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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倦免费阅读-格格党(52)

    楼阁靠窗放着一张贵妃榻,榻前有长案,上面放着一把桐琴,贵妃榻上铺了软垫,打开窗坐在榻上,能看到对面楼上的粉墙黛瓦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把木窗支开一点缝,金陵九坐在贵妃榻上往下瞧,边瞧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软垫上的流苏。
    刚出正月,还有些冷,街上行人多披了大氅,毛绒领子遮得人看不清脸,从上往下看,像一颗颗颜色各异的圆球。
    金陵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玄色的长衫,领口袖口的内里都缀了细绒,也捂得严严实实。
    窗户里的寒气灌进来,他活动了一下手指,视线又放到旁边的桐琴上,许久没碰过琴了,眼下见着还有几分手痒。
    屏风隔绝了一切视线,没犹豫太久,金陵九便从了心意,伸手覆在琴上。
    为了静心养神,他幼时曾学过琴,学的尽是有名的琴曲和江阳当地的调子。
    此时弹的,没名字,是师父教的一支曲子。
    金陵九偏爱此曲,练了许久,一上手就找回了之前的感觉,丝毫不显生疏,心念一动,流畅的琴声便从指尖泄出,悠扬婉转,高亢动人。
    曲子不长,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金陵九抬起头,正对上傅倾流的视线。
    他收回手,从贵妃榻上站起身,带得软垫上的流苏晃了晃,穗子顶的珠子撞在贵妃榻旁,发出一阵脆响。
    傅倾流眼里涌动着热切,声音有些颤抖:你是如何习得这曲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九哥哥,没事小九儿。
    第58章
    金陵九施施然站起身,绕过桐琴,不答反问:江阳小调,太傅大人听过?
    江阳小调?傅倾流攥紧了拳头,一双鹰目锐利,江阳范围甚广,你是何时在何地学的这小调?教你的人又是谁?
    金陵九笑了下,没什么温度:太傅大人是将我当成犯人来审了吗?
    傅倾流脸色难看,不知是因为他说的话,还是因为他始终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二位说什么呢,我也来听听。裴折端着瓷盅,边喝边问,刚上的甜汤味道不错,你们要不要尝尝?
    凝滞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刘巡跟在他后面,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暗自在心里腹诽,不愧是裴大人,眼看着两人不对付还敢往上凑。
    傅倾流心情本就不好,被裴折一闹,脸色更黑了,别说喝甜汤,他都有把裴折直接炖成甜汤的心了。
    金陵九却与他相反,回答出乎意料,好奇问道:什么汤?
    裴折舔了舔唇:有山楂,有梨子,酸甜的,诶,刘大人,这叫什么汤来着?
    刘巡:山楂炖梨。
    噢,对,山楂炖梨。裴折殷切推荐,要不要来一碗?
    金陵九摇摇头,慢慢走上前:喝不下,我只想尝尝味道。
    裴折:那我给你少盛点?
    说话的工夫,金陵九已经擦着傅倾流的肩走过来了:太麻烦了。
    没明白他的意思,裴折眨了下眼,迟疑道:所以?
    所以,给我尝一口你的?金陵九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低头看着裴折捧着的甜汤。
    离得不远,裴折能够看到他眼睫轻颤,像凛冬飞舞的雪片,飘落在心头,带起一阵细微的颤动,状似心潮澎湃:张嘴?
    砰
    开着的窗被猛地合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卷着寒气的冷风被拒之窗外。
    裴折和金陵九转过身,看到傅倾流绷紧的肩膀,刚被关上的窗户向里反弹,微开了一条小缝,可见刚才关窗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太傅大人不复平时的从容冷静,看都不想看两个举止过火的人,就这样背对着他们,一只手搭在琴上,冷声斥道:出去!
    裴折第一次见傅倾流这般,愣了两秒。
    倒是金陵九先回过神来,推着裴折的肩膀,带着他往屏风外去,一点不见刚才和傅倾流对峙时的针锋不让。
    绕过屏风,回到吃饭时坐的位置。
    裴折低着头,看着手上的瓷盅,一副出神模样。
    刘巡还在发呆,从刚才金陵九要和裴折和一碗汤的时候就怔住了。
    邺城与淮州城到底有一段距离,他没听说过裴折和金陵九有什么联系,一个朝臣,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如此亲密吧!
    刘巡表情复杂,不太想坐到桌边了,总有一种自己过去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和谐气氛。
    金陵九心情不错,一点不见刚才弹琴时的寂寥,十分有闲情逸致,乐悠悠地调戏裴折:裴郎在想什么,不是说要喂我喝汤吗?
    刚才小二来上菜,顺便将一些碗碟撤了下去,桌子上并不挤,甜汤放在正中间,橘红的汤汁闪着莹润的光泽,用瓷白的汤盅盛着,有种赏心悦目的美。
    人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舒坦,金陵九现在就是这种状态,看着那甜汤都觉得养眼,满意程度不输于裴折偶尔做出的一些举动。
    裴折托着瓷盅的手加了几分力,汤是温热的,因为指腹上覆着一层薄茧,几乎感受不到热度,只有掌心温温的,像有人往上面呵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着金陵九,目光顺着秾烈锋利的眉眼游移,撞见其中隐约的得色。
    裴折确定,自己没说过要喂金陵九的话,但他不介意调戏回去:叫声好听的再喂你。
    金陵九从善如流:裴郎?裴大人?你觉得哪个好听?
    两个人更暧昧的话都说过,不差这一星半点,都没觉得有多过火。
    整个屋子里,尴尬的只有刘巡,他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只能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想掺和进这帮大人的事里。
    所幸刘巡运气不错,没有在这种尴尬的处境中待太久。
    林惊空和君疏辞带着人找过来的时候,裴折刚和金陵九就什么是好听的展开争辩,当着一群人,两人终于觉出点羞臊,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君白璧跟在君疏辞身后,一进雅间先和裴折招了招手,悄悄对他挤眉弄眼,在君疏辞有所察觉之后,连忙移开视线,两只手绞在一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巧又心虚的模样。
    裴折敛了玩笑的意思,微皱着眉:不是说了吗,这案子我避嫌。
    说这话时,他一直看着君疏辞。
    不是的,裴大人,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参与破案。林惊空紧抿着唇,眼底尽是幸灾乐祸的情绪,他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谢相思和宋长情的死与顾一曲有关,而裴大人你说过,你要避嫌顾一曲,所以我们想让你配合调查,将你知道的有关顾一曲的内情说出来。
    裴折沉默了一会儿,转向林惊空:你以为这样说,我就听不出你的意思了吗?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把他当成了类似于钱正那样的证人吗?他裴折觉得林惊空在把他当成大傻子忽悠。
    林惊空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君疏辞,意思十分明显,这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提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你就找他去。
    裴折怒瞪着君疏辞,后者丝毫不虚,平静地回了他一个眼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有劳裴大人了,破了案之后,全城的百姓都会感谢你的。
    金陵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交锋,想不明白为什么君疏辞会突然翻脸,这人早上的时候不还和裴折聊得好好的吗?
    裴折倒是能猜出为什么,八成是因为君白璧的事,他知道君疏辞会心疼,却没想到这人如此小心眼,竟然会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把他当成证人来审问,无疑是为了给君白璧出口气。
    也费不了裴大人多少时间,只是问两句话罢了。君疏辞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安安静静坐在桌边的金陵九,不会耽误你其他的事。
    裴折心神微动,隐约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
    圣上下旨,令君大人来淮州城,就是信得过你。知道归知道,裴折不打算就这样吃亏,故意挖苦君疏辞,这案子若是再拖个几天,不能及时得破,君大人可就辜负圣上的期望了,届时传回京城,啧。
    君白璧心一紧,看向身前的人,他可不愿让别人对君疏辞指指点点。
    君疏辞脸色没什么变化,平静道:那就不劳裴大人费心了。
    君疏辞铁了心要把裴折带回去,两人唇枪舌战了一番,以裴折妥协结束。
    离开之前,裴折故意装出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对着金陵九千叮咛万嘱咐,就差上手了,叫他千万记得,晚上给自己留个门。
    一群人表情各异,君疏辞被恶心得听不下去,黑着脸,带着君白璧离开了雅间,林惊空和刘巡挨在一起,自觉有个照应。
    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裴折忍着笑,提高了声音:那我先去了,忙完了一定尽快赶回客栈。
    金陵九没接话,慢慢淡了脸色。
    他心里计算着时间,从乾元七年至今,已经五年有余,这五年里,裴折从来没离开过京城,君家迁至京城时间更久。也就是说,举试之后,裴折和君疏辞在同一座城里住了五年多,若非关系好,又怎会拿这种事来调侃玩笑。
    熟稔。
    裴折和君疏辞的相处中透着熟稔。
    这是用时间堆积起来的,不是单纯的默契与合拍可以达到的。
    更何况他们同在朝堂,利益相关。
    裴折央了一会儿,但金陵九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回只言片语,他也不气恼,好脾气道:给个面子,九哥哥理理我。
    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的探花郎,破天荒地说出这等话,几乎是在服软。
    但金陵九仍不快意,掀了掀眼皮:不用尽快,来不来都无所谓。
    裴折:?
    直到离开八宝斋,裴折都没从金陵九那里得到一个好脸色。
    他整个人都是懵着的,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君白璧在外面没听到金陵九的回答,乐颠颠的过来臊裴折:你和那金陵九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从没见你说话那么腻歪过,之前说的你家哥哥,该不会就是他吧?
    裴折正心烦着,闻言乜了君白璧一眼:关你屁事?
    君白璧震惊不已: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裴折懒得搭理他,只当没听见,径自往前走。
    君白璧还想追上去控诉一番,却被一只手拽住了,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搭上他的肩,几乎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别乱跑。
    君白璧受宠若惊地看着身旁的人:大哥,是你吗?
    君疏辞:?
    君白璧一脸凝重。
    他从小就黏君疏辞,总爱赖在君疏辞怀里,搂搂抱抱是家常便饭,但从他十几岁起,君疏辞就拒绝他的亲近了。
    倒不是对他不好,兄弟俩的关系还像以前一样,只是君疏辞会避免和他有肢体接触,除了他闹得厉害和哭的时候,都不再抱着他。
    几年了,这是君疏辞第一次主动碰他。
    君疏辞搭在他肩上的手向上,捏了捏他的脸:别胡思乱想。
    君白璧严肃道:大哥放心,我什么都不想。
    君疏辞状似随意道:也可以想点别的。
    君白璧满脸好奇:什么?
    君疏辞:我算了,没什么。
    林惊空和刘巡走在最后面,抬头就看到勾肩搭背的君家兄弟。
    不愧是兄弟,真是相亲相爱。刘巡干巴巴道。
    林惊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一脸复杂地点了点头。
    这边静谧无声,另一边琴声如裂帛,穿云破雾,高亢激烈。
    从君疏辞等人来到八宝斋后,傅倾流就没出现过,他一直在屏风后面,任外面几个人聊了半天,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金陵九并未着急离开雅间,静静地端坐在桌前。
    意料之中的琴声,熟悉的调子令金陵九微勾了勾唇,不过下一刻他就收敛了笑意,眼底一片深沉。
    是那首他刚刚弹过的曲子,他师父教的,不是江阳有名的调子,这么多年了,金陵九也只听师父一个人弹过。
    今日又多了一个人,傅倾流弹的分毫不差,其中更有几分不同的味道。
    傅倾流从屏风后走出来,神色和蔼了几分: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听到别人弹奏这支曲子。
    金陵九挑了挑眉:是吗?
    你应该不知道。傅倾流脸上隐约有怀念,这不是江阳小调,这是我为一友人作的琴曲。
    作者有话要说:
    太卡了,迟到了,抱歉抱歉。
    第59章
    我曾有一友人,相交甚笃,一同仗剑纵马,相约为黎民社稷鞠躬尽瘁,可惜隔阂丛生,见解相悖,一切终究化作了年少时的轻狂词言。傅倾流年近半百,时间在他脸上呈现出沉淀过的厚重,还未分离之时,我曾作过一支琴曲赠予他,如今已将近二十年,未曾再听过了,你方才弹的就是那支曲子,让我想起了那位故友。
    金陵九背在身后的手收紧,眼底神色复杂难辨:太傅大人说这些,所为何意?
    仅仅因为一支曲子,就在外人面前剖白自己,不像是傅倾流的性子。
    到了傅倾流这种年纪,就不喜欢虚与委蛇了,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习得这曲子的,实不相瞒,我一直在找那位故友。
    过了二十年,都是故友了,又何必再寻?金陵九声音稍冷,过去的岁月没办法追究,见太傅大人的样子,当是已经与故友产生嫌隙,不若洒脱放手,别困囿自己。
    金陵九不是个喜好说教的人,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会掺和别人的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也算是稀奇事了。
    傅倾流不作声,陷入了一种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脸上表露出来的异样情绪已经褪去,而今又恢复了平时的从容沉着,仿佛之前的激动与失态都是臆想出来的,仿佛那位故友从没有存在过。
    刚才的话的确有些过分,就在金陵九以为他不会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傅倾流又问了一遍:如何是不困囿,如果是放弃寻找,那我恐怕永远都做不到洒脱。
    他坦荡得磊落光明,近乎卑微,只想要一个答案。
    桌上的山楂炖梨已经凉了,但汤汁表面仍然泛着润亮的光,像夜晚水面上漂浮的月光,将点滴零碎的记忆封存。
    儿时的生活中从不缺乏甜食,因为师父和穆娇喜欢,金陵九不偏好甜口,今日也是兴致来了,才想要尝一口裴折碗里的甜汤。
    此时看着这剩下的甜汤,让他想起幼年时,师父总爱做甜食,他胃口还没穆娇大,每次都吃不完,会剩下半碗汤,然后师父就会将他剩下的汤喝完,并教育他不能浪费。
    虽然他下次还是吃不完,但这种教育的话总不会缺席,三天两头就会出现一次。
    金陵九从未体验过什么是亲情,这是他想象到最接近亲情的样子。
    之前说过了,是江阳小调,太傅大人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江阳看看。傅倾流的脸上带了点焦急,金陵九笑了下,已经开春,江阳快暖和了,现在过去的话,正好能够看到栖霞山第一批开的花,某祝太傅大人寻得想要的答案。
    屋门开启又合上,金陵九端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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