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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12节

    地道的入口缓缓地打开了,最先的感受是冷。

    大卫堡本就比其他地区的气温低很多,而地面地下的温差竟然相差更大。寒冷的气流从地底喷涌而出,野狼张嘴呼出的都是白气,而婴儿则打着寒颤往他怀里钻,尾巴紧紧地缠绕着野狼的身体。

    野狼打开黑貂皮披风,将婴儿也包裹进去,然后重新紧紧合拢厚披风。婴儿把脑袋也埋进去。野狼抱紧他,然后朝地道看去。

    今夜月光并不算暗,但却只能照亮最开始的三个石台阶。再往下,便被浓稠的黑暗所笼罩,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有多深。

    野狼往下望时,不由产生了站在怪兽嘴边的错觉。谁也不知道怪兽的肚子里究竟隐藏了什么,而野狼即将主动走进怪兽的腹部。或生,或死,谁也不知道。

    野狼最后仰头看了眼天空,然后走了下去。

    入口很窄,只比肩膀稍微宽一点,而且石阶非常的陡峭,十分的不好走。野狼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摸索着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下了不到二十个台阶,他们头顶的石板突然合上了。唯一的光线来源被阻隔,周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静。

    又静又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得他不安,野狼听到自己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匕首上。

    他并没有继续向下,而是站在石台阶上,高度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竖起耳朵努力辨识每一个声响。

    噗通,噗通。

    两个心跳合在一起,非常奇异地保持了同步。野狼愣了一愣,然后意识到,另外一个心跳,来自于婴儿。

    野狼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放松了一些。老实说,这种时候突然发现还有个人陪着自己,哪怕是个没有武力的小孩子,也让人安心不少。

    婴儿拨开披风的一个角,露出自己的小脸,好奇地看着外面。彻底的黑暗中,他的瞳孔如同能够夜视的猫儿般,亮起绯红的光芒,宛若黑暗中一颗暗自发光的晶石,看上去带着股野兽的漂亮感。

    不过,婴儿的左眼却是黯淡无光的,好像被熄灭的火种,再也无法燃烧起来,看得让人不免有些心疼。野狼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左眼。

    婴儿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冲他笑得无忧无虑,眼神清澈见底。野狼忍不住也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揉了揉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野狼稍微适应了黑暗,勉强能够分辨出建筑的轮廓后,于是继续向下,不过速度放得更加慢了。

    台阶很长,野狼几乎以为自己正在通向陆地的心脏,但好在仅仅只是长而已,并没有突然冒出来什么危险来。

    等到双脚踩在结实的陆地时,野狼稍微松了口气。他以为终于可以摆脱黑暗,可没想到,无穷无尽的台阶之后,是无穷无尽的隧道。

    不过隧道要宽敞一些,约莫三米高,可同时五人并行。野狼摸了一下隧道的墙壁,坚硬冰冷,像岩石,但并不平滑,似乎只是非常粗糙地挖穿了一座山。

    地下的温度更低,不停走路的行为也十分无聊,婴儿没多久就犯起困来。他把脸贴着野狼的胸口,收起所有尾巴上的尖刺,将露在外面的尾巴也钻进了披风里,然后在野狼的腰上缠了几圈。

    尾巴如巨蟒,野狼低头,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多了几条银腰带似得。

    最初的惊讶过去之后,野狼对婴儿的尾巴居然没有排斥感,反而就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非常迅速地接受了。这可真奇怪。他忍不住摸了摸尾巴,婴儿好像被挠了痒痒似得笑了起来,尾端高兴地扫来扫去。

    野狼不再摸尾巴,换了个更舒服的抱姿,继续前行。婴儿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起觉来。

    等到野狼听到人声,感觉到光亮时,婴儿已经彻底睡熟。

    隧道的尽头是个大堂。除了墙壁上插着的火把,墙角燃烧着的炭盆,以及供人休息的板凳之外,便再无其他任何的装饰,是个十分原始的石洞。不过,此刻却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三五成群的围在不同的火盆边儿烤火。

    野狼并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警惕地躲在大堂入口外,观察里面的情况。

    这些人很杂,水手商人佣兵什么类型的人都有,年龄段也相差特别大,发色更是各不相同,来自南北各个不同的地区。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胸前都佩戴着铜质的长矛射日徽章。

    气氛轻松得很,简直就有些像茶话会了,只不过这里没有茶只有话,和可怜的寥寥几盆火源。他们之间,或认识,或不认识,但都十分放松地相互聊着天,叽叽喳喳热闹得不行。

    说实话,这里的情况和野狼估计的有些不太相同。他不明白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是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何隧道的尽头居然不是户外,而是一个室内的聚集大厅。

    莫非,走错路了?野狼刚这么想,就立刻自己否定自己。不可能走错,因为刚才总共就只有一条路,就算想走错也走错不了。

    那么,现在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呢?这里真的是大卫堡的出口吗?

    便在此时,石洞的一面墙突然打开了。寒风呼啸着吹了进来,墙侧的火把被吹熄了。

    “咚咚咚”三声鼓响,紧接着有人站在石洞外吆喝:“今晚只剩最后两次了,名额有限,想走的就赶紧进来排队。排队排队!都赶紧起来排队了!”说完,又是三声击鼓。

    大堂先是一静,继而如水滴入热油锅似得,顿时就沸腾起来。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朝外跑去。

    野狼一愣,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家都满脸焦急,生怕落在他人之后,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排队!都他妈的给我排队!听到没有,不准到处乱跑,都给我排成一排。操!我叫你排队,你没听到吗!?”守卫冷酷无情的用手中长矛朝人捅去,吓得周围的人群都散开来。

    “看到没有,”守卫左手持盾,右手用矛尖在地上画了条线,“你们通通给我呆在这条线的后面,排成一条长队。敢插队的,杀!敢乱跑的,杀!听懂没有!不听话的也杀!”

    混乱的人群在暴力之下很快就变得有秩序起来。野狼借着自己灵活身手,成功的混入人群的中间靠前的位置,然后放慢速度,跟着旁边的人一起,离开石洞,朝外走去。

    又是一条隧道。不过要比之前的情况好很多,至少两侧墙上都插着火把,能够看得清脚下的情况。天花板被火焰熏得漆黑,周围是简单刷了一层白浆的石壁,不过由于年久失修,所以很多白漆已经剥落,墙壁变得斑驳点点阴森老旧。

    隧道并不长,野狼听着前面的人连连传来惊叹声,正觉得奇怪,下一刻便走出逼仄的隧道。眼前霍然一亮,宏伟得难以想象的建筑出现在前方,野狼不由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个超过五百尺高的“城墙”!

    又或者,用“悬崖”来代替“城墙”二字会更为准确。因为它不但完全垂直于地面,而且根本就没有城门。连成一片的坚硬石壁反射着粼粼冷光,宛如一整块硕大的铁盾牌,耸立在路的尽头,挡住所有妄图离开的人类。

    但这并不是让野狼震惊的原因。当然了,并不是说五百尺的城墙不够惊人,但它高固然算高,但若和一千尺的帝都相比,那就显得不足挂齿了。而且,即使野狼并没有亲眼见过帝都,但至少他见过猎鹰堡的西城墙,那是用来抵御敌国的防守城墙,垂直距离超过三百尺。

    野狼之所以如此惊讶,主要是因为城墙前面的那个古老的“电梯”(附注1)。

    野狼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粗暴,而又宏伟霸气的机关。那是一个能够将人从低处,运送到高处的升降机,主要由支撑柱、两个升降台、绳子和滑轮组成。

    原理其实很简单,一个升降台在高处,一个在低处。当人走进低处的升降台后,往高处的放入足够重量的石头,然后根据平衡原理,位于低处的人便能够被运送到高处去。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种构造简单的升降台,一般只适用于十几来米高的距离,一旦超过百米,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安全问题,极其容易导致死亡。所以,这种升降台其实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遭到淘汰。

    然而,大卫堡却不但用了,而且还用得特别大胆,好像根本就不把五百尺的高度放在眼里。当野狼走出隧道时,刚好看到它运作的情况。上一波出城的人挤在一个铁笼中,笼顶的绳索不停缩短,笼子匀速上升,那一笼人就这么被送到了崖顶。

    这一场景极其壮观,见过之后,几乎终生难忘。绵延千米的铁悬崖,孤零零的悬着一个小小的铁笼。他们看上去是那样的渺小,看上去是那样的危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随时一阵风都有可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然而意外并没有发生。伴随着巨大滑轮咔嚓咔嚓的转动声,笼子一点点的升空,最后停在了城墙顶上,铁门打开,里头的人陆续走了出来。虽然吓得半死,但他们确实还活着,甚至连根汗毛都没掉。

    野狼不由看得出了神,直到后面的人不耐烦地说:“你走不走!?不走就滚,别挡着路啊”,野狼这才反应过来,低头赶紧跟上前边儿的队伍,继续往前走去。

    ☆、第39章 名字

    队伍几乎没有移动,而且也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人群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吵杂起来。站在野狼身后的那人等的无聊,于是找野狼搭话:“嘿,这里还挺冷的哈。”

    野狼没搭理他,他又接着说:“没想到今天晚上出城的人还挺多的,速度好慢啊。嗳,你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他十分直白地打探野狼的个人信息,这引起了野狼的警惕。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观察对方。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胖男人,满头纠结的油腻红发,一身懒肉长着大肚腩。衣服上有着斑驳油渍,浑身散发着一股浊酒和黄油的味道,手指还黏着没洗干净的白面米分,估计是个厨子。武器是插在腰带上的小斧头,但估计作用仅限于唬人,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

    初步判断的结论是,这人不造成威胁。

    野狼从喉咙发出一声“嗯”,然后就转回头去。

    胖子愣了一下,没想到野狼的反应这么冷漠,不由微恼。他嘴里嘟囔了几句,然后往后转过头去,想要找后头的人搭话。可没想到后头的几个人都相互认识,此时正聊得热火朝天,他根本就插不进话去。

    胖子只好重新又转回头来,无聊的将视线从左到右地转了一圈,但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最后又把眼睛对准了前边儿的金发少年。

    胖子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心里却忍不住犯花痴:他长得可真漂亮,只可惜不是个女人,脾气还特别坏。不过他长得可真漂亮。嗳?这句话我刚刚是不是已经想过了。无所谓啦,他的披风也真漂亮,看上去好贵啊……

    胖子忍不住问:“你的披风在哪里买的?多少钱。”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

    胖子又问:“你有没有姐姐妹妹?”最好是未婚的,而且还和你长得很像。

    少年还是没有反应。

    胖子一再受挫,眼珠子围着金发少年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他鼓起的腰上,觉得有些奇怪。少年看上去体型削瘦,并不像会长肥肚囊的样子,而且还这么大,真的好奇怪。

    “嗳,你肚子上是什么玩意儿。”胖子忍不住手贱,一把去抓野狼腰上凸出的东西。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胖子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脑子里并没有多想。野狼也没有想到这人会突然出手,一时大意,竟然真的让他摸到了。

    胖子抓住披风,感觉黑貂皮之下裹着坚硬的巨大物体,有点像蟒蛇……

    不!那真的是蛇!居然还会动!

    “蛇”非常迅速地移动,胖子感觉好像有无数冰冷的鳞片划过手心,然后自己手下空了。

    胖子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一个恐怖的念头划过自己的脑海。

    诸神在上,少年竟然随身带着一条巨蟒!

    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抓着一条毒蛇,如果它突然咬我一口的话……光只是这么想想,胖子头发就已经被吓得竖了起来。

    胖子面上人色尽失,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野狼,“他带着蛇!”几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而野狼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手已经放在了匕首的把柄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就在局势最紧张的一刻,一个小脑袋,一个胖嘟嘟大眼睛的可爱小脑袋,突然从野狼的披风里钻出来,好奇地看着胖子。

    紧绷的情绪顿时就缓和了,胖子惊讶地指着婴儿说:“哎哟,原来你披风里藏的,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啊。”

    情急之下,野狼也顺着他的话,试图把尾巴的事情蒙混过去:“是的,你刚才摸到的,是他的腿。”

    这可真是一个有够拙劣的借口,因为龙尾和人腿手感明显不同,如果仔细一想必然能够发现野狼话中的漏洞。胖子半信半疑,野狼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他刚才在睡觉,估计你把他惊醒了。你看,他都吓坏了。”

    大概胖子的智商大概十分捉急,又或者,人类会下意识地否认危险的存在,哪怕明知道是假象,也愿意去相信安全与和平。和蛇尾巴相比,还是可爱的婴儿比较有趣一些。

    胖子果然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嗨,小东西,是我把你吓醒了吗?不好意思,你睡好了吗?重不重?要不要我帮你抱抱。哎哟,他长得可真让人喜欢。宝宝,你喜欢叔叔吗?叔叔会做好吃的面包哦。”

    婴儿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胖子,然后就不感兴趣地把视线移动到野狼身上。野狼让他坐在自己手上,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同时收拢披风,将婴儿的下半身隐藏起来。

    一大一小都对胖子没啥兴趣,但胖子却属于别人越不搭理他,他就越要去凑别人冷屁股的类型。

    “你不喜欢吃面包吗?那也没关系。我还会做别的好吃的。总之你不要害怕我哦。你看你看,我俩都是红头发啊,好巧。”胖子却低下脑袋,把自己的红头发凑到婴儿面前,笑嘻嘻地说,“是吧,红色的吧,咱俩说不定还是同一个祖先呢,红头发的祖先。”

    这世上红头发的多了去了,乱攀什么亲戚,他才不跟你一个祖先呢。野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阻止婴儿去抓胖子的头发。脏死了。这人头发油腻腻的,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头了。

    婴儿倒是觉得胖子挺有意思,当然了,最主要的是因为他那一头同样的红发。胖子扮了个鬼脸去逗他,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真好玩,他是你弟弟吧?”胖子笑着对野狼说,“你别看我好像很凶很厉害的样子,其实我特别喜欢小孩子。”

    是啊,真是有够凶有够厉害的。野狼冷漠地瞥了一眼他绵软无力的胖腿,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裹紧披风,将婴儿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以免他的尾巴被胖子发现,从而惹起一场麻烦。

    胖子仿佛没有看出野狼的戒备,继续去逗婴儿,婴儿笑得张开嘴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胖子惊讶地“哟”了一声,“牙齿全都长齐了,他应该两三岁了吧,什么时候生日啊?”

    野狼被他问得愣住了。

    生日?几岁?胖子问的这些问题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婴儿哪一天出生,现在多大,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小家伙的父母是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了。话说,我为什么要带着婴儿这个累赘啊?

    野狼忍不住低头看婴儿,婴儿立刻就感应到了,抬头朝他无意识的傻笑。笑容让烦躁不爽的野狼舒缓下来,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轻轻揉了揉婴儿的头发。就在此时,啰嗦的胖子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嗳,我说,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

    婴儿的名字?

    野狼抬头看着胖子,一脸的瞠目结舌。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名字这个问题。

    而烦死人的胖子居然还在不依不饶:“乳名呢?乳名又是什么?教名呢?家族名呢?昵称呢?……”

    什么这名那名的,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野狼表情空白地瞪着胖子,脑海也一片空白。虽然知道可以随便说个名字敷衍对方,可偏偏他就是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

    野狼低头看婴儿。

    婴儿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一滴泪水。和野狼一样,他也开始觉得胖子烦死了,不由对野狼“啊啊啊”地抱怨,同时把脑袋往披风里钻。他要睡觉,这个人为什么不走开,简直就是吵死人了。

    而婴儿的“啊啊啊”居然让胖子特别感兴趣,他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啊啊啊’?你弟弟是在和你说话吗?你听得懂吗?‘啊啊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自来熟的人,野狼真想脱下袜子塞住胖子的嘴巴,好叫他赶紧闭嘴。啊啊啊,啊你个大头鬼,你干嘛学婴儿说话。

    “话又说回来,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告诉我呢。”胖子又问了。

    胖子烦的野狼受不了,只想赶紧让他闭嘴。由于他的脑海里还在想着婴儿的“啊啊啊”,于是也就随口说了个啊字开头的名:

    “阿斯蒙……”

    野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张着嘴巴像个傻子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第一个想到的名字,居然会是这个名字。

    他甚至都不用把名字念全,梦中男子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无数的画面迅速闪过,掠过天空的黑龙,笑得傻乎乎的红发少年,鲸鱼背上的接吻,湛蓝的大海,海神殿相拥的身体,交叉在一起的手指,石头房前草坪上的翻滚……

    最后,画面定格在上次他重伤灵魂出窍时的情景上。

    野狼感觉自己仿佛又被牢牢压在了床上,有人从身后侵上来,成年版阿斯蒙蒂斯贴着他的耳朵,用戏谑的语气发着恐怖的誓言。

    “就算我死了,灵魂上刻下的契约,也会让我再次回你的身边。”

    野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都是梦吧?

    是梦吧?

    一定都是梦吧?

    可是,真的是梦吗?仅仅只是梦吗?

    野狼好像突然被人迎面揍了一拳,整个人都懵掉了。

    而胖子还不肯饶过他:“你弟弟叫阿斯蒙?”

    野狼一副做梦的表情,眼神空茫地看着他。

    二人面面相觑。

    胖子等了好半天,都没有得到野狼的回答,不耐烦地准备催促,结果就听到野狼说:“……蒂斯”,他的语气轻飘飘地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蒂斯?你弟弟叫蒂斯?”胖子困惑了,“一会儿是阿斯蒙,一会儿又蒂斯的,你弟弟到底是叫阿斯蒙,还是蒂斯?你说话呀,你瞪着我干什么?到底是哪一个?你弟弟的名字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说啊。”

    野狼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但是许久之后,他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阿斯蒙蒂斯。”

    仿佛是听到了召唤,本该已经睡着的婴儿,居然从披风里钻出脑袋来,揉了揉眼睛,困惑地看着野狼。

    ☆、第40章 校场

    野狼表情复杂地和婴儿对视,婴儿绯红的眼睛清澈见底,野狼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表情。婴儿好像有点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对不对!野狼忽然在心里惊呼。阿斯蒙蒂斯是黑色的龙,但婴儿的尾巴却是银色的,所以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梦只是梦。那只是梦而已。现实和梦是不一样的。此阿斯蒙蒂斯,非彼阿斯蒙蒂斯。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现实中碰到梦里的人,那也太匪夷所思了,这种事情简直就是荒唐,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梦里的阿斯蒙蒂斯是属于塞壬的,现实中的阿斯蒙蒂斯是……

    操!谁他妈的管梦里怎么样!我只关心现实里能不能活下去!我只在乎我妈艾芙!阿斯蒙蒂斯也好,塞壬也罢,都和我没有任何操蛋的关系。

    野狼心中不由一阵烦躁:“还有,他不是我弟弟。”他冷漠地扭开脸,

    胖子对后半句话充满了困惑,张嘴刚准备问,结果野狼啪地又转回头来。

    “闭嘴!”

    野狼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眼里却已燃烧起滔天戾气。

    胖子被他的眼神煞住,仿佛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害怕得不由连连后退。

    直到撞上后面的人,胖子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被别人的一个眼神就吓到这样,顿时脸色也不好了。

    不过胖子的脸色好与不好,根本就不关野狼的事。他正忙着在心里琢磨这一系列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去沙漠出任务,无意间闯入了石头房子,然后做了那些匪夷所思的梦,接着又莫名其妙在石窟里醒来,碰到婴儿。婴儿和阿斯蒙蒂斯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不不,不可能。阿斯蒙蒂斯是几千万年前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可是,如果仔细一想的话,就会发现这两个人之间,其实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同样的红眼蛇瞳,番红头发,龙的尾巴……

    等等,虽然他们的尾巴很像,但阿斯蒙蒂斯的鳞甲是黑色的,但是婴儿却是银色的,而且婴儿的左眼皮上还有三道疤痕,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是,真的不可能吗?

    野狼简直要被自己烦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特别在乎这个问题,这似乎是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必须要搞清楚婴儿的身份。

    可是,搞清楚之后呢?

    我要怎么做?

    丢掉婴儿吗?

    不不不,我本来就不准备收养他吧。

    也不是,婴儿长得这么可爱,如果艾芙还活着的话,可以带回去陪着她。我平时出任务比较多,在家里的时间少,如果有婴儿陪着母亲的话,或许她就可以不用那么寂寞。而且婴儿也没有父母,他还只是个婴儿,根本就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没有别人的照顾,他肯定会饿死的。

    天哪,我到底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现在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吗。大卫堡还扑朔迷离,危机四伏充满了疑问,今晚能不能顺利离开,一切都还是问号,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够纠结婴儿的身份问题。

    野狼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思考大卫堡的问题。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脑子就是乱糟糟的一团浆糊,无数个阿斯蒙蒂斯在望着他笑,笑得他都快要崩溃了。

    野狼觉得婴儿的身份问题就是个无底洞。他越想越复杂,越牵扯越广,许多以前忽略的疑点也重新浮上水面来了。比如,那个巨大的洞窟是怎么回事,洞里堆着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还有那个吃身体的怪物,婴儿的尾巴又是怎么一回事……天哪,这些问题简直就没完没了。

    就在野狼纠结到抓狂的时候,一个念头,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念头,救了他。

    阿斯蒙蒂斯是塞壬养的龙,塞壬是绝对不会放任阿斯蒙蒂斯不管的,阿斯蒙蒂斯也是绝对不会离开塞壬的。

    所以,不管婴儿究竟是谁,他绝对不可能是梦里的阿斯蒙蒂斯。

    婴儿只是单纯的婴儿而已。

    所以,从结论上来说,一切什么都没有改变,全部又回到了原点。野狼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他只要继续之前的计划,想办法离开大卫堡,这就够了。

    其实这个推理并不是没有漏洞,如果是平时的野狼,绝对不会认同这种结论的。但说他自欺欺人也好,说他脑袋短路也好,反正他就是这么相信的,并且认为问题已经得到解决。

    野狼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笑容。婴儿还是有些担心的表情,野狼换了个姿势抱他,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婴儿困惑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傻乎乎地看着野狼,根本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蠢透顶了的表情成功地取悦了野狼。野狼解决掉一个大问题后,心情轻松,竟然难得的变得幼稚起来,居然捏着婴儿的脸蛋往一边扯去。

    白面团的小脸顿时被捏成非常搞笑的样子,野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行为真的很白痴,但他真的就被逗笑了。

    婴儿不停的挣扎,好不容易救出了自己的脸蛋,但已经留下红扑扑的几个大指印。

    婴儿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嘟着嘴巴,不高兴地对野狼说:“啊啊啊”。

    野狼很坏心地不搭理他,假装没听到他的抱怨。

    婴儿更大声地“啊啊啊”起来,引起了前面的注意,有人回头看过来,野狼假装整理衣服,其实是把婴儿抱高了一些,还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婴儿不再大声嚷嚷,而是把手塞紧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啊啊啊”。

    野狼笑着说:“啊什么啊,都说了听不懂你在讲什么。”顿了顿,他在话尾加上了名字,“阿斯蒙蒂斯。”

    说完之后,野狼的表情有些古怪。

    婴儿确实是需要一个名字,总不能等他长大以后,还老是婴儿婴儿地叫他。可是究竟要不要替他取名为阿斯蒙蒂斯呢?这是个合适的名字吗?他会喜欢这个名字吗?

    野狼低头,看着婴儿,表情犹豫,然后试着又叫了一次:“阿斯蒙蒂斯?”

    婴儿吧唧吧唧地吃着自己的拳头,虽然他的脸上没啥特别表情,但野狼能感觉到缠在自己腰上的尾巴在高兴地晃动。

    野狼忍不住又叫了一次:“阿斯蒙蒂斯?”

    婴儿把拳头从嘴巴里拿出来,抬头看他。

    野狼:“阿斯蒙蒂斯。”

    婴儿眨巴眨巴眼睛,嘴里呢喃着奇怪的字符,但已经不仅仅是“啊”字了,他好像在尝试说出这个名字。

    野狼又叫了几次阿斯蒙蒂斯。一时间,他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在训练小狗。他通过不停地重复这个名字,然后让小狗对名字有反应,从而知道这是它的名字。不过,这个训练过程,貌似是需要借助食物的帮助,才能够有效果吧。

    只不过,婴儿毕竟不是狗类,他远远要比狗类高等很多倍。所以,即使在没有狗粮诱惑的情况下,经过野狼的洗脑式重复,他还是学会了人生中的第二个字。

    “阿斯蒙蒂斯,跟我说,阿·斯·蒙·蒂·斯。”野狼放慢速度,夸张的做着口型。

    而婴儿则认真地学着野狼的口型,然后经过漫长的努力,他终于张嘴,清脆响亮地对着野狼说出人生中学会的第二个字:

    “妈妈。”

    野狼整张脸顿时都黑了。

    但婴儿却兴奋起来,妈妈、妈妈地对着野狼叫个不停。

    野狼觉得,他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其实,教婴儿说话这件事,完全可以缓一缓的。

    不过幸好,停滞许久的队伍终于向前移动了,而且速度还挺快的。婴儿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总算是不再管野狼叫妈妈了。野狼听到后面的人兴奋地说:“上一波的人总算都运出城了,太好了,终于轮到咱们了。”

    野狼被夹在队伍中间,穿过走廊后,来到了一个开阔的露天校场。

    校场被栏杆分成两部分,野狼他们在左侧排队,而栏杆的右边面积很大,是士兵日常训练的区域。不过,现在并不是集训的时间,只有两个年轻的男子在对练。

    吐气成霜的寒冷天气,这两个人却穿得很少,只简单戴着头盔,套了件毛皮背心和锁子甲,脸上却热得汗流雨下。精瘦的高个子正占据上风,不停地挥刀进攻,矮胖墩根本无从反抗,只能狼狈地举着盾牌格挡,被逼的踉跄后退。

    除了他俩之外,校场上还有一个武器师傅,年纪估计有六十多岁,头发大部分都白了,但身体却像头牛一样结实有力。此时,他正懒洋洋地坐在长板凳上,一边美滋滋地啜着小酒,一边眯着眼睛看那二人比武。看到矮胖墩被高个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也没有要出声指导的意思。

    他的脚边凌乱的堆叠着一些练习用的盾牌和钝刀。身后百米外,是三间并排的屋子,窗户关得很严,烟筒里冒出袅袅白烟。两个穿黑色斗篷的男子站在屋前,手里拿着厚重的文件正在低声交谈着。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大卫堡的都城守卫队队长,奈登斯堪·韦恩。”队伍里有人指着屋前交谈的二人,惊喜地大声说,“他可是个名副其实的骑士,是韦恩家族的第三子,他的马上弓|弩技术可是得到爱德华王子陛下的称赞。”

    野狼心想,原来这里就是都城守卫队的营地,没想到居然隐藏在大卫堡的地下。

    “就是被摩莱尔领主用小女儿做代价,笼络回来的那个高手?他很有名的,全国都能排上前五十。只是他不经常出现,前几次我都没碰到,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你快指给我看,究竟那两个人中,哪一个才是奈登斯堪?”

    话音刚落,那二人便交谈完毕。其中一人明显地位更高,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转身负手身后,迈上台阶,回到屋子里。而另外那人,则恭恭敬敬地目送他离开,等房门关上之后,他才抱着那一沓文件,转身,朝校场走来。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谁是队长奈登斯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捧着文件的男子径直穿过校场,走到队伍的最前头,对士兵点了点头。士兵后退一步,示意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走出去。

    由于隔得较远,野狼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捧着文件的男子问了对方一些问题,拿起他的长矛射日徽章检查一番,然后又打开文件,翻了几页,对照着文件上的图片观察对方。然后他向后挥了挥手,那人欣喜若狂地离队,朝着升降台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行为完全没有配音,就好像在表演哑语戏一样。但野狼却看明白了一些,顿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仿佛为了验证他的预感似得,队伍里有人提出了相似的疑问。

    “他们在做什么?”

    “还能干嘛,都要出城了,肯定是在做最后的核查呀。”

    “不会吧,这么严格!?只是出个城而已,大卫堡有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啊。”

    “当然有必要,这是为了防止大卫堡里面的人逃出去。嘿,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死在逃跑上,不过现在好一些了,他们被打了奴隶烙印,想跑也跑不了。”

    “操,大卫堡的领主简直就是神经病。不过,为什么是防止里头的人逃出去?难道他们不害怕外面的人溜进来吗。”

    “呵呵呵。等白天太阳升起来以后,你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多蠢的问题了。”

    “你还没说,他们究竟在核查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进城的时候,有个驼背的老画家给你画像,而且还给了你一个徽章。你可别小看那些徽章,所有的徽章都是有编号的,每一个画像也是有编号的。这样,就能够把每一个进城者、徽章和画像一一对应起来的。所以,如果你想要假冒成另外一个进城者溜出大卫堡的话,呵呵呵……”

    这人最后的呵呵呵笑得野狼整个人都冷了,心里最坏的猜想果然变成现实。

    他没办法离开大卫堡!

    或者换句话说,他没办法通过正规的途径,离开大卫堡。

    因为他的徽章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而城防守卫军那里也绝对不会有他的画像。如果他像身边的这些人一样,继续排队的话,那么待会儿审核那一步是绝对无法通过。

    即使他强行闯过审核关口,那么他还是没有办法离开。因为大卫堡根本就没有城门,唯一的离开途径是那些危险的升降台,而野狼仅凭自己一个人,也是绝对没有办法操控那么大型的机关。

    野狼深深地后悔了。

    他不该一时冲动,进入雕塑旁的地道的。如果当初他选择走第四条路,说不定就不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他应该怎么办?

    是铤而走险冲出去?野狼看着牢不可破的城墙,风中摇晃的巨大升降台,紧紧地皱起眉毛。

    还是悄悄退出去另寻他路?野狼转头,看到身后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尽头。完蛋了,他被卡在长长的队伍中间,进退不得。

    怎么办?怎么办?

    刀与盾牌锵锵锵响彻校场,紧接着是一声惨嚎,吸引了所有排队的人的目光。

    原来矮胖墩终于没有力气,拿不稳盾牌,结果被一刀砍在肩膀上。虽然是练习用的钝刀,但矮个子还是疼的嗷嗷直叫。高个子一刀斩下来,他干脆直接把盾牌一丢,撒腿跑掉了。

    虽然大家料到他会输,但没想到会输得这么糗。大家先是一静,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然而,野狼却仿佛在胖子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当胖子终于不敌,落荒而逃的时候,他的心也沉到了最低点。

    ☆、第41章 危机(一)

    保罗摘掉头盔,露出英俊而又充满朝气的脸。他大力甩了甩汗得湿漉漉的头发,汗滴飞出,在皎洁的月光下熠熠发光。

    他把那个讨厌的矮胖墩打得屁滚尿流,实在是难抑心中兴奋,迫切的需要得到别人的赞赏。“唐尼老师,我刚才打得怎么样?”他大步走到武器师傅前,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酒壶,“你觉得奈登斯堪队长会满意我的表现吗?我能通过入队测试吗。”

    “臭小子,韦恩队长的想法,可不是我这种老人家能够随便猜得到的。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老唐尼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帮你去问问他。当然了,前提是……”他向保罗伸出右手,“你得把酒还给我。”

    保罗生气地把酒壶塞给老唐尼:“少喝一点,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迟早要自己把自己给喝死。”

    “如果我能死在美酒里,那可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老唐尼呷了一小口酒,眯着眼睛细细品尝片刻,继而露出陶醉的表情,“哈!好酒。”他睨着保罗笑道,“你啊,年纪太小,还不到能够欣赏酒的年龄呢。”

    “哼,老酒鬼,我才不稀罕呢。”保罗双手交叉胸前,撅着嘴巴一副不爽的表情。

    老唐尼乐呵呵地笑着,不搭理他,美滋滋地继续品酒。

    保罗一身都被汗湿了,剧烈运动时还不感觉到,但现在静下来了,顿时就感觉到漫天的刺骨寒意。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鼻涕顿时就流了下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是不回房间换衣服,而是站在老唐尼身边,踟蹰徘徊着不肯离去。

    老唐尼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后来发现不对劲。这小东西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于是他放下酒壶,困惑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保罗脸一红,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老唐尼没听到,“啊?”了一声。保罗又说了一次,但声音简直比蚊子还要小。老唐尼不得不打断他:“你就当照顾照顾耳朵不好的老人家吧,大声儿声,行吗?”

    “那个!我!咳咳,我,我,能不能提前预支这个月的薪酬?”保罗一开始声音还挺大的,到后面越说越小声,头也羞愧地低了下去。

    老唐尼端详了一下保罗脸上的窘迫,非常理解地叹气:“又是你那个赌鬼老爹?”他喝了口酒,“你现在都还不算正式队员,他就这么剥削你。哎……等你通过韦恩队长的选拔后,怎么办嗦。”

    “那些以后再说吧。”保罗有些焦急:“总之,我,我能不能今天就……”

    “今天!?今天你就想拿到钱!?”老唐尼诧异地说,“那不可能。你也知道摩莱尔领主抠门儿成什么鬼样子,他不扣薪酬就算好的了。想要今天拿到钱,办不到,绝对办不到!”

    保罗急得满头大汗:“真的不可能吗?但是债务明天就到期了……”

    老唐尼遗憾的看着他:“抱歉。”他没有说更多,但是眼神已经解释了一切问题。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

    保罗面红耳赤地扭开脸,盯着排队出城的人群,不去看老唐尼。他知道,老唐尼在都城守卫队混了几十年,深知这里头的所有门道。而且他很照顾自己,如果他说不可能,那就肯定是真的不可能。但是,父亲把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如果明天还不起钱,家人该怎么办呢。

    老唐尼知道保罗他爹是个什么样的混账货色,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也不好太多插手。老唐尼很看好保罗,保罗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果好好培养,说不定是下一届的队长。

    老唐尼啜着小酒,皱着眉毛,凝视着缓慢向前移动的人群,思索着如何才能帮上保罗。忽然,他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容。

    “保罗,你过来,我教你一招。”老唐尼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来。保罗照做了。

    “看到那个穿黑貂皮披风的少年了吗?”

    保罗顺着老唐尼的手指望过去,左右找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野狼身上:“金头发的那个?”他不确定的问。

    “对。”老唐尼露出了笑容,“想不想知道守卫们赚外快的方法。来,我今天教你一招。”

    保罗满脸狐疑地把头凑前去,老唐尼附耳小声叮嘱了一番。保罗先是面露惊色,继而连连摇头。但老唐尼却频频点头,保罗有些犹豫,老唐尼一把牢牢握住他的手。保罗迟疑许久,然后,点头了。

    “去吧,孩子。”老唐尼拍了拍保罗的肩膀,“做完以后,记得别忘了找他要这个。”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个搓金币的手势。

    “你这个老不修。”保罗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而另外一边,队伍中的野狼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此时,他正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试图尽快了解对方的武力分布、逃生路线,并迅速在心中模拟出了几套不同的应对方式。

    此路不通,前方危险,他决定速速退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采取“假装拉肚子去茅厕,然后趁机溜走”的计划时,突然听到身边人的惊呼声。继而面前一黑,有个人影挡在了他身前。

    野狼抬头,诧异地发现,竟然是在之前的比武中赢了的那个高个子。

    旁边的人羡艳地看着两人,一个是年轻英俊的守卫,一个是有钱好看的少年贵族,两个人站在一起特别赏眼。

    只可惜,守卫瞪着野狼半天都不说话,表情凶狠,但耳朵却微红,古怪得很。

    野狼不知道这个守卫找自己是要做什么,但心里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他怀疑自己的假身份被发现了,于是高度警惕起来。

    他迅速瞥了一眼对方的刀,面上依旧是没有丝毫改变,但肌肉已经紧绷起来。同时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剑柄上,准备随时应对一切意外。

    保罗瞪着这个年轻的金发贵族,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做的事情,不由从脖子红到耳朵。

    他深吸了一口气,野狼警惕地后退一步,然而下一刻,保罗脸上的冷漠无情瞬间不见,变换成了巴结讨好的笑容。

    “这位尊贵的金矛大人,请您原谅我们工作上的倏忽,竟然犯下让您和贱民一起排队的大错误,这可真是我们的大不敬。”

    保罗恭敬地微微鞠躬,然后做了个邀请野狼出队的手势:“大人,您是不需要排队的。请跟随我来,我带您直接去升降台。”

    全身紧绷,随时准备逃跑的野狼不由得愣住了。

    事情的发展与他的预料完全相反。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发现他的假身份,反而还向他提供贵族的特殊待遇,竟然直接跳过审核的那一步,前往升降台。

    莫非,幸运女神今晚额外地照顾野狼,他就这么轻松地化险为夷了?

    同时,当保罗说完那一番话后,野狼也成为了全场的视线焦点。安静的校场顿时热闹起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话题的中心都是野狼。

    “天哪,我刚才就觉得他长得和我们不大一样,没想到居然是个贵族。金矛都是贵族吧?我应该没说错。不过,他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排队呢,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早知道刚才就找他搭话了,哎,可惜了。如果能够有金矛的帮忙,那我的生意肯定能够获得更大的平台,说不定上次的货就不会堆在仓库里直到腐烂了。”

    “我还是第一次离贵族这么近。他的脸好小啊,长得真好看,是不是贵族都是这个样子?”

    ……

    耳边听到的都是类似的内容,无数的眼睛集中在了野狼身上,像火一样灼烧着野狼的背脊,令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野狼不由自主地微微低头,条件反射地想把兜帽戴上,遮住自己的脸。但等他手指抬到一半,才猛地意识到,这衣服是没有帽子的。

    所有的人都关注着野狼的一举一动,而保罗也依旧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大人,请您出来吧。”他的姿势很谦卑,但态度却十分强硬。

    众目睽睽之下,野狼骑驴难下,几乎是被硬逼着离开队伍。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真的作死借尿遁来逃跑的话,大概会死得更快一点吧。

    “大人,铁栅栏是没办法移动的。要不您走到队伍尾端绕出来。又或者,我抱您出来吧。”保罗提出最后那个建议的时候,脸上是严肃而又一本正经的。

    只可惜,“抱”字一出口,顿时就引起了旁边的一片尖叫。

    野狼一脸面瘫地看着保罗伸出准备抱他的两只手,拒绝地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不用!”

    “可是……”保罗犹豫。

    “我自己出来。”野狼生怕这个热情过度的守卫真的来抱他,赶紧一手撑着栏杆,跳了出去。

    铁栏杆几乎与肩同高,野狼竟然说跳就跳,而且还跳得特别轻松。他甚至都没做后退前冲的辅助动作,轻松就越过了高高的栏杆。

    黑色的披风展开如翼,动作轻盈,直到他双脚落地,都没有发出一声响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家可能以为是只猫跃了过去。

    他的好身手引来了周围的一片惊呼,就连保罗都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太厉害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城防守卫军?你肯定能通过考核的。”

    野狼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以后再说吧。你不是要带我出城吗?走吧。”

    “是的,大人。”保罗直起背来,整了整自己的微凌乱的衣服,然后在前面带路。

    在他撩开头发时,野狼眼尖地发现,他左脖子上有个狰狞的圆形烙印,和尼克一样,是长矛射日的徽章。

    显然,这个守卫是大卫堡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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