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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结罗(33)

    沈令就站在那片浓黑色的影子里,像是写意山水皲皱墨色里一痕枯白,又象道菲薄的孤魂。
    今日是他花烛喜夜,然而与他结发者,另在宫厢
    叶骁无声地走过去,沈令整个人像是僵住了,站在当场睁大了眼睛,浑身轻轻地发颤,似要说话,却呜咽不出声音。
    叶骁觉得松了口气,他想,沈令还是喜欢他的,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他杀了人、为他下了牢、为他如此多苦楚,在他新婚之夜,他还是来了,为他徘徊墙外。
    他又有一种微妙的心满意足,但是到了胸口,忽然就变得又软又重,一颗心像是泡在温水里,又舒服又微微的疼。
    叶骁不语,伸手碰了碰他颈子上雪白的绷带,想着天牢里四十斤的重枷,铐在他颈子手上和脚上,该有多疼。
    他又握住沈令的手。沈令在牢里瘦得不堪,一双手只裹着一层菲薄皮肉,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锋利。
    他握住沈令右手,小心翼翼把自己指头从他指缝间穿过去,轻柔握牢,沈令抿着唇低头看他的手,从叶骁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长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的漆黑睫毛。
    他握着的手,瘦、冷、发着抖。沈令像是被冷雨打透的动物,受着伤,不敢呜咽。
    叶骁沉默着牵起沈令的手,沈令任他牵着,踏入了王府。
    前院红烛高烧、宾客喧嚣,却远远的,像是搁在水晶瓶子里的一场热闹,他们行在灯影里,身后的影子一会儿浓一会儿淡,沉默摇曳。
    叶骁牵他去了之前住的那个小院,就跟他走的那天一样,沈令忽然有种错觉,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叶骁点了灯,牵着他坐到桌边,沈令看着他,心里想,他真好看。
    眼前这人,衣被九章,玄衣广袖,正是那日北齐登殿的装束。
    那一次,他带回了他,这一次,他还是带回了他。
    叶骁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沈侯,你头发乱了。
    语罢,他走到沈令身后,抽了他松松结着的发带,拿起银梳,为他梳发。
    终于也轮到我给你梳头发了。叶骁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能听到细密梳齿滑过头发的沙沙声。
    叶骁给他把头发挽好,仔细端详了片刻,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簪子。
    是那日大殿上他所佩的叶骁旧簪,摔成了几段,中间用黄金补上,大婚之夜,藏在叶骁袖里,被叶骁珍而重之的别在他发上。
    那根簪子就像从他心上穿过去,疼得不堪。
    沈令抬头,从镜子里看叶骁,那人也看他,铜镜昏黄,却越发显出叶骁眉目俊美,顾盼多情。
    然后叶骁轻柔地捧着他的脸,侧身,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沈令一惊,浑身僵硬,随即阖上了眼。
    他闭着眼嘶声道,殿下这是可怜我?
    叶骁没说话,只是将又一个吻落下。
    叶骁的吻轻得像是蝴蝶落在花上,一触既分。
    沈令想,今日是叶骁成亲的日子,他不该在这里,亲吻一个敌国的宦官。
    当又一个吻落下的时候,他笑出声,反手揽上他的颈子,猛然睁开眼,漆黑眸子里像是有雪在烧,他说,叶骁,我很欢喜,既算是你可怜我,我也很欢喜。
    他顾不得了。可怜就可怜吧,他顾不得了。
    然后他强迫自己松开手,道,去陪王妃吧,新婚之夜,无论新娘是谁,总归还是盼着夫君怜惜的。
    叶骁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轻轻触着自己嘴唇,似在回忆方才唇上的触感和温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新娘是穗舫。我与她并无男女之情。
    桔家拿我还有她逼你,对吧?
    还有穗舫的孩子,怜蘅。叶骁平静地说,他转身往外走,不过我确实应该好好陪一下穗舫,她活不久了。
    沈令什么也没说。
    叶骁走后不知多久,桌上的残烛倏忽灭了,他坐在黑暗里,慢慢的,笑出声。
    你看,他为叶骁,伦理纲常全都顾不得了。
    第二十五回 结同心(下)
    穗舫的手术定在大婚之后的后日,就在王府她的身体虚弱到已经没法支撑从秦王府到蓬莱君府邸了。
    沈令对此非常不解,穗舫的身子弱成这样,这次堕胎压根没有活路,但好好调养,五个月之后生育未尝没有生机,为何非不要命了也不要怀的胎儿?
    叶骁对他说,被痛恨的男人□□,怀了孩子,我们男人是没有办法理解这种耻辱的。我能做的,就是尊重穗舫的决定。只有她有权力选择,她要生,我帮她,她不生,我帮她。
    对穗舫而言,死不死不重要,肚子里的孩子决不能留才重要。
    沈令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在开始手术前,五娘给穗舫挽头发,叶骁拿着烈酒在她腕子上抹,她忽然说,阿骁,你还记得小时候王姬教我们唱的歌吗?
    哪首?叶骁终于在她腕上寻到一根比较粗的血管,拿出南庄给的琉璃针和药。
    我也忘记名字啦,就记得开头是良人去,住边庭坐寒更懒频听
    我记得,后面是三春月影照阶庭,对不对?他小心翼翼地把针推了进去,药力上来,穗舫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呢喃着说,对,廉前跪拜,人长命月长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至于模糊,然后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沈行所居的那间院子,迎来了两个客人。
    一个是符青主,另外一个是名须发花白,看着年逾六旬的老者。
    沈行今日洗去铅华,一身北齐正二品官员的紫袍,眉目依旧如画,只是去了媚气,显出他容貌端丽。
    奉了老者上座,沈行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唤了一声,伯父。
    老者正是十八年前率兵叛逃荣阳,导致沈家满门罹难的沈令行。
    沈令行去国离家近二十载,听了沈行点了送亲的职务,兼且沈令在塑月做官,终于有个机会能见自己两个侄儿,便随着荣阳使节团到了塑月,以求一面之前沈令发作那夜,沈行送去的就是沈令行约他们一见的信函。
    沈令行弯腰把他搀起来,慈爱的问了一声阿令呢?
    大哥他不愿来。
    他还在怪我老人颓唐叹气。
    沈行笑了一笑,他柔声道,我却不怪伯父呢。
    沈令行眼中精光一闪,全然不似个老人,沈行却悠悠然地换了个话题,这次侄儿受国主之命,要在丰源京待到明年,以辅助新后应对。
    说罢,他顿了顿,一双妩媚桃花眼轻轻从符青主面上扫过,落在沈令行满是皱纹的脸上。
    他本能地想咬唇,生生止住,只用舌尖抵着雪白齿列,伯父有什么话,要嘱咐侄儿的么?
    沈令行眯着眼看了他片刻,沉声道:自然是有。
    那侄儿洗耳恭听。
    符青主和沈令行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两人上了车,沈令行看着符青主,青主,他们俩你都见过,你怎么看沈行和沈令?
    符青主的恩师原是沈令行的下属,现在沈令行是荣阳北境持节督军,正是符青主的上司,符青主对他极为敬服,听他问及,沉吟片刻,嗯依属下之见,沈侯清绝自持,当世帅才。之前呢我以为沈行不过是个依仗美貌的男宠之流罢了,根本不配与沈侯相提并论。
    哦之前沈令行玩味地看了一眼符青主,那现在呢?
    今日一见嗯若说沈侯是鹤击长空,那沈行,就是条蛇。
    是啊沈令行松弛地往后一靠,但鹤是不会与你交易的,蛇却可以。能隐匿身形,夺人性命的,是蛇,不是鹤。
    老人又笑了一下,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神情,似是自嘲又似是有点开心,还有恍惚的悲凉,我当伯父的不该这么说,青主啊,沈行是个疯子。
    符青主探询一般看他,
    沈行的野心深不见底。而且,他什么都不在乎。
    符青主愣了愣,沈令行却靠在车壁上,阖上眼,不再说话。
    穗舫的手术很成功。然后,她悄然逝去在她嫁入王府之后的第十二个黄昏。
    她并没有受罪,叶骁拿了之前泥销骨的解药给她服用,镇住了所有疼痛,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天,她过得平静祥和。
    她教怜蘅识字、跟五娘一起在中庭晒太阳、跟窈娘学怎么把酥酪挤出海螺一般的形状,她开开心心的病入膏肓,充满希望地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她死去的那个黄昏,天气极好,院子里丁香开了花,中午微微下了场太阳雨,香气被湿漉漉的空气拢着,贴着地淌,像是馥郁的雾。
    她坐在院子里,怜蘅伏在她膝边,刚吃过饭,倦意上来,小猫似的打盹,五娘在她旁边给她剥从青阳道运来的新鲜荔枝,灿星汉和黛颜在下棋,沈令和窈娘看着,叶骁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
    她跟叶骁说,今晚的人参鸡茸红粳粥不错,好喝得很。叶骁说那我让窈娘再做些,明早喝。
    穗舫摇摇头,蜡黄的面孔上唯有眼睛是闪亮的,她说,我明早想喝乳粥。
    叶骁俯身给她把身上的毯子拉上去一点儿,都依你。
    她眨眨眼,阿骁,给我唱支歌吧。就唱那首。
    叶骁说好啊,他脚下踏着拍子,给她唱了那首他们都记得,唯有名字忘记了的歌。
    良人去,住边庭,三载长征,坐寒更,添玉漏,懒频听,向深闺远闻雁悲鸣,遥望行人,三春月影照阶庭,廉前跪拜,人长命,月长生。
    她也跟着哼唱,声音虽小,却很快活。
    叶骁的声音低下去,她的声音也低下去,她呢喃着人长命,月长生,然后笑了一下,轻轻唤了一声,颖文。
    恰在这时,怜蘅醒了,三四岁的小娃儿睡得一张面孔粉嫩莹润,她迷迷糊糊唤了声阿娘,抬头看到穗舫微笑的面孔,便又安心睡了下去。
    穗舫的谥号是一个哀字。她最终化成了秦王府里的一个牌位。
    叶骁看着穗舫的牌位,慢慢地说,小音的谥号是恭、阿敏的谥号是幽、泠泠的谥号是悼,我死之后,大概是个戾字,放在一起,秦戾哀王妃听起来好似她和我一起做了坏事一样。
    听他念着之前王妃们的谥号,沈令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他旁边,仰头看着供在高高神龛上的神主牌们。
    叶骁又看了一会儿,转身出去,轻而长的念了一句,念我室中人
    逝去已不回。
    默默在心中念了叶骁未吟诵的下半句,沈令抬头看向牌位,虔诚地闭目合掌,默默祝祷。
    然后在穗舫出殡的那天,沈令接到了一纸调令。
    他被安了个御前失仪的罪过,降为正九品,发到北疆做个县令。
    沈令无所谓,他当殿格杀两名官员,最后轻轻一个御前失仪就揭过,已是万幸。
    窈娘听了眼圈一红,黛颜拍了拍他的肩,五娘摇头不语,灿星汉只看了他一眼,约他以后有机会,比试一次弓马。
    而叶骁什么都没说。
    自从那日吻了他之后,叶骁就全心全意照顾穗舫,之后就是穗舫后事,沈令知他伤心,也不想拿自己的事让他烦心。
    离开京城那日,沈令谁也没带,也不让人送,自己一个人,揣着勘和调令,一匹马,一个小包袱,出了丰源京,最珍重的,就是他小心翼翼揣在怀里,补好的那根犀角簪子。
    他在王府巷子口遇到了叶横波,她今天穿了女装,侧坐在一匹黑马上,绾色罗裙、浅蓝批帛,月白镶珠的云翘鞋,面上点了碎金的面靥,堕马髻上一把珊瑚缺月的步摇,一握温润米珠轻轻摇曳,衬得她眼尾一色薄红分外鲜嫩。
    她向沈令轻巧一笑,素手中一弯柳枝轻轻一挥,妾身今日出游,劳烦沈侯送妾身一程。她其实生得和叶骁毫不相像,但骨子里两人却最肖,沈令一看她便想起叶骁,眉眼一软,道了声好,两人并辔缓缓而去。
    两人出了城门,到了一处长亭,横波勒马,她唤了沈令一声,悠然道:沈侯,你愿意嫁给我么?沈令惊讶看她,她想了想,改了个口,我嫁给你也行。我有两个孩子,大的跟我姓,小的跟你姓,沈家就有香火了。
    沈令看着她想了一会儿,非常诚恳地问,沈某到底哪点好?
    脸。横波答的也非常诚恳,最开始我对沈侯暗生倾慕,就是因为脸。
    我长得哪里好?他清楚自己生得不差,但是论起纯粹的美貌,他和沈行、青城君、蓬莱君、叶骁等人根本不能相比。
    沈侯,你啊,生了一张想让人征服的脸。她侧头微笑,神态妩媚。
    沈令生就一张清持面容,让人想弄坏他。
    沈令笑着摇摇头,心想,她果然意气风发少年心性,看到有个新鲜东西,就迫不及待想要。
    他说,沈某一个宦官有什么好?天下之大,如鲲如鹏,叶大人最宜放眼,不用在沈某身上拘泥。他顿了顿,轻声吐出三个字,不值得。
    值不值得却要我自己说了算了。横波不以为意,甩了甩手里的柳条,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调转马头,却在两人错身而过时对他悠悠一笑,沈侯若回心转意,我随时欢迎。沈侯日后回京,若想春宵一度了,请务必找我,无任欢迎。
    她随手将柳条一掷,摘了片树叶,抵在唇角呜咽吹起,不成调子,却有一种洒脱倜傥,就这么远去了。
    横波一路随心畅意地随意吹着叶笛,在快回转城门的时候,远远看到一骑白马,沈行坐在上面,一身玉色长袍,桃花眼媚态天成。
    看横波过来,他眉眼笑开,柔声道,叶大人。
    横波负责新后安全事宜,与沈行甚是熟稔,勒马站住看他,似笑非笑,一双浅灰色的眸子凝着他,一松手,叶笛被风卷高,疏忽落下,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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