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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嫡子归来 作者:黄大侠

    第6节

    郭湛安有心逗他:“你送我东西?什么东西?”

    这下霍玉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不能说的,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郭湛安也由他去闹:“那我就等着你的惊喜了。”

    ☆、第21章 讲价

    李虎那迟迟没有传来好消息,不过郭湛安也不着急,毕竟上一任县令一个多月前才被捉去京城受审,他的那群同伙就算在这附近,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现在出来。

    临近过年,琐事甚多。贾欢当初带来的人虽然多,但各司其职,为了过个热热闹闹的好年忙得不亦乐乎。于是,郭湛安索性将手头上诸多事务往后一推,亲自带着霍玉,再带上沈婆婆的孙子沈放,三个人驾着车去永安府采办过年用的东西。

    贾欢当时带的多是药品衣物一类的,连带着把郭湛安惯用的文房四宝和平时爱看的书籍带了过来。而如今过年,郭湛安打算热热闹闹痛痛快快庆祝一次,没了好酒好菜怎么行呢?贾欢并没有带这些来,而桐花县物资匮乏,加上这么多年来因为雪鬼一事,冬天没有人敢进不归山打猎,所以每家每户光是储备自己过冬用的粮食热酒还不够,又怎么会肯多卖一些给郭湛安呢?

    郭湛安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情与桐花县人起争执,正好,他想到霍玉长这么大,怕是连永安府都没有去过,干脆带着他,再叫上十岁的沈放,三个人架着马车就去了永安府。

    也多亏了前段时间郭湛安与陈撷浩动员桐花县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人,每个人分摊半天的时间,把桐花县和永安府之间的路上的雪都扫干净了,要不然出去恐怕要困难许多。

    霍玉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如此繁华的城市,从马车上掀开帘子,一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恨不得将眼前的景象尽数收到眼底。

    郭湛安见他这呆样,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瓜:“看傻了?”

    霍玉重重地点头,身体则忍不住往郭湛安身边靠,有些紧张地问:“哥哥,这地方是哪里?怎么有这么多人?”

    郭湛安一愣,随后想到霍玉既然自小生活在山寨之中,没有来过永安府,恐怕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生人,不由放缓声音安慰他说:“不怕,以后等我们回到了京城,那里的人比这边的更多。”

    霍玉点点头,不由好奇起来:“哥哥,京城是什么样子的?”

    郭湛安回答道:“能有什么样子?不过是人比这里的多一些,房子高一些而已。”

    霍玉又问:“那我们为什么要回京城去?那里有这边好么?”

    郭湛安回答说:“我从小就生活在那里,那里还有我的亲朋,自然是要回去的。”

    霍玉抓着郭湛安衣角不放的手一紧,紧张地问:“哥哥,这边不好么?你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了么?”

    郭湛安不明白霍玉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耐下性子安慰他说:“如果你不好,我又何必认你做我的义弟?怎么突然说起这等胡话来了?”

    霍玉面色犹豫,最终还是低下头,低声说:“哥哥要是回那什么京城,我又只能和爷爷相依为命了。”

    郭湛安哭笑不得,在霍玉脑门上敲了一下:“最近读书倒是读得不错,连相依为命都会用了,在你心中,我就是一个会抛弃自己弟弟,一个人回京城的?”

    霍玉愣了一下,随后惊喜万分:“哥哥要带我去京城?”

    “当然了,”郭湛安笑着说,“既然你是我义弟,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到时候别是你被京城的繁华看花了眼,不要我这个做哥哥的。”

    “不不不,绝对不会的!”霍玉大力摇头,“哥哥对我那么好,我才不会离开哥哥的!哎呦!好痛!”

    原来是霍玉摇头过猛,撞到马车上了。

    郭湛安伸手替他揉了揉后脑勺,又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兄弟两个可要相互扶持,谁也不能离了谁。”

    霍玉顾不得后脑勺阵阵发作的疼痛,抬起头,兴奋地点点头说:“当然了!”

    郭湛安领着他们将过年要用的都置办好了,这才到了永安府知名的酒庄。虽说霍玉在山寨中没少喝酒,不过郭湛安并不愿意让他和沈放两个小孩子进酒庄,就从钱袋中取了一些,交到霍玉手中,让他和沈放两个去酒庄隔壁街上随便逛逛,买点小玩意带回去。

    霍玉这会儿正恨不得多长三四双眼睛,好把这繁华的永安府看个够。他接过郭湛安给的,点点头说:“哥哥,那你在酒庄可别走,我们等会就回来。”

    郭湛安见霍玉说得一本正经,稚嫩的脸上挂着“我不放心你”的担心,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故意逗他:“那你还是别去了,说不定我就等你不回来,就自己回去了呢?”

    霍玉信以为真,立刻把钱还给郭湛安,说道:“那我不去了,跟着哥哥。”

    郭湛安哭笑不得,再次把钱递给霍玉:“好了,逗你玩的,去买些自己喜欢的,我一定会在酒庄这边等你。”

    霍玉傻笑着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哥哥又拿我寻开心,吓我一跳。那哥哥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郭湛安笑着回答:“我都不要,你自己喜欢就好。”

    霍玉头一次来都如此繁华的都市,市面上各色事物对他来说都新鲜极了。不管是铺子里那些制作精美的面具,还是巧夺天工的簪子,落在了霍玉眼中,就像是稀奇的珍宝一般。

    霍玉相中一方双龙戏珠的砚台,想着自己在郭湛安书房中学习了不少时间,用的笔墨纸砚皆是郭湛安从京城带来的,如今用这一块当做谢礼,也说得过去。

    只可惜他现在用的还是郭湛安给他的零花,霍玉暗暗下定决心,等哪天自己能赚钱了,头一笔进账就要给孙老与郭湛安各买一件谢礼。

    掌柜见霍玉瞧着这方砚台的眼神明亮,就知道他是看中了,又见他衣着看上去虽然不华贵显目,但却是上乘料子所致,便知晓这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当即换上一张笑脸:“小公子,可是看中这方砚台了?”

    霍玉这段时间来被郭湛安的家仆们整天“二少爷”长“二少爷”短地喊,此时面对掌柜如此恭维也是神态自若,点点头说:“我要买这砚台。”

    掌柜一喜,本来以为这小娃娃就算是个富贵公子哥,也不像是会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的,没想到这人如此豪气,连价格都不问一下,便指明要这砚台,当下笑容多了三分真诚七分热切:“小公子好眼力,这可是上好的龙尾砚,比起洮砚来也不逊色。我见小公子如此喜欢,又正好快过年了,不如就三十两银子卖给小公子了。”

    霍玉愣住了。

    他自幼生活在山寨中,于银钱一事并不熟悉;等和郭湛安一起住在桐花县里,偶尔和孙老或是郭湛安出门,用的钱最多也不过就是半吊钱,这老板开口就要三十两银子,又堵死了霍玉讨价还价的余地,让霍玉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的不能再便宜点么?”思索了很久,霍玉才小心开口和掌柜讲起价来。

    掌柜吃准了霍玉想要买这方砚台的心,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小公子,这可是上好的龙尾砚,多少读书人家里摆着的?今天我是看在和小公子有缘的份上,那就再便宜一点,二十五两银子,可不能再便宜啦。”

    霍玉小心翼翼地数了一下郭湛安给他的钱,总共是五两银子,再加上来永安府之前孙老给他准备的二两银子和一些碎银,加起来也不过是九两。

    他不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沈放,后者从陪着霍玉到处逛的时候就开始和霍玉保持一定的距离,等霍玉开始和掌柜讲价,就立刻低头看着地,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实在是太丢人了!这哪里来的野孩子,就算是当了自家少爷的义弟,还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样,居然在这店里讲起价来了!

    沈放感受到店中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只觉得背后火辣辣的疼,脸上也是一阵阵地发烫。

    霍玉还不知道沈放心中所想,开口问他:“沈放,我能问你借点钱么?回去就还你。”

    沈放此时真是觉得脸面扫地,他跺跺脚,小声劝说霍玉:“二少爷,我每个月统共就不过一贯钱,您让我上哪给您凑二十五两银子?”

    霍玉一想也是,于是转头和掌柜说:“老板,我没带够钱,要不你先别卖给别人,等我几天,我凑够钱了,就来买,好不好?”

    掌柜心中却不以为意,想着这孩子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又没带够钱,哪能给他留着,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但做生意的向来都不会得罪任何一个主顾,更何况店里头还有其他客人在呢,更要做出漂亮样子了。于是掌柜看着霍玉,笑容可掬地说:“自然,自然,一定给小公子您留着。”

    霍玉歉意地一笑:“对不住,您多给我留两天,我一定来买。”

    沈放心中长出了一口气,拉着霍玉往外走:“二少爷,我们快回去吧,别让少爷等急了。”

    霍玉有些不乐意:“我还没逛完呢,哥哥不是说让我到处逛逛么?我才逛了没几个地方。”

    “哎呦,我的二少爷,您就歇歇吧!”沈放可不敢再跟霍玉继续逛下去了,若是霍玉再闹出几个笑话来,他可受不了。

    想着霍玉虽说是名义上的“二少爷”,可他又不是名正言顺的郭家子孙,自己也不用伏低做小,特地去讨好奉承霍玉,沈放的口气登时变得严厉起来,摆出架子教训起霍玉来:“我们家少爷好歹也是桐花县的县令,我们家老爷那也是京城中的贵人,与当今陛下都能算得上是姻亲呢!当今宫中最受宠的华贵妃,可不就是我们家夫人的堂姐么!二少爷啊,您就替我们家少爷多考虑考虑,别再给他丢人了!”

    自己逛街居然丢了郭湛安的脸?

    霍玉愈发不明白了:“沈放,我这样子给哥哥蒙羞了么?”

    “可不是么。”沈放在京城中也见过几个大户人家的做派,“我们这种人,哪里有跟人讨价还价的道理的?二少爷,咱们就先回去吧,啊?不是和掌柜说好了嘛,等您取了钱,我们再来买砚台。”

    话虽如此,可沈放心中却是和掌柜想的一样,断定霍玉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买砚台。

    霍玉一想,自己当然是不能给郭湛安丢脸的,于是点头说:“好,那我们就回去吧。”

    两人依着原路回到了酒庄,可里头郭湛安却不见了。

    酒庄的一个掌柜领着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笑着说:“郭少爷说见到一个熟人,便过去叙旧了。走之前交代,若是他弟弟来了,就安排一个吹不到风的地方等他,还说要您尝尝我们酒庄做的酪酥。”

    霍玉听见郭湛安是有熟人要叙旧,也没多问,一听有吃的,更是重重点头:“好,谢谢。”

    另一边,郭湛安口中所说的熟人,正是从老虎寨出来的刘老大。

    ☆、第22章 威逼

    也是凑巧。

    郭湛安正在掌柜的招呼下品尝酒庄十年陈酿,就听到后头传来瓦罐破碎的声音,随后传来一个略微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你们干嘛呢你们!我付钱了,凭什么不让我喝一口尝尝!万一你们兑水骗我怎么办?”

    随后又听到一个人在劝他:“刘老爷说笑了,我们怎么会骗您呢?您要的杏花酒在这里,这是给其他客人准备好的葡萄酒,刘老爷若是想喝,我去后头的酒窖里给您勾一勺来,您看成么?”

    就听那个刘老爷不耐烦地说:“那还不赶紧去?我告诉你,你可别拿拇指大的小勺子来打发我,就、就那个勺子,就拿那个勺子去勾,不满我可不答应!”

    “成,刘老爷您就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郭湛安笑着和身边的掌柜说:“这刘老爷脾气挺大啊。”

    掌柜有些无奈,只是来者皆是客,他也不能朝郭湛安抱怨什么,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足以说明一切:“让客人见笑了,来,这里还有三年的桃花酒。十年陈酿可能太醉人了,客人家里若是有老人小孩,想应景喝点酒,这桃花酒倒是不错。”

    说着,掌柜倒了一杯,递给郭湛安。

    郭湛安接过,先是闻了一会,酒香扑鼻;再浅浅地尝一口,入口滑而不涩。

    “这酒不错,准备三坛吧。”

    掌柜应了一声,记在心中,又问:“客人家中还喜欢喝些什么酒,或是零嘴儿?我们酒庄还有酪酥一类的吃食,味道也是不错的,客人不如尝尝?”

    郭湛安心中不由想起霍玉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莫名一笑,说道:“零嘴这东西我不懂,等我弟弟回来了,你让他品鉴品鉴,若是喜欢,每个都包些回去。”

    掌柜应下,笑着奉承:“客人与令弟的关系真好,不知令弟有什么忌口的?我也好提前准备,免得大过年的闹出事来,反而不美。”

    想到霍玉吃东西时那美滋滋的一张脸,郭湛安笑意更浓:“只有一个,不好吃的不要。”

    掌柜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也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准备。”

    这时,又听到后头的刘老板的声音:“你这是什么葡萄酒?我呸!分明就是泔水!这东西也敢拿来给你爷爷我喝?活得不耐烦了?”

    掌柜略一皱眉,正想招呼其他人来陪郭湛安品酒,自己去后头处理这件事,就听见郭湛安在一旁说:“这个人,姓刘?”

    “可不是,”掌柜苦着一张脸,“都要过年了,还来这里闹。唉,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郭湛安倒是有了些眉目:“或许是我一个旧识,我去看看。”

    掌柜自然是不愿意其余客人卷入这无端是非当中的,只是郭湛安说此人或许是他的旧识,掌柜也只能带他进后头去看了。

    结果一瞧,可不就是老虎寨里的刘老大么!

    较之早前,刘老大略显落魄,身上穿的是已经出絮的棉袄,上头还有好几个补丁,脚上一双布鞋破了个小洞,比起在老虎寨中的日子,的确是艰难了不少。

    难怪,福清这么容易就用钱和酒从他口中套话了。

    郭湛安已有打算,他走到苦着一张脸不住和刘老大道歉的年轻人旁边,说道:“这不是刘老大么?”

    原本正耀武扬威的刘老大停了下来,仔细打量了郭湛安几眼,满脸惊恐:“你怎么来了?莫不是,莫不是你不守信用,改变主意了?”

    郭湛安早前曾答应过老虎寨众人,只要他们不再为非作歹,自己便既往不咎。正因如此,刘老大乍一看见郭湛安,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出尔反尔,是来抓他回去的!

    郭湛安明白他心中的担忧,说道:“放心,我说到做到。”可是没等刘老大把一颗心放下,他语气倏然一变,冰冷异常:“只是你有没有说到做到呢?”

    刘老大满不在乎地说道:“当然了,你看我什么时候为非作歹过了?”

    郭湛安看了眼被扔到地上的酒勺,说道:“现在不就是么?”

    刘老大有些着急,梗着脖子说:“那是他们先骗的我!拿劣酒装好酒来骗我!”

    掌柜在一旁插嘴道:“两位客人,容我说一句,这酒虽然不是价值千两的西域葡萄酒,但也是我们酒庄所有葡萄就中上乘的了。老实说,若是我,刘老爷想喝,我还不一定给呢。”

    刘老大气急:“你说什么?”

    掌柜冷着一张脸道:“刘老爷,刘老板,你欠我们酒庄的钱可还清了不曾?”

    “不是说了年后再还么?而且,今天我可是拿银子来跟你买酒的!”

    掌柜朝后面招呼了一声,转回头看向郭湛安:“这位客人,还请让一让,若是误伤了您可就不好了。”

    刘老大又急又怕:“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就站在你们酒庄门口喊冤,让其他人都知道你们酒庄是如何仗势欺人的!”

    掌柜大喝一声:“闭嘴!你欠着我们酒庄总共五两十七文钱,今天拿了半吊钱来买酒,买得起我们这的葡萄酒么?喊冤?若是要喊冤,赶明儿我就上知府衙门,请知府大人出面替我们做主,看看是我们酒庄仗势欺人,还是你欠钱不还,还血口喷人!”

    一听掌柜搬出知府大人,刘老大嚣张的气焰立刻灭了,他恨恨地说道:“我的酒呢?给我拿来,我现在就走!”

    郭湛安在一旁看着,更加断定刘老大这段时间来日子过得艰辛。只是这人以前在老虎寨中作威作福惯了,又不懂得经营,如果没有人搭一把手,恐怕日子会愈发过不下去了。

    如今眼见刘老大提着酒要走,郭湛安便让掌柜替自己留意着霍玉什么时候回酒庄找他,若是回来了,就拿些零嘴儿给霍玉吃。

    他自己则付了定金,喊住刘老大:“我们难得见一面,霍玉也挺想你的,不如去旁边的闲来酒楼聚一聚?”

    刘老大本是不肯的,可是想到传闻中闲来酒楼那些菜肴,难免饥肠辘辘,也就同意了。

    点了壶酒和几个小菜,刘老大也不客气,先大口喝了三杯,才说:“郭大人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啊?”

    郭湛安也懒得与他客套,直接说道:“前些日子,有人找你打听过霍玉的事情。”

    “哦?这事啊,”刘老大想了想,回答说,“的确有这事,是个贼眉鼠眼的小兔崽子,说是你的仆人,奉命过来找我打听打听霍玉的事情。”

    这人自然不可能是贾欢,郭湛安心中给福清记了一笔,又问:“都问了些什么?给了你什么好处?”

    刘老大一愣:“不是你派来的?”

    郭湛安摇头说:“不是。”

    刘老大一拍桌子:“他娘娘的王八羔子!叫我逮着他,一定扒他一层皮!原本还以为霍玉能跟着你过好日子,我就坦白了,他娘娘的居然是骗我的!”

    郭湛安在桌子上轻叩两下:“不光如此,又过了些日子,另有一个人,趁着你酒醉胡闹的时候,从你这里套出了霍玉的身份。”

    刘老大一个激灵,瞪着郭湛安:“你在试探我?”

    郭湛安先是摇头,后是点头:“第一个不是,第二个是。”

    刘老大愤怒难掩,脸颊不住地抖动着:“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是想逼死我么!”

    “什么目的?”郭湛安反问他,“你还看不出来么?有你在,霍玉就危险。”

    刘老大不明白:“我没碍着他的事,也没替他招惹仇家,怎么霍玉的安危和我有关系了?”

    郭湛安说道:“霍玉跟着我,可以谋划一个好的前程,但是必然会四处树敌。若是谁都能从你口中套话,霍玉还如何成就一番事业?”

    刘老大眼中精光消散,如同两汪死气沉沉的深潭。他呆呆地坐在那,盯着桌子上散着热气的菜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郭湛安也不急,自斟自饮,任由刘老大自己去想明白。

    若不是刘老大话中无意间流露出来他对霍玉的一片关心,郭湛安本来是不打算给他机会的。

    在他看来,刘老大此人嗜酒如命,又容易莽撞坏事,若是被人套出话,不光是霍玉有危险,连自己都会受到牵连。可是转念一想,过去十几年中,他与霍玉朝夕相处,感情就算谈不上深厚,那也不浅。

    霍玉年幼便被抛弃在大雪中,霍大山把他捡回山寨后,山寨诸人或多或少对他都有些照顾,而郭湛安并不吝啬对于他们的回报。

    既然如此,就再给刘老大一次机会,让他自己决定。

    片刻后,刘老大果然开口:“我明白了,多谢郭大人不杀之恩,我今天回去后,就带着我婆娘离开这里,去西南。”

    郭湛安达成目的,慷慨地从钱袋中掏出几张银票,以及一些碎银:“这些是我替霍玉给的,多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就当做是去西南的盘缠。去了西南,也不要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了,拿这些钱去做点小笔买卖。”

    刘老大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不再多言,闷头吃菜。

    直到两个人从酒楼出来,往不同方向走前,刘老大突然叫住郭湛安,对着他长长一拜:“郭大人,霍玉就托付给你了。”

    郭湛安看着刘老大黑白夹杂的束发,突然一笑:“当然。”

    ☆、第23章 过年

    郭湛安回到酒庄时,霍玉正吃得不亦乐乎。

    虽说郭湛安事先有交代,但凡霍玉觉得好吃的,都包一些回去。可掌柜看到霍玉来者不拒的样子,还是犹豫了——若是这些全包回去,这小祖宗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看到郭湛安来了,掌柜赶紧迎了上去,笑着说:“客人,您回来了。令弟偏爱这些吃食,不知是否都要包些回去?”

    郭湛安看了,也是一愣,又看霍玉意犹未尽地拿出帕子仔细擦手指,便故意板起一张脸,教训霍玉:“怎么吃那么多?当心吃太多零嘴,没有胃口吃不下饭,长不高。”

    这可是戳到了霍玉的痛楚,连连摇头辩解:“不多的,才不多的,每个都吃吃了一口,加起来不多。”

    只是这一口到底有多少,在场的也就只有郭湛安不知道。

    掌柜在一旁笑着说:“这位小公子好胃口,都说能吃是福,等大年初一子时那会儿在门口跳三跳,来年啊,一定长高。”

    霍玉从未听过这种说法,问道:“什么门都可以么?”

    “当然,”掌柜又说,“最好呢,是在离灶台最近的门后跳,长得最高!”

    霍玉连连点头,打定主意大年三十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熬夜,跳完了再去睡。

    随后,霍玉扭头看向郭湛安,问他:“哥哥长这么高,也是因为每年都在门后跳三跳的缘故么?”

    郭湛安想起自己往年的过年守岁,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留念的回忆,只不过看着霍玉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忍打消他这股积极性,只好顺着说:“是啊,每年都跳,所以才能长高。”

    连郭湛安都这么说了,霍玉对此深信不疑,兴奋地说:“那哥哥,我们一起过年,如果我睡着了,你一定要叫醒我哦。”

    郭湛安含笑点头答应。

    看着郭湛安温柔的样子,霍玉不由想起之前那块砚台,原本兴奋的劲头一下子就散光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郭湛安见他这反常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霍玉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来,硬生生憋出点笑容:“没什么,大概是今天起太早了,现在困了。”

    郭湛安见状,估摸着这小家伙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于是暂时不多问,只是转头吩咐掌柜将霍玉吃过的零嘴儿都打包一些,分成数份,每一份都是一个孩童平时一天能吃的零嘴数量,用油纸小心包好。

    小孩子就是这样,念头来得快,去得更快,连带着心情也随之时好时坏,完全捉摸不透。

    因为惦记着那块砚台,又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给郭湛安丢了脸,回去路上,霍玉的兴致就一直提不起来。

    郭湛安见霍玉闷闷不乐,给他的钱竟然又分文未动还给了自己,便知道他一定是出去逛的时候遇上什么不痛快的事情了。

    只是霍玉觉得自己给郭湛安丢了人,若是再说给郭湛安听,岂不是彻底没脸没皮了么?于是任凭郭湛安如何问他,都咬紧牙关,只说自己今天起得早,累的。

    郭湛安也没有再逼问霍玉,只是等霍玉回房休息了,招来沈放,让他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沈放小心翼翼地把事情说了,见郭湛安面色不悦,只当他是觉得霍玉的行为让他蒙羞,便大起胆子说:“少爷,霍玉这家伙实在是太上不了台面了,要我说,以后还是别带他出去了。”

    “哦?”郭湛安摩挲着杯壁,问他,“你喊他什么?”

    沈放意识到郭湛安是动怒了,一想到自己说的话,立刻跪了下来:“是、是二少爷,是二少爷!”

    郭湛安怒极反笑:“我前脚认了他做我义弟,后脚你就连名带姓喊他,怎么,是不是也要连名带姓喊我呢?”

    沈放吓得连连摇头,他年纪小,对霍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少爷”并没有太当回事,只当是郭湛安一时兴起而已。要知道,郭家的穷亲戚见了他,都是好言好语的。

    虽说郭湛安生母狄婉言去世早,郭府上下已经被柳菲菲所把持,但郭湛安好歹是郭家的嫡长子,有手段有心眼,连柳菲菲都被郭湛安算计过好几次,不敢小瞧他,连带着侍奉郭湛安的一群下人在郭府下人当中也有些脸面。

    而郭湛安生母狄婉言虽然自幼失怙失恃,但她从小生活在自己的外祖家,也就是百年世家姜家,与姜后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姜后无宠,姜家遭到李绍钧冷落,但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姜家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豪门世家。

    正因如此,沈放从小就对自己的身份很是骄傲,虽说他是个下人,可下人也十分三六九等的,他可是郭府的家生子,奶奶是狄婉言的陪房。

    要知道,就算是现在郭府当家的女主人柳菲菲,每年到了狄婉言忌辰,也是要在狄婉言的牌位前行妾礼的呢!

    如今被郭湛安这么一吓,沈放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忙不迭磕头认错,可郭湛安却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叫停:“你的规矩,让你奶奶再教教你吧。”

    沈放连连认错,止不住地感激郭湛安对自己的网开一面。看着沈放低着头出去的样子,郭湛安皱着的眉头久久没有松开。

    原本想着,霍玉是要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的,那必然也要有几个心腹。郭湛安又想着眼下所有人当中,也就只有沈放一个年龄和霍玉相近,有心想让沈放成为霍玉的贴身小厮,可沈放今天的表现,彻底打消了郭湛安这个念头。

    在背地里嚼嘴根子就算了,还敢在主人面前说嘴!

    要不是看在沈放奶奶沈婆婆的份上,念在老人家百年之后要有人送终,郭湛安本是想干净利落地把沈放送到某个庄子上,再也不要回来了!

    只是沈婆婆年轻时候便被丈夫抛弃,唯一的儿子随了她的姓,好不容易拉扯大娶妻生子,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当时怀孕八个月的妻子接到丈夫的死讯,一时受惊,生下沈放后便跟着丈夫去了,只留下一个早产的儿子,也就是沈放。

    老人家的前半辈子过于坎坷,郭湛安不愿亲手把老人家的后半辈子整得不顺遂,便打定主意,沈放这人起码有五六年不能用了,等贾欢回来后交给贾欢好好□□一二,再另作打算。

    另一边,霍玉回到房间后,低着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最后才打起勇气,凑到孙老身边,小声问:“爷爷,能借我点银子么?”

    孙老上了年纪,有些耳背,没有听清霍玉在讲什么,便放下笔,转身看他,问道:“玉儿,你说什么?”

    霍玉生怕被郭湛安听见了,再凑近一些,依旧低声问孙老:“爷爷,我想问你借点银子用。”

    孙老又问他:“借银子做什么?”

    霍玉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孙老见状,逼问他:“到底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不能收的?”

    霍玉只好把砚台的事情说了,末了补充道:“爷爷,这钱我不是乱花的,等我长大了挣钱了,我一定还给您!”

    孙老又是欣慰,又是担忧。欣慰的是霍玉知恩图报,担忧的是霍玉对银钱一事太过无知,这以后可怎么办?

    于是,他细细地给霍玉分析道:“这砚台也不是都那么贵的,首先就是要看产地。那个掌柜说是龙尾砚,可不一定就是龙尾溪那边的,所以呢,我们接着要看这砚台的质地……”

    孙老平生两大爱好,其中一个便是收集名砚,只可惜他就是个普通的账房先生,后来又在土匪寨子了生活了几十年,只接触过三四方名砚,可这依旧不能打消他对砚台的钟爱。

    被孙老教育了半天,霍玉总算是明白了,这掌柜口中的龙尾砚,不一定就值那么多钱。

    看到霍玉似懂非懂的样子,孙老略略放心了——玉儿该不会再问自己借钱买砚台去了。

    可没等他放心多久,霍玉又说:“爷爷,要不你陪我去好不好?”

    得,这小家伙还没歇了这念头呢!

    孙老决定采用拖字诀:“今天太晚了,而且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爷爷再陪你去好不好?”

    霍玉有些不情愿,可自己手头上没钱,只能答应孙老,等过完年再去永安府买砚台回来送给郭湛安。

    这是郭湛安第一个不在郭府过的年,他十分看重,连带着县衙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准备过年,声势浩大。

    狄婉言的排位带不走,留在郭家,因此,郭湛安只能对着京城的方向跪拜磕头,奉上香烛,权当是祭拜母亲。

    厨房里早早就烧开了热水,羊肉去皮去腥后,留骨放上姜片一并在水中煮熟了,在撩起来放一旁留用。

    皮冻剁成方丁小块,码成一个小塔形状先送到餐桌上,以供郭湛安等人先用。

    莴苣洗净后,拔掉叶子,留下茎块切成丝,去水里过一遍,沥干后,与海蜇丝拌在一起,加上麻油香醋,又是一道凉菜。

    猪油融了,里头的活鱼还新鲜着,去鳞后下锅煮熟,再浇上热油,放上青白相见的葱丝,跟着端到桌上。

    平菇洗净后,放到水中煮熟,随后加入之前煮好的羊腿骨,放在砂锅当中,摆在炉灶上用小火焖煮。

    另有白切鸡、酱鸭舌诸多菜色,不一一赘述,接连送到前面的餐桌上。

    霍玉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过这段时间他跟着郭湛安,总算是把从小在山寨中养成的习惯给改了,先吃了一点凉菜,等其余热菜都上桌了,三个人才拿起筷子,热热闹闹吃了起来——要不然,按照霍玉以前的习惯,哪盘菜上来就先吃哪盘,等最后一盘菜上来了,这桌子上从头到尾就只有一盘菜!

    因是过年,孙老没有太拘束霍玉,后者得以分到小小一杯桃花酒。几口下肚,霍玉脸上红得厉害,整个人也是醉醺醺的。他还惦记着要去厨房门后跳三跳,说什么都不肯先回房睡。

    倒是孙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能熬夜,给霍玉塞了个红包后,就先回屋睡觉去了。

    霍玉整个人靠着郭湛安,后者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间或夹一筷子羊肉到霍玉碗中,霍玉双手捧着碗,整张脸都快埋进碗里了,一边吃着羊肉,一边还含含糊糊地说着醉话。

    郭湛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霍玉:“喏,给你的。”

    霍玉接过,捏了捏,仗着酒醉胆大说道:“哥哥好小气,就给我几张纸。”

    郭湛安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我小气?那你还给我。”

    “别别别,哥哥送我的,什么都好。”霍玉把红包仔细放好,整个人都快跌进郭湛安怀中了,红着一张脸说,“哥哥,哥哥等会叫我、叫我起来跳三跳好不好?”

    郭湛安哭笑不得,起身抱起人往里走,转念一想,孙老已经睡下,这霍玉万一半夜发起酒疯来,他一个老人家怎么治得住?

    于是换了个方向,把霍玉抱进自己房中,把人放到一旁的榻上。

    屋子里暖暖的,倒不怕霍玉着凉。郭湛安替霍玉脱了鞋子与外衣,盖上棉被,自己则吹灭蜡烛,又重新走了出去。

    ☆、第24章 图纸

    霍玉醒来的时候,郭湛安还在熟睡——昨晚他一个人守岁,睡下还没到两个时辰,眼下睡的正香。

    霍玉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坐在榻上,继续睡也不是——睡不着,离开也不是——担心弄出声响把郭湛安给吵醒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摸到了一个略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郭湛安昨天给他的红包。霍玉带着期待地打开红包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想起昨天喝醉酒时说的话,霍玉脸颊微微发烫——这的确是一张纸,可这不是普通的白纸呀!

    再望向床上的郭湛安,霍玉重新躺回被窝里,整个人都钻进棉被里,抿嘴偷笑。

    等郭湛安醒来,就看见一旁的榻上有一团蠕动的圆球,间或还会传出些许声响。郭湛安扯过一旁的外衣披上,走到这团圆球边上,伸手一掀,就露出里头一个只穿了中衣还在打滚的霍玉来。

    被子一掀开,霍玉身体一冷,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地转过头,就看见郭湛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正疑惑着是不是自己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而把郭湛安吵醒了,霍玉还是规规矩矩地从榻上下来,踩着靴子给郭湛安行礼:“哥哥新年如意。”

    郭湛安扶住霍玉,问他:“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够了。”霍玉忙问答,“哥哥起来了,我去喊人来服侍哥哥梳洗。”

    他自己也要快些梳洗,现在他有五十两银子,要赶紧去永安府把看中的砚台买下来送给哥哥呢!

    去永安府买砚台一事自然不能和郭湛安讲了。

    霍玉用过早饭,揣着刚到手的银票跑去找孙老。后者一听,先是惊讶于郭湛安对待霍玉如此大方,随后又开始劝霍玉稍安勿躁:“玉儿,今天才大年初一,哪有大年初一做生意的?我们再等几天,等过了年,再去永安府给郭大人买砚台。”

    霍玉有些不开心,低着头闷闷地说:“可是等过了年,又要等好久了。”

    孙老又说:“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到今天已经结冰了。就算今天要去永安府,路上都是冰雪,马车容易打滑,走路也不不方便,总得等人把路上的冰雪打扫干净再去啊。”

    霍玉自己是不怕的,可是想到自家爷爷年事已高,行动不便,自然是不可能硬要拉着孙老今日去永安府的了。

    这么一来,霍玉还真就得等到过完年再去了。

    他又担心万一自己不小心把银票丢了,就买不了砚台了。于是,霍玉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锦囊拉了出来,打开口子,将银票卷得小小的,塞了进去。

    孙老眉心一皱,说道:“玉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么?这锦囊不能打开,也不能离身,还有你那块玉佩,放好了么?”

    霍玉又从衣服里拉出一块半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玉佩,上头雕着一条腾云驾雾的四爪金龙,栩栩如生。霍玉把玉佩冲着孙老晃了晃,笑着说:“爷爷放心,一直带着的呢。”

    孙老叹了口气,赶紧把锦囊打开,把银票取出来,又把锦囊与玉佩重新塞进霍玉衣服里头,警告他说:“玉儿,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信物,你可不要随便拿出来,免得弄丢了。”

    霍玉虽然不明白这锦囊和玉佩都用绳子穿着挂在脖子上,拿出来怎么会不见呢?不过他向来听孙老的话,听孙老这么说,也就点头答应,并没有多问。

    孙老暗地里松了口气,回房里找了一块布帕,把银票包好,放进霍玉衣服里头的袋子里,说道:“这银票就放在这,不会丢的。”

    不是孙老大惊小怪,这锦囊也好,玉佩也罢,都是当初霍大山捡到霍玉时就在霍玉身上的。

    锦囊里头有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个字——钰。可惜霍大山识字不多,只认得右半边的“玉”字,于是便让这个大冬天被他捡到的倒霉小孩跟了自己的姓,单名一个玉字,这就有了霍玉。

    后来孙老被绑到了老虎寨,成了山寨里的账房先生,他毕竟是有些学识的,又在大户人家家中做过几年账房先生,一看这锦囊的质地和玉佩的雕工就知道霍玉出身非富即贵。只可惜当时距离霍大山捡到霍玉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想光凭着玉佩和锦囊找到霍玉家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霍大山曾告诉他,捡到霍玉的地方寸草不生,就只有一些光秃秃的怪石散落在那。当时霍玉就被扔在石头边上,因为石头处传来的寒冷而冻得不住大哭,这才让偶尔路过的霍大山发现。

    与其说是霍玉家人不小心把人给弄丢了,不如说是他们有意遗弃霍玉,而且,还是故意选了这么个人烟绝迹的地方让霍玉慢慢死去。

    孙老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几年,霍玉一个人在这世上,他放心不下。这段时间里,他在一旁冷眼瞧着郭湛安的一举一动,发现他的确是真心替霍玉考虑和谋划,慢慢也就放心了。尤其是今天这五十两银票,更让孙老决定放手,让郭湛安好好培养霍玉。

    过年的几天里,霍玉捉鸟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只可惜整个县衙里就他和沈放两个年龄相仿的,沈放又因为前些日子对霍玉不敬而被郭湛安打发回沈婆婆身边重新学习规矩,霍玉就更加找不到玩伴了。

    一个人玩耍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这天,霍玉难得没有早起就去外头撒野,而是等用过早饭后,洗干净手,将头发全数扎在脑后,站在自己书桌前练字。

    郭湛安捧着本书,往旁边看了眼,发现霍玉正紧闭着嘴写字呢,微微一笑,接着看自己的书去了。

    书房里炭火烧得旺旺的,一点都不感到冷,霍玉写了会字,反而手心全是汗。

    霍玉放下笔,对着宣纸上的几个大字摇头晃脑品鉴了一番,便献宝似地拿给郭湛安看:“哥哥,你看我的字有进步么?”

    郭湛安仔细看了一会,说道:“比之前有些进步,不过你到底年纪小,写下来的字中锋无力,后劲不足。”

    霍玉也不气馁,反而喜滋滋地说:“那是哥哥教得好。哥哥再等等我,等我再大一些,一定能写出好字来的!”

    郭湛安就喜欢他这副充满干劲的自信模样,从果盘里拿过几个橘子,递给霍玉,随后从霍玉手中接过宣纸,说道:“橘子烤一会儿再吃,这字呢,我就让人给你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就当做是给你的激励。”

    霍玉捧着橘子,大力点头说:“谢谢哥哥。”

    霍玉自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火盆边上,又把橘子放在火旁烤了一会,伸手一摸,发现果皮发热,就剥开其中一个,分了一半给郭湛安。

    书房里用的是上好的青冈白炭,并无烟尘,郭湛安索性坐到霍玉面前,一起围着火盆烤橘子吃。

    正吃着呢,突然有人来禀,说前头来了两个陌生人,自称是疏浚郎,受工部调遣,来桐花县与郭湛安一同商议水利一事。

    郭湛安大喜,本来他想着这天底下那么多县,这类折子汇集在工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没想到这么快疏浚郎就来了。

    他不知道,这类折子工部每年能收到的不过几封而已,自然就快了——但凡是个当官的,都要做出业绩来,若是求助于工部,等哪天某个工部的大嘴巴在皇帝面前一说,相当于让皇帝知道了自己无能。若是让皇帝惦记上了,这还能升官发财么?

    这些人却忘了,且不说术业有专攻,就说工部,能得见天颜的又有几个?

    郭湛安也没忘了霍玉写的大字,命人将这幅字装裱后挂在书房里,郭湛安就匆匆到了前面的县衙去迎接两位疏浚郎。

    这两个疏浚郎一老一小,年长的满脸皱纹,指节宽大,些许驼背,身子骨看着倒是很硬朗;年轻的脸上挂笑,身上还背着一个重重的行囊,正从随身携带的水囊中倒水给年老的喝。

    郭湛安亲自把两人迎到县衙中,又命人端来两碗热热的姜汤给他们驱寒。

    年长的姓庄,叫庄运,姜汤下了肚,整个人都暖开了,便向郭湛安行礼道:“郭大人有礼了,我们两个收到工部的信函,这不,过了年就赶过来了。不知道郭大人折子上说的河在哪,我们出发之前已经画了图纸,打算再实地考察一番,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年轻的疏浚郎,也就是王柯,从行囊中小心翼翼拿出图纸,郭湛安凑过去一看,便忍不住赞道:“好办法!”

    原来,因为地形限制,桐花县众人没有办法搭建一个水车把河水运上来,这两个疏浚郎便化零为整,分别搭建上下两个水车,中间用一条短短的渡槽相连,水就能随着两个水车的转动,从底下的河中一直提升到崖壁旁搭设好的渡槽当中。

    不过这些还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具体两个水车分别多高,车轴多宽多高,水车上的木辐条又分别是多长,这些全要实地考察才能得出最后的结论。

    郭湛安让两位疏浚郎稍等片刻,从后头喊来霍玉,嘱咐他去陈撷浩家找陈撷浩,让陈撷浩和自己一起陪着庄运和王珂二人去崖壁旁考察。

    陈撷浩还在家里抽着烟呢,听说来了两个疏浚郎,险些连鞋子都忘了穿,就急急地赶过来了。

    五个人来到崖壁前,这里堆满了积雪,崖壁旁边更是解了一层薄薄的冰,稍不留神就容易滑跤。

    好在郭湛安有所准备,五个人,包括霍玉在内,分工合作。

    霍玉和两个疏浚郎一起,各自拿着一把大大的扫帚,费力地把这块地区的积雪全部扫干净;而郭湛安和陈撷浩二人,则拿着铁锹把崖壁边上的冰全数铲除干净。

    五个人忙了老半天才做完,随后,王珂从行囊中拿出一条长长的粗绳,一端系在崖壁旁的大树上,一段绑在自己腰上,慢慢滑落到崖底。

    他在底下丈量高度,分辨土质,又记录下不少外人容易忽略的细节花了将近两个多时辰,才朝着崖壁旁的众人打了个手势。

    四人合力,把王珂一点点拉了上来。

    “成了,基本的情况和郭大人在折子上说的一样,”虽然是冬天,王珂依旧忙得满头大汗,“其他的我也都调查过了,水车这块没有大问题了。”

    庄运点点头,随后转头问郭湛安:“大人,从这里把水运到桐花县,需要造一条沟渠,不知道开春之后有多少人能够来帮忙?”

    “我!”霍玉第一个出声表态,“我来帮哥哥的忙。”

    庄运见了,哈哈大笑:“小娃娃,你还那么小,是能挑石头呢,还是搬木头呀?”

    霍玉一愣,随后挺直了背,又说:“都可以的,只要哥哥有需要的,我都能做。”随后,他转头看向郭湛安,“哥哥,你要我帮忙么?”

    “当然了。”郭湛安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当做是鼓励,随后又看向陈撷浩,问道,“这件事还请县长多多帮忙了。”

    水车一事对桐花县的农业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陈撷浩自然是答应的:“当然,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第25章 人力

    两个疏浚郎很是认真,不过几天的功夫,连带着沟渠的图纸也画出来了。桐花县物资不丰,但不归山中有许多石材,正好用来建造沟渠。

    只是陈撷浩那边却遇上了问题。

    他花了三天的时间,但只召集到了十二个人,按照这个人数,等到完工的时候已经是盛夏了。

    陈撷浩忍不住和郭湛安大倒苦水:“大人,实在是没办法,大家都要下地种田,不务农的也要做生意,这十二个人也是好不容易凑起来的。”

    郭湛安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几下,说道:“这水利对所有务农的都有好处,他们不想要么?”

    “当然是想的,可是开春之后要抓紧时间种地,不瞒大人,往年我们桐花县都是起早贪黑劳作几个月,秋天的收成也只能勉强糊口。如果扔下农活不管,去修建水利,今年的收成可就没有了。”

    郭湛安明白陈撷浩的意思,他们搭建水车沟渠本就是为了把河水引到桐花县来,方便桐花县的农田灌溉。如果让那些人扔下自己的农活不管,去修建沟渠,这就是本末倒置了。

    可人手不够,工程缓慢,这也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

    “容我再想想,”郭湛安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十二个人的活先分配下去,等雪一融就开始动工。”

    陈撷浩走后,郭湛安喊来霍玉,把事情和霍玉说了一遍,问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霍玉想了想,说:“耕种肯定不能往后推,要不然今年的收成就更差了。反正桐花县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沟渠修得慢些就慢些吧,等来年就好了。”

    郭湛安却摇头,问道:“如果我一定要在今年春天就完工,怎么办?”

    霍玉皱起一张嫩脸,说道:“哥哥你这是强人所难,只有12个人干活,怎么就能在入夏前就完工呢?”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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