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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嫡子归来 作者:黄大侠

    第12节

    三个人离开宅子,姜言年指着后头的大门说道:“牌匾我已经给你做好了,你是通判,那商贾比不上你,所以我特地把门做大了,三开门,符合你的身份,免得这许州有人不长眼睛来得罪你。”

    霍玉睁大眼睛,看着那气派的大门,问道:“大门也有这么多讲究么?”

    “当然了。”姜言年指着那大门,讲给霍玉听,“你看,这大门是开在一角的,对不对?本朝的规矩,京城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又或者是地方三品的官吏,他们的大门才能正对院落中线,五间房,三开门。你哥哥的官还太小了,大门只能开在一角,虽说是三开门,但只占了三间房。至于门口摆狮子麒麟的,那讲究就更多了,三品的和二品的不一样,一品的也皇亲贵族也不一样。霍玉小子,你可要多学学,免得给你哥哥招来杀身之祸,知道么?”

    霍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郭湛安:“哥哥,我的功课里头,这些也加上吧。”

    郭湛安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些事不用你管,都交给贾欢就行了。再不济还有我,你好好地读书习武就行了。”

    霍玉一想也是,这些事无需自己亲自处理,不过还有些不放心:“以后这些事情,哥哥也要和我说。万一贾欢忙糊涂了,一时不查,给哥哥惹祸就不好了。”

    姜言年在一旁听着看着,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都是一起长大的表亲,怎么他就有这么听话招人疼的弟弟,而自己家里只有两个混世魔王一样的亲兄弟呢?

    这么一对比,姜言年愈发觉得可怜:“行了行了,大街上就别兄弟情深了。不是还要在这许州逛逛,熟悉熟悉么?走,哥哥带你们去。”

    姜言年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军营里,但每逢休沐,便会和李绍钧一起来许州城。一来是改善伙食,二来嘛,是来打探形势的。

    西北物资贫乏,街上的小商贩们都很少见,道路两旁的商铺里也没几个顾客,倒是能时不时看见几个穿着打扮显然不是本朝的女子和小孩从商铺里出来,背后还背着一些袋子。

    “这些都是塔鞑人,过来买米买衣服的。”三个人在酒楼二楼临街的位置上坐下,姜言年看着路上行色匆匆的两个中年女子说道。

    这酒楼这是姜家隐蔽的产业,掌柜是姜家的家生子,本来生意就不好,今天已经提前接到姜言年的命令,其他客人都在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还有小二看着。所以,他们今天的谈话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了去。

    霍玉不解地问道:“塔鞑不是敌人么?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

    姜言年一边数着花生米,一边说:“塔鞑内部没有那么团结,一直侵扰我们边境的塔鞑部落,是塔鞑当中比较强势的几个。他们不光抢我们的,连塔鞑内部几个弱小的部落都强。粮食、马匹、女人,他们全都要。我们好歹有军队驻守,塔鞑从我们手上很难讨到便宜,比起我们,那些弱小部落更惨。”

    霍玉眨眨眼,说道:“自然如此,那些被欺负的部落干嘛不联合起来,一起去打那些欺负他们的部落?”

    姜言年摇摇头,说道:“塔鞑人天生就没有国家的概念,在他们看来,部落就是所有,他们是不会和其他部落联合的。也多亏这个,要是那些部落联合起来攻打我们,只怕撑不了三个月。”

    郭湛安一挑眉,很是惊讶:“这么惨?”

    “何止呢?”姜言年冷笑一声,“这也要多亏了那石果敢了,我和三皇子来的时候更惨,别说其他的了,当兵的连饭都吃不饱!”

    郭湛安随之大怒:“既然如此,为何不上报兵部?”

    “蛇鼠一窝罢了,”姜言年压低声音说道,“石果敢是四皇子的人,原本的通判已经被塔鞑给买通了,还有军队里面,我冷眼瞧着,好几个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郭湛安问道:“那些军饷,是谁克扣的?”

    “石果敢。”姜言年把一碟花生推远了,说道,“四皇子似乎养了私兵,可惜石果敢那边没有我们的人,这是杀头的罪名,他肯定万分小心。我和三皇子这几个月想了不少法子,都查探不到。”

    郭湛安想了想,说道:“现在不一样了,我是通判,很多事情由不得他。”

    姜言年有些疲惫地点点头:“你来了以后,我也不用总是军营许州两边跑了。这酒楼的掌柜是我的心腹,你大可放心,如果有急事,你又脱不了身,就让他去办。”

    郭湛安应下了,举起酒杯:“接下去的事情,就交给我。”

    姜言年也举起自己的,两个人一碰饮尽。

    ☆、第45章 上任

    贾欢手脚麻利,下午郭湛安付了剩下的钱,收了房契,贾欢便领着众人将一箱箱的东西搬了进去。幸好今天特地找了几个雇工,要不然这些箱子指不定还要搬多久呢。

    郭湛安将房契收好,另一边,霍玉则按着册子上的记载,清点箱子里的各项物件。按照霍玉想的,皇帝赏赐给自家哥哥的都动不得,便全数用软布包好,放在箱子里,留在库房的最里头。

    可郭湛安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见其中一柄如意翠绿欲滴,便拿了出来,递给霍玉:“拿去把玩吧。”

    霍玉自然不肯接的:“哥哥,这是皇帝赏赐的东西,若是让陛下知道你给了我,惹怒了陛下怎么办?”

    郭湛安硬是把如意塞给霍玉:“既然是赏赐给我了,便是我的东西。你又不是旁人,给你和给我有什么区别?”

    霍玉听了最后一句,心中甜蜜无比。随后他一琢磨,也是,那皇帝赏赐下去的那么多东西,哪里还会记得那么清除?而且皇帝又不会特地跑来西北检查郭湛安有没有把他赏赐的东西给别人,自己只放在屋里,不让其他人看到,不就行了么?

    这可是郭湛安送给他的,霍玉自然百般珍重。他双手接过如玉,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又双手捧着册子递给郭湛安,说道:“哥哥,这些入册的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遗漏。”

    郭湛安没有接,也没有看,只是说:“既然这样,那就把库房锁上,钥匙就放在你这里了。”

    霍玉吓了一跳,这库房里放的全是这次带过来的珍宝,价值连城,自家哥哥怎么把钥匙交给自己保管了呢?

    “哥哥,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郭湛安看着霍玉,笑着说,“我的账本都交给你保管了,这些你也一并担当了吧。也让我瞧瞧,你的本事怎么样。”

    哥哥这是信任自己呢!

    霍玉心中大喜,他拿着如意,和郭湛安一起离开库房,又小心翼翼地讲库房锁上,把钥匙放进锦囊里,再把锦囊贴身收好,转而冲郭湛安一笑:“哥哥你瞧,这东西我贴身放着,保管安全。”

    郭湛安对于霍玉这种显露的讨好很是受用,又察觉到霍玉心中那一丝不安,伸手在霍玉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行了,知道你是个妥帖的。”

    霍玉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等郭湛安走在他前面,看不见自己的举动时,他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郭湛安先前拧过的那一块腮帮子肉,随后咧嘴一笑。

    郭湛安这次来许州,一切轻装从简,带来的仆人也就只有贾欢等六个。其中武鑫等三人是护院,贾欢相当于这许州郭府的管家,而福全平时除了要办郭湛安交代给他的事情,霍玉那边也要随时待命。剩下一个是武鑫的妻子,平日在厨房忙活。

    这么一来,人手就大大得不够了!

    晚间,霍玉想起这件事,斟酌着和郭湛安商量:“虽然只有哥哥一个主人,但厨房只有一个人始终不方便。采办的事情如果交给贾欢,那哥哥平日里出去只有一个人,岂不是很不方便?我看,采办的事情先交给福全,贾欢还是跟着哥哥先吧。毕竟哥哥身边的人第一个就要忠心,现在在许州找根本不行。”

    郭湛安耐心听完,笑着问他:“那你呢?话里话外全是我,你怎么办?”

    “我?”霍玉想了想,说道,“哥哥放心吧,我好歹是会洗衣服的。”

    “胡闹!”郭湛安突然拉下脸,“都说了多少回了?你是我弟弟,就是这郭府的第二个主人,既然是要买小厮侍女,为什么不把自己的那份算上去?在许州多有不便,你就按着两个小厮两个侍女的份先用着,等回到京城再加。”

    霍玉又惊又喜:“招人是要钱的,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郭湛安却已经决定好了,由不得霍玉三言两语就更改:“就这么定了,明日让福全去找许州的人牙子,挑几个老实点的。机灵的有贾欢和福全就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这些人进来了,不给我招惹是非。”

    霍玉这才罢休:“是,我知道了。”

    两兄弟商议完了,郭湛安送霍玉回房休息,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现在还不晚,但郭湛安知道自己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需要养足精神。

    第二日,郭湛安一早就穿戴整齐,拿着上任文书去许州知州府衙。

    王九三早就守在府衙门口了,见郭湛安来了,忙不迭上前行礼道:“郭大人好,还请郭大人见谅。我家大人昨日染了风寒,晚上发了身热,如今尚未起身,还请郭大人与我去府衙里等候。”

    郭湛安也不与他多做计较,反正自己真正的对手还在里头,便笑着说:“有劳了。”

    两个人进了府衙,立刻就有人奉上热茶,郭湛安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入口一股泥土的腥臭味。

    郭湛安唯一皱眉,放下茶碗,就见一旁的王九三来不及收敛脸上那一副看好戏的小人得志的嘴脸。

    真当自己好说话了?

    郭湛安心中冷笑一声,说道:“我记得石大人在许州做知州已经有五年了吧?”

    提起自家大人,王九三笑着说道:“自然,我家大人在许州当官五年,清正廉洁,很受许州百姓拥戴。大人初来乍到,或许还不知道,日后相处久了,就能发现了。”

    言下之意,石果敢在许州经营多年,势力极大,郭湛安不过是个新来的二把手,日后做事,还要在心里多掂量掂量,别触了石果敢的霉头。

    郭湛安一笑了之,又说:“原本听说许州物资不丰,本是不信的,毕竟石大人的本事我们都知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许州,怎么会经营不好呢?”

    王九三点头称是,刚想再夸耀两句,却听郭湛安的语气急转直下:“没想到就连知州府衙用来招待的茶水都是一股子泥土味,真是难以想象平日里石大人吃的是什么,喝的又是什么。这种与民同苦的精神,值得朝廷嘉奖。”

    王九三一听,背后冷汗直流。

    这郭湛安虽说是许州二把手,但通判有监察本州知州的责任,也就是说,郭湛安对于石果敢而言,就好像是头顶悬着的一把尖刀,随时都有危险。这也是为什么石果敢在郭湛安来许州的第一天,就让王九三去驿站给郭湛安一个下马威。

    可没想到郭湛安竟然是个不怕威胁的主!

    用钱财收买?石果敢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这招,毕竟当初的通判只是一个爱财的,用点银子就能打发。而郭湛安摆明了是三皇子李绍钧那边的人,到时候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收买了郭湛安,反而把自己折了进去,甚至把自己身后的四皇子也暴露了。

    躲在后面的石果敢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病情说的那么严重,现在一时半会也不能出去,只能任由郭湛安笑里藏刀地讥讽自己。

    想到这,石果敢恨恨地捶了记墙,又碍于郭湛安在外头,担心被他发现,只能放轻力道。结果非但没有消气,心中的怒火反而更旺了。

    郭湛安听到里间传来轻微的响动,并没有戳破,又对王九三说:“石大人病情可还好?大夫怎么说?我这上任文书还需要你家大人亲自开封过目,要不然按照规矩,我还不是许州通判,那些公务只能交给石大人处理,我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王九三这会儿可是精神紧绷,郭湛安随口一句话落进他耳朵里,都能解读出好几种意思来。

    他又想说什么?是在暗讽大人为了独揽大权而装病么?还是在暗示自己,要是大人再不出现,他就要上报京城了?

    石果敢躲在里间,把郭湛安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恨不得立刻跳出来自证清白,但偏偏自己先头已经把话说死了,只能继续躲在那。

    又等了一会,一直到外头王九三几乎想落荒而逃了,石果敢才装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颤颤巍巍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郭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石果敢一早上没喝水,嗓子干哑得很,也正好应对王九三先前说的他染了风寒一事。

    郭湛安起身,对石果敢行礼道:“下官郭湛安,见过知州大人。”

    王九三很有眼色,立刻快步走到石果敢身边,假意扶着他,说道:“大人小心,大夫不是说了,大人还需要多多休息么?”

    石果敢顺势道:“唉,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眼下公务繁多,我又怎么能安心卧床养病呢?”说着,石果敢做出一副惊喜的脸孔,对郭湛安说道,“幸好郭大人来了,许州这边琐事繁多,我听闻郭大人在桐花县的时候,于水利一事上大有建树,许州的粮运、水利、,还有家田这些都要靠郭大人了。”

    这话说得真诚,似乎石果敢是真心想放手交给郭湛安去处理。但在场的几个人都心知肚明,这许州多旱少雨,并无良田,这些公务是名符其实的“琐事”、“小事”,根本花不了郭湛安太多时间。

    郭湛安也不急,他是通判,早晚都有石果敢求着他一天的时候,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大人将上任文书收下。”

    石果敢接下,笑眯眯地不说话,郭湛安又说:“不知府衙中通判处理公务在哪个地方?初来乍到,我还是想尽快将原本积累下来的公务处理完。”

    石果敢这才让王九三带来一个随从,和郭湛安说:“我听说郭大人此次前来并没有多带随从,这是郝运,名字不错,人也机灵,以后就跟着郭大人办事吧。郝运,还不快见过郭大人。”

    郝运立刻上前,长拜道:“属下见过郭大人。”

    郭湛安不咸不淡地看了郝运一眼,对方长相普通,左边脸上还有一道疤痕,起身后也只是垂着眼睛站在一旁,看不出任何情绪。

    郭湛安心中大概有了盘算,说道:“那就谢过石大人了。”

    说罢,便让郝运带着他去通判处理公务的地方。

    ☆、第46章 马脚

    通判办公的地方就在府衙靠左边的屋子,门前上了把锁,上头落着点尘埃,像极了郭湛安头一天到桐花县县衙时候的场景。

    郝运拿出钥匙,上前将门打开,又推到郭湛安一边,双手将钥匙奉上:“大人,这是您的钥匙。”

    郭湛安接过,率先走进去。

    因为近三个月没有人出入这里,里面乍一进入,满屋子都是飞扬的尘埃。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屋内那股子腐朽的味道愈发明显了。

    饶是郝运这么机灵的人,乍一见之下,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石果敢居然没派人打扫这屋子,这摆明了是不待见新来的通判大人呀!

    郝运良久才开口说:“大人,要不您先出去,等我把里面打扫干净再进来办公?”

    郭湛安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指着桌子上那一叠文书道:“我见附近花园有个亭子,我去那边先看会文书,你仔细打扫好了,再来喊我。”

    郝运应下,他先是陪同郭湛安去了那边的亭子,又沏了壶茶放在郭湛安手边,这才喊来三四个下人,找来木桶盛满水,用抹布一点点把屋子打扫干净。

    郝运自己则先把挂在门口的棉布帘子解下——这帘子是冬天用来遮挡外头的寒风的,西北本来就风大,一到冬天风里头还混杂着不少沙子。帘子在冬天的时候或多或少都吸了水,连续几个月不见阳光,早就破烂不堪,里头的棉絮翻出来,不少地方都长了黑点。

    郝运不由打了个寒颤——幸好这东西郭大人没看见,若是看见了,恐怕又免不了一场风波。

    他是两年前被招进来的,也算是他走运,府衙里头有个衙役突然得疾病死了,因为这衙役平日里的工作没有什么油水,像石果敢等人的亲戚都看不上,所以没有任何背景的郝运这才被招进来。

    这两年来,郝运一直都在府衙中做着简单的粗活和跑腿的活计,他为人机灵,虽然没读过书,但很会看眼色,也很清楚自己在这府衙里的地位,所以从不会做出徒劳的讨好。

    如今,他被石果敢派去给郭湛安当属下,对郝运来说,也算是一种升官了。不过,他也清楚石果敢对郭湛安的态度,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石果敢随便选出来的,是特地膈应郭湛安呢!郝运明白,石果敢那边他就别想有出头之日!他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郭湛安了。

    郝运有心讨好郭湛安,领着这几个下人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光是地板就擦了三遍,这才去亭子里请郭湛安。

    正如郭湛安所见和所猜测的,许州农田水利一事的公务极少,他不过片刻功夫就把之前遗留下来的公务看完了。

    如今已经接近夏末,这堆积了两三个月的水利一事显然是来不及了,这么看来,今年的收成也是好不了的。

    许州是边防重镇,久旱缺水,所以当地种植的都是耐寒耐旱的作物。可就是这样,因为许州本身适合种田的土地就少,每年的收成也只是堪堪果腹,剩下的都要户部发粮发银。

    照例来说,这户部发下来的,也是通判的职责,但郭湛安手中的文书丝毫不见这部分的踪影。显然,这是被石果敢给截去了。

    郭湛安只在屋子里坐了一会,便收拾好这些文书,起身和一旁的郝运说道:“带我去见石大人。”

    郝运想了想,说道:“石大人这会儿可能不在府衙里,如果大人有急事,我出去找找。”

    郭湛安刚想点头,旋即想到了什么,话到嘴边换了样:“如今是办公的时候,石大人不在府衙当中,去了哪里?”

    郝运犹豫了一会儿,石果敢去的地方他其实并不确定,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过。这事如果告诉给郭湛安,那就是让郭湛安有了一个大把柄。可是石果敢知道是自己告诉郭湛安的话,会放过自己么?

    左思右想,郝运最后还是决定老实交代:“郭大人每逢休沐后的头一天,都喜欢出去,有时候是在临街酒楼上坐半天,听说是在体察民情。”

    郭湛安听了,啼笑皆非。

    如果真是体察民情,又为何非要在休沐后的头一天去呢?被人摸清了规律,看到的都是对方刻意营造的假象。这么简单的道理,别人就算了,郭湛安不信石果敢他一个知州还不懂!

    “罢了,不是什么大事,等石大人回来也是一样。”郭湛安初来乍到,并不打算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实力的时候就动手,他转而问道,“许州往年的卷宗都放在哪?我要去看看。”

    郝运有些失望,他本来以为自己告诉郭湛安这么大一件事,起码会得到嘉奖,可郭湛安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难道说,这郭大人并不是石大人的死对头?

    郝运愈发迷糊了。

    石果敢在许州当土皇帝当惯了,身后靠着四皇子李绍锦,就连三皇子李绍钧他都没怎么放在眼里,不知收敛,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府衙呢?

    这两天郝运也模模糊糊听见石果敢与王九三二人商议,如何对付新来的通判。而昨天王九三在驿站的遭遇郝运也听说了,原本以为这郭大人有能耐压制住石大人,自己才有心讨好,可如今看,这郭大人实在是难以捉摸。

    郝运一边分析着,一边带着郭湛安来到府衙存放历年卷宗的屋子。

    卷宗十分重要,每年朝廷都会派人去各地检查卷宗。当初桐花县少的那几份卷宗,被郭湛安写了折子交上去之后,之前来桐花县押解朱文斌的所有人都被审问了一边。所以,卷宗这东西,就算是石果敢也不敢做假。

    虽然不能作假,但石果敢却提前将几份与边防军事有关的卷宗收了起来,刻意不让郭湛安看到。就算日后郭湛安提起,他也可以说是自己有事要拿去看,郭湛安没法用这点来拿捏他。

    但郭湛安并不在意,一来,许州作为边防重镇,各项事务或多或少都会和边防军事有关,就算最重要的卷宗没了,他也能从其他卷宗里找到蛛丝马迹;二来,军营那还有姜言年在,他目前并不需要直接插手军营的事情,更要紧的是查明户部拨的各种款项是不是连同兵部的军饷一起,被石果敢给贪墨了。

    石果敢不笨,卷宗里当然没有直白的证据证明他贪墨了这部分的银两和物资,但郭湛安或多或少都发现了一些疑点。

    比如发给军营的,每个季度两套换洗衣物,三万石粮食——上季度和塔鞑一些部落交战,又多加了五千石粮食。除此之外,每个月还有上报的盔甲消耗数量,兵部会按照军营上报的数量把旧的收集起来,然后按照每个军营上交的数量进行发放。

    这当中很容易作假,郭湛安把每一个数字都记录下来,打算等姜言年下一次休沐来许州时好好问问。

    除此之外,户部每季度都有给许州下发一定量的粮食、衣物、农具等,这些数额也都清楚记录在卷宗上,不过这部分会比军营那边的比较难查证,因为已经全部下发给百姓了,除非去调查户部那边的卷宗,否则根本没法统计。但郭湛安还是都记下来,打算找机会让京城里的岳安或者李绍钧去户部查阅。

    郭湛安在这屋子里呆了大半天,一直到石果敢匆匆来找他。

    “郭大人,听说今日你要找我?”石果敢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偷瞄郭湛安后头那排书架,“有什么事,不妨去外面说?”

    郭湛安发觉石果敢的不安,顺势点头说道:“好。”

    石果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郭湛安不与他为难,走在石果敢前头。离开的时候,郭湛安趁机转头,就发现石果敢正盯着左边书架,随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郭湛安仔细回想了一下,左边书架上的卷宗并不多,都是历年诉讼相关的。许州民风彪悍,百姓们偶有口角也不爱到衙门说理,往往都是私下解决。郭湛安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找到石果敢贪墨银两和军饷的证据,所以诉讼这方面的卷宗他还没来得及看。

    难不成,这当中有什么秘密?

    郭湛安面上不显,跟着石果敢来到知州办公的屋子。

    一进屋,石果敢就像是变了个人,不像之前那种勉强压制住内心不安的样子,整个人都变得底气十足,大马金刀地坐下,问道:“郭大人,有何事啊?”

    郭湛安早有准备,问道:“今日我查阅了前三个月许州的农田赋税,发现两个月前本来是要在许州南边挖一条沟渠,并没有动工。大人知道这件事么?”

    石果敢向来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摆摆手说道:“未曾听说,这些都是通判自己可以决定的,大概是前头那个还没来得及办就被捉进京了。”

    郭湛安并没有因为石果敢敷衍的态度而心生不悦,又问道:“还有一个多月前,因为连续大半个月没有下雨,许州的庄家枯了小半。这件事,大人可曾知道?”

    石果敢摇着脑袋继续把责任推到原本的通判身上:“这也是通判的职责,原先那个并没有告诉过我。”

    郭湛安淡淡一笑,又问了好几个问题。到最后,石果敢开始变得不耐烦了,郭湛安接下去的几个问题,他想也没想,全数推到原先那个通判身上。

    郭湛安本来就不打算追究,见时机差不多了,又问:“那户部发下来的粮食银两,大人可曾知道?”

    石果敢想也不想,说道:“这也是通判的职责,我怎么知道?”

    “大人不知道?”郭湛安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说道,“农田水利是通判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但户部发现来的银两粮食,却是要经过知州审核盖章,才能发放下去的。如果大人不知道,这部分的银两粮食都去哪里了?难不成,是有人贪墨了?”

    石果敢心中一惊,他这是被郭湛安给坑了!

    前头那个通判只认钱,这些事情都是从他这边经手的。不过石果敢不担心那原先的通判把他供出来,因为这本来就是知州的职责,尤其是在通判严重失职的情况下,石果敢处理这些公务,合情合理。

    那人已是戴罪之身,说的话不足为信,他石果敢背后还有四皇子撑腰,一点都不担心狱中会传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来。

    万万没想到,这郭湛安竟然一肚子坏水,先用一些普通的小事来麻痹他,等他不耐烦了,才亮出毒牙,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石果敢很快冷静下来,那部分账他都做好了,不怕郭湛安查。

    这么一想,石果敢反客为主,主动剖白:“是我答顺口了,这部分公务之前的确是我在处理,卷宗也在我这,郭大人要,我现在就给你。”

    郭湛安的目的不在于此,不过既然石果敢主动交出来,他也乐得接受:“之前辛苦石大人了,这些公务本来就是通判的职责所在,以后就不劳烦石大人,全都交给我就行了。”

    石果敢皮笑肉不笑地把那些卷宗交给郭湛安,说道:“郭大人初来乍到,怕是还有很多地方都不熟悉,这部分公务先交给我也无所谓,郭大人还有其他要事要做。”

    郭湛安摇摇头,说道:“职责所在,纵然一死也当完成,更何况许州的农田水利上的公务并不多。今年收成不好,户部这块要好好处理,免得到了冬天,饿殍遍地。”

    石果敢无奈,面对郭湛安的三言两语,他只能把自己好不容易捞到的权利心不甘情不愿地交给郭湛安。

    ☆、第47章 徐老五

    石果敢头一天就在郭湛安这边碰了一个软钉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在郭湛安身上挑出半点错误来大做文章。

    当愤怒平息,石果敢突然想到那些尚未来得及收好的卷宗,慌忙喊来王九三:“去,把那左边柜子的卷宗都收起来!如果郭湛安问起,就说有人借阅了!”

    按照朝廷的规矩,这些卷宗永远不能被带离它们所在的屋子,但是大多数人都阳奉阴违,毕竟在需要的时候,可能要好几天查阅这些卷宗。一直呆在同一个屋子里连续好几天,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而只要之后把卷宗放回去,不会有什么人来追究的。

    王九三领命,慌忙赶过去,就看见郭湛安坐在屋里的桌子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卷宗,而桌子上的一边还摆着一叠纸,最上面那张有好几行字,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上去不久的。

    郭湛安听见响动,抬起头,发现是王九三,也不起身,说道:“有事?”

    王九三赶紧摆手说道:“郭大人好,打扰您了。其实没什么大事,我家大人想到有些卷宗要看,便让我来找。”

    郭湛安点点头,说了一句“请便”,就又低头去看那卷宗了。

    王九三鼻子里头哼气,对郭湛安很是瞧不上,不就是一个小县令而已,来了许州还敢拿乔?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也懒得去讨好郭湛安,按照石果敢的吩咐,把左边架子上的卷宗全数拿走。

    “怎么少了两份?”石果敢检查完王九三带回来的所有卷宗,眯着眼睛问他。

    王九三心里一个咯噔,慌忙道:“大人,我的确是按照您的吩咐,把左边架子上所有的卷宗都拿过来了。”

    “怎么可能是所有的卷宗!”石果敢大怒,“这里头少了三份卷宗!”

    王九三一下子想到郭湛安看着的那份卷宗,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桌子上似乎还摆着其他一些卷宗!

    “是、是、是、是郭大人在看那些卷宗!”

    石果敢听了,手一抖,手中的卷宗险些掉了下去:“他看过了?”

    王九三知道事情不妙,但他也只能老实回答:“应该是看过了,我记得那纸上还写着一些东西呢。”

    石果敢大叫一声“不好!”,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焦急地吩咐:“先不管这些卷宗了,你立马带人,把南边住着的徐老五一家人都撵走。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要装出是徐老五一家自己走的。知道了没有!”

    一听到这名字,王九三就知道事情不妙,他赶紧点头说道:“大人放心,我立刻就去!”

    等王九三离开,石果敢将那些卷宗小心藏好,刚想去找郭湛安,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过去了能说什么?别到时候没有把郭湛安糊弄过去,反而把自己交代进去了!

    今天他算是发现了,这郭湛安可不是什么善茬,眼睛和嘴巴毒就算了,心还脏!往后和他打交道,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这徐老五是何许人?又和石果敢有什么交集?恐怕除了徐老五以外,只有石果敢和王九三两个人清楚。

    那时候石果敢刚上任满一年,和四皇子李绍锦也通了关系,志得意满,在许州几乎是横着走的土皇帝。

    但是,李绍锦给他撑腰,势必要从他手中获得一些好处。石果敢对此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绍锦竟然要他贪墨军饷,来养自己的私兵!更要命的是,李绍锦直接把自己的私兵养在了许州附近!

    石果敢曾经想劝说李绍锦,他不求别的,只希望李绍锦不要把私兵放在许州附近,免得事情败落以后,他毫无辩白的余地。只是李绍锦往他心窝子上踹的那一脚,让他明白自己不过是李绍锦的一条走狗罢了。

    他已经在李绍锦这条船上走了太久,若要下船,那就是死路一条。万般无奈之下,石果敢只能铤而走险,贪墨了部分军饷。

    一开始的时候,石果敢胆子还小,身边又有个通判看着,只能小心翼翼地贪墨少许军饷。这当然令李绍锦很是不满,大发雷霆之后,石果敢带着满身伤痕回到许州,又大着胆子第二次贪墨了军饷。

    渐渐地,石果敢发现在许州,根本就没有人敢管自己;而那通判已经被钱财收买,从来不履行自己的责任和权力;至于兵部那,李绍锦已经派人扫尾,石果敢不用担心兵部会派人来查这笔账。

    坏就坏在那徐老五身上。

    徐老五是当时许州军营里的书记官,但凡送来军营的军饷,都要副将并书记官一起清点,然后由书记官记录在册。徐老五心细,就算石果敢已经小心又小心,贪墨的军饷数额并不大,还是被徐老五发现了。

    其实也很简单,每个季度发往军营的军饷都是一定量的,最近军营里既没有大批人员变动,也从未听说过要削减士兵,为何发过来的军饷较之往常少了少了五千石?要知道,许州军营因是直接面对塔鞑骚扰,很是重要,军营里总共有两万五千人,平日里五万石的粮食都不够吃的,这再少上五千石,要军营怎么办?

    徐老五和当时军营副将商议后,禀报给了当时的将军方玮青,在后者的授意下,他与副将二人一起暗中调查,不多时,线索就指向了石果敢。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军营里头有好几个都是李绍锦的人。就算徐老五和副将二人再小心谨慎,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了。

    李绍锦知道后,知道此事绝对不能暴露,便让自己的人把假情报告知方玮青。方玮青只当真有塔鞑要来,便派遣人马前去迎战。结果,李绍锦丧心病狂,竟然派自己的私兵假扮塔鞑,与他在军营里安插的人来了个里应外合,将那批人马全数歼灭,只留下一个小士兵——徐老五的独自,徐泰。

    事后,那些人又把所有罪名推到徐泰身上,还从他身上搜出了塔鞑的信函——当然,这也是李绍锦命人栽赃给徐泰的。证据确凿,徐泰百口莫辩,直接在军营当众斩首。

    徐老五身为徐泰父亲,又是军营的书记官,免不了也受到牵连。但好在他这二十多年来兢兢业业,在军营中名声极好,别人挑不出错处,方玮青便让免了他的书记官,让他回家养老。

    可哪里有老可养呢?唯一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首级还挂在军营三天三夜,末了尸首全数扔下了万丈深渊。家里头的妻子因为儿子的事情,哭得眼睛都险些瞎了,到了晚上便什么都看不见。而因为徐泰一事,徐老五两夫妻在徐州可以说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处境,谁都瞧不上,谁也不愿意帮扶。

    万般无奈之下,徐老五只能以倒夜香为生,而徐老五的妻子许大娘,只能靠着给人洗衣服勉强赚点铜板。

    徐老五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地方,可是儿子死的罪名就好像是一把枷锁,时时折磨着他。徐泰是他的儿子,从小便下定决心保家卫国,怎么可能私通塔鞑?

    徐老五不信,他更不愿意离开这,因为一旦离开,他连最后一线替儿子洗清冤屈的机会都没有了!

    从军营里出来后,徐老五一边忍受着众人对他的百般责难,一边暗中调查线索。也是他之前会做人,军营中有好几个也和他一样不信徐泰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他们慢慢调查,也多少查到了一点线索。

    不过他们到底手段有限,并没有查到石果敢的身上,只查出军营中的奸细另有他人。因徐老五如今平头老百姓的身份,他一纸状书送到了许州府衙,被那时候的通判转角给了石果敢。

    石果敢惊恐万分,为了避免自己被牵连进去,只能草草结案,将那个奸细交给军营处置。而徐老五,则被石果敢给惦记上了。

    徐老五在许州多少还有些人脉,尤其是军营里头,石果敢不想主动暴露自己,只能派人暗中瞧着,看他还能不能继续掀起风浪。让他安心的是,徐老五只当自己真为儿子报了仇,并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如今,徐老五也不再倒夜香了,他用之前的积蓄买来桌椅和拉车,在家附近开了个铺子,从早上开始卖包子豆浆拌面,到晚上的小炒菜,一应俱全。

    石果敢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如今郭湛安来了,他可不像徐老五那么好糊弄,万一郭湛安插手此事,事情恐怕就要败露了!

    为今之计,只能快点把徐老五一家撵出去,撵得越远越好,到时候一刀宰了,郭湛安就再也别想找到,石果敢才能放心!

    可怜徐老五还在盘点今天白天的收入,准备晚间的粮面肉蔬,还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就要来了。

    另一边,让石果敢这一天都没安生过的郭湛安散衙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回味楼里打包了两份点心,这才回家。

    现在郭府里人还少,武鑫守在门后面,见郭湛安回来了,忙不迭行礼:“少爷回来了。”

    郭湛安点点头,问道:“霍玉呢?”

    武鑫说道:“二少爷今天出去了一趟,刚回来,许是在屋里吧。”

    郭湛安又看了看武鑫,说道:“上次应该带个过来看门的。”

    武鑫笑着说:“在外头到底不比在京城,少爷不好带那么多人,开门的活计虽然看上去轻松,可如果是不靠谱的人来看着门,里头如何睡得安生?多谢少爷体恤,反正我们兄弟三个轮流,也不碍事。”

    武鑫这话说得有理,郭湛安便没再说什么,径直去里头找霍玉去了。

    霍玉正从屋里出来,见郭湛安来了,忙迎上来,笑着说:“哥哥回来了。”

    郭湛安把点心盒子给霍玉,问道:“今日和贾欢去找人牙子了?”

    霍玉点点头,双手捧着点心盒子,跟着郭湛安,一边走,一边说:“今日才知道,府里头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不说别的,修花的、扫地的、浆洗的,这些都没有。厨房里也只有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郭湛安也是这么觉得,不过当日他只能带着这些人,其余人等只能到了这里再作打算,他见霍玉对此事如此上心,乐得做一个甩手掌柜,正好也能锻炼锻炼霍玉,便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我在家能不能睡得安生,可就看你的了。”

    霍玉抿抿嘴,说道:“哥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郭湛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对你,我可不是放心得很么?”

    两兄弟这边和和睦睦地吃着晚饭,徐老五那边却不好过。

    ☆、第48章 毒计

    徐老五正和自家婆娘收拾碗筷,突然铺子里来了五六个一脸匪气的大汉,一进来就喊打喊杀,桌子椅子推倒一片。

    徐老五让自己妻子在后面呆着,自己则上前问道:“几位爷是想吃些什么?”

    “吃?吃你个头!”为首的一个用力推了一把徐老五,后者往后踉跄几步,手向后撑在还没波及到的桌子上。

    徐老五忍住怒意,说道:“各位爷既然不吃饭,那便快些走吧,我们铺子小,容不下这几尊大佛。”

    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今天我不走,你走!”

    徐老五登时起了怒意:“我好心敬你,你却得寸进尺!我徐老五在这做生意两年了,凭什么我要走?”

    大汉随手拿起一张凳子,把面前的物什砸了个稀巴烂,又说道:“这地方是我的地盘,我不乐意你开店。”

    徐老五只当这是来讹钱的,他好歹也是许州军营里磨练过二十年的人,哪里会那么容易让大汉得逞?

    “如果是你的地盘,地契在哪?朗朗乾坤,难道要睁眼说瞎话么?”

    大汉把凳子砸向徐老五,怒道:“没地契,有拳头!兄弟们,把这铺子砸了!”

    后头跟着的几个人立刻应声,各自捡起椅子把铺子里的桌子碗筷炉灶全数砸了。徐老五担心妻子受伤,阻拦不得,只能先带着徐大娘离开铺子,站在外头,这才冲进去阻止这些人的打砸。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大白天的就想造反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徐老五一边奋力阻止,一边喊道。

    只是徐老五毕竟上了年纪,前几年倒夜香的生活和儿子的冤死生生磨去了他不少精神气,而对方又都是身强力壮的彪形大汉,他很快便败下阵来,被推倒在地。

    为首的大汉也不砸了,转而朝向徐老五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掂量着手中的桌腿:“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爷爷的厉害!”

    终于,这边的响动引来了不少人,当中有人看不下去了,出面阻拦:“你想干嘛?徐五叔在这边经营铺子快两年了,我在这住得也快十年了,还从来没听说过这地方是谁的地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么!”

    这大汉可不是普通的混混,背后有人撑腰,自然不怕这样的威胁。他举起桌腿狠狠往徐老五腿上打去,还不忘反讥道:“山高皇帝远,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又有几个人看不下去,冲上来拦住大汉的行为,其中两个则把徐老五扶起来,带着他远离大汉。

    “好啊,山高皇帝远,咱们去衙门说理去!”

    这大汉就更不怕了,他的靠山王九三现在可就躲在一旁看着呢,就算去了衙门,那石果敢还不是要包庇自己?

    于是,他得意地甩着桌腿,说道:“去就去。”

    王九三在一旁看得几乎气结。这傅伟实在是太蠢了,虽然他有自己当靠山,这件事也是自家大人吩咐的,可这哪里是能放上台面来说的!更何况,这许州现在还有一个郭湛安呢!人家可就在一旁等着捉自家大人的错处,只要石果敢稍稍露出一丝偏袒的意味来,按照郭湛安那脾气,只怕要死咬不放了!

    他却忘了,当时找到傅伟当石果敢的打手,让他去做那些石果敢不好露面的事情,可就是看准了傅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一点,免得对方起了小心思,不知道哪天反咬石果敢一口。

    王九三在这边气得险些就想跳出去掐死傅伟,那边傅伟还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嚷着要一起去衙门讨个公道。

    原本围观的人也就是吓唬吓唬他,把他赶走了就是了,可现在傅伟气焰如此嚣张,在场不少人都看不下去了,跟着要一起去衙门。

    徐老五本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他还要在这做生意,如果今天不把事情彻底解决,恐怕这流氓改天还要再来找自己麻烦。更何况,整个铺子都被他们砸光了,这今后还怎么做生意?

    徐老五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便也要跟着去衙门,为自己讨个说法。

    但他没有走出几步,突然发现这群人当中有一个衣着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军营里头的衣服么!

    徐老五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顾不得腿上还隐隐作痛,快步上前捉住那人,厉声问道:“你这衣服哪里来的!”

    对方吓了一跳,等听清徐老五的问话时,脸色更是唰的一下变得煞白,良久才梗着脖子说道:“去去去,糟老头子瞎废话什么!滚一边去!”

    徐老五本只是怀疑,见对方的反应如此剧烈,便知道当中定有蹊跷。他为人正直,但并不迂腐,眼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便暂时隐忍下来,打算过两天去一趟许州军营,找自己的熟人疏通下关系,求见如今军营的将领,让他们好好彻查一番。

    王九三这时候已经提前溜回府衙找石果敢了,并没有目睹这一变故,否则,就是冒着被许州百姓指指点点的风险,都要直接找个罪名把徐老五关进去,再暗地里结果了他的命。

    石果敢在府衙中接到王九三的报信,直接将卷宗砸在王九三的头上:“废物!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

    王九三不敢抬头,说道:“大人,我实在是没想到傅伟这人竟然这么糊涂。还有,今天我是特地让他们等到铺子里没人的时候才去的。那铺子除了吃饭的点,其他时候附近的人并不多,我讲明了让他们别闹出那么大动静来,结果,结果还是,唉!”

    王九三毕竟是石果敢的心腹,石果敢也知道他平时办事得力,这次是之前被郭湛安气的还没发泄完,现在一口气全爆发了。

    等气稍微消了些,石果敢吩咐道:“诉讼的事情照规矩要请通判一起,郭湛安不必旁人,不能在这上面对他有所隐瞒。等傅伟他们到了,就说今天已经过了升堂的点,让他们明天再来。”

    王九三应了,可他又有些担心,问道:“那大人,若是明天他们再来,我们该怎么办?”

    石果敢冷笑一声:“明天?那也要徐老五他有命活到明天!”

    王九三心中咯噔了一下,连忙问道:“大人的意思是,今天就结果了徐老五?”

    石果敢点点头,说道:“这件事不能让傅伟出面,他今天才和徐老五有了嫌隙,今晚徐老五就死了,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他。这人为人粗鄙,很容易落下把柄,你让他今天找一群人喝酒也好,赌博也好,总之要和一群人在一起。至于徐老五,你也不要出面,就让府衙里其他几个忠心的,蒙面把徐老五和他婆娘一起劫走。你再提前去和今晚看守城门的打招呼,到时候直接把人放出去,去外头山里面结果了,尸体埋深一点。还有,把徐老五家里收拾干净,让人觉得他们两个是明天一大早收拾东西投奔外乡亲戚去了。这个,也要和看守城门的说,知道么?”

    这计划实在是毒辣,先是让别人给傅伟作证,证明他没有机会去杀徐老五;再让其他人把徐老五带去深山里杀了,尸体还埋在地下,恐怕没有个百来年,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徐老五在许州没有其他亲人,而他的确是外乡过来的,那么回老家也是合情合理。到时候再加上守城士兵的说辞,谁都找不出错处来!

    王九三一一记在心里,赶紧出去把事情都办妥了。

    听说今日不升堂,最不高兴的反而是傅伟,他不好在衙门前放肆,只好嚷嚷着带着兄弟们离开。

    徐老五心中焦急,也不去计较这些了。铺子那边也先不收拾了,徐老五让妻子先回家休息,他则找邻居借了驴子,匆匆去军营找人。

    这时候,守城的还没有收到王九三的口令,所以,对徐老五并没有横加阻拦。

    徐大娘并没有听丈夫的话,那一地的狼藉可是生生刺痛着她的眼睛,回家就着腌菜喝了碗粥,她便趁着天色尚未全黑的时机,出门往铺子那边去了。

    也是凑巧,霍玉在晚饭间见郭湛安胃口并不是太好,怕他一路劳累,来了许州又水土不服,便出门寻郎中去给自家哥哥瞧瞧,恰好路过。

    他见一个头发灰白的妇人弯着腰收拾这一摊狼藉,心有不忍,停下来问道:“老人家,这是怎么了?”

    徐大娘不敢多说话,生怕又惹来麻烦,只是摇摇头,说道:“不碍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霍玉一眼就瞧出这大娘在撒谎,这满地的狼藉,桌子椅子碗筷瓢羹就没一件是完好的,怎么可能是一个年事已高的大娘整出来的?

    只是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多问,更何况他还要领着郎中回去给郭湛安看看,也就只是多说了一句:“大娘,天要黑了,你家里人呢?一个人的话,要当心一点。”

    徐大娘听了,心头暖贴得很,说道:“谢谢你,我家汉子出城去了。小兄弟,等过两天,我们的铺子重新开张了,你来,大娘请你吃。要是忘了怎么来,就问问别人,徐老五的铺子怎么走,一定有人知道的,记住了。”

    霍玉点点头,说道:“谢谢大娘。那大娘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说罢,他辞别徐大娘,领着郎中回府。

    霍玉这是瞒着郭湛安去的,等郎中进了府里,郭湛安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是连日劳累罢了,你如此兴师动众做什么?”

    霍玉一板一眼地说:“哥哥是许州百姓的父母官,身体当然重要了。我还记得,当初见到哥哥的时候,还是大冬天呢。哥哥被绑着,后来又险些被人伤了,可不是柔弱得很嘛。我霍玉说好了要保护哥哥的,可惜我不懂医理,但好歹会去请大夫。”

    郭湛安一挑眉,这小家伙,对那天的事情记得还那么清楚呢。

    两个人这厢说话,一旁的郎中也有了决断:“大人这是水土不服,加之如今正是夏秋交接之际,人容易疲惫,平时多注意休息,吃些容易克化的食物,不开药也行。”

    郭湛安点点头,说道:“是药三分毒,药就不用开了。”

    霍玉拿出诊金,递给大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大夫,你路过那铺子的时候,看看那大娘还在不在。若是还在,就麻烦你劝她早些回家吧。”

    大夫应下,笑着说:“小公子真是菩萨心肠,那人我也认识,是徐老五的妻子,平时都在那边开铺子,不知道今天是惹上了谁,铺子都给砸了。”

    郭湛安听到“徐老五”三个字,当下喊住要走的大夫,问道:“徐老五的铺子被砸了?”

    大夫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今天和小公子来的路上,见徐老五的妻子在收拾,那铺子就没一样是好的,全都碎了,可不是叫人给砸了么。”

    谨慎起见,郭湛安又问道:“那徐老五平时有仇家么?”

    大夫又回答道:“徐老五是个好人,从来不主动招惹是非。之前他儿子被冤枉了,死无全尸,尸首还被扔下了悬崖,大家都可怜他,怎么会有仇家呢?”

    郭湛安点点头,让霍玉送大夫出去,自己则把玩着一个茶杯,随后冷笑一声。

    他今天才看到徐老五的卷宗,没过两个时辰徐老五的铺子就被砸了,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第49章 绑架

    郭湛安不信,今日在府衙的时候,石果敢那样子显然是在隐瞒着什么。他在卷宗里的确是见过徐老五诉讼的案子,并没有任何疑点。原本想着这徐老五既然是原本军营里的书记官,或许日后可以去拜访一番,从他那打听到一些关于军饷的线索。可如今,听完大夫说的,郭湛安觉得现在就应该去一趟了。

    霍玉把大夫送出门口,正准备去找厨娘,叮嘱她这几日的吃食务必要好克化的,就见郭湛安匆匆出来。

    “哥哥,有急事么?”

    郭湛安说道:“我要去找徐老五,你知道他家铺子在哪么?”

    霍玉点点头,说道:“知道的,不过徐老五出城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郭湛安看了看天色,如今天色已晚,显然许州城门已经关了,徐老五要出城,想必就是在城门即将关闭前不久。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这时候出门,是要去哪里?

    这一切都过于巧合,郭湛安不得不多考量,眼下看来,他必须立刻走一趟了。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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