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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三千

    带去边疆真刀真枪地厮杀见血,还要再练,才看得出是否能战。
    你当年被端王叔拎起来晃晃晃,不晃开窍不松手,如今怎么也添了揠苗助长的毛病?
    云琅失笑,伸手将车帘合上:禁军暗弱久了,要重新整顿起来,岂会在一时一地。
    云琅带多了兵,亲眼见着昔日端王炼军,心中有数:打下朔州城,雁门关收回来,中原不会再有大的战事。禁军拱卫京城,战力不高不行,太高了却也不行。
    萧朔稍一沉吟,点了点头。
    云琅侧过头看他神色,很是好奇:这你也听得懂?当初端王叔这么和我说,我不明白,翻来覆去想了半个月。
    你我那时年少,只知道禁军越强,越能护卫京城安定,将戎狄的探子尽数揪干净。
    萧朔道:父王是担心军中令行禁止,极容易只奉军令不问其他。禁军若练得太过精锐骁勇,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便是一把刀。
    云琅扯扯嘴角,在他肩头抻了个懒腰,舒展开筋骨,轻呼口气。
    如今看来,端王叔昔日的这份顾虑,显然不是杞人忧天。
    朝中这些年党派相争,主战主和看似泾渭分明,真细细追究,却并不能全然分得清晰。
    枢密使投了当今的皇上,对先帝说要弱兵强国,转头就给这位怕死的皇上精心练出了支最精锐的暗兵营,刺杀朝臣灭口世族,无往不利。
    端王叔主战,却反而亲手压制禁军,断了这一把原本能最为倚仗的利刃。
    人心难测,朝局向来最易变换。禁军弱了,京城空虚便会遭人窥伺,易生动荡。战力太强,却又容易为别有用心者所用,反成其害。
    要想叫朝堂稳定,从军队这一处下手远远不够。先帝朝叫各方牵制,设法压制一家独大的念头是对的,只是中途错了方向,如今变法仍要再捡起来。
    禁军如今叫时势倒逼出的赫赫军威,将来的主事之人至少也要能镇得住。
    此事交给我。
    萧朔道:不会有差池。
    变法有参知政事师生操心,云琅就是闲来一想,闻言愣了下:什么事?
    萧朔摇了摇头,并不多说,握住云琅腕脉:方才睡得如何?
    云琅已习惯了他随时随地把脉,将手腕大大方方交出去:不错。
    两人各有操心,萧朔既然一时不打算说,想来是桩还要细致盘划的事。
    云琅心宽,将方才满脑子的家国天下顺手扔了,看着分明守车待兔的萧小王爷,没忍住乐:先锋官,你若再这么唬我睡觉,休怪本帅
    先锋官全不受威慑,手臂揽着主帅的劲韧腰背,仍坐得稳妥。
    云琅:
    他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在唇齿间打了个转,迎着萧朔的视线,慢慢将后半句吞了咽回去,自耳后返上微热。
    也不知小王爷是看谁都这般架势,还是只在看他的时候堂皇,将他整个人不讲道理地填进眼底,像是世上除了这个便再没别的要紧事。
    云琅一向最觉得萧朔这个架势欠揍,偏偏叫萧朔这样静看着,又从来半分也扛不住。
    哪天一冲动,说不定会叫禁军追着狼烟绕军营跑步,就为了逗萧小王爷笑一笑
    祸国殃军。
    云琅心中骇然,瞪了多半是能蛊惑人心的琰王一眼,挪得离他远了些:给你下二十斤蒙汗药,叫你一头睡到仗打完。
    萧朔:?
    云琅防患于未然,不叫他再侵蚀心志,抱着琰王殿下的暖炉,披上琰王殿下送的披风,下了琰王殿下的马车。
    走到一半,又倒折回来,拉开马车上精巧的暗匣,抱走了琰王殿下特意叫人准备的、满满一整匣少将军最喜欢的点心。
    校场上,禁军仍在操练不停。
    用力!没吃饭吗?
    连胜厉声呵斥,劈手夺下一名兵士手中的长枪,枪杆反磕在那人胸口,将他生生掼出数步坐在地上。
    连胜死死皱着眉,攥了枪杆,沉声:站起来!
    兵士已叫他慑得腿软,撑了几次,勉强爬起身站稳。
    你们要去的是沙场,刀劈下来见血,枪捅出去就是个窟窿!
    连胜寒声道:以为见过一次叛军攻城,混了几个人头,就算见过血,能上战场了?若没有云麾将军在,西夏铁鹞子只怕早站在汴梁城头上了!
    出征在即,禁军能给朔方军补充的兵力却仍有限。
    勉强能带上的,殿前司那些本就是朔方退下来的老兵还好些。这些新兵没打过一场正经大仗,与叛军作战时又有云琅护着,手下功夫徒有其表,其实尽是软绵绵的花架子。
    连胜心中日复一日地焦灼,想要对萧朔与云琅提,却又清楚以朝局如今情形,出征时日不可能再向后推迟。
    都虞候知他心事,叫那兵士下去休息,拦住连胜,低声道:也莫要操之过急
    如何不急?
    连胜昔日跟着端王,比旁人更清楚朔方军情形,紧皱着眉:枢密院胡乱折腾,朔方苦撑戍边这些年,军力早已疲惫。偏偏禁军能带过去的就这么几个竟还大半皆是新兵,连千钧一发的要紧关头是什么样都不清楚。
    连胜咬了咬牙:殿下与少将军豁出命拼,才拼出如今这一方天地,如今朝堂上下都在盯着这一场仗,若是
    他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吉利,生生刹住,用力呸了一声,打了自己一巴掌。
    谁心中不焦灼?
    都虞候叫他挑起心事,重重叹了口气:无非尽人事罢了。
    禁军暗弱了这些年,并非如朝堂一般,旦夕之间风云变幻,说整肃便能整肃。
    要将军力提上来,少说也要先挑出精装甲兵,七过八筛,再拉去不引人注意的宽阔平原草场扎下大营,苦练个三五年。
    这般练出来的兵,还是不曾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见过血、被杀意临过身,才知道畏惧生死,知道了怕死,才能再练出不畏生死的强悍精兵来。
    都虞候低声道:当年朔方军那般强悍,好水川一战折戟后,也要一年苦练,才熬出一支铁骑
    连胜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终归心中焦急,抬头还要开口,忽然一怔。
    都虞候看他视线,跟着转过去,心中一喜:少将军!
    连大哥好大的火气。
    云琅抱着琰王殿下的点心匣子,一路闲散看过来,笑了笑:我刚走到校场,就叫连大哥一嗓子吼得酥饼都掉了。
    连胜:
    都虞候咳了一声,回头瞄了一眼连胜,板住嘴角低声道:少将军不知道,连兄这火可不止一天两天了。
    禁军操练了几日,连胜便吼了几日,都虞候这些天日日跟着挨吼,耳朵到现在还嗡嗡个不停。
    但凡朔方军出身的,没人不同少将军亲近。都虞候看琰王殿下不在,同云琅在一处,放开自在不少:您快劝劝连兄,叫他消消火。事情固然很急,可咱们也当真不能再在路上练兵了。
    云琅压了压笑意,咳嗽一声,点点头。
    都虞候回头看了一眼,低声报备:还弄坏了三杆枪、四柄刀,刀修修还能用,枪是真叫连兄给撅了,银子才赔了一半
    连胜眼睁睁看他当面告状,一口气堵在胸口:少将军!
    无妨。
    云琅停了与都虞候的嘀嘀咕咕,诚心安慰:尽管赔偿,找琰王府销账。
    连胜:
    都虞候这般欠削的夯货料子也就算了,王爷昨日来了军营,调度妥当后看过一遍练兵,什么也没说,只安排妥当了要带走的辎重粮草与各营名单,便回了府。
    如今连少将军来了,竟也半分不知道着急。
    竟还吃点心。
    连胜满腔焦灼憋得要命,来回踱了几步,上前道:少将军!这岂是儿戏的事?王爷纵然不知兵,您心中总该有数
    云琅收了笑意,慢慢抬头正色:谁说王爷不知兵?
    连胜一怔,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闭紧嘴立在原地。
    连大哥,你跟在端王叔身边的时间最久。
    云琅道:我知道,你并非有意偏见,只是小王爷当年的确于行兵打仗的事不很开窍,你长久看着,心中就有了消不去的成见。纵然琰王殿下与我一起平叛,在你心中,此战胜数也尽皆在我。
    连胜知错,咬紧牙关愧然道:属下不该。
    我也知道,你当年教萧朔练枪,险些叫世子一招百鸟投不着林的枪法扎了端王叔的腿。
    云琅慢慢道:从此心有余悸,严防死守,再不准世子习武。
    连胜:
    都虞候倒是不知此事,谨慎道:可王爷如今身手分明很好啊。
    从此世子不能在王府练习。
    云琅唏嘘:就去我的云骑营,百鸟随缘投我的腿了。
    都虞候:
    连胜忍不住,低声拦着:少将军。
    云琅没多怀念往事,笑了笑,又收敛了神色看向连胜,缓声道:我知你心中忧虑。
    云琅抬头,扫了一眼校场上的禁军:你担心这些年朔方军军力已被京中拖累得疲弱,禁军又不能补充战力,到时对上西夏大辽两方夹击,未必能拼得过马背上长大的骑兵。
    连胜心头一提:正是,此事若不处置妥当,只怕
    云琅看着他:你忧虑这些,可曾对王爷说过?
    连胜一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昔日王府一场家变血案,有太多人从此困在里面,年年岁岁,不得解脱。
    云琅语气很淡,眸色却朗利:可连大哥,你要知道,是有人一直在往前走的。
    我二人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不是我,是他。我们能走到此处,是因为这五年来,他没有一刻停下来歇过。
    云琅:你该看见,他早走出了端王叔的影子。
    连胜心底震荡,终归说不出话,重重叩首:属下知错。
    好了,我也只是替他说几句话,自家人犯不着这个。
    云琅笑笑,俯身将连胜从地上扯起来,转向都虞候:还有枪没有?借我一柄。
    连胜怔了怔:少将军,你要做什么?
    不就是没见过千钧一发的大场面?见识见识就行了。
    云琅活动了下手腕:连大哥,带你的人结阵护旗,我来夺。
    都虞候倏地反应过来,满心欣喜,忙去要了一柄无人用的白蜡杆大枪:少将军要多少人马?属下这就派人去调
    要什么人马。
    云琅哑然:当初我原本盘算,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也不带、一个也不告诉,我自己去北疆,带着朔方军把朔州城拿下来,从此年年岁岁镇着雁门关。
    他这番话说得语气寻常,却分明可见其下的凛凛惨烈。连胜心口狠狠一拧,低声道:少将军
    说这个不是叫你难过,连大哥。
    云琅道:是提醒你,我太多年没领兵攻城,你大概忘了我的仗是怎么打的。
    不是要你练好兵,跟我去北疆。
    云琅朝他笑笑:是北疆之地苍茫广阔,戈壁绵延千里,带你们去,正好练兵。
    连胜微怔,看着云琅,心头忽然一跳。
    云琅单手解了披风,连点心匣子一并抛进都虞候怀里。
    他身上的悠闲自在一分分淡了,眼底透出金戈铁马映着的寒泉冷光。云琅立在原地,将那柄枪在手里握了握,抬头望了一眼演练战阵的阵中帅帐。
    连将军。
    云琅道:你若输了,带你的人绕整个大营跑三圈。
    连胜心悬到嗓子眼,拧身扑回去:结阵!金鼓在后,薄中厚方,护住主帐阵旗
    云琅身形已骤然掠起,踏过仓促顶上的生铁厚盾,手中长枪绞开袭到身侧拦阻的兵器,直奔了帅帐前那一杆格外显眼的大旗。
    作者有话要说:#惹王爷生气#
    #跑圈#
    第一百零七章
    禁军之内, 凡见识过那一场血战的,没人不清楚云麾将军的威名。
    镇着汴梁的军神,今日忽然朝校场大旗出手, 不少人甚至没能反应得过来, 已听见了身后结阵御敌的金鼓齐鸣。
    这些天来,禁军往死里搏命操练,听见鼓声本能反应, 飞快结成御敌圆阵。
    连胜一阵风卷回主帐,翻身上马,抄过随身佩刀。
    训练有素的步卒跟着鼓声,潮水一样涌上来,外厚内薄,中间藏着精锐的轻甲骑兵。
    云琅呼哨一声, 清脆马嘶随即应和, 雪白骏马自校场边飞驰过来, 箭一样射到阵前。
    众人尚不及反应,只看见一道流云般飒白影子直飚过来, 下一刻, 以逸待劳的盾牌阵忽然狠狠一乱。
    云琅手中只是杆寻常白蜡枪,枪杆韧过于坚,此时却像是灌了千钧之力,擂开近人高的沉重盾牌, 将外阵生生豁开一道口子。
    连兄撑住!
    都虞候在校场边压阵, 压了笑意高声喊:少将军当初破敌阵, 最快用了一盏茶,一去一回茶水尚温。你好歹撑过一袋烟,回头也有说法
    闭嘴!
    连胜焦头烂额:我若跑圈, 你也逃不了!
    都虞候看见云琅在,心中安定再无忧虑,朗声笑道:舍命陪君子,莫说跑三圈,跑三十圈我也陪了!
    连胜恨不得将这夯货脑袋拧下来,一闪神再回看,竟见云琅已破开了第二层步卒围拱,再顾不上斗嘴:弓箭手!盾牌上前弓箭在后,稳住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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