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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妖葬书(27)

    贺舒霆照顾了储邑很久,他的病依旧没有起色。
    直到有一天,贺舒霆发现,储邑久病不起,是因为他一直在偷偷服用一种慢性毒药。
    他不想结阴亲,但也没必要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我当时很生气,我拿着这包毒药走到储邑面前,我想骂他两句,但骂不出,我不会说话!没办法将他骂的狗血淋头,也没办法骂到让我自己解气,我一气之下,就将那包毒药倒进了自己嘴里。
    贺舒霆无法通过言语表达他对储邑的不满,便选了最笨的办法,让储邑看看,换作是自己吞了毒,他急不急。
    储邑看到贺舒霆吞毒,急地不顾自己虚弱的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给我灌了好多水,叫我吐出来,我其实不敢告诉他,我是个树妖,这点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也就掉几片树叶的事,看到他急红眼,我倒是挺过意不去的。
    贺舒霆比划着告诉他,自己没事,以后不准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生病,对身体不好。
    储邑当场应了我,倒是难得听话。他脾气很犟,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那种。
    储邑拉着贺舒霆说:我们逃跑吧,去哪里都可以。
    贺舒霆觉得储邑是想出去散散心,便也应了下来。
    储邑说:我想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贺舒霆便把他带到了那座满是荒坟的山上,比划着告诉他,他没有家,一直在这里长大。
    贺舒霆看着漫山遍野的孤坟,有些出神。他跟我说,他梦到过这片坟地,他觉得,我救了他那么多次,不是没有来由的,冥冥之中必有天意。
    他说,我没有家,他便给我一个家。他抱住了我,说他喜欢我,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回答。
    也许是从那个时刻开始,贺舒霆终于察觉到了,储邑对他的心意。
    可他只是一棵小树,初出茅庐,不懂情爱为何物,储邑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有些失落,但他不着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们不知道,我们当晚逃出储家的时候,早已被盯上了,储家的人早有防范,第二天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储邑绑了回去,连夜要让他与纸人拜堂成亲。
    装着纸人的红轿到了门外,却被储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储邑与宅中的仆从打斗在一起,有人强按他的头逼他拜堂,他抵死不从,被打得浑身是伤。
    我坐在宾客的席位上,看到储邑朝我走来,左眼青了一块。他说,我若不怕死,便替了这纸人,与他结亲。
    他说他本以为时间宽裕,可以让我喜欢上他,可是他没有时间了,若一定要娶一个,他希望那个坐在红轿里的人是我,若我也不怕死,不怕他克妻的命,便入他的门,若我出了事,他便陪我一起死。
    故事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这是贺舒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姜染终于忍不住追问,后来呢?你嫁了吗?
    贺舒霆的声音有些哽咽而颤抖。
    没有。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他有喜欢的人。
    面对储邑的请求,贺舒霆在众多宾客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储邑问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贺舒霆仔细想了想,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那个与他日夜相伴的鬼差。
    他喜欢他蹲坐在石碑上,落寞地看向远方的神情。
    喜欢他背靠在他身上时,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
    喜欢他闭眼入睡时,长而浓密的睫毛。
    喜欢他对待自己时,那份小心翼翼从不外露的温柔。
    以及最为致命而难忘的那句话,喂,那是我的树。
    他已经是别人的树了,便不能再喜欢其他人了。
    贺舒霆对着储邑郑重地点了点头,他有喜欢的人了。
    储邑心如死灰地敬了他一杯酒,说:我懂了,喝完这杯喜酒,你就走吧。
    看到贺舒霆还在迟疑,储邑继续道:你放心,从今日起,我会珍惜性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储邑的一生,都在与家人,与命运,与世界作抗争,可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屈服了。
    贺舒霆亲眼看着储邑屈从于命运,娶了个可笑至极的纸人为妻。
    拜堂时,没有人再强按他的头,他与纸人三拜高堂,与席间亲友举杯痛饮,酒过三巡,兜兜转转,又来到他面前。
    喝过我的喜酒还不走?怎么,要祝我们白头偕老?
    我站了起来,心中有千万句话想对他说,我依然无法开口,我痛恨不能说话的自己。他送我到门口,一路无言,我走时,挂在储府门口的那两盏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贴在门上的喜字红地有些刺目。
    我喜欢储邑,但不是那种喜欢,我也说不清楚
    贺舒霆走时,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知道那人会一直目送着他离开,或许只想借一个回眸的契机,过来与他重新拥抱,说一句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我离开了仓溪镇,日夜兼程,听闻宁川镇忽然之间死了很多人,去那里应该会遇到很多鬼差,他们或许知道,我喜欢的人投胎去了哪里,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第三个故事。
    蜡烛已经燃了一半,白文星和桑浊已经有了困意,趴在桌上双眼迷离,还在强撑着要听完第三个故事。
    贺舒霆生平第一次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他依然不想停歇。
    第三个故事,是我去往宁川镇时遇到的事。宁川是个小镇,与苍溪为邻,但那里的人日子却过得十分凄苦。
    自从傩妖死后,宁川就越发不太平了。
    等一下。姜染再次打断他,你知道傩妖?
    大业境内的妖都知道傩妖!整个大业都是傩妖的地盘,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自然需要知道自己头上是被哪位大佬罩着。贺舒霆说得理所当然,不过傩妖这么厉害,竟然也会死,真是没想到啊,有些岔开话题了,我们继续。
    傩妖死后,先前那些碍于傩妖面子不敢来犯的妖魔鬼怪们,越发猖獗,也无人能管。宁川的人经常会无故失踪或死亡,一条街有半条街都在开棺材铺,香烛铺,我就是在宁川,遇到了第二个鬼差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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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苍溪镇(二)
    贺舒霆说的第三个故事,比前两个故事都短。
    我到宁川,打听到了三件怪事。
    其一,宁川的鬼差最近在收割生魂的时候,都要雇一些妖修贴身保护。
    这话让姜染想不通了,这年头鬼差也这么没安全感了么?
    贺舒霆对此间内情也不太了解,总之鬼差们好像十分害怕某一样东西,入夜后收割生魂,再也不会独自出行,要么三两结伴,要么雇佣一些厉害的妖修。
    银眷觉得,能让鬼差感到害怕的东西,恐怕不是善类。
    其二,宁川最近流行一种怪病,许多人的手背上莫名其妙地长出一只眼睛,但这病的危害并不大,相反,很多人因为得了这个怪病之后,觉得视线开阔了许多,看得比从前远,所以大部分人也乐意得这种怪病。
    贺舒霆说的前两桩怪事都是宁川的杂谈,这第三件,就关乎到他自己了。
    其三,我在宁川遇到一位鬼差,他便是先前嫌弃我树叶稀疏,不能遮阳的那位,与我先前遇到的鬼差共事过一段时间,我向他询问了那个人的下落,他说,他托生到了苍溪储家
    其实早在贺舒霆说出这个答案之前,姜染便猜到了。
    储邑和贺舒霆喜欢的那个鬼差,是同一位。
    贺舒霆向来迟钝,如今得知答案,当场悔恨不已,又连忙赶回了仓溪镇。
    郁结在心中的情感就要喷薄而出,他无处发泄,无法表达。
    他想亲口告诉储邑,他喜欢的人就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他,他想要把事情都解释清楚。
    为了亲口说出那句喜欢,我自裁了。
    这便是他如今只剩一颗头颅的原因。
    姜染有些难以理解贺舒霆的执着,就因为想要亲口说一句喜欢,就自裁?没必要啊,你虽不死,但想要再修得人形,也要经历数百年,储邑区区一个人类,哪有这么长的寿命?倒不如继续当个哑巴与他厮守终生。
    贺舒霆苦笑了一番,我与他再也不可能厮守终生了,因为我回去时,他已经死了。
    贺舒霆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储家门口的红灯笼,早已换成了白灯笼,储家的人说,储邑在与纸人的新婚之夜自裁而亡,而我执着赴死,不过是想要弥补遗憾。劳烦将我埋在储邑所在的地方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故事说完了,贺舒霆神情落寞。
    他不停地喃喃着:他分明答应过我,不会再轻视自己的性命了,为何不守承诺
    贺舒霆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许多遍,许是想念储邑了,又将自己与储邑的故事讲了几遍,直到天亮。
    姜染在贺舒霆悲戚的倾诉声中,睡着了。
    银眷将他抱到了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像往常一样,在窗边,一站就站到天亮,未曾合眼。
    五更时,白文星感应到领地之内有妖晋升罗刹境,血战后总算是赶在天亮之前回来了。
    她站在二楼窗外,凌空与守夜的银眷说出了心中的不安。
    近来妄图晋升的妖越来越多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连夜赶路,脸上的血点子还没来得及擦掉。
    银眷,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了,我们快压不住他们了,先生必须要尽快晋升了。苍溪和宁川两镇,是对先生最好的试炼,若非有生命危险,你我二人尽量不要出手。
    白文星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纵是有再多不忍,该放手时,必须放手。
    苍溪镇内疯长的植物退去的第二天,便有许多人得到消息,重新归家。
    随着人们的涌入,这个沉睡已久的城镇在慢慢复苏。
    姜染将贺舒霆包好,放在背篓之中,一路上看见人就询问储邑的墓地所在。
    谈及此人,苍溪镇的人都不陌生。
    储邑啊,就是褚家那位独子?天生克妻的命,取了个纸人回家,反倒是把自己克死了,真是晦气。
    茶摊的老掌柜也是刚刚回来,一刻不停地打扫被落叶覆盖的桌椅,为今日的第一桌客人泡上一壶茶。
    更加离谱的是,这个储邑死后没几天,储家的人一夜之间也全死光了,你说晦气不晦气?
    他刚一回来就有客,有钱赚固然是一件开心的事,便多说了几句。
    其实储家独子新婚那日,我也在场,那天晚上诡异地很,先是储家公子闹着要跟个男子成亲,岂料那男子没应他,他便心如死灰地与那纸扎的新娘成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拜堂时我好像看到那纸扎新娘的头动了一下
    唉
    摆在脚边的背篓里,忽然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叹气声。
    老掌柜看了一眼背篓,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道:后来,储家公子与那纸扎新娘被送进洞房,没过多久,就听到丫鬟一声惊叫,之后见到的,便是储公子的尸首了,脸色惨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
    等等,储家公子不是自己寻死的?姜染抓住了关键。
    当然不是!这事从头到尾透着邪门,储家人只想早点把这位晦气的送走,便随便对外胡诌,说他是自裁而亡,反正这位生前经常自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听到这里,贺舒霆再也忍不住了,我就说他不是自裁!他都答应我会爱惜生命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害他!
    低矮的背篓里忽然传来说话声,老掌柜只觉得后背发毛,提着壶的手抖了抖,茶水溢出杯盏。
    什什么声音?这里边儿谁在说话?
    贺舒霆也不知道消停一会儿,还在里面喃喃自语,储邑的死一定另有隐情,要是不把这件事调查清楚,我只怕是难以安息
    诸如此类细碎的低语声不断从背篓里边传来。
    那老掌柜往后退了几步,这背篓就这么点儿高度,断然装不下一个成年人。
    而且那低语声听上去也不像是个小孩,这这这
    老掌柜透过背篓上边的一丝缝朝里面看去,里面儿的东西忽然动了一下,老掌柜吓得丢下铺子就跑了。
    姜染有些无奈,贺舒霆,我带着一颗头颅满大街晃悠已经是一件很惊悚的事了,你能不能小声点儿?
    最后还是银眷有办法,他将贺舒霆这颗脑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了一番,重新装进背篓里,这家伙虽然还在说,但声音却听起来小了很多。
    储邑到底是不是自裁而亡,这件事等找到了他的墓,自然见分晓。
    多番打听之后,姜染总算是找到了埋葬储邑的地方。
    那是一座新坟,坟上摆放的祭品已经腐烂了,储邑和他的家人没有葬在一起,许是当时储家人觉得他晦气,将他一人葬在族墓之外。
    像挖坟这样的力气活,银眷舍不得让他做,自觉地接过了铲子,很快就挖出一个深坑。
    姜染捧着贺舒霆的脑袋就站在深坑边上,不断朝里探看。
    贺舒霆的长发被束起,是一颗看上去干净利落的头颅。
    他想过将自己与储邑埋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如愿以偿地与心爱之人葬在一起了,再往后的百年里,长成一棵能为他遮风挡雨的树,永远庇佑着这处孤坟。
    可如今得知储邑的死不同寻常,说什么也要姜染帮他调查清楚。
    白文星也在边上探头探脑,嚷嚷着要帮忙。
    她生来力气大,一铲子下去,直接把储邑的棺材板捅破了。
    先生!白文星朝着棺材里边儿张望了一会儿,快来看啊,棺材里没有人,这是一座空坟。
    怎么会是空的?难道储邑没死?贺舒霆拔高声音,有些激动。
    银眷上前查看了一下棺材的情况,这封棺的钉子是后来被□□的,这坟已经被挖过了。
    等到棺材板被彻底打开,正午的太阳照进这副空棺。
    姜染发现棺材底部竟有一些红色的东西。
    先生你看,棺材里竟然有花!
    姜染跳进棺材里,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竟是彼岸花。
    到底怎么回事?贺舒霆忍不住问他。
    姜染摘了一朵彼岸花放在手中,如今他站在光亮处,手中的花被太阳一晒,竟当场消散了。
    储邑已经死了,这点毋庸置疑。方才一开棺,棺材里的这股死亡气息骗不了人。
    但好消息是,储邑被彼岸花选中,又成了鬼差。
    生长在黄泉之路上的彼岸花,此刻正开在储邑的棺材里,这花见不得太阳,鬼差也一样。
    至于这棺材,大概是另一位前来接应储邑的鬼差将他挖出来的,鬼差之间迎来送往,互相交接,都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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