快失去耐性。 “马靖是谁?” 梅仲兖惊讶:“竹青肯说话了?” 席诽统隽秸胖郊悖“你自己看看,这是他写的。” 梅仲兖看完,忍不住捏皱纸张,咬牙道:“我不许他跟马家人有牵连。” 席丰莘鸨焕赘劈傻,怪叫:“不会吧……是同一个马家?” 梅仲兖点头。 “怎认识的啊?” 梅仲兖左右为难了会儿,才道出经过:“我让竹青去马家质库当棉被……他们俩认识后,一开始我并没有阻止,毕竟他们年纪尚小,竹青天生说话又迟钝,有一个玩伴不是坏事,而且那孩子对竹青也颇照顾,直到我亲眼目睹他抱着竹青……我……怎么可以不阻止。” 席分沼谂懂了,一股气又冒上来,“你怎不早点儿来找我!” “我还不起……”梅仲兖垂首,懊悔不已。 “啧,谁要你还。这二年多来,孩子在我这儿,我有跟你嗦过嘛?” “谢谢。”他对好友满怀感激。 “够了,我不是在跟你讨人情。”席分室桑骸澳慊岵换嵛蠼饬耍他们只是孩子,岂懂搂抱那些事儿。” 梅仲兖反驳:“我没看错,也听见那孩子说最喜欢竹青。” “童言无忌,何必当真。”席饭炙小题大作。 “防着点总是好的。况且,在还没阻止之前,我就有想过要来找你。” “你早该来的!”席返伤,尔后硬生生地吞下一口气。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竹青不想跟你回去,想待在我这儿,你的意思?” 梅仲兖犹豫了下,道:“叫他出来吧。” 席坊赝罚大声喊:“婉儿,去告诉竹青,他爹在门外等着。” 片刻,梅竹青走出画斋,瞧见爹和师父,当下一脸失望,连丁点的心愿都无法达成。低着头,不断回想唯有马靖对他最好,不会强迫他睡在哪,也会送他回家。 ――要做我的小跟班哦。 他没忘的,可是找不到马靖。眼眶蒙上一层泪雾,在师父和师母的目送之下,他跟着爹走了。 “靖少爷,你今儿又不回去?” “回去干什么,我又不是傻子,每天驾车来来回回,你当我吃饱太闲?”哼了哼,马靖待在禁房内察看分号以前的帐册记录。 阿成站在铁栏门外,自讨没趣的说:“那么打烊后,我回去休息了。” “你滚吧,我高兴待多久,你凭哪一点管我?” “小的不敢。” “快回去。”马靖挥挥手,像赶苍蝇。 “喔。”阿成立刻滚离他的视线。无奈地想:历经两任主子:老子的态度冷得令人不寒而栗,儿子可不同了,“亲切”的教人无福消受。 马靖手持盏灯,一把抓起三本册簿,踱至邻近门边的桌案前坐下,闲来无事便查帐。爷爷教过,不能让手底下的人以为主子好欺。 尤其是经营质库这一行,对金钱、时势的敏锐度要高。查帐一、两月下来,他揪出几笔帐目有异。其中一笔是爹在六年前接收一栋宅院的质押,细目写着以月息计算,可是另一本营收帐目却从未记录后续计息。 钱到那儿去了?他起身查找质押合同,追根究底当初是哪名掌柜疏漏这一笔或从中做手脚。依照年月,逐一拉开后边整列的木柜抽屉,仔细地翻找,耗费近半个时辰,终于在其中一格抽屉内找出一纸合同。 啧,估算几年下来,应收的利息不少,得揪出该负责这笔帐的主儿是谁? 翌日,马靖睡到自然醒,差遣阿成去外头买吃的回来,草草填饱肚子之后,他在掌柜房内质问:“我爹掌管这处分号的这几年,究竟换过几名掌柜?” 阿成有问必答:“两名。” “哪两名?” “就是现在管粮食的严领事,和马爷调走的石爷。” “哦,严领事待在分号多久了?” “三年了啊。自从你接管之后,严领事就被你指派去管粮仓。”靖少爷怎问他这件事,本人不清楚唷。 “知道了,没你的事。” 意思是他又可以滚了。阿成这回无须主子赶,很自动地退出掌柜房外。 马靖只手托腮,另一手拎起桌案上的合同,再度瞧了下签订的署名是爹和梅仲兖。恚∷对爹都快毫无印象,从小没见过几回,说不定哪天在路上相遇,爹恐旧还认不出他来。 颇纳闷,爹会蠢到放任身边的人在帐册上做手脚?转念一想,爷爷把自己教得这么好,对爹也不至于差到那儿去。 “阿成!” 遭受使唤的人立即赶来,推了门,探头问:“靖少爷有何吩咐?” “我爹住哪儿?” “啊,我怎知……” “你都不关心以前的主子哦?”马靖斜眼瞪他。 阿成都想撞门板了,“马爷是你的爹啊,我又不是他儿子。” 眉一挑,“你骂我?” 阿成脸色一僵,连忙撇清,“小的没那意思。” “最好没有。”撇了撇嘴,马靖摆摆手,示意阿成关上门。 “……” “喀。”门关上。阿成吁了―口气,早有耳闻靖少爷的性子古怪,年纪虽轻,办起事来挺难缠。 掌柜房内,马靖心情郁闷,除了打理质库、分号,其余时间都好想念又乖又听话的竹子,就像条小狗儿似的,令人想抱…… 马靖依循合同上的地址寻找质押的宅院,几经询问路人,终于在城东的方向找到这一座大宅。 距离分号不算太远,只是他不熟途径,绕不少冤枉路。将马车停在街边,马靖随意在附近的商家逛逛,置几件衣裳,同时向人打听:“这附近的一户梅家大宅可有住人?” 商铺的老板瞧年轻人的穿着不俗,花银两也挺阔气,专挑最贵的买,于是说:“梅家在咱们这当地算是大户,当然还有住人,梅爷这两年经常回来。 ” “经常回来……他在外地生活是不?” “唔……这……你可问倒我了。梅家世代是书香世家呢,出入和一般人不同,市井小民怎高攀得起。不过……”老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老板探探铺子外头,没什么人经过,便回头向年轻人嚼舌根:“我一看就知你是外地来的,不然哪,这几条街坊的人都知道梅家衰败了。” “什么意思?”马靖怔了怔。 “几年前,梅家少奶奶被人给赶出来,听说是不守妇道。” “哦。”马靖意兴阑珊,压根不想知道别人的家务闲事。 “老板不用再说,我也没空听。”话落,他走出铺子外。 老板一脸错愕,年轻人不是来探听梅家的丑事吗?亏他说得正兴头上呢。 回到马车上,马靖搁下几套衣裳,心思缜密的暗忖:尚未确定他人是否赖帐,梅家大宅目前也仍在质押当中,并未归属于马家私有。 他得先查出梅仲兖这个人以什么营生,是否纳不出利息?若真是,依照质库的规矩,须将梅家大宅的产权过户……万一错不在梅家,即可确定是爹手底下的人私吞银两。 他抬眸,盯着对街的巷道,就近观察梅家大宅有哪些人进出。 等得挺无聊,随着时间流逝,又想起了竹子。他伴着竹子画画,伴着竹子坐在门槛等他爹回来,替他赶跑那讨人厌的铁公鸡……岂料,换自己被人赶走。实在生气,找了这些年都没能找到竹子。至于找人清算糊涂帐,他从来都不会放过――很能耗的。 等到入夜,马靖步下马车在附近走动,时而佯装若无其事地经过梅家大宅门。约莫近戌时,一道人影步出梅家大门,他立即从巷口尾随。 沿途观察对方的背影单薄,穿着普通,判断不出年纪,但步伐挺快的,不似养尊处优之人。莫非是仆佣?难得逮到人,压根不想放过任何线索。 只见对方时而张望周遭民宅或商家,走了好长一段路,马靖频蹙眉,对方若受雇于梅家当差,每日往来的路程也未免太远。 若是梅家的主子,但出门没马车接送,也不像住得起豪宅……十之八九是来客,这一趟跟踪恐怕毫无收获。正要打退堂鼓,路旁的画斋匾额入眼,不禁顿了下。 日光梭巡巷道内,隐约明白是画堂、画斋的集散地。想起爷爷今年寿辰之日,漕运大使送一幅画祝贺,当场被他揭露是i品……啧啧,害人失了面子,尴尬的坐不住。须臾,他瞥向前方,被跟踪之人已停下,似在等人。 马靖悄然地走上前,在距离十来步之遥顿足,随手掏出身上的几枚铜板,状似算钱。只消片刻,他偷觑有两人走出画斋外;其中一名三旬以上,个子颇高,阻挡了身旁另一人的相貌,但隐约可见其个子娇小。 看来,被跟踪之人与梅家毫无干系。他旋即走人,忽闻―― “仲兖,你不考虑让他待在我这儿?” “不了。这些日子,竹青在你这儿学画,我十分感激你对他的照顾。但他终究是我的孩子,怎能从此留在席家?”他这番话是要让孩子明白,眼前仅是寄人篱下,终有一天,得独立养活自己。 “我又没跟你计较……”话未说完,席费劭此带着孩子走了。 马靖在不远处骤然回头,那谈话的内容敲得他脑中嗡嗡作响―― 仲兖……竹青……学画…… 幽暗的菜市场内,马靖徘徊流连在肮脏发臭的小水沟旁,时而瞪着一道掩紧的木板门,禁锢失踪已久的竹子。 跟踪而来的一路上,他惊喜交加,但此刻满腹狐疑――事有蹊跷,竹子的爹若是梅家大宅的主人,怎会屈就于这肮脏之地……一刹那,忆起曾问过竹子: “喂,你姓什么?” “梅。” “没啥?没吃饭呀?” 啧,两人鸡同鸭讲,仍不确定是否同名同姓?亦是另一种可能,竹子的爹负债累累……出入梅家大宅仅是作作样子撑起门面。否则,何须卖画维生…… 他恍然明白,竹子的爹当年是为了躲债而赶走他!就因为他是马家人……按捺住一股愤怒,为防旧事重演,暂且不打草惊蛇,以免让人给跑了。 哼! 简直在玩捉迷藏,回到分号沐浴后,马靖睡在后头的小厢房,迟迟无法合眼。无时无刻不想起竹子住在肉贩铺子上头,肯定不好过,实在气恼……他爹当年不该带走他养的竹子。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马靖离开小厢房等阿成过来,交代他看守分号,便匆匆出门驾驶马车离去。 在外兜绕许久,随意将马车停在街坊上,也不管会不会妨碍到店家的出入,马靖等着画斋开门,等着竹子的爹将人送来,十分谨慎的在附近徘回。 终于,远远就瞧见那男人带着一名清瘦的少年步入巷道,他尾随至转折处。确定男人走后,霍地咬牙,他上门寻人晦气―― “老板――我、要、买、画!”怒气冲冲,马靖大声喝道。 席老板吓一大跳,立即搁下早点,从角落起身走到门口处,一看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呃……客官,你这么早就上门光顾……” 马靖打断他,“不早了,我一夜没睡,就为了等你的画斋开门!” “啊?”席老板满脸惊愕,“你一夜没睡……” “不行哦?”马靖又打断他,登时双手环胸,瞄了瞄四周墙面悬挂不少图,可没心情欣赏。头一偏,目光凝聚于左方角落,看似已怔傻的竹子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席老板问:“客官要买哪幅画?” 马靖道:“得问问欠我一幅画的人究竟画了没?” “啊。”席老板又呆了。少年郎是专程来捣乱? “竹子,还不过来!”彷佛喝令一条小狗儿,马靖j得很。 梅竹青听话的上前,顿在他面前,低着头叫:“马……靖。”很小声,音质干净,听来舒服。 “还记得我,哼,算我没白养你。”马靖撇撇嘴。他的个子比竹子高出许多,体格也比他壮,嗓音比他低沉,肤色比他黝黑,不似他白净瘦小,脸挺漂亮,虽没三年前那般细致,是他们俩都长大了。 梅竹青眼眶的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掉,像下雨似的。 马靖哼声:“画不要了,我要人!”趁人不备,他拉着竹子跑出画斋。 席老板一回神,连忙追出去,频招手,惊呼:“喂――快回来,你要把人带去哪?” 奔至巷口转角处,马靖回头放话:“你警告竹子的爹,竹子是我的!” “竹子的爹……”席老板愕然,随后追到巷口转角处四处张望,人已跑得不见踪影。 他骤然想起那孩子的画……以及适才他开口叫马靖……吓!竹子就是竹青……画中人就是少年郎……糟!人都跑了,等孩子的爹来,怎交代哪! “你这么爱哭哦。”马靖低头看着他哽咽良久,两人就站在马车旁挡路。 “我找你好久。”梅竹青抬肘拂拭泪渍,从未想过马靖会找到他。 找回竹子,马靖竟莫名地不敢抱他。怕他会碎掉,就像对待薄透的白色瓷器,很珍贵的。 “你哪时候找过我?” “好久了,我找不到路。” 他凝睇,竹子长长的睫毛有泪珠。 “别哭,好不好?” “嗯……”梅竹青点头,听话的抹了抹眼角。 “我有买好多颜料饼,等你画图给我。” 梅竹青怔了下,抬头打量他。他变得很英俊,脸型刚毅,浓眉大眼,鼻梁更挺,唇形带笑的模样很好看的。 “我不喜欢爹。”梅竹青向他抱怨:“我生气了……” 马靖了解他说话很笨,有时候眉头没尾,不过能猜个七、八分。 “别气了。本来我也很生气,看到你,我就气消了。”多奇妙,他笑了笑。 梅竹青照单全收他所讲的每句话,马靖和他是一样的。 “我带你去分号。以后我会养你,也会给你吃糖。”他喜欢竹子像小狗儿般黏着他。 “好,我喜欢马靖。”梅竹青单纯的表示,只想跟他在一起。 多像小狗儿,很忠心的,都没变呢。 “走吧,这是我的马车,就让你坐在我身旁。” “嗯。” 马靖扶着梅竹青,轻松地推他上车坐好。随后坐上驾驶座,心情豁然开朗,立刻驶离花市大街。 “呃,靖少爷……你带谁回来啊?”两人还牵着手呢,阿成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他有问必答,往往令人很自讨没趣。 “……小的哪敢管。” “不会闪边去?”马靖瞪阿成一眼。 “是。”阿成退了数步。 “我带竹子去小厢房睡觉,没事不准吵,若有人找,就说我不在。” 阿成听完,都发傻了。 “你要和他去睡觉……” “废话,我刚才就说了。奇怪,我周遭的人怎都这么笨!”他想不透,一句话要问几遍,真烦。 梅竹青打从进入分号便好奇的观察周遭,此地和马家的质库很像,有长又大的柜台,入门的右边通往后面,先经过掌柜房,左折是回廊,一旁的建筑没有窗,是整片的墙面,走了一小段路,他才知道有铁栏门,里面还有一道铁门,双重式的。 拐了一个弯,院中有栽植几株树和不知名的花草,他还没观察得仔细,徒然被推入一间小厢房内。 “喀。”门扣锁。梅竹青愣了下。 马靖拉着他走到床侧,说:“我想睡了,为了找你,昨晚我都睡不着。”脱了鞋,他翻身上床躺着。 “你来陪我睡好不?” “我会睡不着……”他呆站着,每次和爹睡在小阁楼,都很难入眠。 “没关系,你躺着就好。”马靖拉了棉被,看着他动作很温吞的躺来身侧,立即将棉被覆盖住他的身子,心情好极了。 “你终于肯陪我睡,呵。” “嗯。”他躺得直挺挺。 马靖敛下眼,手臂横放在他胸前,竹子的头发和以前一样不会香,发丝很软,鼻子蹭着蹭着,很舒服。 梅竹青眨了眨眼,偷觑他睡觉的样子,也是很好看的,而压在胸口的手臂彷佛掐住了心,害他一颤、一颤地猛跳,莫名的紧张…… 尚未睡得沉,马靖的手一收,搂得更紧,宛如抱着小狗儿,失而复得,不能再被带走了…… 无须多久,传入耳畔的呼吸均匀,似能安抚人心,牵动着眼睫一上一下的眨,梅竹青不知不觉也沉入梦乡。 6 已近子夜,马靖牵着他出门,关怀道:“很饿了吧,竹了?” 梅竹青点头,睡了一觉,精神奕奕。 “你想吃什么?”马靖对邻近码头夜市t如指掌,那边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热闹。 “我不要吃鸡肉。”梅竹青东张西望挤在人群之中,无法理解怎会有这么多人不睡觉,出门逛市集,买东西。 马靖带他走入家食肆,想给竹子吃好、穿好,养得白嫩白嫩,抱着睡觉会更舒服。 “伙计――”马靖大声召唤。由于经常光顾,只消几个月光景,跑堂伙计和他熟得很。 伙计闻声匆匆赶来,不敢怠慢。来客是马家质库分号的老板,专门以谷质钱,码头好几座粮仓都属于马家的,每逢船只云送米粮而来,近八成是粮商低价购入,转手质押给马家,搬运米粮的役夫有一半以上得仰赖马家临时雇请,养家活口呢。 “靖少爷,你要点什么菜?” “除了鸡肉,其他菜色都可以。” “好,来三盘菜、一道汤、两碗饭行吗?”伙计机灵得很,算人数,估计胃口和来人身分,吃得起好料理,他就不会给差的。 “先这样。”马靖轻推着竹子往前走,指点他上楼找位置坐。 梅竹青不懂人情世故,一切由他作主。 半晌,伙计送上米饭和佳肴,香味四溢。梅竹青咽下―口唾沫,拿起碗筷立刻开动,和马靖在一起,感觉特别饿,入口的食物也特别好吃。 “竹子,多吃一点。”马靖打量他的骨架纤细,要养得有肉颇费神,从今儿起,得防着竹子的爹把人带走。 “嗯。”梅竹青边吃边点头。 马靖边吃边询问:“你在画斋学画多久了?” “好久……” “好久是多久?” “爹说要学画就把我带走了。” “哦,你每天都待在画斋?” “没有。”他有好几天去找马靖,以及过年时跟着爹住在小阁楼几日,并没有每天。 “以后你待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你要画图若缺少什么,我都会买给你,不许你再回画斋。” “好。那里没有马靖。”忽地,他想起有画一张马靖的图没拿,又开口道:“我要回去拿画。” “画不要了。”他才不会傻到又把竹子给送回去。 “要的。”梅竹青很坚持。 “要画干嘛?”马靖口吻不佳。 “不要生气……我要画。”梅竹青呐呐地说。 “好吧,我派阿成去拿。”马靖说了算。 梅竹青手捧碗饭,仅觑着他,却动也不动。 马靖见状,“怎不吃了?” “我要画……一定要画……”他不想遗落那张画,答应过马靖要画的,他画了。 “……” 没忘对面的竹子有非常执拗的一面,马靖妥协:“依你就是,别再念了。” “嗯。” 马靖夹一块肉给他,再夹一只虾给他,搁下碗筷,舀一碗汤推到他面前,哼道:“没吃完,我就不会带你离开。” 梅竹青眨了眨眼,听话地点头。 恚看谁比较固执。马靖横了他一眼,霸气不减。 画斋内,席沸慕蛊躁,来回踱步,嘴上碎念:“爹啊,这下子要怎向仲兖交代?他防着不让竹青跟马家人有牵连。现在可好了,人被带走,咱们就算上门找,对方若不放人,咱们也没辙。” “你出门有顺道去打听吗?”席老板比儿子还急,人是在他眼前被带走,得想法子把人给带回来。 “我打听过了,那小子厉害。” “啥意思?” 席芬欢伲告知:“他就是马家质库和分号的老板,咱们地方上的粮商都得看他的脸色哪。” “啊……不会吧。他才几岁,怎可能……” “爹有所不知,那小子十岁出头就开始管马家质库的帐了。” “儿啊,你没听错吧?” “我特地到马家质库那一带打听,当地的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爹可记得,秀朗画斋售出i品那件事?” “又怎了?” “是那小子瞧出来的。当地的人也说,那小子的性情古怪,但心地不坏。别家质库都不收破铜烂铁,唯有马家质库肯收。” “既然如此,仲兖何必反对竹青和马家人来往呢。毕竟那小子和他爹是两个样。” “……”席纷】冢有些事,得瞒着不让老爹知情。 “你怎不答腔?” “算了。”烦恼归烦恼,席返溃骸霸勖乔着急也没用,等仲兖过来,再做打算。” “唉,也只能这样了。” 他们父子俩等到入夜,瞧见梅仲兖来便告知他这一切。梅仲兖吃了一惊,差点儿稳不住脚,待恢复冷静,他旋身离开画斋,并未责怪席家人。 无须打听,梅仲兖十分熟稔马家质库分号的所在地,找上门,语气一贯冷淡地问:“马靖在不在?” 阿成惊讶不已,当下认出来人是梅爷。 “您找……我家的靖少爷?不是马爷?” “我找马靖。” “靖少爷出门去了。” “一个人?” “还带着朋友呢。” “上哪儿?” “靖少爷没交代小的啊。” “可知他何时回来?” “呃,不知道。您有事找他,小的可代为传话。” 梅仲兖抑制内心焦急,拒绝道:“不了,我在这儿等他回来。” “哦,我去搬张椅子给您坐。” 同时间,马靖带着梅竹青到马家老宅一带,如同昔日一般逛商家,为他添购日常所需:买鞋袜、衣裳、画具等等。回到老宅后,马靖打理他的门面,不过转眼,人焕然一新,活像富家公子。 “呵,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你现住的样子才是我养的竹子。”他自诩比他人更懂得照顾竹子。 梅竹青望着铜镜,不禁想起以前住在梅苑,丫鬟姐姐们说他长得像娘。 马靖为他束发,好似为长毛小狗儿梳毛,不由自主地低头嗅闻,唇刷过他柔软的发丝,捎来一丝麻痒。透过镜面,梅竹青的目光瞬间抓牢那份温柔与亲昵。 “靖少爷!”小阮进房一喊,带笑的神情瞬间凝住,双手差点捧不稳一盅八宝粥。 马靖回头一瞪,“你叫什么,害竹子吓一跳。” 她佯装镇定,“你在帮竹子梳头发哦?” “你没长眼睛看啊,真是。”周遭的人怎都喜欢问废话,马靖很不耐烦地应付。 “呵……”小阮脸上的笑容僵硬,“你别凶嘛,找回竹子,应该很高兴呀。” “是高兴,竹子是我的。”他霸气的警告:“别跟我嗦竹子不是我的。他爹若找上门,不允你们带他去跟他爹见面。” 靖少爷缠着人家,身为下人的哪有机会干出这等事。小阮都要翻白眼,“叩!”放上一盅八宝粥,她嗔了句:“知道了。” 马靖拉起竹子,两人一同坐在雕花圆桌旁。 小阮侍候他们俩吃点心。 “靖少爷今晚要在那儿过夜?” “在这儿。” “竹子就睡客房吧,我打扫整理好了呢。”她建议。 “你没事去整理客房干嘛?竹子都跟我睡过了,晚上就睡我的房。”马靖大口喝粥,虽不爱甜食,有竹子陪伴,甜食都变得好吃。 小阮的脸色忽红忽白,原来他们俩都开窍……完蛋了! “你怎还杵着不走?” “我……要侍候你们俩嘛。”她脸上笑笑,心下犹豫着该不该保守秘密。 “有我在,我会舀粥给竹子吃,不用你鸡婆。”马靖摆摆手,赶走她。 “哦。”小阮临走前,偷觑一下兀自喝粥的竹子,绝对是被靖少爷强迫。 人实在太乖了,一定不懂得反抗。好糟哦……小阮步出房外,频摇头,叹气。 厅堂之中,马靖因连月来鲜少待在马家老宅,晚膳后,陪着爷爷在弥勒榻上对弈、泡茶。 梅竹青坐在桌旁作画,安静地观察。爷爷和马靖的感情好,心下依然羡慕,他细腻的画在纸面上,打算送给爷爷。 马老爷笑呵呵的称赞:“靖儿越来越厉害了,自从和粮商做生意,为爷爷赚了不少银两哪。这阵子谷值上涨,一石近两贯,可以卖啦。” “嗯……我知道。”他向爷爷说明:“除了注意谷值,我还吩咐严领事每日需纪录五谷、铜铁等等市价,假以时日,买卖前可相较涨跌的月份作参考。 ” “我的孙儿真聪明。”今儿开心,暂且不提令孙儿嫌烦的亲事,免得人一跑就不肯回来。 下了一颗黑子,马靖提醒:“爷爷,我不想让您了。”他盘腿而坐,只手托腮。 “耶……怎么行,你得让让。”马老爷吹胡子瞪眼,猛招手,“快把那颗棋子给拿走,重来、重来――” “您又耍赖。”马靖捻了一颗黑子回来。 “你让我是应该,爷爷老眼昏花,瞧不清楚。”马老爷总是拿这当藉口,很管用。 马靖顿时想起小阮常挂在嘴边说:老人家就是这样子。 马老爷低头仔细瞅瞅,不自觉又碎念:“你该成亲了……赶快生个孩子来陪我……” 马靖掏掏耳朵,爷爷又嗦。 “可千万别像你爹,年轻时迟迟不肯成家,要不是我催得急,恐怕还没能有你这孙子呢。” “哦。”马靖意兴阑珊,早已听得耳朵长茧。 马老爷哀叹:“那个不肖子翅膀硬了就不肯回来。靖儿啊,你千万不能丢下爷爷不管哪。” “嗯。”他还在等爷爷下好离手呢。 马老爷频蹙眉,“啧,你怎堵死了我的棋路……” “呵。”马靖笑说:“没堵死,爷爷再仔细瞧。您一心要人陪,我把竹子带回来给您当孙儿,您就有两个孙儿了是不?” 马老爷抬头,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你不让他回去了?” “不让。” “哦。”马老爷是知道竹子是靖儿养的“小狗儿”,家境贫困,乏人照顾,挺可怜的。 “他爹若找?” 马靖一脸凑近爷爷,悄声道:“他欠咱们马家的债,好多年了。” 马老爷愣了下,“真的啊?” 马靖点头,一脸算计。 “哦……”意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青梅竹马[出书版] 作者:天使J 思是掐住别人的把柄。马老爷沉思了会儿,答应:“好。爷爷就收他为干孙儿,如此一来,你甭担心竹子又被带走,咱们就留他在马家过像样的日子。” “嘻……打铁趁热,您现在就认。以后,每次下棋,我一定让爷爷赢。” “好好……这才是我的乖孙儿。”马老爷脸上笑意盎然,与孙儿擅作主张,也不管当事者同意了没有。 马靖跳下弥勒榻,喊道:“竹子,爷爷要认你当孙子,你赶快过来跪拜行礼。” 梅竹青手持画笔,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给拉去跪在弥勒榻前。 “快点行礼,喊爷爷。”马靖压着他的头,赶鸭子上架。 梅竹青糊里糊涂,马靖说什么,就照做。 “爷爷……”一脸的慌,他抬眸,问:“可以了吗?” “好啦,从现在起,你就是马家的人了!”奸计得逞,这下子可名正言顺将竹子带在身旁。 马老爷笑意不减,说:“乖,快起来。”他掏了掏衣袖,没摸到银两,索性取下脖子上的一条金炼子,“喏,这送给你。” 梅竹青看了下爷爷,又转头看着马靖,眼底盈满无助。 “快起来。”马靖扶他一把,顺手取来爷爷的金炼子,往竹子的头上一套。 “呵,过两日,爷爷会宴请宾客,对外宣布他认了干孙儿。” “没错,靖儿想得周到,就这么办。”马老爷帮腔,为了讨乖孙儿的欢心,要他把自个儿给卖了都成。 为避免节外生枝,马靖暂且让竹子陪爷爷,便自行出门忙生意事。 站在柜台边,他询问:“朱掌柜,最近生意如何?” “好得很,不过仓库内堆了上千斤破铜烂铁,就连邻镇的都特地载运过来卖。”朱掌柜轻哼,意有所指。 马靖一怔,“特地运来?” 阿祥接了口:“是,一次好几辆马车。” 谁会专程收这种东西……马靖命令:“朱掌柜,账本拿来。” “喏。”一本账册搁上柜台,朱掌柜没好气地说:“你看看吧。”他是反对收破烂玩意儿,但质库由靖少爷作主,累得他和阿祥秤重就秤到手软。 马靖一连翻了数十页,有八成以上的纪录写卖家是柯四爷,这两、三个月来就当了上千斤。顿时心里有数,“账本还你。” 朱掌柜伸手捞来,撇了撇嘴。 马靖吩咐:“阿祥,你去外头打听柯四爷卖给咱们的破铜烂铁怎来的。” “好……不过,靖少爷要打听这事儿干啥?”他无法理解,“咱们转卖破铜烂铁能赚钱就好,管它从哪儿来……” 马靖打断他,“叫你去就去,怎嗦嗦。” “呃……是,我这就走。”他搔着脑袋,暗自咕哝:问问也不行…… 等人走后,马靖邀请:“朱掌柜,大后天我爷爷请客,你过来热闹热闹。” 朱掌柜讶然,“马老爷的寿辰已过,要请啥客?” 马靖眉开眼笑地解释:“我爷爷认干孙儿,要在街坊上搭棚子宴请左邻右舍,你当然不能缺席。” 闻言,朱掌柜瞠目,打哪来的干孙儿可认?还有,他压根不想参与,没送礼金过不去,但送了礼金是和自个儿过不去。而马靖无视他的脸色难看,立刻动身前往分号。 “靖少爷,你可来了!” “怎么,你很想我?”丢下话,他当作没看见阿成焦急的神色,兀自转入掌柜房。 阿成急急入内,禀告:“你上回一走,就有人来找。” “严领事?” “不是。” “姓梅的?” “原来你也知道梅爷会来……”阿成愣了愣。 “知道。”嘴上说着,手可没闲着,马靖翻了严领事差人送来的纪录本,想着今年有不少区域传出干旱,谷值不断往上涨,这可苦了穷人家呢。 阿成又说:“梅爷连着两日都来找你。” 马靖充耳不闻。 “靖少爷?” “我没空理你,也没空理他。” 阿成瞠目结舌。 马靖斜睨他一眼,交代:“我要去码头粮仓,姓梅的若又过来,你转告他,竹子已经是我的了。懂了没?” “懂。”阿成点头如捣蒜…… 码头堤岸,车水马龙,一艘艘满载货物的船只自漕河驶来。石桥上,几头毛驴驮着圆滚滚的粮袋子,随着主人而走。砖石道上,人们驾驭一辆辆马车,有的来自郊区,有的来自南北远方,运送布帛、珠玉、茶类、药材、香料等等物品,将转往各县城。 邻近的一条巷子口,围着一群形形色色的人,仲颈伫立,盼来人呼唤。漕船上,船工吆喝着划橹或下锚。堤岸旁,役夫背着米粮下船,对岸也有役夫扛着货物上船,忙碌的早市,扰攘。 马靖来到旗下粮仓,招来正在监督收籴的严领事。 严领事远远瞧见,暂搁下子边的活,急步上前,恭敬地唤:“靖少爷。” 马靖询问:“这两日可有官方的人过来询价?” “有。”严领事附耳悄声说:“要填官仓所用和备军储。” 马靖沉思之际,耳畔又传来一句:“谷值还会涨。” “我知道。今儿收籴多少?” “两千石。” “你将二号仓出粜。” “有五千石,靖少爷不多等两日?” “不等。” “为什么?”严领事惊诧,差个两天,获利落差可不小。 马靖解释:“我们可以等,但没饭吃的人不能等。米粮给官方收去,是比照现有市价贩售,官方收权越多,私商收入就减少,趁火打劫的商人也会跟着少。我和爷爷少赚一点没关系,何况在质押期限内,我有权卖出。你今儿收的米粮是谁的?” “毛家的。毛老爷在咱们这边转进转出,随着谷值涨,这阵子可发了一笔财。” “咱们也赚了不利息。”他暗忖:谷值若跌,对他并无多大的影响,粮商得遵照质押的金额赎回。当下嘱咐:“严领事,这阵子我不会过来,粮仓的生意让你看着办。” “靖少爷要回老宅?” “我得回去陪爷爷,这儿交就给你了。”他说得好听,一想到竹子在老宅内等他,哪还有多余的心思耗在码头。 “竹子,我把事情办完了。”回到马家老宅内,马靖一见到人,立刻炫耀自己很行。 “你知道吗,我又做了一笔大买卖,和爷爷三七分账,再加上银号内的存款,我可以养你一辈子都花不完。” “嗯。”梅竹青毫不在意他是否富有。以前住在梅苑,吃穿不愁,离开之后跟着爹过得虽穷,可他很耐饿的。自从认识马靖就很少饿肚子,到画斋学画未饿过一餐,现在跟马靖在一起,除了三餐,还有点心、宵夜可吃。 他画下马靖的厢房,有精致的桌椅摆设、有月洞门架子床、有牡丹富贵屏风等等。 “如果马靖没有钱,我也会忍耐,肚子饿了不会吵。”梅竹青由衷地说。 “哦。”马靖彷佛被泼了一桶冷水,竹子都不会称赞他。 “我喜欢马靖。”梅竹青兀自画图,单纯的表达喜欢和马靖在一起。 “呵。”听竹子说这句话,心情愉悦,涨得满满的。 马靖两手交叠在桌上,盯着他画画的样子好认真,从侧面看来,竹子的睫毛很长,五官轮廓小巧,颈子很白……眼一亮,莫名地,好想咬一口。 “今天我拿画送给爷爷。”竹子又说。 “昨晚画的?” “嗯。” 昨晚他没注意看,和爷爷下完棋,就拉着竹子回房睡。 “你画些什么送爷爷?” “画爷爷和你在一起下棋的样子。” “爷爷一定很高兴。” 梅竹青头也没抬地回应:“嗯。” 马靖凑近观看他现在画些什么,嘴唇差点碰到竹子的脸颊,霍然也想咬一口。怎回事……他坐正,不禁暗忖别人说他像条野狗似的,没说错? ! “竹子,我不会欺负你。”他立刻保证,同时自我约束。 梅竹青偏过头来看着他,从不怀疑他说的话。 “马靖对我很好,爷爷也对我很好,还有小阮姐姐。” 马靖摸摸他的发,柔滑细腻,很舒服呢,犹如他予人的感觉,安安静静,很舒心的。 漾着淡笑,满足于有竹子在身旁,甚至不娶妻都无所谓,姑娘家嗦,肯定无法容许竹子睡在他身旁。爷爷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说过,长大娶妻,天天和新娘睡在一起就会有孩子,也难怪卖豆腐脑的张三几乎每年都当爹,肯定没和他老婆分房睡。 “竹子,我想起以前你画马的样子,明日我陪你去马厩外画马好不好?” “嗯……” “等你画好,我就拿去请人裱框,过两日宴客,再送给爷爷。” “好。”他言听计从。不一会儿,又沉入画中的世界。偶尔抬起头,确定马靖仍在身旁,才继续画。一整个午后,两人待在房内,无人干扰。 苑中的一隅,长生鼓起勇气,支支吾吾地向小阮求爱:“能不能在成亲前就……”他心仪她多年,两人从小就卖入马家终身为奴,如今他二十七岁了,而她也不小。 “我不会负你,真的。” “……”小阮满脸通红,轻轻地点了头。 马老爷宴客当日,马家老宅外热热闹闹,席开二十桌,左邻右舍,街坊商家,纷纷祝贺他收了一位干孙儿。梅竹青将一幅已裱框的骏马图送给爷爷,以示孝心。 马老爷兴致一来,多喝了两杯,向众人直夸:“我这干孙儿也是个人才哪,就和靖儿一样,各有所长。”他扪抚着干孙儿的肩膀,打心眼里也喜欢。 众人一听,纷纷附和:“马老爷好福气。” “呵呵……是福气。来来来,大夥儿尽量吃,甭客气。”不一会儿,他端着酒杯,起身穿梭在酒席间和左邻右舍闲话家常。 众人皆知马老爷做人挺好的,人脉广,也富有,但没什么架子。只不过脸皮有点厚,逢人便炫耀孙子有多好,大夥儿顺着他拍拍马屁,老人家嘛,宠孙儿是天经地义。 马靖早已司空见惯爷爷深得人缘,在座的都是五旬以上的老爷爷、老奶奶,包括朱掌柜也是。那人正在拼命的吃喝,时不时就向靖少爷以及在座的各位乡亲父老敬酒,得撑个够本才划算。 马靖为了应付,喝了一、两杯,斜眼一瞄,身旁的竹子一双眼水汪汪地似求助。 “你没喝过酒哦?” 梅竹青摇头。 马靖则附耳悄声说:“我也不喜欢喝。我教你,有人敬酒,你做做样子就好了。” 梅竹青不懂。 马靖对他眨眨眼,以为他懂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宴席结束,人群渐散,包办宴席的厨子和一干人等忙着收拾善后。 仆佣长生搀扶马老爷回房歇息。老人家今夜喝多了,醉态连连,临睡前还在夸孙儿好孝顺。马靖牵着走起路来有点摇晃的竹子回房,点了灯,关了门窗,他偏头看着竹子呆呆地坐在床沿,那脸庞酡红,像偷抹了胭脂。 马靖蹲下身,帮他脱掉鞋,抬眸见他仍呆着。须臾,起身搂住,顺势将他拖上床。 “躺好,你睡里面。” 梅竹青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有点模糊。 马靖低头凝视他实在糊涂,“我教你做做样子,你没听懂?” 梅竹青昏昏欲睡,毫无反应。 “真笨……”马靖侧身躺,拉来棉被包覆住他,紧紧地搂着,一脚跨压在棉被上。 今夜,浑身有点热,闭上眼,闻着竹子散发的气息都是醇酒香,害他也醉了。 接下来的日子,马靖存心避开竹子他爹的骚扰,也故意拖延前去画斋拿画,于是闲着便带竹子出门收账,若逢人问起竹子的身分,他则大方介绍竹子是马家人。梅竹青跟着他,察觉无论经过商家或进入饭馆、食肆,甚至在路边卖东西的摊贩都认识马靖。 他好奇地问:“很多人要给你钱吗?” “嗯。”马靖解释:“因为那些人都跟我做生意;像是经营商铺需要周转,就拿房子或店铺来质押借款;有些人是租马家的地,市场内就有一块地是爷爷给我的。我便宜租给别人使用,每个月收租金,别人也有固定的地点卖东西,互相受惠。你懂了没?” “嗯。”梅竹青终于明白,马靖要做很多事,难怪还没带他去拿画。 马靖拎着一袋银两,牵着他走往兴隆银号。 “我要去存款。” “嗯。”梅竹青对于世俗眼光毫不在意,任由他牵着,安心于有他在,就不会迷路。 沿途,不断观察人们的长相和表情、街道的建筑和树木,时而抬头看着马靖的侧面,脸颊有一点很小的朱砂痣,低敛眼眸,发觉马靖的一只手掌就可以完全包覆住他的,时而交握,扣住他一起穿越街道。 跨入兴隆银号,孙老板笑脸迎人地喊:“靖少爷,还有……身旁这位怎么称呼?” “竹子。” “啊,能产竹笋的竹子?”孙老板怔愣在原地。 又是笨人……马靖懒得解释。 “我要存款。”他直接塞给孙老板一袋银子,随即掏出几张银票和一本小折往他怀里送。 “快去存,天都要黑了,我还得带竹子回宅陪爷爷用膳。” “哦……是……”孙老板回过神,立刻走向柜台,交给掌柜去办。 “你们俩请坐下歇会儿。” 马靖当然不客气的入座,同时指挥,“竹子快坐下,歇歇腿。” “嗯。”目光凝望柜台处,依稀听见有人在秤银子而传出声响。 马靖问:“孙老板,你怎没叫女儿端茶水出来给我们喝?” 孙老板一瞬瞠目,“小女没来。” “哦,那就请你去倒茶水来,我和竹子都渴了。” “……”他不敢得罪大客户,依言去后头倒了两杯茶水过来,亲自招待。 须臾,仔细打量靖少爷带来的少年生得白净秀气,喝了茶,又直勾勾的望着他处,彷佛不会说话似的。 “靖少爷,他是你的朋友?” “竹子是马家的人,爷爷认的干孙儿。” “原来如此……那得称呼一声竹子少爷了。”孙老板笑了笑。 梅竹青回眸,没应声。不在意别人怎称呼,只喜欢马靖叫他竹子。 孙老板眼瞄着他的年纪和秀儿相仿,不禁忖度:马家富有,马老爷认了干孙儿,哪天两腿一伸,这干孙儿恐怕能分到不少马家的财产。 他询问:“竹子少爷的本家在哪儿?” “孙老板何必过问,又不干你的事。”马靖哼了哼,才不想提起竹子的爹,至于孙老板八成又想为闺女找夫家。他直说:“竹子是我养的,还没想过成亲这回事,你别把女儿塞给他睡。” 孙老板的脸色一僵,听他说得可真直白。 马靖睨了孙老板一眼,催促:“我这回存了多少?你快叫掌柜写在折子里拿给我。” “是……”仍是不敢得罪,孙老板绷着脸皮,终于意识到和靖少爷攀亲简直是自找罪受。走向柜台,他没好气的命令:“掌柜,动作快一点。” “孙老板,钱得仔细算,一丁点也不能马虎。” “……”他干瞪眼。 7 梅竹青住在马家老宅一个多月,已融入马靖和爷爷的生活,相较于昔日,彷佛马家才是真正的家。入夜,沐浴完毕,他坐在绣墩上等着马靖沐浴后回房。 半晌,马靖回到房内,关怀道:“这几日陪我走了许多路,脚会酸,也很累吧?”晚膳的时候,他注意到梅竹青边吃饭、边打呵欠。 “嗯,我想睡觉了。” “干嘛不先睡?”马靖揉揉他微湿的发,引得他仰起脸庞。 困倦的神态显而易见,梅竹青坚持等马靖,无形的依赖着。他伸手揪着马靖胸前的衣襟,感到些许不安,怕爹找他,又像以前一样带走了他。 “怎么了?”马靖任他揪着,试着从他脸上瞧出一丝端倪。竹子说话很笨,表达方式和常人略有不同。 他静止不动。马靖索性拉着他一起躺上床,无须多久,人窝在怀中睡熟了。 经过这阵子,他发现竹子的睡姿很好,安安分分。忍不住摸着他的侧脸,很嫩的。细凝他的眉眼,睫毛很长,以指尖轻刷着,竹子毫无反应,呼吸均匀,整个人温得似水。 他好喜欢竹子,宛如收藏了一只轻薄透明的瓷器,得小心捧在掌心,不许他人碰、不许他人夺走。 马老爷日日有两位孙儿作陪,心情犹胜以往开朗。不禁回想近二十载,除了家仆,就仅有一名孙儿为伴。 他钦羡左邻右舍是有儿有女,甚至子孙满堂。可他与子失和,形同陌路,只能对外声称儿子在他处掌事,成家后更是分身乏术,于是将孙儿留给他抚养、陪伴。 鲜为人知的是,事实并非如此。马老爷不禁暗叹:当年气盛,与儿子形同水火,各不相容,待年纪大了,难免遗憾所造的结果依然不如人愿。 “爷爷,您一直发呆,都快跟竹子一样了。”马靖等得不耐烦,皱了眉。 “哦……呃,爷爷适才掷的骰子是几点?” “加起来五点。换您行马了。” “我瞅瞅。”马老爷盯着棋盘上的一枚白马棋,思索许久。 “您慢慢想,好了叫我一声。”马靖跳下弥勒榻,走到桌旁,取走竹子手中的笔,“来,陪我和爷爷玩双陆。” “好。” 推着竹子上榻,马靖挤在他身后,弥勒榻颇宽敞,但他一手环住他的腰,像抱小狗儿似的。 “爷爷,想好了没?” “慢着、慢着……你别催……”马老爷摆摆手,兀自低眉思索。 小阮沏了一壶茶捧来,赫然吃惊,靖少爷和竹子过分亲昵,马老爷怎没起疑心? “呵……你瞧,爷爷的眉头都打结了。”马靖嘻笑,下腭靠在竹子的肩窝。 梅竹青盯着爷爷那一方的棋路,乍然伸手挪动一枚。 “咦,上后二梁,孤则易亡。竹子敢这么下?” 梅竹青没反应,彷佛没听见。 “呵呵……竹子乖,帮了爷爷一把。”马老爷续放两枚白马,道:“成三了,换你掷骰子。” “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马靖掷骰子,得两点,前后挪移两枚黑马。 如此一来一往,每当爷爷凝滞不前,梅竹青就帮忙解围。马靖全神贯注,每回略有胜算,便自然而然地闻了闻竹子的发。 马老爷未察两孙儿太过亲昵之下所产生的情愫,只知靖儿向来当竹子是可怜的小狗儿,于是据为已有,殊不知,他们俩逐日步向上一代的后尘。 小阮寻到马厩外找长生,“喂,你还在忙。”她闷着心事无法向外人说,只好找心上人求助。 长生暂停下手边的活,走出马厩外,问:“怎么了,小阮?” 她踮起脚尖,悄声说起靖少爷和竹子的事。 “怎么办?你帮忙想想,这事儿迟早瞒不了的。” “你有没有会错意?” “才没有!”她双手叉腰。 “你别凶我啊。”又不是他染指竹子,小阮柳眉倒竖给他看也没用。 “你想办法嘛。” “能有什么办法……”长生一脸无奈。 “这事儿无法勉强,何况靖少爷以前就跟竹子的感情要好,就像他说的,竹子是他养的。竹子搬家后,他找不到人,一路气哭回到宅院,连着几天闹脾气说他的竹子被偷走了,就连老爷都拿他没辙。你哄了他几天,都忘啦?” “……”她就是没忘,才烦恼得很。 “老爷若发现怎办?” “看着办。”他不像女人家这般爱自寻烦恼,“你只要当作没看到、没听见就好了。老爷很宠孙呢,说不定事情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糟。” 他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别烦恼。” “……”小阮任由他抱着,渐渐安定了心神。 长生悄声说:“今夜,我去找你。” “讨厌……”她闷声咕哝。 “马靖真好,每次下棋都故意让爷爷赢。”梅竹青坐在床上,搂着屈起的双脚,时辰一到便想睡了,但要等马靖一起睡。 “嗯……”马靖在结算质库每个月的总营收。为了多陪竹子和爷爷,他将账本带回老宅,顿时想起阿祥外出打听柯四爷的事,果然不出所料,柯四爷雇人挨家挨户地收取破铜烂铁,表面上帮人清理垃圾,累积多了便转手卖给马家质库。 哼,挺有生意头脑,但是令他很不爽――那家伙爱占人便宜的死性子依旧不改。 “马靖……”梅竹青轻声唤。 “嗯?”马靖头也没抬,继续心算。 “你还要多久……” 竹子好吵。马靖偏头望去,他就像等待主人拥抱的小狗儿在撒娇,得哄:“你先睡好不?” 梅竹青摇头。 “乖,你快睡。”马靖等着他躺下,就安静了。 梅竹青执拗的不肯,眼神水汪汪。 马靖横了他一眼,又来了……养竹子也很麻烦呢。只好无奈地合上账本,嚷道:“好吧,算我怕你行不行。” 哼,就怕他哭,很难哄。起身踢开绣墩,他动手脱下外袍,走到床侧脱了鞋,上床气咻咻地将竹子压倒。 “睡觉就睡觉,你吵死了!” 梅竹青安静的任他压着,知道马靖并非真的生气。马靖旋即侧身躺,拉了棉被覆住他,占有欲十足地紧搂着,下腭抵在他头顶,压根就睡不着。 良久,察觉竹子睡熟了,不禁思忖:他挺黏人的……超乎常人呢。不过,自己也喜欢让他黏……有几次趁竹子睡熟,自己悄悄地挪下身子,好想磨蹭竹子的嘴。 顿时蹙眉……自己又像条野狗一样想咬竹子。唔,下腹蠢蠢欲动,渐渐热了……他什么都懂,就是不懂身体上的变化怎会令人难受。挺懊恼的……他好想要竹子摸…… 梅竹青呆愣着,不明白马靖为何下床后就抱着他不放,圈锁在腰际的双臂很有力量。 “马靖……”他轻眨着眼,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 “为什么你就不会。”彷若求助,他不知该从何说起,“竹子……我好想咬你。” 梅竹青不懂,鸡同鸭讲:“我会画图给你。”马靖没空带他去拿画,等过年后三月份,他还是会画图给马靖。 “我不要画。”马靖不想娶妻,有竹子就够了。 “你要永远都陪我睡,我的床不想让其他人睡。知道吗?” “嗯。”马靖对他很好。 马靖偏头凝睇被自己养得有肉、抱起来很舒服的竹子。 梅竹青的脸庞渐热,被马靖抱着很暖和。 “放开我好不好?等一下要洗脸。” “好吧。”马靖松手,以防冲动之下真的咬竹子的脸颊和嘴,若控制不住,他一定会很轻、很轻的咬。 “马靖今天要去收钱吗?” “不用,我要去质库。” “嗯。” 房门外,小阮轻敲着门,喊:“靖少爷开门,我端水来给你们俩漱洗。” 马靖旋身开门,让她服侍。 “待会儿你们俩要在房内用膳,还是饭厅?”小阮搁放一盆水,等竹子踱来身旁,立即拧干巾帕,递给他拭脸。 “去饭厅吃。”马靖凑上前来,拿走竹子手中的巾帕,放入温水再捞起,拧了拧,为竹子又擦一次脸,梅竹青安静的站着不动。 小阮的瞳孔一瞬放大,须臾,瞄向他处,佯装没看见他们俩之间的亲昵。 马靖漱洗罢,牵着竹子步出房外。来到饭厅坐定后,小阮分走两趟,已将热腾腾的早膳搁上桌。 “你别忙了,也坐下来吃。” 小阮怔了下。马靖抬头递眼色,“还发呆哦?” “好。”她坐下,低敛眉眼暗忖:靖少爷一旦有难解的心事,就会想找她诉说。十之八九和竹子有关。她太了解他了,尤其是竹子离开后的这三年多来,靖少爷经常出门串街走巷,名为到处收帐,实为找竹子。 他没相处得来的伴,往往三言两语就令人退避三舍,唯有竹子和他合得来。此事虽令她担忧,但不可否认靖少爷和不太会说话的竹子在一起很自然又适合。她抬眸,颇激赏他真的将竹子照顾得很好。 “你干嘛不吃?”马靖舀了一碗粥给她。 “竹子都比你自动。” “谢谢。” “谢什么,无聊。”他有事想问小阮,得找机会私下跟她说。 “爷爷让你和长生明年成亲,我可没害你嫁给阿祥。” “……”小阮的脸色一红,她和长生已有夫妻之实了。 “你变成哑巴啦?” 梅竹青怔怔地抬头,好奇小阮姐姐怎不说话? “唔……”她神态扭捏得要死。 “不就成亲凑成对,以后和长生同睡一起?爷爷也说了,小春苑给你们俩当新房。你和长生要不要先去睡一下试试?”他斜睨着她的脸色更红了。 “你……干嘛一早就说这些事。” “哦,不能一早问?”看样子小阮恐怕比他还奇怪,听到睡觉而已,就变样了。 “……”别说外人都受不了和靖少爷讲话,此刻,连她都快坐不住。 梅竹青不知小阮姐姐怎么了,拉了下马靖的衣袖,问道:“为什么要成亲?”他听马靖在银号也和别人提过,不许将谁塞给他睡。 “成亲就是要请客、拜堂,从此和新娘睡在一起,就会生娃娃。” 梅竹青点了头,“嗯。”根本不想和别人睡在一起,也没想过生娃娃。 马靖摸摸他的头,暗忖:自己一定要搞懂身体上的问题,必要时,会去找大夫医治,以免动不动就想咬竹子。 梅竹青又问:“马靖今天要去质库做什么?” “我得看些质押期限已过的物品,要请阿祥送去骨董铺转销。” “哦。”他不懂这些,只知马靖好忙也好辛苦。 马靖交代:“你可以把画具带去,我忙我的,你就画画。” “好。” 呵,竹子很乖,而他很聪明,有打算将竹子所画的图送往骨董铺销售,反正是熟人经营,很好办事。 梅竹青膳后径自回房拿画具,沿途注视日日所见的景物,枫叶由红转黄,片片飘落满园。不禁想起马靖会为他添购衣裳。不会让他饿着、冻着。进入房内,他循往角落的一只木柜前,马靖买了许多颜料饼让他挑用,每一块都是他对他的好。 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低敛的眼映入掌心的朱砂墨,是属于马靖的颜色,发现他微笑时,脸颊的朱砂痣就躲入酒窝了。 不一会儿,马靖也回房,见他蹲在角落,没吵他,兀自拿一件较厚的衣袍,等出门时,要他穿上。 朱掌柜和阿祥互相交换一个了然的眼色――靖少爷找回玩伴,那穷得来质押棉被的孩子真是走狗屎运。如今身分不一样,是马老爷的干孙儿,靖少爷日日护在身旁的“弟弟”。 阿祥上前巴结:“竹子少爷,要不要小的帮你拿画具呀?”他很上道,风从哪边吹,就顺着往哪儿倒。 梅竹青摇头。把画具搂得更紧。马靖瞄着阿祥,“你没事干?” “呃,没客人上门,所以……” 马靖为他接话:“所以你有空,很好。去找几名人手把仓库里的破铜烂铁清空。” “啊,清空仓库……”阿祥脸色都黑了。 马靖挑眉,哼道:“够你忙十天半个月,没事少来黏竹子,尤其是他在画画的时候。” 拿着帐本转手交给朱掌柜,无须吩咐,朱掌柜向来恪守岗位,只不过较没人情味。 阿祥等他们俩走往后头,这会儿才放出声:“谁没事要去黏……要不是有马家的庇荫,搞不好人还在过苦日子呢。” 朱掌柜登时念他几句:“嗟,你快去收拾那上千斤的破铜烂铁要紧。没事少理他们俩。靖少爷那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那叫啥竹子的也不正常,来了几回都不会招呼,像哑子似的。” 阿祥走出门外叹气,何时才能熬出头哪。 梅竹青安静地作画。连日来都待在质库的禁房一隅,细腻的绘出马家宅院、熟悉的街道,林立的商家、市场的摊贩、往来的人们……眼底的浮世绘缤纷多彩,跃然生动。 马靖也兀自忙碌。归纳即将转售的书画、名瓷和赏玩。一番鉴赏能力除了爷爷和一群长辈们所教导,另一部分也来自朱掌柜的传授。 打从三岁起,他便跟着爷爷到处串门子,十户中有九户是巨贾富商,接触认识的人脉与寻常不同;九岁时,他将马家质库的禁房或仓库当作游戏场,摸过的骨董、赏玩和敲过的木质桌椅无数。 直到认识竹子,他才有真正的伴,活生生的,不会嫌弃他欺负人。 回眸一瞥,目光锁住角落的身影,莫名地又想抱他了。禁房内,盏灯灼灼,他驻留在一座木架旁,内心骚动不止。别过脸庞,悄然地掩饰奔腾的思绪,以及隐藏一丝阢陧不安。他不知为什么心念一动,身体自然又有反应。 “竹子,待会儿,我们回家。” 梅竹青缓缓地抬头,说:“好。” 那一声好,犹如天籁。马靖差点克制不了自己上前去抱他,甚至轻咬他。 画未完成,水墨也未干,梅竹青清洗画笔,央求:“马靖,明天再带我来继续画好不好?” 马靖应了声:“会的。” 半晌,梅竹青走到他身旁,伸手扣住那温暖的手掌,喜欢让他牵,也喜欢跟着他。 站了好一会儿,马靖紧握住他,在质库打烊之前,回家。 房内,盏灯已灭,好几个夜晚,他抱着竹子,越来越难以成眠。颇难受,自己甚至想在竹子身上蹭,念头与日俱增……啧,他一定有不知名的“隐疾”。 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马靖悄然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青梅竹马[出书版] 作者:天使J 离去―― 来到小阮的厢房外,他松了一口气。房内的灯火未熄、窗棂透亮。 上前欲敲门之际,细碎的嘤咛渗入耳里,咦……小阮病了?肚子痛?染风邪? “砰砰砰――”猛敲门,他在房外喊:“快开门。” 顿时,房内的一对鸳鸯受惊吓。 手忙脚乱地穿套衣裳,耳闻敲门声“砰、砰、砰”,长生和小阮的脸色就越惊慌。 “你快躲起来,是靖少爷!”她小声嚷。 长生躲入被窝,小阮故作镇定的前去开门,问:“靖少爷有事吗?” 马靖跨入房内,满腹狐疑地打量她浑身上下,衣衫不整,脸潮红,神色也有点儿不对劲。 “你没生病吧?” 小阮愣了愣,下一瞬,猛摇头,“没有、没有!” “真的没?”马靖瞅着她,“你不要骗我了,一定有。不然你适才怎会呻吟?我在门外都听见了。” 一刹那。小阮浑身红得都熟透。 “你……你来干嘛啦!”她有点恼羞成怒,靖少爷好讨厌。 马靖赖在她房里坐下,告知:“我有事要问你。” “明天再问……”小阮偷觑床的方向,霍然一惊,“啊!鞋……”倏地闭嘴已来不及,脸色忽红又忽白。 “你叫什么?” “没……没事。”脸色快发青。 马靖斜眼瞄向床边,发现多了一双鞋,抬头盯着小阮,问:“你和长生睡觉?” “呜。”她一脸埋入双掌,好想哭……被靖少爷抓奸! “你回去……”她赶他走。 床幔一掀,长生很尴尬地下床套了鞋,喊:“靖少爷……呃,小阮,我走了。” 小阮一瞬抬头,眨了眨眼,嘴一张一合的说不出话。 “干嘛要走?”马靖觉得他们俩也未免大惊小怪,“睡就睡,我又不会怎样。我还不是每天都和竹子睡一起。” “呃……也是。”长生顿足,不走了。 马靖又打量长生浑身上下,也是衣衫不整,不禁怀疑:“你们俩没穿衣裳睡觉哦?” 吓!小阮倒抽了一口气。 长生很老实地说:“这……有时候……有穿的。呃……不用全脱,也能做。” “做?” 小阮吃惊,靖少爷不知道?还是装傻? 长生依然老实地回话:“就是……亲热。呃,你也是男人,会懂的。”他紧张的比划,“我跟小阮……就像你和竹子一样……互相喜欢,所以……就睡了。” “哦……”马靖点头,大致上已了解,原来自己没病,想脱衣裳碰竹子是很正常的。 “长生,你和小阮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想咬小阮?” 长生扒了扒头发,面红耳赤的点了头。轰!小阮羞于见人,旋身往床上躲,两手捂住耳朵,就像长生说的:当作没听见、也没看见。 马靖站起身,道:“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睡,我也要回房睡了。” 他前脚才走没多久,殊不知,长生被小阮赶出房外。 “砰!”门上锁。 恢复昔日,马靖不再烦恼身体上的异状,知同长生解惑――是男人,会懂的。 不禁感到可惜,竹子对很多事毫无兴趣,谈话也聊不起来,唯有下棋和画画是竹子拿手的。否则,他很想和竹子聊,甚至脱了衣裳检查,那身体会不会也有相同反应? 欲离开宅门之前,他对竹子交代:“我要去分号,你在家陪爷爷下棋或画画,我忙完就回来。” “好。” 马靖将他全身包裹得暖和,扎上腰带,整了整衣袍,同时叮咛:“屋外下雪,会冷的话,跟小阮要暖炉。知道吗?” “嗯。”梅竹青点头。 “你好呆。过了今年就十六岁了,我不想等你跟我一样年纪的时候身体才有反应。”马靖搂着他,低头贴着竹子的脸蹭了蹭,偷吻他。 梅竹青压根听不懂,对马靖会抱、会牵手、会打理生活的一切所需习以为常,嘘寒问暖的养着他。 “我喜欢马靖。”他在他怀中单纯的表示,真的很喜欢跟他在一起,既不用烦恼找不到马靖,也不会对爹生气了。 “让我咬一下好不?” “嗯。” 马靖勾开他的衣领,轻咬他白皙的颈子,用力吮了吮。 有点痛……梅竹青蹙眉,“好了吗?” “还没。”马靖咕哝,这回很轻、很轻的吮吻。 梅竹青抬头眨了眨眼,不讨厌马靖这样咬,感受到他的肌肤好烫,气息也很好闻。 唇舌游移,马靖吻了他的脸庞。心颤了一下,梅竹青有点慌的别过脸,视线定在不远处的地面,不知道马靖还要抱多久。 又想要竹子摸了……马靖敛下眼,试着驱逐想将竹子给揪上床去亲亲抱抱的念头,不禁羡慕小阮和长生,年长他和竹子好几岁,互相喜欢就睡在一起,小阮一定不会像竹子这么呆愣。 小阮会叫……那一夜他在房外听得很清楚。马靖不禁央求:“竹子,等我哪天再也无法控制的时候,你一定要让我抱个够,好不好?” “好。”他答应,愿意让马靖抱很久。 一辆马车停在质库分号的门口,阿成一眼就认出是靖少爷的马车,急匆匆地离开柜台内,一到门口差点止不住脚。 “别挡路。”马靖一把推开他,料想他接下来一定会提起竹子的爹。 “靖少爷,梅爷经常过来呢!”阿成受人之托,跟前跟后的传话:“梅爷想找回他儿子,他希望你别将他儿子藏起来。” “我哪需要藏。”马靖哼声,走入掌柜房。 阿成继续道:“梅爷说不想与马家往来,希望你高抬贵手,将他儿子归还。” “竹子是我在养的,也已经是爷爷的干孙儿了。等他再过来,你这么转告他,我不会让竹子跟着他过苦日子,还有一点,他欠马家的帐,看在竹子的分上,我不会跟他算。” “呃,梅爷欠马家甚么帐?”阿成一头雾水。 马靖瞪他,“别再嗦,你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他呐呐的应声:“是……”很识相的合上门,暗忖靖少爷当真生气,也是很有威严的。不过,他待在分号这么多年,怎不知梅爷有积欠马家的债? ! 画室内,梅仲兖听着好友说着外出送画时帮忙打听的消息。 “竹青的确在马家老宅生活,那一带的人都见过马靖经常带着竹青一道,且马老爷已公开认了干孙儿……仲兖,你死心吧,马靖来这招既名正言顺,也摆明不让竹青再回来。” 梅仲兖沉默。席诽玖似,走到角落的桌案,拿一幅画,转手交给好友。 “你自己看,竹青在画里面写了什么。” 梅仲兖摊开画卷,左下角的落款正在说明了孩子的想法――马靖英俊潇洒,竹子是我养的。 席吩俣忍嵝眩骸爸袂嗖幌褚话阏常的孩子,当初他带着画失踪数日,可想而知去找马靖。他肯开口说话,也是为了马靖。” 梅仲兖将画卷起,沉默良久才道:“就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他留在马家。” “你……怎这般固执?”席肪诧,有股冲动想去摇摇他的脑袋,看他会不会就此想通。 “无论你放不放手,木已成舟,何不顺其自然?况且马家富有,竹青待在马家,都胜过跟着你或待在画斋,马靖也不会亏待他才是。” 梅仲兖摇头,闷道:“谢谢你帮我这些忙。” 席氛了怔,看他拿着画,转身离开画室。 雪花纷飞的夜里,马靖回到马家老宅,疾走入厅堂,解下披风转手交给小阮。他面露淡笑地喊:“爷爷、竹子。” 马老爷和梅竹青同时偏头望着他。 “你吃过了吗?”马老爷关怀道。 “还没。”他走上前,在弥勒榻前停下。 “我跟爷爷说,要等马靖回家吃饭。”梅竹青陪爷爷下棋打发时间,因为马靖交代过的。 “哦。”马靖抚摸他的发,低头观察棋盘上的布局,问:“该谁下了?” “换爷爷了。” 马老爷称赞:“竹子下棋此你还有耐心哪。”他下了一颗黑子,顿时接收好几颗白子。 “呵呵……竹子也此你更会让爷爷赢。” “爷爷什么都好,就是下棋爱耍赖。”马靖佯装抱怨,回头吩咐:“小阮,上菜。”他特地在晚膳前赶回来呢,心满意足宅内有一老一小等着他。 “是,我这去端。”小阮笑了笑,了然于他的心思。 “爷爷、竹子,先别玩了。”这个家,逐渐由他发号施令,关怀老的、照顾小的。 “嗯。”梅竹青立刻下榻。 马靖扶了爷爷一把,叮咛:“走好。” 马老爷道:“靖儿,你也该成亲,别让爷爷盼太久。”他一年年老去,眼前虽无病无痛,但寿命能有多长,说不得准。 马靖没那心思,直说:“我只喜欢竹子。” 马老爷没能听懂他的意思,也直说:“我当然知道你喜欢竹子,他现在是马家人,爷爷不会亏待他。你放心,等你成家后,爷爷会帮竹子挑一房好媳妇儿,你们俩就多生几个萝卜头来热闹、热闹。” 马靖尚未回话,梅竹青早他一步开口:“爷爷,我要和马靖在一起。” 马老爷愣了下,瞧他一脸认真。但转念一想,竹子这孩子非比寻常,反应颇迟钝,虽会绘画和下棋,其他表现和靖儿根本就不能比,好似单纯过头,也不懂人情世故。 当下没察觉一丝异常,马老爷安抚道:“好好好,你就跟靖儿在一起,等过几年,再给你找一房媳妇儿也不迟。至于靖儿,不能再拖了。” “我要和马靖在一起。”他一慌,又向爷爷说了一遍。 “好……爷爷知道了。”马老爷蹙眉头,竹子很固执。 “我要和马靖在一起……” “够啦、够啦……爷爷知道了。你别说了,咱们吃饭。”马老爷频摇头,快受不了他比自个儿还嗦。 马靖暗自憋笑,思忖往后只须让竹子应付爷爷提起成亲的事,爷爷就会闭嘴。 “我要和马靖在一起……”梅竹青还一再重复,不要成亲和别人睡觉。 马老爷嚷道:“靖儿,快哄哄,爷爷拿他没法儿!” “我……” “够了。”马靖打断他,“小阮已将饭菜端来,再不吃,就凉了。” “好……爷爷别生气……”梅竹青显得委屈,有答应过马靖不和别人睡觉的。 “没生气,爷爷不会对竹子生气……”唉,马老爷摇头,真是。 8 厢房内,马靖临睡前为梅竹青褪去厚实的外衣,十分地宠他。 “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有。”他想画马靖,但一整天陪爷爷下棋,听爷爷说起马靖小时候的事,令他羡慕。 “爷爷对马靖很好。” “嗯。”马靖毫不在意竹子说话前后搭不上边,想也知道爷爷八成向竹子聊起往事。 “你放心,爷爷也会对你很好,还有我。” “嗯。”他知道。 马靖忍不住伸臂搂着他,想脱去他浑身的衣裳已久,想摸他……也想让他摸。 “我们睡觉。” “好。”梅竹青任由他牵着走向架子床,习惯每晚让马靖抱着睡,大冬天窝在马靖的身旁很暖和。 一如平常躺在柔软的被褥,但马靖压在身上许久,梅竹青不禁皱眉,呼吸困难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叫:“马靖……” “嗯……今晚让我抱个够,别推开我。”马靖循着本能磨蹭和吻他的脸颊,下腹顶着他,渐起的身体反应炽热。 “马靖……”梅竹青轻眨着眼,慌于他今夜的搂抱重施力道,被岔开的双腿处承受着他的磨蹭。 马靖吻他白皙的颈子,空腾的手抓住了他的,伸往因他而发热的胯下。 赫然,尘封的记忆犹如瓷器渐渐龟裂……马靖的身体变得和那个人一样,一样的…… 吓!梅竹青挣脱手,使劲推着他,叫:“不要!” 马靖抬头,愕然,“你很怕?” “怕……”梅竹青脸色煞白地猛点头。 马靖皱眉,安抚:“别怕。” “会怕……会怕的……”梅竹青惊慌失措的挣扎,马靖的身体还没有变回来。 “怕什么?”马靖挺身坐起,颇不耐烦地双手环胸,说:“这很正常。”他想先让竹子搞懂,就不会抗拒了。 梅竹青频摇头,活似见鬼地叫:“不要、不要、不要……”整个人挪往床侧,翻身逃下床,连鞋子也没穿。 马靖斜眼瞪他,“回来!” 梅竹青回头,顿在原地,又怕又想听话,抿唇要哭不哭的。 马靖跳下床,挺不高兴他的拒绝。 “你什么意思?我很难受你知不知道,要你摸一摸而已,又不会怎样。何况我也会摸你,上次就跟你说要让我抱个够,你明明答应了。怎么今晚莫名其妙地说不要就不理我,你故意惹我生气?” 他摇头,一迭连声地央求:“不要生气……马靖不要生气……” “你过来让我抱,我就不会生气!” 他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快点过来,互相喜欢的人都这样的。”马靖径自脱衣,省得他慢吞吞地耗时间。 梅竹青瞠目结舌的盯着他扯开腰带,褪去外衣…… 马靖警告:“你再不过来,换我去抓你了。” 吓!他不要他袒胸露体的靠近和逼迫,频摇头,怕他真的过来抓,又连连拜托:“马靖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真的生气了!马靖扔掉农裳,大跨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他,“过来!” “我不要――”他惊叫的同时,一手扣住桌缘。 马靖施力拉扯,梅竹青急欲挣脱,脚下绊倒绣墩,也连带拖动雕花圆桌,刮得地面一阵刺耳。 马靖回头一瞪,“你真的不肯让我抱?” “不要脱衣裳!不要脱衣裳!讨厌……马靖要欺侮我……”梅竹青眼角迸出泪水,哽咽:“讨厌……讨厌……” 马靖怔然,松了手。 梅竹青低头,泪如雨下,好委屈的控诉:“讨厌……讨厌……” 那一声声碎语彻底将他的好化为乌有,马靖怒问:“我想抱你有什么不对?我们可以一起睡觉、牵手、出门,什么都可以,就是要你摸我不可以!” 他难堪的咬牙,竹子抵死不从。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梅竹青站在原地,脚底冰凉直达内心的阴影,“原来马靖会欺负我……” “我才不是欺负你!”气冲冲地套回衣袍,马靖甩了门就走。 “砰!”猛地又受惊吓,他泪汪汪地望着那道门,马靖走了……不让马靖欺负,就走了……很生气地走了…… 他眼神渐渐空洞,彷若无魂般走往角落,形同被侵犯的那一夜,搂着双脚倚着冰冷的木柜,浑身微微摇晃,喃喃地默数:“一、二、三、四、五……” 也不知数了多久,梅竹青抬眸,仿徨无助地望着那道门,确定马靖没有再回来,被讨厌了……他很生气地走了…… 翌日,小阮一进房就吓了好一跳,“竹子少爷,你怎坐在角落!” 他眼眶泛红,怔怔地望着小阮姐姐,须臾,低头不肯说话。马靖生气了……很生气。 小阮迅速梭巡房内,没瞧见靖少爷,雕花圆桌被挪毓,绣墩也倒了一张……“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和靖少爷吵架吗?他怎可能让你坐在地上……啊,你怎穿这么少!” 他置若罔闻,难过于马靖生气了……比爹以前还要生气…… 小阮拎了一件衣袍靠近,为他披上的同时,好声好气地问:“竹子少爷,告诉我好不好?” 他抿着唇,眼眶蓄满泪水。 “竹子少爷?”等了半晌,小阮叹气:“算了,我去找靖少爷。”说罢,她起身走出房外开始找人。 彻夜离开老宅,马靖睡在分号的小厢房,气竹子的拒绝,也气自己太想要他。 接连数日,他索性在分号住下,强迫自己与竹子保持距离,没看到人就不会想抱,竹子也不用再怕他。 阿成搞不懂靖少爷从早忙到晚,质库、分号、码头三地跑,闲着还去收帐咧。日日瞧着靖少爷每晚带回一大叠帐本就知道了――那脸色很臭,讲话比往常更不客气,活似被人给倒帐。他学乖了,没事少去招惹为妙,以免受无妄之灾。 马家老宅这一头,小阮每日急得团团转,长生出门找不到靖少爷,老爷等不到孙儿回宅用膳,竹子变成了哑巴。 噢――她再也找不出理由来粉饰太平,都快急哭了…… 马老爷这回没再忽略,自从孙儿不回宅,干孙儿不说话,也不愿再陪他下棋,整日不断画画,事出必有因,便招来小阮询问:“说!靖儿和竹子发生什么事?” “老爷……我……”她支支吾吾。 “还不说!”手中的拐杖一震,马老爷端起架子,威严十足。 小阮立刻跪在地上,吓红了眼眶,道:“他们俩应该是吵架了。” “为什么事吵?” “奴婢不知道。” 马老爷恕喝:“你还想瞒我!” “奴婢真的不知道!”眼泪直掉,吓哭了。 马老爷见状,不禁放软了语气:“马家待你不薄,靖儿打心眼里也没当你是外人,他行事都会告诉你,以为我不够了解他的脾气是不?” “请老爷息怒……”小阮提袖擦拭眼泪,说:“奴婢真的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事吵。” 马老爷压根不信,“你给我老老实宝地说!他们俩为了什么事吵到这地步?” 很为难的,小阮硬着头皮说:“依奴婢猜测,靖少爷喜欢竹子少爷……或许竹子少爷想回去找他爹……惹靖少爷不高兴……” 没等她说完,马老爷就打断:“怎可能!竹子想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依靖儿宠竹子的程度,一定会带他回去探视,了不起再把人带回来,何况靖儿有把握竹子的爹不敢嗦。你以为我好骗?” 呜……她真的已想不出他们为什么事吵,索性脱口而出:“老爷,靖少爷对竹子少爷不是那种喜欢,而是另一种……竹子少爷若要回去,靖少爷当然会不高兴。就像马爷喜欢男人一样……跟您吵了几次……就离家……”她越说越小声。 “匡!”拐杖落地。 “老天啊……” 一日,梅仲兖又寻到分号,找了不下十来回,仍不死心。跨入内,他询问:“阿成,马靖在不在?” 忽地,掌柜房内传出:“阿成,带人进来!” 阿成脸色一僵,靖少爷的语气很差哪,天晓得最近吃错了啥药,谁靠近,谁倒楣。 “梅爷……您听见了,请。” “无须带路了。”冷淡的一句,以示不领情。 推了门,登时迎上马靖投射而来的目光,梅仲兖与他对峙良久,谁也没开口。 马靖轻哼,帐册丢上桌。梅仲兖合上门的刹那,深吸一口气。 “请坐。”马靖看在他是长辈的分上,赏给他一张椅子休憩。 梅仲兖仍站在原地,仅道出目的:“请让我带走竹青。” “你说竹子?”马靖装傻。 “我的儿子。”他强调。 “竹子是马家人。”马靖掏掏耳朵,哼了哼。 “梅竹青姓梅。” 马靖不满归不满,仍不甘示弱:“他姓梅,是我的竹子。” “你……果真难缠。”梅仲兖咬牙。 “你也不遑多让。”马靖轻哼。 梅仲兖挑明:“你不能拥有竹青。” “为什么不行?”一肚子火都冒了上来,他大剌剌的宣告:“我已经拥有他了!” 梅仲兖的脸色一白,“你……你对竹青……你染指他是不是?” “哦,我想想……竹子肯让我摸、让我抱、让我照顾,我们睡在一起很久了呢,你要不要知道究竟有几日?” 梅仲兖浑身一晃,早已预知是这种结果。一瞬握住门栓稳住身子,他责备:“你怎么可以染指他,竹青什么都不懂,他不过是个孩子!” 马靖撇撇嘴,嗤之以鼻。 “竹子是呆子点,那又怎样?我就喜欢他不行?干你什么事?你管好自己就好了,少管到我身上来,你又不是我的谁!” 他吼:“告诉我,是不是你强迫他?” 马靖也不客气地叫:“你问啥废话。适才不就说了,竹子肯让我摸、让我抱、让我照顾!哪里是强迫?他不想跟你回去,你硬要带回去,才是强迫!”又一个笨人,他都快要没耐心搭理。 梅仲兖浑身隐隐颤抖,木已成舟……竹青已是马家人……再也无法补救了。 “你好好照顾竹青。”梅仲兖别过脸庞,开了门就走。 马靖怔了怔,竹子的爹认同了? 一起身,他随后离开掌柜房,跨出分号外,目光搜寻竹子的爹的身影,走得真快,不见了。 分号旁的巷内―― 梅仲兖抵着墙,哽咽道:“你滚……” 男人没吭声,揪着他走。 直到两人的身影没入巷道的另一端,男人的厚掌包覆住他的,不许他再挣脱。 算算日子,足足一个半月没见到竹子,也没回去探望爷爷,马靖站在邻近码头的桥墩旁,遥望那远方的船只,无论在漕河上漂流多久,终有归乡日。 即将过年,他调回视线,行至马车旁,跳上驾驶座,霎时归心似箭,回到马家老宅―― “爷爷、竹子――”他大声嚷。 梅竹青偷觑了他一眼,下一瞬低头,不讲话。 “靖儿,这阵子上哪儿去了?”马老爷的语气平淡。 “忙做生意。”马靖勉强露出一抹笑。 马老爷陪着干孙儿绘图解闷,看着他画过一张又一张的靖儿,总是在左下角写着:马靖生气了。无论怎么问,威胁、利诱、哄骗,都无法令他开口说话。瞧他那双眼睛泪汪汪,像极了没人要的小狗儿。 马老爷摸了摸干孙儿的头,舍不得怪罪于他,于是说:“竹子什么都不懂,靖儿,爷爷年纪大了,不想重蹈覆辙。自从你爹离开后,只有你陪我,从小你就给爷爷挣了不少面子,算了算,你聪明、贴心、孝顺。爷爷是该心满意足,不指望有曾孙儿可抱,唉……” 马靖默然良久,顿觉对不起爷爷,他一闪就是一个半月,丢下老的、也扔下小的。虽不明白爷爷和爹之间究竟怎回事,他上前坐在爷爷的身旁,保证:“以后我不会再扔下您和竹子不管。” “混帐东西!”马老爷吹胡子瞪眼,佯装气咻咻地骂:“你怎让他变哑的?” 马靖忍不住轻笑:“您不是嫌他嗦,话一说再说?” “他是嗦,但爷爷的耳根子太过清静也不习惯。” “哦,那我想办法把他弄哭好了,他一哭就叫了。” 小阮站在一旁候着已久,闻言,不禁一翻白眼,靖少爷说的真不是人话! 马靖斜睨着桌上的画纸,竹子果真将他画得英俊潇洒。他问:“竹子,还不讲话是不?”语气不佳。 梅竹青握着笔杆的手微微发抖,马靖还在生气。 “不肯理我?”马靖挑眉一瞪。 梅竹青低垂首,好想马靖,画出一张、一张属于他的模样和颜色。 “我看见你就不气了。竹子?” 梅竹青抬眸,长长的睫毛有泪珠。 马靖起身一把取走他的画笔,哼道:“别画了,陪我去睡觉。你害我这一个月以来都睡不好。” “不要脱衣裳……”他呐呐地央求。 “嗯。”马靖答应:“依你的意思,不脱衣裳。” “真的吗……”他的眼神游移,隐含一丝怀疑。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嗯……” “走吧。”他伸出手。 梅竹青伸手让他握,起身跟着他走。马老爷和小阮这会儿终于知道,他们俩究竟为什么弄得一个离家,另一个不说话。主仆俩面面相觑良久―― 马老爷摇头轻叹:“罢了。” 小阮一翻白眼,暗自嘀咕:原来他们俩是为了房事在吵,昏倒! 大床内,马靖侧身半躺,拉来棉被覆在两人身上,低头问:“你有没有很想我?” “嗯。”梅竹青窝在他怀中取暖,马靖不在,他都睡不好。 “还会让我咬吧?” “嗯。” “吻呢?” 梅竹青点头。 马靖很满意的抚摸他的脸颊,又问:“为什么不要脱衣裳?”冷静过后,他正视他当初的固执。 “我会怕。”梅竹青闷声说。紧揪着马靖的衣襟,闻着属于对方的气息。 “怕什么?” 梅竹青沉默,眼眶落泪。 “竹子?”马靖扳正他的身躯,细凝他脸上的细微变化。 “快说。” “马靖会欺负我。”梅竹青眨着泪眼,很委屈。 “我怎么欺负你?”马靖耐住性子和他耗。 “你会把身体塞进我嘴巴……欺负我……” 轰!马靖呆了。终于明了梅竹青所说的意思,自己压根没想过这么做,是谁对他做过…… “你爹干的?”语气隐含一丝怒气。 “不是……爹没有。”他哽咽,泪水掉了一颗。 “是谁?” 马靖万分委屈,说的断断续续:“来收房钱的……他要搬走爹的柜子……还打我……然后把门锁起来,他脱衣裳……” 没等他说完,马靖低头堵住他的嘴,牙齿轻咬他柔软的唇瓣,探舌舔遍他嘴里的每一处柔软。梅竹青紧揪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泪水却越掉越多,涤净心灵深处的那一抹幽暗。 唇舌离开了他的,马靖道:“我把你的嘴巴舔干净了,别哭。” 他点头。 “不准想了。” 他仍抽气。 马靖附耳哄:“快说好。” “好……”他环抱马靖的脖颈,十指抓得牢牢的,残留于眼角的泪滴滑落,渐渐止住了哭泣。 “乖,别再哭。以后,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马靖轻啄他的脸颊,怀中紧紧地牢他,不断轻声呢喃最喜欢他了,哄到他睡着为止。 春风送暖,满城飞花。马靖带着竹子一道流连花市,漫步于人群之中,掌心交握,自然而无畏他人的目光,他英俊潇洒,他秀气温顺,两人渐走入巷,来到画斋、画堂的聚集地。 来客拾阶而上,席老板一瞬目瞪口呆,“是你们俩……” 马靖明说:“我们来拿画。” “呃,拿画……”印像中,年轻人压根没买任何画,还把人带走呢!席老板也挑明:“竹青是在画斋学画没错,不过所画的仿作,我是一幅都不可能让你们带走。” “仿画?”马靖怔了怔,“我要他的仿画干嘛?” “难道不是?”席老板愕然,那一幅五牛图若拿去卖,可换不少银两哪。 马靖轻哼:“若不是答应过竹子要来拿画,你以为我愿意来?未免想太多。” 席老板又发楞,年轻人讲话这般不懂修饰,都不怕得罪人。 梅竹青仰起脸庞,央求:“我要拿画给马靖的那一张图,可不可以还我?” “哦……原来是那一张图……”席老板歉然:“已经交给你爹带走了。” “爹拿走……”梅竹青偏头求助于马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马靖只消看他的表情就猜得出:“你想拿回来是不?” “嗯。” 马靖压根不想拿回,但竹子执拗,一旦发作,很麻烦呢。 “好吧,我会帮你找回来。不过,你要等我有空,不可以吵。” “好。”他轻点头,依然对马靖言听计从。 马靖眼尖的发现他的束发之中夹杂一片碎花瓣,手捻起,嘴上说:“若没仔细看,还以为是小虫呢。”为他顺了顺发,马靖检视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这才满意地笑笑。 梅竹青习以为常马靖的体贴入微,从不知道自己是许多姑娘家钦羡的对象,尤其是在马家老宅一带。 “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你差不多快饿了。” “好。”他就喜欢让马靖牵着走。 席老板犹如一根木桩杵着,怔怔地望着那一对身影离开画斋,终于见识到马靖对竹青有多细心,也难怪人不愿意跟着他爹。不禁摇头叹息,虽不认同年轻人的做法。但竹青有人照顾,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离开花市,马靖带着竹子前往一处开张近半年的食肆,由于布置别出心裁,吸引不少食客前来用膳。食肆内雕梁画栋,地面铺着红砖石,近楼梯处栽植花车,引水穿堂,养鲤鱼,设小桥走道,均以包厢作为间隔,挂垂帘,为食客提供不少隐密。 “这家食肆的老板姓龙,菜色一流,布置也很别致,拉起画帘别人就看不见我们在干什么。” 马靖将他放倒在美人靠,眼下的竹子表情有点慌,想叫又不敢叫的样子令人好想欺负一顿。 “我又想舔你的嘴了……” 马靖落唇堵住梅竹青的嘴,空腾的手摸来桌上的一小壶酒,倏地含了一口,再哺至他嘴里。 醇酒和着他的霸气缠上了舌尖,喉咙深处热辣辣,差点儿呛着。脸窜红,马靖想抱就抱,令他手足无措。 “你没抓紧我。”马靖轻咬他的耳郭。 “吓……”梅竹青断续抽气。 他对他耳鬓厮磨,无论有多想要竹子摸,绝不强迫。 “你真的很呆。” 梅竹青眨了眨睫毛,眼眸湿润的诱人怜惜。马靖轻笑着他此刻的模样,只消摸了摸、咬了咬,就变得白里透红的。 “我不想这么早就带你回质库作画。无论在分号、老宅的厅堂、我们的厢房都有你的文房四宝,爷爷叫小阮将小秋苑的客房打扫后给你当画房,他现在只要出外串门子就称赞你有多会画画。你知道吗?骨董铺将你的画卖出去了,价钱挺好的。” “钱给爷爷,以后也要给爹。” “哦。”马靖算帐:“画是我托人卖的,你不给我?” “呜。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青梅竹马[出书版] 作者:天使J 马靖又咬他的脖子,好像野狗一样。 “好久没听你说喜欢我了,快说。”脸仰起,马靖抬肘靠着椅背,指尖摩挲他颈窝处的一小片殷红。 “我喜欢马靖……”很单纯的回应,一如他的嗓音干净不带一丝杂质。 “嗯。”听着舒服。马靖的思绪一飘,斜侧着身子翘起二郎腿,一副慵懒地忖量得宰那只铁公鸡。 梅竹青的眼睫眨起又敛下,呼吸渐稳。 “想睡了?” “嗯……”他也喜欢马靖的轻抚,搔着、搔着便受到周公的召唤去下棋…… 马靖又倾身偷吻他微启的嘴,竹子好乖,是生来陪伴他的。 两人一旦来到这家食肆吃一顿饭,便从午后待到时近傍晚,鲜少例外,食肆内跑堂的伙计没有一个不认得他们俩,偶时晚些来,一待也是一、两个时辰。由于地处码头一带,众所皆知,少年郎年纪轻轻,是粮商的金主,身边经常带着一位小少年,无畏人言,彷佛是一对呢。 马家质库。 阿祥就像对待小祖宗似的万般讨好竹子少爷,相处的时日一久,发觉人单纯极了,喜欢画画,一入迷就忘了时辰。靖少爷若短暂外出,便交代他照应一下,他逮着机会就上茶送饭,顺道请竹子少爷在靖少爷面前美言几句。 梅竹青往往有听没有懂,低头作画,希望阿祥别吵。 待马靖回来。两人独处在禁房内,问道:“有没有想我?” “嗯。”梅竹青头也没抬地回应。 “还有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马靖若不问,竹子肯定也不会说。除非在意的事才会主动且不断的重复提起。 “阿祥好吵。” “哦,怎吵?” “他一直换水,把我调好的颜料倒掉了。” “嗯。然后?” “好浪费,那是马靖买给我的。”他很在意且珍惜每一块,用马靖给他的一只小陶柜很宝贝的放好,搁在禁房的画桌上。 “嗯。”马靖摸摸他的头,说:“我会再带你去挑新的。” “好贵。”他不想浪费马靖对他的好,现在买颜料饼,同一种颜色就要买三块,分三处放置。 “没关系,我付得起。” 梅竹青仰起脸庞,露出笑靥,“我喜欢马靖。” 马靖低头落唇轻刷过他的,尔后保证:“你放心,我有事差他去做,让他没空来倒掉你调好的颜料。” “嗯。”马靖真的对他很好。 “我先去忙,你继续作画。要回家时,我会过来带你。” “好。” 离去前,他偏头在他脸颊印下一吻,很宝贝他的。 不一会儿,马靖在外头嘱咐:“阿祥,有件事非仰赖你不可。” “呵,请靖少爷吩咐。”阿祥眉开眼笑的凑近,巴结久了,总会收到效果。 “我雇请三十名人手,买了十五辆驴车,需要挨家挨户去收别人不要的破铜烂铁。凡是人家家里可以卖的,都秤斤算两计价给人,一文也少不得。听懂没?” “啊!”阿祥惊叫:“这差事得日晒雨淋……” “嗯,是辛苦,打从明儿起,我给你加两成薪。” “……”阿祥宁可不要。 马靖斜眼瞪他,“你不想做?” “唔……我做。”阿祥一脸苦相。 马靖拍拍他肩膀,道:“那些雇佣都交给你管。明儿他们会到仓库等你发落,至于十五辆驴车,晚点儿卖驴车的老板会送到马家仓库。你现在就跟朱掌柜支钱去仓库等。” “是,靖少爷。”无奈地,他不得不从。 回到马家老宅,爷孙三人和乐融融的一起生活,日子过得平淡幸福。 马老爷鲜少过问质库的生意事,晚膳后总是缠着干孙儿陪伴,“竹子呀,今儿和爷爷玩牌九。” “好。”梅竹青端坐在榻上,爷爷教过的,牌九是数字组合,他紧盯着爷爷洗牌,等爷爷排好,给他两枚。 “竹子,怎不看牌啊?”马老爷一脸纳闷地看着他。 梅竹青仍盯着骨牌,说:“爷爷给我一个六点、一个七点。” “啊,你怎知道?” “看就知道了。” 马老爷掀了他的牌,惊讶道:“怎瞧出来的?” 梅竹青说:“看上面的颜色就知道了。” 马老爷怔了怔,“不都一样……” 梅竹青摇头,拿起一枚骨牌,很认真的跟爷爷解释:“这个要用黑色、豆青、朱砂、靛紫……就可以调出一样的颜色了。还有上面的纹路也不一样… …很细、很细,是横的,其他有长条纹的……” 马老爷惊愕不已,压根分辨不出拿在手上的骨牌有何不同。 “爷爷知道了吗?”梅竹青直勾勾地望着爷爷。 “哦……”马老爷恍然明白,竹子不是笨,而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才能,老大爷赏给他一双观察入微的眼睛。 “呵呵,竹子既然知道底牌,咱们俩玩别的。” “好。” 片刻后,马靖沐浴后过来加入他们,很自然地坐在竹子身后,揽着他观棋不语。小阮送上几盘小点心,沏了一壶茶,在一旁侍候。 马靖嗑瓜子,时而闻闻竹子的发,时而听见爷爷嚷嚷,又耍赖了。一盘棋下了一个多时辰,马靖提醒:“爷爷,该把竹子还给我。” “嗟,你别吵。”马老爷努力思索当中。 “我要带竹子回房睡。” “哎……叫你别吵。”马老爷抚着胡须,正伤脑筋。 “您慢慢想,这盘棋先搁着,竹子该睡了。”话才说完,他轻推着竹子下榻。 “靖……靖儿。”马老爷愕然地抬头,后知后觉,“你们要去睡了?” “爷爷,您跟我抢竹子的次数越来越多,时辰不早了。” “还……还早啊。” 他哼声:“今儿不让您了。”尔后,揪着竹子回房。 小阮在一旁掩嘴偷笑,老爷不知道靖少爷会吃醋呢。 9 梅竹青躺在他怀里,贴合的体温高烫。马靖又亲又咬又蹭,呢喃着好喜欢他……害他睡不着。 经常和竹子亲热,浑身燠热难当,马靖要求:“竹子,让我脱你的衣裳好不?” “好……但马靖不要脱衣裳。”梅竹青知道马靖的身体会变硬,不脱衣裳就不怕了。 马靖挺身半躺,解开他的衣衫盘扣,很小心温柔的对待,唇随手走,舔吻他裸露的肌肤,流连于他胸前的突起,揉捻或吸吮。 梅竹青被他吻咬得浑身瘫软,懵懂无知两人之间的亲昵是因喜欢而起,全凭本能反应接受,其余认知是马靖喜欢咬他、抱他。 褪去他浑身的束缚,目光梭巡竹子已然发育成熟的身体,性征的形状漂亮。依循本能在他身上摸索,置身于他的双腿之处,握住他的性征摩擦,惹得他轻叫、抽气。 “马靖……”梅竹青眨着湿润的眼,要哭不哭的说:“变硬了……” “我也会,发现得比你早。” 他霍地哽咽,排斥:“不要放进嘴巴……” “嗯……你乖,答应过我不想的,现在只准想我。” “好。”他乖乖地让马靖摸,舒服的感觉胜于以往的拥抱,甚至是喜欢的。 浑身越来越燠热,马靖摸弄梅竹青,满脑子也想让他碰。 “你让我脱衣裳好不好?我真的很难受。” “嗯……”梅竹青迷糊的点头。 马靖立即褪去一身束缚,继续抚摸梅竹青,循序渐进地哄他配合。梅竹青频抽气,习惯让他碰,不懂为什么越来越舒服。马靖以指尖摩挲他粉色的顶端,爱不释手他的性征色泽这般漂亮,不似他血脉贲张,已紧绷到极点。 眼看竹子被他摸弄得迷醉,像小狗儿呜咽,轻叫。马靖直说:“你这里射出来了。” 梅竹青满脸潮红,呼吸不匀地回应:“是马靖弄的……” 听他说得像抱怨。马靖问:“会不会不舒服?” 梅竹青摇头。 “换你摸我了。好不好?” 他犹豫,两手抓着绣枕,别过脸庞轻叫:“不要。” 马靖一瞬瞪他无辜的模样,衣裳都脱了,亲热许久,仍是难受得要死。但他不要用嘴,也不肯摸……视线瞄向自己胯下,蓄势待发,瞥见他的私处,无疑是粉嫩的诱惑,当下决定:“你别怪我用你的下面。” 梅竹青“嗯”一声,浑然搞不清楚状况。 马靖将他的腿拉得更开,探指进入,问:“会不会痛?” 他摇头,感到紧张、困窘,马靖连那里都要摸。 马靖事先料想他一定会痛,手指和身体差那么多,也事先警告:“我很大,你哭的话,我不会理你,谁叫你连摸都不肯。” 梅竹青的眼神游移,产生了那么一点害怕,“马靖……不要摸了……” “我管你!”他很不满地抱怨:“我难受死了,每次亲亲抱抱,你不会难受,我会!” 梅竹青一脸无辜,睫毛轻眨,不再抗拒地说:“好……” 马靖抽出手指,整个人退后些,低头以唇舌濡湿他紧缩的私处,有点泄恨的轻咬他的大腿内侧,惹得他一声叫,整个人微微发抖,一副可怜兮兮。 “我都快要被你给逼疯,你好吃好睡,我为了你,一到晚上就难受得睡不着。”他怨言颇多,挺身尝试进入竹子体内。 梅竹青抿唇不发出声音,忍耐异物入侵时的不适。 马靖咬牙感受他的紧缩和包覆,才进入一半而已,浑身烫得冒汗。 “你太紧了。”他仍抱怨。 “呜……会痛。”梅竹青一脸委屈。 “别哭,你也把我夹得好痛!”马靖颇懊恼,竹子浑身紧绷,害他进退不得。 “真的吗……”梅竹青眨着泪眼,央求,“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马靖伏低身子,欲望往前推挤,待进入全部,缓缓地抽动,终于渐感舒服,竹子的体内好热。 梅竹青浑身因他的动作而摇晃,抿唇要哭不哭的。 好想听他叫。马靖亲吻他泛红的脸庞,欲望抽撤的节奏加快,不吝称赞:“你现在让我很舒服了。” “痛……”梅竹青搂着马靖的脖颈,闷呼。 “你乖……”马靖凭着本能索求,任他哭、让他抱,怜惜他的每一次轻叫。 “呜……马靖好坏……” 他只是在撒娇。 “以后不要抱了……” 不是他说了算。 “马靖……” “嗯?”他一手托高他的腰,这时候才分心理会他。 梅竹青频频喘息,仰起脸庞零零落落地叫:“以后不要脱衣裳了……好不……好?” 马靖聪明地堵住他的嘴,舔咬、辗转吸吮他的舌头,直到欲望在他体内尽数释放后,才满足的松口。抵着他的额头,答应:“好,以后不要脱衣裳,我们脱裤子也可以。” “呜――”马靖真的好坏……梅竹青的双手仍搂着,一点儿也气不起来,闷在他怀中良久,怎睡着的都不知道。 待天亮,迷糊之际,马靖又和他黏在一起,用摸索出来的方式,纾解因喜欢竹子而引起的身体反应。很温柔的吻咬,听竹子又哭又叫的重复那些碎语,像小狗儿撒娇,害他兴奋好久,欲望持续抽动,直到满足为止。 阿祥和一群雇佣在外奔波两个月有余,专收破铜烂铁,岂料越做越得人缘,无论商家或民宅,只消在固定的日子等马家的驴车沿街到来,便赶忙将破铜烂铁统统清出给马家质库,秤斤算两计价,条件比柯四爷一毛不拔来得好。 久而久之,柯四爷的收益骤降,手底下的雇佣们往往空车出门,鲜少人肯将自家不要的破铜烂铁扔出,导致他们无法再以此为生。 矮屋外的空地,几名雇佣纷纷向柯四爷请辞。 “咱们从你这儿赚不了几个子,养活一家子都成了问题。这差事,你自个儿留着慢慢做。”扔下话,带头的扒了扒头发,宁可回去做老本行,顿时心情郁闷的走人。 真他娘的!李四暗咒,“呸”一声,忍不住说:“谁跟了柯四爷谁倒楣!” “岂止倒楣!他妈的吝啬鬼一个、铁公鸡一只!” 其他人毫不客气地骂:“咱们为你做牛做马,挨家挨户的收破铜烂铁,就连自家的也拿给你卖。当初说好领月俸,这阵子量减少,你马上翻脸不认人。操!月俸变成秤斤算两价,存心坑人啊你!” “走,何必跟他说这么多。”毛五挥挥手,挥赶着同夥尽快离去,宁可找新的差事来做。 “咱们这次就当倒楣跟错人。” 一下子,仓库外的空地哪还能见到雇佣们的身影,仅剩下十来辆老旧的驴车和柯四爷。好不容易回过神,他跳脚嚷嚷:“滚滚滚――不干就不干,都回去吃自己吧!” 哼!马家质库的靖少爷同他抢生意,彻底断了他的财路。实在不甘心……走着瞧! 马靖外出收账,无须特地打听,街坊的人们自然会向他招呼或询问破铜烂铁的收购价格。由于受惠的宅户遍及城镇各处,不仅为他捎来好名声,也令他达成了目的――存心跟柯四爷那只铁公鸡作对。 岂料也有消息传出,柯四爷收回租贷处,要在马家质库的对街开设一家质库,也回敬一着跟他杠上了。 卖豆腐脑的张三好心的提醒:“靖少爷,你得防着,柯四爷的心胸狭窄、待人刻薄,又是个土财主。一旦跟马家过不去,他一定会使出比马家质库更优惠的手段来打击。” 卖鞋的王大婶也告知:“是呐,这阵子,整条街坊的人都在等那只铁公鸡的质库开业,质押、收破铜烂铁的价格若是比马家质库更好,都不想错过机会削他一顿咧。” “哦,柯四爷真舍得砸银两?”马靖挑眉,这一点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货郎大叔道:“瞧他这阵子忙着到处贴告示、逢人便宣传就知道了。” 马靖的嘴角扬起,“等他开业后,我一定会上门光顾。” “啊,你不担心生意被他抢走?”衣铺的老板惊讶不已,不禁为他担忧,因为靖少爷是店内常客,可不希望他的质库生意受影响。 “没什么好担心的。”马靖笑笑,脑筋一转,打算回去后找爷爷帮个忙。 梅竹青这阵子勤写字帖,因为爷爷叫他多写字,讲话会比较灵活。可是马靖说不会……他不知该听谁的,于是绘画、练字两种都做。 天色渐暗,他问:“马靖要回家了吗?” “还没有,我答应要带你去挑颜料饼。”马靖捧来一座木制镂雕的彩漆座屏,两头花斑小鹿非常可爱,可装饰镜台。 “竹子,你喜欢吗?” 他盯着马靖放在桌案的彩漆座屏,尔后脸仰起,没表示。 “不喜欢?” 他摇头,没想过喜欢或不喜欢。 “……”竹子很呆,毫无物欲的追求。 “你很好养,只要给你吃穿和画画就好。你不知这彩漆座屏的年代久远,但没人赎回,我有点舍不得转售。” “嗯。”梅竹青依然不懂马靖想送他礼物的心思。 马靖拉他起来,时不时就嘘寒问暖,尤其关心他的身体,超乎常人的体贴。手摸往他的臀后,问:“这儿还痛不痛?” “马靖不要脱裤子。”他轻声抱怨,每次都会痛的。 “嗯……”马靖的犹豫仅维持一下子,便想好对策,“好,不脱裤子,拉一部分就可以了。” 梅竹青抬首,眼眸清澈似水。 马靖轻笑着哄:“我很喜欢你才会想亲亲抱抱,你不也因为喜欢我才让我抱?” 他揪住他的衣襟,点了头,表示很喜欢马靖才忍耐的。 马靖厚颜无耻地问:“随时都可以?” 梅竹青傻傻地答应:“嗯。” 马靖斜眼瞄向禁房的门未锁,阿祥不在,朱掌柜没事也不会随意闯入。待会儿把竹子弄疼了,反正质库有马车,无须走路去买颜料饼增加竹子的不舒适。 各方设想周到,他低头问:“现在让我抱好不?” 梅竹青乖巧地说:“好。” 马靖偏头吻他的脸庞,蜻蜓点水般的蔓延至耳后,逐一挑开衣衫的排扣,敞开他身前的遮覆,缓缓地蹲下身子,褪去他下半身的束缚,随手搁上桌。 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撩拨以及吮吻他。 “呜……”马靖用嘴含……梅竹青轻眨着眼,目光抓不着任何影像,彷佛置身在黑暗之中,仅剩下他们俩。 他吞吐、吸吮着一份喜欢之情,细心的舔舐,很宝贝的对待,用舌尖挑逗竹子。他轻叫,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在他嘴里释放一股温热。马靖挺身而起,承接他伸出双臂攀附于肩头,好让自己托抱着。行至墙面,马靖迫不及待解下束缚,一举贯穿了他。 “呜!”梅竹青蹙眉闷叫:“马靖很坏……” 马靖让竹子明白:“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自然就把你抓来黏在一起。” “呜……”脸靠在他肩窝,耳朵又被咬了。 马靖爱极了梅竹青可怜兮兮的样子,多像小狗儿呜咽,需要人抱……凝睇他的脸色泛红,长长的睫毛有泪珠。他舔舐那咸咸的滋味,双臂将他搂得更紧,倾力抽撤,不断托高他,听着他在怀里叫。 “呜……马靖……”整个人随着他而起伏、颤抖,双手几欲抓不牢。 “抓紧我。” “呜嗯……”梅竹青紧紧地攀住马靖。 多听话,他十分迷醉的占有,竹子犹如春季出生的青梅,酸涩的落入嘴里,沾了糖才会甜……而他,会是他一辈子的――糖。 柯四爷的质库如期开张,一连放了几串鞭炮,吸引无数人驻足或上门光顾。 他什么都收,无论是书画、骨董、破铜烂铁等等,性质与马家质库无异,也聘请一位掌柜坐镇,质押的价钱高出死对头,不出一个月,生意渐渐步上轨道。 “靖少爷,对面那家的生意越做越稳,抢了咱们不少客人,你不想法子应付?” 马靖翘起二郎腿,神态自若的品茗,轻哼:“我现在没空理他。” 朱掌柜的嘴角微微抽搐,道:“靖少爷可别小看柯四爷开的那一家质库,想想马老爷年轻时候也是从一间质库起家。柯四爷有本钱跟咱们抢生意,只不过为人吝啬,才有铁公鸡的称呼。” “哦,那又怎样?” “我是提醒靖少爷别仗持马家财力雄厚,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推不倒的墙。” “您老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朱掌柜撇撇嘴,若不是看在马老爷的分上,才懒得跟靖少爷多说两句。 哼。他才不会蠢到抬高价格和铁公鸡厮杀,既折本又占不了便宜。马靖和他唱反调:“你担心他的生意做得稳,我才怕他的生意做不起来。” 朱掌柜瞠目,听听,靖少爷说啥鬼话? ! 他搁下香茗,该走了。 “靖少爷要去哪?” “你管不着。”马靖步出门外,上了马车,得前往分号一趟,再回老宅陪爷爷和竹子。 不知爷爷骗不骗得过竹子? 老宅内,马老爷待在画室监督竹子仿照两幅名画绘制i品,一连数日,他连连称赞:“爷爷的乖竹子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难怪靖儿那么喜欢你,这几日他忙着去分号和码头办事,没法儿一直带着你……” 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委屈:“我会等马靖。” “哦……可是爷爷跟靖儿借人,难道他没跟你说?” 梅竹青摇头,“马靖叫我陪爷爷,要帮忙。” “你不愿意是不?” “没有不愿意。”他听话地画图给爷爷。 “竹子最乖了。爷爷年纪大了,怕东怕西怕遭小偷,所以收藏的名画要另外藏,厅堂、书斋的墙壁只要挂i品让人欣赏就好。你也知道,爷爷平常会出去串门子,你和靖儿没空顾家,小阮和长生要做的杂事又多,咱们多防着点总是好。否则入夜后,爷爷会睡不着。” 他听自个儿在放屁……脸不红、气不喘,为了孙儿不愿欺骗竹子,求助他老人家来着。 眯缝着眼,瞧竹子仿画仿得几可乱真,内心得意洋洋,打算择日上老友家,又可炫耀一番。 “爷爷好吵……” “好好好,爷爷不吵你。饿不饿?” “……还不饿。” “渴不渴?” 他摇头。 “爷爷去差小阮送点心给你吃好不好?” 他静默,低头调和颜料,过于专注之下,就忘了回话。 目光盯牢一张挂图,下笔临摹,重复每一处,连一丝细微都不放过。 马老爷在一旁伴着,忍不住又赞赏:“竹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爷爷没见过谁仿得这么好……” “爷爷好吵……” “好好好……爷爷不吵你。”无须多久,马老爷又念道:“靖儿聪明,竹子有才气。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竹子是爷爷的乖孙儿…… ” 小阮在门外打扫院落,不禁一翻白眼,老人家就这样嗦,她早就习惯了。 梅竹青跟前跟后的扯着马靖,很黏人的,除非必要才放手。 马靖也随他缠,偶尔反手一抓,偎来身前抱一抱,安抚他不让他认为被自己给丢下。 梅竹青从未想过他人如何看待,眼里的世界与常人不同,他乖巧安静得令人容易忽略,唯有在马靖的身旁引来不少注目。 “呃,靖少爷、竹子少爷,那个……严领事在掌柜房候着。”阿成站在禁房外,隔着铁门通知。 多不好意思的打扰。他们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时日一久,只消认识靖少爷的人均知他们俩是一对儿。 “嗯,我待会儿就过去。”抬头回应罢,下一瞬,马靖低头问:“竹子,你待在这儿等我好不?” 梅竹青摇头。 “乖嘛。” 他很小声地说:“不要……” 养竹子有时候也很麻烦的。马靖哄:“不然你去小厢房睡一下。这几日,你帮爷爷的忙,一画图就很晚才睡。我现在要跟严领事谈生意事,很枯燥的,你若在一旁睡着怎么办?” 梅竹青揪着他不放,咕哝:“不会睡着。” 马靖都快翻白眼。竹子一旦固执起来,就像紧箍咒,甩都甩不掉,令人头痛。 梅竹青靠在他胸膛,一脸无辜。 “好吧,我带你去睡。” 揪着梅竹青到小厢房,马靖自作自受的努力摆平他。雕花大床内,梅竹青衣衫不整的让他抱,浑身白里透红;他的喘息和他的呜咽融合,已分不清谁缠着谁…… “严领事久候了。”终于让竹子睡着,马靖现在才有空理他。 等到茶水都喝了两壶,严领事暗忖靖少爷和马爷简直如出一辙,让人傻等都不会不好意思。 “靖少爷差人找我,有何吩咐?”他一派正正经经,公事公办。即使年纪都可以当靖少爷的爹,态度依然恭敬。 马靖从抽屉内拿出几张合同递给他,请教:“你可知道这是怎回事?” “知道。” “哦,我洗耳恭听。”马靖坐回桌案前,翘着二郎腿,只手托腮地等严领事招认怎疏漏几笔帐。 “我是遵照马爷的吩咐行事。” “嗯……我爹吩咐你在帐本上做手脚?我很怀疑他这么蠢,收了几家画斋就这么搁着几年。奇怪了,画斋的老板姓梅,我问过阿成,人已过世。照理说是一了百了,不过怎没作后续处理?莫非您老健忘?” “……”素闻靖少爷三言两语就得罪人,一点也不假。严领事面无表情地说:“我没忘。” “嗯,我猜也是。打从我派你接手粮仓事务,你对谷值涨跌t如指掌,收籴、放粜锱铢必较。我桌上这一大叠帐本、纪录册全是你送来的,只消掀了掀、翻了翻,就知道你是个买菜求益的家伙。几笔帐目,你岂会搁着不管哦?” “靖少爷过奖,我的确不会。但马爷吩咐就搁着,我领人俸禄,忠人之事。” 马靖蹙眉,指尖摩挲着额际,挺纳闷:“你的意思是我爹真的糊涂?” “不是。” “是什么?” “马爷侵占得来的。” 马靖一愣,这下子终于明白。难怪爷爷会说爹是不肖子,竟做出违背良心之事。 马靖瞒着没提查帐一事,以免惹爷爷难过。搂着竹子陪爷爷下棋,他和爷爷打哑谜:“明儿,我要去收帐,爷爷有没有什么事要我顺道做的?” 马老爷一点就通,嘱咐:“你记得去骨董铺帮爷爷买一只花瓶,小阮不小心打坏了一只。” 闻言,小阮瞠目。哪有这回事? 马老爷偏头提醒:“小阮,茶水都满上了。” 吓!小阮立刻放下茶壶,弄得茶盏、托盘都是水。 “啧,我重新换过。”捧起茶具,她匆匆离开厅堂。想不透老爷怎胡说八道,人家做事很伶俐,才没有打破花瓶。 梅竹青盯着棋局,浑然无知身前和身后的爷孙俩联手拐他参与一桩骗局。 专程到熟识的骨董铺取回爷爷托付长生送来的两幅名画,顺道买了一只花瓶,马靖前往柯四爷的质库,停下马车,他堂而皇之地进入―― “啧啧,真是稀客哪,马家质库的少爷亲自光临,怎么,生意快经营不下去?” 马靖斜眼瞄他,那德行抖得不像样儿。 “哼,马家财大气粗,柯四爷恐怕没法儿比。” 火药味浓厚,铺子内的顾客隔山观虎斗,彷佛看戏,柯四爷为人刻薄,靖少爷的嘴也不饶人,为了破铜烂铁的生意,两人斗上了。 “呵,你瞅瞅,我店内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啊,马家质库门可罗雀,怎比?” “你以为我没长眼?这不就拿两幅画过来探探你有多少底。画还没质押,我怀疑你吃得下吗?”马靖笑里藏刀,摆明瞧不起。 “王掌柜!”柯四爷怒火中烧,“咱们别让这毛头小子给瞧扁,把画拿去鉴定、鉴定,看值多少!” “是。” “别麻烦了。”马靖颐指气使:“去搬张桌子来,当众人地面把画给摊来瞧,以免柯四爷吃不起,倒是怪我拿来的画一文不值。我丢脸不打紧,我爷爷的面子要哪儿搁?” 一名顾客顺势煽风点火:“对哪,柯四爷,马老爷在咱们这地方上有名望呢,何不当众鉴定,也让咱们一饱眼福。” “他当然不敢。”马靖挑高眉,刺激他。 “伙计,搬桌子!” 马靖嚷:“搬大张一点的来,椅子也拿来。” “拿椅子干啥?” “废话,不用给我坐哦?大客户莅临,柯四爷连这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 “恚 笨滤囊啐了声。死小子没大没小,有得站就不错了。 片刻后,一张大桌上摊着两幅画,马靖和柯四爷分坐一头,互相对峙,周遭围满了人,屏气等待王掌柜鉴定的结果。 众人只见他连连点头,仔仔细细的瞧了良久,才道:“画是真的。” 柯四爷不意外这答案,问:“值多少?” “两幅画可质押九成五价。”他顿了下,附耳小声说:“起码值一万两……” 柯四爷登时跳起,“啊!这么多?没错?真有这个价?” “这是……韩干的名画啊。估这个价算压低了。” 马靖轻哼:“柯四爷该不会连区区一万两都拿不出来?” “谁……谁说我拿不出来!”柯四爷死要面子地命令:“王掌柜,马上算利息,看要抵押多久。” “三年。”马靖说道,他会用柯四爷的钱来付利息,“画收好,质押的一万两扣三年利息,你算算之后马上拨款吧。至于合同也别签了,在场的乡亲父老都是证人,我不怕你不付帐或带著名画潜逃,除非你的生意甭做了。” 柯四爷脸色一僵,嘴角频频抽搐。 马靖起身上前拍拍他的肩头,嘻笑:“你就慢慢地数银两,我会请兴隆银号的孙老板过来跟你收。” 柯四爷拨开他的手,脸色铁青得难看。 “哼,我走了。”他就不信铁公鸡拔不出半根毛,直接剥了那一层皮更过瘾!底本不多,看他柯四爷往后还能接什么大生意。 10 回到马家老宅,马靖直往画室找竹子。推开半掩的门扉,他悄然入内没开口唤,上前伸手摸了摸竹子的头,低头凝视他抬起脸庞。 不说话,很呆的反应。马靖取走他的笔,随口问:“你在画什么?” “猫在亭子上睡觉。” 马靖透过敞开的窗口望去,小苑中的亭子上头有一只花猫,倏地瞄了一眼画架上的纸张,道:“你没画亭子。” “我用长幅画卷。” “哦。”马靖谨慎地拿起,视线直扫一头墨猫蜷伏在最底下,中间一大段留白,落款置在最高处。 “画好了是不?” “嗯”马靖立即将画卷挂起,远看花斑墨猫犹如一块硕大的鹅卵石,整幅画的重心和焦点倏地往下,留白的部分令人多添想像。 竹子眼里的世界就是这般纯粹,视而不见多余的点缀,拐他仿画实在委屈他。蓦然,马靖灵机一动,嘴角扬起,“竹子,我手头上有几处画斋,你不用担心图画多了没地方挂。” “嗯。马靖,我想去找爹拿画。” 马靖一怔,顿时不高兴。 “你不怕被带走哦?” “我没有生气了。”梅竹青想拿钱给爹。 马靖踱至他眼前,俯瞰他仍坐着,那眼里盈满乞求。 “马靖忘了。”梅竹青抱怨。 “没忘。”他记性好得很,尤其是记仇。若不是竹子的爹丢下他孤单在家,竹子也不会遭受侵犯。 梅竹青观察他神色的细微变化,“马靖不高兴吗?” “是不高兴,你到现在还不肯用嘴碰我。”马靖轻哼。 他垂首,彷佛做错事的孩子。 “竹子?” 梅竹青闷不吭声,怕马靖讨厌他了。 叹了气,马靖将他的头压来腰际,“我只是说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青梅竹马[出书版] 作者:天使J 不会强迫你。” “嗯,是马靖,没关系……”梅竹青声如蚊蚋。 马靖惊讶,“真的?” “嗯。”梅竹青点头。 “呵。”意外收获,马靖笑问:“现在就做好不好?”他兴致勃勃。 “不好。”他还想画图。 “……”才刚答应,马上就泼他一桶冷水。他咬牙叫:“竹子?” “嗯?”梅竹青仰起脸,眼眸水汪汪,显得好无辜。 “我想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哭了!”马靖一瞬揪他而起,趁竹子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拖回房实行不较快。 他跪在床上,对着跪趴在身前的竹子说:“亲一下子就好,不用很久。” 竹子眼神游移,好生犹豫…… 马靖捧着他的脸靠近,诱哄:“我喜欢你才这样,快点,我又很难受了。” 梅竹青偷瞄着他布满情欲的神色,视线沿着脖子往下挪,马靖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没有松垮垮,也不会凶他、逼迫他。唔……唇凑近,他不再犹豫地亲下去。 马靖好喜欢他的接受,饱览眼下的他很羞涩地碰触,身体变得更加硬挺。 “竹子好乖……” 他眨着湿润的眼,轻轻推开马靖,嘴酸不要亲了。 “你转过去。” “嗯。” 马靖覆在他身后,亲吻、舔咬以及爱抚他,等一下竹子又会哭。他握住他的性征套弄,同时也进入他体内抽送。 “呜……马靖,不要常常黏在一起……好不好?” “当然不行。你黏我就可以,我黏你就不行?” “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马靖分心应付他的嗦。 梅竹青趴在床上,泪汪汪的叫:“我有穿衣裳……你不要穿衣裳……” 若是不够了解竹子,听得懂才有鬼。马靖频低喘,挺腰持续抽插,浑身热得汗水淋漓,竹子在哭了,握在手的性征湿滑,他继续搓揉几下。 “啊……”他满颊酡红,紧揪着被褥,不断承受和马靖黏在一起。 “你也喜欢的吧,竹子?” 梅竹青一下摇头,一下点头,浑身一颤一颤的抽气。 马靖紧扣住他的腰,又问:“不常黏在一起,你不怕我去黏别人?” 梅竹青摇头叫:“不行……” 马靖一脸坏相的在床上欺负他,“你也会吃醋?” “会生气……”梅竹青好委屈。 “嗯。”竹子的私处都被他弄得红肿了,“你忍耐一下,我们一起出来好了。”马靖又握住他的性征摩擦。 “啊……呜呜……”马靖越来越坏。他眨了眨泪眼,任凭他予取予求。 马靖俯身舔咬着他的耳朵,吻他发烫的脸颊,哄道:“傻竹子,我有你就够了。” 他长长的睫毛有泪珠,相信马靖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就会一直想黏在一起。你记住了。” 他点头,乖乖地让马靖抱了很久、很久……情事结束后,何时趴在他怀中睡着都不知道。直到醒来,仰起脸,映入马靖就躺在身旁。 只手托腮,指尖轻刷着他眨动的睫毛,马靖露出一脸满足的微笑。 入夜,分号尚未打烊前,马靖叮咛:“竹子,把画具收一收,我们提早走。” 片刻后,两人离开分号,马靖驾驶一辆马车行经街道,认路的当口,问身旁的竹子,“你爹有没有常常回到菜市场的小阁楼睡?” “没有。” “我想也是。”竹子的爹从以前就这样,行踪成谜。马靖不禁蹙眉,他怀疑手头上的几处画斋和梅家大宅也有关。遂探究:“你的亲爷爷呢?” “过世了。” “过世多久?” 他毫无印像,“以前的丫鬟姐姐说,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哦。爷爷叫什么名字?” 梅竹青摇头,“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马靖将车停在街边,扶着竹子下车后,牵着他走进菜市场。两人一致抬头望,肉摊上的阁楼内无灯火透出。 马靖上前敲门等待许久,毫无动静。 “看来你爹不在。”他甚至怀疑人已不住这儿。 梅竹青未显一丝难过或失望,不喜欢爹搬来这里,也不和爹说话。 “马靖,我没有生爹的气了。” “我知道。”他牵住他的手,道:“走吧。除了画斋,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找。” “嗯。” 寻至梅家大宅门外,马靖这一回大方地敲门打扰。梅竹青怔怔地望着门,徒然揪住马靖的衣衫。 “怎么了?” “这是我以前住的家,马靖有来过吗?” “来过,但没进去过,后来就找到你了。”他未提缘由,以免竹子难过。 “嗯,爹说过这房子不能住了,” 马靖一愣,“为什么?” 梅竹青沉默一会儿才说:“是我害的。”他说错话,娘走了,爹也好生气就带他走了。 “什么意思?”马靖一头雾水。 他呐呐地说:“因为……我看见……”话未说完,梅家大门开启。梅竹青抬头,入眼的是一位陌生妇人。 仆妇问:“两位是?” “敝姓马,我有要事找梅爷,你赶快去通知。”尚不确定竹子的爹是否在此,他碰碰运气,不让人看出一丝端倪。 “嗯,两位稍等,我这就去询问主子是否见客。” 大门将要合上,马靖一把推开,同时拉着竹子入内。 “哼,这下子找着了!” 仆妇没料到他会直闯,惊愕地嚷:“年轻人,快出去,让我去问问主子要不要见客。” “我没空等你去问。”他牵着竹子匆匆而走。 仆妇紧张地追来,拜托:“千万别这样,你会害我挨骂的啊,求你行行好,快出去。” “骂什么啊?闪开!”马靖不耐烦地推开她,喝道:“别挡路!” 仆妇踉跄了数步,压根拦不住年轻人。梅竹青心慌地让马靖拉着走,进入回廊,隐约可见偏厅的方向灯火明亮。 马靖沿途叫嚷:“姓梅的,赶快出来见我,我带竹子来找你了!” 仆妇闻言,一个跺脚又奔上前阻止:“别……别嚷、别嚷……我家的主子不爱人吵。” 马靖提气一吼:“姓梅的,快滚出来――” 忽地,一声怒喝传出:“谁才该滚!” 仆妇受惊:“糟糕……” 马靖怔了怔,这声音好耳熟,多像爹…… 男人踏出偏厅外,即使认出儿子也没招呼。 “马爷……”仆妇浑身倏地紧绷。只消一瞪,她顿时噤口。 “下去。” “是。”她立即转身离去。 马靖回神,颇意外:“爹也在这儿?”他瞧了下身旁的竹子,怎呆了? 梅竹青握紧他的手,泄漏一丝紧张。 “怎么了,竹子?” 他摇头,不敢说。 男人下逐客令:“回去。” 马靖蹙眉,话说得也不客气:“怎么,姓梅的存心躲着不见人吗?我带竹子来找他拿画,还有竹子想拿钱给他生活。您去叫他出来,别跟我说你们不认识。” “画扔了。”他旋即跨入偏厅,将门合上,阻隔外界干扰。 马靖愕然,“搞什么……” 梅竹青的目光紧紧抓牢那道门,打从小时候就这么注视梅苑的每一扇门,无论站多久,有多乖的不吵不闹,依然得不到大人的关注。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到娘的房里,有一天,他去书房问爹,但是爹很生气地凶他。 敛下眼,至今已经不会难过了。无论爹为什么回到梅苑、爹有没有在卖画、爹是不是骗他……不懂大人世界里的复杂,他仰起脸庞,央求:“马靖,我不要找爹了。” “嗯。”竹子说话都有头没尾,马靖早已习惯鸡同鸭讲:“你跟我在一起就好。你爹和我爹都不像个爹,我们不要理他们。” “可是画要给马靖。”他仍在意这件事。 “你重画给我就好了。”竹子并不会变通,恐怕也不会怀疑两位长辈的关系非比寻常。否则,爹怎会丢下爷爷不管,竹子的爹也对竹子置之不理。 “嗯,我会重画给马靖。” “当然。画可以重画,但人生不能重来。”他意有所指,脸皮很厚的说:“难道你没发觉我越来越英俊,重画是应该的。” “……”他只知道马靖越来越坏,很喜欢咬他。 “别发呆了,我带你回家。” 临走时,马靖将一张银票夹在门缝,且大声喊:“爹,我会照顾爷爷。请您转告竹子的爹,竹子被我照顾得很好。至于你们俩的糊涂帐,你们自己算清楚,我和竹子都不会再来了。” 确定屋外已毫无动静,梅仲兖才将门开启,视而不见一张银票随风飘入内,他茫然地望着梅苑,内心五味杂陈。 “为什么不见他?”身后的男人问。 怎也说不出口,竹青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当年为了报复,才带走男人的儿子。须臾,他提脚离去。 独留在偏厅的男人面无表情,同他一般对儿子毫无情感。毕竟,当年为了给爹一个交代,他娶一名怀有身孕的女人过门。 尾声 两年后。 马家老宅内,时不时传出嘻笑、打闹声,两名孩童各自嚷嚷: “爷爷――小青打我!” “是小柳先捏我的!”小青哼一声,跺脚。 “好好好……小柳先捏小青,小青又打小柳,爷爷搞懂了,两个都去面壁思过。” 马老爷揉揉太阳穴,瞄着七岁、八岁的两位小孙儿站在厅堂一隅,蓦然,衣袍下摆一紧,三岁的小娃儿爬上了大腿。 “抱抱。”一双小手缠上爷爷的脖子,搂得紧紧的。 马老爷拍拍她的背,轻声哄:“小芮乖……想睡了是不?” “嗯……” 马老爷宠溺的哄:“小芮最乖了,快快睡……” 梅竹青终于回神,搁下笔,直勾勾地望着爷爷哄小孙女的模样,不禁想着马靖说:有人将孩子带来质库里卖,他买回来给爷爷当孙儿养,等养大了就安排到质库做事,一举两得。马靖好聪明,爷爷在家有人陪,就不会寂寞了。 良久,小娃儿已睡熟,脸蛋红扑扑,可爱得紧。马老爷轻声唤:“竹子啊,去叫小阮过来把小芮抱回房里睡。” “哦,我去叫。” 不一会儿,小阮匆匆而来,抱走老爷怀中的小娃儿。她悄声问:“老爷,今晚要不要等靖少爷回来用膳?” “不用啦。靖儿早上出门前就交代,他去找人手装修几处画斋,没那么快回来。” “喔,那么我会吩咐厨子早点儿准备晚膳。” “去吧。”马老爷摆摆手。 小阮笑了笑,抱着小娃儿转身离去。 梅竹青回到厅堂收拾画具,问:“爷爷要不要下棋?” “不了。”马老爷的心思已转移,得顾着不懂事的小孙儿,虽无血缘,仍是疼宠得紧。 “待会儿我带小青、小柳出外走走。” “好。” 仍面壁思过的两人相觑一眼,须臾,各自垂首,窃喜于爷爷好好哦,又要带他们俩去买零嘴了。 梅竹青捧著书具回到画室,想着这两年鲜少待在家里陪伴爷爷,几乎都和马靖外出。放妥画具,他打开一扇扇窗棂,让午后炽热的阳光洒满一室。 心头暖暖的,他喜欢这个家,就像马靖一样予人温暖。唔……抬手遮阳,双眸眨了眨,小苑内,有两只花斑猫蜷伏在亭子上睡觉。蓦然,也想起马靖常常在午后牵着他去小厢房睡,很讨厌的,不像猫那么安静,马靖会乱咬…… 近亥时,马靖进入宅门,夜里静悄悄,厅堂之中灯火明亮,不意外竹子在等候。 “怎不先睡?”他走向弥勒榻,坐在竹子身旁,偏头吻了吻他的发。 梅竹青坦白说:“没让马靖抱,我睡不着。”他练书法,静候马靖回家。 “呵。”马靖轻笑,喜于他的直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竹子的言语表达较以往进步,不经修饰这一点倒是受到他的影响。 “很想我?” “嗯,很想。” 听着舒服。马靖自然地伸手搂着他,道:“你喜爱画图,为自己挣出一些名气了,我不想再让你的作品仅售于骨董铺,打算开设画斋请人贩售,所得都是你的。” 梅竹青顿了下,偏头问:“马靖不要养我了吗?” “继续养。”马靖等他写完字,顺手抽走他的笔,示意:“很晚了,明儿再写。” 登时起身,等他下榻。 梅竹青让他牵着走回房,沿途表示:“我不要钱,我要马靖。” “傻竹子,我在帮你管帐。”他宠他,暗渡陈仓将属于梅家的画斋归还。无论爹当初耍什么手段侵占,马家质库在他手里,就不能有糊涂帐。 梅竹青对他百依百顺,从不过问生意事。 “明天我不想在家陪爷爷了。” “哦,为什么?” “爷爷有人陪。” “嗯。”他明白爷爷在家含饴弄孙,下棋的对像都换人了。但竹子依然黏人,像小狗儿一样喜欢跟着他。 “好吧,你别怪我不体谅你。我三天两头就想抱你抱个够,你就别再跟我抱怨,我在外面也会把你抓来黏在一起。” 他斜眼瞄去,竹子此刻的脸色泛红,像偷抹了胭脂,害他又好想在床上欺负他一顿。梅竹青一脸无辜地偷觑马靖,霎时又垂首,怎也想不透马靖在外面也要抱,像野狗似的欺负他。 进入房内,马靖将门上锁,回身顺势拉梅竹青来胸前偎着,抚摸他的发,毫不隐藏地表露:“没有你在身旁,我很不习惯。” “嗯。” “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我就想到你。熟识的伙计也问,我怎没带你来。” “嗯。” 马靖勾开梅竹青的衣领,低头咬他的颈子,吸了吸,每日都留下点点嫣红。梅竹青安静地让他咬,心跳加速,浑身渐渐发热。 正值弱冠年纪,他容易冲动,松了口,呢喃:“竹子,现在亲我一下好不好?” 他眨了眨眼,叫:“马靖……” “你不要吗?” 他摇头。 意思就是要了。马靖自行解读,催促:“快点,亲一下子就好了。我也常常亲你,让你很舒服,不是吗。” “嗯。”梅竹青缓缓地蹲下身,依言而做。 马靖捧着他发烫的脸,眼下的竹子笨拙得要命,舌头也不灵活,偏偏越是如此,越是令他兴奋。 含不住全部,梅竹青轻推开他,抹抹嘴,偷瞄他的尺寸,呐呐地说:“我不要亲了。” 马靖拉他起来,边走边说:“快点上床。” “唔……马靖又要抱……” “嗯。”他一点儿也不害臊,动手脱衣裳。 只消一会儿,梅竹青趴在床上,视线落在床内侧,真的不想理他了。 马靖待在他身后,一手环住他的腰,命令:“把屁股抬起来。” “……”他面红耳赤。 马靖忙着吮咬他的臀丘,手指探入他的体内刮搔,称赞:“你每天都把自己洗干净让我摸。” “呜!”他吸呼一窒,很讨厌他口没遮拦地说。 马靖跪在梅竹青身后,欲望挤入他体内,探手握住他的性征,开始满足他。 他泪汪汪地,像小狗儿在他身下呜咽,央求:“马靖……明天不要抱了……” “嗯……”马靖精悍的腰身持续摆动,时缓时快控制节奏,前后都照顾,挺宝贝他的。 梅竹青揪紧床褥,频喘气,话又说得零零落落:“马靖……真的好像……野狗……喜欢……欺负我……” “嗯……”他听得耳朵长茧,但现在没空掏耳朵。 “呜――”他咬唇,泪水掉了好几颗,身体在马靖的手里泄了。 他继续搓揉,腰身也持续往前顶。 “竹子?” “呜……不要摸了。” “我算过,把你弄出来两次后,我才会出来。”他说的正经八百,与此刻的行为成反比――不成体统。 马靖很讨厌……他默数过,总要磨蹭上千次才不会黏着他。低着头,泪水又掉了两颗,抽气好几下。夜已深,他一脸无辜的趴着让他抱;他则一脸坏相的在床上欺负他,真的很宝贝的,只准自己欺负! 过年期间,家家户户放鞭炮,入夜,漕河堤岸施烟火,“砰、砰、砰”地一朵朵烟花窜上天空,五颜六色点缀着夜空。 马靖带着竹子一道逛夜市,由于人潮川流不息,他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紧紧牵着以防走失。梅竹青的嘴里含着一颗桂枣糖,口袋里还藏着几颗,是出门之前,马靖从厅堂桌上抓了一把塞给他的。 “要不要去吃宵夜?”马靖问。 “唔……”他仰起脸,盯着马靖很英俊的五官,嘴角扬起,眼神显得很温柔。 “难得轻松几日,老宅内有孩子会陪爷爷,他老人家白天忙着带孩子到处串门子拜年,根本没空埋我们。今晚就在分号过夜,明日我带你去郊外踏青,放纸鸢如何?” “嗯。”梅竹青点头。 半晌,食肆的伙计瞧见熟客临门,鞠躬腰哈地招呼:“两位客官,今儿点菜还是老样子?” “还有位置坐?”马靖仅是来碰碰运气罢了。大过年,到处都人满为患,食肆也不例外。 伙计瞄了瞄四下,其他客人尚在等空桌,他努努嘴示意靖少爷借一步说话。 “怎么了?” 伙计这会儿才悄声道:“咱家的龙老板有个老位置是不对外开放的,人今儿没空过来,小的可以为您通融,掌柜也不会为难的。” 由于食肆的米粮都直接跟马家购入,虽称不上大客户,但靖少爷很好讲话,肯以市价更低廉的价格供应,长期下来为食肆省下不少米粮钱呢。 “哦,请带路吧。” “里边请。” 一炉小火锅和上等鱼烩搁上几案,伙计又送来一小壶酒,离开时,顺手将一扇拉门给合上。 梅竹青观察了下周围,全然的隐密,内室犹如弥勒榻的样子。 颇与众不同的用餐环境,马靖猜想此处有可能是食肆老板和人谈生意或作帐的地方,形同质库内设有掌柜房。 他问:“竹子,要不要打开身后的窗子?可以欣赏漕河夜景。” “哦……好。”他爬至墙边开窗,居高临下地探头俯瞰食肆外的景致,漕河宛如天际间的银河,波光粼粼,堤岸边停泊不少船只,夜市灯火通明,万头钻动,人潮汹涌。 马靖悄然至他身后,伸臂勾了他回来。 “别跌出去了。” “才不会。”他回头反驳。 “我担心不行?” “嗯……”他听话,以免马靖担心。 马靖的额头抵着他,问:“你还不饿是不?” “嗯……之前吃了好多颗糖。” “亲我好不好?” 他一瞬脸朝后,猛摇头。 马靖瞪他,“想哪去了,要你亲嘴。” 脸色迅速刷红,他呆愣着。马靖凑近他,唇贴合他的,舌尖探入他嘴里品尝甜腻的滋味,不一会儿,便离开。梅竹青困窘的别过脸庞,好生无辜的轻眨着眼。 马靖挪至几案前,唤道:“过来陪我吃宵夜,我就算想和你黏在一起,也得回到分号再黏。你会叫会哭,会吵到人呢。” “马靖真的很讨厌……”他抱怨。 “哼,你讨厌我哦?”他夹了一块鲜美的鱼烩塞入嘴,瞅着竹子还傻傻地跪坐在前方不动。 “怎不说讨厌了?”马靖语气不佳。 他偷觑马靖的脸色,好像生气了。 “还不过来?”马靖又叫。 梅竹青乖乖地爬到他身坐好,低头一脸委屈。 马靖一手搂着他,挺霸气的轻哼:“不准说讨厌我,懂了没?”他又不是那只已快将质库关门大吉的铁公鸡。兀自打算择日去拿回仿画,顺道告知:欺负竹子得付出代价。料准那只铁公鸡吭都不敢吭声。 梅竹青点头,眼泪掉了一颗。 马靖见状,愕然,“你哭什么?” “你凶我……”他拂拭眼角,这下子真的讨厌了。 他立刻搁下筷箸,把他的头压来肩窝处,好言好语的哄:“我不是真的凶你,别哭。” 他点头,依然无辜。 “傻竹子,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怎么舍得凶你。”他只是听不得他说出讨厌两字――记性好得很,竹子曾经抵死不从。 “嗯。” 马靖吻着他的额际,心思不良的暗忖:凡认识他的人,无不知晓他有断袖之癖,竹子是他养的。此处颇隐密,晚些时候,伙计若要过来收拾会事先敲门。万一在门外听见了什么声音,应该还不至于不识趣的打扰……各方设想周到,他坏心的将竹子压倒。 梅竹青愕然的当口,听他很不要脸的说: “我想换个方式凶你了,你别哭太凶,否则让别人听见,你别怪我没事先跟你说。” “马……”话未出口,唇舌被堵住。 “呜呜……”他真的很讨厌…… 不一会儿,两人又黏在一起,殊不知此隐密之所,也是龙老板带情人来“算帐”的地方。 翌日。 近郊外,携家带眷游春踏青的人潮依然不少,梅竹青依马靖的指示放纸鸢,拉着细线顺着春风劲头跑下小斜坡,连续尝试好几回才拿捏到诀窍。 拉着纸鸢,逐渐走上石桥,仰高的脸庞眨望着纸鸢变得渺小,在天际间张扬飘荡,霍然一只手掌握住了他的,一回眸,马靖贴在身后。 他笑问:“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每年要跟我在一起?” “嗯。” “往后呢?” “一样和马靖在一起。” 他心满意足地闻了闻他的发,想起儿少时用糖果拐他做小跟班的情景―― “来吧,我们打勾勾。” 两人的手指头互勾,双双扣住了承诺。 “嘻,不许你反悔哦。”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