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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神雕侠侣]冷峻师妹俏师姐 作者:黄连苦寒

    第15节

    山路蜿蜒而上,越走越陡,天光渐暗。她从山顶往下俯看,隐见此处山水秀美,几个石屋自成一片,在繁花掩映下越发显得古拙朴实。石屋之后两山夹谷,中间又有一片房子,白墙灰瓦,乱布缤纷树丛之中,山后大片农田,中夹花树,尽得桃源之意,不禁令人悠然神往。

    天色已很暗了,此地却让人觉得古怪,这里的人既然能将老顽童都捉来,想必是有些别人没有都本事,进去探路自须更加小心。

    那几座石屋之前仍有火光,可不一会便黯淡下来。后面的屋舍之中更无半点亮光。李莫愁趁暗混了进去,在其中走了一趟,其中仍有绿衣人在巡逻,看上去似练有武功,可又不高,不知有何能耐能捉到老顽童,又不知老顽童到底怎么跑到这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将人得罪个遍。她将这里粗粗逛了一遍,摸了个大概,又出了这片山谷,回到之前站立的高岗之上。

    李莫愁悬绳而卧,准备养足了精神白日再行前往探查。可是明明已经很困了,看着满天星子却无法入睡,模模糊糊总是想起小龙女来。那小孩儿一人独身在外便是这样睡的吗?刮风下雨却又如何?她是如何遇到那三个年轻人,这三人说了我什么坏话?她不愿见我,可是因为听了什么传闻么?

    可李莫愁杀人如麻,她难道不知么?莫不是当真因为我不守诺言,而对我伤心失望么?若当真如此,我更需快些找到她,与她好好解释清楚才行。

    她思来想去,无法成眠,身旁一片花海,清香不住扑鼻而来,让她总想起那满身甜香的小孩儿,心中更是烦乱,几次都忍不住跳下来来回走动,直至快天明之时才渐渐睡去,起身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好在树冠巨大,一直将她遮在荫处,腰晒在外面,倒是十分暖和。

    青天之下,这桃花源似的谷中更显绝秀,李莫愁无心多看,展开轻功潜入建在中间山谷里的石木堡垒之中。

    她在房顶上躲着,听下面那两个绿衣弟子闲聊。

    那起头说话之人瞧来甚喜嚼口舌,当下将老顽童在前殿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讲他如何冒充潇湘子而将人藏在茅房后面,如何在厅上讥讽谷主祖上喝过杨贵妃的洗脚水,又如何脱光了衣服说自己没拿谷中诸般宝物,讲得是口沫横飞,李莫愁在他二人头顶上站了许久,也没能发觉她。

    李莫愁心道:原是他在此毁炉盗宝,才给人追杀。这厮行事颠三倒四,浑无轻重之分,无怪乎要给人装在渔网里带回来。

    她自己也给老顽童周伯通偷了东西,此时倒对这些古古怪怪的绿衣人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意。

    这两人说话口音奇怪,有些不好懂,李莫愁一走神,便漏了一段,听那两人已开始讲另一件事。

    只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道:“不错,来的那几个外人里有个年轻后生,见了咱们新主母,霍地站起身来,撞翻了椅子,自己也险些摔倒。”

    “这是何意?”

    那人诡异地笑了一声,“那就不知了……不过那后生一开始道‘你、你、你怎可、怎可忘了我们当初说的话?’”

    另一人摇摇头,道:“这成什么话?莫不是旧情人追了来。”

    李莫愁心道:杨过这小贼当真了不起,刚被全真教的牛鼻子赶下山来,就惹上了一身情债,先有无双,后有那姓程的小姑娘。这两个丫头之前一直与杨过在一起,这新主母想来不是这二人之一,不知又是何人。偏偏世上就有这等人,惹得姑娘家前仆后继,他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唔……你我小声些,莫要叫人听去,告到谷主那里……新主母生得像是仙女下凡一样,难保没有几个狂蜂浪蝶为她舍生忘死,可是……”

    “可是?”

    “我瞧她神色如常,说‘阁下说什么,我并不太懂,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旁边那人道:“莫非当真不认识吗?这可……这可……这可稀奇了,世上哪来这么多相似的美人?”

    “这后生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仍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会认错?我日也见你,夜也见你,怎会认错?’”

    “他怎么讲得出这样的话!我若是谷主,该当场封喉了。”

    那人哼哼笑道:“我们谷主怎似你这等凡夫俗子?谷主甚是大度,并未动气。”

    他那同伴恨道:“他毁主母清誉,岂能放过他!”

    那人道:“多半是因为这位新主母,对他不咸不淡,他大概真的是认错人了。主母挣开他的手,仍是淡淡说道,‘阁下多半是认错人了,敝姓李’。那年轻后生听了之后便呆立不动,但并不死心,仍是说‘你就丢下我一个人吗?当初咱们指天发誓,转眼你就食言而肥?’”

    旁边那人捂着眼睛,道:“真是、真是成何体统。”

    “咱们新主母说‘你我素不相识,谈何食言而肥?’那后生颇为激动,手舞足蹈,指着她说‘你偏是不认?你怎地不守信约?你当初信誓旦旦,原来都是假的吗?’”

    李莫愁忖道:瞧不出他倒是个痴情种。他对着旁人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让他如此失态之人,不知又是何人。他说‘日也见,夜也见’,莫不是重阳宫里的小道姑吗?怨不得他对无双那小崽子和那小程姑娘都不咸不淡,原是心中已放了一人。哼哼,他四处留情,惹得姑娘伤心,到头来自有人让他吃苦头。

    “她若铁心嫁给谷主,必不会承认的。”

    “不错,她仍是道‘我不懂你所言何事,请回吧。’那后生懵懵懂懂,不住说那李姑娘是骗子。谷主已显不悦,倒是大师兄……大师兄先行替谷主出手教训这狂妄的小子。”

    “哦,大师兄出手,想必那小子败下阵来。”

    那人却犹豫了一下,道:“没有,大师兄败了。”

    这同伴明显一愣,“大师兄会败?谷主颜面何存?”

    那人低声道:“嘘,这小子胜了,很是狂妄,对李姑娘道,‘世上只得你我二人如此,咱们说好了要一同走下去的。’”

    “唉,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不要说还有外人了,便是只有我们这些下人听见,谷主的面子也挂不住。”

    “不错,谷主震怒,令渔网阵出手,还险些给这小子逃了,最后终于抓了起来。李姑娘心软,央求谷主放过这小子……”

    “怎么能放过他!”旁边这人重重呸了一声。

    那人也哼道:“自是不能放过他!但谷主到底是一谷之主……”

    忽听远处有人喊道:“那边是什么人!你们两个还不去看看!”

    惊动了谷中巡丁,李莫愁暗道不好,连忙隐匿身形,藏入窄巷之中,耳听那二人寻了一圈不见人站下来说话,趁机远遁。

    她险些惊动谷中守卫,怕与重阳宫一般一传十十传百,是以不敢久留,重又回到了山坡之上,这地方遍生着娇艳的花朵,花瓣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时有微风,花朵异动,犹如美人缓缓而行。谷外明明已是秋天,这里却还像是仲春。这片花海与终南山上片片锦花虽颜色不同,意境却总有些相似。她走入花丛中,想起自己在屋后种的那些来,深深叹了口气,心道:若是没这些恼人之事,与师妹二人一直住在山上,可比山下舒心得多。

    可说到恼人之事,她又不禁想起从花丛之下将衣衫不整的师妹拖出来的情景。她捏紧了拳头,又不知朝谁发泄,只得拔剑在花丛中乱砍一通,心中不忿才稍稍平息。

    满地狼藉残红,她此时却后悔起来,何苦与这花置气,白白坏了这美景呢?她弯腰去捡那花儿,刚要使力,指尖却一阵刺痛,她一缩手,花盘被抖翻过来,细细看去,那花瓣背后竟生着小刺,十分尖利。

    李莫愁见不是暗算,松了口气,心道:这花好生奇怪,花瓣之后也生着刺,是怕人来采么?

    忽听背后不远处有响动,她忽而心惊,暗道来者不知何人,竟然走到这么近才发觉,莫不是金轮法王吗?

    只听那人道:“仙姑好雅兴,可是在此处赏花么?”

    李莫愁望过去,只见慢慢走上来一中年人,面目甚为英俊,身材颀长,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潇洒,身上穿着宝蓝色的长衫,更衬得主人气宇非凡。

    她略略眯了下眼。李莫愁久在江湖中闯荡,所见者多为草莽英雄,与此人类似者,大约只有武胜关陆家庄的庄主陆冠英,只是陆冠英乃太湖水盗出身,年岁盖不住一身豪气,郭靖虽年岁接近,却是个平易近人的布衣英雄。重阳宫中虽有几个道士也是一般年岁,尹志平不输长相,气质却迥然不同,李志常有此气势,长相又太过中庸。

    一时之间,李莫愁还真找不出一个与此人相似之人。这人多半是个世家公子,从小养尊处优,惯于发号施令,才有这等气质。倘若陆郎不死,现在也该是这般年纪,也该是这般的气质……是了,陆展元若是活着,便是这等模样……

    她想着陆展元,又见此人没拿武器,神色如常,便放松了警惕,随口应道:"是啊,此地山青水秀,明明已是初秋,还是这般繁花似锦,好生叫人赞叹。"说罢微微叹息。可惜小龙女并不喜花,只怕会喜欢山后那青松修竹。

    她正要开口询问来者何人,不料手指剧痛,十指连心,连得古怪,胸口好似给人拿大锤砸了一下。她微微一晃,忙翻腕查看,可伤口如常,并无中毒痕迹。她按了按,也没有那样的剧痛了。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仙姑方才可是想到心上人了?”

    李莫愁秀眉微蹙,不答反问:“你为何这么说?你知晓其中机关?”

    那人道:“这情花乃此处独有,外面见不到的,给这情花刺中,便会中情花之毒,不可动相思之情,否则苦楚难当。”

    他有意无意打量着李莫愁,见她面赛桃花,眼含秋水,风姿秀雅,不由得又添了几分殷勤:“是了,人生在世,不能动相思之情,那还有什么意思?”

    李莫愁冷冷道:“我是出家人。”

    那男子躬身额手,直呼唐突,道:“仙姑是出家人不假,可除非是神仙圣人,世上众生谁没七情六欲?仙姑不需担心,情花虽毒,我家亦有药可解,不若仙姑随我移步家中,在这山青水秀之处盘桓几日,我想法替你除去此毒,如何?”

    李莫愁当年伤心欲绝而出家,陆展元是她心头一根刺,叫她日思夜想,饱受情伤折磨,现在早已成了习惯,若叫她不念不想,还不若痛死干净,是以这人的话刚好说进了她心坎里。

    那人见李莫愁犹豫,续道:“当然了,若是一辈子不动情,情花虽毒,也不会有甚危害,全凭仙姑的意思。”

    李莫愁道:“我尚未知晓你尊姓大名,如此冒昧,只怕不好。”

    那人拍着额头道:“瞧我多失礼!在下姓公孙,单名一个止字。敢问仙姑雅号?”

    李莫愁微笑道:“我姓莫,叫莫愁。”

    第85章

    李莫愁便和这公孙止一道来到了这一大片屋前。这回光明正大进来,与在屋顶所见略有不同,身在花丛中,又与在山上看到的十分不同。她不由得心想:这花种成一大片便如此漂亮,我也可以在赤霞庄中种上一大片。可惜赤霞庄太北,花开不到几个月就要谢,不知有什么花冬天也能枝繁叶茂。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松柏之类长绿不枯,花却没有一种能够常开不败。

    “这花的名字倒是特别,为何叫情花呢?”她的手从未离开剑柄,对这公孙止也从未放下过戒心,只是谷中迷团甚多,刚好有人送上门来,她也不会介意多周旋一会。

    公孙止摘下一片花瓣,小心去掉花瓣背后小刺,送入口中,嚼了嚼,才道:“仙姑不妨尝尝。”

    李莫愁见他随手所摘,大胆吃了去,又不似有毒,便也小心翼翼就着他方才所采之花,拈了另一片叶,学着他的样子去掉背后小刺,送入口中,入口香甜,芳甘似蜜,又醺醺微有酒气,但嚼得几下,回味之中越来越苦。她平时多与毒物打交道,知晓大部分毒物都泛苦气,急忙吐掉,皱眉道:“这花瓣为何泛苦?”

    公孙止毫不着恼,笑道:“味道是否甘甜?后来却又返苦了?”

    李莫愁道:“确乎如此。”

    公孙止续道:“这名字是祖上传下来的,花瓣入口极甜,待要细细品味之时,却又发苦,是不是这样?”

    “确乎如此。”

    “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遍身是刺,你就算万分小心,也不免为其所伤。”

    李莫愁心下涩然,听他句句属实,一句一句似是打进她心口里。

    公孙止见她若有所思,知她在听,续道:“我们谷中常食情花花瓣,可安心凝神。”

    “何以不食其果?”

    公孙止便指着花丛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道:“情花果实往往不美,且滋味各异,长相与样子还毫无关系,有的怪异丑陋,滋味却甜,有的大而圆润,入口却酸苦难食,久之大家便都不食其果。”

    李莫愁往花丛中细细望去,果然看见一些果子,有的青红相间,遍生绒毛,有的样貌怪异,表面虬结,十个里面,竟没一个生得好看的。想那情花虽美结出的果实却大都丑陋不堪,岂非就如世间风月之事,虽美,有好结果的却没有几个?正如她痴恋陆展元,到头来仍无法阻止他移情别恋。陆展元虽与何沅君结为夫妇,却无法白头到老,三五年便病死。

    她悠悠叹气,心道:只愿我那小妹子,能碰上唯一一个又美又甜的果子,她本性善良,自是值得有情人真心待她。

    俄而又想,我出墓时也是一张白纸,何以却不值得旁人真心待我呢?

    正自出神,手指又痛,心口似受大石捶击,苦楚难当,与心中苦涩叠加,又加倍使人难捱。

    公孙止续道:“仙姑又想到心上人了?”

    李莫愁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忤,接着说:“情花之毒平常与人无害,可人动情欲之念时,血中不知生出什么事物,碰上这情花之毒,才使人苦楚难当。”

    “那我的毒……”

    公孙止微笑道:“仙姑不需着急,解药炼制尚需时日,此地风景这么好,仙姑不若盘桓几日,我家中收藏了许多道藏,仙姑若是喜欢,我便拿来给你。”

    李莫愁不置可否,随公孙止来到一处院落前。见他唤来两人,命二人跟着李莫愁侍候,李莫愁要推辞,公孙止倒是盛情拳拳,不由分说,一定要这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守在门前。李莫愁答应了,他才离开这里。

    待他走后,李莫愁一人在这小院中四处走动。此处一尘不染,窗外一片花海,小窗雅筑,让她不禁忆起陆家庄来。空中隐隐有一股甜香,却叫她想起了小龙女。她指尖又是一痛,胸口如遭锤击,踉跄一步,险些向后坐倒。她一手撑在墙上,方知自己每日想起陆展元的次数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多。此毒不解,只怕终生受制。公孙止所说不假,是以她明知公孙止无事献殷勤,也只得虚与委蛇。

    她方才偷听到今日乃是谷主大婚,却给杨过搅局。公孙止虽未言明他就是谷主,但方才门口那两人亲口叫他谷主,定是不会错的。他不在家中陪那美娇娘,倒来招惹道姑,不知是甚道理。

    她边想着边往外走去。不料门口闪出一人,道:“谷中现有外敌窥伺,仙姑不要乱走才是。”

    李莫愁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守门弟子瞧来是个机灵人,微微一笑,道:“庄中这几日不大太平,谷主一番苦心,仙姑可莫辜负了。”

    李莫愁冷笑一声,便要硬闯,转念一想,此处敌众我寡,老顽童又不知道被关在了哪里,惹上他们后患无穷,不若假意歇息,暗中探查。

    守门二人似也怕她硬闯,暗中都戒备着,却见她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歇下了。”

    她将院门关上,慢慢走回了房中,等了一会儿,悄然起身,跳上了房顶离开此处。她走了一半朝后望了一眼,见门口守门二人趴在门缝处努力朝里张望,嗤笑一声,心道:你们便在此处慢慢看,我就不奉陪了。

    庄中似乎确实不太平,巡逻的青衣弟子各带刀剑,呼喝声不断,她的行动也颇受阻碍,但见某处把守森严,想来是关押犯人之处,若是老顽童给人关起来,多半就是在此处。李莫愁看准了方位,准拟晚上趁夜再来。这些青衣人呼来喝去,扰得她心中烦乱,她一避再避,终于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位置。

    这里不似别的地方,遍生情花,妖娆障目,热热闹闹。她叹了口气,入眼青松古柏,低处也是绿叶矮丛,看着竟分外安然,不由得暗中夸道:我原先笑话师妹总是喜欢这些绿油油的单调东西,今时今日方知她所言不假……

    她的叹息刚止,忽地听到另一声叹息悠悠传来。她心中一凛,伏低了身子,藏在树冠之后,稍稍移动,心中欲寻绿衣,却意外见一白衣少女托腮长叹。

    那少女侧影娉娉袅袅,看上去极静极冰,日影自树叶间漏下的金斑落在她身上,似也变成了月光。她脸色苍白,本就比常人少了一层血色,那一声长叹更使她面容寂寥,郁郁寡欢。谷中明明犹有春意,却在这庄园一隅生出些秋日的萧瑟来。

    第86章

    李莫愁心口隐隐作痛,她只当自己气得不轻,冷哼一声,暗道:我来来回回地找你这小妮子,深恐你风餐露宿,给人诓了骗了伤了,你倒好……竟然惹下一身情债,躲在这里准备嫁人,我若叫你痛痛快快地嫁了,我就……我就……

    她是何等机灵之人,今日听到诸般杂乱的消息只一瞬间便在小龙女身上连成一片,知晓绿衣弟子口中美若天仙的新主母自然是她,杨过奋不顾身求着回心转意的也是她,好端端地掌门放着不做,竟要在这穷乡僻壤里成亲?

    李莫愁一步迈了出去。

    小龙女听到近旁有人,倏尔扭头,见是李莫愁,竟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她凌空跃下,痴痴凝望,伫立不前。

    李莫愁见她这反应只觉好笑,便笑道:“龙儿,可算找到你了。”

    岂止那少女转瞬恢复了一片淡漠,无甚血色的嘴唇缓缓开启,低声道:“阁下何人,你我曾相识吗?”

    李莫愁一愣,俄而冷笑道:“怎地,有了汉子便忘了师姐么?”

    那少女眼神闪动,不久便定住,又道:“阁下多半是认错人了。”

    她欲往回走,李莫愁却一把拉住她。她挣了一下,又有一瞬犹豫,便给李莫愁抓着手臂拖到了面前极近之处,冷笑着问她:“哦?尊驾高姓大名?我瞧瞧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白衣少女微一迟疑,遂道:“我姓李。”

    李莫愁又拉了她一把,仍是笑道:“你姓李?真巧,我也姓李,你我真是有缘。你也是从谷外来的吧?有缘千里来相会,你我在这极偏之处相遇,更是难得的缘份,不若在此结义金兰,你说如何?”

    “尊驾不要强人所难。”

    李莫愁冷哼道:“我这哪是强人所难?”

    她忽地一掌打出去,小龙女也蓦地往旁边一闪,竟让她一掌打空。

    只这一招,李莫愁已不知该气该笑,这小孩儿当真倔犟,为了不使她从武功上抓到把柄,刚刚那一闪,竟不是两人曾练过的任何套路,接下来更是胡打一气,浑不管什么路数章法,自然也没什么身姿法度,身形扭曲滞涩,难看之极。

    李莫愁掌法一收,已换成了美女拳法。小龙女明知这拳法如何拆解,却偏偏不用那法门,而自己另辟蹊径,临场想出些破绽百出的招式,李莫愁几回出杀招,都给她惊险万分地挡了过去,看得李莫愁都忍不住替她捏一把汗。

    李莫愁抬眼看她,见她额上一层薄汗,神情专注万分,想来每一招都在思索下一招如何不用本门武功而能破解,实是不忍再逼迫她,不但速度慢下来,更不自觉地换了种掌法,已是她的成名绝技“赤炼神掌”。

    小龙女似是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因为赤练神掌不需用古墓派拳法来拆,不必时时小心翼翼控制自己。

    见她小心谨慎地在杂乱的招式里加上一两招“落英神剑掌”,又或是“兰花拂穴手”,竟还能封还来一两招,不由得对她又是佩服,又是怜惜。蓦地她指尖一痛,心头剧颤,脚下踉跄,顿时露了破绽,小龙女却犹豫了下,像是不知该不该追击。

    李莫愁只一瞬便正了回来。见她出招,小龙女才动,却已失了先机,又被李莫愁破了中盘,一掌朝胸腹之间打来。

    这招十分凶险,却是古墓派拳脚中最基本的对拆招之一。李莫愁还在古墓中时,与小龙女练功时常有此套路。那时小龙女初练美女拳法,李莫愁打架爱从中路破起,小龙女便用“红玉击鼓”来防。

    小龙女方才时刻小心,本不至出纰漏,可现在李莫愁呼痛,不似作伪。她挂念师姐,此时一分心,顺手翻腕下压,将李莫愁两般变化尽数挡了开去,握住她略带薄茧的手掌,小龙女险些唤出一声“师姐”。她生生忍住,只是手上招式早已露陷。

    李莫愁并不着急,仍是一招一招地喂给她。小龙女一着不慎乱了阵脚,余下数招没有空闲考虑,意不行,身已动,一式一式按照她们幼时练熟的套路往下打去。

    小龙女抬眼见李莫愁嘴角噙着的冷笑已软了下去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李莫愁没有再生气,担忧的却是接下来不知向李莫愁解释。她心中明知既已打定主意不见师姐,就绝不该在这里与她纠缠不休,可她已许人婚约,又不能一走了之,对李莫愁继续避而不见。

    她二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谷中巡逻的青衣弟子,那二人见形势不妙,一人冲上来相助小龙女对付李莫愁,被她一脚踢飞。另一人见状立刻拔腿疾奔。

    李莫愁本该追击,可现在如若追上去,又叫这小妮子钻空子跑了如何是好?当下也不理那人,反倒是一步一步将小龙女往更偏僻处逼过去。

    两人又过了几招,眼见一套美女拳法已要使完了,李莫愁叹了口气,悠悠问道:“傻小孩儿,你还嘴硬么?”

    小龙女怔怔地看着她飞扬的眉眼,喃喃道:“师姐……你既然不愿爱我,为何又要来找我?”

    李莫愁不知哪来的怒意,心头渐渐聚起一团火来,怒道:“我可没叫你……”

    她话说一半,心头那团火竟越烧越旺,烧得她一阵阵地恍惚,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头,眼前阵阵发黑。她分明瞧见小龙女急急抢上前来,她想往后退,却仍旧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她跌入一个不算厚实的怀抱,一眼见到远处正走过来的蓝衣人,忽地咳出一口血来,抓着小龙女的衣领,哑声道:“莫说你我相识……”

    第87章

    那绿衣弟子倒是直奔公孙止处,结结巴巴将两人打起来的事情同公孙止说了。

    公孙止听人描述“一白衣女子和一黑衣女子相斗”,立时便知是大美人雨小美人打了起来,心中喜忧参半。忧的是大小美人还未等他编好借口便陡然打了照面,他所图之事本欲徐徐图之,不料这一下全盘坏了计划。喜的却是二人素不相识便大打出手,多半是为了他争风吃醋。想到此节,他不由得心花怒放,加快了脚步。

    她这句话说完,胸口又是一阵巨痛,几欲昏过去,小龙女急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抱着她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条素白的手帕,助她咳出喉头污血,正要替她擦脸,却感觉到她软在自己身上。

    公孙止快步赶上来,直怕美人香消玉殒,大声道:“李妹,你怎么她了?”

    小龙女抬头道:“她忽地呕血晕倒,她怎么了?”

    公孙止便要来抱李莫愁,小龙女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揽,没让公孙止抱了去,追问道:“她怎么了?你识得她?”

    公孙止微有尴尬,怕被小龙女看破自己的心思,又见她怀抱李莫愁,并无敌意,又觉此事大有希望,解释道:“她意外入谷,我请她到府上盘桓几日,还未来得及同你说……你的伤好些了么?怎地忽然动起了手?”

    小龙女抱起她来,往自己住处走去,应道:“好些了。”

    公孙止几番询问,她们是如何起了冲突,小龙女皆默然不语。她本不会撒谎,只好索性不说话。公孙止又数度要求自己来抱晕倒的李莫愁,又都被小龙女拒绝了。他一路跟着小龙女回到她的住处,亲眼见她把李莫愁平放上床,便道:“李妹,辛苦你了,这里有我便可,你去歇息吧。”

    小龙女摇摇头,坐在一旁,道:“我不妨碍你。”

    公孙止大感芒刺在背,为表自己并不心虚,便让小龙女留在一旁,唤随侍弟子去拿药箱,当着小龙女的面为她诊断。

    其实他心中已猜出个大概来,多半是见了美若天仙的小龙女,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又想起自己年轻时遇到的负心人,怒火与情毒一同攻心,才受了内伤。

    他越想越是心疼,暗道:美人各有各的好,我自然都能欣赏,她何苦羡慕别人呢?她从前的情郎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想来对她并不好,我家大业大,又救她一次,只需再对她殷勤一些,时间久了,她必能倾心于我。

    小龙女淡淡地问道:“公孙先生,她的伤势如何?”

    公孙止道:“或许她有旧伤,而有什么机缘引得她旧伤复发,才致如此,断断不是你的原因。李妹,你不必担心,我再另辟住处给你。”

    小龙女缓缓摇头,并无离开之意。

    公孙止问道:“你莫不是认识这位……这位莫姑娘?”

    小龙女初次听说什么“莫姑娘”,迷惑了一阵,又想到李莫愁的嘱咐,摇头道:“不识得。”

    公孙止笑道:“你就是心善,其实你不必如此。”

    小龙女低声道:“怎会与我无关呢?”

    公孙止只当她始终觉得李莫愁之伤是她失手所致,也未起疑心,只道:“我已将那姓杨的小子解了毒,逐出谷去了,你也不要操心了,我再择吉日,与你成婚。”

    小龙女似是没有听到公孙止隐隐期待。没见她点头或是摇头,公孙止又不由得道:“李妹,你我已有婚约,你既然已许诺,便不可再反悔了。”

    小龙女心中已是百转千回,李莫愁近在眼前,却从未说过一句反对她嫁人的话,无论她从杨过那里收到了多少鼓励,独自发下多少誓言,都经不住李莫愁心中没有她的现实随便压上一压。

    杨过哪里懂呢?她心中根本从未打算爱我,她希望我嫁得个有情郎,我便听她的话,可我心中永远想着她,念着她,又哪里违背了我的誓言呢?

    她怔怔看着李莫愁憔悴的睡颜,心知再也绝无可能,又生怕自己失态,引得公孙止多问,站起身偏开头去,微微点了点头。公孙止又惊又喜,命人熬药备饭,告辞而去,又多留了几个人任小龙女差遣。

    小龙女遣退众人,把他们都赶到院外,这地方终于清静下来,只留她和李莫愁二人。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上李莫愁的脸颊,指尖顺着她的唇瓣划过,昔日时时丰润的唇瓣如今像几近枯萎的花瓣,不禁心痛万分。她起身倒水,扶着李莫愁起身,可她昏迷不醒,一口水怎么也喝不下去,她索性含在自己口中,贴在李莫愁唇上,以唇舌挑开她紧闭的双唇和牙关,把水渡到她口中。

    一股血腥气冲了过来。她喂完一口水,想了想,又拿出一瓶玉蜂浆来,仍是一手扣在她脑后,口唇对着口唇慢慢渡过去。直到感觉她吞下去才松开。

    做完这些,她抱膝坐在床尾,静静地看着李莫愁。她委实想把李莫愁叫起来,问问这些已超出她所知的事应该怎么办,又一个字也不想听李莫愁把她安排进一个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师姐的生活里。

    她想得渐渐心乱,自己知道再这样下去难免重蹈覆辙,又走火入魔,遂收敛心神,不念不想,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就在此时,她忽听李莫愁促然唤了一声“龙儿”。她倏尔睁眼,见李莫愁翻身而起,看见她之后,先是松了口气,后道:“我叫你寻个有情郎,可没叫你左右逢源,大小通吃。你先与杨过纠缠不清,怎地又撇下他跑到这穷乡僻壤,嫁个不明不白的人?”

    小龙女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颤声道:“我,我从未与别人纠缠不清,我听了你的话,去寻个敬我爱我的小郎君,我现在寻得一个,你为何又要训斥我?”

    李莫愁冷笑道:“你焉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小龙女缓缓道:“我在山中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公孙先生救了我,替我治伤,又给我住处,讨我欢心,唯恐我不高兴,这难道是虚情假意吗?”

    李莫愁道:“登徒子讨女人欢心,多用此招。你一个小女孩儿,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别有所图,什么是真情?”

    第88章

    小龙女仍是争辩道:“我一无所有,他又图我什么呢?”

    李莫愁气道:“还能图你什么?他不过是贪图你的色相罢了!色衰而爱弛,你想过吗?”

    小龙女心道:我哪有空去管别人想什么呢?

    李莫愁见她不语,只当她不明白,切切道:“他今日对你无微不至,日后自然也能对别人如此,而不睬你半分。若真是有情人,自会对你一心一意……”她的声音陡然轻了下来,“不管你成了什么模样,那人都会花尽心思使你开心。只因他爱的并不是你的肉身皮囊,而是你的脾气,你的性子。这样的人,根本不在意你是何模样。”

    小龙女凝望着她,暗道:我也不在乎你是何模样,不在乎你的肉身皮囊,可只要是你的,不论是色相还是性子,我都爱,这辈子也不会改变的。

    李莫愁见小龙女仍是不应,正要发怒,忽又指尖剧痛,胸口的烦闷感压得她眼前一黑,向后仰倒,几乎又要昏过去。

    小龙女上前一步接住她,低声问道:“师姐,你到底怎么了?公孙先生说你旧伤复发,你身上有什么旧伤我不知?”

    李莫愁道:“我不妨事。我问你,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结这劳什子的婚?”

    “我若不走,师姐去哪?”

    “我?我自回我的江湖,杀我的仇家……”

    “师姐——”

    “别叫我师姐!”李莫愁放软了声音,“这地方透着古怪,你定不能说你识得我。”

    小龙女面色稍霁,道:“为何?公孙先生人不坏,他还帮你治伤——”

    李莫愁冷笑道:“你走是不走?”

    小龙女又道:“我已答应婚事,且杨过因为我而陷于此,我若不答应绝不反婚,公孙先生便不放杨过走,我……”

    李莫愁哼笑一声:“也就只有你这傻孩子会信这等诺言。我同你讲过,江湖上人心险恶,你需半步不离我身边才行……我告诉你,他救我回来,也并非存了什么好心,不过是图我这肉身皮囊罢了。”

    “怎会如此?”

    李莫愁冷笑数声,续道:“他还未娶你过门,就这样三心二意,想着齐人之福——你若委身下嫁,他保证原形毕露,你明白了吗,李姑娘?”

    她笑了笑,又问,“你做什么抢了我的姓,害得我只好将李字去了。”

    “师、师、师……莫愁……”

    小龙女欲往下说,忽听脚步声渐近,遂住嘴不言。有人敲门道:“李姑娘,莫姑娘的药煎好了。”

    她起身开门,接过陶罐和碗,倒出一碗药汁来,极自然地坐在床头,扶着李莫愁靠在自己身上,要喂她喝药。李莫愁却接过碗来,闻了闻,细细分辨一番,才仰头道:“旁人给的东西需要慎之又慎。”

    小龙女却道:“师姐……可以喝吗?喝了你身子会好些吗?”

    李莫愁双眉扬起:“你唤我什么?”

    小龙女轻叹一声,重道:“莫、莫、莫……”

    她刚刚明明叫过,可如今正对着李莫愁的脸,她再也叫不出口。

    知她不会撒谎,李莫愁的态度软化下来,低声道:“叫声‘莫姐姐’便是。”

    “莫、莫、莫姐姐……”

    李莫愁从她手中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忽听门外又有响动,原是公孙止听说李莫愁苏醒而立刻赶回来。

    他唯恐大美人知晓自己与小美人有婚约而与他划清界限,是以虽有要务在身仍是赶了过来,推门便问:“莫姑娘,可好些了?”

    李莫愁瞧了一眼小龙女,淡淡道:“好些了,多亏了这位李姑娘照顾。”

    小龙女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公孙止自见到小龙女之日起,无时无刻不盼着逗她展颜一笑,可是不论他如何殷勤备至,小美人总是郁郁寡欢。便是许下婚约之时,也不过敷衍一下,面皮上欲笑,心中总是无笑意的。

    这一回笑容虽浅,却不折不扣是发自内心,公孙止也跟着喜起来:大美人虽然有刺,但定是个福星,若是要同娶二人,小美人有她作伴,也不会成日眉头紧锁。这么想着,他又觉得自己所图之事大有指望,杨过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成不了大事。

    李莫愁见她眉间去了些忧愁,直如名花初绽,心念一动,赶紧偏开头去。似是动作太急,引得心口隐隐作痛,她不由得举起手来捂住心口。

    小龙女忍不住伸手去拉李莫愁,适逢公孙止对她道:“李妹,我已治好了杨过那小子,他离开绝情谷了,去的倒快,你不必再替他忧心。”

    “他原与我没甚关系,既然他平安离开,再好没有……”她低下头去,睫毛闪动,美艳不可方物,又听她与旧情人划清关系,若非大美人在此,公孙止简直忍不住便要亲上去。

    孰料小龙女抬头问道:“公孙先生,杨过和莫姐姐,是不是都中了一种叫做‘情花’的毒?”

    公孙止一惊,他从未告诉过小龙女情花之事,想来是大美人所言。他再瞒不过,便哈哈一笑,道:“杨过之毒,我已按你吩咐解了。莫姑娘的毒,还需要稍等几日。李妹,外间那些大花之下,多生着小刺,刺中有毒,不可乱碰。我见你不喜花朵,未同你讲,你可莫要去碰。”

    小龙女微微皱眉,露出疑惑的神情:“是什么样的毒,竟引得莫姐姐呕血昏倒?”

    公孙止温声道:“李妹,这情花之毒十分特异,中者并不会立时有感,那毒素在身上也无甚害处。只是一旦起了情欲之念,血行中生出不知什么事物来,才会叫人苦楚难当。”

    他说罢便觉心中不悦,小美人对他总是心不在焉。想来便是中毒,也不会为他苦楚难当,幸而她与那冒失的小子也是情缘已尽。我日夜对她好,终叫她回心转意,倾心于我,再也离我不开。

    第89章

    见小龙女又抬眼瞧着大美人。他心中一惊,唯恐叫大美人看出自己偏心。又回过头去,好言劝道:“莫姑娘,他伤你的心是他不好,你再想他念他,为他伤神,他不但不知道,对他也没半点害处。害处倒全在你身上,伤的是你自己。这点小毒,本只要我谷中独门解药就好。你思那负心人欲狂,伤了自身。现在那毒与你血脉纠缠,麻烦了许多……”

    李莫愁心思却不在公孙止说的话上,只知这小龙女既然知晓这毒的事情,自己刚才说得她肯离开的事多半又有变数。

    这小孩天真善良,曾说过“敬你爱你,要永远与你在一起”。会不会因为想解她的毒而不肯走呢?李莫愁一边盼着她已弄清对自己的感情并非是情爱,一面又希望她还存在些别样情思,好叫自己还能利用这尚在的影响力,强行令她出谷去,远离这不安好心的公孙止。

    她只这么一念。指尖又是剧痛,胸口如遭锤击。闷哼一声,脊背抵在了床头。

    公孙止重重一叹:“莫姑娘,我才说完,你怎地又……”

    说着语气又放软下来,“当然了,心里想什么,有时咱们自己也做不得主。只是你为一个不怜你惜你的人自伤,也要知世上仍有愿意怜你惜你的……”

    他话音既落,便殷殷瞧着李莫愁,希望她能听懂自己一番暗示,对他的心思能有所体察,自然就看不到稍远处的小龙女也轻轻点头,附和他所言。

    李莫愁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呆愣出神。公孙止只当刚才一番话将她说怕了,又出声安慰道:“当然,你的毒是麻烦些,不过又不是没法子解决,你也放宽心…”

    李莫愁却并非为自己的伤和毒而忧心,只是忽的发觉刚才所思所想明明是眼前的少女,又为何会引得情花之毒发作?

    “情花之毒,只有在思及爱人,生出情爱之念时,才会发作?”李莫愁忽地轻声说道,打断了公孙止絮絮低语,“那只需不念不想,自然就不会有事了?”

    公孙止本只想叫她知晓解毒定需依靠他,却不是叫她清心寡欲,真的回去当道姑,此时略感尴尬,咳了一声道:“也不是这么简单。若是像你这样受内伤而使毒素进入内脏后,又不停加重毒素的反应却不加施救,那每发作一次,就会更痛上一分,最后活活将自己痛死。所以我才反复告诫你,莫要胡思乱想。”

    李莫愁点点头,淡淡道:“劳公孙先生费心。既知不是什么立时要命的东西,我也放心了。现在觉得好生疲惫。公孙先生请回吧,我要歇下了。”

    公孙止一愣。他还想找个由头将小龙女支走,而与李莫愁单独相处,不料她先行逐客,心头不免挫败,又不便发作。眼见李莫愁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一张极美的脸孔失去了光采,也知她说的不是假话,为显自己体贴,只得与小龙女悻悻离开,先行替她张罗暂时的住处。

    李莫愁一人在床上闭目思索,此时纵然不愿承认,情花毒也明明白白告诉她,使她念及情爱、痛彻心扉之人,正是那天真懵懂的安静少女。

    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笑得眉角飞扬、又令她遍识情伤的少年。

    她一遍一遍在心中回忆与陆展元相处的时光,那时她与陆展元同游太湖,一同练功、同奏一曲蝶恋花、听他讲江湖上的掌故秘闻,每日纵情高歌,逐春风细雨,吃遍太湖畔的美食。李莫愁分明全部记得,想起当年之事亦觉得喜悦如初,可情花之毒却全无动静。她又将陆展元对她逐渐冷淡而终有一天叫她发现何沅君之事重新理了一遍,心中虽痛虽气,却仍不是情毒之痛。

    无人在侧,她心中的慌乱全写在了脸上,她闭上了眼睛,茫然想起与小龙女同住山间的日日夜夜,眼前浮现的净是那精致的眉眼,还有比旁人淡了七分的神情。

    她想起那少女认真的说喜欢她,想起她二人间那些隐秘的欢愉——那剧痛自指尖爆发,顺着血脉尖啸者击中心口——好——很好。

    房门忽的开了条缝,一条白影闪了进来,李莫愁回过神来时,那眉眼精致的白衣少女已从她的记忆中走了下来,坐在了床前。抓着她的手切切道:“师……莫姐姐,咱们须得想法治好你的毒——”

    李莫愁初初只想叫她走远些,听了这话,却忽地福至心灵,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抿嘴一笑,问道:“龙儿来做什么”

    小龙女忽的抓住她的手腕,“师姐,你的毒——你的毒这样了,你还…你还……我求你,求你莫要再想陆展元了——”

    李莫愁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轻笑道:“龙儿先前答应随我出谷。现如今还算不算数?”

    小龙女心道我何时答应了你出谷?但见她眼波流转,虽然唇色苍白,颇是憔悴,但嘴角噙笑,无损半点风采,仍是那一副她从小向往的模样,心中只盼她说一句“从此与你在一起”,便能头也不回的追随她到天涯海角。

    俄而却想起黄蓉的话来,心头一震,只得收了这番求而不得的心思,告诫自己万不可存在这样的想法,令她改邪归正之路徒然生出障碍。

    “你不告诉我你中了毒,现在我知道了,你仍避而不答?唯有公孙先生知此药解法,我们若是离开,谁来解你的毒?”

    不论因何而起,小龙女心中对她终有那么一分情意。李莫愁心中喜忧参半,心中暗道:终需叫我将她带离此谷,远离这贼杀才,觅得一如意郎君给她才是,只要我不再思她念她,这情花毒解不解亦没什么不同。

    她想通此节,便道:“小傻瓜,师姐同你说过,这老贼同时看上你我二人,你已答应下嫁,可我不松口,他便会一直将解药一事当做要挟我的筹码,这解药是等不来的。我现下去寻上一寻,寻来便带你出去,我们仍是北上去我家玩一阵子,玩腻了就回终南山去。现下你在这里等我可好?”

    第90章

    小龙女摇头道:“师姐诓我又如何是好,我从不会分辨你的谎话。”

    李莫愁笑道:“命是我的,怎地反倒是像你中毒了一样?我带回来在你面前吃,可好?”

    “那你为何又不让我跟你去?”

    李莫愁道:“待会定有人来瞧我在不在此,你需得留下替我应对。再者你并无在别人家来去的经验,不免拖了我的后腿,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好吗?”

    “那你……”

    李莫愁伸手掩在她嘴上,自己从床上爬起来,穿起外面那层黑色纱衣,又将小龙女外衣脱了按在床上,道:“我最晚寅时回来,那时我们便走,好不好?”

    她这话说完,指尖又隐隐作痛,觉得自己像个骗少妇私奔的登徒子一般。

    小龙女仰头认真看着她,手指轻轻在她脸上碰了一下便弹开,正色道:“师姐,你定要小心,莫要再想陆展元了。”

    李莫愁摸摸她的脸,温声道:“不想,我走了。你只需脸向里,便看不出到底是你是我了。”

    她心中暗道:我便是时刻念着“陆展元”这三个字,也不会如何的。可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李莫愁推窗闪了出去,天色尚未全暗,她便往白日看好的那“丹房”走去,内有火光,想来是有人。她自房顶接近,听得脚下有人似正说话,便驻足聆听。

    只听公孙止道:“萼儿你看中那姓杨的小子,爹岂有不知?你既然喜欢,明日我同他说说,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李莫愁颇感惊奇,公孙止明知杨过与师妹有请,怎么地又要将女儿许配给一个心有所属之人?难道他就不顾念杨过最爱之人不是他女儿么?他不是同师妹说已将此人放走,怎地又没有吗?此人满口谎话,不可信任,龙儿嫁谁,也必不能嫁他。

    那叫“萼儿”的姑娘未有回答,良久方道:“爹爹,你现在哪还有空闲来管女儿?”

    公孙止哼了一声,萼儿续道:“不错,女儿便是倾慕杨公子为人正派,一心一意,但女儿……女儿之所以救他,就是……就是瞧不惯爹爹的为人。

    李莫愁暗道:不错,我一个外人也瞧不下去。这姑娘倒是不一般,寻常女子,骄纵任性如郭大小姐者有,敢指父母之错者却少之又少。不知她生得什么模样。她忽听得窗下阵阵轻响,探头一瞧,瞧见来的是一男子,恐给人发觉,便缩回头来。哪知这人似也是来偷听的,走到窗下便不动了。李莫愁视线受阻,再瞧不见脸。

    公孙止淡淡道:“依你来说,那我便是为人不正派了,便是无情无义了?”

    那萼儿道:“女儿怎敢如此教说爹爹?只是……只是……”

    公孙止笑道:“你敢闯丹房,胆子不小。这会儿怎地连话也不敢说了?”

    萼儿忽道:“杨公子一心一意对李姑娘,为她甘冒奇险,又为她身中奇毒。爹爹呢?不日新婚,却又带了另一个女子回来,还未成婚便是如此,实难说得上有情有义。”

    公孙止一顿,俄而哈哈大笑道:“爹爹好心将莫姑娘救回来,也被你说成无情无义。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怎地将你教成了这等颠倒黑白之人?”

    萼儿道:“我听说这位莫姑娘长相美艳,与李姑娘相比各有千秋。”

    公孙止冷笑一声,打断了她:“你这是道听途说,信了旁人也不信爹爹!她长得美便美了,我就一定要对人家有所企图么?”

    萼儿续道:“听说她中了情花之毒?爹爹不需诡辩,这事许多人都知晓,都告诉我爹爹亲口承诺要解她的毒。这可怪了,杨公子中了情花毒,那位莫姑娘也中了情花毒……世上丹药只有一颗…爹爹许这二人的话,必有一个是不算数的吧?”

    公孙止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使得萼儿对我有这么大意见,原是这一重误会。莫姑娘的毒,本身不重,不一定要用解药的。”

    “毒性引出内伤,焉能不重?”

    公孙止的谎话当场给人拆穿,恼羞成怒道:“是以你就来偷唯一一颗丹药,唯恐我反悔给了莫姑娘?”

    李莫愁心中微惊:情花毒解药只有一颗?这公孙止见我之后虽然殷勤,可在这毒到底得不得解一事上始终含糊其辞,我只道他是别有所图,没料到他是空手套白狼,一面诓骗师妹,一面拖着我……

    岂料这萼儿却道:“我受爹爹生养大恩,杨公子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女儿为何无缘无故去救他?倘若爹爹明日当真给他疗伤,放他出谷,女儿又何必冒险到丹房中来?”

    “那你又为何而来?”

    “女儿知道爹爹对杨公子不怀好意,李姑娘与你成亲之后,你便要害死杨公子,不会留一点念想给李姑娘……再用这丹药去讨好那莫姑娘,再使手段逼她下嫁。”

    公孙止冷声道:“我把你养这么大,想不到今日竟然反咬我一口,拿来!”

    萼儿一顿,反问道:“什么拿来?”

    公孙止道:“你我父女之间,莫要打花腔了。绝情丹啊。”

    “女儿没拿。”

    “那么哪里去了?”

    只听萼儿道:“女儿私进丹房,确乎是想取绝情丹救杨公子。但四处也没找到,否则何以给爹爹察觉?”

    公孙止厉声道:“我这藏药之处极是机密,几个外人又一直在厅上,没离开一步。只你接近此处,这绝情丹又失了踪影,若不是你,难道是它自己生脚不成?”

    脚下微有响动,只听萼儿道:“爹爹,求你饶了杨公子性命吧!你让他永世不得回来,也就是了。”

    公孙止冷笑道:“你取了绝情丹,叫我还怎生救他?好,你就在这待着,不要出去了,你送不到他口中,也是枉然。”

    李莫愁微微掀起个瓦片来,见公孙止要离开,心道你若走了正好让我和你女儿说一会儿话,问问解药何在。可不能落在你手拿来要挟我,更不能落在杨过那小贼手中,让他没病没灾的离谷。

    第91章

    那绿衣少女大约就是“萼儿”,眼见公孙止走到门口,她突然喊了声“爹爹”。

    公孙止回过头来,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萼儿指着他身后几个对道:“你先叫他们出去。”

    谷主道:“我谷中众心如一,事无不可对人言。”

    萼儿满脸通红,随即惨白,说道:“好,你不信女儿的话,那你便瞧我身上有没有丹药。”说着解去上衫,接着便解裙子。公孙谷主忙挥手命四名弟子出外,关上了室门。片刻之间,她已将外衫与裙子脱去,只留下贴身的小衣,果然身上并无一物。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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