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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初夏的雪(56)

    他对小秋说:抬进罗刹门,换掉旧新娘罗刹是恶鬼,是荒村里的邪祟,但旧新娘呢?
    旧新娘,是上一任不幸被积怨潭选中的受害人么?
    如果是,那持续快二十年的人口失踪,这里有多少个旧新娘又或者这里有多少怨鬼,曾经也是像冯蔷一样,是在冷风与鬼哭狼嚎声里猝然惊醒,在荒野地里惊恐惶惑的新新娘?
    小秋没有回答盛珣的问题,他静默与盛珣对视,盛珣便觉得答案其实已经都在他们心里。
    有多少新娘,是一件并没有办法单用数字去计算的事。
    因为哪怕数字只有一,也意味着有无辜者在这块棺盖上流下过血泪,它令人心里发堵。
    小秋平日里就面色苍白,他很少露出什么明显表情,可盛珣此刻看他,却觉得鬼的苍白面孔下隐约浮动着血气。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小秋轻轻地对盛珣说。
    鬼向人类反问问题。
    盛珣看了他一小会,从床头走到小秋站立的床尾。
    在想和我差不多的事情。
    小秋被盛珣拉过了手,听着他说:这一趟来得太对,我们不会让这里再有下一个新新娘。
    嗯。小秋回握盛珣的手,他神色勉强又变好看了一点,
    那之后,小秋抬手让床铺的幻象复原
    你刚才脸色很不好。盛珣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又散去,它们被悉数遮掩在幻象下。
    他对小秋方才的状态有点担心,提了一句。
    小秋摇摇头,只将自己还没放下的手又伸到盛珣身边,自然地把手放进了盛珣外套口袋。
    我也想起来了一些东西。小秋说,我刚刚只是忽然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特意把棺盖朝上摆。
    盛珣把自己手也放回口袋。
    为什么?他声音不自觉有些压低。
    被选中的人会先被这块棺盖抬走,意为昭告四方,让邻近所有生灵与怨鬼都同时知道,这就是今天注定要嫁给鬼的新娘。小秋说,我刚刚看过,这棺盖的四角能下楔,等被选好的人梳妆打扮完毕,成了一个合格新娘模样,接着他们会给棺盖入楔,同时将也人钉在盖上,再算着所谓吉时,抬去新郎尸骨停放的地方。
    然后等到了地方,再将棺盖翻转,把人一并扣进棺内。
    新娘新郎从此长久相对。
    挣脱不得,逃脱不能。
    这里讲究的就是这种合棺。
    作者有话要说:  双节快乐!
    再次推荐bgm:《囍》
    ☆、抬轿
    不知道盛珣那边怎么样了。
    褚奎刚从背包里取出便携水壶,感到口渴的他想要稍微补充点水分,但瓶盖都已拧开,快要上嘴前,他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方山头,于是下意识的,喝水的动作停了停,他先这么自言自语了一句。
    站在这里也看不见。和褚奎同一组驻扎东南角的褚商扫他一眼,抬手在他敞口的水壶上一推,先喝你的水,喝完赶快盖紧,快。
    褚奎便不再多话,依言立即把水喝了,又在水珠都还沿着壶口往下淌时赶快扣好盖。
    此时山间已经快要入夜,天光由敞亮变得晦暗,整个山体都好似被叠了一层灰调滤镜。
    褚家人有个习惯,在瘴气浓重时不饮不食,避免污秽沾染食物与净水,又借由口舌被人吞咽下肚。
    褚奎也是完全仗着有褚商,他们褚家这一辈修为最好的领头人就在他身边,对方能帮忙盯着他的水又还算纵容同辈里年纪小的,他才大胆赶在山林彻底入夜前又赶快吃喝一点。
    你要喝吗?褚奎把水壶盖好后又屁颠屁颠举到褚商旁边。
    褚商面前是用红线串着的一枚八卦花钱,它下方还支着一根散发着特殊木香的长枝。
    红线系于长枝自上而下七厘处,八卦花钱悬于半空。
    山间有晚风,吹得邻近树木枝叶都时不时窸窸窣窣的响。
    但奇妙的,褚商面前细长枝与红线花钱都一动不动。
    长枝不歪,红线不颤,花钱不摇晃。
    收好。褚商只简洁地说。
    褚奎好像就被他严肃的口吻给凶到,有点蔫蔫地把手和水壶都缩回去,放回包里。
    褚商余光瞥见这情景,他便又缓和了点,一边想着等再过几年,褚室毕业后估计也是这个样子,他一边带着些无奈道:等这趟回去后不只是你,我把小室也提过来,你们俩都给我去好好做两轮饮食控制训练,练到位后一两天不吃不喝也都不是问题。
    结果褚奎这个虽然不至于像褚室一样道具包里还塞零食,实习兼职也直奔人烘焙工坊,但总得来说也很令哥头秃的弟弟说:哇,别别别。
    褚奎连连挥手。
    褚商一皱眉:你想逃避训练。
    褚奎迅速指天对地地发誓:不,商哥,我是想要逃避flag我跟你说,咱们在做大事前千万别先说什么等回去后,这可是当代年轻人的通识,很玄的。
    褚商:
    一时之间,糟心哥哥就不知是该为玄术世家后人也信奉网络玄学先感到迷幻,还是该为褚奎一句话把他踹出当代年轻人队列而闹心。
    他最后干脆把头扭开,不再去看傻小子似的弟弟,只专心继续监测起阵法和手里另一张感应符的状态来。
    褚商和褚奎位于东南角。
    在东北、西南以及西北四处,也都扎着同样的长枝与八卦花钱,红线之间由肉眼难以看见的力量勾连,最终结成一个环山而绕的方阵,将盛珣已经登上去有小半天的山头包围其中。
    褚家人在身上不只放了压制阳气的符,尽可能为这位一遇邪就金光闪闪的对象招阴。
    在盛珣的外套夹层里,褚商还亲手放进了一个套着塑封袋的感应符。
    感应符的功能很单一,主要用于监测盛珣身处位置的变化。
    当盛珣找到积怨潭的入口,身周阴气骤然加剧,褚商手里的另一张感应符与盛珣带着的是一套,会微微闪烁以示提醒。
    但找到入口并不代表通道已然打开。
    褚商到底是褚家这辈最出色的那个,他没有跟随盛珣一道入村,只是位于山脚,他也能推算出来,从入口到真正的经过通道入潭,一定还有一段距离,表层的山村极有可能仅是虚像。
    所以感应符上还有另一层机制,就是当盛珣真正入潭,周身环境磁场发生巨大变化,它方才会彻底亮起,告诉静候在四方的其他小队成员:人已先行,通道已开,速来。
    盛珣外套夹层里的符是提醒,也是一道坐标。
    信号一出,褚商能带人紧随其后的赶赴通道入潭,也能靠着坐标尽快将盛珣找到。
    他已经找到了入口,我给他放的平安符和求助符里,只有平安符会被他隔一阵就触摸上一下,汇报平安信号,求助符他则连拆都没拆。褚商重新推算过一轮目前情形,也不由将话题引到盛珣。
    他对着面前的阵法和手里的符摇了下头:他确实比我预期的能力要好,作为新人胆识过关,要求去孤身探路时不慌不乱,做得也的确不错,是我之前小看人了。
    褚奎对褚商的话正要点头。
    不过他眼尖,比褚商本人更早一步地看见了对方的手。
    商哥!褚奎飞快打断褚商的感慨,他指着他的手说,你快看符!
    褚商手里的感应符大亮。
    盛珣在入口处徘徊了大约三小时,夜色彻底笼罩山头的一刻,他入潭了。
    走。褚商一边向其他小组发出信号,一边果断道。
    褚奎紧了紧背上的背包。
    *
    那是一派荒凉又奇诡的景象。
    外间的世界分明才刚刚入夜,月出东山,明亮月色方在山头探出一点月光触稍,可这里,月亮仿佛跑了个五十米冲刺短跑,是转眼已月至中天,并且月光昏黄。
    乍看上去,这里的月都有些泛红,好像五十米冲刺速跑后气血上头,整个月亮都是红色调。
    新娘子,新娘子
    嘈杂的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它们像潮水一般在血月下朝躺在荒草地上的人靠近,其中还夹杂着奇怪的蹦跳声,就仿佛有许多人在踮着脚,是一踮一耸地跳着走路。
    这真是一块名副其实的荒草地,丛生的杂草快要有成年人小腿高。
    在荒草地的正中,深色的厚重棺盖将杂草压塌下去一方,上面沉沉躺着一个闭着双眼的人。
    他好像睡得比以往来到荒村的人都要沉,已经念到黄元白元抛的乡调声也惊不醒他。
    风声还送来一种燃烧时独有的哔驳作响声,是好几摞黄纸围绕着这个熟睡的人在烧。
    滋滋火舌将黄纸卷成飞灰,那些正向熟睡之人靠近的身影手中不断做抛洒动作,让风将纸灰与纷扬的纸扎铜钱一并吹向那人,还落了一部分到人身上。
    抬进罗刹门。
    私语声继续唱。
    换掉旧新娘。
    那人:
    棺盖上躺着的人无动于衷,简直宛如睡死了,不管是荒草地里的冷风还是烧纸还是乡调都吵他不醒,睡得安安稳稳,特别好觉。
    踮脚走路的鬼村民与鬼轿夫在这人面前站定,他们集体缓缓朝地上的人低头。
    在一阵令鬼迷惑的沉默里,地上那人就终于动了一下。
    他翻了个身。
    这人身上其实还趴伏有一个鬼,就像当初鬼怪的呜咽声也是叫醒女孩冯蔷的一环一样,这位鬼在鬼轿夫们到来前,它也已经静静贴着这人良久,只剩瞳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对方面庞,口中呜呜咽咽,发出似哭似笑的呜咽声。
    但也没有什么效。
    鬼哭得很尽力,鬼笑得也很卖力。
    人终于翻了个身,却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鬼的呜咽声也不得不中断因为人翻身时肩膀还撞了下它的脸。
    它在极度的难以置信中,迟钝的感官被缓慢调动,感到了一阵宛如还活着时被人打脸一样的酸痛。
    趴着慢慢抬手捂脸的鬼:
    不应该。
    太不应该。
    这次的新新娘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继续辟驳作响的烧纸声与风声里,前来赶赴今日婚宴的怨鬼集体失语,为闻所未闻的发展陷入寂静。
    吉时将到
    不远处,亮着血色灯笼的村庄中,遥遥就有几个作喜娘打扮的身影这样喊了一句。
    对方声音尖细,音调很高,语气依稀还带警告。
    胸前佩着纸红花的鬼轿夫不再犹豫,他们各托起棺盖一角,将它连带着上面躺着的人一起抬了起来。
    没关系,就算现在不醒,待会也总要醒的。
    同样的念头在鬼轿夫们如出一辙的呆板面容之后转着。
    在他们后方,那之前短暂中止的乡调声也又重续起来。
    他们重复地唱:新娘子,新娘子,荒村来了新娘子
    被高抬的棺轿上,原先还趴伏在人身上的鬼随着抬轿而消失,好像是提前撤回到了村里。
    当感到身上一空,熟睡的人睁开眼。
    他眼里是全然的清醒,一看就知道刚刚根本没睡。
    他隐约有个想往后看的动作,又因为需要维持目前姿态而实在难以转过去,于是半晌,他视线又落回跟前,觉得有些无趣似的又合上了眼。
    后方荒草地上,当这群踮脚走路的鬼离去,原先摆放棺盖的位置却有了细微响动。
    那里凭空多出了一道身影。
    确定都走了。紧跟着身影一并出现的小红球轻轻跳了一下,它压着下方的草径说。
    身影没有立即接它的话,只把目光投向抬轿队伍消失的方向。
    他似有所感,像知道那边被抬走的对象刚刚也想往回看,要盯着那边也看半晌,才将小红球与小领巾都收好。
    你们能实时感应到小秋到了哪,对么?这人开口问。
    泛着血色的月光朦胧照清他的脸居然是盛珣。
    当然。小红球回答说。
    盛珣就深深吸了口气。
    他拎起原先同样隐藏在一旁的背包,检查过自己身上带着的褚家的感应符。
    然后按着计划,在两个娃娃联手的掩护下,他遥遥跟在队伍后方,朝真正的荒村靠近。
    被鬼轿夫们抬走的理应是盛珣,今日被积怨潭挑中的客人也是盛珣,但至于为什么最终被抬走的是小秋,源于还在外间纸村时发生的一个意外。
    快要入夜了。当时的小秋看了眼窗外天色,转身对盛珣说。
    盛珣点了下头。
    他连掀开那幻象床铺上的被子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那么躺下去,准备开始等待通道的打开。
    结果小秋在盛珣躺下的第一秒就表情细微一变:等等!
    鬼以难得迅疾的动作将人又从床上拉了起来。
    盛珣本该有一句怎么了要问。
    但在他问出口前,屋内所有对象都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咔。
    纸招待所的一楼,前台的纸人女登记员隐约感到了什么,她有些诧异地再次朝楼上抬头,直盯着自己头顶的天花板。
    二楼尽头的房间内,一人三鬼,正集体围观着床头背板上的蜿蜒裂痕,无言以对。
    是它的真身棺盖裂了。小秋作为及时阻止了盛珣的那个鬼,也担负起了率先打破沉默的职责,你身上的招阴符能勉强遮盖金光,让积怨潭和这里的鬼怪都分辨不出你是金光携带者,但再怎样招阴,它起得也仅是跟障眼法差不多的功效,并不会真正令你的金光失效。
    所以,棺盖作为承载了极大怨念的邪物,其上浸染的每一滴血都带着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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