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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节

    魔道卧底 作者:莲中来

    第28节

    小书通报了管家,很快一群奴仆蜂涌而出,有哭的有笑的,个个都跟没吃药似的围着燕不离团团转。

    “好了,好了,少爷我这不是平安归来了么?大家不用太激动。对了,爹娘他们在吗?”

    钟管家道:“今儿个十五,老爷和夫人去寺里进香了,少爷和少夫人不如先回房歇息,等二老回府小人定会通报。”

    “也好……”燕不离点点头,接过池月怀里的孩子,带着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燕家是清贵之后,祖上曾出过封侯拜将的高官,只是几代传下来家道已近中落,慢慢沦为商贾之流。虽然看着不像从前那般风光,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东都城里也算出挑的人家了,偌大一座府邸,处处透着雍容雅贵。

    燕不离住的浣春院位于燕府正东。黛瓦白墙,三面独房,以游廊相接。房后有荷池莲亭,徽石叠水,庭前宽绰疏朗,莎草整齐。墙下生着一株高大的玉兰,黄绿相间的叶子落了满地,平添几分秋意。

    池月缓缓住了脚步,一个人立在院中,侧首望着那株玉兰,若有所思。

    为何这里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燕儿归巢心欢喜。燕不离这一回来就撒了欢,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老婆落在了后面,边走边问着小书:“小剑呢?”

    小书垂头丧气的答道:“小剑被表少爷逐出府了。”

    “燕红星?为什么?”

    “说是顺了表少爷房里的东西。”小书哼了一声,“这根本是莫须有的罪名!小剑又不在他的院子里当值,怎么可能偷他的东西?还不是因为小剑在少爷您的殡礼上多说了几句,那位爷就怀恨在心了。”

    燕不离深深皱起了眉头:“那你呢?怎么就到门口扫地去了?”

    对方委屈的一撇嘴:“小剑被撵走的时候小的也多说了两句,管家就派我去洒扫了。”

    真他妈是人走茶凉啊……燕不离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以后有本少爷在,你们大可抬头挺胸,我倒要看看这府里谁说了算?!”

    “老爷说了算。”

    燕不离:“……那个,我爹不在的时候我说了算。”

    “还有老夫人。”

    “……那老子能排第三不?”

    小书摇摇头:“少爷,现在的少主是表少爷,您最多排老四。”

    燕不离:“……”妈的,他都当上武林盟长老,泡到魔门老大了,怎么在自己家就混得这么惨?!是不是过几年再回来门口的石狮子都比他地位高了?

    诶,对了,池月人呢?不是又迷路了吧?

    俩人赶紧回头找人,绕过层叠的假山,一路寻至前院,便见一个身着暗红锦衣的公子哥儿正站在池月面前。对方一边用手中的扇柄去挑某人的下巴,一边轻佻的笑道:“美人,在这儿等谁呢?”

    第87章

    池月望着那人色眯眯的眉眼,正思考着是把对方剁成块还是撕成条,身后便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你小子找死呢?!”

    燕红星侧过头,看到燕不离满脸惊色的冲了过来,手中扇柄仍停在美人的下巴尖上,挑眉道:“表哥?你真的活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哥?快放手!”妈的,你还想不想要这只爪子了?

    燕红星不解的道:“怎么?这是你的妞儿?”

    燕不离一噎,这话说的,让他应还是不应?

    池月传音入密道:“能杀不?”

    燕不离:“不能!”

    池月:“好,那就废了罢。”

    燕不离:“……”

    美人微微一笑,抬手捏住了硬玉制成的扇骨。顷刻之间,燕红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扇子化作了满地渣渣。

    一起被震碎的,还有他的手骨。

    “啊啊啊啊!”某人当即痛得惨叫起来,捂着右手边哭边骂,“卧槽,哥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疯婆娘?!”

    燕不离仰面望天:“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燕红星面容扭曲的道:“不管这女人是什么身份,既然入了燕家的门,就得守燕家的规矩!小书你说,按照家规,伤了本少爷的人该当如何处置?”

    小书也仰面望天:“回少主,小的就记得家规里有一条:上不敬兄嫂,下不佑弟媳,甚有轻薄调戏者,责杖三十,跪堂五日。”

    燕红星:“……”

    燕不离冷下眼来:“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浣春院里也有我的规矩。你擅自闯进来调戏内子,废你一手已是便宜。若再有下次,莫怪为兄不留情面……”

    “你待如何?”

    “关门,放夫人!”

    池月:“……”

    燕红星明显哆嗦了一下,他刚要放狠话,院子外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诶哟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娘了!”

    “娘!”燕不离将粑粑递给池月,转身就像燕子似的飞进了妇人的怀抱,“孩儿不孝,害娘担心了这么久。”

    燕母年方四十,容色秀美。由于精于保养,单看面相如同一位三十丽人,只是不知何时,鬓角已经添了几缕霜发。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拭着眼泪:“没事就好,你以后就别出去闯荡了,在家好好陪着娘罢……”

    “妇人之见!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将他关在宅子里当闺女养吗?”燕濯云腰板挺直,背着手走了进来。时隔两年才看见儿子,而且还是只活的,老爷子心里自然也很激动,但脸上依旧神色肃凛,说起话来还是一板一眼。

    “爹,您贵体可安好?”燕不离见了他便恭恭敬敬的行礼,整个人站得规规矩矩,这都是鸡毛掸子抽出来的。

    “哼,还没被你气死呢。”燕濯云瞪了他一眼,“听说你在外娶妻了?”

    “是。”燕不离拉过池月,“他叫月……月……?”娘的,之前编的啥名来着?

    “月月?”燕父燕母诧异的看着这位比燕不离还高半头的美人。

    池月如果不是抱着孩子,绝对把某人暴打一顿。他忍耐着磨了磨牙,向二老微微颔首。

    这礼见得就放肆了些,但池月原本和他们就是同辈人,再加之长年身居高位,骨子里桀骜惯了,哪儿可能真执什么子媳礼。

    对方倒也没在意,因为他们的目光已经被池月怀里的粑粑吸引了。

    “呀!这、这是……你们孩子都生了?!”燕母惊喜的笑道,“快来,让奶奶抱抱。”

    燕濯云看见孙儿也是眼前一亮,捅了捅燕不离的腰眼:“行啊你小子,出去一圈拐带俩回来。孩子起名了没?”

    “他叫……”燕不离刚一开口就被池月踩住了脚,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叫啥还没起呢。”

    粑粑在燕母怀里手舞足蹈的笑个不停,燕濯云越看越喜欢,抚着下巴道:“合家重聚,满堂绣锦,这孩子是个有福分的,不如就叫燕聚锦吧。”

    “好啊,燕聚锦……”燕不离念叨了两声,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有人悄悄蹭了一下他的屁股,才顷刻反应过来。

    燕聚锦……燕、燕菊紧?!卧槽,这孩子的名儿太坑爹了!

    池月努力的绷着脸,腹中已经笑得肠子转筋。真是知子莫若父啊,燕不离下面确实很紧……

    “等、等一下!爹,咱改改行不行?”菊紧的某人急惶惶道,“取那个重聚之重字,叫燕重锦好不好?”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燕濯云点点头,“也好,看来你古诗没白背。”

    燕不离嘴里笑嘻嘻的应着,肚子里泪泣如血的骂着:呵呵哒,我倒想不背,你的鸡毛掸子答应吗?

    这厢三世同堂合家欢乐,那厢孤苦伶仃凄冷残伤,燕红星哭丧着脸刷了刷存在感:“姨父姨母,您们可千万别让这疯女人进咱们府里,看她把我打的……”

    燕父燕母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燕濯云看了看他扭曲的手,赶忙吩咐小书去叫大夫,复而又皱着眉看向池月:“月姑娘,敢问这是你……?”

    燕不离站出来道:“爹,这事怨不得别人,谁叫他调戏我老婆。”惹了池老魔还能活着,绝对算烧高香了。

    “啊?!”燕濯云自然清楚燕红星是个什么德行,明白燕不离此言非虚,叹了口气道,“那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人都废了。”

    燕红星哭着道:“姨父您要为我做主啊!我只当她是新来的丫鬟,而且也没做什么,一句话没说就把我……如此野蛮粗暴的女人,怎么能做咱们燕家的媳妇?”

    燕不离瞪眼:“老子娶什么样的女人关你屁事?!”

    “你娶个母老虎又不好好管教,万一她到处咬人怎么办?!”

    “她咬的都不算人。”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燕濯云厉声喝道,他沉吟了一番,对燕红星道:“红星啊,此事就让我和你姨母处理,你先回去歇息,把伤养好再说。”

    燕母看了一眼池月,心道这姑娘模样虽然生得俊俏,身上却隐隐透着一股戾气,下手又狠辣无情,八成是儿子在外结识的江湖中人。这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三无大婚礼成,却连孩子都生了,只怕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如是想着,她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三分,却仍是口吻温和的寒暄道:“月姑娘,这里风大,咱们还是进屋叙话吧。”

    浣春院正屋里的摆设还如从前一样。抬头迎面一幅斗大的“静”字隶书,遒劲有力、气势雄浑。这是因为燕不离幼时太过顽淘,燕濯云为了让他自省而题的,不过显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大紫檀翘头案依墙而置,案上摆着三尺长的青铜古剑,一对兰釉细腰听风瓶。案前一抬乌楠瘿子八仙桌,地下两溜十张楠木交椅。高雅中带有一丝庄重,清贵里衬着三分儒韵,和屋主本人的格调差得不多,也就十万八千里。

    四人依序落座厅中,饮了两口茶,燕母走到池月身前将粑粑交给他,顺口问道:“月姑娘是哪里人?家中可还都好?”

    “四海为家,父母皆故。”

    这姑娘嗓音可够低沉的……燕母眨了眨眼道:“那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池月垂着眼,淡淡道:“青楼相遇,一夜风流。”

    燕不离一口茶喷了出来。

    风……风尘女子?!燕濯云脸上也挂不住了:“你、你们……?”

    “咳咳,爹你别误会。”燕不离忙道,“月月他不是青楼女子……”

    “对,我是青楼的厨娘,他误以为我是里面的姑娘,便强要了人家,然后就有了孩子。”

    燕不离目瞪口呆。

    燕濯云怒然起身,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你个混账东西!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老子的鸡毛掸子呢?!”

    燕不离怨得想跳河了,此时却也只能顺着池月的话编下去:“我、我那宿是……喝多了,诶呀妈呀,别打啊爹!”

    燕母张臂护着儿子,对燕濯云道:“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你就是打死他又能怎样?”

    池月抱着孩子幽幽道:“不单是我,楼中所有的女人,上至六十的老鸨,下至十岁的丫鬟,全都被他染指了,最后还不给钱。”

    燕母面无表情的撤开身子:“打死吧,算我的。”

    燕不离一边抱头鼠窜,一边传音入密:“大哥,你要玩死我是不是?!”

    池月悠然的坐在椅上啜着茶:“叫你逛窑子……”

    “我不敢了成不成?!你快说两句人话吧!”

    池月轻咳一声,又道:“后来,我们发现是个误会。那个调戏了其他女人的浪荡子,只是长得像他而已。”

    鸡毛掸子在燕不离脑门前三寸停了下来。

    燕濯云扭头道:“姑娘,你说话咋还大喘气呢?”

    燕母叹着气道:“儿啊,不管怎样,你既然要了人家,就得担起男人的责任来。这如今又当了爹,可不能和从前那般胡闹了。”

    燕不离心酸得擦了把泪:“我哪儿敢啊。”

    燕濯云瞪他一眼:“长房纳媳可不是儿戏,你既无三媒六聘,也无八抬大轿,这样也太亏待人家月姑娘了。我看不如择个良辰吉日,先把婚事补办了再说。”

    燕不离道:“我们办过婚礼啊,他可是坐着八抬大轿被我娶进门的。”

    池月又是幽幽一声:“然后他就捅了我一刀。”

    燕不离秒跪。

    燕父燕母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池月笑了笑:“也没什么,闹了点小矛盾。”

    “你们江湖中人就是喜欢打打杀杀,动辄斗狠见血。”燕母拍着心口道,“红星性子确实轻佻了些,但将人废成那样……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他死去的爹娘交代。”

    燕不离冷哼道:“还不如送他下去,让他自己亲自交代。”

    “你这是什么浑话?!那可是你弟弟!”

    “可他几时将我当过哥哥?爹、娘,你们知不知道?我和江莫愁各自收到的战书都是柳惊风伪造的,而给那场决斗煽风点火的人正是燕红星!他们根本就是想让我死……”

    燕父燕母相视一眼:“这……不会吧?”

    “百通楼查出来的还能有假?也怪我自己头脑发热的迎战了。儿子此番大难不死是上天垂怜,但不代表以后还能和他兄友弟恭。这次废他一手权作教训,若是再有下次,我也不会再顾念什么血亲之情!”

    望着儿子少有的横眉冷目,燕濯云忽然笑了:“臭小子,你总算长大了,今后燕府就可以放心的交给你了。”

    “啊?少主不是燕红星吗?”

    “废人如何当一家之主啊?”燕濯云眼中一沉,他怎么可能将家业交给算计自己儿子的人?除非脑子被驴踢了。

    这时粑粑突然在池月的怀里哭了起来,燕不离嗖的一声跑过去:“怎么了?拉了尿了?”

    “没有,应该是饿了。”

    “哦,那我喂奶去。”某人自然而然的抱过孩子往里走。

    燕母顿时愣了:“儿子,你喂什么奶啊?这是女人的事啊。”

    池月:“……”

    妈的,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燕不离干咳了一声道:“孩子他娘没奶,所以我一直给粑粑喂的羊奶和驴奶。”

    “没奶?”燕母盯着池月的胸前看了看,“是平了点,晚上我叫厨房给你炖点鲫鱼汤,那个下奶最好!”

    池月:“……”

    燕濯云皱眉:“粑粑?”

    “额,您方才是幻听了,呵呵呵……”燕不离继续干咳着,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小书的喊声:“少爷,少爷!不好了,林府出事了!”

    “林府?是林正玄他爹把他打残了吗?”

    “不是,送信的人说府里突然闹了僵尸,几个人都围不住,想请少爷和少夫人出手相助!”

    “什么?僵尸?!”

    ……

    林府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几十号护卫和家丁拿着片刀、菜刀、斧子、扁担、擀面杖等杀伤性武器,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院子里,齐刷刷的伸着脖子看房顶,就差搬个板凳再来点瓜子花生了。

    殷梅雪和花无信各自执剑在手,一左一右和那青毛怪物打得难解难分。三道影子在房上疾闪如电、交织成网,看得下面的人眼花缭乱、心情激荡。

    林正玄因为擅自嫁入殷家,已经被老爹一通家法收拾得快废了,此时正被林子御扶在一旁观战。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且不说这僵尸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算是他林家地里长出来的,也没听说过这么灵活而且还会武功的僵尸啊?

    可你说这东西是人吧?那一身绿毛也不像粘上去的。况且殷梅雪都刺中他好几回了,不仅滴血未流,似乎连痛觉都没有,手中动作也丝毫不见停滞,随着时间的拖延,反而是另外两人越打越吃力。

    花无信拧身避开一道猛烈的掌风,心中早已惊骇万分。这僵尸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何他的招式和步法和自己所学的如出一辙?!

    他心下一狠,剑花吐蕊,如落英缤纷般刺向对方肋下三寸,这是蝶恋花的第一式:破茧。那东西下意识旋身一躲,却被殷梅雪紧接着的扫堂腿击倒。花无信劈剑便砍了下去,谁料对方竟翻身而起,任由长剑穿胸,抱着他就滚下了屋顶。

    坠落的时刻,花无信终于和那僵尸近距离对了个照面。在那张布满绿毛青面獠牙的脸上,他看到了一双沉静如夜的眸子,闪动着记忆里熟悉的光华。

    那是方迭的眼睛。

    第88章

    转瞬之间,两人重重砸在了地上。

    花无信趴在对方身上被震得眼冒金星,却仍痴痴的望着那双眸子,声音抖得厉害:“方迭,是你吗?”

    谁料那青毛僵尸突然目露凶光,咆哮着张开大口,露着尖利的獠牙向他颈间咬去!

    花无信耳中听到皮肉被咬穿的声音,却没有感到丝毫疼痛。迟钝的侧过脸,才看到一条手臂格在了自己身前,林子御皱着眉道:“花花,别让它咬到。”

    而他自己的胳膊正被怪物衔在嘴里,血流如注,素衫浸染。

    众人一惊:“表少爷?!”

    林父林母更是异口同声:“子御!”

    “靠,这小子反应倒快……”林正玄因突然失了支撑栽在地上,此时正揉着屁股爬起来,真他妈娶了媳妇忘了哥啊!

    池燕二人赶来时刚好目睹这一幕。燕不离急忙将发愣的花无信拽开。那怪物即便是胸口中剑也凶性不改,嘶吼着朝林子御扑去,殷梅雪立即跳下来将其挡住。

    池月自其从后方出掌,不遗余力的拍在了僵尸身上。若是旁人早就五脏尽碎了,可对方却仍能爬起来继续攻击,最后只好用玄玑封穴术将其点住。看着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僵尸,池月觉得自己退休后除了厨子之外起码还能兼职个道士。

    林正玄和殷梅雪知道池月是以少夫人名义混进的燕府,所以见到他没什么惊讶之色。

    花无信却瞅着燕不离身边的这位美人直发懵,再加上遭遇了一个疑似方迭的怪物,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

    “子御,你没事吧?”一群人纷纷围了过来,林子御摇了摇头。他着人寻了糯米水,清洗过伤口,再一抬起眼,看到花无信正站在那僵尸身前发呆,便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那个人一出现,花无信就再也看不见旁人了。

    说来也是无奈,自纳妾之后两人心里都结着疙瘩。花无信以为自己酒后失德,见到林子御就浑身不自在,索性避而不见,每天都早出晚归忙于楼务。林子御知道对方心里没他,也不强求,整日宅在书房里钻研医书,一季时间匆匆而过,竟是连面也未见几次。

    “方迭,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花无信喃喃自语着,举起手抚过怪物的脸。

    对方依旧用那双沉静的眼望着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卧槽,表少爷的男妾这是公然出墙了?还是僵尸恋?好重口……”一群家丁奴役在远处窃窃私语。

    “花无信,你在做什么?没看到你相公为救你都受了伤吗?!”林母眼中都冒了火。

    “子御你……?”花无信这才回过神来。

    林子御摆摆手,放下挽起的袖子道:“我没事。”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具青毛僵尸,眉头渐渐拢起:“他不是僵尸,只是中了僵尸毒,时间太久才会变成这样,再放任下去和僵尸也就无甚分别了。”

    “那能治吗?”

    “青魃之毒,医书上记载甚少,不是那么好解的。”准确的说是无解,中毒者神智尽失,早晚沦为行尸走肉。林子御转头问他:“你确定他是方迭吗?”

    “脸上毛太多,剃了我再瞅瞅……”十年光阴的磨蚀,他对那个人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而且对方的容貌也难免会发生变化。

    为了防止怪物伤人,林家用铁链将其四肢锁住,解穴后关在了地窖当中。林子御和花无信跟着跑到下面研究解毒,林父林母则在上面热情的招待着出手解围的两人。

    “燕贤侄,还是你有福气,娶了这么个好媳妇。模样又俊武功又高,听说还给你生了个儿子?”林母满脸欣羡的问道。

    燕不离干笑着点了点头。

    “唉,我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啊?”林母叹了口气,这一个两个的全和男人搅在一起,林府以后怕是鸡都不下蛋了。

    殷梅雪和林正玄尴尬的互视一眼,林正玄旁敲侧击的道:“娘,子御不是说他以后会娶妻生子吗?过继一个得了。”

    “你就会打你表弟的主意!”因为殷梅雪也在坐,林父不愿开罪白沙堡,便软了口气,“说起来他倒也该娶个正妻了,至于花楼主就放出去吧,做了这么久的妾,诚意也到了。”

    林母冷哼一声:“说的也是,反正也是个没心没肺的,留在身边何用?”

    殷梅雪侧过头低声道:“你就这么坑你弟和老花?”

    “死道友不死贫道。”林正玄无良的一笑,“再说强扭的瓜不甜,不管那人是不是方迭,老花的心已经飞了,何苦再强留着人家?”

    “他和方迭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我以前听老花喝多时说过几嘴,估计也是一日难尽的事。”

    “一日……?”

    “也可能是多日,我没打听过,你不怕挨揍就去问吧。”

    “……”

    池月对林家的事殊无兴趣,正准备和燕不离告辞回去,门外就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一个家丁:“老爷、夫人,大事不好!城里……城里突然冒出好多僵尸啊!”

    一根金针刺入了对方头顶的穴道,林子御擦了擦汗道:“他最多能保持一刻清醒,然后又会恢复兽性,你有什么话尽快问。”

    花无信连忙拽住了那人毛茸茸的手,摇了摇道:“方迭,是你吗?是不是你?”

    那怪物点了点头,眼中渐渐恢复了原有的清明:“花……花……”

    “是我,我是花无信,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没有死吗?”

    “杀鸡们……十年……很多石头……”对方舌头僵硬太久,说起话来格外吃力,“你……快狗……”

    “他说什么?”花无信问道,“我怎么听不懂……”

    林子御听辨了一阵,猜测着道:“赏金盟……十年……很多尸体……你快走。”

    “我快走?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

    林子御又用银针刺入了对方下颚,方迭痛得紧紧抓住了花无信的手,口齿却变得清晰多了:“他们要……来这里……危险……快逃……”

    “谁们要来?”

    “我不是……何钧之子……只是他们养的……工具……赏金盟与他合谋十年……意图谋反……”对方喘着气道,“很多和我……一样的人……都变成这样……他们……已经来了。”

    花无信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赏金盟用了十年的时间,制造了一批僵尸大军?”

    “对,你快逃……不然……来不及了。”

    “你来林家,就是为了警告我吗?”花无信声音干哑的道。

    方迭点点头,僵硬着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我一直……记得你的味道……”一旦变成这种怪物,不仅力气大于常人,嗅觉也会变得格外灵敏。然而当他从僵尸大军中逃出来,不远千里寻到林家时,最后那点神智已经被兽性吞噬了。

    “我去通知大家。”林子御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是……你相公?”方迭被点中穴道时听到过林母的话,自然也就记住了。

    花无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别误会,我和他只是……”

    “他喜欢你。”方迭笑了笑,露出两颗森白的獠牙,“你们……好好活着……”

    “师父,你别想太多。他是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

    对方摇了摇头:“治好了……也是怪物……”他望着花无信腰间的佩剑道,“记得……蝶恋花吗?”

    “记得。”

    “帮我解……铁锁……教你……最后一式。”

    落红有情,香魂不住,谁为当年春风误?茧破蝶飞,剑断花舞,红颜凋尽芳心苦。

    阴暗的地窖里,寒光如绽,剑影如飞。招招式式都暗藏杀机,动作却看起来极尽柔情,如同情人间略带激烈的爱抚。

    花无信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他还以为这个节骨眼儿上,方迭要兽性大发的在床上教他最后一式,没想到还真是剑招。

    蝶恋花的最后一式他始终未学到,时隔十年,如今终于可以一饱眼福了。

    然而就在低头走神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

    黑如墨汁的血液顺着倒转的剑柄往下淌,一点一滴,皆打在心上。

    方迭踉跄着跪倒,苦笑了一声。

    哪有什么最后一式?如果真有,便叫蝶陨。

    花无信仿佛被兜头一盆热蜡凝固在地上,直到对方倒下,才如同被人一巴掌掴醒,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方迭我草你妈!!”

    “抱歉……我不想……做怪物了……”方迭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的道,“我们的弱点……只有一处,在……右腋下两寸……”

    花无信拼命的摇头:“姓方的,你不能这样。老子已经等了十年,你他妈耍我玩呢?!”

    “傻瓜……方迭……早就死了。”对方抬起绿茸茸的大手,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泪珠,“活着的……是一个怪物……这个怪物……早晚会忘掉你……也忘掉自己……”

    他不想忘记,所以唯有死去,永远沉睡在最初的记忆里。

    这将是一场漫长而美好的梦,他终于可以魂归故里,再次回到那个花开蝶舞的时节,捡一只雌雄莫辨的徒弟,牵起对方稚嫩的小手,一路偕行,同游江湖。

    再也不用醒来。

    ……

    天光乍暗,腥风四起。

    东都内外人喧马嘶,大批禁军急调入城,严密防卫着皇宫内苑,普通百姓之家却遭了殃。那些青魃不似寻常僵尸,不仅凶悍残暴,而且动作飞快灵活,大部分还精通武艺,根本防不胜防、挡不胜挡。

    在一片惊唳哭号之中,燕不离和池月一路飞驰,回到燕府时正好撞见两只青毛怪物破窗而入,屋中顿时响起一声嘶嚎。

    池月抬脚踹开门,出手就是几道气劲,其中一只便被定在当场。燕不离更加简单粗暴,直接劈剑削下了那东西的头颅。硕大的脑袋在地上骨碌碌的滚着,对方却仍能向前行走,然后就带着无头的尸身,与床上的燕红星来了个亲切的熊抱。

    “妈啊啊啊啊啊!”某人直接吓尿了,“这什么东西啊?!”

    池月哼了一声:“救他干嘛?”

    燕不离收起剑:“忘了这是他的院子了,走吧。”

    “等、等一下!表哥表嫂我和你们一块走,别丢下我!”燕红星哭着爬下了床。

    燕父燕母还在浣春院里逗粑粑,老两口玩孙子玩得正高兴,冷不丁就见一个血肉模糊的残肢被扔了进来,血溅一地。

    一只高壮的青魃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鬼面狰狞、獠牙尖利,顿时将一群侍从吓得四处奔逃。

    “天呐,哪儿来的怪物?!”燕母吓得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燕濯云也是一惊,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便两脚一蹬,猛地一蹿扑了进来,直袭燕母。

    “娘!”燕不离堪堪赶到,一见此景便骇然失色。池月一看儿子遇险也急了,二人皆飞身疾驰,如两道闪电般冲入屋中。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那青魃已经扑到了燕母身前,大爪一伸直向粑粑抓去。

    “咯咯咯咯……”生死关头,这熊孩子看着那张可怖的面孔,竟然乐了。

    估计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那青魃也是一愣,随即用鼻子嗅了嗅,喉咙里咕噜一声,居然惊恐的向后退去。

    瞅他的表情,似乎是觉得这娃有毒。

    燕不离当即用剑将对方钉在了原地,池月则直接一巴掌将其脑仁都拍了出来,把刚刚跟进来的燕红星又吓成了一滩稀泥。

    燕父燕母惊慌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哪里来的?”

    池月擦了擦手,径自去哄粑粑。燕不离则将林子御的话转达了一遍。

    “谋反?!何家哪来那么大胆子?难道新皇叛他流放之罪,竟是放虎归山了吗?”燕濯云虽为商人,但住在皇城脚下的人政治觉悟都高,哪怕是卖菜的都能和杀猪的对侃两轮朝政时局,所以他对朝堂之事也并不陌生。

    燕不离问道:“他被流放到了何处?”

    “扶桑岛。”

    “东瀛?”

    “不错。”燕濯云拧着眉头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再多僵尸也奈何不了皇城的禁卫军。这绝非谋反,只怕是种报复,在给新皇下马威。”

    “花了十年之久,耗费巨大的阴谋,就为了打脸?”燕不离摸了摸脸道,“不愧是天子,脸比天大啊。”

    “也算是一种震慑吧,若新皇有什么举措令赏金盟不满了,对方可能再实施一次袭击。届时必会闹得人心惶惶、民怨四起。”

    燕不离懂了。合着这僵尸就是威慑性武器,玩一次顶十次。

    正说话间,便听到燕红星又在尖叫:“来了!他们又来了!”

    燕不离拎着剑出去一通切瓜砍菜,但还是不留神间放了一只进来。此时燕府的人几乎全都躲在了浣春院,而燕红星已经脑袋夹在裤裆里,鸵鸟似的躲在最里面瑟瑟发抖,燕父燕母则被池月挡在了身后。

    谁料那青魃却再也没有前进一步,他抬起头畏缩的瞅了瞅池月,露出一脸看到变质食物的表情,默默的转了个身……溜了。

    池月郁闷了,他看起来就这么倒胃口吗?

    而在堂外,燕不离已经打得酣畅兴起。

    由于右腋下的位置格外难刺,所以他都直接将对方砍头割手。不到一会儿功夫,院子到处布满了断肢残臂,还有几个没了脑袋的尸体在四处游逛,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娘!”燕不离擦了把汗跨进门:“咱家磨坊那边缺牲口吗?”

    燕母没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干嘛?”

    对方随手一拽,抻出身后一串行走的无头尸:“您看,他们既不用料也不休息,全拴碾子上磨面多好啊!”

    众:“……”磨出来你吃吗?

    池月将粑粑交给燕母,自己慢慢转悠到那几个无头尸面前,发现他们这次倒是没躲自己。宗主大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产生了怀疑,难道他真的长得不符合僵尸界的审美?

    他戳了戳燕不离:“我看起来很丑吗?”

    燕不离瞪眼:“我看起来很瞎吗?”

    “可这些僵尸似乎很怕我。”准确的说是很恶心他。= =

    “莫不是你身上的王八之气太强了?”

    “但他们似乎也怕儿子……”池月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掌在手心划了个小口,将血滴在了燕不离的剑上,又将剑挂在了门楹上,然后退回到椅子上喝茶。

    燕不离莫名其妙:“你搞什么鬼?”妈的,他刚把剑擦干净。

    “等着。”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连几只青魃路过,却尽数绕道而行,竟没一个敢靠近房门的。

    池月知道自己猜对了,圣族血脉不仅能够毁损灵气,同样还可以压制阴邪。

    他扫了一眼众人惊讶的目光,又冲燕不离微微一笑道:“我的血可以辟邪。”你老公牛逼吧?快夸本宗两句。

    对方果然露出了崇拜的神色:“厉害、厉害。”

    “哪里、哪里。”

    “真人不露相啊,”燕不离拊掌而赞,“没想到你身上居然流着黑狗血!”

    第89章

    “前世三生有因,始配今之良缘。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故立此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愿相离之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是休妻才会用的和离书,林子御给出这样一纸文约,自然是存了尊重之意。然而无论话说得多漂亮,林家也是将他放妾了。花无信淡淡扫了一眼,将信折好收入袖子中,转过身抱起一只白瓷骨灰瓮:“我们走吧。”

    门外秋光正好,天穹湛蓝。清爽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自由的气息。

    林子御依旧一身素衫轻褂,站在明亮的阳光下,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花花,我……”

    “没关系。”花无信笑了笑道,“我知道是他们逼你的,你没打算放妾。”

    对方垂下眼:“不,是我自己想的。”

    “……”花楼主表示脸疼。

    林子御递给他一只红色的小锦囊:“如今尸潮已退,但城外还不太平。这是燕少侠送来的护身符,说是涂了黑狗血,可以防僵尸。”

    花无信默默接了过来。

    “最近天寒风大,你记得穿几件厚实挡风的衣服。多喝热水少喝酒,每天按时吃饭,不要总熬夜……”林老妈子罗里吧嗦的叮嘱了半天,最后问道,“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天寒风大……后面是啥?”

    林子御:“……”

    花无信笑道:“我又不是小孩,此去苍梧固然路远,却也并非险山恶水之地,无须担心。”

    林子御眼神一动,目光缓缓投在他怀中的瓷瓮上:“你去安葬他吗?”

    “嗯,那地方风水好,埋一个旺三代。这几年墓地价格都水涨船高了,我得早点去占位置,以后要是死了也埋那儿。”

    “你……罢了。”林子御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方迭才是那个和他生同床死同穴的人,自己如今已经放妾,有什么立场再多说呢?

    “那我走了,有缘再会。”花无信潇洒的转身而去。

    “花花……”

    对方回首道:“什么事?”

    “没什么。”林子御强然一笑,“你……多保重。”

    那人淡唇微勾,清亮的笑容绽放如花:“我会的,你也一样。”

    似乎真是如此简单。

    一纸和离,前缘尽断。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远去的背影终于望不见了,林子御长长舒了口气,皱着眉抬起隐隐作痛的手臂。

    凉风拂袖,只见清瘦的腕间印着一排深黑的齿痕,四周的皮肤已经露出点点青斑……

    花无信刚走到林府门口,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喊声:“老花!等会儿。”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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