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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4

    长曲待谁欤 作者:薇诺拉

    琴丝几未谙……

    “后一句我填不出了,姑且留着。”少女一收笔锋,便唤自己的情郎前来赏看。画上的手迹飘逸大气自成一体,横若云衔平岗,竖若峰岭险绝,撇捺大捭大阖,豪放雄秀。

    “你若今日思绪不畅,何不我来替你续一句?”见温商尧正提笔就坐,唐乔惊忖:他若落墨在我的字下,岂非是捉衿肘见,立时要我相形见绌?于是袅袅娉娉迈前一步,一把夺过他手中毫笔,嘬唇娇嗔道:“你方才都说将此画赠给了我,那它便是我的了。我何日再落一笔词句跋语,也不要你费心。”

    “你这字……何有一点女儿家的婉约娟秀?”温商尧拿起画轴细看了看,明知唐乔竭力蓄意描仿自己的笔迹,却故作摇头叹息道,“可惜犷放有余,遒美不足。”

    唐乔听得此言心中悒悒不悦,当下将画轴收起抱于怀中,掉头欲去。还未迈出几步,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睃了他一眼――温商尧正低着头整理案上散落的笔砚,面白如玉,睫长如扇,耸直鼻峰下唇红天然,唇缘不笑也微微带翘――他忽而抬起头来,那双又深又长、好看极了的眼眸满储温柔,冲自己笑了笑。复又低下头去。

    霎时间心如撞鹿般红了两颊,唐乔咬着下唇想了想,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腰间罗带,走上前去,“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你既已赠我一幅画作,我自然……也是要还礼的……”

    他闻声抬起眼睛,这才发现:华裳轻解的少女竟连肚兜也未穿,就这么一丝[]不挂站在了自己眼前。

    少女胴体纤细雪白,散出岭上初雪似的皎洁光芒,胸前双峰浑圆秀挺若玉碗倒扣,两点绛脂嫣然毕现……温商尧难以自控地任视线顺着乳峰滑至肚脐,又慌忙往旁侧挪开了眼睛。“你……你……”手不自禁地轻轻颤抖,语声竟也好些磕碰,“你还是……穿上吧……”

    捧着他为她作的画,唐乔流眄相顾,盈盈而来,“人言温将军敌众我寡尚可砥柱中流,如何反倒怕了区区一个小女子?”她踮起脚尖,以秀丽鼻尖擦过他的高耸鼻峰。红唇轻张,送出荷叶尖角似的软软舌尖,似贴似舔于他的耳廓,轻声笑说,“你脸都红了。”

    少女独有的肌体清香扑入鼻端,远比花、麝之香更为沁人心脾、摄人心魄。他仍是将脸别向一侧,喉骨极不自然地动了动,而整个人也似颤栗不止。

    “温商尧,我喜欢你。”酥手一双捧起他的挺削面颊,踮脚而立的唐乔咬了咬他的嘴唇。面色绯红神态娇怯,可目光清炯笔直,脱口的字字更恨不能是歃血立盟的坚定认真。她含泪道,“今生你我永修俦侣之好,生似鹣鹣鲽鲽不相负弃,死似韩夫何妇屈体相就,好不好?”

    四目交睫相视,吐纳交汇相闻。温商尧亦眼眶微微泛红,点了点头。

    正当二人阖起了眼眸,任四唇轻贴化为口舌缠绵之时,忽听一旁冒出一个尚带几分稚气的奚落声音:“你个黄花大闺女,就这么在一个大男人面前脱得光溜溜赤条条的,定是不知‘臊’怎么写!”

    却见一个华服少年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看似七、八岁的年纪,正托腮趴伏于书案之上。虽说身量未足而面容稚嫩,可眉眼花哨轻佻而唇角顽劣轻挑,实是一副贻害人间的勾人模样。他一眼不眨地直瞪瞪望着少女的裸体,却又满面不知何来的不快意。

    “温、温羽徵!”眼见这未着一丝的身子教少年全看了去,唐乔一刹羞得面红耳赤,而温商尧亦是一声尴尬轻咳,迅速揭下自己的外衣,披裹在了少女的躯体之上。唐乔牢牢圩乓路遮掩身体,掉头冲温羽徵啐出一声,“你这该挨剐的小泼皮,竟敢偷看!”

    “又非是我要看的。分明是你们两个郎情妾意得眼里除了彼此就再无旁人,我都在这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了!”少年一撇嘴,口吻不屑地说,“再说你哪里好看?瘦得简直皮包骨,腰肢不比碗口粗,胸前挂着两个布囊似的玩意儿,还赛不过一个大馒头!”

    “油嘴滑舌的小泼皮、臭猴子!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把你的眼珠给剜出来!”一手小心捂着身上的衣裳,另一手却还要伸出去拧少年的脸颊,唐乔红着脸又啐,“我让你一面偷看一面还乱说话!”

    “羽徵年纪尚小,你这做嫂嫂的何不大人大量,饶他一回?更何况……”听得“嫂嫂”二字,唐乔的怒气本已偃了大半,岂料温商尧略一低头往她胸前瞥去一眼,竟抑着一口笑说,“更何况,他也没说错么。”

    “你、你们!你们兄弟两个……简直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歪也好过你!”少年不甘示弱,当下反唇相讥,“什么‘鹣鲽情深’、什么‘屈体相就’、唧唧哝哝,不知所谓!”

    “羽徵,你也少说两句。”眼见唐乔豁出去了一定要教训自家弟弟,温商尧忙将她的一双纤手收进怀里,回头对温羽徵使了个眼色说,“还不快跑。”

    岂知少年听得此言反而不跑,忽一躬身低头,以自己脑袋冲撞过来,重重撞在了女子的纤纤腰肢上。见对方吃不住力道“嗳哟”出声,他撇嘴掷出一句“大哥是我的,谁也不准抢!”这才一溜烟似的跑出屋去。

    “你呀,把你弟弟惯得太坏了!若他日后犯下何等弑君谋逆的大罪来,也定是你这做兄长的给宠惯坏的!”唐乔又羞又恼急得直跺脚,却因被温商尧紧抱于怀,而拿于不远处洋洋得意、不住冲自己作着怪脸的温羽徵全无办法。

    秋意浓重,月落庭院,似封了一地银霜白蜡。而廊下囿内的藤萝花卉,仿佛不甘于就这么飘茵落溷,正不遗余力攀艳斗美最后一回,风一过便纷纷似霰,堆得石台玉阶俱是旖旎情意。

    听见兄长跨入房门的声音,温羽徵心里仍不舒坦,只肯掉过身去以背脊相对。温商尧有意与自家弟弟玩笑,于是坐于榻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还未恼你坏我好事,你反倒怨起我来了?”

    “如何是好事!”温羽徵骨碌一下从榻上坐起,仿似受得莫大委屈般对兄长抱怨道,“君子坦荡荡,你怎可与个女子衣不蔽体地搂抱在一起,若是传将出去,堂堂一朝将军颜面何存!”

    温商尧轻一挑眉,故作诧然:“可我昨儿如何听巧蕙说,你非拦着她,让她俯□来与你贴面亲上一口,她若不肯你便不容她走?”温羽徵未听出兄长言辞之中的揶揄之意,仍是面色忿然道:“你我怎可相提并论!你可是……你可是天下男子景仰的英雄、天下女子倾心的温郎啊!”温商尧摇了摇头,笑道:“可终有一日,你也会是的啊。”

    少年霎然不语,惶惑睁大眼眸良久,才不可置信地问出一声:“我?”

    温商尧低眸一笑,复又径直注视弟弟的眼睛,“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在此立个赌约,如何?”

    “何种赌约?”

    向着弟弟伸出右手手掌,微笑道,“便赌你十年之后,远胜今日之我。”

    一大一小两掌相击,复又各自轻旋,直至两手牢牢缠缚相握。

    那双深长眼眸满含难以尽述的脉脉笑意,少年愣愣相望半晌,突然眼睫一垂,竟颇有些腼腆扭捏地说,“大哥,羽徵今夜想……与你共枕……”

    饶是有心打趣自家弟弟,温商尧憋下一口笑,敛颜道,“你且说说,我不与那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同榻,倒与你这油嘴滑舌的小泼皮共枕,是何道理?”

    “你、你!”温羽徵一时气结难言,几欲从塌上蹦起,“你如何还惦记这事!”

    他放声大笑,旋即扬手在弟弟脑后轻拍一下,“挪个地方。”

    待床上的少年往床榻的另一侧挪了挪,温商尧便躺了下来,与弟弟相拥而眠。而温羽徵靠于兄长肩膀,以一腔热血为枕囊,以十年之期为牖户,以万丈雄心为居闱,安然阖眸迎它一宿金戈铁马的梦来。

    是夜何其静谧而短暂,弹指间曙色[]欲破难破。

    许是父母早亡而怜其不幸;许是尽瘁国事而无暇顾及;又许是他骨子里就望其自由不拘,不愿束其天性……温商尧也知道,这些年自己全然疏于对弟弟的管束。

    他凭窗而立,眺视街上两个少年――他们看来相差也有七、八岁的年纪,大约惹了什么祸,大一些的将小一些的护在怀里,小一些的还不住朝身后追打来的妇人吐舌弄眼做着怪脸。温商尧的视线始终未离这两个少年,唇边不自觉地泛出微笑。也不知为何,自昨日起就莫名开始心神不宁,这感觉如此强烈、透彻而真切,似乎有生以来也只有自家弟弟头一回出征塞外堕马受伤时有过。

    “g,温商尧!”

    “‘默对镜奁闲自较,鬃丝又是一年嬴。’”杞昭的轻声一唤将他的思绪带了回来,却未收回他远眺的视线,温商尧浅浅一笑,“人若上了年岁,难免容易触景生情。”

    “朕不准你再提什么‘上了年岁’,朕也不准你再这般愁眉不展!”少年天子近得男子身前,仰脸望着他,心忖以前只道他的眼眸深邃好看,不料唇也漂亮得紧。此念一出,杞昭的面上已起了层热辣辣的赤绯。打从温商尧自他口中衔出那枚鸟卵之时起,他发现遑论如何自控,自己的目光最后总不免要落在那含棱带锋的两片薄唇之上,浑似害得怪症一般。鬼使神差一瞬间,他抬起手抚上了他的眉心,缓缓弋于他的眉弓眼眶。秦开当日的一声玩笑之言此刻也挥之难去――情到浓时深处,想要与心爱之人这般肌肤相亲的念头自如渴骥奔泉,难以摒绝……

    “齐鲁之地乃淮王简奕的封地,”温商尧俯下眼眸回视着杞昭的眼睛,整张脸毫无表情,远比平日里更为冷淡,“既然陛下远道而来,何不趁此良机去探视一番民情?”

    “朕……我也正有此意……”少年天子还未回过神来,却发现对方已猝然掉头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的“韩夫何妇”,用了“韩凭夫妇”的典故――宋康王霸占韩凭妻子何氏,而何氏不慕富贵,不畏强权。二人死后坟冢之间生出两棵大树,“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以示二人的爱情坚贞不屈,至死不渝。俺在考虑要不要顺便把前文的典故文识啥的一块儿补了……另,稍作调整后,小皇帝是不是没先前表现得那么“情窦初开”了?xddd

    ☆、40、鬃丝又是一年嬴(下)

    巳时之初,秋日阳光细细筛过檐前的茑萝,洒得一地斑斑驳驳。二人同行一路,也沉默了一路。少年天子不时偷觑一眼身侧的男人,暗自忖道:若非抬眼望去尽是饥馑百姓面色焦苦,能与他这般并肩徒步于这红衢之间,倒也惬意得很。此念一出,又似于他的白皙面孔上泼上一层绯色:大灾当前,百姓颗粒无收,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未能庇佑子民们免遭灾殃,只一味贪图安闲自在,实该汗颜。杞昭心头负疚得紧,几次欲找话搭来排遣,可对方却始终目视前方,寡默回应。

    虽说温商尧原也不是多话之人,可对自己这般冷淡却是头一回。正当杞昭心里奇怪,倒听对方率先开了口:“陛下,请看。”

    正至齐鲁镇守施淳的府门之外。人头攒动,沸沸嚷嚷,原有数十饥民手捧瓷碗前来讨要米粮。

    见得来势汹汹一群人,驻守门侧的兵士倒也好说话,不推不挡也不恶言威吓,只作出一副无可奈何之色摇头叹气:“诸位叔伯姨娘也别为难我家大人,这齐鲁境内手可遮天、一言九鼎的,可是淮王――”另一兵士当即颌首接口:“在这儿干巴巴地杵它一宿也无用!朝廷赈发下来的银两米粮又不在镇守府里,你们要真觉碗里的粥粮不顶饱,还不若直接去淮王府门外讨要!”

    一路见得官府搭置的棚屋破损简陋,安置于内的流民个个叫苦不迭,少年天子已然心生悲戚,再听镇守府外的兵士这番为难之词,更如火上添薪。他轻声叱道:“这个施淳,受得朝廷俸禄,可哪里又像朝廷命官,分明却是淮王府的家奴!”

    “官场污浊,近墨者黑。”玄色披风款款飘摆,温商尧轻咳数声,俄而又轻叹出声,“只不过,当年那个忠忱为国、两袖清风的施淳竟会变得这般苟且自度、袖手于事,确是我始料未及的。”

    “原来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杞昭方才想起,三年之前这齐鲁镇守一职正是他一朝宰辅一力举荐的施淳,稍作一番思索,又道,“若在任的官吏操守不廉,何不趁明年春试之机另选贤良?”

    “届时陛下可亲任主考一职,甄拔优良,裁汰劣弱,为我大周充储匡济之才。”温商尧点了点头,又走至一位面有饥色的白发老妇身前,俯身道,“大娘,可容晚辈借饮一口此碗中的薄粥?”

    沉淀碗底的米粒里混有不少谷皮碎米,碗中粥液不过比清水略显白浊,而那盛粥的碗残损污浊,也不比乞丐的讨饭钵子干净多少。少年天子见了心里生嫌,却见温商尧毫不介意地举碗饮下一口。待咽下口中粥液,一双眉头蹙得紧了些,邃长眼眸愈显讳莫如深,他一抬袖便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了身侧的少年。

    杞昭便也仿着他的模样举碗饮下一口,还未咽入喉中又“哇”地吐于地上――只觉一股霉馊气味直逼鼻腔,满口的糠粞粗涩难咽,硌着他的喉管都微微生疼。

    尾梢微扬的乌漆眼眸霎时瞪大,浑似哪里来的铁棒狠狠捣杵在心,少年天子惊骇问道:“这……这粥竟是官府赈济给你们的?”

    那老妇身形佝偻干瘦,发白如芷而面孔却污黑如炭,一听有人询问,当下捶胸顿足大哭起来:“而今济南米贵似黄金,能喝上一口这样的糠粥也是万幸了!”

    “朝廷拨下抚恤银百万有余,如何受灾的百姓只能咽下此等粗劣米粥?!”怒血翻澜上涌,冰纨似的双颊顿时气成了绀紫之色,白袍少年手足俱颤,厉声道,“施淳明里推行惠政,暗里则经手自肥中饱私囊!待朕回京,定要惩其玩忽职守之罪!”

    温商尧并未作声色,仅是淡然起身,冲镇守府外的侍卫说道,“我欲求见镇守大人,还劳烦二位通传。”

    眼前的男子虽病态苍白憔悴,可鼻直目深神情潇散,薄唇轻抿间更若有似无浮着些些笑意,超凡气度浑然天成;而他身侧的少年,一身白衣素带的寻常装束仍掩不住满面逼人贵气,竖眉怒目的一张俊俏面庞,于这一众面色惨然的饥民之中也甚为打眼。揣度此二人绝非等闲之辈,门前侍卫如何不敢心生轻晦,赶忙躬身问道:“便不知是何人求见?”

    那披风加身的男子微微一笑,“温商尧。”

    转眼间酉时已末,徐徐降落的夜雾迤逦拖出丈远,朱门藻绘的淮王府外,正恭恭敬敬立着三人。

    “他算甚么东西?!论爵位还在父王之下,凭何要父王在此恭候于他!”

    说话之人乃淮王简奕的嫡长子,简柏修。虽说年纪刚及弱冠,却已生得面阔体长、魁梧强健。浓眉大眼、唇红齿皓的俊朗模样酷肖其父,一看即知是花街流连、裘马轻狂之徒。于门外等候近一个时辰,他早已怒起难耐,锵锵踱步几个来回,复又扬声骂出:“父王怕他作甚!既然他早有撤藩之意,不若趁此良机一举将他和那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一同斩杀于齐鲁境内!就算他当年叱咤人间何等风光,而今也不过是个伤笃难治、动必带咳的病秧子,我就不信,十万鲁军还杀不了他一个温商尧!”

    “柏修,你休得胡闹!”简奕双眸圆瞪,破口叱道,“以我鲁军的骁勇,十个温商尧亦不在话下。可温氏兄弟手足情深,温商尧一旦命丧济南,替兄复仇的温羽徵必然挥师而至,区区十万兵马又如何挡得了他的百万雄师?!我等还是好意周旋,尽快将这两尊神送走方是上策!”

    “先前卑职在镇守府里,小皇帝还未作声,他温商尧倒越俎代庖,先说什么‘各地的灾情均未危重,缘何偏偏齐鲁境内蝗虫肆虐至此?’又怪卑职不曾调拨兵役及时捕扑蝗蝻,回京之后定将革职严办。好容易才以‘百姓认为兵役搜捕蝗蝻会践踏禾苗而携力阻挠’搪塞过去,他竟又命卑职游说王爷轻财好施,捐银三百万两用以赈灾……”山东镇守施淳面貌敦厚温良,神容颇有那“以寄母”的孟仁之风,看来却是已和淮王简奕两厢勾结,又道,“这不,命我备得车马,又与小皇帝外出巡游了。”

    “他也断无几日安生日子了!”简奕立得挺拔如松,鼻腔中叱出一声冷笑,“浚王早已在京里安插了细作,那人让我等稍安勿躁,只说京里不日便将生得更天换地之巨变,我等静观其变、坐享其成即可。”

    “什么静观其变?什么坐享其成?不过就是个无耻阉伶的口舌搬弄而已,父王竟还当了真?!”

    几人尚在说话,辚辚车行之声便自远道而来。

    “不知皇上与国公大驾亲临济南,淮王简奕未曾倒屣相迎,实乃罪无可恕!”简奕慌慌张张跨下白玉台阶前去相迎,一个步履踉跄,竟扑跌在了马车之前。他跪于地上,仰头作礼,“还望皇上与国公恕罪!”

    听得轿帷之外的简奕跪地行礼,杞昭敛去面上笑意正身端坐,清一清嗓子要令其“平身”――岂知身旁的温商尧先己一步掀开帘幔迈身而下,淡淡说了声,“起来罢。”

    ☆、41、吴钩碎斗鸿门宴(上)

    简奕为尽地主之谊,自是百般殷勤,大摆筵席。对于淮王这个远房皇叔,杞昭谈不上喜欢。只听闻他的丑事不少,远不及另一位皇叔浚王简寿来得贤名远播。而简柏修的放肆张狂堪比京里的温羽徵,更让少年天子见之就心生不快。

    开筵之前,一个少年突然自座后走出。面庞清秀稚嫩莹白如玉,他一撩袍子跪于地上,“此次天降蝗灾百姓遭殃,柏楚痛心入骨,故而执笔为文,对大周今后的备灾、救灾一抒己见。若柏楚说得不好,还望陛下与国公恕罪!”

    简柏楚虽为庶出,却因天生机敏聪慧而深受父亲喜爱。简奕一度打算立他为世子,可到底拗不过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只得在平日里多给这个儿子一份恩宠,也每每惹得自许甚高的简柏修大为不满。温商尧自下人手中接过少年递来的折子,粗略过目之后又递给坐于身侧的少年天子――打开折子,一字不落地细细读下。文采斐然不说,更悟境触机言之有物,全然不似一个十三岁孩子的口吻。杞昭想到自己不由更感汗颜,悄悄低头h了一把额头沁出的薄汗。

    “晋大夫羊舌职曾云,‘以智御智,如用石压草,草必罅生。以暴禁暴,如用石击石,石必两碎。’”简柏楚仰起脸来,抱拳对答,“未免逢灾生变,赈济之余不忘化心安民,方能真正消灾弭祸。”

    “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夙成早慧,实属难得。”温商尧掉头看了简奕一眼,咳了一声,笑道,“王爷当真好福气。”

    “陆绩六岁怀橘,曹冲七岁称象。柏楚年十有三,身为大周子民,自当为家国、为百姓略尽绵薄之力,委实不敢再贪居国公谬赞。”十三岁少年从容不迫娓娓答来,温商尧一壁含笑倾听,一壁颌首称赞。看见举座皆对柏楚啧啧称赞,柏修不加掩饰心头的嫉恨不满,于一旁冷声讥诮道,“哼!好个装腔作势的献媚小人!”

    温商尧朝座下的简奕微笑道,“温某有个不情之请。”简奕忙不迭地抱拳点头:“国公但说无妨。”温商尧将目光移向简柏楚,又笑,“温某年近不惑而膝下无子,始终引为憾事。今日见得柏楚聪慧绝伦,实在喜欢得紧,有心收他作义子,就不知淮王意下如何?”简奕点头如捣蒜,只说,“若得国公不嫌,小王求之不得!”复又掉头对锦袍少年轻喝一声:“快!还不叫义父!”

    “义父此行走得匆忙,也未带见面之礼,”若有若无般瞥了简柏修一眼,温商尧又对跟前少年面露慈蔼微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义父回京之后,定会倾囊相赠一份大礼,可好?”

    “多谢义父!”少年乖巧应答,见那披风加身的男子扬手唤他,便走上前去大方坐于他的身旁。

    简柏修天性刚愎多疑,眼看温商尧这般亲近自家弟弟,心头猛然一悸,疑心他有意另立柏楚为淮王世子。正欲拂袖而去,忽听一阵管弦之声沸反而起――

    雕花朱扉为一众美貌女子络绎拥开。简奕父子俱是好色之徒,淮王府内供养着一群搜罗选拔于各地的歌姬舞娘,足有百人之众。甚至比领衔十万鲁军的十三铁卫,更遐迩闻名。

    莺歌燕舞,琵琶罗裳交相辉映,满堂艳香旖旎。少年天子看得目醉神迷,早已将眼皮下摆置的美酒佳肴抛诸脑后。心忖这个漂亮,那个也漂亮,这淮王府里的歌姬舞娘比甄选入宫的婢子们还漂亮!微一瞥眸却发现温商尧一脸不以为然,他举起酒盏饮上一口,轻咳数声,摇头笑道,“人言齐鲁之地多美女,今日才知,原不过是以讹传讹。”

    简柏修脸色阴霾,扬声又唤:“将澄碧楼的姑娘们唤来!”

    话音甫落,又闻见一阵香风扑入门来――俱是杏眼桃腮,袒胸露背的妖娆女子。简柏修得意地朝温商尧瞥去一眼,却见他仍是举樽而饮,不浓不淡、似是而非般噙有一笑。

    简柏修自觉为对方的毫不在意驳去了面子,再对下人怒声道:“去将世子妃请来!”

    “世子妃这些日子身子不适,怕是正在小寐――”

    “废话什么!”巅毫不见对妻子的怜香惜玉,简柏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好生梳妆,快些过来!”

    座上觥筹交错,众人复又自若谈笑。不过些许时刻之后,听得下人来报,“世子妃到!”

    众人循声望去,一刹满堂清静――跨门而来的女子素衣一袭朱粉未施,乌黑长发随意拢搅着斜垂于肩,仅插了一支银篦用以缀饰。然而纵使这般不谙妆扮,仍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眉眼秀雅绝伦精致若画,兼具云珠之艳,兰珠之俏,又宛然更胜一筹。

    少年天子微微蹙眉,只觉这个女子些微眼熟,却道不出为何这份“眼熟”令他如此心绪不宁又不快。

    “苑雅可是齐鲁第一美人!”简柏修满目傲色地望着妻子,俊秀的下巴高高昂起,扬声道,“不!苑雅乃天下第一美人!”

    瞧见温商尧目不交睫地盯着跨门来的美人,简奕笑道:“苑雅,还不上前来替国公斟酒?!”

    那名唤“苑雅”的女子点了点头,娉婷近前道,“臣妾参见国公――”

    话还未完,竟被对方一把托起了下颌。

    这堂堂首辅的一瞬神伤黯然,秋毫未落于简奕之眼。他扭过头去,与施淳相视一笑,似是在无声言语:我说这天下男子皆好色,纵是一朝首辅又如何?人言“温商尧不近女色”,原不过是比旁人挑剔些罢了。

    倒全然未曾察觉自己的儿子拍案怒视,几欲将眶中眼眸爆瞪而出。

    温商尧以不轻的力道掂着身前女子的下颌,自顾自地凝眸相视。而美人双眸娇怯低眉一笑,浑然便似那个他措笔绘作的女子,脱凡而来,活色生香。

    “世子妃她……颇似温某的一位故人……”松手放开眼前美人,唇舌间的琼浆再无半分甘冽清香,徒剩丝丝苦味萦结于喉间。他抬手支于额前,连连摇头,轻声自言,“我醉了……定是我醉了……这世间如何有人会像她……”

    他想起无数个斋中独坐的夜晚,自己凝眸相对高悬壁上的画中美人;也想起妻子朱氏病逝之前的哀婉之言,“你能待我这般好,便知你绝非无情之人……可惜你的‘情’全似那最美的谢娘洗了铅华,最擅画之人封了笔札……”那个温婉秀致的女子阖起眼眸,含恨离世,“我不怪你……只怪自己不是你愿调瑟画眉的那个她……”

    多少痴狂往事一夕袭来。似濡湿的锦笺难以漆画墨书,一笔丹青,一笔玄黄,转眼鸪梢黄污浊;又似那梅天风雨淅淅牛h不尽,剪不断,遂成一地相思。

    见施淳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简奕当即心领神会,对自己的儿媳暧昧笑道,“苑雅,你这就扶国公回房罢。”

    “温……温……”杞昭见得温商尧被苑雅扶往了门外,方要起身去追,却被简奕按住了肩膀,大笑道:“国公不胜酒力便随他去了,皇上可得与微臣好好饮它一宿!”

    苑雅扶着温商尧姗姗迈入东侧厢房,又将他小心扶于榻上。

    倚于榻上的男子眼眸轻阖,气息安然沉稳,仿似已经入眠。

    苑雅坐于榻边,借着踏窗而来的朦胧月色与徐徐摇映的微弱烛光窥看他的面庞。眉峰眼眶棱骨分明,唇缘不笑而微微带翘,因酒醉半酣而面色生绯,反将平日里的苍白病态掩去不少。以她的年纪当然不曾听过《温郎谣》,自然也未如云珠这般自幼倾慕于他。夫君简柏修算得上是人中无二的美男子,可她仍发觉,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便是那瘦损病容常带的三分憔悴,也好看得摄人,好看得入骨,好看得惊心。

    一不留神便看他看得久了些。苑雅自知大为失态,赶忙站起了身。刚欲离去,忽被人牢牢握住了手腕。

    温商尧睁开了眼睛,凝视她道,“你且留下。”

    “承蒙国公宠待,苑雅感激不尽……只不过……苑雅已为人妇……”苑雅并不情愿,一面挣扎一面小声惊呼,“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国公――”

    手臂稍一用力便将她拽落在怀里,修长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颌,“你唤我什么?”

    指尖的皮肤细滑冰凉,全不似练武之人。美人的面颊渐渐染出深秋的霜叶之红,含羞答道:“国公……”

    温商尧摇了摇头,“不对。”

    “可苑雅听见,旁人都是这般称唤于你的……”

    “你如何是旁人……”温商尧俯下眼睫,极致温柔地流连抚摩起美人脸庞,眼睛,唇角……深长眼睛泛出微红款款相视,氤氲含泪的缠绵深挚令人如何难以启齿拒绝。四眸相视下,她仿佛自这双天下独绝的眼睛里看见了当年那个西风白马、长剑飘袂的少年将军。苑雅恍然发现,男子的鬓角处竟刹那间无端端生出好些白发,清清楚楚,一眼分明。仿似根根冰丝弹指穿梭织络于他的双鬓,衬着这张瘦削俊美的脸庞,莫名教些些痛楚泛起于她的心苗。

    温商尧俯身向苑雅靠去,一双刃似的唇封上了她的嘴唇。与简柏修的热烈、鲁莽截然不同,她从未想过男人的唇可以这般轻薄冰冷,也从未想过舌叶的缠卷可以这般温柔绸缪。

    红绡帐暖,榻上的男女唇舌相接之后,复又化作交颈相拥,叠股相缠……一阵忽起的风灭了还未及跋的烛红,又将床头帷幔掀起阖拢。

    作者有话要说:bg的h戏份,咳咳还是直接拉灯吧

    ☆、42、吴钩碎斗鸿门宴(中)

    杞昭不擅饮酒,才在简奕等人的撺掇下饮了几盅便觉头晕眼花,浑身上下骨酥肉软,动弹不得。见得眼前的酒盅又被斟了满,少年天子强咽下涌上喉间的酒嗝,连连摆手,“朕……朕不能喝……不能喝了……”还未言罢,即一头栽伏于案上。

    施淳又对简奕使了个眼色,简奕勾起一个狎昵的笑,扬手一挥――那群且歌且舞的艳丽姬妾即一拥而上,似那稠密的花瓣环簇着花蕊一般,将少年天子连推带扯地拥往了屋外,又拥进了一间厢房。

    熏炉内燃着几支香柱,细细调配了檀、麝、龙涎以及几味不可明言的稀贵香油,嗅来颇有催情功效。袅袅白雾浮起盘桓于帏帐之间,渗过层层薄纱与凸花锦缎,一股浓烈异香径自扑入鼻腔不止,更似要透入肌骨,侵入肺腑。杞昭被这香气撩拨得浑身燥热,抬手胡乱扯起自己的衣裳来。正当眼眸昏沉半开半阖之际,猝然看见一张粉白脂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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