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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2)

    我爸问她:你是温家那小姑娘吧,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你爸妈呢?
    忙。
    她头都没回,我妈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看,她好像有些难搞。
    奶奶摔得突然,又值医院病人多,我妈因没住进单人病房而生院长的气,我爸说人缘不能逼,会丢。
    奶奶说没什么大事儿,人小姑娘都能忍,几个大人有什么好矫情的。
    我妈喂她的时候把手腕外翻,像是特意提醒她,不矫情是因为这祸没出在他们身上。
    下午周屿焕和他妈妈来了,带着礼品,原本就不大的病房显得更加拥挤。大人们在床边嘘寒问暖,我在一旁拆周屿焕给我带的奶茶,喝了一口,觉得甜,又还给他。
    几分甜啊。
    七分。
    太甜了,我不喝。
    排了半个小时买的。
    那也不喝。
    我把奶茶放在凳子上,顺手去拿床头的杯子,里面沾了滴油,可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我正准备倒掉,杯子就被人夺走。
    我看着周屿焕,他的目光在温锁身上停顿了几秒,又看向我,挑了挑眉,无声地问怎么回事。
    我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我拿错了。
    我奶奶跟她外公共用一个柜子,杯子是医院统一的消毒杯,我上午就是用这种杯子喝的,但后来想起我吃完饭就随手放在窗边了。
    我让周屿焕去帮我拿,温锁仰头把杯里的水喝完,我提醒她:里面有滴油。
    怎么了吗?
    她好呛啊。
    我吐了吐舌头,没回。
    晚上,我爸妈商量谁留下来照顾奶奶,我爸说明天要上班,我妈说明天有个会,奶奶让他们都走,叫个护工来就行。
    我爸妈又说不行。
    我拉了拉周屿焕的袖子,我俩?
    你能熬得住我就行。
    能熬。
    最后费了一番口舌,爸妈才让我们留下,奶奶一直啰嗦,说我们乱搞,才几岁的孩子,这种活儿根本干不来。
    这话被护士听到了,护士说:能啊,你看隔壁床,人家就是小姑娘照顾的。
    奶奶问:小姑娘,你爸妈呢,我看你都守在这里好几天了。
    忙。
    她仍然回一个字。
    奶奶也没多问,跟我们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我让周屿焕教我打游戏,我总是不会走位,最后他不打了,专心指导我,在他的教导下,我拿了一次MVP,正雀跃着的时候,隔壁床又有了动静。
    那个爷爷突然起身往我这儿走,神情严肃,手指着窗外,自言自语。
    温锁过来拉他,他把温锁甩开,对着窗外说:当初早让你们走你们不走,被抓了又是一条命,造孽啊......你几个月了,七个月?那跑啊,计划生育很严的......
    温锁拉着他胡乱舞动的胳膊,但劲儿没他大,被甩了一下,往我这边倒,周屿焕把我护住的同时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嘶了一声,立即挣开。
    窗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温锁去摁铃,护士进来把那位爷爷安抚好,我去检查奶奶醒没醒,很快又陷入了沉默。
    周屿焕问我还想不想来一把,我摇头,走到温锁面前,你胳膊是不是受伤了?
    她看了我一眼,床头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我们的表情都不清晰,但我能看见她的嘴在动:你不困吗?
    这句话听起来倒有点在怪我多管闲事,我说:我不困,我精力十足。
    我的精力充沛到等她睡着的时候去掀她的袖子,周屿焕让我老实睡觉,我说:不行,夏天快到了,要是真有伤,会发炎的。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我把袖子往上撸的时候,看见她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痕,像是用细棍打出来的。
    我吓了一跳,让周屿焕过来看。那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要是不好好处理,肯定会留疤,我问护士要了碘伏,趁她睡熟的时候给她上药。
    她动了几下,我让周屿焕按住她的手腕,我把碘伏往伤口处倒,她猛地惊醒,坐了起来,看着我们,你们两个,要是热情没处消化就内部解决,别用到我身上。
    我拿着碘伏不知所措,周屿焕说了句抱歉,就拉着我的手往回走,我回头:真的很深啊,你不怕发炎吗?
    我撩起裤脚给她看我的脚踝,小时候我被一个叔叔骑摩托车撞了,脚踝受伤,因为处理不及时,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这是我身上唯一的疤。
    她把我手里的碘伏给洒了。
    难闻的气味立刻冒了出来,周屿焕把我推开,去拿拖把,把地打扫干净后,温锁又躺了下去。
    我小声跟周屿焕说:会留疤的。
    他因她这暴脾气而有些火,别管她。
    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半夜两点,我还没睡着,周屿焕被渴醒,他说晚上的饭太咸了,我说柜子上有水。
    他几口就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这时外面有查房的脚步声,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连带着病房里的摆设也清晰不少。
    我看见温锁睁开了眼,才恍然大悟,你喝错了。
    周屿焕皱眉,谁的?
    她的。
    于是那个晚上,我看见周屿焕跟温锁之间,有了第一次的眼神对视。
    第3章 温锁
    我喜欢躲衣柜里,小时候我爸妈吵架,拿到什么扔什么,我被砸伤过,一只陶瓷碗,把我额头砸出了血,我哭,喊他们停,没人理我。我喊破了嗓子,也叫不动他们,于是我站在斗柜上,沿着他们吵架的方向倒,砸在他们之间。
    我醒来后已经在医院,所以我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因我而停。
    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衣柜,窄小,封闭,昏暗无光,再锋利的武器也伤不了我。
    此刻,我腿麻了,但我不敢出去。
    如果躺在外面床上的那个男人叫朱令顾江述小胖甚至随便一个人,我都敢立刻推开门活动腿脚。
    可是刚刚那个眼神,有震慑到我。
    我开始用指尖扣衣柜的门,发出了细小的吱吱声,被浴室的水声浇灭,我开始用力。
    门突然开。
    他穿着浴袍,脸上还有没褪去的欲,手里夹烟,冲门外侧了下头,我的手指还停在弯曲扣门的动作,在他的暗示下,慢慢缩成拳头,拿着手机和耳机线往外走。
    第二天我直接去了学校,我没周屿焕的联系方式,也没打算解释,备用房卡还给了我妈,昨晚我躲在衣柜里睡的。
    她没发现。
    周五的早读是默写英语,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随机抽,三次,两次抽到我。
    他的嘴巴真是太随机了。
    我整体学习不行,但英语不错,单词我都会,但第二次上台的时候看见对面门口站着朱令,我就故意写错了一个。
    班主任有了惩罚我的借口,让我出去站。
    这个早读,我因跟对面的朱令对眼神而觉得没那么无聊,可下课铃响,另一道眼神突然冲进我的脑海中。
    短暂的错愕,迅速的回神,以及,无声的警告。
    烦躁。
    我去厕所洗了把脸,出来时,正把手里的纸巾对折,擦额头上的水,没看清前面的人,撞了一下,朱令喊我回神,我把纸巾捏起来,心里一蹙,侧身。
    朱令搭着沈霈的肩往男厕走,那个眼神终于没在我心里游荡了。
    是沈霈赶的。
    我喜欢上沈霈在意料之外。
    高一上学期学校实行一种互学机制,就是八人一组,四人一排,面对面坐,他坐我旁边。
    生活习惯不错,一日三餐很准时,但买得多,总是分我一份。不是客气地给,是扔。
    而扔完之后眼神都不分我一个,跟对面的男生聊天。
    那会儿还没分班,朱令也是捡早餐的其中一员,见我桌面躺着饭,贱兮兮地笑,你吃不吃,不吃给我,我不够。
    我吃啊。
    把我不当回事儿的感觉我爱死了,跟他待在一起越久,我就越被这种无形的压制感给笼罩,精神时常处于克制与被虐的模糊地带,我喜欢倒贴的感觉,所以他成了我目前最喜欢的人。
    我觉得我这辈子,终究会被强势给捆死,而不是被温柔所打败。
    于是想想,喜欢上他,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
    回到教室,小胖来找我,问我卡呢。
    什么卡?
    我家小区门禁卡啊姐姐。
    我什么时候拿的?
    那天喝酒,我说我没口袋,你顺手塞你校服兜里了,我这几天都没回家,但我奶奶今天走亲戚回来了,晚上回去我得给她开门,你校服呢?
    靠了。
    我校服。
    在周屿焕的房间里。
    我打电话给我妈,她说公司有事,还没听我讲什么,就挂了。我没有周屿焕的联系方式,正要逃课去酒店找他时,保卫处来电话,让我去保安亭取东西。
    直觉知道是什么,就拉着小胖一起去。
    小胖微胖,但高,走起路来跟没骨头似的,就喜欢压着身旁的人,通常都是压顾江述,顾江述一身肌肉,耐压。但此时他压我,重,我推他,他偏往我这儿靠,贱死了,我对他拳打脚踢。在我们推推搡搡下,保安亭到了。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校服,是他。
    我太久没见过男孩子穿着讲究的模样了。
    黑色渔夫帽,白色圆领衫,暗绿色的毛衣背心,黑色运动裤,白鞋。
    好干净,跟昨晚那个流着汗警告我的模样完全不同。
    小胖搭着我的肩,斜靠在门边,来叔,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们锁儿啊。
    我们这群人有个技能,跟好同学背道而驰,跟班主任相看生恨,跟与学习无关的工作人员混成了哥们儿。
    来叔让他别压我,又说:校服。
    我朝周屿焕看,周屿焕朝门口看,我接过校服,小胖在口袋里找门禁卡,门口有了动静,沈叙欢快地跑来,抱着他的腰,他揉她的头发。
    沈叙说:等久了吧。
    没有。
    沈叙掏出手机,说在附近查到一家好吃的,中午要去吃,他说好,两人结伴走。
    没人提到这件校服的事,他在这儿等,纯粹是因为沈叙让他等。
    锁儿,没有啊!
    要死了。
    我冲出去,喊住周屿焕,沈叙也跟着回头,冲我打招呼,我面不改色地叫她嫂子。
    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推了推周屿焕的胳膊,校服给她了吧?
    嗯。
    她又看向我,你落在房间了,早上阿姨去打扫,发现你的校服在床上,但你房间没人,阿姨就放在了我们这儿。
    周屿焕真会骗人。
    而我鼻尖像是着了火。
    里面有张门禁卡。我说。
    我看着沈叙,但知道周屿焕能听懂,果然,他问沈叙有什么想去玩儿的地方,她说去巧克力工厂,他点头,左手拿着手机,把几个好玩的项目放沈叙面前,右手把房卡给我。
    又说:一来一回,两个小时。
    昨晚的酒店离我有段距离,不然我妈不会带我在那留宿,我算了下时间,两个小时根本不够。
    你多玩会。
    他又加。
    心踏实了,跟沈叙打了招呼就往保安亭跑,拉上小胖,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拿完门禁卡之后,我把房卡放在酒店吧台,想着周屿焕应该有本事让沈叙不发现。
    小胖则埋怨我拉他逃课。
    不逃课你能学进去多少?还不是睡觉。
    不睡,我昨晚睡得可好了。
    在哪儿睡的。
    班花家。
    我愣了几秒,谁班班花?
    你班的啊。小胖特得意,我以为要追呢,原来花钱就能睡的。
    班花跟我一类人,永远打不到上位圈,我用小号嚼八卦的时候,也时常能看见她的消息。最近的一条是昨天,有人在嚼完我跟唐宿的故事后,新加了一条。
    什么呢?
    想不起来了。
    在小胖打车的时候,我掏出手机看,看完整个人懵了。
    小胖拉着我上车,报了学校的名儿,我说不,师傅,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啊,你病啦?
    傻逼!是你病了!
    .
    等待报告结果的时候,我堂哥来了电话,说我没死就赶紧滚回去上课。
    我说我死了。
    小胖说:我才死了!
    我抱他,肩膀给他靠,他真靠了,我肩膀麻了。
    但他在哭,一米八七的个儿,抽噎起来绝对不输,其实我......我喜欢她半年了......
    喜欢她什么?
    我以为我喜欢跟她睡觉,可......可是......睡完之后我发现我心疼她好瘦。
    那现在呢?
    现在我心疼我自己......
    我搂他更紧了。
    ......的同时,心疼她被哪个男人糟蹋了......还心疼......她好瘦......
    我想推开他。
    我们在医院等了五个小时,结果出来了,阴性,我放了心,小胖几乎哭得晕厥。
    别哭了,没死。
    可是医生说要复查,万一阳性呢。
    阳性你就给我滚远点,别想瞒,我第一个举报你。
    别走啊锁儿。他跟在我屁股后面,还没付钱呢。
    .
    我们打车回学校,已经傍晚了,差一个小时晚自习,我跟小胖在门口的小吃街溜达,他双眼还红着,有路过的人问怎么了,我说我打的。
    小胖班里有个男生,人不高,话特多,温锁,你给我们学校留点好印象,下周z大的学长学姐要过来做个研讨会,你到时候现场搂一点啊。
    我回头跟小胖说:要么撵滚,要么还钱。
    小胖提溜着那人的领子,把他撵滚了。
    我给小胖买了份手抓饼,我俩边吃边往班里走,我堂哥提溜着我的领子,把我带到一楼的角落。
    死哪儿了,现在连个假也不请。
    小胖得了脑癌,我陪他去医院。
    少放屁,大学还想不想考?
    考啊,你考哪所我就考哪所。
    他想考z大,但我连z大的门都摸不着,他被我气着了,我能感觉出来,他每次生气都是从脖子开始发红,然后深呼气,最后一言不发,走掉。
    我拿着手抓饼上楼,班主任在门口,看见我来,一脸要说教的样子,而这时唐宿拿着作业找他,他俩在走廊里讲起了题。
    我回到位置上吃手抓饼。
    饼吃完,唐宿进来,老师叫我。
    跟唐宿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别怕,我跟老师讲过了。
    老师说:你现在只是个学生,跟唐宿也只是同学,去人家里照顾老人算怎么回事儿?
    我疑惑。
    多陪伴老人是不错,但你家照顾你家的,他家照顾他家的,没事就跑人家里,还逃课去,像话吗?
    我听了半个小时的训,这些话往修养上靠,往家教上贴,听得我浑身发热。
    并不好听。
    比我单纯逃课狠了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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