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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寂寞的爱人ABO 作者:三花酒

    第15节

    心里得意地想着,唐觐将车开进九安街,停在了陈潜楼下。街巷里一如既往的温馨嘈杂,老爷爷老太太们在楼下小吃店喝茶嗑瓜子,小孩儿在树下用小棍儿扒拉东西,房屋里飘出炒菜的油烟气,油腻腻的,却分外朴实喷香。在后视镜里头把自己头发拨拉一番,又整理一下衣服,唐觐这才下了车,往楼上走。到了四楼,心中期待地敲敲门,幻想着陈潜来开门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可等了半分多钟,里头却依旧没有动静。

    拧眉愣神一会儿,唐大少眼睛一瞪,心想,这小混账不会还在餐馆打工吧?!

    答案是肯定的。

    步行到吴记餐馆,唐觐正好看见这蠢蛋从电动车上下来,脑袋上还扣着头盔呢。无奈地站在街对面,他眼瞅着陈潜取下了头盔,晃晃脑袋,随后走进了店里。头盔放到柜台上,手里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围裙穿上,系好带子走进操作间里去……唐觐笑笑地看着,摇摇头,不紧不慢地过了街,到店里寻了个位置坐下。

    第一次来这儿,唐大少坐在角落里,有些新鲜地四处打量。之前被罗伊人撞坏的地方已经修好了,大大的窗户,视野倒是开阔。这店面颇大,此时正值饭点,人多得很,他也是碰巧撞上个两人座儿。透过操作间的窗户,可以看见陈潜戴着头巾,在里头接过了一个师傅的锅头,熟练地拿着大勺添油烧锅。那熟稔的动作,以及围裙勒出来的秀颀身姿,唐觐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有点儿心猿意马了。

    这时服务生送来了菜单,一边问他要什么菜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唐觐倒不在乎,自顾自地翻开菜单,心不在焉似的问:“你们这儿招牌菜是什么?”

    “招牌菜啊,有红烧蹄膀,炸藕圆子,油爆虾,笋干焖花肉……”说到一半,唐觐笑起来,眼睛弯弯地看向操作间里:“炸藕圆子,就是那个师傅的拿手菜是不是?”伸手指向正往锅里倒东西的陈潜,那服务生愣一下,怔怔点头:“嗯,是。那是陈师傅,笋干焖花肉也是他的菜,还有……有个炝毛豆。”

    “好,那就这三个菜,叫他慢慢煮,没关系。”合上菜单递回去,唐觐笑眯眯的,显得有些意味深长。服务生疑惑地走开了,不多时,点菜单子送到了操作间里。陈潜见了那单子,又听了服务生的话,不由奇怪地抬头看向外边——唐觐靠坐在那儿,弯着唇,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对他招了招。

    陈潜登时有些崩溃。

    见他一脸的哭笑不得,唐觐倒悠然得很,还拿出了手机闲闲地玩儿。饭馆里人声嘈杂,他一个美男子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招人得很。好多顾客都躲躲闪闪地看他,觉得眼熟,有人还拿出了手机来拍照。唐觐懒得回避,任他们拍去。不过没过多久,店里的声音突然间消了下去,三两秒之后才重又纷杂起来,好像是进来了什么引人注目的家伙。

    无所事事地抬起头,想着看看那人是谁,唐觐挑着眉毛,脸上的表情却在看见对方后从闲适一下子变作了不爽。服务生领着人左看右看,见只有他这儿有个位置空着,就为难地走了过来:“这个……先生,现在没座儿了,你跟他拼个桌可不可以?”

    抬眼望着面前一脸冰冷的程深,唐觐淡然地挑挑眉,勾唇笑道:“有何不可?”

    于是二人对坐。

    两双眼睛相互对视着,一个冷厉,一个平静。程深看上去有些憔悴,本就削瘦的面颊好似有些凹陷了,眼中也隐隐露出血丝。不过容貌看上去还是挺有精神的,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与唐觐的休闲打扮形成鲜明对比,气势倒是相当,好像唐觐这边还游刃有余一些。

    “来吃饭?”在陈潜的问题上,作为目前的赢家,唐觐自然得大度点儿,先开了口打招呼。程深好似还不知道他跟陈潜已经在一起了,所以眼神里只有冷冽,还没有嫉妒:“……每天都来。”

    唐觐瞬间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一头。

    想不到这家伙居然每天傍晚都吃饭……唐大少暗暗磨牙,懊恼自己怎么就没再勤快一些?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自作多情地天天来捧场,可陈潜每天特意做的中饭给的可是自己啊!矜持地正坐起来,唐大少下巴挑着,又有点儿得意了:“哦,这样啊。陈潜做的菜我在办公室尝过不少了,今天倒是第一次来。”

    听他这样说,程深脸色一沉,眼神登时变得危险了。唐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忍不住又给了他一击:“你知道陈潜现在已经改名了么?不跟你们程家姓了,他现在姓陈,耳东陈,跟我家管家一个姓。”

    紧紧咬着牙关,腮帮子因此而绷出明显的形状,程深双眼妒恨地瞪着他,好似要扑过来揍他一般。既然提到陈潜的身世,唐觐脸上悠然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眼神也沉凝起来,看上去好像在谈判似的:“程深,你之前帮过陈潜,所以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叫你爸妈做好心理准备。陈潜的亲生父亲要跟他们算账了,让他们老实等着。这事儿爆出来之后,你们远程估计就要走下坡路了,你也做好打算,别到时候慌了手脚。”

    沉默地坐在他对面,程深一语不发地瞪着他,胸膛起伏不定。这样子应该有在认真思考——程家到他这一代,应该能有点儿出息了。想不到程余远和姜西娜两个烂人,竟然能教出个脑袋不错的儿子……好笑地摇摇头,唐觐眼睛一挑,望着走道那儿轻声道:“行了,别瞪了,陈潜过来了。”

    话音刚落,陈潜便端着盘炝青豆急吼吼走到了眼前,“哐”一声在桌上放下。这傻瓜焦虑地立在那儿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撞到了一起,好像火药味还颇浓的样子……刚刚在操作间里头瞅见,陈潜吓得心脏差点儿跳出来!赶忙做好一盘菜端出去,想着叮嘱他们别闹事,可到了当前,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饭馆的人都看着这边,眼中都是探究和好奇,陈潜僵立在那儿,嘴唇抿得紧紧的,一时间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程深也是紧张迫切地瞪着他,好像想问什么,但在这万众瞩目的环境中又问不出口。这时候还是唐觐机灵点儿,笑眯眯地说:“师傅啊,你上菜快一点行吗?我这朋友饿狠了,心情不好,咱们可别惹他生气。”

    “……好。”干巴巴地应一声,陈潜僵着身子转过去,愣头愣脑地又冲回了操作间里头。唐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一会儿又闲闲地看向程深,语重心长地低声道:“你看你这个样子,不够体贴,又不懂变通,陈潜怎么可能选你?”

    这话说得没错,但配上他的语气的表情,就显得异常地欠扁。程深气得眼睛都要红了,双手在桌面上紧握成拳,胸膛起伏得愈发剧烈……就在唐觐以为他要怒而走人的时候,程深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哦,这个啊,就是我家的管家啊,很巧是不是?他爸爸是我爸妈的学弟,在我家待了十多年,跟我们感情非常好。”不紧不慢地夹了颗青豆放进嘴里,嚼一嚼,咸淡正好,还带着丝丝的辣味。唐觐吃得眯了眼睛,双手撑在桌上,拈着双筷子:“这菜不错,你尝尝?毕竟再过段时间,陈潜就不在这儿打工了,太累,你也就吃不到他的手艺了。抓紧机会,嗯?”

    程深坐在那儿,身体随着他的话而变得愈发僵硬。唐觐的话中之意他如何听不出来?事已至此,他们俩肯定是在一起了,若无变数,之后也许会就这样结婚生子……痛苦地垂下眼帘,程深紧咬住嘴唇,面色暗暗地沉了下去。

    如果不是碰上唐觐这样的对手,他应该还有胜算的……陈潜说他不会追求人,好,他学,他在学了——可这是二十多年的亏欠,父母的教育对他的亏欠,又怎么可能一两个月就补得回来?每日的守望到今天都化作虚空,没用了,他的一厢情愿在陈潜看来不过是个捧场的顾客,他执着地点菜,他尽职尽责地招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机械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粒青豆放进嘴里……清香而甘甜的味道,加入了油和盐,化作家常的气息,就如第一次在陈潜那儿吃到的那样,平凡却熨帖。

    他曾经想让陈潜在自己为他提供的屋子里烧这样的菜给他吃,他一直都这样幻想的——所以之前买房子时特意选了个比较大的厨房。但现在看来,他连在饭馆吃到陈潜的菜都要变成奢求了。

    放下筷子,转头看向端着第二道菜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陈潜,程深用力睁着眼睛,好像要把他深深刻在脑海里那般,直勾勾地看着他走过来。菜碟里是炸藕圆子,他伸手拿起一个,放进嘴里,随即在陈潜戒备的注视下站起身,大步地离开了饭馆。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儿幼稚……”

    “有吗?”

    “有。”

    “哦,那你觉得,面对你的追求者,我应该不闻不问,由着他继续追你?”

    “也不是……就是,觉得你跟个小孩儿似的。”

    “是么?”一把拉住陈潜,将他欺在楼道的墙壁上,唐觐撑着手在那儿,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不甚清明:“可我就是这么幼稚的,怎么办?你现在知道了,害怕了?”

    陈潜僵在那儿,被他的身子笼罩住,肩膀不由有些瑟缩:“我又没说害怕,就,就说说你……”

    若有所思地挑起一边眉毛,唐觐靠近些,呼吸吹拂在陈潜面颊上,眼神危险而惑人的:“嗯,这话不错。你现在是我的小男朋友,见我哪儿做不好,就说道说道,训训我,嗯,是不是?”

    “呃,那个,我以后不说了。”拿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陈潜缩紧些,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谁知,脸颊上突然一暖,一个柔软的亲吻落在眼睛下边,然后是唐觐呢喃的话语:“为什么不?媳妇儿教训丈夫,应该的……”声音含糊地隐没在轻触的双唇间,陈潜喉咙里“噫”一声,眼睛闭得紧紧,脖子差点儿缩没了。

    “躲什么。”在他额头上轻弹一个脑瓜镚儿,唐觐好笑地拉起他走上楼,立到门前,又伸手问他要钥匙:“钥匙来,开门。”

    “哦。”老实地掏出钥匙递过去,陈潜乖乖地低头站在那儿,一会儿又任他拉着走进了屋子里。此时已经是九点过,墙壁上老旧的钟“滴答滴答”走着,屋里依旧是熟悉的样子。朴素的沙发和茶几,破损裂缝的地板砖,厨房里传来关不紧的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唐觐打量一阵,手里不自觉地把陈潜的手攥紧了些:“你就继续住在这儿?”

    “嗯……”这回陈潜觉出来了,唐大少心情不是太好,于是脑袋垂得低了一点儿。

    “对门的倩倩还在么,你打没打招呼?”

    “还在,昨天跟她打过招呼了。”

    “郦予初呢,她就这么甘心放你走?”

    “那天是越姨和我爸一起过去道谢的,她……也没办法。不过昨天她也在的,还闹着留宿呢,还好她妈妈勒令她回去了。”

    “是吗?”似笑非笑地挑起一边眉毛,唐觐今天的态度让陈潜有点儿捉摸不透了:“确实是还好,不然,在这屋里跟你睡过的人,除了我,得再多一个她了。”

    明白他指的是那件事,陈潜傻愣愣地看着他,脸颊慢慢地红了起来。勾起唇角,唐觐走到沙发那儿坐下,然后拍拍大腿,轻声唤他:“来,过来坐。”

    陈旧的沙发,英俊的alpha,他穿着休闲风衣,长腿敞开,一手扶在膝盖上,双眼专注而诱惑地看着自己。陈潜紧张地抿一下唇,觉得自己要被迷惑了——好看的人就是这样,他即使不做任何事,也能让人为他倾倒——更别提,这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陈潜咽一下喉咙,觉得自己有些渴……拘谨地坐到他的大腿上,他又喘了口气,觉得身上有点儿热。

    “明天把钥匙配一把,晚上我来拿。”醇厚低哑的声音,刻意放缓了语速,好像咒语一般响在自己耳边。陈潜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双眼依旧巴巴地望着他,像是等待着下一个指令似的。唐觐不禁轻笑起来,脸颊上又露出了那两个好看的小酒窝,看上去多了一丝孩子气:“呐,现在——亲我一下。”

    “啊?”这回恍过神来了,陈潜红着脸,眼神里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犹豫地垂下了头。唐觐心里一阵荡漾,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拖了拖:“就亲一下嘛,你是我小男友哎,亲一下都不愿意?”

    愿是肯定愿意的,就是……业务不熟练,有点儿怕出错罢了。躲闪地抬起眼帘,陈潜抬起头望向他,嘴唇不安地抿动一下,小声问:“亲哪儿?”

    “你想亲哪儿就亲哪儿。”扬起下巴,唐觐靠到自家小男友的肩膀上,笑得一脸期待。陈潜扭头望着他,满眼都是他好看的五官,以及那对浅浅的酒窝——浅浅地吸一口气,他迟疑地靠过去,微微撅起嘴唇,在唐觐的酒窝上缓缓地亲了一下。

    柔软的、认真的一个吻,就跟他的性格似的,疼惜得唐觐肝儿颤。不禁把他搂进怀里,压到沙发上,唐大少□□地俯着身子,把鼻尖贴在他脸上贪婪嗅闻:“陈潜,以后你每天都要亲我一下,知道么?你要亲我,要惦记着我,想我了要跟我说,想见我了要来找我……我们现在是恋人,懂么?没必要犹豫,也不用担心会不会不合时宜,我啊,巴不得你粘我的……你天天跟我在一块儿我都高兴……”

    被他密密实实地拥着,陈潜的眼睛从他肩膀下面露出来,触动之中,逐渐透出点儿羞涩不安。唐觐是动情了,呢喃变作浅吻,在他脸颊和颈间不断徘徊。陈潜头皮发麻地受着,眼睛用力地眨啊眨,红潮一直漫到了额顶。

    “唐觐……唐觐!”感觉到唐觐的亲吻越来越失控,他弱弱地哼一声,双手夹在身子之间轻轻推拒:“你……顶到我了。”

    “嗯?”迷乱之中,唐觐抬起身子,眼睛茫然地看他。陈潜红着脸趁机溜出来,眼神掠过他的下身,立即又慌乱地望向别处:“我,我给你倒杯凉水!”说着,匆匆地跑进了厨房里。

    被他那视线提醒,唐觐往胯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起了反应……怪不得这陈小潜这么害羞!默默地端坐好,兀自压抑骚动的心神,唐大少心说不是吧?就几个浅吻,这就……把持不住了?当年自己可是冷感得很,还被罗伊人骂过性冷淡的啊……暗自咋舌一会儿,抬眼看见陈潜眼神躲闪地端着杯冷水走过来,唐觐轻咳一声,诚恳地道:“陈潜,你别怕,只要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就平常亲一亲,行么?”

    “我没怕……就是,还没准备好。”紧张地在裤子上擦擦汗湿的手心,陈潜无措地左右张望着,一会儿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好像不够诚恳,咬咬牙,走过去蹲下身,在唐觐脸上用力亲了一下:“你,等等我。”

    被他亲得一愣神,唐觐看着眼前满脸不安的小男友,心中一股热流骚动地涌上来,把双手冲得暖烘烘的。伸手捧住他削瘦的脸颊,手指婆娑着上头暗淡的疤痕,唐觐凑过去,忍不住在他唇上亲了又亲:“好,我等你,要我等多久都可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我会等,但我也会勾引你——陈潜,你可要把持住了,嗯?

    闲梦远

    周末的时候,吴记餐馆来了一位新的顾客。在操作间里看见对方的身影,陈潜会心地笑出来,主动过去拿上菜单递给了那人:“爸,你来啦?”

    陈叔似乎不大出门,现下坐在这餐馆里,眼神里颇有些新鲜:“嗯,之前听说你在这儿打工,今天来看看。”笑眯眯地接过菜单,看着自己这打扮干练的儿子,陈博平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心里有点儿自豪,但更多是酸楚:“……你做的菜是哪几个?点的人多吗?”

    “挺多的,我只要一来,基本上就没时间休息。”挠挠头巾,陈潜不好意思地笑笑,压抑不住活泛的心思,伸手帮他把菜单打开来:“喏,这几个,都是我的菜,这菜单也是我来之后重新做的,用的图片都是我现做的菜。爸,你尝尝吧?”

    “好,那你给我选两个菜,我尝尝看。”笑眯眯地拍拍他的手,陈博平见他干劲十足地拿着菜单走了,心中也逐渐平静。还好啊,还好这孩子心态平稳,不至于在遭遇那些事情之后变得歇斯底里……不然,他也不会认爸爸认得那么爽快。眼睛疲倦地看着操作间里那个瘦高的身影,陈叔托着腮,看得一动不动。陈潜在里头感觉到他的视线,扭脸看过来时,下意识地伸手擦一下下巴上的汗珠,脸上随即绽开一个不大好意思的笑容。

    ……这孩子,估计是随了自己,任这命运搓圆捏扁。

    在餐馆吃过饭,陈叔一直在座位上等着,等他下班一起回屋。老板娘见他老盯着陈潜,闲暇时候就凑过来聊天儿。说这位大哥,你跟陈潜认识呀?陈叔笑笑,说嗯,我是他爸爸。老板娘眼睛一瞪,惊道,啊,原来他有爸爸的?之前那姑娘说他被alpha抛弃了走投无路,我还以为他爸妈都不要他了呢!陈叔被说得汗颜,讷讷地没有出声。但老板娘八卦的目标似乎不在这儿,她左顾右盼一会儿,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大哥呀,你儿子的男朋友……是不是那唐觐啊?”

    “呃……”瞬间为难起来,陈叔坐直身子,支吾好一会儿都没有答案。这个问题嘛,大少爷应该是不介意别人知道的,但阿潜那儿……他估计是不希望太招摇,自己还是把严口风吧。老板娘见他为难,八卦的眼神不禁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哎呀,我知道你是为儿子着想,怕他被人乱说,可我们都是关心他啊!不过你即使不说我也知道,那天晚上车子哐地撞进来,就是唐觐急吼吼地把他扶了出去!我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妹子知道,那又何必再问呢?”陈叔无奈地笑笑,只得这样含糊地承认了。老板娘眼睛亮起来,又小声说:“前天我看见唐觐来了,但还有一个人!程家三少,他也来了!哎陈潜跟程三少是什么关系呀,当时那气氛怪吓人的……”被她逼问得太紧,陈叔暗自咋舌一会儿,灰溜溜地站起来说要上厕所——没种地尿遁了。

    回去的路上,陈叔唉声叹气地跟陈潜说起这段儿,心中都还有些后怕:“你们餐馆那老板娘,哎哟,太八卦了,一个劲儿地问我你跟唐觐啊程深啊是什么关系,我都不好答她……”

    “老板娘她就是这样的,虽然八卦些,但是个好人,当初我得到这个工作还有她的功劳。”餐馆的人心中都是有数的,什么话能往外传,什么话不能,他们都清楚,陈潜并不担心。昏暗的路上,父子俩就这样慢悠悠走着,走在春天的夜风里。陈叔嘴边噙着个缱绻的笑,想到身旁走着的这年轻人与自己血缘上的联系,以及他联系的另外那个人,心中便觉熨帖无比。抬起头,畅快地长叹一声,陈叔怅然地道:“哎……还是太可惜了,我都没能见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也没抱过你。你看看,你这个头这么高,我都没法想象你还是个小婴儿的样子……”

    “我小时候不好看的。”笑着宽慰他一句,陈潜用手在脸上比划一下,把眼睛拧起来,腮帮子也鼓起来:“那时候眼睛小,脸上又肥,丑死了。那照片我都不愿看,收在相册最后面。”

    “你还有相册呢。”被他逗乐了,陈叔扭脸看着他:“待会儿让我看看好不好?”

    “好啊。”不知是不是因为面前这人是父亲的缘故,陈潜在马路牙子上走着走着,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小孩儿那样的情态,脚下一踮一踮的,倒有些像唐喻了。见他心情这般好,陈叔心里柔软,忍不住道:“以后,你要是能生个跟你一样的小孩儿就好了,我好看看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这话听得陈潜脸上发囧,话语里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这事儿……还早呢,以后再说。”

    知道他是害羞了,陈叔便也体贴地闭了嘴。不过,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元旦时候,阿潜和大少爷闹分手,好像说,堕了次胎?心中惴惴的,陈叔越想越不安,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阿潜,之前……你跟大少爷分手那次,说堕了胎……你能跟我说说吗,是怎么回事?”

    见他提起这事,陈潜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滞了,脚步也缓了下来。陈叔心中一紧,赶忙道:“你不想说就罢了吧,我也不该提起的……”

    “爸,没事,那次也是我做得太绝了。”在脑子里组织一下语言,陈潜沉默一会儿,道:“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感冒之后乱吃药,还一直在用激素。后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有流产征兆,做了b超,发现胚胎发育得也不好……那时候发生的事太多了,我心里很乱,想着快刀斩乱麻,就把宝宝打掉了。”

    “……是这样。”陈叔喃喃的,脑子一时有些恍不过神来:“那,你后来有跟大少爷解释吗?”

    “没有,还没来得及。”

    “那你要早些跟他说啊。那时候大少爷回来,连话都不会说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他喜欢小孩子,心里肯定是惦记着这事儿的,你要赶紧跟他解释,知道吗?”

    “嗯,知道了。”

    “啊,还有,杨老师那儿,你是不是也很久没去看了?老师他一直惦记着你,年夜饭时候还说呢,说你不接他电话,是不是回了家忘记他了。”

    经他提醒,陈潜猛然才想起这茬:“杨老!……是了,我忘了去拜访他了!”心里一下子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陈潜傻站在街边,悔得差点儿团团转起来。陈叔摇着头叹口气,笑他道:“你啊,别谈个恋爱就把什么事儿都忘了,也想想除了大少爷以外的人啊!”

    “……知道了。”心虚地扁扁嘴巴,陈潜慢腾腾地继续往前走,心中暗道,才没有只想着他呢。

    第二天,特意向餐馆那边请了半天的假去找杨老,陈潜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御花林那边走。今儿天气不错,杨老估计又在楼下晒太阳吧?他腿脚不好,现在暖气停了,不知道风湿有没有发作……

    心中嘀咕着,陈潜一路东张西望地走进楼里,却依旧没发现杨老的身影。估计是在家里吧……忐忑地从电梯里走出来,刚想伸手敲门,门板却“呼”一下开了!陈潜愣在那儿,看着杨老杵着个拐杖乐滋滋地走出来,见了他,老爷子还“咦”的一声:“小橙子?你怎么来了呀,哎正好,走走走,跟我逛花鸟市场去!”

    “啊,花鸟市场?”陈潜脑袋懵了一瞬,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就想跟着老爷子走。杨老低头一瞅,“啧”一声,又数落他:“你这傻孩子,拿这么多东西来,也不知道放。来来来先放进去,提着这些怎么好逛呢,嗯?”陈潜傻呆呆地点头,把东西放到里头,关上门,灰溜溜地跟在杨老后面又进了电梯。

    光亮的电梯壁上映着两人的身影,杨老站在那儿,饶有兴致地望着逐渐下降的楼层数字,看着心情颇好。陈潜犹豫一会儿,忍不住问:“杨老师,你怎么……突然要去花鸟市场呀?”

    “哦,这个啊,我不是经常在下头玩儿嘛,隔壁楼有个老头儿新买了只八哥,说话可能干了,成天炫耀。我想着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买个鹦鹉去,说话不比他厉害,哼~!”气不过地一抬下巴,杨老吹胡子瞪眼的,比以前更像老顽童了。陈潜心中失笑,但想到有只鸟儿陪着,老人也不那么寂寞,一时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时,杨老想起他的事儿来了:“哎,我说小橙子啊,你前段时间怎么不来看我呀?我在家里头可无聊了,没东西吃,又没动画片看,天天想你来,可你连电话也不接,怎么回事?嫌弃我老人家了?”

    “……没有,没有的事!”这话怎么说的,陈潜赶紧否认:“我就是……就是,跟唐觐吵、吵了架,心情不好,来您这儿怕碰上他,这才不接您电话的……”

    “哦,这样?”老人家信以为真地瞪着眼,不疑有他:“那你现在来了,是跟他和好了?”

    “嗯……”电梯“叮”一声到了一层,陈潜咬咬唇,扶着杨老慢慢走了出去。拍拍他的手,杨老“嘿嘿”地笑起来:“哎,你们年轻人呐,吵个架都这么认真,还株连九族呢,我可就冤枉了,好菜没得吃,动画片也没得看,苦哦——”

    这话说得,陈潜本就内疚,现下更是悔得不行:“老师,以后我一定常来看你,不会闹脾气了。”

    “哎,那样最好~”杨老乐呵呵的,又拍拍他手,好像根本没打算追究他为何跟唐觐吵架。陈潜本来打算告诉他自己与唐觐的关系,但杨老没兴趣,他犹豫一番,也就没有开口。两人出了小区,杨老拿出老人手机,翻开自己的备忘录点点戳戳的,想按照自己记录的路线搭公交车去。陈潜哪儿敢让他这样,赶紧打了个的,就怕这老人家有个闪失。

    申城的花鸟市场挺远,车子开了半个多钟头才到。扶着杨老走进去,里头熙熙攘攘,人挺多——绝大多数是老人。鸟市那边莺声燕语的,好听得很,有鹩哥在喊“恭喜发财,恭喜发财——”听得杨老直乐。一会儿走到卖鹦鹉那边,几家店并排着,笼子里头尽是五颜六色的鹦鹉。杨老眼睛发亮,嘴里感叹着走进其中一家,扒在笼子上仔细地看:“真好看呐,这些小鸟儿,哎哟,真机灵……”

    “老师,你想要哪种啊,有中意的吗?”

    “有有有!要漂亮的,会说话的,跟人的!”

    老人家任性起来,跟小孩儿没两样。陈潜对鹦鹉不了解,只得跑去问店主——请问,什么鹦鹉长得漂亮,会说话,又亲人啊?店主瞅瞅这一老一少,随即把两人引到了里头的一个大笼子边上:“喏,这两种,金太阳和小太阳。这个一千多,这个五百,一个叫声大点儿,一个声音小点儿,想要那种?”

    陈潜看了看,正想再问,那种更会说话,杨老就兴高采烈地喊起来了:“哎呀这小鸟儿真好看啊五颜六色的!这毛绿油油的、红艳艳的,眼睛真大,我就要这个!”扭头一看,他指的是小太阳。陈潜瞅瞅,唔,确实是色彩斑斓,长得虎头虎脑,挺可爱,就让店主帮选一只。店主看看他,又看看杨老,随即打开小门,对杨老说:“老爷子,你伸手进去,看看那只不怕你,咱们就要哪只好不好?”

    “哎好好好好好!”杨老一听,立即喜滋滋地把手伸了进去——里头登时炸开了锅,好几只小鹦鹉一阵扑腾乱飞,只有两只镇定地停在杆上,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杨老。陈潜低下头去看,那两只小鸟儿就扭过头,又盯着他。杨老在边上看得眼睛都不眨,悄声细气地说:“小橙子……咱们要哪只好呀……”

    这时,其中一只小太阳扭头望着杨老,脚下慢慢地往他手那儿移了一步。陈潜眼睛一定,指着那小东西:“就要这只!”

    “好好好嘞!”

    见他们选好了,店主也干脆利落,拎过一个笼子就把那鸟儿引到手上,放进了笼子里。杨老高兴坏了,抱着笼子稀罕地直瞧,陈潜在一旁笑笑地看着他,手里摸出钱包,自觉地把钱给付了。一会儿买好了鸟粮鸟药什么的,他便拉拉杨老,说:“老师,走啦,咱们回去吧,我做菜给你吃。”

    “啊,就走啦,我钱还没付呢!”杨老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急吼吼地在兜里摸钱。陈潜赶紧拉着他往外走:“我刚刚付过了,咱们先回去再说,我要做饭呢鱼还没杀……”一听见鱼,杨老眼睛一亮,立即乖乖地跟他走了。这场面要是让李越看见,肯定得把眼睛瞪出来——杨老几时这么听话的,嗯?!

    另一边,唐大少为了见自家小男友,特意在傍晚之前加班加点把工作做完了。下午三点多,他神清气爽地开着车去餐馆,正想再一睹恋人工作的帅气身姿,却被告知那小混账请了半天的假。唐觐扑了个空,忍不住在车里给陈潜打电话,开口就是一句:“小混球,你浪哪儿去了,我来找你都没找见。”

    电话那头,陈潜的声音好像有些慌乱:“啊?你去找我啊,我在杨老这儿呢,你快过来帮帮忙!”

    “帮忙?”唐觐眉头一拧:“帮什么忙?”

    “帮忙抓鸟啊——”颇有些惨烈的叫声,在手机那头飘忽地远去了。唐觐愣神一下,默默地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往御花林那边去。一会儿出了电梯走到门前,他拿出老妈给自己的钥匙打开门,刚跨进门槛里,就听得陈潜大叫一声:“小心别让它飞出去——”

    “扑啦啦——”眼前一个黑影子应声冲来,结结实实地抓在了唐觐脸上。

    破相情侣

    唐觐非常肯定自己的脸被抓破了。

    鸟类的尖利小爪子在他脸上慌乱地抓挠了三四下,从面颊一路踩到额头,最终摇摇晃晃地站定在他的头顶。唐觐僵在那儿,手里不紧不慢地把门板关上——身前,陈潜和杨老屏声静气地悄悄走过来,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却都没看着他。头上那小东西不安地捣两下小爪子,立即又拽得唐觐头皮发疼,陈潜紧抿着唇走过来,伸出手掌靠近他的脑袋,慢慢合上……将那小鸟儿拢进了掌心里。

    终于抓住了这捣蛋鬼,陈潜大歇一口气,看也不看唐觐一眼,转身就往笼子那边跑。忍着脸上的疼痛,唐大少沉着脸跟着他们走进客厅,就见那两人已经把鹦鹉塞进了笼子里,正庆幸地感叹着还好它没飞出去……五颜六色的小鸟儿站在站杆上,身子紧张地蓬松颤抖着,像个小球球。

    “老师,以后你别这么着急了,它还没跟你熟悉呢,拿出来肯定又得到处飞……”

    “那它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亲啊?”

    “估计得养一段时间吧。你天天陪着它,给它换食换水,它自然就会熟悉你了。”

    “好吧……”

    “喂,你们两个——”盯着眼前这毫无自觉的两人,唐觐忍无可忍,终于出声了:“鹦鹉抓住了,现在是不是该来关注一下我的伤势了呢,嗯?”

    那阴森森的语气,听得陈潜后颈一阵发凉。莫名害怕地回头看,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都能清晰地看见唐觐脸上细长的血痕。被吓了一大跳,陈潜赶忙跑过去,伸手扶住他的脸庞细细查看:“怎么会抓得这么厉害,都沁血了!”

    杨老好奇地也走过来,见他脸上几道血痕从额头一直扫到鼻子那儿,脸颊上也有,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阿觐啊,你这是……破相了啊!哈哈哈看着跟二郎神似的!”

    本来见自家宝贝儿这么焦急地过来查看自己伤势,唐觐心情已经好多了,可被杨老这么一笑,他的脸色又猛地阴沉了下来。而陈潜听见杨老说“二郎神”,一瞬间也有些忍俊不禁,可见唐觐臭脸,他赶忙推着这家伙往客房那边走:“别生气了,我帮你用酒精消消毒,来,过来……”

    两人走到客房里,陈潜从柜子上摸出了酒精和棉签,抿住唇憋着笑,小心翼翼地给他消毒。唐觐一张俊脸臭臭地坐在床边,心里郁闷得要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是靠脸吃饭的啊,现在却被一只鹦鹉抓破了几个口子!这让他怎么□□他家宝贝儿!别跟他说小小的几个口子没关系,你看看,这装作认真处理伤口的陈小潜,嘴角不是憋着笑么!

    “我这样子很好笑?”不禁揽住他的腰把他拖到腿间,唐觐仰着脸,嘴角撇着,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陈潜抿着唇垂脸看他,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伤口,小声道:“没有……还是很帅的。”

    “那你笑什么?”唐觐不依不饶。

    “我没笑……”憋着笑扭过脸去,陈潜推他一下,想挣脱,却被唐觐更紧地搂住腰肢:“没笑?你的脸都快憋得抽抽了,还跟我说没笑!”

    被他逼得憋不住,陈潜别着脸,终于笑了出来,笑得脚下发软,直往地上滑。唐觐气哼哼地搂住他,把他拖到床上去压到身下,阴狠狠地道:“还不是你,偏偏这个时候把我叫来,害我破相!你说你怎么补偿我?”

    “我怎么知道你刚好进来嘛,再说了,是杨老把鹦鹉拿出来玩儿的,又不是我……”心虚地反驳两句,陈潜被压着身子,忍不住小小地挣扎一下,别着脸不敢看他。唐觐挑高眉毛,危险地压下脸庞,鼻息一下下喷在他□□的颈间,声音沙哑:“哦,那之后怎么说?你光顾着看鹦鹉,压根儿都不管我是不是受伤了,还得我提醒才发现!陈潜,你这男朋友……是不是当得不大称职?”

    逼不得已地扭回脸来,陈潜有些拘谨地看着他不满的双眼,嗫嚅一下,低声嘟囔着道:“对不起嘛……我没注意到,以后不会这样了。”

    “——以后?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会最注意你的。”怕自己不够诚恳,陈潜说着,怯怯地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还在他脸上“啾”了一下。得了个吻,唐觐心里那窝火的感觉总算消了下去,不过脸上依旧板着,不满地指指自己的伤痕,酷酷地示意他:“嗯——”

    犹豫一瞬,陈潜无奈地瞅着他,慢慢抬起脸,在他的额头和脸颊上又轻吻了几下。若有若无的触碰,就跟蜻蜓点水的似的,把唐大少心里撩拨得直痒痒。忍不住搂紧了陈潜,唐觐用力咬住他的唇,把人家咬得“唔”一声痛哼,他却犹不满足。含着柔软的嘴唇轻轻啃咬,唐觐制住乱动的恋人,脸庞换了个角度,更深地吻进去——小橙子的舌头还是那么胆小,紧紧地缩在最里头,被他碰到一下都会害怕,怎么都不出来。就在他卯足劲儿准备好好勾引自家小男友时,杨老见他们好一会儿没动静,慢腾腾地走到门口来喊人了:“阿觐啊,你们处理好没有啊……哎哟,这!”

    见他俩滚在床上,阿觐还压着小橙子啃嘴巴,杨老第一个反应是扬起自己的木头拐杖,往唐觐腿上用力甩了一棍子:“你个臭小子!怎么占小橙子便宜,欺负人家好说话是不是!”

    唐觐被打得“嗷”一声跳起来,搓着腿直蹦跶。陈潜也红着脸下了床,哭笑不得地挡到他身前,强忍着害臊给杨老解释:“老师,没有,他没占我便宜……我们俩在一起了的,他不是欺负我。”

    “啊,你俩处对象啦?”杨老举着那拐杖,一双老眼瞪得大大的,显然不大相信。唐觐揉着自己的腿“嘶嘶”抽凉气,望着这老人家怨念地道:“是啊!本来打算待会儿告诉你的,结果你这么一棍子甩下来……不过现在陈潜身上不都是我的味道么,你没闻出来啊?”

    “我都七十多了,你还指望我能闻出什么气味!”翻着白眼哼哼一声,杨老放下拐杖把手一背,小声嘀咕着走了:“小橙子又被你们唐家揽去了,怎么这么烦人……”

    听得失笑,唐觐无奈又宠溺地跟陈潜对视一眼,随后凑过去啄一下他的唇,拉着他出了房间。

    “待会儿我回去该怎么跟我妈解释。”吃过饭,拖着陈潜的手走到地下停车场,唐觐一边上车一边小声嘟囔。陈潜睨他一眼,嘴边又憋起了笑:“就照实说呗,越姨还能帮着你怪杨老啊。”

    “哼,”发动车子前扭头看他一眼,见陈潜右脸上那道因罗伊人而造成的划伤已经快脱痂了,唐觐哼笑一声,道,“这样也好,脸上都带伤,咱们俩就当一对破相情侣吧。”

    听到他这话,陈潜坐在那儿,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右脸上的划伤,而是左脸上那片消不掉的疤痕。划伤已经快好了,而这块疤痕是消不掉的。日后外界要是知道唐家大少找了个破相的男友,不知那些媒体会怎么报道……瞥见他黯然摸脸的小动作,唐觐平稳地开着车,沉声宽慰他:“那些无关人士说的闲话不要在意,咱们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关他们什么事,你说对不对?”

    想起他以前说过的类似话语,陈潜垂着脸,嘴边慢慢笑了出来:“嗯,我知道了。”

    “哦,还有,我爸那边……程余远当年雇人陷害陈叔的证据已经搜集得七七八八了,还有姜西娜,她买通当年程家的私人医生杀害了你妈妈,那医生我们也已经找到,估计……再过几天就能起诉他们。”

    “……谢谢。”对于这些事,陈潜不知该说什么,就只能坐在那儿,低声道谢。唐觐伸手抓住他扶在膝盖上的手掌,望着他温柔地笑一笑,也放轻了声音:“陈叔是我们家的管事,你是我小男朋友——你们的事,自然就是唐家的事,不用再道谢的,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咬着唇抬起头,陈潜心里悸动着,忍不住想与自家男友深情对视一番,不想却看见了他脸上横贯眉心的抓伤……一时间没憋住,陈潜“噗哈”大笑出声,别过脸朝向窗外,乐得浑身颤抖,就差拍大腿了。唐觐被气得脸都黑了,正好街道僻静,他当即把车停到道边儿上,欺过身去压着这愈发混账的小男朋友,如狼似虎地狠狠啃咬了一番。

    恋爱傻三年

    唐家二少唐喻如今读大二,十九将近二十的年纪,正是无忧无虑挥洒青春热血的时候。本来嘛,他是校足球队主力,每逢比赛就要训练,天天傍晚踢球踢到七八点。如今没有比赛,他闲下来了,但也不像往常那样邀了队员一起去踢着玩儿,反而天天抱着个手机,在上头点点戳戳。

    尹慧文是跟陈叔一起在家里打理事务的,这阵子她发现自家儿子窝在房间里的时间变多了,有时候进他房间,会看到他趴在电脑前面傻笑。见自己进来,这小子就装模作样地点开网游界面,心不在焉地到处乱轰。尹慧文自然是觉得奇怪,但同时也感到新鲜——自家儿子从来都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如今有了小秘密,她倒感觉这家伙要开窍了。

    这不,星期六的下午,陈叔找他有点儿事,上楼去敲一敲门,里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来啦来啦!”门板打开,唐喻伸出个脑袋,眼睛里透着点儿残留的兴奋神色:“嗯,陈叔?怎么啦。”

    “没打扰你吧?”陈叔立在门口,笑得有些拘谨。唐喻笑眯眯地摇头:“没有没有,陈叔你是有什么事儿要我办嘛?”

    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陈叔犹豫一下,支吾着道:“就是……想请二少爷帮我一个忙。我想给阿潜买衣服,可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样儿的。想着你跟阿潜年纪差不多,跟他也熟悉,就想让你帮我参考参考……”

    “衣服啊,”唐喻睁大眼睛,“我哥昨天刚去帮他买啦,陈叔你还要买么?”

    “大少爷帮他买了啊……”怅然地叹口气,陈叔黯然思忖一会儿,摇摇头道:“还是要买的。总不能因为别人帮他买了,我就不买了吧?”

    “也是……”点点头,唐喻睁大眼,一瞬间神采奕奕地道:“那叔你等会儿啊,我去关电脑,咱们一会儿就去!”

    唐家人虽然低调节约,但在穿衣方面是从不吝啬的,衣服大都是名牌或定制。申城的购物广场唐喻去过几次,现下就把陈叔带到了那儿去——不过不敢往奢侈品店里钻,毕竟陈叔的积蓄有限,哪儿好撺掇他买那些个贵衣服。

    “我见陈潜穿衣很节约的,都是几件衣服来回换,之前秋冬时候大衣都没两件。他身架子其实蛮好,但衣服太不讲究了,就显得有些不修边幅的……”跟陈叔在商场里逛着,唐喻一边走一边跟他说陈潜的事儿。陈叔听得难受,又想到自家儿子如今是在跟唐觐谈恋爱,一时间暗暗决定要帮他买几身好的,这样好歹让他在恋人面前看着精神些,差距也小一点儿。

    陈潜是随了他的身材和长相,一开始谁都没看出两人之间的联系,估计是因为自己在那十年的牢狱间苍老了太多,所以看起来差别太大吧。那天相认之后,景刑细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说,难怪第一眼看见陈潜他就觉得有些眼熟,你们俩的鼻子长得一模一样,脸型也像。呵,难为他了,一眼就能看得这么仔细。

    想起平时不苟言笑的唐家老爷子,陈博平默默地跟在唐喻后头,一时间走了神。唐家上下都在怂恿他接受老爷子,一个个都是极其开明的态度,他面前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阻碍。而唐景刑保养得好,看上去不过六十多,平时虽然有些严肃,但关心起人来那也不是盖的……而且这几天追查当年自己被陷害那事,基本上都是他在盯着,若说不心动,那怎么可能?

    如今他四十九岁,庸碌大半生,没挣到啥成就,还命犯小人,被绊了个大跟头……这些情情爱爱,即使向往,也没了心力去触碰。这一把年纪,纵然景刑情真,但自己估计是注定要负他了。

    心不在焉地跟着唐喻走进一家服装店,挑挑拣拣地买了几件春装,又买了两套新上的夏装,陈叔刷完卡,默默地心疼了一下自己的小钱钱。本打算傍晚时候去找陈潜,但看着时间不早,他犹豫一番,决定直接去九安街好了。买点儿菜过去,顺便跟儿子学点儿手艺也不错。

    听闻可以尝到陈潜做的菜,唐喻眼睛一亮,自然是蹦跶着要跟去。陈叔失笑,还用尹慧文的话给他打趣儿:“哟,不天天泡在房间里啦?你是不是在网上谈了个小恋人啊,老是抱着电脑。”

    “这个……没有啦!我就玩儿游戏……”傻孩子不会撒谎,脸颊一下子不自在地红了起来。见这小鱼儿紧张地嘀嘀咕咕,陈叔觉得可乐,但也没有再取笑他。两人打个的到九安街,时间正是下午五点。在街口菜行买了些菜,拎着走到楼上,陈叔正想敲门,却听见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疑心是不是唐觐在里头,两人瞪大眼睛对视一眼,犹豫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门板。

    “来了!”里头传来陈潜应答的声音。不多时,门打开,看见外头的人,陈潜希冀的眼神一下子愣住了:“爸?唐喻……是你们啊。”

    “怎么,还有人要来么?”好奇地探头进去,唐小鱼儿看见里头沙发上坐着的人,一下子惊得变了脸色:“爷爷?!你怎么在这儿!”

    陈叔一听,表情倏地僵在脸上,脑子里都空了。陈潜有些尴尬地把他俩拉进来,不自在地道:“呃,老爷子过来问我点事儿。”

    沙发上,唐老爷子端正地坐在那儿,一副严肃的神情,不过镇定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被意外发现的窘迫。陈叔手上提着大包小包,怔怔地走进来,害怕他是不满自家儿子跟大少爷谈恋爱,忍不住提着心问:“你……你来找阿潜,问什么事儿?”

    “咳,”僵硬地移开视线,老爷子双手撑着拐杖,干哑地道,“就……跟程家有关的那些事。诉讼和媒体方面都在推进,我是来问他,要不要在开庭之前见程余远一面。”

    “那……”放下衣服,陈叔望向儿子,“阿潜,你答应了么?”

    “我不是很想见他。”陈潜撇着脸,对这事显然不愿多说。屋里三人大概都明白他的感受,唐老爷子垂下眼帘,了然地长歇一口气,缓缓地站起来道:“那好,我就让他们直接进行下一步了。你们俩……好好玩儿吧,晚上别回来太晚啊。”

    “老爷子!”没想到他就要走,陈潜忍不住上前一步,有点儿紧张地拦住他:“就要走啊……要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吧。正好小喻和我爸都在,你们吃了饭,一起回去也方便。”

    “呃,是啊,我买了菜,你也尝尝阿潜的手艺吧。”虽然面对他总觉得不自在,但此时为了自家儿子,陈叔也豁出去了。一边唐喻敏锐地嗅出风向,笑眯眯地也缠上去,扶住爷爷的胳膊:“爷爷,你就留在这儿吃饭嘛,陈潜做饭可好吃了。吃完饭咱们再一起回去,这儿偏僻,晚上都不好打车,正好让王叔一起来接我们,好不好?”

    绷着脸沉默一瞬,老爷子抬眼看看这小孙子,又看看那边一脸紧张的准·孙媳妇儿,再看看面前眼神躲闪的心上人……最终是抿紧嘴角,沉沉地点下了头。

    陈潜提着一口气等在那儿,这时候总算放松下来,但一秒之后想起什么,拿过菜迅速地跑进了厨房里。不多时,他切了唐觐买在这儿的水果泡了壶果茶端出来让他们喝着,又扎到客厅的柜子里翻了些核桃和开心果出来放到茶几上,迅速地摆了个盘。提起陈叔放在沙发边的菜,陈潜脚下生风一般,噔噔噔又钻进了厨房里,里头随即传来切菜的声音,笃笃笃,好听得很。

    矜持地端起玻璃杯,浅浅抿了一口果茶,老爷子垂着眼帘沉默一会儿,淡淡地说出个“还不错”。陈叔大松一口气,脸上很庆幸地露出个笑容,就好像儿子的幸福终于没了挡路石那般。老爷子自然是注意到他的表情,不过一时也没说什么,就慢慢喝着那酸甜清香的果茶,不时再接过孙子进贡的开心果仁。

    他是下午四点多来的,也没比陈博平他们早多少。到这儿来,一是问他事情,二呢,是跟这小男生套套近乎。毕竟是孙子的心上人——同时也是心上人的儿子——他作为长辈,再板着个脸,那也太说不过去。而且阿觐老待在这儿,不到睡觉的时间不回家,他想跟大孙子说话都找不到人,心里自然有些郁闷。想看看这地方究竟有什么魔力,于是这唐家的太上皇便不动声色地出了门,直奔这儿来了。

    房子很简陋,但打扫得整洁干净——乍一进门,眼睛静静地环视一圈,老爷子得出了这个结论。再看看面前这明显有些紧张的大男生,虽然服饰普通,样貌一般,但腰背挺直,眼神专注,看着也是不错。后来跟他说话,这孩子回答得条理清晰、毕恭毕敬的,老爷子眉毛一挑,心中欣慰地给他打了个八十分。

    ……嗯,果然不愧是博平的儿子,我孙子眼光不错。

    晃过神来,这时,厨房里传出了菜下锅的“刺啦”声。一股刺鼻的香气逐渐弥漫出来,老爷子拧着眉嗅了嗅,忍不住问:“这什么味道?”

    “呃,”陈叔闻一下,用力回想半晌,犹豫地道:“是扁豆……我好像没买这个啊。”

    “扁豆?”老爷子眉头拧得更紧一些:“家里是不是没煮过这个东西,这么冲鼻子的气味儿,我第一次闻。”

    “哦,敏姐不大喜欢刺鼻的东西,所以不怎么买……”唐家的厨娘是挺拽的,吃什么全由她说了算。有些太过市井的菜她不喜欢,直接就不买了,老爷子没吃过也是正常。现在闻到新鲜的味儿,老爷子一挑眉毛,心中有些期待:“是么,那我待会儿尝尝是个什么味道。”

    正说着,门口那儿传来钥匙□□锁孔的声音。喝茶吃坚果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就见唐觐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一脸荡漾地把门一推,像个醉酒丈夫那样大喇喇地撞进来:“陈潜——宝贝儿!我带了你最爱吃的大鸡——”

    放荡的声音戛然而止,唐大少怔愣地看着沙发上排排坐的那三人,脸上不禁有些呆滞。一秒过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身子一正,恢复了以往那翩翩公子的模样:“爷爷,陈叔,你们在啊。”

    望着自家这没个正形儿的大孙子,唐老爷子翻个白眼,没来由地窝火啐了一声:“……哼。”

    今是昨非

    有时候在某些情境之中,自家孩子的不正经会促使长辈对本来并无好感的别家小孩生出善意来,尤其在对方将来极有可能进自家门的情况下——那天便是这样的情境。惯来靠谱的大孙子居然如此没姿态,唐老爷子心中叹气,一时都有点儿心疼起陈潜了,觉得他跟这样的阿觐在一起,岂不是要经常照顾这家伙?

    后来吃饭时也是。唐觐似乎是想恋人想得狠了,吃两口菜就要睨着眼笑笑地瞅陈潜一阵,看得人家窘迫,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踹他。这些小动作老爷子都看见的,眼睛都瞅得疼起来,只得撇开视线,心里暗暗无奈。

    晚上回去,唐觐跟陈潜粘得开心,还不想走。后来被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道别。四个人默默地从九安街走出来,上了司机开过来的车,老爷子侧脸看着窗外的灯火,嘴里咂摸一下,还有油焖扁豆的味道。陈潜这菜做得确实好,油放得足,应该是新炼的猪油,又香又有滋味儿。现在的人讲究什么健康、营养,弄那些个橄榄油茶籽油,其实都不如猪油做菜香。想着,老爷子有些疲倦地笑了起来。

    唐觐坐在前面副驾驶上,手里拿着手机摁个不停,估计正跟陈潜发信息。一会儿,好像是陈潜跟他说了什么,他在前面腰背一直,转过身来问老爷子:“爷爷,你打算什么时候起诉程余远他们?”

    闻言,陈叔也抬头看过来,眼中颇为沉凝。老爷子思虑一会儿,道:“后天吧,后天星期一,给他们都送点儿事去,醒醒脑子。”

    唐觐在前头听着,脸上一笑,说:“挺好。不过,明天我想见一见程余远。”

    “你见他干什么?”老爷子不是很理解。陈叔在他边上坐着,没等唐觐回答,他就说:“嗯……我也想见见他。”爷孙俩都转过脸来看着他,见他脸上神情平静而坚定,这回老爷子也不了,就沉默一会儿,随即点了点头:“好吧,我来邀请他们,就约在俱乐部那边好了。”

    “嗯。”轻轻答应一声,陈叔眼帘垂着,无焦距地望着某个地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车里的昏暗之中,老爷子一直扭头看着他,眼神中分明都是担忧和关切,但一直没有打扰,任他安静地思索。

    程家如今怎样,唐觐是没兴趣了解,不过自家秘书跟程匀谈着恋爱,于是再不关心也能听到一点儿消息。自上次姜西娜与宋世明偷腥被发现后,程家已然成为了圈子里的笑柄——宋家是如何处理的,旁人是不大清楚,但宋世明最近是很少抛头露面了,估计已经彻底失了他爸的心。而程家呢,程深刚从国外回来,好像跟德国那边的高新行业巨头接洽了一番,估计是要拓展新领域……原本的家主程余远则一蹶不振,这阵子似乎都待在家里,姜西娜也没了踪影。

    “……自作自受啊。”淡然感慨一句,唐觐取下眼镜放到桌上,眼中没有任何同情。看看时间,下午两点半。手头上已经没什么事,他就穿好西装外套,出发去城郊的俱乐部了。

    那边的俱乐部是红酒主题的,偶尔得闲的时候,一家人会去泡个温泉,再喝喝小酒。下了车走进大门里,唐觐径直去了会客时常去的包间。推开门,毫不意外地看见程家夫妇已经坐在那儿了,程余远和姜西娜两人打扮得像模像样,可那畏畏缩缩的姿态和讨好的眼神却让人十分地不舒服,就像被什么脏东西黏住了似的。

    “哎哟,唐大少,终于来啦!”前儿才闹出桩大新闻的姜西娜似乎毫无羞耻之心,现在还腆着笑脸站起来跟他打招呼。程余远暗暗地狠瞪她一眼,但也站起身来低声下气地给他问好:“唐大少爷,好久不见啊。”

    嘴边浅笑一下,唐觐没做声,只静静地走进来,在陈叔身边坐下了。今天陈博平穿了身合体的西装,略有些花白的头发梳理好,看上去挺像个大人物。老爷子和唐闯坐在另一边,都不动声色地慢慢喝酒,一副旁观者的模样。

    见人都到齐了,姜西娜坐立不安的,忍不住再次询问起此次见面的缘由:“唐大少啊,你这次请我们来吃饭,是有什么事么?刚刚你没来,老爷子一直不肯说,姜阿姨我可是好奇得不得了呢。”

    不满她擅自说话,程余远黑着脸,用力鼓了她一眼。但姜西娜似乎跟他彻底闹掰了,此时看都不看他,兀自笑眯眯地对着唐觐。一旁,陈叔沉默地看着他俩,眼中平静而深沉,好像并不带任何情绪——但这眼神被程余远注意到,还是把他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偏头看陈叔一眼,唐觐不紧不慢地笑起来,拿起一旁架子上的酒瓶给他倒了点儿酒,好整以暇地站起身道:“其实我今天请叔叔阿姨来,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跟你们通知一下。那个,虽然你们不是陈潜的父母,但之前的二十多年,也劳烦你们照顾他。哎,可惜了,咱们程唐两家没缘分,要不然,现在也能算是亲家……我敬你们一杯吧。”

    说着,他端着酒杯递出去,程余远听懵了脑袋,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端着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姜西娜跟他都愣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碰杯之后不喝酒,就端着在那儿瞪着眼睛想。唐觐浅浅抿一口,看他们一眼,随即又笑:“是我没说清楚吗?陈潜他啊,现在跟我在一起,如果没有差错,等他毕业我们就打结婚证了。可惜到时候不能请叔叔阿姨来吃喜酒,真是有些遗憾。”

    几句话把姜西娜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程余远也是脸色黑沉——到这时候还没觉出味儿来的话,他们就真是个蠢货了!唐家这宴席哪儿是邀请,明明是场鸿门宴!

    欣赏了两秒他们好看的脸色,唐觐悠然地笑着,伸手一一介绍道:“这边这三位,想必你们不陌生。这位,是我爷爷,这位,是我父亲,而这一位,是我们唐家的管事,但同时呢,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说到这儿,唐觐停顿一下,待他俩把浑噩的视线落到陈叔身上时,才继续道:“他是陈潜的亲生父亲,当年文樱阿姨的男朋友,陈博平,为你引见一下。”

    程余远坐在那儿,脸色一瞬间刷白,血色全无。他拿着酒杯的手都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惶恐得难以自制。陈博平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程先生,从你进来起到现在,半个小时了,你没有认出我,我也没有认出你。不过也是,当年只见过一面,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你我都老了,自然是印象全无。”

    “……你不用太紧张。”

    “我不准备质问你过去的那些事情,我只想问,文樱的骨骸在哪里,你把她葬在哪儿了。”

    斯人已逝,但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这个事情。文樱没看阿潜一眼就早早地去了,如今她的孩子已经长大,有了恋人,自己怎么也得把她的骨骸要回来,让她能离阿潜近一些。

    面对着唐家这四个人,程余远和姜西娜缩在那儿,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苍白着脸,眼珠子仓皇地到处转。程余远垂着头,战战兢兢地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她……埋在隔壁市的明安公墓里,墓碑上写了名字,你去找就能看到。”

    “好,我知道了。”陈叔语调平淡,刚听闻恋人去世时的悲伤早已无奈地散尽,只剩下深深的遗憾。见他垂下了眼帘,唐觐轻咳一声,抬起眼看着程余远,慢吞吞地问:“我听说,当初你们把陈潜赶出家门的时候,在他身上压了一笔五百万的债,是不是?不过照现在这情况,那五百万,应该是无稽之谈了吧。”

    “这……怎、怎么说是无稽之谈呢!”这时,姜西娜结结巴巴地低声反驳一句,紧张地盯着眼前的桌面,都不敢看唐觐。她好像不知道丈夫所做之事,又怀着侥幸心理,觉得唐家应该不知晓自己和周医生害死文樱的那茬儿,于是硬着头皮还想把那钱掐住了:“唐大少,你也知道说,我们养育陈潜二十几年。他,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后来出车祸,又抑郁症,还用激素用了这么多年……再加上,他妈妈这样欺瞒坑害我们家,加上精神损失费,怎么的,也得给五百万啊!”

    “哦,是么?”好笑地双臂环胸,唐觐冷漠地眯起双眼,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陈叔的名誉和前途,再加上文樱阿姨的性命,换你们不负责任地养育陈潜二十二年,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值,你还好意思再问他要五百万?姜阿姨,你要不要脸?”

    这话听得程余远和姜西娜身子冰凉,血液好像都不流动了,耳中只能听见自己心脏惶恐跳动的声音。至此,他们才明白,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唐家尽数扒出,就等着清算了……程余远身子一软,瘫在座椅上,嘴里差点儿只剩下了出的气,姜西娜更是大口喘息着,脸上惊慌至极,差点儿痛哭流涕起来。

    “其实今天叫你们来,也没有别的事,就跟你们说一声——明天,在家里好好等着传票。自己造的孽,自己老老实实地还,别挣扎了。”不紧不慢地摇晃一下酒杯,唐觐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走到一边扶起老爷子,招呼了爸爸和陈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听着他们往外走的脚步声,程余远如梦初醒一般,软着脚想追,却趔趄地倒在了包间门口。望着外面那四个面无表情的人,程余远颤抖着下巴,哆嗦地道:“陈……陈先生,我可以补偿你,我可以给你钱……不要告我,不要告我……我老了,不能进监狱的,你可怜可怜我……”

    “我可怜你,谁可怜文樱呢?”冷漠地望着他,陈叔垂着眼帘,眼神中透出了隐忍的憎恨和痛苦:“当年文樱不过二十一岁,那么年轻,你却任由你的妻子把她害死在产房里……!你活该,你一定要遭到报应!”

    “我早就遭报应了……早就遭报应了!”不禁痛哭流涕起来,程余远跪在地上,双手激动地朝陈叔作揖讨饶:“你看看,如今我是什么样子!家宅不宁、妻子不顺,我在外头还有什么颜面?你就饶了我,当年是我年轻不懂事,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进监狱也没什么用,你就饶了我……”

    “抱歉,做不到。”决绝地抛下这句话,陈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颓唐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程余远空茫地睁着眼睛,突然间愤怒地暴起,在走廊里破口大骂:“都二十多年了,你追究有什么用!文樱已经死了,她也不能活过来了——你还惦记着一个死人做什么!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她也是个□□——骗我不算,还诓我乱用偏方,她阴险得很——我早就遭报应了,你凭什么还要追究我——”

    像疯狗一般大吼大叫的声音回荡在廊子里,包间里一些客人不禁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随即朝他投去嫌恶的眼光、窃窃私语。程余远恍惚地站在这些视线中央,周身的一切像个漩涡一般,将他深深地卷进去,令他晕眩不已——耳中模模糊糊地似乎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多年前那个清亮的女声,张狂肆意地笑着,与当年在自己面前的甜言蜜语完全不同。

    文樱是故意的……那个女人是故意的,故意要害他的……她是要害死自己,害得程家一蹶不振!

    “啊——”发狂地大叫一声,程余远已然疯了,在廊子里四处蹬踹。俱乐部的保安们跑过来迅速将他制住,不留情面地往外拖,姜西娜躲在门框里头,惶惑恐惧地看着这一切,眼泪花了妆容,满脸狰狞。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陈潜在饭馆里和老板娘一起理完了当天的账,正说脱了围裙回家,不经意的却发现了站在街对面的程深。

    晚春的夜晚还是有点儿凉的。他一如既往地穿着整洁挺拔的黑西装,静静地立在路灯下面,身旁是那辆熟悉的白色保时捷。陈潜愣了一下,心中暗暗打鼓,觉得他怎么还是往这边跑,万一唐觐看见了不高兴怎么办?可程深只是站在街对面看着他,好像也没有过来搭话的意思,就那么远远地站着,远远地看他。

    陈潜有些不自在地把围裙放到柜台上,拿了书包正想回去……可害怕程深有什么动作,一时间犹犹豫豫地站着脚,没往外走。外头,程深见他似乎为难了,静立一瞬,便打开车门,扭身坐进去,沉默地开着车走了。

    怔愣一瞬,陈潜走到门口看着他远去,脑子里懵懵的,硬是没猜出他到底干什么来。摇摇脑袋,刚说往外走,唐觐的黑色奥迪又开过来了,停在路边。车门打开,潇洒而俊美的alpha一如既往地赏心悦目,脸上带着笑容朝自己走过来。陈潜也笑起来望他,在他走到自己身前时,还伸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你来啦。”

    “嗯,我来了。”下午解决了那桩事,此时唐觐心中有点儿沉沉的。忍不住伸手把自家oga搂进怀里,他也顾不得店里员工在看了,嘴唇紧贴着陈潜柔软的耳朵用力亲了好几下,借以慰藉自己不大舒坦的心情:“上车吧,我们回去……我想好好亲亲你。”

    感觉到他情绪不大对劲,陈潜伸手扶到他的背上轻轻抚摸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回去做个宵夜给你吃。”

    微凉的夜晚,恋人的体温好像源源不断的能量,从自己怀中传来,让怀抱感觉充实满足。这一刻,唐觐抿紧唇,突然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即使以后有更多的事务、更难解决的麻烦,他都不会再无畏地折磨自己——只要想一想心爱的人,什么烦躁的心境都能被轻松治愈了。

    打情骂俏

    两日后,陈叔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程余远姜西娜等人栽赃、谋害数桩罪名,多家媒体一齐追踪报导,一时间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别人不清楚这几人与陈潜之间的联系,但郦予初是明白得很,所以一看见手机上的这新闻就惊了。她瞪着眼望向坐在一旁认真听课的陈潜,忍不住用手怼他,小声问:“这是真的?!”

    陈潜心不在焉地扭头看看,淡然地答:“是真的啊。”

    默默地直起腰背,身子歪远一些,郦予初以一种非常憋闷的眼神瞪着他,心里古古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按理说,如今陈潜变得谁也伤不了,不需要为那些烂人而头痛了,她应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这些底气都是唐觐给他的,郦予初又不禁有点儿难受。忍不住瘪着嘴趴到了桌上,她揉揉眼睛,努力地把胸中的烦闷往肚子里咽。

    说起来,自从上次程深来过学校之后,年级里的流言变得愈发精彩了,什么三角恋情带球跑接盘侠,啥词儿都有,倒是没人再敢小瞧陈潜。以往赵智宁总瞅着机会给他翻白眼,那次之后,这家伙的态度也变得耐人寻味了很多,嫉妒之中又带着点儿探询似的,不过对郦予初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水火不容。

    扭头看看边上蔫蔫靠着的这颗小脑袋,陈潜静静地瞅一会儿,忍住了伸手过去揉一揉的想法。郦予初还是早日对他死心的好,自己这段时间就别再做什么太过亲昵的举动了。无声叹一口气,拿出手机打开新闻,头条就是远程老总的诬陷丑闻。心中沉闷,陈潜把手机一关,塞进衣服里,不想再去关心了。

    跟程家的恩怨已经告一段落,程余远和姜西娜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以后他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下午没课,在专教跟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方案,陈潜就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晃出了专业楼。

    唐觐今天没给他打电话,估计公司正忙。现在他们俩虽然两情相悦,但彼此之间的差距还是挺烦人的——唐觐说的他听不懂,他说的唐觐亦不了解。所幸双方都有耐心慢慢听,这些倒也还算不上是障碍。再过两年左右,自己就毕业了……他其实想过的,自个儿成绩不好,设计感一般,以后真的要从事建筑行业么?如果唐觐太宠他,会不会……让自己当家庭主夫?

    脑中胡思乱想,脚下晃着晃着,不自觉地走到了运动场那边。最近没有比赛,足球队也就不组织训练了,大家伙儿自己在班里踢着玩。望着跑道上正上体育课的大一大二学弟学妹们,陈潜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把书包放到看台上,自己压腿准备一番,随即慢悠悠地跑起步来。

    他常常练跑步的,体力一直不错,比赛时通常都跑够九十分钟。去年因为被唐喻踢断腿,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这才搁置了下来。如今病腿痊愈了,心情也尚可,就寻思着这两天恢复锻炼。现在正是晚春时节,天气不冷不热,冬天时候贴上的膘还在,锻炼一番还能长点儿肌肉——前阵子在郦予初那儿称时,他的体重已经涨到了六十六公斤,再不锻炼,小腹上要有赘肉了。

    在跑道上慢悠悠地跑了八圈,正想再跑一会儿,球场里头,足球队的学弟好像正跟同学踢球玩儿,看见他,就招呼着一起来踢。陈潜犹豫一会儿,脚下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心里稍有些打鼓——他现在的性别是oga,跟那些alpha、beta冲撞起来,不知他们会不会尴尬。

    那学弟正好是他教导过怎么防唐喻的那位,对他可谓是崇拜至极。刚开学那时候知道了他其实是oga,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直说他的球技可以碾压大部分alpha——这会儿也是跟班里同学这么介绍的。陈潜听着觉得不大好,还笑笑地打了几句哈哈,但那些alpha学弟眼中的鄙夷和不服气却不见消散。

    “这么厉害?那就上场来比比吧。”他们这样说。

    好啊。陈潜在心中暗暗撇嘴,反正不管是输是赢,你们都赚不到好名声。

    ……于是那天晚上,唐觐一人守在陈潜的出租屋,从下午四点寂寞地等到了晚上八点。

    陈潜不接电话。一开始是不接,后来就关机了,把个唐觐无语得直翻白眼。不是没往坏处想过,但细细一思忖,陈潜行事一贯小心谨慎,如今也没谁再对他有太大的威胁,按说不会出什么事——难道是跟同学聚餐去了?打电话给郦予初,那姑娘也说没看到,班里没有聚餐。唐觐心里焦灼,理智告诉自己,不会出大事儿的,可就是忍不住坐立不安。

    挨到八点,天都黑透了,他再也坐不住,穿了外套就往外走。猛地打开门,迎面却撞上正在掏钥匙的陈潜——这小混账脸颊有些红,身上外衣脱了,长袖t恤挽着袖子,皮肤有点儿湿粘粘的感觉。陈潜僵硬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点儿心虚似的,眨着眼躲躲闪闪:“啊,你在啊……”

    “我当然在,不然我能去哪儿?”压着火气呛他一句,唐觐不由分说地把他拖进来,一把摁坐到沙发上,伸手用力抚摸他的脸颊:“这么热……你出了很多汗是不是,怎么还有酒气?”

    “跟学弟踢球,然后去吃了个饭……”偏头躲闪一下,陈潜想站起来,却又被他摁下去:“学弟?alpha还是beta?你现在是oga了,怎么还跟他们踢球,万一又受伤怎么办?还喝酒,你跟他们很熟吗?”

    面对咄咄逼人的恋人,陈潜自知理亏,辩解的声音都是弱弱的:“我的体力还好啦,不至于被他们撞上的……至于那个吃饭,我没想到会吃到这么晚,酒也没有喝太多的,就一点儿啤酒和白酒……”

    见他这模样,好似是知错了,唐觐阴沉沉的脸这才好看一些。可想到他一直不接自己电话,唐大少忍不住又有些毛:“那你的手机呢?我打了好多个电话都不接,后来还干脆关机了!出去吃饭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一开始踢球听不见,后来是没电了,我想打来着……”

    “手机没电不能借别人的手机打吗?!”

    “我……没记住你的电话号码。”

    “……!!!”

    听到这句话,唐觐终于火起,一把捞起这小混账摁到腿上,扬起巴掌朝着他挺翘的小屁股狠狠地扇了下去:“你个蠢货,居然不记得我的电话,你想挨揍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的,嗯,想让我收拾你是吗?!”

    陈潜被他打得脸都红了,双手要狼狈地抓紧沙发边儿,以免自己翻下去,而屁股上传来的清脆击打声又那么响亮……脑子里一时间乱哄哄的,他忍不住委屈地喊:“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会这样嘛,没有故意不记你的电话……”

    “故意不记?”抓住关键,唐觐眼睛一瞪,鼻子都要喷火:“意思是说你记了别人的,就是没记我的?!陈潜,你想死吗?!”

    “我错了我错了——”屁股上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陈潜又扑腾又喊的,满脸哭笑不得。奋力翻过身来,他歪在唐觐腿上,努力抓住恋人的手腕,脸颊红彤彤的,眼里湿漉漉,一副可怜巴巴的哀求模样:“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下次会记得的,你别打了。”

    双眼愤怒不甘地瞪着这小混账,唐觐紧迫的视线逡巡在他微撇的眉头和扁起的嘴唇之间。鲜少见他这副浑身湿粘粘、脸颊红彤彤的样子,唐大少目不转睛地瞪他一阵,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有点儿快了,体内一股异样的热潮被勾起来,让他有点儿躁动。可一想这家伙刚刚跟人吃饭喝酒,他又不禁生气。抽手把恋人拖起来,在他后腰上“啪”地打一巴掌,唐觐烦躁地站起身往厨房走:“你快去洗澡,一身汗味,我做饭自己吃。”

    “哦……”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气呼呼走进厨房里,陈潜踌躇一会儿,最后还是蔫蔫儿地道房间里找了衣服,进卫生间里洗澡去了。

    心里窝火,唐觐也懒得做什么饭菜,直接翻冷饭出来炒个蛋炒饭了事。外头,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哗啦啦的声音,晚春的凉风有点儿湿粘粘的,带着充沛的水汽,弄得人也不干爽起来。往锅里倒了冷饭,正用锅铲压散、心不在焉地翻炒,身后突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唐觐身子一震,随即感觉后背的衣服被拽住了,陈潜靠在他后颈上,声音又轻又哑:“唐觐,别生气了,我今天踢球踢得太高兴,一时间没想起你,以后不会了……”

    后背感觉到那小小的力量,和温暖的身体,唐觐紧握着锅铲僵在那儿,脸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是真的么,陈潜这样贴着我?!洗澡之后?!他不会是,想用那种方式来取得原谅吧……

    心中激动又期待地转过身,唐觐大睁着眼,却见陈潜穿得好好的站在那儿,睡衣睡裤,平平整整!胸膛里的压抑与雀跃像气球被扎破似的,一下子漏得一干二净,唐觐浑身松懈下来,锅铲也疲惫地扔进了锅里:“陈潜,你跟我道歉就这么点儿诚意么?”

    “那,那还要怎么办……”被他这话吓得战战兢兢,陈潜笔直地站在那儿,双目不安地瞅着他,跟个挨训的小学生似的。无奈地闭上眼,唐觐转过身操起锅铲,继续跌着脸炒饭了:“行了,没事了,我没生气,你去外头休息吧,这儿油烟大。”

    没生气?明明是更生气了吧……无声地嗫嚅一会儿,陈潜犹豫良久,还是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蹭了出去。坐到沙发上,用毛巾郁闷地擦着湿头发,陈潜心说这道歉要怎么样才能算有诚意?他已经很诚心地在跟唐觐说对不起了啊,是还要再做什么吗?

    不多时,唐觐端着碗蛋炒饭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坐到餐桌旁一声不吭地吃。陈潜见了,把毛巾挂到脖子上,小心翼翼地蹭过去,坐到他身边,没话找话地问:“……好吃吗?”

    “还行。”反正没你做的好吃就是了。

    “哦……”一句搭讪不成,陈潜垂着眼帘冥思苦想,脸颊随即微微红起来,试探地又问一句:“那个,我想尝尝。”

    凉凉地斜过视线睨他,唐觐微抬着下巴,一点儿也不柔情蜜意地把筷子递过去:“嗯。”

    抿紧唇,陈潜闪烁着眼神看着他,几不可见地摇摇头,随后闭上眼、倾过身子,把自己的唇贴上了唐觐的,还用舌头在他唇缝里勾了一下。做完这些,他红着脸退回来,视线巴巴地瞅着恋人:“这样,够诚意了么?”

    略显诧异的眼眸里逐渐变得深沉,唐觐眯起眼看着他,嘴角边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味。干净利落地放了筷子,伸手把这兀自脸红的小混账抱起来,让他叉着腿坐到自己大腿上,唐觐捏住他的下巴,好整以暇地笑起来哑声道:“宝贝好乖,来,把舌头伸出来……”

    要是以前,陈潜肯定闭紧嘴巴不要,但今时不同往日,面前这祖宗还不知生什么闷气,等着跟自己算账呢。于是,他瞅着唐觐眯眯笑的双眼,犹犹豫豫地、怯生生地——把自己的小舌头伸了出来。一点点,一点点舌尖。

    眼前,唐觐立即满意地笑了起来,随后也伸出舌头,缠绵地顺着他的舌尖,像条湿漉漉的小蛇一般,钻进了他的嘴里。

    在粘腻的恋人之间啊,最不缺的就是吻。吮一下嘴唇,再舔一舔舌头,随后是唇舌交融的缠绵舞蹈。长长的一个吻,什么怨气都没了,任何不高兴都抛到脑后去。怀中的这副身躯多舒服啊,刚刚洗过澡,还散发着一点点潮湿气。皮肤滑腻,肌肉合衬,从衣服下摆向上摸过去,能感觉得到他平滑肌肉的每一处起伏、凹陷。脊梁骨的位置向里凹去,手指头撩刮着一路往上,会让他猛地颤抖一下,臀部肌肉也跟着夹紧,弄得自己好生难受。

    唐觐喘息一声,紧扣着他的后脑勺,还在沉醉地吻着,陈潜却感觉自己屁股下头一个东西顶得难受。想到那究竟是什么,陈潜被他吮着舌尖,但还是忍不住了,不禁用力推开他,火烧火燎地站了起来。狼狈地擦擦唇角的口水,陈潜睁着泛水光的眼睛,用手背挡着脸道:“你……你去卫生间解决啦!”

    睁着双火烧似的眼睛,唐觐如狼似虎般紧盯着他,一瞬也不舍得放开:“不去卫生间,我要用你的房间。”

    “随便你,我……我在外头等着。”脑子里乱糟糟的,陈潜忙不迭走到沙发那儿坐下了,侧着脸不看唐觐。唐大少一脸欲求不满地看着他,下巴挑着,不紧不慢地踢开凳子,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房间。一会儿,里头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宝贝儿,你换下来这件衣服借我用用。”

    “……那件染了汗的!”害臊地大喊一声,陈潜耳背紧绷着,可回答他的只有唐觐低沉压抑的喘息。

    坐在沙发上躬下身,用力捂住烫热的脸,陈潜只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恋人的喘息从房间里飘出来,丝丝缕缕,将他的心神与感官紧紧缠绕。他知道……他一直都清楚,唐觐想要他。可他……还,还做不到,与恋人裸裎相见。

    听着唐觐的自读声响,嗅着自家alpha愈发浓郁的荷尔蒙气息,陈潜身子里头麻麻痒痒的,逐渐骚动不已。压抑地悲鸣一声,他难受地蹦起来,抓过钥匙到楼下吃烧烤去了——这时候就当个缩头乌龟吧,不然待会儿唐觐若实在忍不住,出来抓他,他肯定腿软得逃都逃不掉。

    操之过急

    四月十九日,唐觐的亲亲老妈李越过生日。五十一岁的年纪,刚过整寿,但依旧要好好庆贺一番。唐觐心想,嗯,今年自己有男朋友了,应该得趁此机会正式带他回家吃个饭。不过他没把这事儿看得太重,就没提前跟陈潜说。唐大少心想,就那天把他接过去行了呗——于是直到头天晚上两人睡前打电话聊天儿,唐觐才跟他提起这事儿。

    然后陈潜就炸了。

    “越姨生日!?你……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陈潜本来快睡着了,此时从床上猛地坐起来,被子一掀,差点儿想立刻冲到购物广场那边帮李越买礼物。唐觐被他吼得一怔,随即失笑:“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嘛。哦,你还想给我妈买贺礼啊?哎呀不用了,我妈什么没有啊,你有这个心意就行了。”

    “心意是心意,礼物是礼物啊!去别人家拜访怎么能礼物都不带的!”心烦意乱地又躺下去,陈潜一边瞪眼一边冥思苦想,应该送李越什么东西。唐觐听得好笑,但又有点儿默默地不爽。他跟这陈小潜现在算得上是稳定了,可这家伙还是觉得他家是“别人家”……哎,也罢也罢,没嫁进来之前,这小混账确实算不上唐家的人,即使他已经被自己标记了。

    想到他们俩从那次标记到现在都还没再次亲热,唐觐靠在床头,默默地有点儿挠心。不知是因为上次堕了胎身体没恢复还是怎的,一直到现在,陈潜都没有再次发情,他也没有可乘之机——那小混账严防死守的,稍微摸一下他的身子都要脸红,谈得上什么亲热!那天眼见着要上二垒了,唐觐本打算用声音撩拨他一番,然后摸出来把他就地正法了,结果脱得半裸出来一看——那蠢蛋下楼吃夜宵去了!气得他穿上衣服,冲下去把人掳上来又揍了一顿屁股。

    这脸皮薄的小傻瓜啊……确实也是傻。长长叹一口气,唐觐又宽慰陈潜一番,互道过晚安,随即挂了电话——如果这家伙不傻,当初又怎么会自作主张地把孩子给流了呢?

    心中一个小小的疙瘩,即使现在两人甜得蜜里调油,偶尔想起,也还是会难受一下。当初陈潜若能跟自己商量商量……算了,事情已经过去四个月,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如今两人相处得好,自己就不要再提这些来煞风景了。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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