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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曲待谁欤 作者:薇诺拉

    朝暮暮长相厮守,便求一个天上人间一生思量罢。

    “他每每得胜而归,城内女子便每每空巷而出夹道相迎。她们个个笑逐颜开,不住向他投掷荆桃花朵,声声喧沸唤他‘温郎’。我亦在人群中看着他,他跨马而行,笑得那般好看,却不曾看见我任人左推右搡忽东忽西,半分也不开心……我若是男儿身,定然随他金戈铁马驰骋沙场,胜则把樽对饮,败则瘗骨一处……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女儿家,我不要他作天下女子的‘温郎’……”

    跪于地上的巧蕙不曾搭话,只听唐乔轻声而言――她的声音仿若一缕飘零香雾般细不可闻,亦如她的红颜命薄,旦夕即可为风消散。这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实是无法明白:为何风华绝代的英雄偃蹇余生,为何颠倒众生的美人皈依佛门,为何他们这般彼此折磨,自己不快乐,也不让对方快乐。

    “我让他带我骋马江湖浪迹天涯,他不肯,他说他要收复故土拓疆辟壤……后来我让他带我与昭儿远走高飞,从此隐于穷阎漏屋伴他余生,他又不肯,他说他以二十年寿数换得一口情债两销的孟婆汤,他已向陛下求旨赐婚,从今往后便是她人夫婿,再不会见我……我听见太医们的窃窃私语,他们说他接连重创伤上加伤,再不能根治;他们说他命脉受损气血将尽,活不过不惑……以前我最想他挂冠卸甲免我担惊受怕,可如今他真的再不能厮杀战场,那个能与他朝夕相守耳鬓厮磨的女人又不是我……”唐乔阖起眼眸,唇边蓦然浮起一笑,“巧蕙,你说可不可笑?”

    ――我将相思托鸿雁,唯恐天涯路远,鸿雁难传;

    ――我将相思付琴弦,却是有计琮b,无计营生。

    她是温太后眼里不识抬举的愚奴贱婢,她是周肃宗眼里尤云雨的宫闱笼鸟,她是温羽徵眼里背弃盟言的淫[]娃荡[]妇。宫中的莹池瑶阶终究成不了忘川河与奈何桥,孤衾长宵的尼庵岁月何其漫漫修远难以熬度,哪里再经得住火冷灯青间,相思如影侑形。

    长睫轻颤下,一行清泪缓缓打落美人的如纸脸颊。

    待巧蕙自无限伤怀中回过神来,方才发现,唐乔已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章作者有话要说诸如“耽美文里何来这么多庸脂俗粉”这话实是听得怕了= =作者在此表示,这章必须出现=v=温大以前对唐乔是何感情,乃至今后对杞昭是何感情都和这章的内容密不可分作者笔下极少写情痴几何的男人(大多都是风流人渣,咳咳)因此这篇文不惜冒“进展慢”之不韪泼墨大书“情”这个字,但请相信,它确是耽美!最后,再敲碗求个评qaq

    ☆、36、屈指堪惊心头恨(上)

    温太后每日夙夜必服铅丹,虽说入秋之后的天气爽了,她仍不时感到体燥难耐,于是着宫人往甘棠殿内移了一张竹榻。名唤紫瑛的婢子对前来问安的温羽徵躬身行了个礼,说道,“太皇太后正在小寐。”

    俊美郎君微一颌首,也未再踏入内间。径自落座,正要接过紫瑛递上来的茶盏,忽而听见一阵抽泣之声。抬眼一看,原是吴笙。低眉顺目立于一侧,不时拈起衣袖,小心揩一把眼中泪水。温羽徵被抽泣声闹得心烦,把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搁,冷声道:“哭什么!”

    那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仰起脸来,一番顾左盼右方又埋下脸去,死命摇了摇脑袋。一副深受委屈却又畏忌难言的模样。温羽徵略一敛容沉吟,即扬手挥退了侍奉在侧的婢子数人。待屋中只剩二人相对,又问,“到底哭什么?”

    “奴才被人弄坏了……呜呜呜……奴才伺候不了将军了……”清秀眉眼立时拥作一团,呜呜咽咽挤出数滴泪来。吴笙原就生得面貌可人,而今这晶莹泪珠挂于两侧桃腮,更似女儿家般令人生怜。抬手一招,将其唤得近些。一只手撩起袍角灵巧滑入,隔着亵裤抚摩起他的臀[]丘,温大将军换上温软口吻道:“如何就不能伺候我了?”

    察觉出一根手指往臀缝探去,吴笙立马哭出声来:“将军碰不得!万万碰不得!”温羽徵耐着性子又问:“如何碰不得?”吴笙拖出一个撒娇一般的哭腔道:“奴才是真心想伺候大将军……可是……”几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彻底磨光了温大将军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他一把将他推开,皱眉道:“有话就说,吞吐什么?”

    “呜呜呜……是皇上和秦大人……”吴笙双膝触地一刹跪下,当即大加枝叶地把杞昭、秦开令其受辱的事情说了一遍,“……奴才分明已经招认自己是大将军的人,他们非但不卖半分薄面,更你一句、我一句地恶言讥讽,只说将军本就不过纸糊的老虎,更何况畏兄如此,知道了又能如何?当时国公亦在一旁,听得此言竟无半点反应……皇上更说,若将军胆敢生出些许微词,他便要……”装腔作势地好一停顿,又道,“他便要将将军似我这般扒得赤[]裸干净,吊于三军阵前――”

    “简杞昭!”俊美郎君怒容满面,霍然拍案而起,“你莫欺人太甚!”

    “奴才本不该出言搬弄,可细作一想,只觉自己受辱事小,却如何不该任皇上和秦大人这般辱没将军的名声……”

    “你且宽心,这番羞辱你不会白挨。”俯眸看了一眼跪地之人,又别过脸道,“他日我定会数倍奉还!”

    “谢将军替奴才出得这口恶气!”泛起一脸谄媚甜腻的笑,吴笙跪着前行几步,将脸凑向身前男子的裤腿――岂料却被对方当胸一记重踹。

    “你算甚么东西!也值当我为你出头?!”温羽徵背手而立,嘴角勾出一丝冷酷笑意,“我不过要世人知道,便是我温羽徵的一条狗,他人也欺辱不得!”

    “可是徵儿在说话?”为声响惊醒的温太后出声相唤,“徵儿快来!哀家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

    温羽徵跨门槛而入,收去面上忿色,俊眉一扬,笑道,“徵儿这不是来了么。”

    面上浮现一个慈爱笑容,寝于竹塌上的温太后扬手将自己最宠溺的侄孙儿唤来榻边,“徵儿啊,为何好些日子不见你来宫里探望?”

    “徵儿自知前些日子行事荒唐,”掩去于青楼教坊的形骸放浪,只说,“故存革面之心,半步未曾迈离家门。”

    “你莫替你大哥遮瞒,定是他罚你闭门思过,是与不是?”温太后蹙起两道稀疏眉毛,出声嗤道:“他个做兄长的,成日里忙于国事正事,对自己的弟弟半分不上心!而今不过生了些微不足道之事,就妄加管束严加苛责,哪有半分兄长应有的风格气度!”

    “这世上也只有姑祖母疼我!”拖长一个侍宠而娇的尾音,温羽徵执起老太后的手放于自己面颊之上,连连蹭了几蹭。

    “你打算何日将兰丫头娶进门来?”温太后笑道,“前些日子韦副相前来向我问安,虽说把好好一句话说得十折九弯,我倒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似乎是想把云丫头嫁给你大哥。”

    “大哥受伤昏迷这些日子,正是云珠衣不解带地日夜照顾,羽徵认得这样一个嫂嫂!至于兰珠……”摇了摇头,俊美面孔作色道,“我不喜欢!”

    “你这孩子就是这般犟脾气!”先是一声嗔怪,俄而又叹出气来,“罢了,你若不喜欢,哀家又何能勉强于你?便算兰丫头没有这等福分罢。”忽似想起了什么,老太后微微一眯黄浊眼眸道,“说来……今儿该是杞晗离京的日子?”

    “啊?今、今天?”听得那个名字,心头顿似裂出一道缝隙,声音竟也好些颤抖。

    “这孩子倒也可怜,”温太后摇了摇头,又喟然叹道,“稀里糊涂没了母亲,稀里糊涂没了帝位,又稀里糊涂成了和尚。”

    “什么?”仿似听得何等神昏谵语、酒酣梦呓,温羽徵不可置信般瞪大了眼睛,呐呐地问,“什么和尚?”

    温太后仍是一脸慈爱笑意,颌首道:“这会儿该是已在你的温郎庙里剃度完毕了。”而温羽徵则是一脸茫然出神,摇头道:“大哥曾允诺我说会任酝趵刖……如何出尔反尔自食其言,又让杞晗成了和尚……”

    “你大哥哪里对你食言,他这不是派人将杞晗送出京外了么?”枯皱面容因宠溺一笑舒展而开,温太后抚摩着侄孙儿的脸颊道,“你大哥说今年天旱异常各地蝗灾肆虐,定是上天惩戒朝廷簋之风过甚。本该由皇帝遁入佛门为苍生祈福。,可杞昭身为一国之君、肩担社稷之重,如何不能擅自抛离江山百姓,故而他甄选了一位素有佛缘的皇室子弟,以代天子出家……这会儿皇帝的诏书该是已由驿道分送各地了……于帝陵山上寻得一间‘苦净寺’,自此往后,一壁陪侑简氏列祖列宗的英灵、一壁替天下百姓求得福祉,倒也是杞晗的造化……”

    “一派胡言!杞昭之过如何要杞晗来担?!”全然再不顾礼数,温羽徵惊怒之极而大声道,“‘蝗灾肆虐’是因由地方官员捕剿蝗蝻不利,与‘上天惩戒’何干?!至于‘素有佛缘’……若非是他强令杞晗自幼念诵经文,又哪里会来这等孽缘?!”

    “徵儿!你这是去往何处?”

    一刹哽咽难言,起身拂袖而去。

    峭耸孤山,破扉古刹。他若真是桃花,遑论如何隐忍不争,依旧逃不过辗转飘零;他若真是笼鸟,遑论如何竭力挣扎,也不过是由一只牢笼去往另一只。

    人的欲[]念,永远都是花发春朝、河流入海。如若活着,便会生生不息;唯有死人,才甘愿静静腐朽。自家兄长的眼里从来只有情人之子的盛世江山,不曾为他人动过一丝一毫的思虑。

    一路走马如飞,温羽徵还未入得庙门,即已大吼出声:“酝跞チ四睦铮

    开间大殿内的丈高金像,俊美宛似天神,辉灿令人目眩。温羽徵看见“自己”的脚下置了一把剑,跪着一个背对自己的人。

    身上所着的不过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和尚袍子,仿佛只是随意裹了一匹遮轿的青布幔,粗鄙不堪一看。比常人淡去不少的发丝飘落一地,这世上已无酝蹊疥希唯有一个和尚法号“辨音”。

    跪地之人缓缓起身,回过头去看了怔然立于身后的男子一眼――他仍是那个璞玉未雕、桃花灼烁的少儿郎,那般美丽剔透并未因头发尽去而减少一分。杞晗淡淡一笑,轻声道:“贫僧自惭形秽,还请将军背过身去罢。”

    侯立在侧的十余人中为首的是宫里当差的公公徐勤,长脸,鹰鼻,对子眼,再配以光溜溜的下巴,长相实是有些骇人。半百年纪却浑如稚儿一般机灵,往日里借着出宫采买之便,与朝中一些大臣倒也熟络。他朝温羽徵作了个揖,讪笑道:“奴才也是奉了国公之命,将军切勿责怪!”

    “你们先退下,我有话与酝跛担

    岂知徐公公动亦不动,眉梢一扬,尖细嗓音听来竟有不屑之意:“奴才可是奉了国公之命,国公――”

    “这世间姓温的不是只有他温商尧!”那一句句荒腔走板的《温郎谣》、那一声声“纸糊老虎”的恶言讥讽早已刿出他心头鲜血,所有曾经密而不宣却日积月累于肺腑的不满终在此刻昭着分明。温羽徵一把揪过对方的衣襟,眼眶泛出可怖血色,“滚!”

    淡然相视,杞晗微展一笑道:“贫僧与将军也算相交一场,这便向梅公公求了个恩典,在铸有将军金身塑像的庙里落发为僧,倒也好极。”

    “我再去向我大哥讨个人情,便容你在此处修行――”温羽徵自己也未能将话说完,这又有何分别?

    何况温商尧与他的小皇帝共骑一骑去了济南,已是数日不曾归来。

    “不必。”杞晗面色沉静如许,淡然出声,“将军不过空口一诺便削去了贫僧的青丝三千,而今再讨‘人情’,只怕贫僧无命消受了。”

    双手扶上对方肩头,温羽徵似惊似愕地问:“你这是在怨我?!”杞晗摇了摇头:“不敢。”十指注下几分力道,几若要将那瘦削肩骨捏碎了去,他声音带怒地说道:“你分明心中有怨,怨我不曾让你龙腾九五!”杞晗仍是轻轻摇头:“真的不敢。”

    将身前的人放开,他踱出几步,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王爷本可趁我大哥伤重之时与阮大人乔装逃出京师,可却偏偏为了一己之私[]欲留于此地,与我许真许假地连番做戏……佛曰‘造种种业因,受种种果报。’”顿了顿,又是一声冷笑,“王爷的发,剃得并不冤啊!”

    “将军,你错了。”

    “我错了?王爷莫非要说,留于京师只因你对我动了真心,而非是想夺回杞昭的天下?”

    “自然也不是。”见得温羽徵掉过眼眸不解相望,杞晗淡淡浮现一笑,“小王从来不曾想过龙袍加身执掌天下,小王不过是想求此一人。”少顷阖齿不言两厢凝视,他方才慢慢开口,“不过想求此一人,求此一人护我于冻馁交迫,求此一人护我于风雨催袭,求此一人护我于安身无处,求此一人护我于生死须臾……可惜,小王想要的,将军终是给不了……”

    温羽徵伸手抚摸上了杞晗的脸颊,那滴滑眶而出的泪恰好打在了他的掌心中央。

    一如针灸,带着烫灼之感,砭入他的肌骨。

    “将军乃麟凤栖于岌岌高山,小王不过蜉蝣溺于漭漭沧海,”青袍僧人掉头而去,徒留一个清削背影,“俩俩殊途,将军就……莫来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温大和小皇帝的攻受问题这个作者决定还是顺其自然罢看文往后如何发展///

    ☆、37、屈指堪惊心头恨(中)

    十余装束不打眼的兵士功夫俱是不弱,与公公徐勤一同“护送”着酝趵刖。途经草茸郁、花漫径的一片树林,继而拐入深处。青袍僧人仍难改爱鸟如痴的脾性,一听得栖于枝上的鸟儿竞相啼鸣,不由停下脚步仰头望去――见得蓊郁笼盖之下,那些鸟儿时而跃跳枝头、时而一飞冲天,一双清皎眼眸同时流出万般羡慕与怅惘,全然忘却了再往前行路。

    “走!”一个矮胖兵士虎长一张脸,出手对他一记重推,“磨蹭什么?!”

    却听得徐勤突然尖厉出声:“慢着!”他于那些兵士耳旁一番耳语,换来一个个惊诧面容,只问:“当真?”徐勤微微颌首,鹰鼻长脸敛得万分凝重:“确是国公亲口吩咐于咱家的。”

    见那些兵士个个深信不疑,他即走往了杞晗身前,尚未开口,却见那青袍僧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就是此地了吗?”

    那徐公公客客气气躬身低头作下一揖,良久不曾抬起脸来,“奴才奉国公口谕,送酝跻上路。”

    “好一处‘流莺声在绿阴中’的景致!”杞晗又抬起眼眸徐徐环视,玉白双颊沁着一抹艳色的笑道,“若能遗骨于此,也算是大幸了。”

    他手持念珠,屈膝跪于垫了些枯叶的泥地之上,轻轻阖起了眼眸。

    眼睛这冰骨玉肌的少年僧人一脸平静受死的模样,到底令徐勤起了一刹那的怜悯之心。俯身凑近杞晗,附于他耳旁悄声说道:“我便向王爷示个醒儿,也免得王爷枉死荒野不明不白――非是国公要取王爷性命。就不知王爷你好端端地如何开罪了韦相的二小姐,奴才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送王爷上路之后自会去找个无人识得的地方颐养天年,享得几年不必伺候主子、舔脸求荣的安生日子!黄泉路上,王爷切莫相怨。”

    “命该如此,不怨。”他仍旧阖着眼睛,呼吸均匀绵长,神色安然带笑。徐徐拨转手中念珠,口中喃喃念诵佛偈,看似已深入禅定。

    徐勤见了不免又好生惋惜,摇头叹出一声,“这个时候再念经也无用了,佛祖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自袖口取出一条白绢,他扬声道,“王爷,来生切记投个寻常人家。莫求府第院宅,莫求荣华富贵,只求得生一堆娃儿,活得百十岁寿数,把今生的债都偿了吧!”

    白绢勒上脖颈,仿似冰凉井水滑过肌肤。

    “惟愿不为虑,于佛灭度后,恐怖恶世中,我等当广说……”十年笼鸟槛猿的苟且偷生与苦苦挣扎,这一刻真的来临之际,反倒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舒怀。温商尧赠予的那册《妙法莲华经》残卷早已颂得烂熟于心,杞晗面上带笑,眼眸轻阖。一面拨转手中念珠,一面反复念起了几句佛经,“有诸无智人,恶口骂詈等,及加刀杖者,我等皆当忍……”

    白绢愈勒愈紧,手中的念珠也随之拨转得更快。

    “有诸无智人,恶口骂詈等,及加刀杖者,我等皆当忍……”

    枝梢上的蛩语、花坞间的蝶舞、林薮唱鸟、春水游鱼……人间种种美好似已慢慢远他而去。少年僧人想起自己这可笑而虚妄一生,想起了自己曾夙夜祈望,祈望能学它鸟儿劲飞长空……

    他的怨、他的恨、他的不甘心、他的不情愿多如恒河之沙,唯有那个人是这腥浊一生中唯一的钐粗香。

    ――辰嗣,若能以我今生苦厄,换得来生与你弋钓草野相守朝夕,倒也值得。

    “及加刀杖者……我等皆当忍……皆当忍……”诵经之声听来艰难干涩。气门闭塞,被狠狠勒紧的喉骨发出嚓嚓响动,几乎令其难以吐纳。他本想淡然赴死,可人之将死,又岂会不害怕?颗颗汗珠沁出白皙额头,那具瘦削身体难以自控地颤栗起来。耳膜之中充斥各种杂沓声响,风声、歌声、哭声、笑声……似乎还隐约传来马蹄切切之声。

    “皆当忍……忍――”他终是再难笑出,缠绕指间的念珠拨转如飞――突然串珠之线崩了断,叮琅叮琅,珠子滚散一地。

    ――辰嗣,对不住。

    树林尽头储着一条大河。适逢秋日晴好,正是水天相映,俩俩波平如镜。

    一个头戴蓑笠的老翁将渔舟拢于岸旁,朝坐于渡头边的一个清俊男子朗声笑道:“我看你已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了,莫非是心上的人儿迟迟未来?”

    阮辰嗣赶忙起身朝老翁作了一揖,笑道:“晚辈确在等人。”

    周棣解下蓑笠,几步迈上岸来。“你一看便是个官儿。”对那不过一袭寻常妆扮的男子上下一番打量,又是一笑,“可是官却不大。”

    “老丈当真好眼力!”阮辰嗣毫不介意地笑起问道,“老丈如何这般目光如炬,竟能言中晚辈是个不大的官儿?”

    “你们这些当官的人,非是眉头长蹙,便是满眼傲蔑。无有例外。”周棣抬手一抚腮上白须,又道,“老朽有个忘年之交,虽说他的官儿比你大,可这眉头长蹙忧心忡忡的模样却是一划的!”

    “老丈尚未予晚辈解答,虽说晚辈这‘眉头长蹙’是个当官的样儿,如何又是个不大的官儿?”

    “大人何不临着湖面照一照,这脸上满满的寒酸相,分明在说自己官不过五品!”

    “哈哈!”

    二人相谈甚欢,俊逸男子不时以一声大笑掩去一脸忧容:本打算由他剃度之始一路相伴,可杞晗却说他既是替天子出家便不容旁人半分亵渎,只准他等候于渡头。

    阮辰嗣当然知道杞晗心头积累经年的恨与怨,否则他也不会在温商尧伤重昏迷之时忽而出言暗示:若要逍遥归去,必得先利用诊伤之便取了温商尧的性命――他闻之大惊失色,随即又毫不犹豫地正言加以拒绝,此后二人一切如常对此只字未提。他是当世华佗人间扁鹊,医得了膏肓之病,却治不了心头疮疡;他知五味宜忌、识标本阴阳、深谙百草药性、熟悉金石妙用,却始终难以参透:为何那个白玉无瑕的少儿郎会一刹起了这么恶毒的念头。

    天色暗得愈显厉害,风低徊,倦鸿悉数归巢。

    “大人,只怕你等的人不会来了。”拾了些柴火的周棣正当离去,回眸看了枯坐出声的男子一眼,叹了口气道,“不如尽早归去罢。”

    只是摇了摇头。

    阮辰嗣在渡头独自坐了整整一夜,而杞晗未来。

    一如那尾生,不曾等来他愿为她抱柱而亡的女子。

    ☆、38、屈指堪惊心头恨(下)

    “皆当忍……忍――”他终是再难笑出,缠绕指间的念珠拨转如飞――突然串珠之线崩了断,叮琅叮琅,珠子滚散一地。

    即在杞晗感到自己即将为人勒毙之时,白绢紧扼的喉骨却蓦然一松。不可置信的茫然远远多过死里逃生的讶然,他睁开眼,慢慢掉头回去――眼前的徐勤目眦欲裂,鹰鼻下的阔口撕开般张大,血色涎水滴滴滑落口角。

    一柄黑色剑刃穿喉而过,那人带着一脸难以宽释的震愕侧身倒了下去。

    少年僧人对视上了徐勤身后的那双眼睛。温羽徵。

    马蹄催切,一身倏忽千里的轻身功夫更冠绝天下,直至徐勤倒下,其余兵士方才分辨出来人样貌。一矮胖兵士大跨一步迎身向前,两臂屈平作了个抱拳之礼,回禀道,“将军,我等也是奉命于国公――”

    “国公”二字尚未完全脱口而出,一言未发而全无表情的俊美郎君突地展臂扬腕――只见一道玄光划过,头颅飞起三丈,血液登时泼溅如雨。

    剑锋直指长天。霎然风扫残云,枝上百鸟惶惶惊飞,仿似天地也为之变色。

    “大、大将军!”另一兵士方才唤他一声,温羽徵眼梢微微一瞥,仅仅稍一偏旋手腕,一道刺目黑光射出白袍袖间,生生又划开一人的咽喉。

    当吟嗜血,一旦出鞘见血,必会惑得主人不留剑下活口。他浑如杀红了眼般,血色眼眸所指之处,定是一剑封喉一条人命。而手中那柄长剑,全似身长三尺的黑鳞之蛇,剑刃上的雕纹诡谲古怪不说,一旦沾了人血更嗡嗡生响,仿若厉鬼惨厉恸哭般令人悚然。

    其余十来兵士不欲束手就戮,当即长剑齐施,豁出生死与之相拼。

    见得一人为当吟当胸穿过,又有一人即自温羽徵无剑相傍的另侧扑将上来,欲索其空隙呛啷一击――血色瞳仁微一睃挑,他侧身以避,顺又往那人脖颈处劈下一掌,立时折其颈骨,毙其性命。刀剑相击的铮鸣之声也未听得几回,地上已横七竖八躺倒诸多尸首,俱是穿喉枭首的惨烈模样。余下的最后一人早已骇得双膝发软,自知力敌不过赶紧伏地求饶,“将军……求将军网开一面饶小人一条生路……”

    剑眉飞斜入鬓,瞳光阴戾暗红,染血的发丝拂过轮廓俊削的面颊。颀长身影曳于身后,他长剑倒提,带着凛烈杀气步步逼近。

    若非天神降凡,又何有这般俊美无俦的恶鬼修罗!

    “小人非是……非是有心伤害酝跻的性命……”跪地之人面色惨然泛青,嘴里似含了一口浓痰,对近在咫尺的俊美郎君口舌不清地说,“只、只因国公――”

    但听当吟一声尖嘶,黑光大作之下,咕噜咕噜便滚下一颗未曾瞑目的头颅。

    周遭十余具尸首,仍跪于地上的少年僧人看见那个男人提着剑,返身走向已为污浊鲜血泼溅满脸的自己――那人身后,竟似花苞吐艳般霎然绽开几道光亮,劈头盖脸映照于自己眼前。他仰起头来恍惚看着步步相近的来人,眼眸不见开阖,整个人凝然不动,宛然不再识得对方是谁。

    温羽徵站立于杞晗身前,以剑端轻轻掂起他的下颌,俯下目光,凝神看他。

    “如何又哭了?”良久的阖然对视,当吟的颤鸣渐渐消匿于无声。几若同时,笼于眼瞳的戾气杀机也随之屏退干净。温羽徵扔掉手中长锋,跪□来,将杞晗完完整整搂于自己怀中。他的手抚摩起他无一寸青丝的脑后,于他耳畔轻言,“自此,我来护你。”

    我来护你。

    “护你于冻馁交迫,护你于风雨催袭,”将怀中人箍得更紧,柔声说道,“护你于安身无处,护你于……”

    佛经偈云: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对方说得什么少年僧人一字再未听见,他只知道,自己正被牢牢拥在一个温热怀中。眼前似浮起一缕薄雾、蒙起一片蝉翼、罩起一袭轻纱,最后直直滑落两道泪泉,如何也收不住。

    温郎庙内,他替他检视伤口――脖子上的紫红勒痕仍是清晰可见,令人不免担心,这漂亮颈项会突然折断。

    着人熬好了汤药,温大将军亲自喂于禅榻上的少年僧人,更以拇指轻拂,替他将沾于唇角的药汁抹了去――手掌忽被对方抬手扣住。

    脸颊轻轻一翻蹭弄之后,又执起他的手指含进口里。柔软舌叶细细卷裹,由指尖延至指节,一概舔得温热湿濡。他一面舔[]弄他的手指,一面抬起眼眸望着他的脸。

    杞晗的眼眸本来极为剔透清皎,也不知是不是因由没了额发遮掩,这个法号“辨音”的僧人,凝神相望的目光竟无端端生出些许迷离妖媚。浑似钻燧取火一般,温羽徵只感自己的手指被来回擦弄得酥[]痒炙烫,这种感觉更因四目交投的脉脉缠绵,一直烧进了心里。

    再受不得情[]欲撩拨,他径直封住了他的唇。同时轻推他的瘦削肩膀,将他摁于自己身下。

    浑似要将对方的唇舌吞咽入腹,温羽徵吮得凶猛,将杞晗的齿龈也都吮得破了,血腥味儿一刹斥满口腔。直感呼吸不畅,杞晗方才将唇瓣张得开些,对方的舌头又更大喇喇地突刺进来,擦过他的齿端,强自缠起他的舌叶与自己的往来推送。

    这一纵情长吻,吻得俩人口中津液都充溢得来不及下咽。四唇相离之际,便扯出一条晶亮银丝,挂于了杞晗唇边。温羽徵见了,又倾下头,细细用舌尖舔了去。僧侣们常着的那件青袍早在两人的忘情拥吻下扯落肩头,转而他又一路探寻向下,舔吻向对方的颈窝、锁骨及胸膛……舌面辗转于他胸前突起,以舌尖钻捻,又以舌面舔摩,不一会儿就将其捻得肿胀坚硬,乳[]首周围洇开的小片粉红愈显鲜嫩动人。

    “这里……可曾让他碰过?”舌面甜得厉害,修长带力的手指也不甘寂寞,解下腰间束带,隔着亵裤抚弄起少年僧人的大腿内侧。

    “不曾……”虽隔有一层布帛,下[]体仍被套[]弄得好生舒服,杞晗口唇半开,全无知觉地一声一声恹恹□。见得眼前的桃花脸孔愈现艳色嫣然,温羽徵更觉胯[]间顶胀得难受,索性将俩人间碍手碍脚的衣物一并扯尽。

    男子的体貌之美,温羽徵当为巅峰。一身肌肤胜似好女,白腻如脂,细滑如缎。颀长身姿雄健优美,肩膀浑圆宽阔,至腰杆处又凌厉收窄。昂头而起的胯[]间之物更是打眼,赭中带褐,状如孩童藕臂,连那顶端小孔都教人一眼看得分明,似待淋漓泄发。手指于身下男子的臀[]缝几番灵巧刮弄之后,复又用指尖挤开那点柔软褶肉,往里探去。“看来确实不曾……”连没入一个指节也颇为不易,温羽徵满意地勾唇笑出,声音却已为欲[]火灼哑,“紧得很……”

    抬高少年的腿与臀,压□去,手托着阳[]物抵于他的臀[]丘之间。

    阳[]物的硕硬前端刚一逼开那条狭窄甬道,杞晗为温羽徵夹拢于腋下的两腿就不受控地猛一下收紧,轻呼出一声“痛”来。单薄身体不住痉挛,脚踝交错,肌肉不自觉地抵触用力,浑似要将对方的腰肢夹断。虽说这一刻惦念已久,倒也未有操之过急的野蛮之举。“你且忍着些疼……”徐徐将粗长擦过内[]壁,耐心地一寸一寸推送至尽头。他倾下脸,于那纤秀的下巴颌儿上轻轻一啃,“一会儿定教你尝得天下最好的滋味……”

    幢幡旁,禅榻上。一挺身插[]弄,一迎合摆动,两个男子离经叛道的炽烈情[]欲,一如飞瀑直下,溃决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佛经取自于《涅盘经》,而上一章杞晗临死前叨念的则是《妙法莲华经》的第十三品,劝持品。虽然好像这些也不重要,姑且说一下罢xddd

    ☆、39、鬃丝又是一年嬴(上)

    ――花覃覃,雨覃覃,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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