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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阳春 作者:白日梦0号

    后退了,留下一干皇子公主笑闹,怀舟便往仁寿宫去,到了一看,几个内侍正要给宫门下锁,见他来说是接人,一个小内侍回道:「武阳侯一早让皇后宫中的黄公公请走了,并不在这里。」

    怀舟一怔,追问:「可知叫他去做什么?」

    小内侍一脸迷糊,「奴才只听见黄公公说是皇后召见武阳侯,做什么却不知了。」

    怀舟脸色微变,再不耽搁,转身便向皇后所在的坤宁宫飞奔。

    宫禁之中最重仪制,莫说奔跑,便连疾走也是逾礼,怀舟心中莫名恐惧,什么规矩也顾不得了,轻功施展到十分,一路纵跃前行,须臾便到了坤宁宫。

    皇后此时才回宫不久,尚未安歇,宫中灯火通明,宫女内侍仍旧各司其职,有几个便在殿外守着,怀舟是皇后宫中常客,这些宫女内侍俱都熟识,见他急匆匆进来,便有相熟的内侍上来搭话。

    「王爷怎么这时分还来娘娘宫里,可是有事?」

    怀舟识得这内侍叫陈义,是常在皇后跟前伺候的,忙抑下几许心焦,若无其事道:「宫宴已经散了,我这便要出宫回府,听说怀风在娘娘这里,便过来接他,劳烦公公进去通禀一声。」

    陈义道一声「王爷稍待」,进了殿去,不大会儿功夫便出来对怀舟道:「娘娘说武阳侯吃多了酒,恐不耐路上折腾,特旨命侯爷留宿坤宁宫,待明日酒醒再走。」

    怀舟背脊蓦地发凉,忙道:「怀风醉后行止常有失当之处,恐冲撞娘娘,再说,哪有子侄辈留宿娘娘宫中的道理,实是于理不合,还是让我带他走的好。」

    说完,见陈义面有难色,又道:「娘娘想来尚未安睡,不敢劳动公公,本王亲自去说。」

    说着便要进殿。

    陈义赶忙张臂拦下,陪笑道:「王爷莫急,奴才这便跟娘娘说去。」

    急忙忙进去,这一回足等了顿饭功夫才见出来,不待怀舟询问便一甩拂尘,正色道:「娘娘有旨,着武阳侯留宿坤宁宫,安亲王明晨来接即可。」

    他摆出这样一副架势,那便是皇后懿旨不可违抗,怀舟再是忐忑不安亦不敢擅入,只得强笑领命。

    陈义宣完旨,又是一副低三下四的奴才相,赔笑送怀舟出了宫门。

    怀舟只觉蹊跷,待走到甬道拐弯处,见四下无人,一把拉住陈义手臂问道:「敢问公公,娘娘因何让留下怀风,怀风现下当真是在坤宁宫中吗?」

    陈义不料他问得这样直白,当即脸色一变,吱吱唔唔这个那个说不清楚。

    怀舟见他这样,越发心惊,攥住陈义的那只手不知不觉收紧,阴沉双目中透出一股戾气。

    陈义哪里禁得住他手劲儿,疼得哎呦直叫,哆嗦着求道:「王爷息怒,不是老奴有意相瞒,实是皇后娘娘有旨,不叫对你说。」

    怀舟一时情急忘了轻重,叫他一求回过神来,松了手,解下腰间挂着的那块龙佩塞进陈义手中。

    「本王一时心急忘了轻重,得罪公公,还请莫要记怪。」

    陈义盯着那玉佩,眼都直了,嘴角一个劲儿往上翘,哪儿还敢怪他,一径道:「王爷说哪里话,奴才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怪您。」

    「陈公公,本王无意违拗娘娘懿旨,只是担忧兄弟,若公公知道些什么,还望能见告一二。」

    陈义既怕这位安王爷一怒之下伤了自己,又舍不得这到手的玉佩,转头望了一圈,见四周黑漆漆没半个人影,这才压低嗓子道:「实话跟王爷说,眼下武阳侯确然不在坤宁宫里,娘娘已着宗人府押他走了,不知到底是因着什么,只听娘娘嘱咐宗人府严办。」

    陈义说完,半天不见怀舟出声儿,月光下,只见对面一张脸白得透明。

    良久,怀舟方嘶哑着道:「多谢公公。」

    说罢转身便走。

    陈义见他身子一晃,顷刻间已在数丈开外,唬得直嘬牙花子,喃喃道:「好家伙,都说安王爷一身武艺,倒真没吹牛。」

    摸一摸被攥得生疼的手臂,刺溜便逃回了坤宁宫,吆喝着给宫门下了锁。

    怀舟一路疾行,并不出宫,径直便去了东宫。

    此刻东宫已然落锁,他也不敲门。身子一纵便越墙翻入院内,正撞上一队巡夜的禁军,一把揪住领头的问:「太子回宫了没有?」

    那领头的是东宫禁军的都指挥使,识得怀舟,一愣道:「还没。」

    答完才觉有异,正要问他如何进来,待看清怀舟脸色,登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怀舟无心跟他嗦,丢开他飞身进了含元殿。一众禁军士兵同内侍均知他是太子亲信,见他今日行事大违常态,皆感诧异,却也无人敢拦。

    子时三刻,东宫外一阵车马粼粼之声,是太子自净慧寺返宫,侍从忙启门迎接。

    怀乾才自马车上下来,东宫中的掌事太监秦元凤便一溜小跑到跟前,凑到太子耳边道:「殿下,安王已在殿中等了您一个时辰,似有什么了不得的急事,面色不大好看。」

    怀乾素知这堂弟喜怒极少形于颜色,能叫他不悦到着了形迹的必然不会是小事,不由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晚归疲惫,沉声道:「叫他来书房见我。」

    十数支儿臂粗的红烛将书房映得亮如白昼,只是这灯火再如何璀璨,亦除不去屋内两人脸上一层阴霾沉郁之色。

    「怀风竟然不是王叔所生,这可真是……这可真是……荒唐透顶。」

    听怀舟详述完怀风身世,饶是怀乾再如何按捺,亦忍不住恨声咒骂。

    「王叔是失心疯了,横刀夺爱也就罢了,连孩子也一并弄过来,这下倒好,真相大白,他一世英名尽毁不说,皇家颜面何存,莫说父皇,光母后那里便绕不过这桩事去,不然如何对姨母和褚家交代。王叔是一了百了死后无挂,如今揪不出当日始作俑者,除了处置怀风外更有何法。」

    怀乾惊怒不已,在屋中走来走去,坐都坐不住,转了十来个圈子,倏地在怀舟面前停下,指着堂弟鼻子骂道:「这等大事怎么不早说与我知,闹到如此地步再来找我又有什么用。」

    怀舟等了半夜,早已从慌乱中冷静下来,望着太子沉声道:「眼下只知怀风让宗人府带走,是否因他身世之故尚未可知,娘娘摆明不肯见我,只有你去或能探些口风,待明了所为何事再议对策不迟。」

    怀乾盯视他半晌,忽道:「你现下知他非你亲弟,仍要保他不成?」

    怀舟听他这样说,悚然一震,眼底掠过一抹惊恐,嘶声道:「他虽不是宗室子弟,却一直叫我哥哥,我便当他是弟弟,自然要保,更何况这本是父亲一意孤行对不起他母子,罪不在他,如今拿他来顶罪,本就冤枉。再者说,若真坐实了假冒宗亲这一条罪名,势必牵扯出父亲当年所为,人死为大,总不能过世后还来扒他脸面。」

    怀谦沉吟片刻,扶额长叹,「说的是,他终归叫了咱们这许多年哥哥,真要袖手看他问罪,总是于心难安。王叔这件事做得着实不妥,可真要翻出来,父皇也当无甚颜面,还是遮掩下来的好。」

    想一想,道:「等天一亮我便去见母后,这么晚,你也不必回去了,在这儿歇吧。」

    东方既白,怀乾便去了坤宁宫,怀舟一夜不眠,只在东宫里等候。

    到了巳时,怀乾方才回来,进屋后也不说话,先来回走了几圈。怀舟见他这样子,身子凉了半截,忽地连问也不敢问了。

    「母后已知道怀风不是王叔亲生了。」

    终于,怀乾似走累了,扶住椅子坐了下来,缓缓道:「姨母听说牛必成死了,便叫咱们两个舅舅进宫找上母后,母后开始还是将信将疑,一面打发了褚家的人,一面叫宗人府暗中彻查。知道这事的那两个侍卫打仗时中了流箭,前些日子均死了,宗人府没能找到人证,本是万幸,可那个叫费子峰的却留下了当年与王叔的往来信件,其中一封有数语提及怀风身世,是王叔亲手所书,嘱咐费子峰务必守口如瓶,费家后辈整理遗物时收拾了出来,叫宗人府看见,昨日带了回京呈与母后,这下铁证如山,想翻案亦是不能了。」

    怀舟手脚冰凉,眼神黯淡若死。

    那两个侍卫原就是他心头大患,惟恐让人揪出来对证公堂,因此杀了牛必成之后便派武城带了两名亲卫去西北灭口,趁阵战时偷袭二人灭了活口,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再想不到费子峰处竟还存有父亲手书,如今功亏一篑,便是生死两重境地。

    「自母后那儿出来,我去求见父皇,只是这事牵扯到褚家,姨母被圈禁十余年,无论如何需给个交代,父皇亦不好违拗母后懿旨,此事怕已没什么转机了。只是不知宗人府何时定罪……」

    定罪之后便是处死,说到这儿,怀乾忽地住口不言,他素来疼爱怀风,事到如今,亦觉说不出的难受。

    第二十七章 最新更新:20100325 18:41:00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听闻和谐之风将吹撤晋江,故此个别章节暂时锁定,待日后再行开放,想看这几章的童靴请前往粉jj或其他耽美论坛观看,谢谢。  宗人府便设在皇城东南一隅,几进院落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论权势,未见及得上吏户工刑各部,可因管的是雍氏一族天家事务,排场却是不小,莫说用具比别处金贵精美,便连最末一进院子中的牢房也比刑部大牢干净得多。只因这里关着的不是王亲便是贵戚,身份尊贵,纵一时落了难,难保皇上哪天抽不冷子又给赦了出来,故此这牢房也就不敢过于简陋,若除去门上明晃晃的铜锁不谈,倒像间客栈,桌椅床榻一应俱全。

    怀舟甫一踏进牢房,瞥见铜锁,心中便是一痛,唇角不由紧抿成一条直线,若是让属下见了,必然好一阵心惊胆战,偏这宗人府里执役的狱差也比别处横些,见惯了皇子王孙落魄的场面,怀舟这一张脸吓得了别人却唬不住他们,领路的那个差役仍旧不卑不亢道:「王爷是宗亲,想来也听过这宗人府大牢里的规矩,人犯既已收监,不得再行探视,不过您既有太子手书,少不得便要网开一面,只是也请您体谅小的们当差的难处,莫要耽搁太久,小的不好向上头交代。」

    若搁在平时,怀舟哪需受这等闲气,偏此地不比别个,打老鼠还怕伤了玉瓶,得罪了这小吏,背后里不定让怀风受什么苦楚,故此满腹怒火也只得压了,淡淡道:「本王理会得,自然不叫你为难。」

    那差役便不嗦,领着怀舟往里走。

    这里牢房统共不过七八间,差役领着怀舟走到最里头一扇门前,拿钥匙开了锁,躬身道:「王爷请进,小的便在外头候着。」

    怀舟眼神一冷,想一想,终是没有发作,推门而进。

    牢房不大,只两丈方圆,靠墙一张木床,另有一桌两椅,用具都还整洁,床上一人正抱膝坐着,秋凉天气里只着了件素白中衣,头上没了束发的玉冠,长发披散下来,露出中间一张清瘦的玉白面孔。

    怀舟呆若泥塑,一眨不眨盯着这数日未见的容颜,忽地眼眶一热,冲到跟前,一双手紧紧握住那人双肩,「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不过七八日功夫,怀风圆润的脸颊缩了一圈,下颏竟成了尖的,只有一双眼还是又大又黑,见怀舟进来,幽幽闪了几闪

    怀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见他身上并无损伤,稍稍安心,只是掌下身形瘦削,肩头握着竟有些硌手,又是一阵心疼。

    「都入秋了,怎么还穿的这样单薄?」

    一句问完,怀舟便先省悟过来,怀风已然不是皇孙,外面那身服饰自然不能再穿,想是一进来便让人扒了下来,可恨这牢中连件替换的外袍也不给,登时怒火中烧。

    脱下外袍披在怀风身上,怀舟侧身挨着坐下,正要搂住了安慰,便听怀风轻轻问道:「我并非爹爹亲生,是真的吗?」

    一面问一面凝视过来。

    怀舟让这双眼睛望的呼吸一滞,喉咙发干,好一会儿才能涩声道:「父亲一直视你如己出,同亲生并无二致。」

    话一出口,便见怀风身子一颤,本就雪白的脸色更是一丝血色也无。

    「那就是真的了。」

    喃喃说完,一双眼中便全然只剩了哀伤空茫,就此没了生气。

    「你的事……太子也知道了,我们正想办法,皇后这些时日在气头上,不肯松口,只得让你在这儿呆些日子,等我和太子向太后求下恩旨便来放你出去……」

    怀舟一阵心悸,涌上股从未有过的无力与慌乱,急切地出言安抚,说完,却是连自己也不确定有敢十分把握。

    「不管怎样,父亲既然领你入了家门,咱们便是一生一世的兄弟,我断然不会看你受难。」

    他一径说着,怀风却垂了头埋进膝间,不听不理。

    怀舟痛极,紧紧搂住了他,嘴唇贴到怀风耳廓,低低道:「你只管安心,太后那里求不动还有皇上,若都不行,便是劫狱,我也定然救你出去。」

    说完,狠狠心,放开手出了牢房。

    那差役果然在门外候着,见怀舟出来,也不多话,领着他向外便走,行到那牢房入口处停了脚步,略一打躬,道:「小的职责所在,不敢擅离狱间,王爷好走,恕小的不能远送。」

    牢房内阴暗无光,怀舟方才心思又在别处,不曾留意这人长相,这时借着外面光线一看,只见这人枣核般尖细的脑袋上一对三角眼,唇上两绺鼠须,说不出的猥琐,心下厌恶,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漫不经心道:「你姓什么?」

    「小的姓龙,人唤龙四。」

    怀舟点点头,从袖中抽出张百两银票递过来,「牢里阴凉,本王这兄弟身子骨弱,还请帮忙换床厚些的被子,余下的钱你留着喝酒吧。」

    一见银票,龙四眼神倏地一亮,脸上也带了笑模样,双手接过,喜滋滋道:「王爷放心,小的定然照办。」

    怀舟微微一笑,出了宗人府。

    府门外,武城正牵马等候,见主子出来,一言不发上马便行,忙骑马跟上。

    「主子这是去哪儿?」

    「进宫。」

    仁寿宫里,人人面带忧色,太医院的老掌院李纪德带着一堆医正候着殿里,已然几日不曾回家,只是方子开了几回,药煎了又煎,却换不来老太后寿比南山。

    怀舟站在殿外,看宫女内侍端药端水进进出出,一颗心沉到谷底,胸口一阵窒闷。

    「太后果然不好了吗?」

    仁寿宫总管齐公公抹一抹眼泪,回道:「回王爷,太后这病自中秋过后便越发沉重起来,整日都昏沉沉的,头两天还能有片刻清醒,这几日连睁眼也少了,太医不说话只摇头,皇上已经下旨准备后事了。」

    人算到底不如天算,怀舟笃定太后疼惜怀风,定然舍不得看他送死,他这几日天天进宫请安,便是想借机进言求个恩典,未想总因太后身子不适被挡于殿外不得觐见,本想过个几天能有起色,再求不迟,谁知眨眼间太后自己也是残烛之境,这一条生路眼见便是断了。

    临近傍晚,天色渐渐昏暗,怀舟方自仁寿宫出来,在宫门外呆立半晌,转身去了宣和殿。

    宣和殿外,宫女内侍跪了一溜,殿门紧闭,里面一丝生息不闻,平静中是逼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压抑。

    怀舟在殿外等了只盏茶功夫,便见刘公公佝偻着腰退出来到他跟前,「皇上口谕,今儿个谁也不见,王爷请回吧。」

    怀舟心下一沉,问道:「皇上是只不见我,还是今日其他人也一个未见?」

    刘福一愣,笑道:「王爷这是想哪儿去了,您是皇上亲侄,您都见不到皇上,哪儿还轮得上别人,不瞒王爷说,皇上忧心太后病情,心绪不佳,连太子前来请安都未召见。」

    停一停,劝道:「王爷还是先回吧,明儿个再来,皇上许就见了呢。」

    「有劳公公。」

    伫立移时,见那殿门再无开启的意思,怀舟眼神一暗,慢慢踱了出宫。

    翌日,宣和殿

    景帝坐于龙案之后,端严面容因连日忧心忡忡而稍显清瘦,眉头微拧着,一本奏折拿起看了两眼又放下,问道:「他还在外头跪着?」

    立于一侧的刘福躬身道:「还在外头呢。」

    顿一顿,见景帝并无怒色,又小心翼翼问道:「安王已跪了两个时辰,皇上当真不见?」

    景帝扔了奏折,苦笑,「见了又如何,他要保的人皇后要杀,让朕偏向哪个?」

    说到这儿也自心烦,不禁起身踱上两步,刘公公亦步亦趋跟着到了窗前,透过窗缝,便见殿外阶下跪着一人,离得远了看不清面容,可上身挺得笔直,这半日里竟是纹丝未动,便远远看着也知那脸上是怎生一副坚忍沉毅之态。

    「这孩子跟他爹一个样子,死心眼。」

    景帝不忍再看,离了窗子往回踱,走两步又站住,摇头蹙眉,「朕这王弟活着时便不得消停,非要娶个民女为妃,让朕左右为难,如今去了还留下这么一个麻烦,收养外姓之子,嘿,亏他干的出来,连朕也给瞒了过去,现下东窗事发,让朕如何向皇后交代,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叹一口气,道:「你去外头传旨,叫他不必跪了,回去吧,莫要叫朕为难。」

    刘公公领命去了,好一会儿回来禀道:「安王不肯走,说是皇上一日不肯见他便跪上一日,老奴劝了半天,实是劝不动啊。」

    景帝脸一沉,「他这是要挟朕吗?」

    冷笑道:「他老子当年便这般求朕,他也有样学样,很好,很好,既如此,那便跪着吧。」

    袍袖一拂,重又坐回案后,拿起奏折批阅。

    宗人府大牢里,一如既往肃静无声,怀风倚坐在床上,一双眼直勾勾看向虚空。

    他被押进来已有十日,初时听闻自己不是父亲所生,还道有人构陷,惶惑不安外更多忿然,待过堂被审时见到父亲手书,不啻晴天霹雳当头击下,天塌地陷亦不过如此,只是心中到底仍存了一丝念想,盼着谁来告诉他一切不过是场虚惊,谁知那日听过怀舟一番安慰,便连这一丝儿盼头也碎了个干净。

    还未到寒露,屋里并不如何阴凉,怀风却觉冷得厉害,不由拽紧怀舟留下的外袍,蜷成一团。

    冒充宗亲是个什么罪名,怀风自然明白,左右逃不过个死字。他自幼受父母爱宠,身残后雍祁钧待他更是疼惜有加,十余年父子情深绝非虚妄,那日见手书上言及自己身世,虽寥寥数语,却知绝非雍祁钧亲生,然又不明生父为谁,当真情何以堪,一念及此便是捶心之痛,自忖不若死了的好,可叹他到底年轻,纵存了死意,一想到幽冥渺茫,又止不住恐惧莫名,自然而然想到那日怀舟在他耳边低语之词,心中方觉安定,一转念间忽忆起两人同卧一榻的情景,便是一惊,知道自己这番纵然能免死罪,那也是再逃不过这哥哥掌心,登时一片心灰意冷。

    第二十八章 最新更新:20100328 17:48:00

    他这样一时哀痛欲绝,一时心酸凄楚,如此挨上数日,再是百般难受亦渐渐麻木,哭也哭不出来。

    此刻已界午时,往日这时分已有人送饭进来,这日却似无人记得,怀风也不觉饿,只一径坐着发呆。

    到午时将过,那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陆续进来几人,当先一名内侍,正是皇后宫中总管太监汪世元。

    怀风稍稍回神看向来人,一瞥间,只见汪公公身后两名狱卒,左边那个生着枣核脑袋,手里捧着个漆盘,当中端正正一杯殷红醇酒,登时脸上一片惨白,血脉凝结中只听得一把尖细嗓音道:「咱家奉娘娘懿旨,前来送侯爷上路。」

    怀风再料不到皇后这般急不可待要他性命,想起往日里她待自己和蔼可亲的样子,心中便如刀割一般,死死盯着那杯酒发不出声。

    这般差事汪世元干过何止一遭,人犯临死之前诸般癫狂之状见得多了,哪里将怀风这等凄厉目光放在心上,径自笑道:「这冒认宗亲之罪怎么着也得是个车裂的死法,奈何娘娘心善,念你这么多年蒙在鼓里并不自知,且顾忌皇家脸面,便下旨好歹留个全尸,也算是你的造化。如何,痛痛快快喝了吧,早走一步早投胎,兴许下辈子倒真是个皇子皇孙呢。」

    他一番刻薄言语说完,半晌不见怀风动弹,等得不耐烦起来,便要命狱卒硬灌,还未下令,却见怀风身子晃了两晃,缓缓伸出手来。

    怀风一生大多平安顺遂,唯独这一年接连经历许多不堪,犹以这数日更甚,心海深处早已种下一丝厌世之念,此刻死劫便在眼前,震惊悲愤过后却是异样宁定,将鸩酒稳稳拿在手中,送到嘴边,心中暗道:一了百了,如此甚好。

    仰头咽了下去。

    那酒一入喉咙便顺流而下落入腹中,怀风只觉酒过处便如让雪裹住了般,冰冷之后一片麻木,五脏六腑都没了知觉,心神也渐渐模糊,便在这濒死之刻,脑海中却只浮现出怀舟面容,想起这有名无实的哥哥苦心积虑要救他出去,若晓得人已死了,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蓦地心中抽疼。

    只是这疼也只一瞬,随即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就此没了生息。

    过了足有移时,汪世元伸指到他鼻端,确定气息全无,仍不放心,又把一会儿脉,认定人已然死的透了,尖笑道:「真看不出,生的这样秀气,行事倒是爽快,也省了咱家费事。」

    他差事办完,这便要回去缴旨复命,也不多待,抬脚便走,还未跨出门去,忽听一个狱卒问道:「敢问公公,这尸首如何处置?」

    汪世元住了脚回头后望,眉眼间颇有不耐之意,「往日你们都是怎样处置的,照办就是。」

    那人搓一搓手,样似为难,「往日里死的都是贵戚,尸身收殓齐整仍旧送还各自府上,这个说宗亲不是宗亲,小的也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公公示下。」

    汪世元一听,猛地省起安王,皇后不愿同这外甥反目,赐死怀风一事便秘而不宣,连皇上也未告知,便是想拖得时日久了才缓缓露些风声出来,以免安王情急激痛伤了姨甥和气,若然这时送了怀风尸身回去,岂不有违皇后之意,顿觉棘手,正踌躇间,忽听另个狱卒道:「这有甚难办,这人眼下已不是宗亲了,不过罪民一个,尸首交还回去也入不了祖陵,倒还叫安王府上为难,不若寻个乱葬岗埋了就是。」

    汪世元眉梢一挑,笑道:「你倒见事明白,这般处置便好。」

    如此放了心,施施然去了。

    他一走,俩狱卒便将怀风尸首抬了出去,随便找张芦席一裹塞到马车上,赶着车去了城外东郊的乱坟坡。

    这乱坟坡原是个义冢,挨着座七秀山,傍林依水,景致倒也过得去,起先用来安葬些客死他乡的无主孤尸,渐渐埋的人多了,平京城里一些穷人家买不起棺木坟地,家里死了人也往这儿送,草席子一卷埋进地里,竖个木牌也算办了丧事,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个方圆里许的大坟场,一到夜里野狗成群出没,专刨那新鲜尸身饱腹,将个坟头扒得七零八落不说,尸首也肉去骨散,看去甚是可怖,便是晴天白日也觉糁得慌,等闲人都不愿轻易来此。

    两个狱卒将尸身运到地时还未到申时,坟场中不见人迹,只两三只野狗正啃着具新尸,一见生人靠近便都跑了。俩人寻了个空地便开始挖坑,才挖了两尺深,一个便嫌累住了手,道:「老龙,挖这般深也够了,这便埋吧。」

    那叫龙四的却道:「罢哟,他虽不是真凤子龙孙,好歹也跟王府里养大的,听闻安王爷待他跟亲兄弟没两样,保不定日后前来寻尸另行安葬,现下不埋妥当叫野狗刨了去,日后他朝咱俩要尸身可怎生是好。你嫌累,不若先回城去,这里尽交给我就是,你回去烫上壶好酒,备两个好菜与我,今儿个活计我便都替你干了,如何?」

    那人一听笑起来,「便知你老龙够朋友,好,便这么办,我去官道上搭车先回城里,这马车留下,你拾掇完了赶回去吧。」

    两人商定便分头行事。

    待那人一走,龙四又挖几下便住了手,四下t望一番,确定无人,扔下挖了一半的坑,往南挪动几丈,找着块做了记号的木牌向下挖去,不多时刨出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解开来,是具才死不久的少年尸身,穿着一袭细缎中衣,同怀风身上那件并无二致,便连身形也甚是相似,只是尸身脸上血肉模糊,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尸体本事龙四昨晚预备下的,这时挖出来拖到那才挖的浅坑里,又去车里将怀风身上外袍扒下来给尸身穿了,这才拿土掩了,起了个矮矮坟头。

    他这一番功夫做完,再不耽误,立时去到车里将怀风尸身搬了出来扛在肩上,斜刺里钻进小树林,向着七秀山一路疾奔。

    七秀山便在不远处,行有二三里也就到了,龙四脚步不停,顺山脚往西又绕了四五里,找到那座废弃已久的山神庙,进去将怀风放到地上。

    这山神庙久无香火,破败不堪,供奉的山神爷泥胎都糟了一半,龙四去那神像后面取了瓶酒出来,手指如钳,捏开怀风下颚往里便灌,随即手向上抬,那酒便进了肚子里去。

    他这番动作甚是爽利快捷,做完便扔了酒瓶坐在一旁静等,过了约莫盏茶功夫,忽闻一声轻咳,竟是从地上尸身发出,又过片时,便见怀风眼皮动了动,缓缓张了开来。

    怀风躺在地上,甫一张眼,看见的便是那半尊山神像,不由一怔,暗道:人死后果然是到阴曹地府里来,只是这无常鬼怎么生的这样奇怪?

    正纳罕间,忽听身旁有人道:「小侯爷醒了?这便起来吧,地上凉,躺久了恐要落病。」

    惊疑转头侧望,便见一名狱卒坐在一旁,那张脸极熟悉,正是宗人府大牢里看守自己的龙四。

    「你也死了?」

    怀风大是诧异,自然而然起身同他对望,待一坐起,忽觉出异样,心中登时生出个荒诞之念,几要以为自己还活着。

    正迷惑不解,便听龙四道:「您没死,我也没死,小侯爷,咱两个仍在阳间好好活着呐。」

    怀风大吃一惊,看清所处之地,疑惑更甚,「这是怎么回事?」

    「小侯爷不必惊慌,您现下已是逃出生天了。」

    龙四见他目露戒备,笑道:「小侯爷,小的原是安王府里的亲卫,年轻时随侍过老王爷的,又受过您母亲大恩,您有难,小的自然不能袖手不理,故此想法儿救了您出来。万幸一切顺当,叫小的得了手。」

    「你做过我爹……安王府亲卫?怎么我却不记得?」

    提起雍祁钧,怀风顺口而出一个「爹」字,瞬即省起自己并非亲生,情急之下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硬生生改成安王府。

    他这一番别扭自然逃不过龙四双目,却做不见,道:「我随侍老王爷时您还在娘胎里,便是小的辞去亲卫一职时您也还未出生呢,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一番话说完,怀风顿时心如擂鼓,问出的话都带了颤音,「你那时便跟在我……王爷身边当差,那你可知我亲生父亲是谁?你说受过我母亲恩惠,又是怎么回事?」

    「这可说来话长了。」

    龙四轻叹一声,从神像后面掏出个蓝布包袱,找出件素布夹袍递给怀风,道:「天凉,您先穿上,容我慢慢讲。」

    那袍子簇新,显是才做的,怀风接过穿了,极是合体,知道这龙四必然一早做了准备,暗暗感激。

    拾掇出一块干净地方,铺些干草让怀风坐下,龙四缓缓忆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我跟王爷去江南督办漕银,驻扎在苏州时遇到了您母亲,那时她才怀了身孕,身边陪伴她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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