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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初夏的雪(60)

    盛珣手中的卷宗纸页泛黄,另一册族谱摊开在林朗帮忙收拾出的小桌桌面上。
    他阅读速度很快,对于村子的简介部分早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至于那花了大篇幅去赞美的宗族简史,他是直接跳过那些天花乱坠的夸耀,只挑了关键浏览。
    村子的更名和新名寓意被单独念出来,倒不是因为这部分也是关键。
    它正相反,是因为足够讽刺才会被专门点出。
    福高村有个美好寄托。是宗族里的掌事专门托人算后而起的吉名。
    可惜,再吉利的名字也敌不过人心奸险,这一整个村都封建守旧得可怕,比起自力更生,他们更相信祖宗庇佑,认为只要严格遵规守礼,供奉先祖,便会福运财运应有尽有,人旺村旺宗族兴旺。
    这种对于供奉与显灵的执念几乎刻在每一个村民骨子里,就连孩子也不例外。
    而人一旦对某种虚无缥缈的执念推崇到了极点,必然生出祸端。
    最开始,是又一次耗费人力财力翻新了祠堂后,账面上的钱款在不断流失,祖宗显灵带来的庇佑却迟迟没有看见。
    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形,可能是懊悔,可能是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受到蒙骗。
    但在供奉与显灵已成共识的山村里,孙家人们想的是会不会是仍有哪个地方不够周全,所以祖宗拒绝显灵,认为他们的供奉还不够心诚?
    宗族记事卷宗上以赞美的口吻记录了这一场荒谬的反思。
    祠堂的掌事宗子与宗正耗费几个夜晚,他们逐一排查对先祖的供奉记录,就终于在几天后喜不自胜的告诉村民:问题找到了!
    他们查到牌位供桌上的有一位长辈,年轻时为宗族出了很多力,也一直勤勤恳恳支持祠堂翻修事业,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族人,他却到死的时候都还是个独身。
    天可怜见!这多不公啊!
    一个宗族里的好男儿,又出了大力气帮忙修缮宗祠,自己却是孤独一生,活着时没人伺候,死后就更是无人看护,连个直系的后人都没有!
    于是
    孙家坳的阴亲风俗就这么,第一次朝人张开了嘴。
    他们最初的运气甚至很不错。
    旧时的宗门大户不爱与外姓人通婚,可自家族内又没有八字年龄刚刚好的已故年轻女性,孙家人一通找,就真还让他们在隔壁山头找到了一户同样姓孙,家里有个过世不满一年的女儿的人家。
    他们一合计,八字正合适,再一打听,那女儿意外过世时才十七岁,正是青春貌美好年纪。
    一桩阴亲就这么热热闹闹办了下来,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桩恰到好处的美事。
    早逝的女儿家到了地下还有人要,不好么?
    一位已故单身男性长辈忽然获得了妙龄娇妻,还能有什么不满么?
    这是两全其美啊!
    更妙的是,在这一桩阴亲过后,那年特别巧,全村庄稼菜地都大丰收。
    谁不认为这是祖宗显灵,先祖庇佑?
    从此,孙家坳便开始习惯给意外早逝的族人结阴亲。
    但这世上,又哪里有那么多年纪八字都正好,还早早死去的年轻姑娘呢?
    那年代尚且落后,愚昧守旧的山村,宗族意识凌驾个人便会发生一些超乎当代人想象极限的事。
    死人不够了,那就想办法让它变够,不就好了吗?
    吞人的嘴磨了磨牙尖,决定开始尝点新鲜的。
    【xxxx年x月xx】
    盛珣目光掠过这行以生肖和农历记录的日期,然后视线停在记录簿的最后几个字上:
    【丑时一刻,下渠村李氏女李英英,于享堂完礼,次日卯时完婚。】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个叫李英英的女孩子,她尚青春年少,被活着拉来配阴婚,丑时在祠堂走完拜堂流程。
    次日卯时死去。
    小秋告诉过盛珣棺盖的用途。
    这女孩应该就是那样充满了恐惧与不甘地离去的。
    英英女鬼的惨白面孔出现在盛珣一侧手臂旁。
    帮盛珣找到了卷宗的女性鬼魂似乎还勉强识字,生前可能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她有些迟缓的念出自己看见的姓名。
    盛珣不动声色将手臂移远一点,小心不要为对方带去伤害。
    就听另一边,和林朗一起看族谱的女性忽然回头道:叫我?
    屋内其他人不约而同一怔。
    在盛珣用蕴藏小秋力量的布把供桌盖住后,那块布依稀切断了寝堂内的某种力量来源,令两名女性的脊背都能更直起一些,说话也由两三字一顿变为能说出短句。
    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女鬼朝盛珣走过来。
    盛珣又退开一步,让对方能站到桌前看清文字内容。
    但女鬼对着卷宗看了片刻,神色却似有些迷惘:我不认字
    林朗也围了过来,他正要说我来,嗓音低哑的女鬼先慢慢拉过了同伴的手。
    她用有些变形的指骨,牵起另一只同样五指磨损的手。
    我教你。生前识字的女孩说。
    她引着同伴将手指点上写有名姓的一行,省去前面的日期与不值一提的完婚部分,只告诉对方:下渠村,李氏女,李英英。
    你叫,李英英。
    李英英被牵着手的女孩反复念了几遍,一开始还很缓慢,好像声带对这几个音节早已陌生。
    然而在好几遍的尝试之后,她对这几个音节逐渐流畅起来:李英英,李英英,李英英。
    她念着,重复着。
    然后倏然一抬头,脊梁在重重一声咔嗒中彻底直了起来。
    她面上流下血泪:我是李英英。
    女孩声音犹带泣音,好像这个名字把她所有空缺的记忆又都拉了回来,让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明白了自己是谁。
    盛珣和林朗都闭上嘴,把空间留给刚找回姓名的女孩。
    李英英却有些急迫,她抓紧教她认名字的同伴:你你呢?
    她匆匆问着同伴的姓名,想要帮对方也找到自己。
    在李英英终于缓缓回归的记忆里,她想起来,她应当是最早被罚跪在这个祠堂里的人。
    又因她是嫁了人也不安分的第一人,孙家人或者说孙家众鬼唯恐她会开一个坏头,让原本习惯顺从的其他人也生出反抗心。
    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被关在祠堂的寝堂里。
    而近些年的某一天,她忽然就多了一个同伴。
    身边这位嗓音嘶哑的同伴不像那些偶然来一次寝堂,在被罚后就忍不住放弃的对象。
    对方但凡还能动,就没有放弃过抗争。
    对方实在动不了了,就还能破口大骂。
    后来对方嗓子也坏了,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开口说话需要费上很大力气。
    可第一次有生人闯入这里,试图解救同伴时,对方就像忽然从一场梦中惊醒,是第一个站了出来,想要帮助他人离开。
    我来吧。
    鬼怪的动作到底不比活人灵巧,变形的手指翻动起纸张来也略显困难,盛珣便将卷宗接了过去,示意女孩们离自己稍稍远些。
    很快,在族谱的对照核对下,他帮声音嘶哑的女孩也寻回了名字。
    对方叫于木兰。
    她的名字取自花木兰,父母希望她身体强健,坚强勇敢。
    她也确实受过很好的教育,如果没有意外,她应该会拿着录取通知书于十八年前的九月去大学报道,成为一名在当时还很稀罕又光荣的大学生。
    可她没有。
    于木兰在去大学报道的前一个月失踪,她的名字就在盛珣看过的资料册案件整合里,那上面还有她一张一寸彩照。
    盛珣的认脸能力不算差,记忆力也很好,可方才刚看到她时,却都没能从那张破损的脸上认出来,这就是他曾看过资料的姑娘。
    于木兰是关联失踪案里最早一批的失踪人员之一,她和身边的李英英相隔有小几十年岁月。
    李英英受害时孙家人丁尚兴旺,于木兰则是在福高村都不复存在后,被积怨潭的力量拉扯入潭。
    她们出生在完全不同的年代,生命同样被迫在十七八岁戛然而止,又携手相伴快有她们生前那么久的时光。
    终于是知道了彼此名姓。
    像我这样,是因为迷路才来到这里的人。于木兰在想起名字后说话变得更流利,她飞快把自己能想起的东西都说出来,孙家怕我们怨气太重,不遵族规,把我们埋在祠堂后院,就在后面,还请召保家仙,镇外姓鬼,保他一族平安。
    说来就也真可笑,这一村人活着时推崇办阴亲求祖宗庇佑,死后都已经成了鬼,居然也还要延续传统,是做鬼都还忘不了供奉,不想求己只想求人。
    积怨潭原来根本就不是近二十年内才出现,它恐怕早在孙家坳吞下第一个被活配阴婚的女孩,硬生生夭折的生人带着怨恨被埋进地底,那一天起,怨憎便在这片土壤下埋了根。
    这里有着的根本不只有那记录在案的失踪受害人。
    还有必须翻完整个名录,才能清点出来的在孙家坳尚有人烟时的受害者。
    保恶鬼的玩意怎么还配叫仙?林朗重重呸了一声,这个性情直爽的大男孩看起来还想冲着供桌一通啐,觉得这村里的原住民就没一个好东西。
    但还有另一件事。
    它在林朗看向盛珣时不期然又跳进他脑子里,让他一想起来,便很难不去在意。
    你想问什么?盛珣觉察到林朗的犹豫视线,他眉心本来微微拧着,于木兰和李英英带来的信息让他心里也一阵发堵,他正在思考与褚商沟通引渡这里所有受害人的事情他还记得褚商对冥婚一词的厌恶,对方在这方面有着相当高的同理心。
    林朗挠挠头:就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怀疑自己太多心,但刚刚你又那样做了几回,我便觉得有点奇怪。
    盛珣暂停思考,抬眼望向他。
    林朗唯恐造成误会,就连问带解释:我不是怀疑你是坏人的意思啊,你肯定是个好人!但我感觉你要么是在避开我,要么就是在避开这两位女士,你为什么一直在注意着避开其他人啊?
    盛珣避开的当然就不是其他人。
    他是在避开其他鬼。
    是为了避免一个不慎,在清缴真正的邪祟前,先不小心误伤了队友与无辜冤魂。
    盛珣看着林朗那张年轻又生动的脸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已然是鬼,记忆还停留在要来救冯蔷的那天。
    小秋告诉过盛珣,人若死而不自知,他的灵魂便会一直保持在生前最后的状态,满心只惦记生前最后一件要紧事情。
    于是自*杀的人,会不断重复自*杀的过程,而赶着去上班上学的人,会不断奔走在去公司单位或学校的路上。
    他们必须要先自行意识到不对,不能被随便干扰这个认知的建立过程。
    不然一念之差,本来只是认知偏离的干净灵魂便容易沾染邪气,成为怨鬼。
    荒村特殊的环境无疑加强了林朗感知上的混淆,让他不仅迟迟发现不了异常,他的错误认知还自发帮他补全逻辑他认为冯蔷被藏起来了,而他徘徊在荒村之外,是在寻找下一个救女友的机会。
    他根本意识不到不对。
    我是因为盛珣顿了一下。
    目光掠过林朗干干净净的脸,他说不出真正的理由。
    好在就在这时,寝堂之外,享堂那头陡然锣鼓喧天。
    有人尖着嗓子:新娘到
    我等的人到了。盛珣无缝接上后半句话,顾不上它们拼凑得是不是没头没尾。
    不过提问的林朗确实被转移了注意。
    你女朋友!林朗飞快地说,他抓紧手里铁锹,我们快去前面!
    林朗完全忘了自己之前也被归在要留在寝堂的你们里,他热血上头要往外冲。
    可还没走两步,他感觉自己手里的铁锹一沉
    盛珣没办法去揪林朗衣领,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抓住铁锹。
    他眼疾手快,把人给一把扯了回来。
    你不去?林朗莫名扭头,他话还没说完。
    再下一秒,包括一旁同样想要行动却没来得及的李英英与于木兰。
    他们便都看见,在林朗刚刚想要冲过去的前方,那面分隔寝堂与享堂的墙发出两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墙体似乎在微微颤动。
    先是有几块墙皮窣窣剥落,底层的砖霍然碎裂两块。
    再然后,那面墙整个倒了下来。
    外面的锣鼓声戛然而止,鬼哭狼嚎却更喧嚣。
    在墙壁轰然坍塌飞扬的尘土后,有道醒目身影置身众鬼当中。
    那人真是显眼极了,他一身红,好像是穿着嫁衣。
    老式的嫁衣复杂厚重,版型直上直下,但那人套着这一身繁复红色,竟有一种神奇的挺拔感。
    让他感觉不像是被逼迫来结亲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他也确实砸了场子,一来就在拆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在下小秋,有何鬼干
    ☆、混乱
    鬼毕竟是鬼。虽然福高村整个被积怨潭的力量拖到了潭里,这鬼村也称得上屋舍俨然,鬼村民们的生活平日按部就班,还挺有条理的在做着一系列维系村子及积怨潭运转的事情。
    但从他们不断举办供奉仪式,最令村民害怕的事之一竟是耽误仪式就能看出来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跟游荡在外间的普通鬼怪也没什么区别,是头脑简单,只会周而复始的做着固定的事情,并对这个圆环相当固执,陷入了自己的思维闭环。
    听说接亲的队伍在荒地那边拖延了一会?
    那当然是今天去当轿夫的几人办事不力。
    听说村头喜屋那边装扮新娘时吵吵嚷嚷,今天化妆更衣的时间比平常要长?
    那当然就是今天的喜娘们也做事不够得体,想来这回的新娘还是个烈脾气,待会需要多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好让她乖乖拜堂完礼,不能搅了今晚的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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