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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吴百万(38)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问:我睡了多久了?
    九个多小时了。 林胜南坐在床边,忍不住抱怨: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以后公司就归我了。
    郁铎笑了一声,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明明睡了很长一段时间,郁铎却乏得厉害。他刚刚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现实中那些此生再也见不到的人,又在梦里和他相见了。
    那些早就该遗忘的喜怒哀乐,也在梦里经历了一遍,以至于醒来之后,他心里空空落落的,像生生被人割下了一大块。
    值班的医生进来给郁铎做了简单的检查,他头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但脑震荡比较严重,还得留在医院里再观察几天。
    医生离开后不久,林胜南就拎着一小只保温桶回来了,桶里装着她老公刚刚从家里送来的参鸡汤。
    郁铎端着汤,一口一口慢慢喝着,一碗汤快要见底的时候,他放下汤勺,问:胜南姐,你今天在棠村,有没有看见
    话还没说完,他就自嘲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郁铎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昏迷前一刻看见了谁,他原想找林胜南求证,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他和江弛予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联系,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事情,没有人还被困在往事中止步不前。
    郁铎现在的公司依旧叫三一建筑工程,但除了这个名字,这家公司和过去几乎没有关联。
    五年前他带着四毛主动投案之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审判期,在这期间,四毛刑拘,郁铎取保候审,公司有近两年的时间处于半停业状态。
    后来判决出来,四毛数罪并罚,被判四年。郁铎一审罪名成立,判了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
    好在后来林胜南和律师又找到了新的证据,最后在各方的努力下,四毛维持原判,郁铎二审改判无罪。
    最后的结果算是有惊无险,但郁铎的事业和生活算是毁于一旦,等到他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回来,公司基本解散,项目工程停摆,员工全部离职,仅剩下公司大门外的一位保安大哥尽职尽责地守着那一方小院。
    命理里有运势这么一说,林胜南原本是不信的。但老话说祸为福先,祸绝福连,江弛予在出国前一直在处理东方花园的债务官司,就在这个时候,东方花园之前欠的一大笔工程款在法院的强制执行下要回来了。
    公司重新开业后不久,郁铎就拿到了一个商业住宅区的项目,于是林胜南就亲眼看着郁铎靠着这笔钱以及过去的基础,很快东山再起。
    毕竟在这一行,一朝穷,一朝富,起落时常不过是一个项目的事。
    在这之后的几年,像老天爷追着给郁铎送钱似的,他的工程越做越大。现如今的三一工程与过去已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因为行贿败露将合伙人推出去顶罪,把一起创业的兄弟扫地出门之类的种种劣行,郁铎这个人的名声不大好,但不妨碍他一跃成为圈内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住院的这些天,郁铎没有一天睡得安稳。出院前的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打了个盹。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有人轻轻坐在了他的床前。
    耳边响起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这声叹息似有千斤重,直直坠入郁铎的心底,叫他在睡梦里,都不由得红了眼眶。
    * * *
    五天后,郁铎终于顺利出院。
    他的脑袋挨上这么一下,纯属无妄之灾,用林胜南的话来说,也算是为 H 市的建设洒过热血了。
    但不管怎么说,郁铎好好的一个大老板,在棠村的地界上受了伤,总要有个说法。相关负责人登门过几次,都没能见着郁铎,于是在林胜南三十五岁生日这天,城北区街道联合拆迁办,又捎上了棠村居民代表,借着参加林胜南生日宴的机会,向郁铎赔礼道歉。
    林胜南平时不是一个作风高调的人,但生意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连过不过生日,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可算来了,你怎么每次都是最后一个? 郁铎一行人到达酒店的时候,林胜南正等在大门外迎宾 。
    姐姐,工作积压了小半个月,总得花点时间处理。
    郁铎带人来到林胜南面前,公司几个员工嘴甜得很,一见到林胜南,吉利话就一筐一筐往外倒,把她逗得乐乐呵呵。
    林胜南让门童先带同事们进酒店,转过身来低声对郁铎说道:我也是抹不开面子,你可别怪我,人家带着礼物上门,我总不能把人轰出去吧?
    林胜南指的是明知城北区的那些人目的不单纯,今晚还邀请他们赴宴的事儿。
    我知道。 郁铎来到林胜南身边,和她并肩一起往酒店大门走去:那么多村民聚众闹事,要说他们事先没有收到一点风声,我可不相信。
    街道办的不少人都是棠村户口。 林胜南跟上郁铎的脚步,道:他们也想看看还能不能从我们这里榨出点好处来。
    按闹分配,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郁铎倒是把这些人的底细摸了个透:那波刺头管杀,他们管埋,配合得还挺默契。
    自从郁铎受伤住院之后,棠村的拆迁工作就被迫暂停。砸伤郁铎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警察将他和那天躺在挖掘机底下的人逮进去关了几天,很快又放出来了。
    如今他们有恃无恐,一听到工地上传来机械声,就拖家带口地来撒泼打滚,饶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挪步。
    虽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但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林胜南一想起就觉得心烦。郁铎倒是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模样,先一步推开玻璃大门,朝林胜南比了个 请 的手势。
    寿星先请。
    酒店的装潢是时下流行的中式禅意风格,郁铎和林胜南一路穿过亭台,走过廊桥,总算来到包厢门前。
    雕花的木门一推开,门里坐着的大多都是郁铎的熟脸。
    看见郁铎进门,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就端着酒杯迎了上来。他的年龄看上去比林胜南还要长上几岁,但还是一口一个 姐 叫得亲热。
    此人是郁铎上一个项目公司的 CFO,与郁铎的私交不错。除了他之外,今天到场的还有不少地产圈有头有脸的人物。
    现在明面上林胜南已经不是三一工程的合伙人了,论资源论财力,她又只是一个建材供应商,乙方中的乙方,位于生态圈最底层,本是够不着这些人的圈子。但她做生意地道,为人豪爽,又生了一副热心肠,和她有过生意往来的人都愿意喊她一声姐。
    小郁,你来晚啦。 男子来到郁铎面前,笑容满面地说道:还敢劳烦我们胜南姐亲自出门迎接,得罚酒。
    郁铎还没开口说些什么,隔壁桌上就蹿出了一个年轻人,抢先一步接过了原本递给郁铎的酒杯,笑道:郁总大病初愈,怎么能喝酒,这样,我替郁总敬大家三杯。
    说着,他将手中的酒杯斟满,一连喝了三大杯高度白酒,博得了满堂彩。
    这个年轻人郁铎有些印象,好像是一家小建筑公司的老板,最近正在努力谋求和郁铎他们公司合作的机会,往他们公司跑得挺勤。
    郁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不过现在的郁铎,在大部分场合,已经没有什么非喝不可的酒了。
    郁铎到场后不久,蛋糕就推了上来,一群人吹完了蜡烛,又切了蛋糕,酒过几巡之后,郁铎来到林胜南给他预留的座位上坐下。
    李启东呢?
    郁铎环视了四周一圈,没有看见他公司的一位经理,今天和郁铎一起赴宴的几个人中,除了几个和林胜南关系不错的下属,还有李启东。
    林胜南的头上还带着蛋糕附赠的塑料皇冠,刚才她被众人拱着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气有些上脸。她看了眼正对面空着的一个位置,纳闷儿道:刚刚还在这儿呢?上洗手间去了吧?
    李启东酒品不好,醉了容易出乱子。 郁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低声对坐在下首的助理交待道:先出去找找李总。
    助理尚未起身,包房门就被人推开。不过来人不是李启东,而是酒店的老板 Rebecca。
    去年年初,Rebecca 从所在的地产公司辞职后,就在郁铎的协助下开了这家酒店。酒店开业以来生意一直很不错,单是几家相熟公司的日常商务应酬,都足够维持酒店运营了。
    今天在场的老板都是 Rebecca 的老熟人,也是酒店的核心客户群。每次他们来酒店,Rebecca 都会亲自进来打声招呼。
    Rebecca 人美嘴甜会来事,一露面,包厢中的气氛又热闹了不少。她端着酒杯绕着圆桌挨个儿敬了一圈酒,最后来到郁铎面前。
    郁总,好久不见,最近怎么都不见您过来?Rebecca 问郁铎。
    今年效益不好,工程款要不回来,全公司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 郁铎一晚上没喝什么酒,这会儿正端着一碗虫草粥慢悠悠地喝着。
    尽胡说八道,您都在勒裤腰带,那我们早就倒闭了。Rebecca 夺过郁铎手中的碗,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只红酒杯,凑到他身边亲自替他斟满:没事多来照顾照顾我们的生意啊,您不来的日子,上班都没劲儿。
    郁铎入行早,又赶上了房地产发展最好的那几年,在这些发家的大佬里,他算得上年轻。
    虽说此人的诸多所作所为令人不齿,人品也有待商榷,但他出手大方,长得又俊,不到三十的年纪就打下这样的基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个黄金单身汉。
    Rebecca 平日里从不掩饰对郁铎的好感,她这话一说完,众人就唯恐天下不乱地跟着开起了二人的玩笑。
    面对大伙儿善意的调侃,Rebecca 始终表现得落落大方。郁铎这样的场面见识多了,始终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
    在众人的起哄下,他笑盈盈地端起杯,和 Rebecca 喝了杯酒。
    往日只要是郁铎在,Rebecca 总会在包间里多待一会儿。今天她有些一反常态,刚撂下酒杯,就提出要离开。
    今天怎么这么急着走? 人群中有人挪揄道: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不爱我们小郁啦?
    我对郁总的真心日月可鉴。 说话间,Rebecca 已经风一般来到了门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郁铎可不是被撩上两句就胯下生火的愣头青,也知道这些不过都是场面话。他坐在座位上,笑着说道:少来,将来你找到了金龟婿,我第一个给你添嫁妆。
    郁总说话算数啊。Rebecca 这才俏皮地眨了眨眼,说出了今天急着走的原因:瑰湖地产新上任个一把手,你们都知道吧?人这会儿也在店里吃饭呢,我得过去混个眼熟。
    瑰湖地产是全国有名的房企,总部位于 B 市,刚刚进入 H 市不久,正在努力扩展版图。郁铎他们公司今年承接的瑰湖龙山墅项目,就是瑰湖地产开发的高尔夫别墅。
    瑰湖 H 市分公司高层换血的事,业内早有风声。原以为眼下已经到了十月,再怎么样急着变革,也该是年后的事,没想到这位新官这么快就走马上任了。
    工作要紧。 玩笑过后,Rebecca 说道:我先失陪了啊,林总生日快乐,各位老板吃好喝好。
    说着,Rebecca 推门走了出去。
    Rebecca 一走,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酒桌上,周围不断有人同郁铎说着话。郁铎本该无暇顾及其他,但他却在这个时候,鬼使神差地将目光转向门外。
    对面包厢的门在 Rebecca 出去时正好打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郁铎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
    郁铎微微一怔,直到房门在他面前完全阖上,他都没能收回视线。
    我们要不要也去打声招呼? 林胜南看了眼郁铎的表情,以为他也在琢磨瑰湖地产这位新老板的事。
    先不急着今天去,目的性太强。 郁铎回过神来,表情也已经恢复正常:以后会有机会。
    第65章 江总是本地人?
    江弛予站在人群中,望着面前的男子。
    这名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模样,头戴一顶毛线帽,身穿着肥大的字母卫衣,下半身的那条哈伦裤活像一口大麻袋。
    江弛予今天在这家酒店应酬,席间出来透气的时候遇见这个醉鬼耍流氓,大庭广众之下纠缠酒店的服务员小姑娘。
    这种场面江弛予见识得多了,有些人平日里人模人样,二两酒下肚之后,就忘了自己是人是狗。
    男子被江弛予挡了一道,还想继续上前,江弛予往前迈出一步,将女孩护在身后。
    人家说了,不认识你。 江弛予开口说道,语气淡淡的。
    女孩瑟缩地躲在江弛予身后一个劲儿地点头,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男子的双目赤红,浑身都是酒气,他睁着肿泡眼打量了江弛予一圈,口出狂言:你是哪根葱?也不问问这里是谁的地盘,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哦? 江弛予不耻下问:那么请问这里是谁的地界?
    男子没有回答他,而是抡起拳头,不由分说地朝江弛予砸了上来。
    又是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江弛予挑了挑眉,微微侧身,轻松躲过了醉鬼这一拳。
    男子的这拳没有打倒江弛予,自己反而失去重心往前栽去,一头摔倒在地。
    围观群众热闹看得起劲,响起了哄笑声。
    我 CNM!
    男子恼羞成怒,一个骨碌从地上翻了起来,再度朝江弛予挥起了拳头。这次江弛予不再客气,扬起一脚,将迎面扑来的男子踹倒在地。
    男子当众被踢了个狗吃屎,嫉恶如仇的群众们笑得更大声了。
    在一片嘲笑声中,男子的脸色涨得比猪肝还红。出来行走江湖,挨打是小,丢面子是大,他还想再战,但尝试了几次都起不了身,只得蛤蟆似地趴在地上叫嚣:给老子等着!老子非得叫你看好!
    江弛予可没兴致陪他在这里丢人现眼,他无视男子的叫嚣,径直带着女孩离去。
    将女孩安全送回大堂,江弛予就回了自己的包厢。包厢里有一张圆桌,桌前坐着十个人,江弛予刚一进门,席上的交谈声瞬间就停了下来。
    江弛予的到来像是一股过境的寒潮,将周围的一切都冻了个瓷实。
    江总回来啦~
    坐在副主陪位置上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他斟酌再三,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容易出错的话题:
    来来来,快来尝尝我们当地的特色黄酒,刚刚酒店老板亲自送进来的。
    江弛予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用热毛巾擦了擦手,说道:我是本地人。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行政主管坐在江弛予的对面,适时地拍起了新上司的马屁:那江总这次回来可算是衣锦还乡啊,家人都生活在这里?
    江弛予笑了笑,没有回答。
    话题终止,空气再次凝结。
    行政主管不确定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一脸求助地看向胖子,胖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新领导空降得太过突然,众人连他的喜好都还没来得及摸清,就被架到了这里。
    然而这不是导致眼下这个局面的主要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今天席上坐着的这几位,都是前经理的心腹肱骨。
    传闻前经理之所以离职,是在派系斗争中败落。那么这位新官刚一上任就把他们聚在这里,这其中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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