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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星重力(34)

    那仁翔措琥珀般的目光疑惑了片刻,而后一寸一厘地开始扫视着人群。
    他倏地抬起手指,指向人群:小兄弟,我观察你多时了,宅心仁厚固然没错,但是比武要的是胜负,讲究的是公平。我敬你的德行,你出来跟我比试一场。
    众人寻着那仁翔措坚毅的目光望去,斜风细雨中,翩飞的片片桃花瓣,几位俊朗丰神的公子席地而坐,融风化雨。
    黑衣灿若星辰眼,白衣芙蓉桃花面。
    绣花枕头假把式。青阳派掌门陈嵩儒和飘摇派掌门柯雁鸿相识已久,低头讨论着,均不理解那智勇双全的雪山派掌门为何选了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对手,胜负不言而喻,那这第三局他们必须要上场了。
    未待蒋溪等人反应过来,早已有人抢了先。
    东风派大弟子肖若昀年轻气盛,恐怕败了去,忙不迭地朝那仁翔措数箭齐发,紧接着御剑刺去。
    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密密麻麻地布满半天,肖若昀此举已算是使出了杀招,连一向淡定如胡迭,都不觉间捏出了一把冷汗。
    那仁翔措不愧是高原雄鹰,稳稳地站立呈力拔千钧之势,迅速地扯下身上臧红色的斗篷,于空中迅疾地轮转,转瞬间,斗篷便转为盾牌状,将那汹涌而来的箭矢尽数卷退。
    肖若昀大吃一惊,心道眼前人若不是绝顶的高手,此刻早已经成为刺猬。他心有不甘,团身而上,东风派剑法盛世浩大,风起云涌,竟是硬生生地将严丝合缝的斗篷卷向一边,将那仁翔措暴露出了一角。
    肖若昀少年心性,发现破绽惊喜地直刺而去,那仁翔措猛然间躲闪不及,被他刺中了胳膊,登时血液飞溅而出,洒在了光滑的大理石上。
    血落石上,宛如彼岸花开。
    那仁翔措旋步躲闪,趁机使出乾坤踢,这一脚正中肖若昀的腰部,事发突然,转瞬间那仁翔措未做全准备,但还是给了肖若昀穷心剧力的一击。
    肖若昀如被踹飞的牲畜般,于空中飞舞片刻,在千钧一发头着地之际,被赶来的东风派掌门廖东风所救下。
    这一脚力重千钧,内脏重伤,肖若昀登时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转瞬间便翻着白眼在地上抽搐起来。
    不肖片刻,便驾鹤西归。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去了,众人始料未及之下甚是愤怒,皆斥责那仁翔措心狠手辣。
    那仁翔措惊讶片刻,静静地跪了下来祈福念经,而后平静地说道:我看见他的灵魂已经升天,他会幸福地在另一个世界活着。
    廖东风年岁已高,满头白发,枯树枝般的手颤抖地合上肖若昀张大的双眼,泪流满面。
    他这一生,算不上是呼风唤雨的绝世英雄,也谈不上是武林中默默无名的宵小之辈,纵横江湖早已看淡生死,但在看见毕生心血倾注在顷刻灰飞烟灭时,顿感白发人送黑发人走是何等地撕心裂肺。
    我杀了你!廖东风绝望地嘶喊了起来,放下肖若昀的尸体,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剑拔弩未张,即被突如其来的一枚棋子点住了穴,登时动弹不得。
    蒋溪御风而下,正正当当地落在了那仁翔措的面前。
    你找的人是我,何必伤了其他人。
    我并非有意致他死地,他命该绝此。
    那仁翔措说着此话,跟说着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仿佛人命如蝼蚁,是那么的不值一提,那么的不堪一击,甚至一句命该绝此或者另外一个世界活着就可以粉饰乃至概括一切罪恶。
    蒋溪木然地看着这个人,恍惚中莫名地讨厌极了这个人。
    他的眼睛那么的亮,那么的深不见底,像极他童年时无数次叫过的,依赖过的那个人。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并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赶尽杀绝的施泽方。
    少年时鲜衣怒马,时常流连于秦楼瓦舍,现在想起,飘渺得如清晨时分消失的梦境,昏暗得如此刻的天空,早已成为破碎腐烂的如意糕。
    没有人是命该绝此的,没有人。
    风从蒋溪身后席卷而来,他倚风而立,俊美清朗。
    缠斗
    阳山脚下的集市,因着绵雨,往来行人并不多。
    幽幽苍山烟雨,寥寥行程归人。
    千金马,五花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一架镶金裹玉的马车十分招摇地堵在了山下规格最高的客栈门口。
    门四周被一众飞鱼服侍卫青松般兢兢业业地围着,机警地望着四周。这山下的老百姓虽多是乡野村夫,但对招摇过市、花红柳绿的江湖人士也是习以为常。
    逆旅书院扬名天下,每年举办的群英会更是网罗天下英豪,文能服天下,武能荟群英,多年来,逆旅书院一直风头无两。
    客栈内,一位颜如舜华,貌似端庄的锦衣华服公子正挑拣着桌上的饭菜,极力压抑着嫌弃之情。
    他旁边一位霜眉雪发的枯瘦老者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无锡名菜糖醋排骨,甘香不腻,入口即化,不由令人食指大动。
    华服公子吃着随从送上的点心,花朵形状精致的点心色香味十足。这挑剔公子也只是浅尝了一口便叹着气放了下来:这一路,本王是吃不香,睡不好,这民间吃得都是什么呀,简直是吃糠咽菜。
    他看着老者吃得正欢,不由讪笑道:空老好胃口,真是吃嘛嘛香,要不是我尝了这些,还以为您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空老将杯中的桃花酒一饮而尽,满脸餍足,微笑道:阳王见笑了,老朽曾在江南游历多年,对这滋味甚是想念,今日得偿所愿,还要多谢阳王赐予机会。
    阳王用筷子沾着酒杯里的酒,在桌子上漫无目的画着鬼画符般的形状,嗤笑道:难怪父王生前对您崇敬有加,空老说话就是让人身心舒畅呢!
    空老颔首,垂眉道:老朽三生有幸罢了。
    阳王不置可否,而是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话锋一转:来都来了,不带点什么回去,简直对不起这一路的颠簸劳苦。空老,你说这所谓的群英,该斗到什么程度了?
    空老亦看着飘飞的雨幕,混浊的目光隐隐波光流转,似勾起了他那恍如隔世,斗转浮萍的往事,眼眶兀自一热,声音微颤:乘风破浪,逐鹿天下。
    携风带雨,那仁使出十足十的一招,莅风阵阵,撕裂伪善的面具,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劈天盖地而去。
    高手之间自有感应,那仁不知为何,从心底惧怕着蒋溪,他怕,此杀招不出,便会再无机会。
    蒋溪春风化雨,微微一笑,与他颠簸的经历和压抑的愤懑不同,他出手间尽显温柔恣意,完全不做扭捏纠结状。
    他先前偷偷出手相助,情感上的偏颇是一方面,扶弱是另一方面,他多想,在他惨痛弥新的记忆中有人御风而来救他于水火。
    而那个人似是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却不敢、也不能伸出手。
    那是一种对拥有的忌惮。
    那仁的剑气犀利催命,蒋溪的剑气热情似火,犀利地灼伤着那仁的内力。
    不是汹涌澎湃的决绝,而是温火煮青蛙般的阴鸷。
    那仁咬着牙,感受着每一剑带来的冲击和摧毁,他的内脏在焚烧,血液在奔腾,招招式式都在侵蚀着他的生命。
    一种命在弦上的焦灼感和恐慌感控制不住地呼之欲出,再看蒋溪面不改色的平静如水,那仁不由自主地感叹此人的可怖。
    如此下去,不出三招,那仁定要败下阵来,重伤内丹乃至丧命。
    高原的汉子简单,又纯粹,没有士可杀不可辱的惨烈,亦无口是心非、拼死挽面遮羞的决绝,那仁屏足了气,在蒋溪富有节奏又严丝合缝的接连招式中,倏然撤力,反噬的力量竟是如吞云破海般尽数袭来,一瞬间,那仁恍惚看见了高原上翘首以盼的阿妈和心爱的卓玛,翱翔的雄鹰翅膀掩盖了阳光,重重地遮在他的心上。
    他如坠鹰般狠狠地跌落在台上,碎布样的散落,那种濒临死亡的脆弱感无助感以及绝对的求生之欲交相混杂,凝成一句凄苦的、气若游丝的求救:请救救我......
    这几不可闻的喃喃耳语蒋溪竟是听得分外清晰,如遭雷殛般击中了那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他娘,或者他爹,在生命即将消逝之前,是不是也同样哀求过?
    此时台上胜负高低立下,那仁已经是强弩之末,在众人眼中,已经是个尚在苟延残喘的死人;而那胜者蒋溪也状似受了重伤,一脸惨白呆若木鸡般直直地望着那仁,连雨屏都忘记幻化,任凭猖獗的雨肆意拍打着自己,亦如活死人。
    被武功反噬的那仁转瞬间便七窍流血不住抽搐,虾米般蜷缩成一团,蒋溪想要上前救助,但是那双腿还留在血色的金陵,迈不出,迈不动,彻底被记忆所吞噬。
    雨帘多少影响了众人的视线,胡迭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
    去救那个藏人!胡迭猛地一拍白青的头,下一秒白衣翩翩,冲破雨帘,朝蒋溪奔去。
    卞之遥一直藏匿于不显眼的地方,状似疗伤,好巧不巧,在那仁摔落之时,蒋溪正背对着他。
    一时之间,忌惮、羡慕、嫉妒、愤怒化成可怖的声嘶力竭,软剑瞬间化成夺命刀,在蒋溪怔怔的流离间隙,毫不迟疑地飞驰而去。
    眼看一击即中,胡迭于空中瞥见,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慌忙地张开口,却发不出一个音节,身体的惯性快于意识,他下意识地使出杀招。
    春来化冻,凝雨成冰。
    只听见咔咔两声,那软剑和卞之遥便被冰定在了空中,软剑堪堪碰到蒋溪的后背,卞之遥被冻结在发招的姿势中,如一尊猥琐的雕像。
    之前还一口一个绣花枕头的青阳派掌门陈嵩儒和飘摇派掌门柯雁鸿登时目瞪口呆,互相对视过后,不由地在心中感叹,自己还真是以貌取人了。
    蒋溪终于回过神来,泪流满面地望着胡迭,他不是不清楚背后的危险来袭,只是在一瞬间,他好想就这么去了,去找他的爹娘,去找他的家。
    胡迭敏锐地感觉到了蒋溪的心魔,怕是连他本人都不清楚,这魔何时会因何而出,似乎从那个血色的月夜后,那个鲜花怒马的快乐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
    天色癫狂,黑云猖獗,滔天大雨欲来之势,像要把整个天地,都砸成一线,合二为一。
    空气中蓦地传来莫名的花香,似桃花香又若梅香,沁人心脾,酥香满溢。
    浮浮沉沉,大梦平生,千秋万载,谁与争锋。
    雾气弥漫,转眼场上一片氤氲,似梦若云端。
    段星最先反应过来,这鬼精的忙屏住呼吸,飞身上台去抓胡迭,凑到他耳边轻声:有毒,别吸气。
    胡迭面色一沉,变换手势,示意给蒋溪、白青二人。
    倪雨晴何等眼尖,不再迟疑,偷偷地按下机关。
    那机关不是别物,正是她一直在手上把玩的茶杯,将那茶杯放置于桌上的凹处拧动三圈即可启动。
    转瞬间,天色大变,斗转星移,石盘速转,天罗地网蓦地从天而降,以地为基,以天为笼,电光火石间便将众人罩在一处。
    群雄爆怒,陈嵩儒和柯雁鸿再也顾不得指指点点,急得头昏脑涨,激愤万分。
    皆怒喝道:倪雨晴,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逆旅山庄的待客之道吗?
    倪雨晴置于笼中笼,依旧是云淡风轻地喝着茶,置若罔闻。
    她身边的道童亦面色不改,低眉顺目字正腔圆道:此乃本院承诺的金缕衣,天地为席,金刚为缕,愿诸派笑纳。
    放你娘的狗屁!陈嵩儒怒不可遏,狂骂道:这活棺材你们书院自己住吧,什么逆旅什么久负盛名,狗屁不如!快放了我们,省得我们冲出去,灭了你们书院满门!
    这明媚如风的青阳派掌门骂起人来不阳光也不儒雅,反到多了几分乡野的草莽气息。
    人若是能撇开面具,大多都能活得舒服些。
    倪雨晴也懒得再虚与委蛇,直言不讳道:冲出去?你是能飞天还是遁地呀?
    小丫头别看你现在阴阳怪气挺能耐,一旦我们群雄联袂,别说你这笼子,就是天都能撕开口子!到时候你看我不把你的牙给掰了!陈嵩儒怒气冲天,举剑便要刺过去。
    却惊觉腿脚酸软,发力不能,反而被反噬得摔倒在地上,青阳派弟子忙不迭扶起陈嵩儒,形容狼狈至极。
    倪雨晴哈哈大笑,随手甩出一颗桃子,那桃子载负巨力,于陈嵩儒嘴上爆裂开来,桃浆脑浆混成一股,撒花般甩在了青阳派弟子身上。
    师父!哀嚎声登时一片。
    毒妇!柯雁鸿忍不住怒斥道,刚还在跟自己谈笑风生的老友转瞬惨死,心痛唏嘘之情一时难以自抒。
    毒吗?还好吧!倪雨晴把玩着红色的指甲,依旧阴阳怪调:要不他也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说罢,她猛然抬起头,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对,是你们都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她与道童如双簧般一唱一喝,道童一脸淡然道:寻常饭食,各位定能发现不妥,但是若以无色无味的噬心散浇灌桃树,清风裹挟隐隐桃花香,一口一口吃进的桃肉,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沁入肺腑。从昨日到现在,哪怕我们不启香引,你们也活不过今日了。
    原来,从他们踏进逆旅书院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一个大圈套。
    暴雨肆虐,暗哑无垠。
    白青在此刻倒是有几分莫名的开心:幸好童儿不在。
    笼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阳王探出头,看着满山的桃林氤氲在绵绵的细雨中,如翘首以盼的家人,望着归人。
    空山新雨的清香夹杂着桃花的沁人馨香,雾气迷蒙,宛然一副人间仙境,难得的江南烟雨秘境,温婉浪漫。
    微雨打在了阳王的衣袖上,如猫咪的轻撩,转瞬即逝,阳王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兴致盎然: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江南好风光啊,空老。
    空老正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似在放空又似在盘算,闻声缓缓睁眼,面沉如水:阳王好兴致。
    阳王朗声大笑:那是,坐收渔翁之利何尝不是喜事一桩?
    这倒是。阳王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空老垂眸道。
    别人看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什么武林、修仙中人看起来闲云野鹤、超凡脱俗,实际上最俗的就是他们了。钱财、名利、永生他们样样都想要,此乃人之常情,还偏要盖一块曲高和寡的遮羞布,美名其曰为缘分或超脱,全是虚伪的嘴脸!阳王嗤之以鼻,略带戏谑地喝了口茶。
    空老: 阳王英明!
    英明不敢当,还要劳烦空老助本王使出这最后一击!
    老朽自当竭尽全力!空老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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