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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节

    嫡子归来 作者:黄大侠

    第33节

    李绍钧点点头,在众人的搀扶下进了自己的帐营。不过他并没有急着休息,而是问夏翼:“塔鞑那边如何?”

    夏翼如实回答道:“前几日不知怎么的,塔鞑那边突然内乱起来。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是塔鞑那几个本来联盟的部落又有了分歧,已经死了好几个部落的首领了。首领都死了,那些部落怎么可能继续合作的下去?都吵嚷着要给自己的首领报仇。这不是,在草原上就开杀起来了,都打了好几天了。”

    “难怪这边的塔鞑迟迟等不到救援。”

    “也是他们倒霉,铁了心要攻打我们,所以派出来的都是精锐。这下倒好,留在那边的除了少数精兵,其他都没什么大本事,要是咱们趁着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摸过去,补上一刀,西北起码有三十年的太平!”

    孙金勇一听就乐了:“那敢情好啊!夏将军,不如多给我一些兵,我现在就把他们老窝给砸了!”

    夏翼摇头道:“咱们这边兵力也是损失惨重,除去战死的,还有不少受了伤没法跟着长途跋涉的。这时候过去,得不偿失啊。”

    姜言年想了想,问道:“这些天兵部那边给来信没有?增援的兵力和粮草辎重到底什么时候到?”

    夏翼一拍大腿,说道:“正是,险些把这好事情忘了!就在殿下进荒山的第三天,兵部就来信了,说再过两天增援的军队和军饷就要到了。我估摸着,应该就这两天的事情。”

    李绍钧闻言,原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更加苍白,沙哑地说道:“我知道了,这次辛苦各位了,大家都先去休息吧。”

    众人知道李绍钧受了伤,也不好继续打扰,各自告辞。

    这几日楚朝军队以休养为主,但对草原上那几个塔鞑部落的动向一直都保持着严密的监视。

    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些探子冒着生命危险去打探什么,这几个塔鞑部落打起来简直和闹翻天一样,半个草原都成了他们的战场,血流成河,伤亡人数竟然超过了和楚朝军队作战时的数量。

    混战之中,查打所率领的部落异军突起,后来居上,竟然隐隐有了凌驾于其他部落之上的势力。

    而就在这时候,西北大军的粮草辎重和援军终于来了。

    相较于塔鞑的元气大伤,楚朝军队大占优势,趁着塔鞑内乱,挥师北上,逼得塔鞑众多部落不得不一路西窜。

    那些大部落的首领死的死,剩下的都背负着谋害其他首领的嫌疑;至于小的部落,本身实力不济,在这内忧外患的局势下,只能依附着其他部落。

    如此的境况,给了查打一个机会,他的部落一跃而起,成为了草原上众多部落推举出来的一个。不管其他部落是真心拜服也好,虚伪奉承也罢,如今他们都不得不多考虑考虑查打的想法了。

    而查打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就快把整个塔鞑部落都给烧坏了。

    他决定,向楚朝低头。

    不管其他部落是如何激烈反对的,三日后,查打亲自派遣的三名使者和一支百人的小队,向着边城出发了。

    李绍钧等人提前接到查打派人送来的求和书,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并没有立刻答应见这三名使者,而是让姜言年和孙金勇去挫一挫他们的威风。

    姜言年见到了这三名使者,大吃一惊,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要开口招待。

    好在旁边的孙金勇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这会儿正心急火燎地瞪着那三个使者,要不是来之前李绍钧特意嘱咐过他,不可在姜言年说话前先开口,这会儿说不定已经骂上了。

    姜言年收了收心神,说道:“你们送来的求和书殿下已经看过了,殿下说了,当初宁古汉在的时候,曾经与他签下条约,许诺年年称臣,岁岁纳贡,并划西北百里献给楚朝皇帝,这还作数么?”

    两边的两个使者面露不忿,中间的那个倒还算好,只是犹豫着说:“只是,我听说,当初贵国殿下与宁古汉签订的,可是西北五十里,并不是百里。”

    姜言年冷笑一声:“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什么五十里,就是百里!殿下说了,若是你们不答应,楚朝的铁骑也就不客气了,你们再回去好好想想吧,送客!”

    “请等一下!”那使者连忙喊道,“请容许我们传信给首领,请他做主。”

    姜言年玩味地看着那三个使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你们还想留在这了?是想刺探军情呢,还是想借机行刺啊?”

    使者一脸愤怒,紧握住双拳,怒视着姜言年:“请不要侮辱我们!”

    “侮辱?我竟不知道,这就算侮辱了。”姜言年干脆站起来,说道,“殿下的意思我已经传达了,至于你们,就留在这里吧。今天写好给查打的信,交给我过目,若是入得了我的眼,自然会有人替你们送去。”

    三名使者纵然纵使恨不得用眼刀杀了姜言年,却还是不得不接受他的安排。

    当天晚上,正是轮岗的时候,才从许州回来不久的阿鑫带着一个个子高大的人进了姜言年的帐篷里。

    阿鑫挑起帐篷帘子的一角,对着里头小声道:“殿下,姜大人,人来了。”

    姜言年起身,亲自迎至帐篷前,说道:“来得正好,快进来吧。”

    那人进了帐篷,脱下裹在脑袋上的粗布,露出一张塔鞑人的脸来。

    只见他看着坐在面前的李绍钧,突然跪下,用一口带着许州方言的官话恭敬地说道:“草民田耿,拜见秦王殿下。”

    姜言年走到李绍钧与这人中间,介绍道:“殿下,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之前郭湛安特地寻来安插在塔鞑的内应,姓田名梗。”

    “起来吧。”李绍钧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

    田耿起身,恭敬地站在李绍钧面前,回答道:“多谢殿下关心,这次塔鞑原本预计总共要召集三十万的士兵攻打西北,多亏了郭大人的主意,草民才有机会将塔鞑这一汪水给搅混了。”

    “郭大人?郭湛安?”李绍钧奇道,“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过。”

    田耿忙解释道:“前些日子,我突然收到了郭大人派人送来的密信,他让我找个机会那联盟的几个大部落的首领干掉一两个,让他们相互猜疑,宁不成一股绳。正好那些日子他们见攻破了边城,以为拿得下西北,为了西北的分配差点就动起手来了。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瞅准了机会杀了其中一个,结果第二天他们就乱了。后来他们相互猜忌推诿,又死了两个首领,剩下的早就吓破了胆,根本就不再相信其他部落的人了,原本好好的一个联盟,就这么崩了。”

    李绍钧这才知道,不由叹道:“不愧是郭湛安,当年埋下你这枚钉子,我原本以为起码要五年后才能奏效,没想到现在你就立了大功。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说到这,田耿却连忙摇头推拒:“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殿下不必这样。而且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虽然现在查打的部落似乎是成了草原上的霸主,但他根基不稳,其他部落不过是因为现实所迫,不得不听命于他。想要让塔鞑部落遵守约定,必须要让查打成为草原的王,再有我在他身边,免得他起什么征服西北的心来。”

    姜言年有心劝道:“那你可想好什么时候回来?”

    田耿一笑:“殿下,姜大人,我田耿此生都不想再回来了。我这样的长相,在西北可是处处都吃不开,乡亲们虽然知道我身上一半流的是楚朝的血,对我很不错,但常年遭到塔鞑的侵扰,面对我这样的长相,哪里能高兴得起来?倒是在草原上,他们都信任我,我想,当初那些迫害我母亲的人都死了,这些人虽然也是塔鞑,但他们和当年那群人并不是一个部落的,不能把狠转移到他们身上去。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是想试试,在我有生之年里,能不能平息塔鞑和楚朝之间的战火,让两边的百姓都不再受到战争所带来的痛苦。”

    李绍钧闻言,盯着田耿问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田耿一拍胸,说道:“殿下,您放心,我田耿绝对不会做出教唆塔鞑攻打楚朝的事情来。说到底,这样的战争不过是一些人的私欲作祟,苦的是两边的百姓。那些牺牲的塔鞑战士,他们的妻子、儿女、财产,一切都成为了部落首领和长老的财产。如果没有了战争,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李绍钧良久没有说话,最后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不逼你了。只是,我要的条件,一样都不能少。”

    田耿苦笑道:“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信已经送出去了,就看查打首领的意思吧。”

    “还有,”姜言年补充道,“你知道是谁把宁古汉的事情泄露给塔鞑的么?”

    田耿神色一凛,说道:“正要和殿下与姜大人说这件事呢。几个月前,草原上突然来了两个中原人,我曾经听见他们两个私底下说话,官话很溜,口音和郭大人很像,似乎也是京城那边的。不过那时候查打首领并不属于联盟的核心,所以很多事情他只是知道一二,我就更加不清楚了。不过,这两个人似乎是被京城里的人派过来的,有提到‘王爷’什么的。后来塔鞑起了内乱,那两个人在混乱之中逃了出去,结果被巡逻的士兵当成探子给杀了,尸体送了回来。我想虽然人死了,但头上没什么伤口,看长相或许能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就让人把他们两个人的头砍了下来,处理好了用盒子装起来。这次来怕惊扰到殿下,所以并没有带来,殿下和姜大人若是要,我再追一封信,让他们把这两个人头送来。”

    田耿说得轻描淡写,李绍钧和姜言年却有些吃不消。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李绍钧也就顾不得那点子忌讳,说道:“既然如此,就把这两个盒子送来吧。”

    “是!”

    经过大半个月的商谈,查打终于退了一步,答应年年称臣,岁岁纳贡,并且往西退一百里,终身不踏足楚朝地界。

    ☆、第130章 商议

    李绍钧与查打重新签订条约,便要立刻回京。与他同行的,除了之前一直来的众人以外,还有怀恩子邵方。

    离开西北的前一日,李绍钧命大军在许州城外扎营安歇,自己则与邵方等人一起进了许州休息。

    若是为了避人耳目而深夜拜访就过于小心了,反而会让别人起疑,所以这日李绍钧和邵方两人一同到了郭府。

    郭湛安早就接到消息,前两天就命人将郭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排查了一番,免得有人会借这个机会行刺。

    李绍钧和邵方二人到了郭府,郭湛安亲自在大门前恭迎两人,将他们引导后院的花厅里。等上了茶,两人带来的随从和郭府的几个小厮全数退到了屋外等候,屋内只留下他们三人。

    “我已经见过田耿了,”时间有限,李绍钧长话短说,“这次多亏了你。”

    “殿下无事就好,”郭湛安并没有邀功请赏,而是说出自己内心的困惑,“伯公这次怎么也一同上京了?”

    邵方哈哈笑道:“陛下下旨,我岂有不从的道理?”

    “陛下?”郭湛安诧异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么说来,倒是我连累了伯公了。”

    李绍钧也点头说道:“没错,这次为了我,连累了邵老将军。湛安,你替我筹备军饷的事情,我担心也瞒不了那位了。”

    郭湛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难道是军队里出了问题?”

    李绍钧冷笑一声:“我后来琢磨着不对劲,才发现王建竟然是父皇特地派遣的。孙金勇后来告诉我,那几日我们被围困在荒山的时候,他让所有人都不许进荒山支援,就留在山外。那日我们商量的对策,是我们把塔鞑大军引进荒山,他们从后面突袭,来一个两面夹击。可他却没有这么做,只是让大军守住各个出入口,不让塔鞑跑出来。”

    郭湛安忙问道:“殿下可想好了对策?”

    “能有什么对策呢?他是父皇派下来的人,只是在执行父皇交代的事情而已。”李绍钧长叹一声,“我曾经以为,他说到底是我的父皇,我的身体里流着他一半的血。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他就算再心狠,再讨厌我,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我死。结果呢,他不但是看着我死,他还打算借别人的手杀了我!湛安,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郭湛安长久无言,最后才狠下心,说道:“殿下,我说的话,怕是不中听。”

    李绍钧平伸出右手,承诺道:“但说无妨,出了这个屋子,谁都不记得你说过什么话。”

    郭湛安咬咬牙,说道:“殿下不能因为别人不喜便遂了他的愿,不如先下手为强,才能保证日后高枕无忧。”

    李绍钧呵斥道:“荒谬!这种畜生才会做出来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殿下听我一言,”郭湛安忙解释道,“殿下回去后,便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殿下现在的身份就招来杀身之祸,等成了太子,还有多少危险等着太子?其实殿下无需做得太狠,只要能掌握住主动权就好。”

    李绍钧还是不允:“这话,就当你没说过,以后也不要说了。”

    郭湛安无奈:“是。”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低沉得几乎叫人窒息,最后还是邵方跳出来打破僵局。

    “殿下,您之前不是说,还有事情要告诉湛安么?”

    “对了,”邵方的话提醒了李绍钧,他连忙开口道,“田耿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要一直留在查打的部落里。”

    郭湛安并不知道这件事,奇道:“当日我曾许诺,若是他能够获得查打的信任,等宁古汉快要称霸草原时,让查打站出来揭露宁古汉的行为,想办法取而代之,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当时他听说了之后还很高兴,还说等拿了钱,就造房子娶媳妇,现在怎么变成不要回来了?”

    “何止不回来了,他还打算一直辅佐查打呢!”李绍钧怒极反笑,“也不知道日后他的刀会不会对着我们。”

    郭湛安心一跳:“殿下,您的意思是?”说着,郭湛安右手为刀,向下一劈。

    李绍钧说道:“他现在还有用,查打现在迫于形势和我签了条约,日后等他的部落壮大起来,难免不会撕破条约。有他在,多少能看着点。只是,我怕日后他在塔鞑草原上娶妻生子,心难免就往塔鞑靠了啊。”

    郭湛安一笑道:“殿下何必担心?就算查打的部落如何壮大,只要我楚朝国力富强,军力强盛,又何必担心塔鞑呢?”

    李绍钧听了,果然一喜,说道:“言之有理。”

    郭湛安又提醒道:“殿下此次回京后便是太子,只怕京中针对殿下的事情和人更加多了,还请殿下多加小心。”

    李绍钧点头道:“自然,倒是你,在许州也要小心一些。京城那边我会派人盯着的,军中有姜言年在,这许州,要靠你了。”

    郭湛安忙拱手道:“殿下放心。殿下,我有一个请求,还望殿下首肯。”

    李绍钧便道:“说吧。”

    “怀恩子邵方是我的伯公,他这次被召入京,怕是凶多吉少,我只求殿下能过多多照拂,千万要保住伯公。否则,只怕我日后魂归黄泉,无颜去见外祖父。”

    “唉,好孩子,你这是何苦?”没等李绍钧答应,邵方便开口了,“这次我好歹生擒了刘建华,解除了军中的一大隐患,陛下总会手下留情的。”

    郭湛安却不肯收回前言,依旧道:“伯公本该在庸城安享晚年,却被我卷进了这战场之中,还请殿下多多照拂。”

    “你放心,”李绍钧答应道,“邵老将军带着六千精兵在荒山拼命护我的恩情,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两位都安心吧,”邵方哈哈大笑道,“这次进京,说不定是陛下为了奖励我,又体贴我年事已高,赏赐我个宅子珠宝什么的。我一把年纪了,你们可别这么严肃,是要吓坏我么。”

    这时候,阿鑫在外敲敲门,得到应允之后快步进来,提醒道:“殿下,邵老将军,郭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李绍钧率先起身:“也罢,湛安,我回京之后,你多多小心。”

    “是,恭送殿下。”郭湛安见李绍钧有意要走,便走到李绍钧身后。

    邵方此时也起身了,跟郭湛安一起跟在李绍钧之后,其他随从则跟在他们三人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郭府大门走去。

    “湛安,”趁着李绍钧已经上了马车,郭湛安搀扶着自己上后面一辆马车的机会,邵方小声说道,“你那个义弟,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的父母是谁,姓甚名甚,籍贯又在何处?他的侧脸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我第一眼见了,还以为是那位故人来了。你说,天底下,会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么?”

    郭湛安心中一惊,他不知道邵方有没有问过霍玉这些问题,也不知道霍玉是怎么回答的。他只能趁着低头的机会深呼吸一口,勉强稳住声线,抬头说道:“不知是哪位故人?伯公可否替我引荐,我好带着霍玉前去拜访,说不定几代人前还是亲戚。”

    邵方苦笑着摇头:“故人早已西去,你怕是见不到了。罢了,大约是我多心了吧,天下之大,有一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也不奇怪。湛安,伴君如伴虎,秦王此次回京,十有就是太子了,你虽然是他的伴读,但也要多加小心一些。倒不是说秦王会对你不利,只是上位者也有难处,你以后说话要小心些。”

    郭湛安明白,邵方这并不是趁机挑拨离间,而是真心在关心自己,以他这几十年来在战场和官场上积攒下来的经验提醒他。

    郭湛安十分感激,小声回答道:“伯公放心,我都记下了。”

    邵方这才放心:“若是我运气好,那我们就京城见吧!”说着,他拍了拍郭湛安的肩膀,弯着腰进了马车里。

    等郭湛安重新回到郭府,刚才只有一开始拜见了李绍钧和邵方便回书房的霍玉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哥哥,殿下和邵老将军现在来找你,是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什么,不过是要回京了,临走前来看看我而已,顺便商讨了一下局势。”郭湛安为了不让霍玉担心,便刻意只是说了个大概,又问道:“玉儿,你在想什么呢?一张脸都能挤出苦汁来了。”

    “我是在担心邵老将军啊,”霍玉如实回答道,“邵老将军这次是为了秦王,不得不带着六千精兵救援。可哥哥不是说过,皇帝特地把庸城赐给邵老将军,其实是给邵家上了一个巨大的桎梏,除非邵家丢了爵位,成为平头老百姓,或者绝后,否则一辈子都别想离开庸城。现在邵老将军离开了庸城,救的就算是秦王,是皇帝的亲子,按照皇帝的脾气,邵老将军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这一番分析让郭湛安对霍玉大为改观:“原本以为你只是有了长进,没想到长进了这么多,倒是我小瞧你了。你说说,这皇帝的脾气是怎么样的?”

    霍玉忙摆手道:“哥哥,隔墙有耳。”

    “怕了?”郭湛安伸手在霍玉鼻子上刮了一下,“刚刚侃侃而谈的时候可是忘了隔墙有耳了?”

    霍玉说道:“我是担心邵老将军,他人这么好,又上了年纪,让他从西北一路奔波到京城,实在是难为他了。”

    郭湛安想起邵方马车前说的那一番话,便问霍玉:“你对伯公怎么看?”

    “人挺好的,就是人有些啰嗦,明明是个大将军,身上还受了伤,还问我出生在哪里,父母又是谁。好像爷爷一样,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这么啰嗦?那以后哥哥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两个老头子在一起,别人指不定被我们烦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霍玉早些年生活在土匪寨子里,虽然现在跟了郭湛安已经三年,但骨子里对于寨子外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规矩并不怎么尊重,否则也不会跟着郭湛安一起在心里对皇帝评头论足。

    而且他面对的是郭湛安,没有其他人,郭湛安问他,他就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郭湛安没想到霍玉会这么直白,一时没忍住,便笑了出来:“你胆子倒是大了,居然是伯公啰嗦。天底下敢这么说他的小辈,也就只有你和他的长孙了。”

    霍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明明是哥哥问的,现在又怪我。”

    “行了,按你这么说的,这错原来是出在我身上了?”郭湛安和霍玉说笑了几句,又道,“伯公虽说是啰嗦了点,但这才说明他是把你真正当成自己的小辈对待。”

    霍玉点头道:“哥哥放心,我明白的,邵老将军那时候都受伤了,还关心我,我怎么会不感恩呢?”

    这倒是提醒了郭湛安:“对了,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起伯公还问你这些?”

    霍玉一拍脑门:“那时候刚回来,急着和哥哥汇报秦王殿下的情况,把这件事给忘了。哥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倒是不曾。”郭湛安摇摇头,随便编了个谎道,“只是你从小跟着你的养父,籍贯一直没定下来,我这两年也是昏了头,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我是怕你说漏嘴,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总归不好。”

    霍玉信以为真,点头道:“并没有告诉邵老将军这些,我只是说我爹居无定所,我从小就跟着他流浪。”

    他越是这么说,郭湛安就越是心疼——好好一个皇子,本该是人上人的人物,却从小成长在一个土匪寨子里,要不是还有孙老在,怕是连启蒙的机会都没有了。

    郭湛安试探着问道:“玉儿,你真的不想找到亲生父母么?”

    霍玉想也不想,坚定地说道:“哥哥,我只有一个父亲,就是老虎寨的寨主,霍大山。至于母亲,就当我没有母亲吧。”

    霍玉鲜有的决绝险些让郭湛安将他的身世说出来:不是的,你有母亲,你的母亲很爱你,为了你,她宁愿抱着重病一路保护你,最终含恨而去。

    但保护霍玉的决心最终占据了上风,他只是伸手抱住霍玉:“好,都依你。”

    ☆、第131章 免官

    过了两个多月,京城中终于传来消息,李崇浩命令钦天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封李绍钧为当朝太子。

    这个消息比郭湛安预料的要来得早,想来是京城中岳安等人在其中出谋划策,才使得李崇浩这么快就答应了。

    不过,他身为许州通判,册封太子的仪式是不能参加的,只好准备了一些贺礼,打发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而郭府,也即将迎来一件大事——霍玉一年孝期眼看就要满了。

    这件事被郭湛安当成头等大事来看,不但责令郭府大总管贾欢亲自负责当中一切事宜,他自己也总会抽空过来查看进度。

    等到了除服这一天,霍玉照着流程将身上的布冠、大袖衫等等一件件除下,换上了素服。素服要穿到本月终了,等到了下个月,霍玉就能穿常服了。

    郭湛安看着一身素服的霍玉,笑着说道:“这下好了,前几日贾欢寻来了一尾上好的鲈鱼,今天晚上就吃这个。这一年来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了一年的素,以后多吃些河鲜白肉。”

    霍玉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个子比许多同龄人要矮一些,这也是他一个软肋。霍玉平时跟着武鑫锻炼,每年除夕都坚持在门后头跳三跳,为的就是长个子。可偏偏不管怎么努力,他的个子就是落同龄人那么一小截拇指的距离。

    这会儿霍玉有些不高兴了,一本正经地说道:“哥哥,我听说有些人到了十七八岁还能长个子呢,我才十六岁,指不定过两年又长高了。”

    “行行行,”郭湛安有意逗他,“长得比天还高,给天捅个窟窿怎么样?”

    霍玉知道这是拿他寻开心呢,急切地说道:“哥哥你别不信,指不定我过两年长得比你还高!”

    郭湛安一挑眉:“比我还高?那我倒是要拭目以待了。”

    霍玉信心十足:“哥哥等着瞧吧。”

    贾欢在一旁看着自家两个主子斗嘴,也乐了,笑着说道:“少爷,二少爷,这鲈鱼厨房用难得的泉水养了三天,土腥气都去了,最是鲜美。既然今晚要吃,不如就把鲈鱼用盐抹一抹,再上锅蒸熟,如何?少爷前些日子还说,二少爷守了一年的孝,这会儿要是吃羊肉锅子,指不定被那一股子膻味给弄吐了。”

    霍玉听了,不由食指大动。他是个馋嘴的,这一年来不沾荤腥,前两个月嘴巴上都长泡了,后来有时候做梦都梦到肉香。

    “等蒸熟了之后,再往上淋热热的葱油,做一道葱油鲈鱼。”霍玉转头去看郭湛安,“哥哥喜欢么?”

    郭湛安对吃食并不太在乎,只不过他看霍玉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点头道:“听着就很不错。贾欢,你让厨房按照二少爷说的做一道葱油鲈鱼,今天晚上的主菜就是它了。”

    贾欢应下,下去后去厨房交代不提。

    只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半个月,京城又一次传来消息,竟是皇帝亲自下旨,免去郭湛安许州通判之职,即日起回京城受审!

    郭府一时间乱了阵脚,眼看着与郭湛安交好的秦王李绍钧已经成为了太子,他们家主子没有跟着水涨船高也就罢了,怎么落得一个罢官免职的地步?

    郭湛安身为舆论中心,却是一点也不急,他想起之前李绍钧特地提醒他的话,便猜到多半又是京中某些与太子不和的人扳不倒太子,便想要除去他的臂膀。

    霍玉这会儿也是坐立不安,眼看着押解郭湛安进京的人就要到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家中等着人上门,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自家哥哥带走。

    郭湛安见他走来走去,干脆一伸手把人扯到自己身边,安慰道:“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都出汗了?”

    霍玉这才发觉自己后背都湿了一片,他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此时更是顾不得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只是地问郭湛安:“哥哥,这可怎么办才好?”

    郭湛安拿过干净的帕子,细致地把霍玉脸上的汗水一一擦去,笑着安抚道:“这又什么怎么办的?我自问没有做过徇私枉法的事情,家里人只有你一个,你也没拿着我的名号去外头招摇撞骗,他们再怎么审问,那也没法治我的罪。”

    霍玉见郭湛安竟然如此不关心自己的安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道:“哥哥,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么?前些日子秦王殿下已经成为了太子,你是他的伴读,这次还替他筹集了军饷,若是京城有人向你发难,他不可能不替你周旋的呀。”

    “是啊,太子殿下不可能不替我周旋。”郭湛安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可是,若是他也周旋不了,那该怎么办?”

    “不会吧……”霍玉还是不敢相信,“堂堂天子,为何要和一个通判过不去呢?”

    “谁知道呢?”郭湛安轻笑着说道,“或许皇上是觉得我这次立了大功,请我去京城封赏呢?”

    “哥哥别瞎说了,”霍玉不满地嘟哝着,“圣旨都下了,如果是让哥哥上京受赏,为何连通判一职都罢免了?受审受审,说得好听,等进去了,想要什么证词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对了,哥哥要不要提前打点一下?我看戏文里说的,那些审问的都是看碟子下筷子,不送点真金白银,肯定要对哥哥动粗!哥哥是个读书人,哪里禁得起这种手段?对了,还有太子殿下呢!就算太子殿下没法周旋,总能在这件事上替你挡挡灾吧?”

    郭湛安听到后来,已经是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戏文里说的你也信?我要是进京城受审,多半是大理寺的人来审问。大理寺中有几个是我的同年,虽然不至于完全向着我,但起码能做到大公无私。”

    “我还是不放心,”霍玉低着头说道,“哥哥这一去,天南地北的,有什么消息我要隔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到。不如,哥哥我也去京城吧!”

    “胡闹!”郭湛安见霍玉这时候起了进京的念头,登时呵斥道,“我看你平时是太闲了,竟然还要去京城。这次是陛下下旨,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这时候去京城,不是白白地给别人送把柄,让别人能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么?”

    霍玉被郭湛安呵斥了一顿,才明白过来。他想到要是自己这时候真的贸贸然进了京城,万一被三皇子或者是其他人知道了,借机告郭湛安一个别有用心,那可真的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如此一来,霍玉倒是从先前闷头苍蝇一样瞎转悠干着急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问道:“那哥哥你有什么打算?”

    郭湛安看了霍玉一眼,点头道:“算是没白教你,还知道我自有安排。”

    霍玉在心里头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对啊,自家哥哥什么时候没有两手准备了?自己先前瞎操心了那么久,早就该来问问了!

    郭湛安给霍玉分析道:“皇帝下旨罢了我的官,说明我犯的事非同寻常。你想,以前石果敢贪墨军饷,那也是先派人来核实,最后才真正下旨罢官的。我思前想后,觉得除了替太子殿下私筹粮草辎重以外,没有别的事情了。”

    霍玉不悦道:“这皇帝真是可笑,明明是他不让人送粮草辎重,害得西北大军要饿肚子。要不是哥哥力挽狂澜,指不定西北早就失手了。”

    郭湛安伸出食指放在霍玉嘴唇上:“玉儿,我知道你心中不满,现在是在西北,由得你在家中发牢骚。等回到京城,处处都有眼线,除了在我面前,不要把自己这些心思说出来,知道么?”

    霍玉点头说道:“哥哥放心,现在就只有你我二人,我才说的。”

    郭湛安这才放心,他这个人说话向来都是点到即止,只是对着霍玉,免不了会忍不住多费心思,又补充道:“你也别太拘束,不要因噎废食,在家中想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人这一世,别的地方处处受制,家中总能让你放肆一些的。”

    霍玉点头道:“哥哥,我都记住啦。你继续给我说说你的打算吧。”

    郭湛安便继续道:“当初筹集军饷的时候,我交给你一个账本,这就是我保命的稻草,你千万要收好。若是我预计的没错,等我进京后一个月左右,就会有人来郭府讨要这账本。你记得,除非里头有太子殿下的人,否则绝对不要交给他们。太子亲信所佩戴的信物,我曾经教你识别过,你还记得?”

    霍玉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道:“我记起来了,是腰上挂着一串用藏银串起来的红珊瑚蓝玛瑙的串子。”

    “没错,就是那个。”郭湛安说道,“那是太子的亲信不少,但是有资格佩戴这个的却寥寥无几。那些都是太子暗中布下的眼线,怕是连我都不知道。这信物平时不轻易示人,起码我只有在太子府中见过一次实物。如果真如我猜测的一半,是我筹集粮草辎重的事情被揭发了,太子也难逃干系。所以,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他一定会动用这几个人。”

    霍玉郑重说道:“哥哥放心,我都记下了。”

    两日后,京城派来的人到了许州。好在他们并不想让百姓知道这件事,所以对外宣城郭湛安立下大功,此次是皇帝特地宣他进京嘉奖。正因如此,郭湛安得以穿着常服,坐上马车,一路舒舒坦坦地进京。

    颠簸了十几天,这一行人终于看到京城的大门。

    京城外,另有一行人正等着他们,这些人同样是大理寺派来的,特地再次接应。等两批人对过了令牌,原本押解郭湛安进京的人便把郭湛安交给那些接应的人,自己则先行离开。

    这十几个人当中有几个郭湛安曾有几面之缘,这会儿其中一个抬起右手,下令道:“就位。”

    十几个人很快分成四队,分成四个方向,各自查探起来。

    等确认没有旁人后,那为首的翻身下马,对着路边的某处说道:“殿下,请现身。”

    李绍钧从本该是空无一人的大树后面走了出来,没等郭湛安开口,便先说道:“进马车里再说。”

    两人进了马车后,其他人也不急着赶路,就在这特殊的官道上守着。

    等两人坐定,郭湛安急忙问道:“殿下怎么来了?这会儿京城不少人都看着这里呢,要是被人发现了,参上一本该怎么办?”

    李绍钧摆手道:“无妨,他们都这么断定,我就反其道而行之。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吧。这次老四栽了,先是看管存放文书的小太监跳出来说是他派人将我与宁古汉签订的条约拓印了十几份,派人带去了西北,在塔鞑草原上散布。后来又是其他一些人跳出来,矛头全部都对准他。柳元亨在朝中的门生本来就不多了,想了不少办法,都保不住老四。要不是梁王出面,只怕父皇一怒之下,废他为庶人的旨意就下了。你的事情,就是柳元亨派人打听出来的,这会儿咬死不放,逼着父皇要严惩你。还有,刘建华说自己是被老四给收买的,说完就咬舌自尽,老四这个罪名是如何都洗脱不了了,现在就指望把你拖下水,给我些颜色瞧瞧。你也知道那位是怎么想的,如今我是太子,又有军功在身,他巴不得往我身上多添些恶名。可惜他一时半会捉不住我的把柄,只能那你开刀了。”

    郭湛安虽然已经猜到自己这次进京多半就是因为私自筹备军饷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李绍锦在后面操纵。

    “殿下,如果说这些都是四皇子做的,我是不信,”郭湛安提醒道,“四皇子的人品和手段,我们都清楚,绝对没有这胆识和魄力。那刘建华是军中一员大将,刘家不说富甲天下,也是大富大贵之家。他权势、钱财都不缺,怎么可能被轻易收买?而且,柳家的势力大多集中在文官那,当初就算贪墨军饷,也是让石果敢做的。就因为这件事,军中不少人恨透了石果敢和四皇子。说刘建华被他收买,我不信。”

    李绍钧苦笑道:“那会儿情势危急,要是找不到幕后真凶,父皇别说封我为太子,还想治我的罪,免去我秦王的头衔。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老四,我还能怎么办?情势所迫,我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殿下也有疑虑?”

    “就像你说的,老四是什么品行胆识,我们都清楚,我不信他有这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李绍钧说到这,话锋一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进了京城,我怕是再没有这机会同你坐下来谈了。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郭湛安想了想,说道:“我当初筹集军饷的时候,有一本账本,交给了霍玉。殿下还请多多关注大理寺的动向,如果有人去西北许州,应该就是问霍玉讨要这账本。等到了那时候,还请殿下多多照拂。”

    李绍钧点头道:“我明白了,霍玉那边,我会派人保护他,必定不会让他受伤。”

    要不是马车空间狭小,郭湛安只想起身长拜:“多谢殿下。”

    ☆、第132章 账本

    一个小厮匆匆穿过长廊,来到霍玉的书房前,禀报道:“二少爷,门外来了个人,说是京城来的,还让我送上这个来。”

    霍玉身边随侍的福全看霍玉的反应,没等霍玉吩咐,便出了书房,从那小厮手中接过一件物什,送到霍玉面前。

    那赫然是一串用藏银串起来的珠串,蓝色玛瑙与红色珊瑚相间,十分夺目。

    只是霍玉此时无暇欣赏这珠串,急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问那小厮:“那人呢?人在哪里?”

    小厮如实禀报:“因为来的人不肯亮明身份,只说二少爷见了这珠串就知道了,所以门房不敢让他进来,让他在外面候着呢。”

    霍玉连忙吩咐:“快去把人请进来。”

    “是!”

    “等等!”霍玉突然叫住要跑去传令的小厮,问他,“来的是几个人?”

    小厮回答道:“就一个人,是骑着马来的。”

    霍玉点了点头:“知道了,把人请去前边的大厅,好生招待,我很快就来。”

    “是!”

    等小厮离开,霍玉转头和福全说道:“我先去换一身衣服,你请武鑫师傅来一趟,就在我屋子门口等着就行。”

    武鑫是郭府护院的头头,武艺高强,霍玉这时候突然要见他,福全难免担心:“二少爷,莫非来者不善?”

    霍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希望是我多虑了吧。不过我们总归要留一手,你快点请武鑫师傅过来。”

    福全见霍玉的样子,心里不由跟着忐忑,连忙去找武鑫不提。

    等霍玉换了一身常服,武鑫和福全都等在外面了。

    霍玉让福全先去前面招待,自己则与武鑫二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等交代完毕,又说道:“武鑫师傅,这次全靠你了。”

    武鑫一拍胸脯,说道:“二少爷放心,我现在就清点人手,立刻出发。二少爷,我先告退了。”

    “去吧。”

    霍玉见武鑫匆匆离去,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去前面的大厅去见来人。

    来人三十四五岁的样子,相貌平平,肤色蜡黄,太阳穴处微微隆起,是扔进人群当中就再也找不着的长相。

    他见到几个小厮侍女簇拥而来的霍玉,赶紧站了起来,拱手拜道:“小的见过霍玉少爷。”

    霍玉回道:“大人无需多礼,不知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这人抬起头,看了眼霍玉身后的众人欲言又止。

    霍玉会意,转头对后头的众人道:“都先退下吧,福全留下即可。”

    那人微微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这人才开口说道:“霍玉少爷,小的叫裘达,是太子派来的人。”

    霍玉点头道:“我知道,你来有什么事么?”

    裘达奉承道:“不愧是霍玉少爷,果然料事如神。前些日子,郭大人说他那边有一本账本,上面记录的是替西北军队筹集的粮草辎重。现在京城那边有人诬告郭大人,说他趁着西北战争动乱,故意囤积物资,哄抬物价,大发战争财呢。现在啊,郭大人就等着靠这本账本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霍玉听了,心急如焚,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裘达一拍大腿,说道:“幸好太子殿下在,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命我来取这份账本,赶紧送去京城,替郭大人洗清冤屈!”

    霍玉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就让人备马。”

    裘达连连摆手:“霍玉少爷不必客气,太子殿下特地为我准备了一匹宝马,您现在就将账本给我,我好立刻送去京城。”

    霍玉听了,瞪大双眼道:“这账本这么重要,我怎么能轻易交给别人?就算你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我也不放心,万一你毛手毛脚,把账本弄丢了怎么办?福全,速速命人备马,我与这位裘达大人一起赶赴京城!”

    福全在旁边中气十足地应道:“是!二少爷,要不要再让几个人陪您一起去?京城与西北相距千里,多个人路上也好照应。”

    霍玉还没开口呢,裘达就抢着说道:“不能再多人了!本来太子殿下派我一个人来,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霍玉少爷,我是太子殿下派来的,还请您信我一次,将账本交给我。我一定日夜兼程赶往京城,绝对不误了郭大人。”

    霍玉却是铁了心要跟着去:“裘大人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你放心,你日夜兼程,我就陪着你一块儿日夜兼程。哥哥在京城受人诬陷,我比谁都担心。大人等我一会儿,我去取了账本就来。”

    裘达想要阻拦,却是再也阻拦不了了。

    “霍玉少爷,咱们在这儿歇歇吧。”马背上,裘达大喊了一声,“天就要黑了,这会儿赶不了路。我们就在这停下,生一堆火,轮流守夜如何?”

    霍玉半睁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好。”

    两人下了马,将马缰系在一旁的大树上,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的空当,在周边捡了一些树枝枯叶回来。裘达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捣鼓了几下,便点起了火。

    霍玉在一旁看着,问道:“裘大人在京中是做什么的?我还以为当官的都和哥哥那样,对这种劈柴生火的事情都不懂呢。”

    裘达脸色一僵,随后哈哈一笑,说道:“霍玉少爷谬赞了,我哪里是什么大人,不过是太子殿下手底下做事情的一个小喽啰而已。霍玉少爷,您先睡吧,我来守夜。”

    霍玉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有劳了。”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一直坐在石头上守夜的裘达突然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霍玉,试探性地喊了两声:“霍玉少爷,霍玉少爷,该起来了。”

    熟睡中的霍玉没有任何反应。

    裘达还是不放心,走到霍玉身边,蹲下来,举起右手便要去掐霍玉的脖子。

    霍玉依旧没有反应。

    裘达这才放心,转身去取自己的刀,可没想到他的刀才抽出一半,身后便传来一阵劲风。

    裘达下意识做出反应,向右边打了一个滚,身后的突袭便落了个空。

    但对方动作十分灵敏,刀招未老,就已经转向,下一刀紧追着裘达砍去。

    裘达慌忙之中赶紧抓过一旁的刀去挡,对方这一刀砍在刀鞘上,发出一记响声。

    “是你!”裘达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恨恨地骂道:“小兔崽子,你居然装睡!看你爷爷我不,哎呦!”

    原来是霍玉一脚重重踢在裘达的裤裆上,裘达痛得立刻空出一只手捂住裤裆,强忍着痛戒备着霍玉。

    霍玉此时哪里有平日里好说话的样子,凶狠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要把裘达千刀万剐一样,骂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说!是谁派你来的!”

    “你去问阎王爷吧!”裘达明白自己和霍玉之间必要斗出一个死活来,生死光头,他也顾不得裤裆那块的痛了,抽刀出鞘,便朝着霍玉砍过来!

    霍玉这两年虽然个子高了不少,但身手依旧灵活,特别是两次三番替郭湛安挡刀之后,更加注重平时的锻炼,往日没少和武鑫等人货真价实的过招。

    裘达虽然是个高手,但他被霍玉抢占了先机,此时再出手,就落了下风。

    两人来回过招,互有胜手,眼看着久缠不休,裘达心中愈发焦急。

    他受人千金之许,见对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鬼,十分有自信,还以为能够轻松骗到账本来。就算后来霍玉要求与他一同去京城,裘达也不过是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因为他早就打好算盘,在路上就杀了霍玉,抛尸荒野,搜出账本就上京城领赏,然而趁着那位贵人动手前逃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过两年隐姓埋名的生活,再出来享受。

    但现在,别说千金了,再不想办法结果了霍玉,丧命的可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裘达胸中杀意更甚,大吼一声,便使出平生绝技,朝着霍玉攻来!

    霍玉自然不会没把握便凑上去送死,立刻向旁边一闪,躲过这一招。

    而裘达的攻势正连连绵不断地朝着霍玉袭来,如一场瓢泼大雨,朝着霍玉铺天盖地袭去,将霍玉面前完全挡住,逼得霍玉不得不一路后退。

    眼看着霍玉就要败落,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一声大吼:“二少爷,我们来助你!”

    来人正是武鑫等人,有了他们的加入,霍玉身上的压力登时一轻。众人合力,将裘达团团困住,哪怕裘达身手不凡,也最终落败。

    武鑫等人用手臂粗的麻绳把裘达捆了个结结实实,武鑫请示霍玉:“二少爷,这人要怎么处理?”

    霍玉皱着眉头说道:“这人胆敢冒充太子的人,不能轻易放过。带回去,我倒要知道,是谁派他来的!”

    “是!”

    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们只能在这里暂时歇息一宿。有武鑫等人在,霍玉这时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霍玉便让人买了一辆马车来,把裘达扔进去,又派了两个人在马车里看着裘达,自己则和武鑫等人骑着马,一起回了郭府。

    贾欢和福全昨天就知道了霍玉的打算,这会儿福全正焦急地站在城门口的一处茶馆焦急地张望着。

    “二少爷,您回来了!”

    霍玉点点头,对迎上来的福全说道:“去马车上坐着,回去再说。”

    等霍玉等人回到郭府,武鑫把裘达带去了柴房,将里头的东西都撤走,又把窗户都用木头封起来,这才把人扔进去关着,派了四个人看守此处。

    贾欢得了消息,已经等着了。他见霍玉看上去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霍玉进去换了身衣服,出来就看到贾欢念佛,笑道:“行了,我早说了不会有事的,就你瞎紧张。”

    贾欢一脸严肃:“二少爷,如今少爷不在,您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们该如何向少爷交代?既然您早知道这人不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为何不早点命人抓起来?”

    霍玉先喝了大半碗茶,这才说道:“那会儿抓住他,他咬死了是太子殿下派来的,我们能怎么办?只有让他自己先暴露了,我们才能抓住机会!”

    福全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只是二少爷您这也太冒险了,真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们几个人的命都不够填的。”

    霍玉摆手道:“行了行了,我好歹也快十六岁了,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不过就是跟人打斗而已。当初我十三岁的时候就遭遇杀手追杀,也没什么好怕的。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受伤,那也是男人的象征!”

    霍玉这年纪正是处于稚嫩和成熟中间,脸已经长出了棱角,但稚气未脱。看到这么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来,福全和贾欢两人忍俊不禁的同时,一颗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彻底落下了。

    “不过二少爷是怎么知道这人是假扮的呢?”放心之后,福全不由问道。

    霍玉这会儿也不卖关子,说道:“哥哥临走前曾经说过,他到时候会说出账本的事情,太子殿下应该会派人来取账本。不过哥哥进京之后就应该被大理寺的人审问,他说出这件事,大理寺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事关重大,大理寺也绝对不可能只派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取这账本。而太子殿下就更加不可能绕过大理寺,抢先来要账本。要不然这账本送去京城,交到太子手上,太子再把这账本拿出来,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在大理寺里有眼线么!”

    贾欢和福全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庆幸道:“幸好这府上还有二少爷在,要是那人来找我们,我们肯定是信了。”

    霍玉摇头道:“这不算什么,就是因为哥哥现在处于危险之中,我才更加不能胡乱慌神,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如果我随便相信别人,那就是害了哥哥!”

    贾欢这时有想到一个问题:“那少爷这会儿被人诬陷,这账本我们是不是该立刻送过去?”

    霍玉这会儿却不急了:“裘达知道这件事,一定是从大理寺那边听说的。他一个人赶路方便,抢在大理寺的人前头到了许州,但双方相距不会太长,这两天大理寺的人一定会来。我这会儿去京城,反而是害了哥哥。”

    过了一日,大理寺的人果然来了。不过出乎霍玉意料之外的是,谢秉竟然与这些人一块,亲自登门。

    有谢秉作证,见了盖有皇帝玺印的圣旨,霍玉便亲自将账本交出来。

    这时候来者中为首的一个说道:“霍公子,陛下有令,要我们搜查郭府,这在圣旨上也是写着的了,还望霍公子海涵。”

    霍玉也不阻挠:“各位大人请便。只是我曾经答应哥哥,等他会来的时候,这家要和他走之前一样,还请各位大人手下留情。另外,柴房里我关了一个人,就在前天,这人假冒太子之命,要来取这账本。”

    几个人皆是一惊,为首的那个又说道:“还请霍公子将这人交给我们。”

    “自然。”

    就在这些人搜查郭府时,来者中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踱步到霍玉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霍玉:“霍公子,这是郭大人让我交给你的。”

    霍玉一惊,左右各自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便接过书信,拆开一看,果然是郭湛安亲笔!

    虽然不过是“平安”二字而已,但这足以安抚霍玉这些天来不知被心火煎熬了多少遍的心了。

    那人又说道:“太子殿下身边出了叛徒,将那串子的事情说了出去,被人假冒。太子殿下得知此事之后,特地命我前来处理。幸好霍公子聪颖,识破了奸人的伎俩,否则我实在是难以向太子和郭大人交代。”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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