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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结罗(82)

    羽林卫首领的这匹马获赠于弥兰陀,神骏不下于他的这匹,故而能并辔齐驱,叶骁在风里嘶吼着问了句其他人呢?首领沉痛地摇摇头,做了个拦截的手势,便垂下头去。
    叶骁清楚,余下的人恐怕都为了阻挡追兵而牺牲了。
    他没说话,只是伏下身子,抱紧了怀中的黑狼。
    荒漠上的雪是干的,马蹄踏上去就一个松松的窝儿,风一吹一会儿就抹平了。
    风越来越大,追兵的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但叶骁不敢稍停,他辨别了一下方向,心内估算一下,朝丘林部的方向全力奔驰,足足到半夜,看到前方有个避风的土坡,两人过去,让马歇歇。
    羽林卫首领叫黄胜,没受什么伤,就腕子上被削了一块。
    叶骁松了口气,仔细问了情况,原来异变一生,羽林卫训练精良,立刻反应,为叶骁和黄胜断后,加上叶骁放跑了所有马,所以追兵起步就晚了很多。
    说到这里,黄胜偌大一条汉子握紧双拳哽咽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叶骁知道,现在还没有跟上来的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他胸内郁愤之极,喉头抽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给他包扎完毕,重重拍了他肩头一下。
    叶骁着手清点物品:他身上穿的缂丝雀纱鹤氅,里头俱是最上等的裘衣,防水隔寒,即便是这边的天气也抵得了。
    黄胜冲出来的时候随手捞了几包东西,运气相当不错:一床野宿的褥子和一包干粮,叶骁估了一下分量,够他们两个吃上三天。黄胜身上也是上好的裘皮,和着褥子没有火也能勉强在野外生存。
    此外叶骁的马鞍暗袋里放着一些散碎点心、肉干和一囊酒,贴身荷包和丝囊里有他的行印、吊命的山参、拔毒的珍珠和金创药这些零碎。雪花叼出来的是他平常就备好的牛皮袋子装的急用包,里头有一捆肉干、一瓶石火脂,本来还是他从显仁帝库里挖出来给沈令晚上看书用的,这一小瓶自己就能烧几天几夜。
    一停下来,叶骁就让雪花去找树枝,这一会儿工夫,它陆陆续续叼来一些干透的梭梭草荒滩上只有这种植物能活下来。
    叶骁清出块地面,让两匹马围着人躺下,把雀纱鹤氅和那块褥子罩在上头,里头就围出一小块又暖和又不透风的地方。
    他把干透的梭梭草架好,淋上一点石火脂,生上火,他把牛皮袋子折了折,弄成一个锅子,舀了干净的雪放进去煮,看着煮化了,丢进去一片天吴鳞,净了水,放了干粮肉干。
    看他起身,黄胜忙要起来,他说我要做的事儿你干不了,便让黄胜看着火,自己和雪花出来。
    今天风大,天上没有云,天空跟洗过一般,他穿了黄胜的裘衣,根据星辰辨别方位,一边跟着雪花走一边盘算。
    兰氏据点那边还有吴辉的兵,肯定去不得了,他估算一下,自己现在离丘林部的领地最近,大概有五百里,但他能想得到,对方也想得到,这条路怕是有危险,但剩下的东西根本不够支撑去别的地方,只能咬咬牙,争取三天内赶到。
    但是这次是怎么回事?沈令先回列古勒,他怎么样了?难道是京里出了变故?可是什么样的变故能让流霞关奉上谕派人来捉拿杨峰而不是叶骁?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想,难道是钱孙河狗急跳墙?那他怎么调得动士兵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兀自出神的时候,雪花咬了咬他的衣角,他低头一看,雪花已经把他带到一大片梭梭草前。
    他让雪花衔着火折子,仔细选了梭梭草最嫩的部分,雪花在地上捡干透的部分,叶骁抱了一大蓬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肉粥已经煮好了,两人唏哩呼噜喝完,叶骁往下面又加了把火,把肉干放在下面,上头放了梭梭草的嫩芽。
    黄胜把犹自温暖的草灰抹在地上,叶骁把身上那件雀纱鹤氅和黄胜的裘衣罩在外头,褥子铺在草灰上,肉干煮烂喂了雪花,他等皮囊里的水凉了凉,喂给马吃。
    两匹良驹平常哪受过这委屈,不满意地咴咴了两声,喷着响鼻,不甘不愿地把那堆梭梭草糊糊吃了下去。
    叶骁情知这点糊糊压根不够,糊弄一下罢了。
    他看着星星算了一下时间,到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吴辉那边找到他们这个方向早晚的事,但是天亮前估计还没事。
    黄胜坚持守夜,他便睡了过去。
    到快天亮的时候,他猛然惊醒,黄胜正要推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旁边粥已经煮好了。
    两人吃饱,喂了马和雪花,起身上路。
    两人又行了一天,
    他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现在沈令还好么?他逃出去了么?他心里想,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呢
    阿令,我想你。
    十月十六,傍晚时分,有人造访流霞关牧副监何颖文的府邸,说自己乃是蓬莱君的门客,特来求见。
    何颖文正要陪女儿怜蘅吃过晚饭,一听是蓬莱君的门客,连忙请到外书房。来人是个黄衫麻脸的高瘦汉子,其貌不扬,但是气度不凡,手中金牌乃是蓬莱君门下二等门客所持虽说是二等,已经是可以单独求见蓬莱君,并且能独立办事的等级了,何颖文自是不敢怠慢。
    来人叫郑春发,自称是北边为蓬莱君跑个腿,顺便受君上所托,来看看怜蘅。
    语罢奉上一方锦盒,内里是一幅极好的貂皮,说是蓬莱君赠给怜蘅,为她缝一件小斗篷。
    何颖文连忙拜谢,整饬一桌干净酒席,一定要留郑春发在府里多住几日。
    郑春发却不过,只得今晚落宿,说到这里,郑春发话题一转,恳切地说有事相求。
    原来这几日城里不知道怎的,搜查甚严,平日里放百条船出去,现在只放十条,由此上回丰源京的船票极其难购,郑春发在流霞关内并无熟人,但又着急回丰源京,便硬着头皮来撞何颖文的木钟。
    何颖文凝神想了想,说我不能保证,只能为先生尽力斡旋一番。
    第二日一早,何颖文找到郑春发,说为他想了个办法,今日傍晚有一艘往丰源京运送牛羊的漕船,现在押漕船的副船上还有一个空房间,为他谋到了。
    何颖文面有惭色地道;虽然是副船,大部分诸人,底层也装了畜牲,怕是不够安静整洁,或者学生再去找一艘船?
    郑春发一听大喜,连忙拜谢,何颖文致送了一整套整洁被褥等等,陆上吃的路菜点心等等,亲送他到漕船上。
    流霞关这几日勘验忒严,即便是何颖文亲送,兵士也再三核验了身份,确认无误,才放他们上去。
    何颖文走后,又有人上船查验,为首的一个拿了一卷画像,上头画着个清俊男人,旁边写着要犯二字,挨个人对着脸仔细瞅,到了郑春发这里,验过路引和蓬莱君的令牌,他好奇地看着画里的男人,一口丰源京轻飘飘的口音,问这是谁。
    领头的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呵斥了一句,他点头哈腰地往人家袖子里塞了一吊钱,领头的人才勉为其难地告诉他,画上的人叫沈令,是个逃脱的要犯,正在通缉捉拿。
    等这伙人下去,傍晚水门关闸之前,船缓缓驶出流霞关。
    郑春发推开窗户,往外看去,麻子脸上一双眸子显出一种与他毫不相称的盈润。
    他冰冷地看着逐渐在夜色里模糊而去的流霞关水门,眯起了眼睛。
    十月十九,漕船离了流霞关所在的燕州,郑春发在林州跟船头说自己还有事要办,下了船。
    他投宿前,特意牵着马去林州城门附近的公告处瞥了一眼,各种榜文之间并未见沈令的通缉令,他唇边一缕冷笑,投宿到城门边一个小客栈。
    宵禁时分,他紧闭门窗,对着铜镜,慢慢地剥下面上的脸皮
    郑春发那张麻子脸的下面,赫然是通缉令上,沈令的面孔!
    第六十三回 暗藏刀
    大家牛年快乐,来更个新庆祝一下!
    第六十三回暗藏刀
    那日从列古勒出来,他利用丝囊里叶骁准备好的东西侥幸逃脱,危难之际想到了何颖文,在他的帮助下才从流霞关脱出。
    他在林州下船,一是为了躲避追捕,二是为了应证心中所想的一件事他在林州没有见到追捕自己或者叶骁的通告,也就是说,对他们两人的追捕仅限在流霞关内,那这事的可能性就变多了。
    他把□□浸润在温水中保养,心内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程。他拿几角碎银子换了两贯钱,走之前何颖文又致送了五贯盘缠,钱尽是够的,他规划的路线是从林州行一天到嘉丰县,在那边从和江上船,比从流霞关水路走过去节省两天时间,十一月初三就能到丰源京。
    要去找横波么?沈令知道横波入京的规划,他如果在靖州渡口下船,就能和横波的凤舆汇合,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
    他还记得和叶骁之前那几次关于横波的隐晦的对话,叶骁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认为他经历的那几次刺杀都和横波有关。
    而这次惊变毫无预兆,却紧接在横波许嫁冯映之后,难说没有关联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招惹她,如果另有别情又和横波无关,牵扯到她,影响到塑月和北齐的联姻,他万死莫赎。
    想到这里,他和衣上床,把丝囊行李放在枕下,洗漱休息。
    他这几日在船上精神高度紧张,几乎没有休息,现下到了林州,终于松了一线,很快就沉入睡眠。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却不再是秦王府了,而是在北疆,冰雪漫天,他骑马握枪,矗立在一片苍白世界之中。
    他就看到风雪中叶骁慢慢而来。是他最好看的样子,玄衣纁裳,衣被九章的正装,眉眼俊美,轻轻一笑,便颠倒无限风流。
    叶骁微笑着,向他伸手,递给他一枝血色莲花。
    然后叶骁与那朵花便在他指尖化成了滚烫的血,风一吹成了红色的琉璃珠子,刹那消散在风中。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拂过了他的梦境
    沈令猛的从榻上无声地弹起来,浑身汗透,抓住胸口,整个人弓成一团。
    天未到四更,夜色如墨,里坊中一盏灯都没有,只有巡夜人的灯笼,像是几点青白色的鬼火游弋。
    沈令忽然感觉到一种诡秘的恐惧,他毫无来由地觉得,叶骁出事了。
    他觉得不能呼吸,整个人被裹入了一层看不见的铅水中,被沉重地往下拉坠着。
    他无法自已地颤抖,他心里想,三郎,我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处,即便死也要我先死在你前面。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叫嚣着回去、现在立刻回去、回到叶骁身边。
    沈令抓住了放在右手边的凤鸣枪。他紧紧握住,感觉到上面冰冷坚硬的花纹烙印进掌心。他用尽全部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回去,他回去于事无补,他被追捕,找不到叶骁,回去有什么用呢?
    可他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却在疯狂嘶喊:回去,回去叶骁身边,什么都不要管,去叶骁身边
    沈令闭了一下眼又睁开,嘴里一股血腥蔓延。
    他艰难地下了一个决定去丰源京。
    他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要害他们。
    他发过誓,凡是伤害过叶骁的,他一个一个,都要用他们的血来还。
    而且,他要保护对叶骁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那他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尽快赶到丰源京。
    当沈令勉强自己重新躺回床上合上眼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丰源京,蓬莱君慢慢睁开了一双朱色的眼眸。
    他坐在宗庙的无影净室里,慢慢从寒玉床上起身,走出门去。
    远远地,走廊一头有人慌急地跑来,君上!君上!大事不妙了,青城君那边传来消息,星象陡变
    我都知道了。蓬莱君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侍官。
    他不徐不疾地往外走去,通知陛下,我要去列古勒。斫龙九台阵暂时由华盖夫人与青城君主持。
    侍官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又慌急地看他,蓬莱君看都没看他,继续朝外走去,秦王濒死。
    而永夜幽,要出来了。
    他走过雪洞一般长而寂白的通道,心里想着,叔靖,再撑一阵子,阿父立刻就到。
    蓬莱君要离开丰源京了。
    听到侍官传来的蓬莱君的吩咐,青城君颔首为礼,送走对方之后,回到观星台的密室,徐徐地说道,三十五年,他第一次离开丰源京。你做到了。
    说到这里,俊美的男人看向面前榻上坐着的端丽女子,面容冲淡,横波,你的计划要成功了。
    一身男装的女子轻轻一笑,看着自己的父亲,是啊,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让蓬莱君离开丰源京,让出了斫龙九台阵的控制权。
    青城君叹道:果然啊,先帝子女之中,真正得君上牵挂的,只有叔靖。也只有为了叔靖的安危,君上才会抛下守护国运的责任。
    本来去年在滇南栈道就该成功的。但是沈令真的太麻烦了。硬是把小舅从险境中救出来了。横波托腮笑道,不过终于,这次还是我赢了。
    那这次杀叔靖,是谁做的?
    大概是我以前埋下的钉子吧?横波侧头,露出一个秀美英气的笑容,但是说真的,我啊,真的非常爱他,有可能的话,我并不想让他死如果他在北齐那次不找沈令帮他,后面所有事都不会发生,他不会死、什么都不知道,平静长久地做塑月最尊贵的亲王,这样的人生,他自己破坏了啊。
    青城君却低了一下头,他似乎踌躇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恒儿的事
    他自己福薄。阿爹不用难过。横波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青城君似乎惊了一下,他看向女儿,那张与他肖似的美丽面孔上,没有丝毫悲伤,他愣了愣,看到横波笑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有还没生育就能当母亲的人,比如阿娘,也肯定就有即便生了孩子也没法当母亲的人,比如我。我又不喜欢他们。他们是不得不生而已,在说恒儿与皇位毫无关系,只要怀儿没事就好。说完,她好笑似的看着自己父亲,撒娇一般走过去抱住父亲在他颈子上蹭了蹭。
    阿爹啊,你就老喜欢以己推人,你看你喜欢孩子得要命,就觉得我一定喜欢,可我真的不喜欢啊,怀孕的时候难受得要死,生的时候在鬼门关打转,我可受够这个罪了哎,如果这次成功,我和冯映至少还得再生一个。
    她难得真切地带上了一点儿愁容,青城君想起那个天真活泼,在他膝下玩耍,会撒娇要他抱,说自己想阿娘的孩子,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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