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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神雕侠侣]冷峻师妹俏师姐 作者:黄连苦寒

    第16节

    李莫愁瞧这姑娘细皮嫩肉,身段丰腴,想来脸不会难看到哪去,可是她对这样的姑娘却生不出半分欲念,便是看到了人家赤身露体,也不过是在心中与小龙女比较。可此时危险,她又不敢再多想一分,连忙集中了精神,听这父女二人说什么。

    她凝神一听,却听到一声异响,声音虽然不大,听在她耳中却异样清楚,心道这姓公孙的难道听不到吗?不知他武功如何。

    公孙止走到三座丹炉之旁,将中间一座丹炉推开,把东首的推到中间,西首的推到东首,然后将原在中间的推到了西首,说道:“既是如此,我便允你饶那小子的性命便是。”绿萼大喜,拜倒在地,颤声道:“爹爹!”

    谷主走到靠壁的椅中坐下,道:“我谷中规矩,你是知道的。擅入丹房,该当如何?”

    萼儿低首道:“该当处死。”

    谷主叹道:“你虽是我亲生女儿,但也不能坏了谷中规矩,你好好去罢!”说着抽出黑剑,举在半空,柔声道:“唉,萼儿,你若是从此不代那姓杨的小子求情,我便饶你。我只能饶一个人,饶你还是饶他?”

    她低声道:“饶他!”

    谷主道:“好,我女儿当真大仁大义,胜于为父的多了。”挥剑往她头顶劈下去。

    李莫愁却未想明白,公孙止因丹药失踪而发脾气不似作伪,可那“绝情丹”又不在这姑娘手中,那解药在何处?她知这回绝不能让这姑娘死了,正要掷下瓦片,忽听有人叫道:“且慢!”

    一人从窗口飞身跃入,跟着叫道:“该当杀我!”

    李莫愁看清来人乃是杨过,他右足在地下一点,正要伸手去抓公孙谷主手腕,阻他黑剑下劈,李莫愁却见他踏过的地方微微下陷,杨过似也察觉,陡然提气,向上拔起。公孙谷主双掌在女儿肩头一推,萼儿身不由主的急退,往杨过身上撞去。

    两人撞在一处,足下却是个幽深的大洞,登时一齐笔直堕下,惊呼声由大到小,直至完全被这黑洞吞没。

    李莫愁心中震惊,心道此人恶毒阴险远在我之上,我杀人全凭本事,亦守江湖规矩。这人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别人,明里满口仁义,暗中却净是鬼蜮伎俩,我那师妹天真单纯,落在他手中,还能有好下场么?

    她本欲下去结果了公孙止,但手中一时并无暗器,二来这是别人地盘,若不能一击必杀,则后患无穷。她现不是单打独斗,第一要务是将小龙女带出谷去好好讲讲世间险恶而男人多不可靠,杀人放火反而是第二位了。

    是以李莫愁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走到一半,记起还要应付师妹,故而从怀中摸出一瓶伤药,小心割下一束情花花瓣,挤出其中汁液来,染在药碗上,晃了晃,又打开瓶盖,果然嗅到一股异香。

    她不知那小孩儿能否看出真假,忐忑不安的回了房中,小龙女见她回来,起身上前,问道:“师……莫姐姐,可是找到解药了?”

    李莫愁笑着点头,从怀中摸出个瓶子来,在小龙女眼前晃了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今晚不知在搜什么东西,把守松懈叫我钻了空子。”

    她从中倒出药丸来,放在掌心,推到小龙女鼻子下,道:“还有点情花的香味。”

    小龙女点点头,道:“师姐快吃。”

    李莫愁将药喂入口中,接过小龙女递来的水,仰头咽下,低头见了小龙女认真的神情,心口一热,险些又要痛起来,急忙闭眼收敛心神,暗运内功,逼出一口污血来。

    她睁大喘一口气,道:“这口毒血吐出来,就算是好了。走吧。”

    小龙女问:“当真?”

    “自然当真。”

    小龙女道:“如此顺利,总觉还有疑问,师姐得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你讲一讲与陆展元的故事来听,若你无碍,才当真是把毒解了。”

    李莫愁笑道:“我与陆展元一道去了江南,他带我去了他家乡嘉兴,吃嘉兴的粽子,粽子真好吃,我吃得撑的不行了,还带了两个岛湖上泛舟下酒。江南风景好极了,太湖上烟波浩渺,我吹笛子给他听,吹累了便听他讲江湖上的故事。他知晓许多掌故,有些旁人未必知晓,都是极隐秘的江湖辛秘。我夸他知道得真多,他却偷偷告诉我,这都是他去赌场玩时听到的……”

    小龙女见她一脸笑容极甜,自己心中苦极,低声道:“别说了,我知你身上的毒已解了,咱们……”

    李莫愁点头道:“咱们走吧。”

    小龙女又将手交到她手中,被她一拉一带,带出了房间,两人朝外走去。

    “今日有人来看了吗?”

    小龙女答道:“有,师姐所料不差。”

    李莫愁点头道:“若有人去你处查看,多半就要露馅。我们今晚,不知还能否走到外面溪谷处。”

    “师姐怎会找到这里的?”

    李莫愁一愣,低呼一声,道:“糟糕,我险些把正事忘了。我追着那几个小孩,你知道的。”

    小龙女缓缓点头,道:“我就知道你一向说话算话。”

    李莫愁赧然点头,道:“长话短说,我得了你的手套,半路却被老顽童拿走,我追着他到了此处。”

    “老顽童?”

    “对,他是王重阳的师弟。听说他之前在这地方大肆捣乱,我本事进来要手套的,不见手套踪影,倒找到一个你。”

    第92章

    小龙女微微一笑,道:“是有一个人曾来谷中捣乱,原来是叫老顽童么?听说他捣毁了芝房,擅闯丹房,烧了剑室,公孙先生十分震怒,定要抓他回来责罚,不料引来了师姐。”

    “哼,算你运气好,关键时刻遇上了我。不然不知你日后要受什么苦,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内里却是禽兽不如,绝不会真心对你好的。”

    虽然险些成婚,小龙女倒不在意公孙止被李莫愁如此数落,拉着她的手,心中喜悦安宁,两人躲过两个巡丁,待其走远,再往外走去。

    眼见已来到庄园尽头,李莫愁突然伸手拦住小龙女,低声道:“不好,后退!”

    她话音刚落,身后火把突亮,有人喊道:“在这!”

    李莫愁拉起小龙女的手,顺着屋脊跑下去,两人速度奇快,可这庄内瞧来是防守森严,竟顺着庄内小路,庄外高墙依次亮起火把,呼喝声此起彼伏,豁亮的火光将二人围在其中。

    李莫愁嗤笑一声,道:“当年我去闯重阳宫,也是这阵仗,不知他们又有什么本事来拦我。你听好,千万不可与我走散了,否则叫我抓到,定要打你屁股。”

    小龙女感到手被她紧紧攥了一下,明知师姐不过是爱管她的事,心中仍有一种因此而生的虚假喜悦,使她忍不住重重点头。

    李莫愁蓦地从墙头落下,只听“啊”两声惨叫,不知她又伤了什么人,只见她在下面招招手,小龙女又跟着跳下去,李莫愁问道:“你怎会一个人练功走火入魔了?”

    “我……”,她练功之时想起眼前人思念陆展元的模样,心头激荡而使心魔趁虚而入,伤了心脉。可这事给李莫愁讲了,她多半也不过是责备自己“将同门之谊当做了情爱”。何苦说出来徒增两人烦恼。

    李莫愁推开一扇门,前面是一夹道,定无一人。又拉住她的手走进去,还追问道:“怎么弄的?”

    “心魔忽起——”

    李莫愁并没有问她什么心魔因何而起,只是道:“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总是危险,日后别再乱跑了。”

    初听此话小龙女心中甜蜜非常,只想从此呆在师姐身边。随即清醒过来,师姐仍是那个不许她爱的师姐。现在阻她成婚,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寻的这郎君不那么如意罢了。

    在夹道尽头,李莫愁跳起上屋顶斜着走道屋脊另一端,跳到前面一个院子。

    此时,围墙已消失了,院外是高耸的悬崖。这山庄穿山而过,守一山谷前后,本作防御之用。此时却叫李莫愁利用这一点而甩掉了墙外追兵。

    方才的夹道之内喧闹起来,多半是前方堵截的人到了此处。

    小龙女望向李莫愁。见她忽然贼贼一笑,做了个鬼脸,“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将路摸清楚?”

    “我……我从未想过要摸清楚别人家。”

    “我若不来,你今天就是别人家当家主母了。却连自己家有什么都不清楚,哪说得过去?”

    小龙女道:“什么主母当家,跟我是全不相干的。”

    李莫愁笑而摇头,低声道:“傻小孩儿,成亲是这么容易的事么?成亲之后便是要过日子,你若嫁到这里,自然少不得要分管谷中事物。”

    小龙女摇头道:“那如此来看,还是……不嫁的好。”

    李莫愁笑着斜了她一眼,道:“那当然。单是这些事情,就烦也烦死你了。你若不是爱煞一个人,单是这些事就烦得你不想成婚。”

    周围断崖给庄中火光照亮。再往前则黑了下来。

    李莫愁道:“再走一会儿就从前面出去了。伏低。”

    不一会便听见有人喊道:“这边没有!去那边找找!”

    “你若嫁一个浪子,免不了也要随他颠沛流离。”

    李莫愁说话时并未回头,小龙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之间黑沉沉的大地与深蓝色的天空。

    李莫愁拉着她从两个巡丁身后经过,跃上屋顶。

    此处已是知客的院子,再往前便是客人住所,从那里下山后直通出谷的小路。凭二人轻功和那断木出谷不成问题。

    小龙女忽然低声问道:“我若还想过与师姐在山上同住时那般的日子,又当嫁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掠过屋顶,李莫愁微妙地顿了顿,忽然抓着胸前衣襟,无声无息地从房檐上倒了下去。

    小龙女又惊又怒,但是仍是跟着跳下去,在短短一丈多高度里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狼狈地落了地。

    这可正正好落在两守卫眼前,那两人大声疾呼。小龙女令李莫愁站在地上,自己倏尔离开,出手便将二人震伤。呼声嘎然而止,可两人皆知为时已晚,她二人踪迹已然曝露。

    小龙女闪电般出手,眨眼便回来,未等李莫愁倒下去便已又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李莫愁抓着她的衣襟,上半身努力离她远一些,好从她的气息中暂时脱出,胸前烦闷才稍解一点。

    “快走。”

    小龙女当即动起来,往李莫愁所指之处去。

    她走了两步,忽而转向,凭空跃起,手中虽抱着一人,却浑若无物,轻飘有若鬼魅。

    黑夜中几个绿衣人显出身形,手中不知所据何物,呆愣愣地朝着她们望来,手中事物迎风抖开,卷住了小龙女的脚踝。两人在空中无以继力,继续向下坠落。李莫愁忽从她怀中脱出,一手拉她,一手扯那东西。不知此物由何制成,又滑又韧,一拉之下竟拉不断,反而险些被人捆住。她心中大怒,不顾内伤发作,强运内功,硬生生将出手那人扯了过来。许是杀气过重,那人连忙松了手中的东西,朝同伴身后躲去。

    这下先声夺人,镇住了在场所有人。等了一会才有人如梦初醒,发出怪异的口令。李莫愁趁机蹲下,替她解开了脚上缠的东西,那似是一堆绳索。李莫愁刚要展开此物,小龙女低声唤道:“师姐。”

    李莫愁抬起头来,见十几个人远远将二人围住,四四成组,每组人中间都张着一张渔网似的东西。她已知抢过来的正是此物。

    第93章

    陆续有人接近这里,李莫愁心知再不走局势就会更加不利,但他们既然连老顽童都能抓来,想必有不凡手段。她心中头一回如此忐忑。她往日单枪匹马与人打群架,无不是将对手的武功摸清了才动的手,还没这样不明不白的就被困住的。

    李莫愁拔出长剑,朝那渔网上割去,怎料切下去却没断,想来是绞了铁丝之类的金属丝线。她旋身后退,两边的人却彼此有配合,另一张网转眼就朝着她的来处网过来,李莫愁只得再退。小龙女那边也遇到同种情况,两人一同后退,脊背靠在了一起。

    小龙女低声道:“这等关键时刻,师姐仍有空想陆展元?你方才是骗我么?”

    李莫愁反手将长剑交到她手中,冷笑一声,道:“我骗你作甚?我的毒好了,内伤还在。谁料想它那时发作?你拿着剑。”

    “你怎么办?”

    李莫愁道:“不妨事。我们打开一个缺口就冲出去。”

    小龙女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出手专攻人下盘,又靠轻功在两群人中小步穿行。渔网配合虽好,但终究是四个人远没有一个人思如闪电,又人人都恐她来削脚踝,前排人怯战,自然阵型受影响。

    李莫愁那边亦是如此。她一出手便是那刚猛的“九阳神爪”,迎着渔网便上,扯住亦不放松,又自持轻功了得每在他们合围之时逃脱,间或绕一圈去攻击持网人。那持网众人也并非谷中最强,渐渐受她所制,自乱阵脚。被李莫愁地蹚腿扫倒,一把扯住渔网边缘,又急速接近另一人,双手一拉一收,喝到:“撒手!”

    她两手被占,飞起一脚踢人下腹,迎面那人连忙举手来挡。岂料她左脚乃是虚招,右脚才是实打实的,一脚抽在那绿衣弟子耳边,直接将他踢晕了过去。

    她低低唤了声“龙儿”,小龙女应了一声。李莫愁将渔网往余下那两伙人追来的方向掷过去,有两人躲闪不及,被渔网网住,但因步调一致,倒还能继续追赶。

    李莫愁笑骂道:“阴魂不散。”

    小龙女忽然警觉,急跨一步拦在李莫愁身前,横剑接下一柄金刀。

    她这一招虽匆忙,但已用了全力,毫无花巧的与人硬碰硬。古墓派的武功向来讲究轻灵精巧,硬碰硬实非所长。李莫愁闪开金刀,一脚飞起来,便往来人会阴处踢去。

    江湖上高手过招,使这一招多半不为人所齿,不过她的三无三不手早已突破各种禁忌,周身软档无所不打,踢人下阴也算不得什么。

    来人只好退后一步。李莫愁双臂环在小龙女腰上,借力再踢,又将人逼退一步。

    但是耽搁了这一下,四周的渔网阵又布了起来。

    火把渐多,渔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前面一蓝衣人手握金刀,寒着脸道:“莫姑娘到底是何来意?为何半夜三更要带我新婚妻子离开?”

    李莫愁道:“我若没有记错,你二人还未成婚吧?”

    公孙止道:“虽未成婚,婚约仍在。岂可戏言?李妹,我信你为人,才先行将杨过那小子放走,你却立刻出尔反尔。我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利用我对你的真心?”

    他几乎声泪俱下,李莫愁若非亲眼看见他暗算杨过与自己女儿,只怕当场便要信他谎言,更莫说她身后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她捏住小龙女的手,不由得越捏越紧,直怕她受了这阴险小人的蛊惑。

    小龙女轻轻挣了一下,李莫愁才受惊似地松开。小龙女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公孙先生,多谢你救命之恩。但我是不能与你成亲了。”

    公孙止不知是气是怒,颤声道:“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小龙女低头叹道:“你待我一直很好。”

    公孙止急急问道:“那又是为甚?我是真心诚意,想与你缔百年良缘。难道你是听了什么传言,说我的坏话,故而对我怀疑,而不肯嫁我么?”

    小龙女又不言语,公孙止说得没错,若非李莫愁亲口说他不好,她决不会改变主意,更不会趁夜跟着李莫愁离开。

    公孙止见她不言语,只怕是女儿先前一番话已传到小龙女耳中。可眼下大小美人若不舍一个,只怕两个都没了。当下便道:“我对莫姑娘实在没别的心思,你二人不知听谁胡说,将我想成了什么样子?我岂会对你们二位有坏心?李妹,我救莫姑娘回来,只是见她身中奇毒,我若是不帮她,谁来帮她呢?我瞧你喜欢和她在一处,便多留她与你做伴。你若担心我不能对你一心一意,我送她出谷就是了。”

    小龙女摇摇头,“你对我千依百顺,殷勤周至,唯恐博不了我的欢心。只我没法子一心一意地对你,于你总是不公。”

    “我不在乎你是否对我一心一意,你安安心心与我过日子,我便满足了。”

    小龙女似乎觉得不可置信,瞧了一眼李莫愁,又瞧了一眼公孙止,问道:“这么说来,公孙先生其实对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无兴趣。你有兴趣的,不过我这空空一副皮囊么?”

    李莫愁冷笑一声,心道你终究明白公孙止不是什么好人,还不算太傻。

    公孙止双眉缓缓竖起,沉声道:“我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容许人折辱。你既答应了与我成亲,便得成亲。来人!”

    李莫愁好整以暇地说道:“慢着。”

    她声音不大,却以内力远远送出去,叫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公孙止道:“莫姑娘,我不知你是何来头。可你今日若不解释清楚,你就那也别想去。”

    李莫愁问道:“解释什么?解释我为何带她出去,还是解释我如何得知你对我有所企图?”

    “我自认待你不薄,为何你要将我一番好意曲解至此。还累得我新婚妻子误会?你是不是被那姓杨的小子收买,一道来寻我的晦气?!”

    李莫愁笑道:“我可不是道听途说,这可是萼儿亲口告诉我的。她很苦恼,同我讲‘我实在不明白我爹爹的心思,我那新妈妈貌若谪仙,难道不值得待她一心一意吗?’”

    第94章

    公孙止道:“说来说去,都是空穴来风。”

    李莫愁笑道:“我也觉得奇怪了,便问她何出此言。她说‘谷内情花毒的解药只有一颗,爹爹昨日已允诺用来救杨公子。今日便反悔,要拿来救你。你说他怎可出尔反尔?’”

    公孙止脸色微变,问道:“她同你说的?”

    李莫愁道:“你若不信,尽可叫萼儿来当面对质。”

    在场中人,只李莫愁与公孙止二人知萼儿是绝无可能出来对质的。

    公孙止冷汗涔涔,只道:“胡闹。我女儿尚未出阁,岂可夜深人静时随意呼来外面?”

    李莫愁道:“不叫来也不打紧。你总归是要失信我和那姓杨的小子其中之一,这总是不错的吧?你失信于杨小子,那可不就是失信于这位小妹妹。你诓她成婚,诚意又有多少?”

    她眯起眼睛向前走了一步,续道:“是什么让你宁愿失信于她也要取信于我?你我素未平生,你若不是如萼儿所说,见异思迁,成婚前却移情别恋,还会因为什么?”

    “你……你……!”公孙止的眉毛竟越竖越高,喝道:“似你这般搬弄是非的女人,我为何要舍李妹而看上你?”

    李莫愁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斜眼挑眉,笑道:“你贪图我的美色呀。你这种人,我真见的多了。好了,你既不是对她一心一意,还娶她做什么?趁早让出一条路来,叫我们出谷去。否则你逼迫两个弱女子,成什么话?”

    公孙止一张脸气的发青。他如此大的阵仗,周围已有些村民赶来看热闹。连金轮法王等人也站在了屋顶,抱臂观望,瞧他的好戏。李莫愁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份上,他的面子已然保不住,再放小龙女跑了,可谓是人才两失,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叫道:“拿我的剑来!”

    “如此说来,你是一定要打了?”李莫愁接下小龙女递来的剑,低声道“待会若有人来抓你,记得用暗器。”

    小龙女微微点头,道:“师姐小心。他刀剑反乱甚是古怪。”

    公孙止往前走了一步。只见他左手中一柄金黄沉大的金刀,右手却是一柄又细又黑的长剑。

    两人均不知对方底细,公孙止怒视李莫愁。李莫愁早教人怒视惯了,仍是一脸不在乎。

    “莫姑娘,请罢!”

    李莫愁微微一笑,轻哼一声,一弹长剑,剑做龙吟。见公孙止微愣,显是在估量她的功力。不等他反应,李莫愁剑递出一式“一气化三清”分击上中下。见公孙止又是一惊,举刀挡得一剑,举剑又挡得一剑,退步向后再躲一剑。

    两人武器相碰,均觉对方修为了得。公孙止不由得去了轻视之心。李莫愁不等他站稳,又一剑攻出,说是一剑,实则已用上了她的成名绝技“三无三不手”。这时以剑当拂尘,辅以绝顶轻功,万点光星一同朝公孙止飞来。

    见他眼神慌乱李莫愁便知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武功虽然从小就练,练到现在多半也有四十年功力,临敌经验却远不如在江湖上出生入死的她。果不其然,公孙止干脆将金刀黑剑挥成了一个桶,只怕连李莫愁在哪儿也看不见。李莫愁的招式不停,“无所不至”、“无所不为”二式连番使出,绕着公孙止连转不止。后者只觉天旋地转,身上各处皆有刺痛,想来已中她剑干脆不管李莫愁如何出招,只管铁桶似地护住周身,她耗费甚巨的招式必不能持久,时间一长必得停止。

    便在此时,他听见李莫愁一声冷笑,心道:好啊,我乃一谷之主,这便给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人还道我连你一个小丫头也收拾不了呢,以后我还如何立足?思量间他便以刀剑护身,强行朝李莫愁撞来,李莫愁避开,却也叫他突围成功了。

    李莫愁虽不落下风,心中不免奇怪,方才剑尖分明已见了血,“三无三不手”不是打软档,就是打要穴,中一下便不是闹着玩的,这人却只是受了轻伤,浑若无事,难道练了什么闭穴的功夫吗?

    待到公孙止放下刀剑四处寻找李莫愁的身影时却不见人,突然人群中传来声惨叫,他循声望去,只见那处一阵骚动,原是李莫愁不来与他继续斗,反倒朝谷中弟子下手。公孙止怒极,瞧她正是往庄外突围,抬脚便抄到人群之外,一边组织弟子围堵她。

    但见人群中一条黑影飘出,竟不往公孙止那边走,拉着一条白影在渔网阵大变动之时,寻隙跑上了屋顶,又隐没在庄子里。

    公孙止气急败坏,大声道:“搜!”

    金轮法王站在墙头冷笑,旁有一波斯胡人,周身珠光宝气,原是金轮法王替蒙古王爷忽必烈招揽的能人异士,因老顽童在王帐外被这谷中一群绿衣人抓走而与法王一同跟来一探究竟的,名唤尹克西,不但熟知天下宝物,也对中原名人掌故所知甚多。

    他与法王两人一同看完全程,嘀咕道:“这黑衫女子大不寻常,江湖中少有这样的好手。瞧她声东击西,滑不溜手,连老顽童都抓得住的渔网却叫她逃了,看来并非是逞武勇之辈。可天下好手之中哪来这么一个姓莫的女子?法王,她是何人,你必是知道的吧?”

    金轮法王道:“老衲要卖个关子,听闻先生熟知天下掌故秘闻,不若来猜上一猜?”

    第95章

    尹克西道:“这女子身手了得,打起群架来丝毫不怯,兼之轻功厉害……我心中倒有一人选,只是有几处疑问,颇觉对不上,说出来不知法王能否替我解答一二。”

    金轮法王道:“请讲。”

    “我所想那人掐指一算今年该有三十一二了,这人瞧着年纪不大。”

    金轮法王笑道:“若一个人内力修为深厚,自然身轻体健,驻颜有术。”

    “其二,那人本该用拂尘,怎地没见拂尘?”

    金轮法王道:“这谁知道呢,或许兵刃遗失了,就改用剑了。”

    尹克西思量片刻,笑道:“我还听说那人常穿一杏黄色道袍,现如今怎改穿黑色了?”

    金轮法王道:“女人家爱美,穿什么衣服会叫你管么?”

    尹克西抚掌大笑:“不错不错,法王说的是。那这人便是赤练仙子李莫愁了,怎未见她出毒掌?”

    金轮法王呵呵一笑,道:“也许她的掌法比起她的剑法来,实在微不足道。”

    尹克西捋了捋他的卷胡子,道:“怎地,要不要跟上去瞧瞧?”

    金轮法王见他跃跃欲试,暗道:李莫愁滑不留手,夜里跑来跑去将这些人带着当猴儿耍,我怎可跟着凑热闹自降身份,当下拂袖道:“老衲要去歇息了,告辞。”

    尹克西碰了个软钉子,十分无趣,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你不去,我自己去瞧瞧。”

    他已决意要跟上去瞧个热闹,金轮法王虽然也想看看公孙止的武功,可惜自恃身份,无法如这个波斯胡一般自由自在,怫然回房。

    李莫愁拉着小龙女重回那迷宫一般的山庄之中,直往那小巷子里钻,小龙女问道:“师姐对这庄内很熟么?”

    “不算熟,我昨日在后面那处高地过来,顺便在山上将这里的地形记了个大概,今早又来走了一遍,自然记得路如何走。倒是你,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一月有余。”

    李莫愁嗤笑道:“一个月你还没将这里走熟?”

    小龙女低声道:“我没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去走。”

    李莫愁瞧了她一眼,道:“咱们需得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小龙女忽地像是想起什么,拉住她的手问道:“师姐,刚才公孙先生说这谷中绝情丹只有一枚,可是你方才吃的那一颗?”

    李莫愁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怎地?你恼我知晓真相,还是先将绝情丹吃了,而没留给杨过?”

    小龙女不知她为何扯到杨过身上,只问道:“你早知此事对不对?你为何没告诉我?”

    “告诉你?若是告诉你,我焉知你不会把解药拿去给杨过?”

    小龙女答不出话来,心中问自己道:若是我知道只有一颗解药,我到底是会给师姐,还是会给杨过?

    李莫愁盼着她矢口否认,孰料她犹豫不答,心中不悦,蓦地指尖微痛,她恐小龙女看出端倪,一面急运内力护住心脉,一面收敛心神,偏开头去,故意哼了一声,以掩饰身体不适。

    “师姐……”

    “怎地?”

    “我们现在要如何?”

    李莫愁叹了口气,道:“咱们现下需得找个地方呆着。”

    “怎么,我们不往外走么?”

    李莫愁道:“我是想往外走,不过方才内伤复发,需得你助我运功疗伤才是。”

    小龙女皱眉道:“四下全是人,我们上哪去寻这么一个地方呢?”

    李莫愁笑道:“随我来。”

    小龙女不明就里,跟在她身后,李莫愁踹开一道门,眼前骤然火光大亮,竟是与一队追兵打了个照面。似在她意料之中,李莫愁立刻拉着她原地跳上屋顶,下了另一条夹道,听后面人吵吵闹闹地追来,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只听身后人声越来越大。李莫愁踢开另外一道门,眼前豁然开朗,原是到了绝情谷正中间的大殿附近,殿后有一宽阔的庭院,李莫愁微微一顿,往北边走去。小龙女回头看了一眼,殿前忽然人声鼎沸,一队人马涌出,朝着他们这边追过来,庭院里高大的树木被火把的光照得张牙舞爪,状若食人鬼魅不住飘荡,李莫愁仿佛未有察觉,依旧朝着北方上坡处走去。两人走到半路,弃台阶而走台阶旁的高台,李莫愁指指上面,二人一同跃起,又上房顶,这回躲在一处高树之后,李莫愁拉她一把,忽地靠近过来,张开双臂将她拥住,一只手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窝里。她心里突突跳个不停,不知为何师姐在极其危险的境况里做这么亲昵的事情,双手伸出便想去揽她的腰,抬到一半,又犹豫不决。

    这时只听后面人声又起,“人呢?”“朝那边去了!”“这里没有!往前搜!一点也别放过!”

    人群分散各进一条巷道,人声渐渐远了,周围安静下来,李莫愁松开她,道:“别愣着,来。”

    小龙女跟着她,李莫愁依旧攥着她的手,两人杀了个回马枪,庭院中空无一人,李莫愁轻声道:“上去。”

    她指的竟是大殿屋顶,小龙女将信将疑,先跃至树上,又上了殿顶,李莫愁随后跟了上来,寻一位置坐下,道:“这棵树挡着,没人瞧得见我们,他们这里找过了,又绝想不到我会躲在他们头顶上,你千万别出声,只你穿的白衣,夜里不知多引人注意。”

    “那我……”

    李莫愁拨开她捏着领子的手,笑道:“你还想脱了不成?那不是更显眼……有我在,怎会出不去?”

    小龙女问道:“师姐,我怎生助你?”

    李莫愁便将自己何处内伤,需要怎生打通淤塞的经脉一一同她讲了,两人坐在大殿屋顶上,躲在一株大枫树后合掌运功。两人合力用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将经脉打通。李莫愁又呕出一口淤血来,小龙女替她擦掉嘴边血痕,道:“师姐,这算是好了么?”

    李莫愁摇摇头,道:“我走远些,你坐那里躲好。余下的我自己来,就算是有人爬上来,你也保护我就是。重阳宫一战想必你还记得,敌人阵法厉害,就莫要叫他们结阵,瓦解他们在无形之时,你可明白?”

    小龙女点点头,隐隐又觉得抓住了什么新想法,可现在不是苦思之时,便道:“我替师姐护法。”

    李莫愁欣然点头,“好孩子!”

    她便走远了些,又坐下来运功。小龙女不明白她为何要走开些,却不知李莫愁三番两次给她引得毒性蠢动,不得已才要离开一些,走到她上风处,躲着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第96章

    天色已不是深沉清澈的蓝,渐渐转成了浓墨一般的黑,夜风呼呼地吹过,凉得像是终南山的溪水。她久在寒玉床上练功,并不惧寒冷,此时的情景却让她记起李莫愁总担心她风餐露宿,硬要她睡在床上的场景。她明明已走开了,这人却千山万水地追着来,不由分说要把她带回去,叫她心中燃起一丝微小的希望。

    是不是有什么方法,能回到从前在终南山上的日子?师姐不下山去,便不会有人管她是正是邪,是不是“颠倒阴阳”。只要自己不说喜欢她,她也必不会想起“该当去找个小郎君”这回事。

    她的脸色已好了很多,头上道髻一丝不苟梳着,简简单单一根荆钗攒住。她闭着眼睛倒显得妙相庄严,好像所有风流神采都收在那一双眼中,睁眼时才放出来。小龙女枕在自己膝盖上,歪头看着李莫愁,想起的却都是她床笫间不胜娇羞的模样。

    那不都是很好很欢喜的事吗?

    夜色越发地深了,天上星子都隐去了身形,唯一发亮的东西是屋脊后面时进时出的火把,不时有人进来报告何处未有发现她二人,公孙止一夜未睡,不停把搜索范围扩大,甚至连各个屋中都不放过,整个绝情谷今夜鸡犬不宁,果真没人想到她二人就在大殿正上方。

    风吹得李莫愁宽大的袍子紧紧贴在身上,小龙女看了她一夜,数次都因她衣衫单薄而忍不住上去搂住她,又每一次都忍了下来。她终于模模糊糊懂得了“怕你冷”是个什么意思,只是着实分不清这是同门之谊,还是她自己以为的情爱。

    李莫愁倏尔睁眼,扭过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又偏了开去,低声问道:“你冷吗?”

    小龙女摇摇头,隐带希冀地问道:“师姐,我们走吗?”

    “走。”

    她迫不及待地去抓李莫愁的手,两人牵着手从大殿顶上飘下,又顺着原路一直走到了山庄的边缘,可是外面守备异常严密,火光将前方的丛林都照得一片雪亮,大片的情花丛在晚上看起来更是妖艳,散发着不祥的香气。

    山墙外遍植情花,凭借二人轻功,想跳过去并非很难,只是这么一来,必然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小龙女低声道:“我走进来时,还觉得这花清雅宜人,想摘回去送给师姐……却不知它们如此凶险恶毒。”

    李莫愁冷笑道:“这绝情谷中各个不是好人,确乎担得起‘绝情’这名字……走吧,再耗下去便要天亮了,躲不躲亦是一样。怕不怕?”

    小龙女摇头,“有师姐,不怕。”

    李莫愁深吸一口气,将心口的悸动压下,捡起一块瓦片,道:“你踩着瓦片出去。”

    她二人在院墙一角,外面的花丛延伸很远,从坡顶一直下到坡底去,也只有这外面无人看守。

    李莫愁扔出一块瓦片,小龙女看准了方位,踏着瓦片从一片花海之上越过。她自己也跟了上去,在小小瓦片上一踩,旧力已失,新力方济,助她渡过这片危险的毒沼。

    就在此时,一个黑沉沉的东西呜呜划破了夜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一人身穿袈裟,站在墙头向她合十,朗声道:“荒山野岭竟能得见李道长,不胜荣幸,老衲素仰慕李道长风采,故邀相见,还望海涵。”

    那铁轮转得甚急,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正朝着她腰腹间打来。李莫愁身在半空无可借力,咬牙出剑拨打铁轮,终靠着九阴真经中的功夫将那铁轮拨开,扔入情花丛中,可如此一来,她自己去势受阻,眼见平地近在眼前,身躯却马上要沉入情花丛里。她闭上了眼睛,哪知腰间一紧,却是小龙女以绸带卷住她,硬将她拉了出来。

    她直直撞进小龙女怀中,两人一齐后退,待到站稳,两人周围已围满了渔网,李莫愁瞧出有些不对,有几组人提的渔网上缀满了鱼钩倒刺,想来给这等渔网网住,身上不免多几个血窟窿,真是恶毒至极。

    李莫愁啐了一口,道:“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小龙女已将剩余的那只手套带在手上,银索金铃捏在手中,李莫愁起身时她也跟了出去,趁那阵型尚未合拢,联手从人群里杀出了一条通路,杀至钩网阵前。

    她一出现在庄外,立刻引来了追兵,公孙止亦随大队人马前来。

    这回阵仗不同以往,这些绿衣弟子皆持铁钩渔网,而将平常的网全撤掉,网上缀满鱼钩匕首,瞧来甚为凶险,持网人都带着牛皮手套。

    两人虽然轻功了得,但对方人多势众熟悉地形。她二人最后被围在离山庄不远处的空地上。

    公孙止眼底一片青黑,一手金刀,一手黑剑,痛心疾首,“愁妹,我与你无冤无仇……”

    “谁是愁妹?你这等阴险诡诈的小人,还想娶这么个美娇娘,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公孙止并不理会,直往下继续说道:“杨过那小子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你如此卖命?”

    李莫愁道:“我若是你,道貌岸然的画皮给人揭了,早就羞愧的撞死在柱子上了,偏是你这么不要脸,竟还不知羞耻的大肆追捕我们。你若还良心未泯,趁早撤了这渔网,让你姑奶奶出去。”

    公孙止冷笑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李莫愁笑道:“谁要你怜?别是你到时候朝我磕头,叫我饶你性命,你可别后悔。”

    她昨天才给公孙止带回谷中,这些人里并没几个识得她,晚上公孙止下令捉拿时,众人也只是凭借身衣着形来找人,也没几人与她打照面。此时已天光大亮,朝霞映得她的脸色发红,眸中流光溢彩。她把小龙女护在身后,虽面对这样大的阵势,仍是嬉笑怒骂,毫无畏惧,浑若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众生皆好美,在场不知有多少人暗暗心折。反观公孙止,虽带领众多弟子,却气急败坏,脸色发青。

    第97章

    法王等人也已起床,在附近高地上观望,尹克西道:“这女子气度不凡,我听说她是西夏遗族,也许不是空穴来风。”

    法王随口应道:“还有这样的事?是了,她也姓李,若真是个西夏郡主,可有意思了。”

    尹克西笑道:“我也就是听说她姓李而随口一猜,法王莫往心里去。我瞧这谷主武艺平平,说不得真要输给这小他十多岁的女子。”

    金轮法王笑道:“这谷主必是狭隘险诈之人,他找了一晚,火气正盛,少不得会有什么阴谋诡计,你瞧见杨过那小子了么?”

    尹克西摇摇头“他不是给这谷主逐出谷去了么?”

    金轮法王道:“杨过那小子吃了亏就定要讨回来,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他受此大辱,又岂会善了?可他现在还不回来,多半是叫这狠心谷主当做情敌除了去。”

    尹克西叹了口气:“我还道能有一场好戏呢。”

    法王笑道:“现在也当有一场。”

    公孙止与李莫愁已动起手来。

    李莫愁十年来见过的高手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其中大部分死在她拂尘之下,昨夜里与公孙止交手时并未觉得此人有何厉害,最多有一门封穴的功夫,使他不惧打穴点穴罢了。他终究是血肉之躯,无法与长剑抗衡。李莫愁一出手便是一招“无所不为”,直接打他双眼、咽喉、小腹等等柔软无防之处,公孙止已得过教训,当下把金刀黑剑舞得滴水不漏,护住了躯干上的要处,只受了些皮外伤。他借着刀剑掩护,猛向李莫愁撞去,霎时间叮当响声不绝,李莫愁只得飘开去,一招“乳燕投林”,自他脚边掠过,削向他足踝。

    公孙止并不闪躲,金刀猛地砸下,在阳光下颇为炫目,黑剑却无声无息从李莫愁背后蛇形靠近。小龙女唤道:“莫姐姐!”

    李莫愁余光已看到黑剑,口中却叫道:“龙儿,小心后面!”

    小龙女见她柳腰一摆,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躲过一刀一剑,站直时已绕到了公孙止身后,便点点头,掌中白练似双蛟缠绕出水,顶端金铃叮铃叮铃,已闪电般打中了冲上来的两个人。

    那二人膝外“环跳穴”被打中,膝头下一软,踉跄一步,又使得阵法紊乱,后排二人刹止不住,撞将上来,手中钩网相叠碰撞,勾在他们手上牛皮手套上倒是关系不大,右上角有一年轻人经验稍浅,手肘撞在匕首鱼钩之中,顿时鲜血长流。

    李莫愁见状飘飞而出,竟尔闯进渔网阵中,公孙止见她去处,止步不前,孰料这渔网阵背对她而正对小龙女,一时间没人料到她会杀出来,再要改变阵型,终要露出缝隙,李莫愁这便又从阵中出来,剑尖沾了点点鲜血,公孙止一愣,又出刀剑,却听有人高声惨呼。

    他脸色一变,道:“愁妹,你我战便战,何以忽然朝别人出手?”

    李莫愁笑道:“谁是你愁妹?教你一个乖,这些小孩儿若是再不懂事,朝她出手,我虽一时治不住你,杀你几个门人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方才那几个人兀自嚎叫不止,果然阵中有几人倒了下去,捂着腿满地打滚,碰到旁人,引起一阵一阵的骚乱,方才攻击小龙女的人有所犹豫,给她趁机点中穴道,场中便有几人怪异地委顿在地,手跌在渔网之中也拿不出来,吓得脸色煞白,惨叫不止。

    小龙女见无人攻上来,李莫愁亦没下令她突击,便收了武器继续看她。银索金铃耍将起来速度奇快,软索摩擦双手生出高热,寻常人血肉之躯必受不住,是以须得配合金丝手套减弱摩擦,她既失一只手套,便不能以此物久战。

    公孙止的脸色越见青白,几乎让他蜡黄的面色褪尽。这渔网阵乃是他家传绝学,众弟子日日操练,进退之间相互照应掩护,明明毫无破绽,几百年来靠这阵势不知打退过多少仇家,不知为何在李莫愁面前威力大打折扣,总能给她寻到空隙下了辣手。他怒意从中迸发,直直盯着李莫愁,眉毛又倒竖起来,而且越竖越高,到最后几乎垂直。饶是李莫愁见多识广,也感悚然,想来是一门古怪的内功,不由得多了几分警觉。

    只见公孙止忽尔刀剑相碰,嗡嗡声不绝于耳,喝道:“把受伤的给我拖下去!都后退!”

    李莫愁仍是挡在小龙女身前,脸上浅笑不变,气度从容,叫公孙止看了又是心痒难搔,又是暗暗不平。这等美人终究是有缘无分,他想了一想,黑剑剑尖一颤,嗡嗡朝着李莫愁眉心划去。

    这柄黑剑竟是柔软异常,每一次施力剑尖便微微一颤,指向李莫愁的剑尖一点亮光,在她眼中变幻不停,一时竟看不出会击向何处。李莫愁皱起眉头,向旁边撤了一步,意将公孙止引开,免得他误伤小龙女。谁知那光点画出的圈子越来越大,待她退得两步,光圈已笼罩了她眉心至腹部的要害。

    金轮法王、尹克西、潇湘子等生平从未见过这般划圈逼敌的剑法,无不大为骇异。

    李莫愁却哈哈一笑,心道这招数未免花巧太多,又退两步,忽尔一脚踏实,反身一式“定阳针”,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陡然爆出奇异的光芒,忽听“铛——”地一声,公孙止嘿然一晃,手中金光大作,那柄方才未动的金刀已兜头斩下。

    他来势甚快,在场众人中如金轮法王等人均感诧异,李莫愁简简单单破了他的黑剑,已是众人所料不及,均想若是我与此人对阵,定然想不到能这样破此招,就算破了,这迅捷无比的金刀却又何解?观者俱是捏了一把汗,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盯着李莫愁,想看她如何应对。

    千钧一发之时,李莫愁忽地矮身从刀下闪过,转瞬便绕到了公孙止侧后方,回身一剑,刺入他肋下。

    这已不是剑法,而是美女拳法中之“木兰回射”。

    此人变招也甚是迅捷,斜刺里跨出一步,脱离这一剑,刀剑齐出。

    第98章

    围观众人尽皆惊呼,众弟子是从未见过公孙止有如此危险的时刻,金轮法王等人却是由衷叫好。他曾在武胜关的英雄大会上亲眼见过李莫愁凭借此招从达尔巴的金刚杵下屡屡逃生,那时李莫愁女扮男装,神态甚是风流倜傥,几乎将他也骗过,后来因一套美女拳法显尽妖娆体态,法王识人无数,当即认出此人实为女身,只是不知身份,而没有喊破。今日又见此妙着,却比当日里圆融得多,心知公孙止必当落败,只是早晚问题。

    尹克西潇湘子等人来时便在心里将这谷主当做了潜在的敌人,见了他的武功,还时时想着若是自己受阻不得出去,能否凭蛮力打出去,瞧见李莫愁占了上风,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这古怪剑招原与她的“三无三不手”是同样的思路,都是寻敌软肋而击之,李莫愁的功夫则高明得多,盖因画圈所得防守薄弱之处并非一定会是有威胁之处,“三无三不手”中上一招就能让人吃不消。李莫愁用此法乃是大行家,自然知晓欲破这样的招式,必须正面以高深内力击破中路,逼敌不得不防。井底之蛙实在小瞧天下学武之人。

    不料公孙止出的这一刀一剑古怪非常,黑剑轻灵迅捷,仍是乱窜着画圈,金刀沉猛滞涩,横砍过来,半点花巧也无。若是单有黑剑,尽可用刚才的法子破去,若只有金刀,也可凭借轻功闪开,可刀剑齐至,退路为黑剑阻拦,前面又有金刀,她常用“破中”之路走不通,似乎只能拼着挨上一剑,全力抵挡金刀。

    公孙止见她这时还不动,不由得面露喜色,哪知笑容尚未展开,李莫愁忽地出剑,剑尖搭在金刀头上,只轻轻捺了一下,就将金刀之势带得偏了,她得此空隙,一飞冲天,一脚踩在公孙止肩上,又双足齐出,蹬在他背心里,蹬得他踉跄着往前扑去。

    李莫愁啐了一口,道:“你好不要脸!方才口口声声要娶我妹子,当着她的面你竟还要来抱我,简直为老不尊!”

    公孙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冲口而出:“我几时想去抱你……”忽地回想起方才刀剑合围,李莫愁正是从那合围之势中冲出去,他张臂环抱,岂非就是不顾凶险,迫不及待地去扑一个女子?他急忙解释道:“李妹,你可莫听她……”

    他话未说完,李莫愁刷刷刷三剑当胸刺来,他闭口不言,左手金刀猛砍猛劈,右手黑剑伺机而动,刚柔相济,攻守兼备,瞧来竟然是他声势胜过李莫愁。李莫愁则换了一种剑法,再不是方才全真剑法沉稳凝练,而是身法飘渺,来剑无影。

    李莫愁吃过一次亏,便不再去等他成合围之势,凭借灵动的身法,每每在他招式尚未成型之时忽施干扰,硬生生撕开他的防线,叫他防不胜防。公孙止到底只是在家练武,招数虽然厉害至极,却比不得李莫愁日日刀头舔血,只知一招一招使下来,不知临机应变。李莫愁的剑法之中却夹诸多别的招式。她既然凭借身法灵动闪避了大部分招式,剑招中的防招越发地少了,使出来的尽皆是各家各派武功里挑出来的狠辣家数,公孙止的破绽虽然一闪即逝,累积下来身上却添伤不少,他连连叫喊,气急败坏,李莫愁仍是气定神闲,围着他不断寻找破绽。

    金轮法王摇摇头,听那尹克西道:“这姓公孙地如此不济,这一套左刀右剑声势浩大,瞧来也是破绽绝少的严谨武艺,却给人轻轻巧巧地破去了。”

    潇湘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千里之堤,溃诸蚁穴,这婆娘着实厉害。如非对刀法剑法都有深刻了解之人,难以做到这一点,我这使棍子的做不到……嘿嘿,你这用鞭子的也做不到。法王嘛……嘻嘻,我瞧你用的大铁轮子,想来也是做不到的。”

    金轮法王哼笑一声,并不受他激将法所激,心底却暗自观察,默想如若是他对阵这公孙谷主,该当如何应对。

    公孙止忽地又大喝一声,猛地左刀右攻,右剑左击,黑剑本来阴柔,此时突然硬砍猛斫,变成了阳刚的刀法,而笨重长大的锯齿金刀却刺挑削洗,全走单剑的轻灵路子,刀成剑,剑变刀,当真是奇幻无方。李莫愁一时未查,躲闪不及,险些给金刀挑中,不禁有些狼狈。

    马光佐叫了起来:“喂,糟老头子,你这般乱七八糟,搅的是甚麽古怪名堂?你……你……你可越老越不成话了!”

    这人是个浑人,本是忽必烈帐下食客之一,跟随金轮法王等人一路循着老顽童而来,被谷主留下来参加婚礼,谁料婚礼不成,竟看了个大热闹,公孙止怨毒的眼神当即瞟了过来,他不过四十多岁,兼且面貌英俊,举止潇洒,向来颇为自负,今日在两个他大有想法的美人面前,给这浑人“糟老头子长,糟老头子短”的叫,他如何不恼?待要教训这浑人,却苦于空不出手,当下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先将大美人拿下再说。

    他已看出李莫愁给他的刀剑错乱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险招连连,几回险些得手,需得趁她还未回过神来,趁乱分出胜负,否则这大美人招数身法刁钻诡异,时间一久,未必能胜过她来。

    小龙女捏紧了左手,一番心思已全在李莫愁身上,见她遭逢险境,不由得叫道:“皓腕玉镯!”

    李莫愁当即抖出一剑,剑身近剑柄处锁住砍来的黑剑,霎时与公孙止拉进了距离,金刀便刺她不到。

    听得小龙女又喊道:“盘花易绾!”

    李莫愁立刻出剑绕到背后,只听刀剑交鸣,这一剑只出半招,便为她挡下黑剑,后半招正好抹向公孙止颈间,公孙止大为惊骇,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刀法剑法,举刀将这一招挡住。

    只两招李莫愁已懂得小龙女的意思,刀法大开大合,展开手臂方能施展,是以贴身肉搏便得解刀法之围。剑法施展于方寸之间,在近距离里,破其剑法便能直接造成威胁。她当下便按小龙女所喊,一招一招地使将出来。

    小龙女最熟的招式皆出自玉女剑法与全真剑法,此时苦于没有武器,否则哪容公孙止频频出手,早已抢上前去保护李莫愁了。

    公孙止见李莫愁的剑法一变,与先前诡谲狠辣不同,这两招剑法气度从容,风姿绰约,虽不如之前刁钻,他仍是大感不易抵挡,耳边长剑断发,得亏后退及时,才捡回一条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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