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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与贞娘

    今天本来约了宁树看戏,苏玩已经在剧院门前站了一个小时了,梁浮心想着她怎么提前来这么久。
    从那天去吴成家里之后,他又恢复了时不时来看看她,然后去盯着之前那个异常的小孩的日子,还是没发觉出什么,他又去了敬村几次。
    他很难说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像是已经意识到危险但又毫无抓手的迷茫。
    今天气温高,他晒得有些恍惚,走到附近的便利店想买瓶水,手机微信支付是齐谨帮他设置的,但绑定的银行卡似乎没钱了,他扫了半天也没个动静。
    他也不知道怎么绑别的卡,店主提议可以用支付宝和银联的时候,他也尴尬发现自己弄不明白这些事,干脆就拿出现金,店主却很为难看了他两眼:“店里很久没收过现金了,不能找零。”
    他无奈看了对面的苏玩一眼,准备到转角的便利店再看一眼。
    他两手空空地从转角便利店回来的时候,结果不言而喻。他放弃了,准备再撑一撑。他往对面一看,顿时神经紧绷。
    苏玩人呢,进去了吗?
    “呐。”
    一瓶水在他面前晃了晃,苏玩挎着包,手牵着包带站在他面前。
    “你是笨蛋吗?怎么手机支付都还弄不明白。”苏玩无奈拿过他的手机和钱包,他喝了口水就凑过来看。
    “本来就要学会的……”他撇撇嘴,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
    “笨,”苏玩把手机塞给他,握着手里两张票说,“我约了宁树,他刚刚说不来了,你有空吗?”
    这是一出新排的戏曲剧目,苏玩问:“看过戏吗?”
    “显然这不是我会看的东西。”梁浮坦然。
    “别睡着就行。”苏玩笑。
    他当然不会睡着,他们两个人的差别很大,但接触她的世界,理解她的喜好,这是一件有趣的事。
    苏玩带着他进场,入座之后将宣传单递给他,然后问:“上次医生怎么说?”
    梁浮怔了怔,然后看她:“医生说我没病。你,信吗?”
    他的问句有点犹豫,跟他对视一眼,苏玩一脸理所当然:“信啊。”
    听到答复后他低头看向宣传页,也多了些笑意。
    那天李笙直接给他约了精神科医生,那个医生和他聊了一个小时,看着手里的量表结果说:“我觉得,你应该没有你姐想象中的病。你只是有些认知问题。”
    医生转了转笔:“婴儿在成人的过程里,会通过模仿完成社会化,适应社会规则。你早就经历过了,但似乎你在重新适应社会。你好像有另一套更原始的行为准则,但你在改变它。如果有什么异样,这只是转变过程里很正常的冲突。至于依赖疼痛……”
    医生看向了梁浮想要遮住伤痕的手,她笑了笑:“你应该不是喜欢疼痛,你只是没有规避危险的意识。准确说,正常人被划破了皮肤会痛,所以会避免划伤。你会觉得无所谓,所以不特意避免,增加了受伤的可能性。”
    梁浮听得有点累:“需要开什么药吗?”
    “不需要,你主观上想改变,客观上自制能力还不错,慢慢来吧,真想吃,我也能给你开,”医生摆了摆手,“不介意的话,你没事的结论我得告诉李笙,其他的我会保密。”
    “哦对,”医生在他转身离开之前又叫住了他,“还有一些负面情绪,我觉得只是正常的感情困惑,我不做咨询,所以只能祝你幸运,早日实现。”
    “你有适合做咨询的朋友推荐吗?”
    医生转了转笔:“你姐、”
    他穿好外套:“我还是继续困惑吧。”
    出门的瞬间他又回头问:“她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到了该去住院的程度才会推荐我来找你?”
    医生耸了耸肩,梁浮冷笑:“她还是那么有病。”
    他回过神来,看到苏玩往他手里放了一颗薄荷糖。
    “吃糖会高兴一点吗?”她笑问。
    台上人水袖流畅,唱得委婉动人,举手投足是绵绵情思,悠长婉转的唱腔间,苏玩撇过头偷看了他两眼。
    他很认真地理解着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一直紧锁着眉,这是他许多强烈的不解。他偷偷看苏玩,她沉静思索的样子隐在幽暗的剧场里,很美好的画面。
    散戏之后,他们落在最后面,漫步在清冷的街道。
    见他一直看着那出戏的宣传册,苏玩问:“怎么了?”
    “我……不理解。”
    这出戏改编自一篇清代的笔记小说,讲的是男子李生收到了岳父的来信,称李生的妻子贞娘遇盗身亡。
    战乱时,李生流落绿林,成了一个海盗的幕僚,在那海盗的岛上,他看到了一个酷似妻子的舞姬。二人几番试探,机缘巧合,贞娘早认出了李生是自己的丈夫,李生却仍认不出贞娘。
    之后岛上起兵戈,贞娘死于救李生,李生回到乡中,才从岳父口中得知贞娘并未死,那舞姬正是贞娘,李生悲痛欲绝。
    “不明白什么?”苏玩问。
    “既然是妻子,怎么会认不出来?妻子不开口,是因为自己流落风尘觉得没有脸面面对,那他呢?”梁浮想不明白。
    苏玩看着自己脚尖:“或许他早就认出来了,但他不敢,所以他一遍遍劝自己,他妻子那样纯洁美好的人,遇到盗匪怎肯屈服,早就自尽明志了,活着的便不是他的妻子。”
    “自己所爱的人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找回来?”他更加不明白这个逻辑了。
    “因为他懦弱啊,”苏玩突然朝他笑,“他还能接受一个不完美的妻子吗?他能把一个曾流落于盗匪之手的妻子带回家吗?他不敢。”
    梁浮摸着宣传册上贞娘演员的扮相:“这样吗?可贞娘肯活,正是因为那岛上没有人知道她曾是闺秀。她是个传统女人,丈夫要是认了她,妻子是不是也会羞愤自尽?带她回家了,闲言碎语会不会也把这个女人压垮?最后连命也没了,倒不如不认。”
    苏玩的脚步缓缓停下,转身看着他手中的宣传册,喃喃:“是吗?”
    她语气中的怅惘让梁浮突然捏紧了手中的册子。
    “她的父亲说她死了,她被盗贼所掳,受了屈辱,但她活下来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又算什么,为什么要认为她脆弱到会去自尽呢?她明明活下来了啊。”
    她眼中的不解似乎透过这戏,在说着另一件事,她声音微哑,死死盯着梁浮。
    他不擅长跟她讲这些情理,她向梁浮靠近一步,仰头直面。
    苏玩接着说:“是李生觉得这会把他的妻子逼疯,这是李生的自以为是,可贞娘不会被逼疯啊。李生一遍遍想‘这些事她承受不了’,可她靠自己活下来了,这种担心和同情不觉得好笑吗?”
    顿了顿,她自嘲一笑:“当然,或许,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妻子不能是一个沦落于盗匪手中,失去贞洁的女人,他嫌弃。”
    “不是!”梁浮脱口而出后捏了捏鼻根,眼神开始躲闪,“他没有那么想。”
    “那是为什么?”苏玩站在他面前垂下了头,青丝抵在他的鼻尖下,脚尖相触,“我有些问题,我最后问你一次。第一,他为什么不认自己的妻子呢?”
    只是一场戏的提问,梁浮心里却像是压了千斤。
    “第二,我们以前认识吗?不是说我十七岁那一次。”
    刹那间,耳边似乎全是细微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