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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祸临头[重生](修真)——岳千月(116)

    蔺负青搂着在他膝上睡着的鱼红棠,他望向远处:快到了。
    两人心有灵犀,方知渊站起身,对小金龙道:我与师哥先下去看看情况。小龙,看好这丫头,等我们回来。
    敖昭应了一声。蔺负青将鱼红棠放下,与方知渊对视一眼,双双踏空乘风而去。
    他们远远地与金桂宫的粟舟平行,见那粟舟上修士林立,严阵以待,心想若是层层禀报上去怕是浪费时间,便也放弃了同鲁奎夫打个招呼的心思。
    两道人影就这样超过粟舟,疾速下降,已经极度逼近森罗石殿的疆域。
    淡淡的血气擦过鼻尖,蔺负青忽然心里不详地一跳:不好。
    从这里,看不见森罗石殿那最高处的宫顶,却有一缕缕硝烟随风而散,叫人心里爬上沉甸甸的不安感。
    再靠近,却见黑压压的妖兽群盘踞在远处,如定住了一样,不前进也不后撤。
    方知渊神色发冷:不对劲森罗石殿已被攻破了么,他们怎么没撤离!?
    蔺负青道:走。
    两人快速下落,云层彻底被抛在身后,狂风卷起千万尘埃升腾起来,大地上的场景终于清清楚楚地暴露于眼前。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森罗石殿的正门,已经坍塌了。
    巨门裂了大半,崩开的瓦片、倒塌的石柱与蒙了灰的灵珠宝石交叠,断壁残垣间处处黑烟。
    那本应被高高供奉的森罗妖神的巨像,也倒在了尘泥之间,身躯摔裂成三段。
    它的头颅滚得很远,似神似妖的脸上溅了血也延展着巨大的裂纹;那双镶嵌了宝石的眼珠,狰狞地目睹了这一场惨烈的战斗。
    在此战斗的不是别的,是剑。
    苍茫的地表遍布龟裂,西域的土是很沉重的暗黄色,很硬,似乎沉淀了太久的岁月。
    可剑气在这黄土上劈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裂缝足能插进一条腿。鲜血便汩汩流淌其中。
    那些更坚硬的岩石也被剑斩得碎开了,其上累叠着妖兽的尸体残骸,间或也夹杂着骨兽的骨肢与森罗弟子的一两具尸身,像山峦。
    天地间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血色。
    这是血河与尸山。
    血河尸山的尽头,插着那一把剑。
    世上似乎只剩下了这把剑。
    然后,渐渐地,一只手浮现在那把剑的剑柄上;继而是连接着手腕的一条胳臂,与坚实的肩膀;最后,是一个半跪的人影出现在那把剑的后面,出现在死寂的天地间。
    那人并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人似乎已经在这里守了许久许久。
    只是无论是谁来,首先看到的必定是他的剑,然后才会是他的人。
    蔺负青怔怔道:叶剑神。
    森罗石殿的残门之前,立着此地最后的屏障。
    这把剑名唤龙虹,无鞘,漆黑,大巧不工。乃是剑谷剑神叶浮此生唯一的佩剑。
    森罗石殿早就破了。
    是叶浮单人仗剑,独守殿门整整三日。
    是剑神一剑伏尸百万的血气,震慑住了这千年难遇的妖兽狂潮;也正是那千锤百炼的极致杀气,化作利剑刺入失神的妖兽识海,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镇压了数万狂躁的神魂。
    以金童申屠临春与玉女巫蜜为首,所有森罗石殿的神老与弟子们,都被叶浮挡在身后。
    蔺负青这才看到,地上绘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天元挪移灵阵。后面那些人手掌按地,正尽力将自己体内的灵气输送给叶浮。
    他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为几十年间痛恨入骨的仇人,也为这几天来以血肉之躯守护他们的恩人,尽一点点微薄之力。
    许多人的眼眶都是红的,许多人脸上泪痕纵横,更有许多人已经双膝跪地,不知跪了多久。
    都说森罗的弟子,素来只跪他们信仰的神灵。但是此时,无人出言斥骂那些跪地者,森罗残破的大门后是一片沉重的寂静。
    同样沉默着的还有雪骨城的修士,他们望着叶浮的目光里少了森罗弟子的复杂,是更纯粹的震撼与敬佩。
    还是柴娥最先注意到天边来人,开口道:是君上,君上来了。
    蔺负青落在石殿门口,他望着叶浮浑身是血的身影,心里突然刺痛,五味杂陈。
    时光若流回到三十余年前,就是在这石殿门口叶浮会抱着巫渺,踏着龙虹剑,大笑着劈开这宏伟殿门,走出来。
    那一年,雷劫之下,所有毁天灭地的光芒都将他的身影照耀。当年的叶浮还是多么年轻英俊,他的眉目是多么磊落放肆,他的神采是多么恣意飞扬。
    他于神老合围中抱走了玉女巫渺,他于长夜酣战中立地破境,他剑斩天雷成就半仙,他一路沐着森罗石殿仇恨的眼神与暴怒的辱骂破空而去,笑声余音久久不息。
    长剑在手,美人在怀。
    逍遥在心,狂傲在骨。
    如果不是巫渺后来的失踪,这位狂傲剑神也不至于变得痴痴苦苦,将五万余个日夜付之流水。
    他本不该如此的。
    叶浮在剑道上的天赋与悟性,连蔺负青都要自愧不如。然而这不世出的奇才,却将风华正好的三十年岁月,用来踏破山河,求林问海。
    寻找着他失散的妻子,寻找着他已经记不清稚嫩容貌的女儿,直到熬尽了心血,耗干了豪气,还依旧捧着那丝情根寻寻觅觅,寻寻觅觅。
    就如龙虹是一把无鞘的剑。
    剑无鞘,便失了半身。
    叶浮失了妻女,便磋磨成这般模样。
    身后轰隆巨响,唤回了蔺负青的神思。金桂宫粟舟逐一降落,方知渊已经回头厉声喝道:医修!!
    蔺负青赶上前:不必等他们,我来。这四周死气杀气太重,先送叶浮进去。
    叶浮缓慢地站起来,浑身都是血,分不清多少是自己的,多少是妖兽的。
    他面色灰败,可脸上分明带着一种很轻松的,释然而快活的神情。
    他冲两人摆了摆手:不用啦。
    蔺负青道:叶剑神,你伤得很重。
    叶浮咧开嘴角,眼神很平和地道:当年渺玉女与我失散,是石殿派人追围的缘故。我曾立誓,此生不踏入森罗石殿半步。
    说罢,他转身就想走。
    蔺负青在后唤他:叶剑神!
    叶浮抬了抬手,血从他袖处向下晕染,对了。蔺魔君,回去不要骂申屠那小妖童,与森罗石殿众人无关,是我坚持不想走的。
    他抬头时眼神有片刻的迷离,喃喃道:这里是渺玉女的家啊。
    蔺负青冷声道:叶浮!
    叶浮长笑一声,将他的龙虹剑往臂弯里一抱,蔺魔君,方仙首,有缘再会。这回算你们欠我一个人情,就记在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身上罢。
    他踏空而去。
    身后滴答滴答,落下几滴血。
    方知渊忍不住骂:不要命的疯子!
    蔺负青甩个眼刀子过去:你还有脸说别人不要命?叶浮伤得太重,我去追他回来。
    方知渊拉住他:鲁奎夫已经到了,柴娥等人也在森罗石殿。你该留下见见小妖童与你的下属,我去追叶浮。
    也好,蔺负青直接解下自己的乾坤袋塞进方知渊手中,言简意赅道,里头有丹药,你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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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
    距离阴渊再东一些的地界,栖龙岭入口的那初染秋意的群山之中。
    一位可怜兮兮的绿衣姑娘,正在莽莽大山里打着转儿。
    这这是哪儿啊
    叶花果抱着纤如柳叶的菟丝子,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眼眸里写满委屈,浑身抖得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崽子。
    已经多少年没独自下过虚云峰的叶四师姐,终于在这一天,光荣地体会了一把迷路的滋味。
    呜呜,大师兄救命啊
    叶四一边哭唧唧一边摸索,她也不知自己又兜了多久,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
    这大山里荒无人烟不说,时不时还有怪鸟从头顶飞过,要么就是远处传来兽类的嚎叫,总把她吓得一惊一乍,如今早就精疲力尽,却还是找不到来时的路。
    忽然,叶花果惶惶的目光停在身前某处,只见眼前一从草叶,只是明明应是墨绿的颜色,却无端多了点点暗红,延伸向阴影之处。
    嗯?
    叶花果昏头转向,见那叶上落红,还迷糊地以为是不是什么珍稀药草,弯腰凑近了伸手一抹红色被晕开。
    她歪头眨眼,盯着自己手指上的红迹几个呼吸,又嗅了嗅清秀的小脸顿时僵硬,然后扭曲。
    啊!血血血血血!!
    扑簌簌,一群鸟儿被惊得飞离了枝头。
    叶四魂飞魄散,惊悚地尖叫着一蹦三尺高。她唰地后退三四步,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握着菟丝子:谁!谁谁谁在在那里!?出出粗、粗来!
    那血迹延伸的尽头树影重叠,没有半点声响。叶花果越来越害怕,终于绷不住泄了气,哭哭啼啼道:算了,您您还还还是别出来了呜呜呜
    依旧没有动静。
    叶花果进退两难,小声道:到,到底有没有人呀?
    她犹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气,踮着脚尖。用菟丝子先拨开藤条,再拨开碎叶,小心地转过灌木丛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浑身是血,背靠在大树的阴面,怀中抱着一把没有鞘的黑剑。
    长发凌乱地挡住了那人的脸庞,只能看见瘦削的下巴上淡青的胡茬,和自唇角淌下来的一线殷红。
    叶花果惊得脸色煞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医修的本能叫她想要扑过去救人,可此人明显是恶战一场,浑身血气,不知是正是邪。
    在这种了无人烟的荒山之内,万一错救了恩将仇报的恶人,她哭都没处哭去。
    叶花果磨磨蹭蹭地挪过去,小声道:这位大叔。
    她用力地摇摇头,想起要用尊称,不不不是,这位仙长!你、你醒醒
    叶花果小心地伸出手,想去拍这男人的脸。可她还没碰到,那人的手居然猛地抬起来,啪地紧紧抓住了姑娘纤细的手腕!
    叶花果吓得惊叫:啊!
    那男人十分缓慢地抬了抬头,几缕沾血的散发摇晃,露出了下面正艰难打开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处一片昏沉,好像下过一场苍凉淋漓的雨,却朦胧地倒映着叶花果的容貌。
    那清秀和善的姑娘弯腰凑过来,眉如烟柳眸如水,先是惊喜地展颜,又有点掩不住紧张:你醒啦?
    叶浮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姑娘,眼睛直勾勾的,一眨也不眨。
    许久,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至极的声音:渺玉女
    叶花果慌乱道:什么?
    叶浮疲惫闭上眼,呢喃道:阿渺吾妻
    叶花果吓得不敢说话,她以有些滑稽的姿态僵立在那里,茫然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怪人,和他怀里没鞘的怪剑。
    彼时,忽然间鸟啼止,兽鸣收,只有秋虫伏在泛黄的草叶下呤呤地歌唱。头顶阳光穿过浓荫,将斑驳的绿影酿得愈加醉人。
    仿佛是命运的一个善意玩笑,正将这一对辗转失散多年的父女,温柔地包裹进去。
    第128章 流连倩影怀殒玉
    天外之天, 云端雪界。
    云上仙宫烟雾缭绕,九天彩霞流转不息。雪白玉砖蜿蜒成小道,一路铺上仙台楼阁。
    那楼阁之外, 立着一座在云间若隐若现的门。门后隐见青瓦白墙,重檐流丹,胜似琼瑶堆砌的一场幻梦神境。
    白衣人跪在门外。
    禀报尊主。
    门内有声。
    说吧。
    小仙无能,我等追杀凤王涅盘的残魂,那凤魂逃至六华洲南边界, 毫无征兆地消了气息,踪迹全无。
    消了气息?哦,想是那残魂寻得了寄身之处,才叫你们寻不着它。
    那, 依尊主的意思?
    也罢,你杀死凤王逼出涅盘神火的火芯, 功大于过, 此事便不追责了。神火已经到手, 凤王反正无用。你等速速携涅盘神火, 前往太清岛去寻魂木。剩下的事,想必不需本尊嘱咐罢。
    是, 是小仙明白。只是敢问尊主,倘若遇上那叛贼, 又如何处置?
    该杀的不必手下留情。不仁道人仙陨已久, 倘若道人知道自己的徒弟犯下此等背叛大罪哼, 想必也是愿意大义灭亲的。
    阁门外跪伏禀报的白衣男人起身, 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
    男人恭敬回道:是,尊主。
    门内的声音笑了一声。
    那其实是个很和缓,甚至和缓到有些平平无奇的声音。
    就像凡俗界街头巷尾,那些炎炎夏日里摇着蒲扇敞着肚皮,笑眯眯唠嗑的老大爷。
    但是当这个声音说话的时候,却叫人心里无端地升不起任何质疑的心思。
    这就像是天道真理,像是神明恩赐于信徒的温言启示。
    嗯呵呵,待魂木复苏,我们也该走啦。
    那个门后的声音笑着道,自阴难之役后,我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走啦,叫育界的蝼蚁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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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域,森罗石殿。
    金桂宫的大队粟舟到来之后,局势立刻轻松了许多。
    仙首鲁奎夫乃是渡劫之境,神魂一出,霸道刚劲的威压顿时笼罩方圆几百里。众妖兽神魂中的狂躁本就被叶浮的杀气压制过数日,此刻更是动弹不得。
    芙蓉阁的医仙们趁机齐齐念诵清魂咒,裙袂如舞蹁跹,婉转仁慈的嗓音传响至天边。
    在清魂咒一遍又一遍的涤荡之下,妖兽血红眼瞳中那狂暴之意,终于渐渐地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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