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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歪瓜裂枣傻狍子 作者:艾酒

    第5节

    向和宣四指并拢往前一划,指向谢景山道:“这位是?”

    谢景山瞥他一眼,冷然道:“谢景山。”

    向和宣正要再说,那姑娘终于撩了帘子捧了纸包出来,几乎扑到温白身上,喘兮兮地说:“喏,您瞧瞧,上好的青骨,我们店里小本生意,好东西都留着自己用,轻易不卖的,就当跟您交个朋友了,您瞧瞧?”

    说实在的,这青骨品相一般,跟温言心从龙池里采来的根本不能比,但谢景山实在不想跟向和宣在这耗着,伸手提过了那一小包青骨随手往储物袋里一丢,摸出个上品灵石递给这姑娘,转身就要走。

    这小姑娘有些急了,一把拉住谢景山的袖子:“您等等您等等。”

    谢景山回过头来,整个人都冒着寒气:“干什么。”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嗫喏着说:“太,太多了,我找给您……”

    “不用了。”谢景山冷着脸,抬脚就走。

    向和宣看着这个脾气有些暴躁的冷美人,心里痒得难受,他似乎还没收过这样的,以前只觉得温柔的可人疼,现在这样的,倒也是真够劲儿,这要是能弄上床……啧。

    向和宣抬手拦住谢景山,挑着嘴角勾出个笑来:“你若是想要青骨,我那倒是有很多。”

    谢景山冷言道:“让开。”

    向和宣依旧笑着,仗着自己修为高防身法器禁制多并不放在心上,一把握住谢景山的手腕:“你……”

    向和宣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同为元婴期的温白的攻击,手指轻撵,一把折扇唰得甩开挡在面前,尖锐的荆棘刺从扇面擦过,随为齑粉。

    一边是元婴初期捧着娇花出来逛街的温白,一边是元婴后期武装到牙齿的向和宣,用脚趾想也知道谁的赢面大。

    温白之前被那青骨味儿冲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这会儿猛然反应过来,挡在谢景山身前,连指尖都噼里啪啦地带着火花,他没有对面强横,但他不怕打起来。

    向和宣先收了手,扇子掩着半张脸笑了笑,狐狸似的眯了眯眼:“是我莽撞了,唐突了美人。”

    谢景山抬手在温白肩上拍了拍:“温白,跟我回去。”

    温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瞥了向和宣一眼,带谢景山遁出门去。

    向和宣摇了摇扇子,微微翘起嘴角:真气滞行,白费了元婴的架子,内里可不就是朵娇嫩的花儿吗?这样的人物儿,可不就是用来采的吗?便是玩腻了,做个炉鼎,那也是极品了……

    刚刚躲在案板后的小姑娘战战兢兢地露了个头,瞧见这玄衣人还没走,哆哆嗦嗦地问:“客官,可要买点什么?”

    项和宣微微一笑,勾得那姑娘脸红了几分:“给我也拿一副青骨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傻阳中午打电话催我回去:“赶紧的啊,xx要来吃饭,我腾不出手了你快回来做饭。”

    我很奇怪:今天不是轮到你做饭吗?

    傻阳:你做的不好吃xx不说话,我做的不好吃xx直接上来修理我。

    我:……你等着,今天好不好吃我都得拾掇xx修理你。

    第23章 梅枝缠梦(4)

    既没了继续逛的兴致,温白便护着谢景山回了客栈。

    傅何还没回来,温白挑了一间离楼梯远些的,插丨入玉牌进门,确认房间里安全稳妥后扶了谢景山进去。

    谢景山随手把刚买的那一提青骨仍在桌上,有些烦闷地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眉心,唤道:“温白,你还记得我前几日跟你说的我重活一世的事情吗?”

    温白想了一下,他确实记得有这么件事,但是谢景山具体说了什么他却有些记不清了,一时间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修真之人,即便不能过目不忘,也不会连几日前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记忆模糊了吧?他想着自己这接连几日的精神不振,心道莫非是太累了?

    谢景山看温白一脸神游天外的样子有些不太高兴,伸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温白。”

    温白回过神来,忙告罪道:“师傅恕罪,徒儿走神了。”他说完有些心烦意乱,几下拆开桌上那包青骨,抓了半把放在茶壶里,浇了热水进去,煮了浓浓的一壶大口灌下肚去,心想着这下可该够提神了。

    谢景山抿了抿嘴唇,接着说:“这向和宣,我前世也是见过的。”他停了下来,眼看着温白眯着眼,两手撑着下巴,眼神都涣散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景山耐着性子,一手握住温白的手腕,查看之后发现并无不妥,他又细细查看了温白刚刚喝下的青骨,也并无什么问题。

    “温白。”谢景山皱了皱眉,“你这两天怎么回事。”

    温白打了个呵欠,眼神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困,想睡。”

    谢景山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温白,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这些都是假的,你心里一点也不相信,所以你一点也不上心?”

    温白怔了一下:“没有,怎么会……”

    谢景山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自己向恋人坦白心事,换来这样的漫不经心,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自从两人确认了关系后温白就开始神志恍惚,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似的,这叫他如何能忍。

    “温白。”谢景山深吸了一口气,“你出去。”

    温白当真站起身来往外走,谢景山忍无可忍,猛地一甩袖子,将门狠狠关上。

    关门地动静终于将温白震醒,他忙又扑回门上,却发现已经被谢景山从里面锁死了,只好趴在门板上轻声哀求:“师傅,师傅你放我进去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谢景山带着怒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错哪儿了?”

    温白知道自己要是给不出满意的答案今晚肯定别想进去了,忙搜肠刮肚地开始自我反省:“师傅,以后我全听你的,全神贯注,绝不走神,你叫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叫我打狗我绝不撵鸡,求你了,师傅,叫我进去吧。”

    谢景山在门内听着温白作小服低状地在外面挠门,心中的烦躁感被压减了一些,清了清嗓子:“你那日与我……没说完的话,你再说一遍。”

    谢景山指的是温白表白的事儿,大概是出于少年独有的矜持羞涩,,那日温白那句终究是没来得及说,谢景山想听一遍,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恋人之间的情趣,只是单纯觉得那句话能叫他心神安定下来,近几日的昔日仇人相见,再加上这拍卖会规模之大,孙翎和白梦桃必定也会前来,蚂蚁虽小,但胜在数量多,便是一只只咬一口,也能将一头大象吞噬干净,谢景山心里烦闷,偏生温白反倒像是狠狠倒退了一步似的拘谨严肃着,叫本来就不爱深究旁人心思的谢景山更加摸不着头脑。

    温白隐约觉得谢景山这个问题是件非常重要谨慎的事儿,可是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也没闹明白他究竟想听哪句话,却也隐约知道自己若是去讨提示势必讨不得好去,愁眉苦脸地坐了一阵,试探性地说:“师傅,我再也不乱喝酒了。”

    门内久久没有动静,温白自知给错了答案,脑子里一阵阵地发昏,天昏地暗的,抬手拍了拍门:“师傅,师傅你叫我进去吧,进去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谢景山踱到门口,与温白只隔了个门板,他的声音里掩不住浓浓的失望和愤怒:“温白,那件事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这样的……”他叹了口气,“你就呆在外面吧。”

    温白像只被主人丢弃的狗,委屈地蹲坐在门口,他实在不知道谢景山说的是哪件事,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谢景山对自己这样动气,他觉得一阵寒气漫上台阶,就在门口蜷缩着,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傅何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温白侧躺在地上,身上被冻得发抖,大概是睡梦里遇见了什么叫他十分不安的事情,连睫毛都在颤动,他弯下腰来,从温白袖子里摸出另一个房间的玉牌,往前走了两步,还是又退回来,盯着门看了一会儿,还是把温白抱了起来,轻笑道:“这会儿这么凶,等知道真相了,得多难受。”

    温白恍惚之中又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宅子,那手上戴着扳指的红衣人伸了手过来,越过他的头顶,两只轻轻一并,将上层的一本册子抽了出来,那册子大概是放了太久的时间,里面几张泛黄的书页掉了下来,温白捡起来看了一眼,瞳孔猛得缩紧了:这是他自己的笔迹!

    温白的字写得不好也不赖,看起来还比较清爽,只是他有个小毛病,每次写完的时候都要重新看一遍,看得时候顺便把断句的地方着重点上个黑点,看几遍点几个,有时候斟酌着判定不了要不要修改,一篇稿子上就给点得像芝麻饼似的,乱七八糟北斗七星开漫天,烦人得很。

    温白将这两张纸仔细看了两遍,上面大概是记着个什么药方子,后面还标识着重量火候。

    那红衣人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躬下身来捡,他一手撑着墙上的书架一手伸长,向地上触去,温白怕他摸到自己脸上,忙将那几张纸递上去,递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反正也被发现了,温白索性干干脆脆地站起来,冲眼前这人笑了笑:“你好,我是……”

    温白的笑僵在脸上:“你怎么在这?”

    眼前这人面色苍白,尽管脸上有几道几乎斜拉过整张脸的伤疤,却依旧能辨认出他就是“傅何”。

    “傅何”瞳孔猛得缩紧,身形极快地压下,死死掐住温白的脖子,力道之大一下子将温白按倒在地,他跨坐在温白腰上,眼神狠毒得像一条阴寒的毒蛇:“你是谁。”

    温白也看出这“傅何”不太对劲,心里想着在我梦里我还能叫你顶着一脸奇怪的妆给欺负了?当即抬手隔开他,拎小鸡似的把他从自己身上掀翻:“小薄荷你魔怔了还是我魔怔了?”他看了看伏在地上费力喘气的“傅何”,好心地给他顺了顺背,“这梦也做得够奇怪的,究竟怎么回事儿?还没听说每次做梦都连着的呢。”

    伏在地上的“傅何”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温白,眼神里多了些犹豫有隐隐含着些狂喜似的,说出的话却依旧凶狠:“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清楚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若是被我发现你心存歹念,我……”

    “好啦。”温白打断他,心想着自己在梦里跟人聊聊天也没什么,又看这几乎快要断气的人确实可怜,一边想着等清醒了回去必定要好好笑话笑话傅何本人,一边干脆就给眼前的“傅何”说了说自己怎么来的,以及断断续续每次来都做了什么。

    “傅何”一言不发,他慢慢低下头,温白本以为他是精神跟不上了,后来才发现他是哭了。

    “傅何”哭得凶狠,袖子上斑斑驳驳全是泪痕,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将那矮几上的一沓纸都抱了来,一下跪在温白身前:“属下无用,辜负了您的期望,温言心……她已经去了。”

    温白一下没反应过来,问:“啊?她去哪儿了?”

    “傅何”跪在温白身前,额头死死抵在地上,血迹斑斑的,他咬着牙,嗓音喑哑晦涩:“您走之前交代属下势必瞒住温姑娘,只是当日那情景,看见的人实在太多,属下无能,未能瞒住,温姑娘这几年来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大悲大喜地更伤透了底子,拖拖拉拉的,也是没能挨过上个冬天;她一走,伏山行事更加肆无忌惮无所顾忌,重伤无恨门的左宿,自己却没能回来,但无恨门想来也只是苟延残喘,成不了气候了。”

    “属下苟且于世,已将当年参与围剿主子的人几乎尽数除去。”他颤抖着双手,捧着那叠纸,根本不敢抬头看温白,“为首的孙翎,白梦桃,王莲,楚弥等,属下还散下了屠门状,任何人凭其门派人头可换取相应奖励,这群落水狗现在都夹着尾巴不敢出门。”

    温白接过那叠自己当初没看懂的被墨汁涂抹的纸张,上面几百个名字被依次涂去,纸张边角沾着的紫黑之物,现在想来正是干枯的血痕,他把这叠纸折了几下,摸向自己袖中的储物袋,试了几下竟然打不开,只得先塞进衣襟里。

    温白掌心止不住地冒起冷汗,他盯着“傅何”:“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

    “傅何”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好。”温白坐正了身子,“那你给我说说,我是怎么死的。”

    第24章 梅枝缠梦(5)

    温白正襟危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紧张,他明明就该对这一切置之不理,明明就该赶紧醒过来,何必与这些虚幻的东西较劲。

    可他偏偏就想听眼前这人说说自己前一世,究竟是怎么死的。

    “傅何”抬起头来,连眼角都是红肿的,他本就眉目清秀如女子,哪怕此刻已经颓败了依旧将自己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一眼看过来凄婉又委屈,像从绝望里开出的一朵花来,温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正要说算了的时候“傅何”猛地按住他的后颈,他的手指插丨进温白的头发,死死把他往下按住。

    冰冷颤抖的嘴唇贴上来,蹭着他的下巴嘴角,嗓子里哽出些微绝望又决绝的哭腔。

    温白一把抓住他后背上的衣物,使劲把他拽开,“傅何”却像铁了心似的,偏偏不肯松手,他两手揪紧温白的前襟,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温白觉得自己的肩膀触到点点温热,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哭。

    温白被一种浓厚的悲伤感包缚住,可是为什么么会这么难过呢?

    多可笑,他想,在这个冰冷的梦里,这一点可怜的温度竟是这样来的。

    温白在他后背上轻拍两下,将他推开,站起身来:“这梦越发的荒唐了,你自个儿玩去吧,我差不多该醒过来了,醒过来看看师傅消气了没。”他边说边在屋子里搜寻起来,想找点什么锋利的东西。

    “傅何”怔了一下,抬头盯着他,眉头死死皱着:“你师傅?谢景山?”

    温白懒得理他,嗯了一声,快步走出这屋子,往后院去了。

    后院有一棵枯死的桃树,温白扶住又疼起来的额头,心道这究竟是怎么魔怔了,竟又想起小时候住的地方来了。

    他没再搭理那棵桃树,推开后院里柴扉几乎腐坏的木门,被里面的霉烂味儿呛得咳了几下,抬起袖子挡住鼻子走了进去,却看见这昏暗的小屋子里供奉着几人的牌位,桌子上还用破了缺口的盘子盛着供奉的水果糕饼,只是那水果个小干瘪,糕饼也一看就是便宜货,干硬粗糙。

    桌子正中燃着香炉,烟烟袅袅的。

    温白怔怔地看着那几个牌位,两边是伏山和谢景山的,伏山旁边是温言心,温言心旁边,是温白。

    温白腰上一紧,“傅何”从他背后抱住他,大概是走得急,“傅何”喘得厉害,呼出的气息拍在温白颈侧,尽是血腥味儿,他指了指谢景山那个牌子,轻笑道:“本不想做他那个的,但我怕没有他你也不肯来了……”

    “温白。”他的声音都哽在嗓子里,带着疲惫感,“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他拼了命去?”

    温白没说话,两人寂静了一会儿,“傅何”松开温白,上前取下温白的牌子,抱在怀里轻轻擦拭,眼神温柔:“你瞧,现在你来了。”

    温白看得出这人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他急着想赶紧从这梦里醒过来,四处看了看,一眼看见角落里放着的一把精巧的匕首,几步上前将它拾起握在手里,对着自己的丹田比划了起来。

    “傅何”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没用的,你这样也回不去,你的时间是错乱的,你刺下去,便只能留在这里了。”他向前一步,抬手握住温白握刀的手腕,“刺下去,你就再也见不到谢景山了。”

    温白看着眼前的“傅何”,“傅何”也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他说:“温白,你能抱抱我吗?”

    温白没动,皱起了眉头。

    “傅何”依旧笑着,手指在温白锁骨下方点了点,将那块他挂在脖子上的白玉石压得隔着衣服显露出痕迹来,“你抱抱我,我教你怎么回去。”

    温白木然地把“傅何”揽进怀里,后者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微微眯着眼睛伏在他肩上:“你当时本就受了伤,听说谢景山被设计围击后急得不行,强行破关出来,温言心没能拦住你,伏山和我不在,温言心找到我的时候嗓子都哭哑了……”

    “傅何”将温白抱得更紧了一些:“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你自爆了丹田。”他顿了一下,指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当时都要疯了,我觉得我一定在做梦,这怎么可能是真的,这么几十年,我心心念念几十年,近百年,温言心劝了你多少回,我挖心掏肺多少回,你总算同意跟我结为双修伴侣,怎么就这样了?”

    温白没动,只低声问:“那谢景山呢?他可脱身了吗?”

    “傅何”噤了声,手指沿着温白背部的肌肉曲线来回的摩挲,半晌,轻笑了一声:“没有,围攻他的人那么多,他怎么逃脱得了?便是他那日当真逃脱了,我也要亲手杀了他,送他去与你作伴,可惜根本没轮得到我动手,他也干脆自爆了,我这样说,你开心吗?”

    温白一点也不觉得开心:“你刚刚不是说要告诉我离开的方法吗?”

    “不,我改主意了。” “傅何”后退一步,笑了起来,“放你回去继续给谢景山卖命,倒不如将你留下,与我做个伴。到你死为止,我们连个像样的拥抱都不曾有过,你觉得我会甘心吗”

    温白不想与一个疯子争辩,挥了挥手里的匕首试了试手感,抬手往自己丹田刺去,他以前也听说过有人被梦靥住,只要在梦里受些大刺激便能惊醒了。

    意料之中的刺痛并未到来,“傅何”一把攥住刀刃,温热的血溅了温白一脸,他瞪大了眼睛,气得几乎喘不过起来:“我跟你说你现在时间是乱的你听不懂吗!你会死在这里的你知不知道!”

    “是。”温白看着他,“你不放我回去,要我在这不知是梦是幻的地方与你庄生梦蝶,还不如叫我死了”

    “傅何”一脸惊惶绝望:“你宁愿死在我眼前也不肯留下来陪我过完这最后几天吗?”他的眼角流出泪来,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温白手背上,冰凉的。

    “温白。”“傅何”轻声说,“你这个人,当真好狠的心。”他抬手抚上温白的脸,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漆黑的眼瞳里满满的都是这个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这个想法叫我多少次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可我明明连拒绝你都舍不得。”

    温白只觉得脸上一热,却是“傅何”自那手上的扳指处着起火来,他身上穿着的红色袍子翻卷起来,整个人都痛苦地颤抖着:“温白,我放你走,答应我,对你那里的‘傅何’好一些,算我求你……”

    “傅何”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周围的场景像是落入滚水的冰块,转瞬之间就消融了,温白像一只脱水的鱼,猛地睁开眼睛,张开嘴剧烈地喘息着。

    眼前是昨日订的客栈房内,温白皱了皱眉,踢开身上的被子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茫然。

    傅何被他这么一闹自然是醒了,下了床推了温白一把:“怎么,做噩梦了?”

    温白看向傅何,问他:“你娶亲了没?”

    傅何被问得莫名其妙的:“没有啊,怎么了?”

    “那就赶紧娶一个。”

    傅何噗得笑出声来,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怎么,你要给我介绍一个?”

    温白摇摇头,突然瞥见他手上的扳指,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仔细看去,那形状,颜色,竟与自己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不由惊道:“这个东西,你从哪里来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傅何把扳指取下放在掌心里托着递给他:“昨天下午新得的好东西,你喜欢?送你好了。”

    温白这会儿脑子里乱得不行,只恨不得能绕开傅何八百里走,哪里敢要这东西,只摆手拒绝,突然又魔怔似的问道:“你拇指根处是不是有一道疤?”

    傅何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时候叫刺划得,当时能瞧见骨头,现在好得几乎瞧不出了,我没跟别人说过,你怎么知道?”

    温白背上一阵冷汗,冲他笑笑没说话。

    傅何也没在意,起身倒了杯水喝:“昨天你怎么回事,怎么叫叫谢景山扫地出门了?”

    温白摇摇头: “别跟我说话,我想静一会儿。”

    他说完站起身来,这会儿不过才半夜,夜深露重,温白索性出了门去谢景山门前蹲着,他在谢景山房里布下了禁制,所以整夜即便没守在他身边问题倒也不大。

    傅何坐在床边,目送温白出了门,他垂着眼睛,弯腰捡起地上温白盖过的被褥,凑近鼻子,轻轻一嗅,嘴角微微地扬起了。

    温白孤愣愣地坐着,想了大半宿,满眼都是傅何身浴丨火海,怀抱牌位一齐焚尽的场景,只觉得心惊肉跳。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谢景山开了门出来,瞥了一眼大狗似的蹲守在门外的温白,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温白忙亦步亦趋地跟着粘上去,师傅长师傅短地跟着。

    谢景山被他念叨地心烦,回头瞪他一眼:“有事就说!”

    温白应了一声,小声问:“师傅,我想问问你先前说的我们曾死过一次的事儿,我当时是怎么死的?”

    谢景山虽还板着脸,听温白问起这个问题却再也对他凶不起来,转过身子看他,缓和了语气:“你炸了。”

    温白:“哦……”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呢。”

    谢景山依旧是那副表情:“我也炸了。”

    温白不说话了。

    傅何从后面跟上来,刚准备跟谢景山打招呼就听见他在那谁炸了谁也炸了,只感觉自己也要跟着炸了。

    温白指向傅何,问谢景山:“那他呢?”

    谢景山看了傅何一眼,淡淡道:“不知道,不认识。”

    傅何奇怪地摸了摸头:“你们在说什么?”

    温白看向傅何:“你知道你上辈子怎么死的吗?”

    傅何愣了一下,噗得一声笑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不过我这么风姿绰约的,谁忍心杀我,除非我自杀吧?”他边说边拍了拍温白的肩膀,“开个玩笑,你那什么眼神,我傻啊,还自杀?”

    温白的衣襟里还塞着之前“梦里”带出来的那一叠纸,此时被傅何一拍唰唰得响,温白当即变了脸色,一下将那叠东西抽出来:“怎么还在,我不是已经醒了吗?”

    第25章 梅枝缠梦(6)

    傅何看温白从怀里抽出一叠纸来,好奇地凑上来看,温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们展开,递了过去:“你瞧瞧,你认识吗?”

    傅何接了来,将那皱巴巴的纸张抽出一张甩了甩,举起来透着光看,接着咦了一声:“这东西哪来的?跟我的字有点像啊。”他断断续续地念了一行,“子虚年,正月廿一,楚什么尔……食堇丹,爆体而亡。”

    温白记起梦里的那个名字,问了一句:“楚弥?”

    傅何仔细看了看:“诶,好像是,楚弥。”

    谢景山看向温白:“你……”

    “是的师傅。”温白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我梦见了。”

    温白苦笑了一下,指了指傅何:“只是我没梦见你,我梦见这家伙了,他说我已经死过了,这一叠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带出来了的。”

    “对不起,师傅。”温白在谢景山身前跪下,“徒儿之前竟然对您的话有所怀疑,实在愚蠢至极,请师傅责罚。”

    谢景山伸手在温白下巴上摸了一把:“起来吧。”

    傅何没说话,将那几张纸扫了几眼收到自己储物袋里去了。

    距离拍卖会还有几日的空闲,在长井街乱逛纵然也有可能拾遗捡漏,但这里比较已经成了规模化的商业环境,其实还是没什么大意思。

    谢景山倒是记得这周围有一处山头,上面有一棵不老藤,倒不是那上面的果子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只是那味道确实甜蜜厚重,许多女修喜爱这甜滋滋的果实,价格一度越炒越高,他想着温言心大约也喜欢这样的东西,反正这会儿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是不是能摘了。

    温白自然是要跟着的,傅何则表示自己还有别的事,就不跟着了,就此别过。

    长井街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稳坐太师椅,着实是个好地方。

    谢景山回想着那棵藤的位置,选中了一座山头,落地后温白小心地扶住他,将自己的神识铺散开来,细碎的绿光斑斑点点,在草叶花枝间穿梭跳跃,极快地往周围蔓延。

    片刻之后,温白睁开眼来,嘴角带着笑,看向谢景山,语调里甚至带着一丝讨奖赏的欢欣:“找到了。”

    傅何穿过拥挤的人群,路过一个门前冷落的宅院门前时,那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富丽堂皇的装饰与外表形成奇怪的对比,那开门的姑娘一脸木然,纵然那脸再精致那装束再华美,也掩不住她木偶似的呆滞眼神,她冲傅何弓膝坐了个请的动作,待得傅何进了门后又有一名白衣的翩跹公子引着他往里走,而这姑娘只在他身后将厚重的门推和关上,在门上贴下一张繁复的封字,将门内的气息掩得干干净净。

    白衣公子引着傅何穿过长长的花廊,沿途的各色美人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屈膝行礼,傅何对他们视而不见,白衣公子在湖心亭的台阶前停了下来,恭敬地伏地身子行了礼,立在原地不动了。

    傅何沿着玉石台阶拾级而上,宽阔的亭子里有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他净了手煮了茶,娴熟地烫了杯盏,轻声笑道:“你倒是会挑时间,我刚得了些好东西,你就来了。”

    傅何敛了袖子,在他对面坐下:“向阁主好兴致,满屋子鲜花美人。”

    向和宣抬起头来,细看之下样貌竟与傅何有几分相似,他手指轻捻,凭空甩开一把折扇,掩住口鼻,只留一双潋滟的双目,半眯着看向傅何:“鲜花与美人,总是不嫌多的,尤其是乖巧可人的。”

    向和宣食指微勾,立在亭下的白衣公子离开走上前来,风扬起他的衣袖,当真有几分清朗滋味。

    向和宣伸手揽住这公子的腰,看他乖顺地坐在自己怀里,眉眼间笑得温柔宠溺:“那蛇蝎美人最可恶,这样的木偶才当真是好,尽可以放心去爱。”

    傅何撑着下巴:“有什么好,这样没了魂魄的玩意儿,只剩个皮囊罢了。”

    向和宣抬手点了点怀中人的鼻尖,呵了一声:“贪心。”

    “贪心?”傅何毫不在意地摇摇头,“你将自己藏得严实,为得难道是一副没了灵魂的空壳”

    向和宣挥了挥手,撵走那白衣公子,抬手给傅何倒满茶:“急什么,我的,不就是你的?”他三指拈起杯子,在面前轻晃,一股淡然的草木香飘散鼻尖,“上好的青骨。”

    傅何没喝,只用指尖略微沾了沾:“青骨难存,美人更难存。”

    向和宣淡淡道:“美人该如何,我在这还用得着你来烦心吗?”

    傅何看他一眼,与他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轻笑道:“锁心缕花,青骨,再加上那白玉石……”他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叠已经皱得不像样的纸来。

    向和宣扫了一眼,随即了然:“他已经想起来了。”

    傅何转了转手上那枚扳指:“他还记得我手上这道疤。”随即叹了口气,“依旧是不知道它怎么来的了。”

    向和宣拉住傅何的手腕,将他的袖子拉上去,手指顺着那道细浅的疤痕划上他的手肘:“这么长……很疼吧。”

    傅何不置可否,拿起桌角的一本册子翻了翻:“玄光门最近老实了挺多,狗一样的,打两顿便会夹着尾巴做人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向和宣也有些意兴阑珊:“玄光门还想着往我这牵线,这老王八倒是会捡便宜,只是送上来的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打发叫花子不成吗?”

    傅何瞥他一眼,等着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向和宣抿了一口杯里的茶水,嗤笑了一声:“我叫人跟他说,要么把白梦桃给我玩玩,要么就滚。”

    傅何闻言也笑了一下:“那老王八,叫你逼急了说不得真做得出来。”

    向和宣收了手里的折扇耸了耸肩:“他敢送我就敢要,不过上回你们就这么夜闯玄光门,着实吓了我一跳。”

    傅何笑笑,两人静坐了一会儿,向和宣问:“温白和谢景山今天去哪儿了?”

    “去山上找什么果子。”

    向和宣一甩袖子站起身来:“要什么样的果子回头我给你送过去,他们这会儿这么好的兴致,我自然要会会去。”

    温白和谢景山站在悬崖边上,一棵虬劲粗壮的爬藤攀着崖壁延伸下去,层层叠叠的绿叶底下藏着红艳娇嫩的果子,这果子皮薄得很,轻轻一碰就会炸开,砂糖质感的薄薄一层果肉底下尽是浓厚的汁液,带着股特有的清香甘甜。

    温白看谢景山将溅在指尖上的嫣红汁液轻轻舔去,舌尖那么一扫,随即隐没在两瓣唇后,他突然觉得很饿,他盯着谢景山轻抿的嘴唇,总觉得那该是比这果实更甜美诱惑的滋味。

    这想法来得太过真实,真实得就像他曾经品尝过一般。

    温白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当即转过脸去不敢再对着谢景山这张精致却禁欲的面孔胡思乱想,只伸手搭住这蔓藤,叫它慢慢扬起,从崖壁石缝中抽离出来,接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样特别的盒子,将那艳红的果实小心地放进盒子,回头冲谢景山笑道:“师傅……”

    温白一句话还没说话已经变了脸色,但那人显然比他更快,转瞬之间已经贴进谢景山身前,他身着玄衣,勾着嘴角笑得风流:“这么巧,又见面了。”

    向和宣动作极快,他没理会谢景山调动法器的动作,凭空抽出一个罩子,一下将谢景山罩在其中,食指轻轻点了点罩壁,笑得轻佻:“想请美人到某宅内品茶赏花,不知可有这样的荣幸?”

    谢景山冷眼看着自己掷出的法器撞在这罩壁上,两道力量相峙了一会儿自己这边先暗淡下来。

    向和宣笑着冲他点头:“美人儿继续,我这儿多得很,咱们尽兴了再回去。”

    说话这会儿功夫温白已经在地底潜下数量巨大的铁蒺藜,这会儿倏忽而起,破土而出,相互卷携扭曲,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抖着一身尖锐可怖的长刺往向和宣扑去,向和宣抽身而去,只被长刺划破了衣角,他微微张嘴,尖锐的犬齿咬在下唇上,一下滑向谢景山身后,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背上一道口子,皮肉翻卷开来。

    凶兽一般的长刺植物蛰伏着,用一种非常戒备地姿势伏低下来,猛地埋进地下,下一瞬,又破土而出,像一朵开口的食人花,从下到上翻卷开来,闪着电光,将向和宣吞入腹内。

    四周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谢景山两手按在透明的罩子壁上,温白看得见他有些焦急的动作,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温白往前一步,觉得微风扬起自己的发丝,散落的头发扫过脖颈带着轻微的痒意,本能的危急意识叫他急切地侧头避开。

    一只形状好看的手就这么在他脸边出现,食中两指自然并拢,夹住了温白刚刚被削断的一缕发丝。

    接着这只好看的手握住了温白的脖子,它缓缓下滑,最终抵在温白丹田上,向和宣在温白耳边轻笑了一声,抬手冲谢景山示意:“美人儿,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吧,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喝杯茶?”

    第26章 青骨之用(1)

    温白被向和宣手指抵住丹田,只觉得体内真气像是被什么厚重的东西阻碍了一般,若是一对一地对上,他自会选择更加稳妥的方式,只是此时被拿来要挟谢景山,这情况变不一样了,他屏气凝神,体内一股清朗纯粹的力量以崩石破山之势升腾,一道龙纹显现,轰得炸开,向和宣靠得温白太近,避无可避,当即跪倒下去,喷出一口血来。

    这力量来得快消耗也极大,温白只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一般,强撑着稳住身形,嗓子里尽是咸腥味儿。

    谢景山身周的罩子已经融掉,像雨打沙墙,碎为齑粉。

    向和宣抬起自己苍白的手指抹了把嘴角,将指尖那抹嫣红轻轻一捻,他影子里像是翻涌起了什么东西似的,躁动不安。

    温白身上的龙纹已经蔓延到小腿,炽热里带着刀刻般的疼痛,这会儿更是一下蔓延至脚掌,在他身周辟出个一尺左右的范围来,似乎在与向和宣影子里的东西剑拔弩张地对峙,互相戒备着。

    向和宣噗嗤一笑,又甩出他那把折扇来:“不过是想请美人喝杯茶罢了,怎么弄得这样凶险?某不过是想尽尽地主之谊,两位何必防我至此?”

    谢景山走到温白身边,皱着眉搭上他的手腕,片刻后往他嘴里塞了枚金丹,温白乖乖吞下。

    “向阁主的茶,我可喝不起。”谢景山看向向和宣,“喝茶是小事,若是落入脂粉堆里,遇上那红粉骷髅,当真不值。”

    向和宣扇子一摇掩住口鼻,只留一双潋滟的眼眸,轻声笑道:“景山只觉得我这心思不纯,可你这徒儿与我怀的怕是一样的心思呢,你怎么就不嫌他?这区别待遇的,倒是叫小生好生委屈。”

    温白心里一凛,他哪知自己此刻已然将之前与谢景山的事情忘了个七七八八,只觉得自己对他那一番见不得人的心思叫公之于众,无异于当着谢景山的面将他强行剥光,一时间脸色煞白,连看向谢景山的眼神都惶恐起来,怕这人嫌他,要将他撵去了。

    谢景山看着温白这样的表情无异于当头一棒,恨不得将这蠢货狠狠打一顿,忍了半天憋住火气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白看着谢景山一脸咬牙切齿的恼火模样,心里一慌不知如何是好,小声地叫了一声:“师傅。”

    谢景山上前一把攥住温白的衣襟,低声道:“你现在这副面孔是什么意思?你若是想走与我直说就是,我若是回一个头就叫我即刻死去好了,可这样与我拖着,很有趣吗?”

    谢景山这话温白没听明白,向和宣倒是明白了,心里暗叹傅何这蠢货到底是晚了一步,只叫这两人之间还是有了些什么,做事不干不净的。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要温白还被青骨克着,他就得趁着这段时间将这连藕带丝一齐扯断。

    向和宣脸色好了些,只是那薄薄两瓣嘴唇上还沾着血,红艳得有些过分,带着妖异似的,他上前扯住谢景山衣袖,依旧冲他露出个风流婉转的笑容来:“美人儿现在可愿与我去赏花喝茶吗?”

    谢景山瞥他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向和宣哈哈大笑,依旧用那罩子将谢景山兜住,往温白身前丢下一块玉牌:“你师傅这几日我自会照顾好的,咱们拍卖会上再见吧。”

    温白往前两步,只见谢景山看向自己的眼神冷得寒冰一样,刺得他生疼,再看时那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了,谪仙一般的,那双好看的眼睛闭着,整张脸肃穆平静,无欲无求。

    温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只觉得自己连魂儿都要给掏走了,胸口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像个木偶似的机械地回到之前定好的客栈,伏在桌子上,眼眶酸涩。

    桌子上还有一个精致的纸包,边角破了个口子,是上回未用尽的青骨,温白伸手无意识的将那纸包拨弄两下,那晒干的青骨叶片簌簌地散落出一些,他身上的龙纹还未消去,指尖一下升腾起淡淡的金色纹路,倏忽之间将那青骨叶推开一些。

    温白两眼空空,继续拨弄桌上的青骨叶片,几次被推开后脑子里轰得一声炸开来。

    青骨!

    为什么自己每次做梦都是在靠近或者食用青骨之后!

    那些梦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那卖香料的姑娘见自己一进门就笃定自己是要买青骨的!

    温白猛地站起身来,他像是一只终于找到回家的路的大狗,急切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

    青骨青骨青骨。

    自己第一次食用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是温言心给的。

    不,不对,为什么大家都没事,偏偏就他出了问题?

    温白强行提起真气,直向当初那个小门面飞去,长井街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温白在那条街来来回回走了七八趟,前前后后问了二十多个人,得到的尽是否定的答案。

    “这里卖香料的就那几家,哪有什么小姑娘,大爷我在这呆了百十年了,从未见过。”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叟拍了拍温白的肩膀,“年轻人,你可是要买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再过两日便是最大的拍卖会了,你不如到时候多留留神。”

    温白谢过这老头,浑浑噩噩地又走了一圈,随便走入一家店内,也不挑拣,只问那出来迎客的妇人:“你瞧瞧我要买什么?”

    这妇人面上笑容一僵:“这位客人真是说笑了,您想买什么直说出来便是,我们这胡乱猜测,哪里猜得到?”

    温白在店里的椅子上坐下,问她:“你这里有青骨吗?”

    妇人笑嘻嘻地捧了青骨来:“您瞧瞧,这可是上好的青骨。”

    温白只递了灵石给她:“你将这青骨的用法,效用,禁忌,通通与我说一遍。”

    半个时辰后温白失魂落魄地走出这家小店,这妇人说的尽是他知道的,半点用处也没有。

    到底漏了点什么呢?

    一只手自温白身旁伸来,在他肩上轻拍一下,温白转过头看了一眼,见傅何冲自己温和地笑笑:“怎么了,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

    温白冲他摆摆手:“你知道青骨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吗?”

    傅何伸长手臂钩住温白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怎么,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温白没心情与他开玩笑,心烦地摇头。

    “欸,讳疾忌医可不行。”傅何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整张脸都显出些风流的味道,“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什么都不用吃也能挺得起来。”

    温白本想将傅何推开,手伸到一半一眼瞧见他手上那枚扳指,又想起他那执念未了焚身火海的事儿来,心里多少有些不忍,这一迟疑就叫傅何将他半拖半抱地拽走了。

    傅何说的好地方实在叫温白有些无奈,红灯绿酒,莺歌燕舞,水色长袖底下流泻出脂粉特有的甜香气息。

    傅何一见温白黑着脸转身要走,忙伸手拉住他:“咱们不叫人,纯喝酒,你跟我说说你那烦心事,一醉方休。”

    面前娇香软玉的姑娘们已经袅袅娜娜地走了来,弱柳扶风娇俏动人,傅何在温言心那里呆得久了,看着这些莺莺燕燕根本没什么反应,说句不好听的,他自己给自己对着镜子装扮一通,可比这些货色要惊艳得多,勾人扯魂儿,他是专业的。

    姑娘们见傅何不爱搭理自己,有些委屈,本想在温白那儿找点面子,却见这黑面神一副谁来谁死的样儿,任他相貌再俊朗也不太敢往上凑了。

    那管事儿的姑娘见得人多了,只瞥一眼就知道这两位怎么回事儿,笑着迎上来引傅何进去:“巧了,我们这儿今儿玉生姑娘唱曲儿,平日可是千金难求,几位爷可要个景儿好的包厢?”

    傅何冲她笑笑,伸手摸出灵石递进她手心里,声音压得又低又沉:“那可就有劳了。”

    管事儿姑娘笑着应了一声,将神识探入手中灵石,将那几行字读完,边往前走边吩咐身边的姑娘:“刚刚那两位,不用叫人进去陪了,只要准备好上好的果酒,去我那儿挑年纪沉的搬,那东西入口甜,后劲却大着呢。半个时辰以后热一碗鹿乳送去。”

    那边上做事的小丫头咬了咬嘴唇,为难道:“可是咱们这儿可没有鹿乳呀。”

    管事儿姑娘瞪了她一眼:“没有不会出去买吗你当这出手如此大方的客人是好糊弄的吗?那身份……还愣着做什么,你在这杵着就能变出鹿乳了不成?快去!”

    小丫头赶忙应了一声,忙不迭地跑开了。

    管事儿丫头抚了抚自己艳红的丹蔻,轻轻咬了咬嘴唇,那个人,究竟有几张面孔,几副身份,几片背景,当真是……千面薄荷。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还好,自己不曾站在他的对立面。

    第27章 青骨之用(2)

    温白一杯杯地往自己肚子里灌酒,傅何先前还陪他喝两杯,后来就在一边看着温白干脆拍开封泥抱起酒坛子牛嚼牡丹似的往嘴里倒,一大半泼在了自己衣服上,天还不是很寒凉,醇香的液体一下浸透衣衫,贴在身上。

    温白举起酒坛一下子砸在地上,在破碎声里蹲下身子捂住脸委屈地湿了眼眶。

    “我究竟错过了什么?”温白弓起脊背抱住自己的膝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叫师傅不肯要我了?”

    “温白。”傅何上前把手搭在他头上,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摸了摸,“你醉了。”

    “我没醉。”温白仰起脸来,“我就是不明白,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我知道。”傅何的瞳孔微微散开,眼眸又深又沉,“这样求而不得,扯碎了嚼烂了咽下肚去的感情……我最知道了。”

    温白有些茫然地看着傅何,眸子湿润呆傻,几乎对不上焦。

    桌子边的小炉上温着一碗鹿乳,里面大概放了些糖,甜香扑鼻,乳白滑润。

    傅何将那小碗端起,举到唇边尝了一口,喝下大半去,又将桌上剩下的酒舀起一勺兑了进去,窗子大约是没关好,有阵风吹了进来,烛光摇晃,傅何脚下的影子被拉扯得变形,它像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似的,默默地翻搅一会儿,像是他脚下那片土地被煮的沸腾了起来,片刻后又重归平静,寻不着一丝痕迹。

    傅何走到温白面前,抬手扶住他的下巴,将碗沿抵在他唇齿间,慢慢倾斜。

    温白有些不舒服地想撇开头,无奈被傅何按住:“喝下去,不然你明天头疼。”

    温白半眯着眼睛,张嘴把那碗鹿乳喝了下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整个人都瘫了上去。

    傅何把碗放下,在床边坐下,温白闭着眼睛,两道英挺的眉毛用力拧着。

    傅何伸手点在温白眉心,轻声问他:“温白,身上冷不冷,要不要把湿衣服脱下来?”

    温白迷蒙地睁了睁眼,含糊不清地说:“不……不饿。”

    傅何笑了一声,低头咬住他的嘴唇。

    温白偏了偏头避开她,瞥见桌上的酒坛子,有些奇怪地问:“你上次跟我喝酒,跟我说过,有什么花,可以与青骨相搭?”

    傅何握住温白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低头看他,却见温白眼中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迷醉之色:“傅何,你那日见温言心之前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

    向和宣将谢景山安置在后院里,瓜叶菊开得正好,颜色艳丽张狂,偏偏花朵细碎,却又最为任性倔强,枯萎之时也是整朵整朵地立在花杆子上,直至枯萎也不肯落下。

    比花朵更艳丽的是在周围服侍的一众美人,那为首的是一名白衣公子,言笑晏晏,风姿绰约,他上前挽起袖子动作利索地焚香煮茶。

    向和宣一撩袍子在石凳上坐下,眯着眼,任那白衣公子在他身后与他捏肩捶背,冲谢景山笑道:“不知我这招待可称意?”

    品茶,赏花,他说的倒是当真都做了。

    谢景山面上淡淡的,心里却一刻没停,他把温白的事情来来回回想了几遍,那崽子虽然像温言心说得那样对内傻得像只成了精的狍子,拍两巴掌就不知道该用哪只脚走路了,单边蹄子还能顺得有模有样,恨不得在整群傻冒里称大王,但总归不至于吊着别人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唯一的变数只在于温白过于频繁的反常行为。

    谢景山轻哼一声:心神不定,这么容易就着了别人的道。

    向和宣将桌上果盘里的花生一粒粒的剥出来,漫不经心地码作一堆:“过两日便是拍卖会了,你可有什么心仪的东西?”

    谢景山看他一眼:“怎么,你要替我拍下来?”

    向和宣嘴角勾起:“讨美人欢心,这些难道不是必备的项目吗?”

    谢景山垂下眼睛,盯着向和宣剥花生的手:“我跟你很熟吗?”

    向和宣捻了捻指尖上沾着的花生红衣,扬了扬眉毛,伸手抬起谢景山的下巴,轻声笑道:“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姓向名和宣,慕景山良久,今日一见情难自禁,自作主张邀了景山,虽惶恐不已,心里还是欢喜的。”

    谢景山没动:“有多欢喜?”

    向和宣愣了一下,收了手来甩开折扇,掩了半张脸看向谢景山:“景山这样说,难不成是在邀请我做点什么吗?”

    谢景山放松双臂靠坐在椅子上,嘴角隐约带着几分冷笑:“下得了手,你尽可以试试。”

    向和宣将那扇子花儿似的在手里玩了一阵,冲他笑着一点头:“到底是与聪明人说话有意思,不过我更想知道你究竟猜到了几分,景山与我说说?”

    谢景山抖抖袖子站起身来,这人不是向和宣,或者说,并不是他前世见过的向和宣,向和宣此人行事张狂无度,无所顾忌,眼前这人看着风流肆意,一举一动里却尽是规划好的规矩,绝不不迈开半步,谢景山平日里不爱深究,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深究。

    谢景山往前走了两步,在那立在一边的白衣公子身前停了下来,白衣公子敛眉垂目,躬身行礼:“大人可是有什么要小的做吗?”

    连声音都是温和清雅的,半点错也寻不着,完美得像假的一样。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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