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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倾宫闱[出书版] 作者:米洛

    得煌夜差点下令,改由其他人出征。

    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但军令如山,煌夜心里很清楚,不止这一次,以后,他会不得不让柯卫卿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他的身边。

    「末将在此拜别皇上,皇上千万保重!」柯卫卿跪下了,皇上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在李德意的伴驾下,重新步上朱红御辇。在各种铜锣、唢呐的鼓噪下,带领着烁兰,走向通往寿安宫的长街御道。

    柯卫卿起来后,便也率领着队伍,浩浩荡荡、有条不紊地飞驰出了皇宫――这个不论他去到哪里,去做什么,终归会回来的地方。

    然而,各宫妃嫔以及内监宫女等,就把今日之事,看作是一场好戏的开端。

    这艳压群芳的姐姐是进宫了,往后,皇帝会宠幸哪个,还是个未知数。

    因为柯卫卿而失宠的妃嫔们,对于柯王府可是恨之入骨,她们巴不得看到这姐弟二人斗得你死我活,那么她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再次得到皇上的宠爱。

    但对于拥护柯王府,即赵国维一党来说,他们终于等来了未来的皇后娘娘,这皇宫的天地就要发生大变化了。每个人都翘首以待。

    第二十七章

    一个月后,柯卫卿率领的骑兵队在东林镇北坡的东林堡附近,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恶仗!

    原来这寇匪头目「铜头」,得知朝廷派兵围剿,竟然与附属灵泉国勾结,挖掘多条密道,运输得来大批箭矢、铠甲以及石灰水!

    而堡垒位于两山之间,城高池深,防守极为严密,加上大量石灰水助阵,攻城军是连人带梯都受到灼伤。失明、溃烂的伤兵不能再上战场,痛苦的阴影笼罩在整座军营!

    柯卫卿不但在阵前,亲自操起鼓槌,擂鼓冲杀在血腥的第一线。阵后,还要照顾百余名伤患,随行军医对此束手无策,惟有柯中郎将亲手调制的草药、石膏,可以缓解士兵们的剧痛。

    「这是哪门子的剿匪?是在和灵泉开战呢!」下级士官们骂爹骂娘,还说要朝廷加派兵力,柯卫卿没有答应,因为他知道,这城一定攻得下来!

    ……直到深夜,柯卫卿才拖着极为疲惫的身子,回到搭建在河边的中郎将营帐,灯火通明,两名副将已经等候帐内,为明日的殊死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大人,快来歇歇。

    和寻常的统帅帐篷不同,柯卫卿的营帐内,朴素得只有一张青石大案,一席草垫长榻,以及四个石墩。

    名为张虎子和刘富强的左右副官,都是贫民出身。二十来岁,长得黝黑壮实,柯卫卿提拔他们为副将,看中的便是他们出众的胆色以及优良的武艺。

    当然,他这么做让赵国维感到非常不爽。赵国维原本想把「手足」安插进队伍,但皇上此次给予柯卫卿一个特权,便是他可以自行提拔将领,外人不得干涉。

    因此,那些平素只有干最苦、最累活计的士工农商之流,都有了升迁的机会,副将们尤其感谢柯卫卿的知遇之恩,对他的领导也十分服从。

    再说了,这世上也没见过有哪个贵族世子会亲手为士兵换药疗伤的,以往出门打仗,那些贵族将领,尤其是挂名出征的,全都是甩手掌柜,遇险逃命也是最快的一个!

    ――那些胜利的战绩,完全是靠士兵的生命换来的。

    但是柯中郎将不同,他爱兵如子,且绝不鲁莽行事,若换做其他人来攻打东林堡,现在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你们也坐。」柯卫卿已经有两天未合眼了,却仍摆出轻松的姿态。

    「大人,前锋的两路人马都已经安排妥当。」张虎子在大案右侧坐下,对主席位上的柯卫卿禀报道,「一切如您所预料,铜头见我们打不过,就在里头风流快活,却不知道这是缓兵之计。」

    「很好。」柯卫卿微一颔首,放在膝头上的拳头不由握紧。

    朝廷给出六十日的剿匪期限,很是宽裕。柯卫卿本可以靠着车轮战,反覆攻城取胜,毕竟在用兵方面,对方只是流寇。

    但是死伤会以千计,柯卫卿绝做不出让士兵白白送死的事。堡内还有无辜百姓,他必须顾全大局。

    于是,士兵分了四路,前后二路为暗,绕行东林堡后山。左右二路为明,一直在搭梯攻城,而要让铜头轻敌,柯卫卿就得成为标靶。

    主帅营帐扎在平坦、开阔的河滩,铜头从地处山巅的东林堡能清楚地看到,甚至可以发出火箭进行偷袭。

    柯卫卿这么做,就是透露给铜头一个讯息。这主帅是愚钝的,连安营扎寨都不懂,而且他一直不挪地儿,说明也没有别的作战计画,在苦熬等待收兵罢了。

    于是铜头十分满足现状,堡内不时传出高歌鼓乐之声,还有酒鬼从城墙跌下,毫无戒备可言。

    如今,柯卫卿的前后二路军都已经绕行、包抄在堡垒后方,明日破晓,对方醉生梦死之时,便是破堡之际!

    与张虎子、刘富强在沙盘之上,又模拟了一遍战事,力求将伤亡减至最低之后:二位副将先行告退。启明星已经冉冉升起,再过一个时辰,柯卫卿就要披甲上阵了!

    ……一道烛光在简陋的草席软榻上映出暗黄的光晕,柯卫卿半倚榻上,闭目养神,侧脸轮廓犹如白玉雕塑一般精致。

    少顷,他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少了一份身为主帅的锐利,倒是透出几分哀愁。

    柯卫卿慢慢地摊开一直攥在手心内的平安符纸,那是煌夜在出征前赠与他的祝福。如今却变成暗红的纸片,早已看不出上面的「永保平安」四字。

    刀剑无眼,他又是一马当先,冲锋杀敌。在左臂被箭射中之后,血把这藏在袖甲内的平安符给染了个透红。

    等回到营帐,他独自断箭,用烧红的利刃,咬牙剜去深入肌骨三寸余的带毒铁簇,却未施一点麻药!

    剧烈的痛楚让柯卫卿飚出一头冷汗,浑身滚烫,几欲昏厥!但更让他惊慌的是,这一近箭疾射,差点伤颈肩动脉,要不是他闪身一避,恐怕已是命丧九泉了!

    柯卫卿并不怕死,也不畏受伤,可是心中却油然升起了莫大的恐惧,要是再也无法见到煌夜……?!

    这个念头突然跃上心头,柯卫卿就仿佛置身一片死寂的荒野之中,那种失去一切、无可名状的惊惶感淹没过顶,让他脊背发凉,一直渗透到发白的指尖。

    ……明明人已经安全了,这箭上的蛇毒也是可解的,可为何心脏却猛然抽紧,害怕得无法自拔呢?

    「皇……煌……夜……!」从干涸的嘴唇泄露而出的呢喃,让恐慌霎那间变成了心痛――痛彻肺腑!

    如果心里存在的只有臣子之义,该有多好……君臣贵在相维始终!他会一辈子光明磊落地守着煌夜的!就像他小时候,义无反顾地选择追随、服侍他一样!

    可是,自从来到东林堡后,在血肉横飞之中,柯卫卿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见煌夜,那种情感并不是忠心――而是爱。

    他曾笑话自己即便是云游列国,也还是不懂儿女私情,却不知道一颗心早就沦陷在煌夜那里,自然就看不到别人示好。

    一直以来,他的眼里都只有煌夜一人,是因为小时候的惊鸿一瞥吗?就已经在心底留下了无法抹灭的印记?

    虽说自己的命是煌夜救的,可是从何时起,这报恩之心竟会演变成了钟爱之情?自己怎么会无可救药地爱上皇上?!

    柯卫卿想不透,也猜不着,一颗心乱成一团,越想要牵扯清楚,就扯得越痛。

    但他明白的是,这番恍然而悟的心思,绝不可以让皇上知晓,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能说出来!

    他是一个男人,没有资格去蒙受圣恩,而被召侍寝,不过是一种宫闱游戏。柯卫卿心里清楚,皇上必须开枝散叶。古往今来,后妃不都遵循着「谨顺之礼」,不妒嫉、不专宠,努力为皇上诞育子嗣,流芳百世吗?

    而他,一个男人,竟然会为此感到撕心裂肺的嫉妒,尤其在看到烁兰进宫的那一幕,甚至会想皇上应该不会喜欢烁兰的……

    不可以在这种时候,想这样的事!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他不但僭越君臣礼法,还悖逆军法!

    柯卫卿拼命克制着,用伤痛来分散注意力、用伦常来痛斥自己,直到遍体鳞伤,心在滴血。他现在所能做便是赎罪,他不该对皇上抱有这种念头,他要为皇上取得胜利,并且获得灵泉国叛变的证据。这样大燕就可以出兵灵泉,把最大的一个附属国收入版图。

    这将成为大燕一统天下的第一步,柯卫卿决定将自己的毕生精力都献给大燕,至于私人感情,就让战火和鲜血去消磨它的棱角吧……!

    柯卫卿的乌眸里闪着迷雾似的东西,但终归没有凝结成泪,手心内的平安符被捏成了一小团,再放到烛火之上,哧溜一下,便烧得只剩点点灰烬了……。

    静默半刻之后,柯卫卿解开青布软甲,更换战袍。无需任何人服侍,一兵一卒都用在战场之上。

    解开泛黄又粗糙的纱布,左臂之上的箭伤已经恢复大半,可是从血痂深处延伸出两缕朱红的纹理,就跟纹身似的左右对称,且形同舒卷开来的云彩般漂亮,这奇异之态……难不成是蛇毒的后遗症?

    但又不觉身上有其它不适之感,脉象也十分稳定,既然蛇毒已解,那么这只是淤血的沉积吧。

    柯卫卿俐落地穿上亵衣之后,再依次穿戴青铜铠甲、护手。当东方明星绽放出缕缕光彩,烛光便熄灭了,一把掀开营帐门帘,外头已是黑压压的一众铁甲兵士。

    「出发!」柯卫卿以沉稳的号令,迎来越发清晰越发光亮的黎明决战!

    ※ ※ ※

    清晨,天边的朝霞已如春桃一般艳丽。四月里的皇城沉浸在一派祥和霓丽的风光之中。

    近日来喜事不断。先是大北彤乡天山上,农夫采得奇异双开雪莲,为国家祥瑞之兆。再来,西北巡抚上奏,今冬大雪盖麦,会是大丰收!还有,神医北斗妙手回春,竟治好了孙太后数十年的顽疾颈椎疼。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孙太后也不例外。宫内的戏曲饮宴立刻多出两番,不但寿安宫里歌舞连绵,宫眷嬉笑成群。太后还不时移驾去长春宫,与皇上一同欣赏新设计的曲目,例如《鸳鸯》、《双喜临门》,大多是讲男耕女织,子孙满堂的戏码。

    而孙太后不管去哪儿,身边必定带着婀娜多姿的烁兰郡主,如今她被视作为福星,早就不做宫司仪了,整日有一众桃红柳绿的宫女环伺左右。

    虽然只是郡主,却在太后的懿旨下,加公主俸禄,获赐迁至富丽堂皇、装裱一新的紫云宫,另有奖赏宝马十匹,白银千两,胭脂水粉、c罗绸缎更是不计其数。

    烁兰在宫内平步青云,受尽太后的宠爱,最开心的当属赵氏党派了。这皇上虽然不是太后亲生的,但天子重孝道,既然太后这般喜爱「小兰儿」,那么皇上对她也会另眼相看。

    从郡主到公主,那是讨得太后欢心就得手的事,可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就要通过重重关卡了。

    这些错综复杂的礼仪关节,赵国维自然会一一打通,但这最重要的一关――被召临幸,就得靠烁兰自身的努力了。

    不过,太后也乐意撮合皇上与烁兰成婚,这不,趁着皇帝退下早朝,进膳休息的当口,便又带着烁兰前来见驾。

    「儿臣给母后请安。」煌夜步下七宝龙雕御座,向孙太后问安。

    「快起来。哀家突然造访,没碍着皇上歇息吧?」虽然年过半百,但修养得方,太后中气十足地道。

    「没有的事,朕本该去母后那儿问安才是。」

    「呵呵,这就免了。哀家今日来,是想同皇上一起看看这i新戏,叫《得胜令》。新来的角儿唱得可活灵活现了。」

    「奴婢叩见皇上,恭祝万岁,万岁,万万岁。」

    烁兰就跪拜在孙太后身侧,双颊红润,下着雪白长罗裙,上穿浅绿对襟丝薄绸衫。一头漆黑发亮的长发,用彩带编成月娥状,气质淡雅如仙,叫人耳目一新。

    这就是宫里时下流行的梨花妆容,见多了嫔妃们香艳的桃花妆、云霞妆,以及姹紫嫣红的繁冗华服,如此清雅装饰的烁兰,自然显得尤为俏丽可爱,煌夜对此也不免多看一了一眼。

    「平身。」煌夜说道,却把手臂伸向了太后。

    太后很满意皇帝亲自领她上座,坐定之后,望了一眼还未撤走的宴席,对一旁的膳食太监道,「这燕窝鸡丝羹都搁凉了,撤下再上一桌。备好酒,再添两副碗筷,哀家要与两位佳儿共同用膳。」

    「是。」太监们立刻忙乎开了,金银碟装的菜肴分批撤去。不一会儿,就又搬来更宽敞富丽的御用八仙食案。

    蜜饯、果品、琼酒、凉菜,以及十八道极品佳肴,如燕窝冬笋火腿肉羹、腊八肉肘子等,都摆了上来。

    太后让太监在食案旁加了金丝坐垫,让烁兰仅次于皇上而坐,还赐她用象牙包金的碗筷,这可就是皇后的行头了。

    「都是一家人,就别讲究那些礼法了。」孙太后虽出身名门,但本性温厚,从不善妒,因此就算膝下无子,也得到先帝一贯的宠信,未被废黜。

    「奴婢多谢皇上、太后的赏赐。」烁兰娇媚一笑,却不露齿。

    她在孙太后面前,从来不摆郡主的谱儿,也一改在柯王府时的张扬跋扈,温柔得如同玉兔一般,又极显孝心,对太后虚寒问暖,让孙太后对她,是越看越喜欢,视若己出。

    就算是用膳的时刻,烁兰也亲手布菜,不劳宫婢动手,让太后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儿了。

    膳桌下,有一清俊小太监连唱带做,在宫廷乐师的笙笛、檀板的伴奏下,如痴如醉地演绎着将军得胜,却得卸甲归田的迟暮戏。多少有点哀愁,但确实声情并茂,有些看头。

    「千种恨,向谁言?万般愁,空自怜……」小太监唱得是淋漓尽致,挥汗如雨,煌夜的眉宇微微拧起。

    烁兰见到此情景,便悄然放下金勺,幽然的眼里噙泪,「不该呀,奴脾这下成罪人了。」

    「这、怎么好好的,眼睛都红了呢?又是什么罪人?」太后见状,惊讶地问。还拉过皇上,让他好好看看烁兰。

    「太后不知,奴家有罪。奴家挑他来唱,是见他唱得好,却忘了皇上……惦记着奴家弟弟……」烁兰肃榈厮担「前几日不是有军情传来,说东林堡地险匪悍,难以攻入吗?」

    「这又与你何干?」孙太后不依了,「柯中郎将自然有平虏的法子,区区一介匪徒而已,你犯不着忧心。皇上也是,理当再派圣旨,让他早早了结此事,怎么可以让郡主如此哀愁?」

    「太后,卫卿虽与奴家无血缘关系,但奴家已经认定他是弟弟了,试问身为姐姐,怎么不担心出征的弟弟呢?」

    「你呀,心眼儿太软太实!男儿自然要出去历练的,柯卫卿更该如此,这才不负皇上的厚爱不是吗?」太后话里带刺,甚至不满地瞥了煌夜一眼。

    煌夜无言地挥了挥手,小太监一脸惶恐地退下了。一众乐师面对此情,不知如何是好时,烁兰却又破涕为笑了。

    「奴家真不该如此,让太后、皇上见笑,为表赎罪,奴家亲自表演一曲可好?」

    「你?」孙太后笑问,「哪有金枝玉叶献艺的理儿?」

    「为皇上和太后,奴家弟弟披肝沥胆,而奴家只是献舞一曲,算得了什么?」烁兰乖巧地道。

    「好,皇上,哀家今日不但有口福,还能看到兰儿的舞艺,呵呵……那,你先去准备准备。」孙太后点了几个宫女,去后殿帮烁兰装扮了。

    趁着这个机会,太后又吩咐添酒,与皇上举杯共饮,并聊一些雪莲、生子的吉祥话儿,多番暗示他该立个皇后了,诞育后代了。

    铿!

    一记编钟清脆的敲响,一曲《花月赋》拉开序幕。十二名宫女身着浅粉罗裙,舞着水袖,众星拱月一般的迎来亭亭玉立的烁兰郡主。

    她一改之前的秀雅风格,宛如变身画卷上的仙女一般,雍容、典雅。她云髻高耸,金翎凤钗左右斜穿,点翠的步摇,一直垂到额心。一双嵌金丝玉环衔着贝壳般的耳垂,发出闪闪的灿光,将她的粉颊、雪颈,衬托得尤为细腻动人!

    舞衣更是独具匠心,用白孔雀羽毛作罗裙下摆,上身仅缀一件宝石绿的抹胸,衣面绣有精致的雀喙,显得精神奕奕。而郡主的双臂自然袒露,那呼之欲出的玉蜂,,在长长的雪白帛带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更显出妙曼风姿。

    随着鼓乐的升腾,烁兰仿佛化身西域舞姬那般挥洒自如。她足尖点地,飞身跳跃,飘逸轻盈得犹如羽毛从风。腰肢忽而扭转,又似落花朵朵,艳丽非凡,真是让孙太后、太监们看得目不暇接,拍手称妙!

    煌夜自然也看着舞池中的绝色佳人,不得不说,烁兰的舞有一种惊人的媚态,足以满座生辉!

    但是,从她啊娜多姿的步伐来看,理当也是习过武艺的,赵国维对这个孙女花了多少心血,由此可见一斑!

    而柯卫卿――煌夜有心栽培的人,此时却不在他的身旁。有关东林堡匪徒险恶、战局受到阻滞的奏折,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想批。

    这朱红御笔一划,给柯卫卿带去的只有困扰,没有任何帮助。因为眼下是不会派兵援助的,只会让他速战速决,违者将以军法处置。

    煌夜不觉凝视着烁兰桃花般的笑颜,她是真的在为弟弟担心吗?还是怕柯卫卿出师不利,妨碍了她的前途?

    而孙太后见到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烁兰看,心下乐开了花,知道这下有戏了。

    「上泌泉酒。」太后点了只有大喜、寿宴之时,才会开坛的千年佳酿。这独特的甘芳酒香,能让人醺然欲醉,又回味无穷!

    煌夜对着美酒自然频频举杯,烁兰则更卖力地扭动柳腰,跳得是香汗四溢,秀雅出群。太后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推说不胜酒力,要摆驾回宫歇息去了。

    但在临行前,她并没有撤去歌舞乐师,反而多点了几曲长袖舞、鼓舞、剑舞,让烁兰好好跳给皇上看。

    其他闲杂人,譬如宫娥内监、殿内侍卫等,全都退至门外静候。

    「皇上……奴家跳得可好?」

    一曲古调终结,烁兰脚步轻移,以水上飘的姿态行至煌夜的宝座,摆出柔弱无力的姿态,谦卑地匍匐在帝王的脚上。

    「不错。」煌夜并未扶她起身,但赞赏她的高超舞技。

    「奴家太高兴了!皇上……奴家自知才色浅薄,不能代替弟弟服侍圣驾,也不奢望可以顶替弟弟,可是……皇上……奴家对您也是一片痴心的呀!」

    烁兰在哭,先是一滴晶莹如星的泪,兀自挂在粉腮上,接着肩背有韵律的颤抖着,更多的泪珠滚滚而下,却又不是失声恸哭。

    她那珊瑚红的嘴唇不住地翕动,让她显得如此妩媚又极为脆弱,全然不是那位高权重的赵国维的亲孙女。

    「烁兰。」煌夜伸出戴着翠玉扳指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皇上……奴家愿为您奉献全部……!」烁兰凄切切的、含泪地道,腰身一歪,便跌入煌夜宽阔的胸膛,两条纤纤玉臂也缠绕上去,搂实龙颈,便再也不愿了……。

    总管太监李德意不露声色,但心知肚明地退出去了。而早被赵国维买通的一名宫女乘机潜入殿内,大胆地往里头观望了一阵,便合上殿门,离开了。

    第二十八章

    五月中,漫山遍野的石榴花,竟开得那样红艳,就跟吐焰似的晃眼!

    而黄瓦红墙、遮尽天宇的皇城内,同样是红花满园。有时花挤得太密实了,让人看着就觉得憋气。

    辰时一到,有关平虏中郎将柯卫卿有违军令,未能在朝廷规定的六十日期限内返京一事,在这血色石榴花包围的吏部大堂开审。

    因为还不到御前会审的地步,所以皇帝没有上座,由赵国维一手提拔的外戚刘长修大人来主持审理。

    刘长修已过五旬,位居吏部尚书,心宽体胖,长圆脸孔。身着黑紫蟒一品官服,头戴双翅乌纱朝官。虽说是审案,但有些走过场的意思。因为不论证据为何,刘长修都会给柯卫卿判刑。所以他高坐堂上,就如稳坐钓鱼船。

    而台下,分列排开着各种刑具。有木杖、铁鞭、夹具等,即使是吏部尚书来审,刑部也还是照例派人来监督了。

    于是,一批批的兵士被带入进来,逐一点名、问讯。小兵们没见过这阵仗,无不胆怯的发抖,而关于柯卫卿在东林镇的一言一行,就都被书记仔细笔录下来。

    两名副将张虎子和刘富强,就不吃这一套了,上得堂来,先大骂朝廷不公,颠倒黑白!又大赞柯大人是爱惜百姓,用兵如神的将领!

    刘长修是文官出身,不懂带兵打仗,对那些什么攻城计、缓兵计也毫无兴趣。但是他不高兴这两个低级莽夫,辱骂朝廷的样子,当即摔下权杖,让衙役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们三十大板!

    然后,便拖血肉模糊的二人回去牢狱,听候发落。接着,便招候审的柯卫卿上堂。

    柯卫卿卸去铠甲,手腕铐着一副沉重的铜铸枷锁,低头注意到地砖上的血迹时,清俊的眉头不由拧起。他望向堂上,刘长修竟然看呆了眼,好一个眉清目秀、秋水为神的男子,虽然一同上过早朝,他却没用心瞧过柯卫卿一眼。

    刘长修和赵国维一样鄙视男宠,但爱美乃人之常情,尚书府里就连扫地的小厮也是模样端正的。

    当然,柯卫卿的容貌气质绝非一般童仆可比。他毫无媚态慵姿,也不胆怯做作,长相虽美,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昂然英气。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留着这样的人物在,赵大将军确实要有所防备了。也难怪,柯卫卿的兵马一回到京,就被赵国维全部控制住。而有关参劾他怠忽职守、有违圣旨的折子,就都呈到皇上的御案上去了。自然,那些官员都是受了赵国维的指示才这么做的。

    「嗯,堂下何人?」刘长修清了清喉咙,拍案问道。

    「柯卫卿。」清脆而又平静的声音,就像洞箫一样好听。

    「可知你犯了何罪?」刘长修抚了抚长须,官腔十足地问,还把一摞罪证表述扔在他的面前。

    柯卫卿并不看它,只是道,「一人做事,一人担当。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罪臣的下属。」

    「呵,你自身都难保,还是多想想该怎么把话兜圆吧!」刘长修冷笑,并一口气的诉说罪状:

    有下士提醒柯卫卿,理当早日攻城,以免延误归期,可是柯卫卿并未听从,一意孤行地等待了数日,才决定攻城,这罪一就是失职!

    第二,大燕的军队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对方只是流匪,并非敌国,却损失了一百兵马才能攻下,这便是无能!

    这罪三嘛,既然已经攻下东林堡,擒得「铜头」,为何还要逗留在当地,一再耽误回京覆命?这可是藐视圣旨,拥兵自大!

    这三条罪名,任选一条,都是让柯卫卿吃不了兜着走的。要不是看在他是获胜归朝,现在恐怕已经直接送到刑部处置了。大燕的军法向来严苛,一是一,二是二,什么也耽误不得,从不会法外开恩。

    柯卫卿默默地受着刘长修的侮辱之言,他被关在发霉黑暗的牢狱里整整八日,从狱卒泄露的口风中,就已经明白他是得罪了赵国维,所以落得这个下场,虽然知道赵国维为己谋权,残害忠良,却不知道诬陷的动作来得这么快,这么绝,足让人百口莫辩,只有认栽的份。

    不过,柯卫卿并不怕用刑,他说的都是事实,下士回答的也是事实,这两者的事实结合一起,才是事情的始末。

    柯卫卿直视向刘长修,眉头微皱,但语气平稳。从东林堡勾结附属灵泉国,烧杀掳掠、有意制造内乱说起。

    到攻打时,遭遇的实际困难。若是执意强攻,只能是鱼死网破,死伤无数。

    讲到最后一战时,刘长修不觉听得两眼发直了,胡须难掩激动地抖动着。炮火连发,箭如雨下,全军奋不顾身,厮杀于山谷之中,「铜头」毫无防备,阵脚大乱,仓皇从密道出逃,身上还带着灵泉国的叛变密函。

    柯卫卿不但获得至关重要的罪证,还解救了堡内的无辜百姓千余人,因要帮助他们重建安身之所,这才耽误了返朝的行程。

    百姓们听说柯中郎将受到朝廷苛责,便请了乡绅、名士上书请愿,力保这位天大的好官!只不过这些脏兮兮、沾满泥土、油污的手印簿子,压根不会送到皇帝那里去,都由吏部扣押下来,最后送进了赵国维的手里。

    此时,恐怕已经化作一团灰烬了吧。

    「精彩!说书的都没那么好听!」刘长修一拍堂木,也是为自己回回神。

    「我说的都是实事,你大可向士兵核实。」

    「怎么?藐视朝廷不算,你还藐视本官的审理吗?跪下!本官了解的就是事实!」刘长修啪地摔出一块权杖,「来人!先给我打二十鞭子!」

    两个粗壮的衙役互相看了一眼,深知这又是一个得罪赵国维的倒楣蛋。于是,拿过刑台上,泡有盐水的铁鞭,对着柯卫卿的脊背、大腿,便来回猛抽了起来。

    鲜血立刻浸透了柯卫卿的衣衫,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尤为惊心。但他执意不跪,咬牙站着,刘长修大怒,说要打得他跪下为止!

    最后,一个衙役狠狠踹了柯卫卿的膝盖,他才扑倒在了地上。

    一张罪状放在托盘内,书记拿过红泥,要求柯卫卿在上头签字、画押。

    柯卫卿抬起满是汗珠的额头,视线一度模糊,但依然能看到「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流放边塞」等等字眼。

    「我不认。」柯卫卿倔强地道,吐出一口血沫,「延误归期是有罪,但我何时通敌?」

    「你少嘴硬!快!抓着他!」刘长修一拍案,正想发落之时,一声清脆嘹亮的「圣旨到!」,让他慌忙起身,整理官袍,与一众衙役恭迎堂前。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柯中郎将,平虏阻滞一案,经吏部详细调耍确有怠忽职守之罪,但念及生擒匪首,亦有功劳,故罚削其三年俸禄,降至从九品,为书库典察史,望其闭门思过,以将功补过。至于张虎子等人,交由吏部另行处置,钦此!」

    刘长修愣住了,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会儿在判决呢?还替他判罚了柯卫卿。

    比起流放边塞,这成为书库小吏的处罚可是轻了不少,但相比柯卫卿之前的官爵,那就是天差地别的重判了。

    从正四品掉到从九品,还转成了文官,和那些不入流的郊野官吏有何区别?竟然分去北区的书库……那边比冷宫还冷,一年到头,可是连皇帝的衣袖都摸不着。

    「柯卫卿,还不来接旨……」通传的太监,极不客气地呼喝道。

    「罪臣领旨,甘愿受罚。只求公公能在皇上面前,多为张虎子等人洗脱罪名……」柯卫卿屈膝跪在地上,浑身是血,但仍然希望透过这个传宣官,把自己的请求透露给皇上。

    因为他回京之后,就被赵国维的爪牙严密控制着,只是在大殿上跪拜了一次皇帝,还未有直接的接触。

    「少嗦!」年轻的太监把圣旨交由柯卫卿,便回去覆命了。

    「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长修匍匐在地,连连叩首道。不管如何,这个结果都能令赵国维相当满意,而且这是皇帝定的罪,有任何不满也不会撒向自己的,这样想着,刘长修便松了口气。也不再执着于审讯柯卫卿了,宣布退堂。

    柯卫卿浑身剧痛,拖着沉重的枷锁,在衙役的推耸下,步履蹒跚地走出了阴暗的公审堂。

    外头,石榴花依然火红绽放,已是午后时分,朱红的宫墙如一道道森然屏障,彻底阻断他想要见到煌夜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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