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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惹郎 作者:烙胤

    第14节

    梅管家问那人是什么事,对方只说他去了就知道了,他说完也没等梅管家,自己就先跑了。

    梅管家见他神色不对,也就没敢耽搁,连忙往西门赶去,他这一去才发现,西门边告示牌前站满了人,一见他伙,大家直接给他让了条路,梅管家看到,上面贴了张崭新的纸……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铜锁在他们手里,想让她活命,三天之后让惟公卿凑齐三千纹银送到西门外废弃的驿站去。

    过时不候,等着收尸。

    梅管家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将纸撕下,在回府的时候,他清楚的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不是同情,而非友善。

    ……

    惟公卿看着桌上的纸,上面的墨迹已经不新了,看样子对方是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他们府上的人自投罗网了,不止是铜锁,任何一个下人都可以,因为那上面写着‘逝府的下人在我们手中’。

    那张纸上实在没有太多线索,在这个时代又没有指纹字迹等对比,他看了看,最后将纸一折,揣进了怀里。

    ‘我出去一趟,你留在府里,今儿告诉大家都要出门,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还有,这事儿尽量瞒着,如果大家知道了就想办法安抚他们,我会把铜锁救出来的,现在我们自己不能先乱了。’

    “我明白了。”事态严重,梅管家也是沉着一张脸。

    惟公卿点点头,在出门之前他歉疚的冲着重华笑了下,‘抱歉,让你见笑了,你慢用,我有事要出府一趟。’

    惟公卿说完,风一样的离开了。

    重华拿着碗,依旧沉默,只是在惟公卿说话的时候把头抬了起来。

    惟公卿先去了趟官府。

    他将这纸和能提供的线索都说了,他也表明事情的严重性,可县官只是把证据收下,让他回去听消息。

    他本来说话就不方便,他根本没机会争取,惟公卿心里明净的,这事儿官府是不会插手了,最多敷衍两句。

    他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可是三千纹银,这要他去哪儿弄。

    逝修留下了一大笔银子,但花的花,用的用,现在最多还剩一千,那家伙一直也没个踪影,就算把宅子卖了也没那么多钱,再说这宅子根本不会有人接受。

    惟公卿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他满腹心事,根本没注意自己的方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进了闹市。

    走错路了。

    他只能折返。

    距离上次接逝修回来,他几乎没踏出过逝府,一方面是怕被江沐找到,另外就是他不想再无端遭人嘲笑排挤。

    可是他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咦?那不是逝府的那个哑巴吗?”

    不知是谁喊了声,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这儿来了,大家冲着他指指点点,一句好话没有。

    “你疯了啊!舌头不想要了?不知道说他哑巴会被割掉舌头啊!”有人小声制止,那声音里带着不安。

    “拉倒吧,还割舌头,自身都难保了!再说他本来就是个哑巴,咋还不让人说?”这是从另外方向传来的声音,大家的目光往那边聚去,那人见大家都在看他,洋洋得意的笑了下,“不知道你们算没算时间,这一月时限已经到了,那宅子的主人,你们再见没见过啊?”

    这人一说,当即就有人跟着抽气,讨论声越来越大。

    “你还别说,真没见着,这都多长时间了。”

    “看样子,这是凶多吉少了……”

    “这不废话吗!进那宅子的,啥样人没有,你倒是说说,有几个活下来的!”

    他们在说逝府的厄运,还有逝修。

    惟公卿继续向前,但那些声音就在他身后,隔着相同的距离,没有减少分毫。

    不是大家跟着他走,而是一路上所有人都在指着他说这事儿。

    起先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后来就变成了人身攻击。

    这话题,还是围绕着明知道那宅子是凶宅,自己死不要紧,还要连累别人的话题,和那天货栈老板说的相差无多。

    逝修‘死了’,那是报应,可现在倒好,铜锁好端端的一个姑娘,还没嫁人呢就被坏人掠了去,运气好的只是被祸害了,这运气不好,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们还说,逝府到时间了,厄运开始应验了。

    余下的,就全是在骂他们害人,让他们早点死。

    “让他张狂,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孙子敢上宽阳城为非作歹,该,这他娘的就是报应,那姓逝的不知道死的得多惨,恐怕连个全尸都没有了!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

    这一路,惟公卿都没有理会,可是听到这话,他站住了。

    尽管周遭很乱,他也能清楚的分辨出这声音从何而来。

    惟公卿看了过去。

    只是一眼,他就将头转了过来,可是被他看着那人,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吓的大脑一片空白。

    惟公卿看起来孱弱无比,随便是谁都能把他推倒,可是那眼神,却是让身材魁梧的他,有种膝盖发软的感觉。

    ……

    回到逝府,惟公卿先是算了算府里的存银,就算变卖家当,连衣衫家具都卖掉也不够赎金的一半。

    这一忙活就是一天,惟公卿滴水未进,梅管家看他这样也跟着担心,不管怎么说,惟公卿也是他主子,他为这个宅子改变付出很多,他现在也是在为逝府辛苦。

    “主子,喝口茶歇一歇吧。”

    惟公卿一见梅管家,把手里的账册一放,‘你来的正好,我有事问你。’

    梅管家在他桌边站定,惟公卿呷了口茶,问道,‘前阵子,逝修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

    梅管家一愣,他刚想说话,惟公卿手里的茶碗哐当一声就放到了桌上,里面的茶水溅的他满手都是,‘你最好和我说实话。’

    逝修交代过,那件事必须要瞒着惟公卿,他要是知道了,逝修唯他是问,可见惟公卿这样,梅管家知道自己是瞒不住了,犹豫片刻,他还是实话实说了。

    逝修去找了谢祖德,他拔了他的舌头,将整个宽阳震慑。

    这和惟公卿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他不出府,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逝修无故消失了一整日,第二天逝府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下人有了,府里需要的东西有了,那牌子也顺利挂上了,他知道逝修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但是逝修不说,他就装作不知,过程不重要,他知道这事儿就行了。

    只是他没想过,逝修竟然拔了人家舌头。

    这原因,只是因为谢祖德喊了他一声哑巴。

    逝修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哪怕只是一个随口的称呼。

    那鲁莽的灵兽。

    可是,却突然有种满足的感觉。

    还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替他着想,为他出头。

    惟公卿笑了下,这一抬头,发现重华不知何时站在他门口了,他的模样,重华全看到了。

    惟公卿不知道刚才自己是否失态,他连忙请重华进屋,‘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重华没说话,倒是看了梅管家一眼,后者无辜的回视他,兄弟,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可是后来,梅管家还是被‘请’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他们,惟公卿示意他有什么话可以但说无妨,然后就将快翻烂的账册阖上,可这手还没等松开,他的脸就被轻轻碰了下……

    重华用食指摩挲着他的脸。

    惟公卿抬头。

    “帮你治伤。”

    第六十五章 如何是好

    惟公卿这一抬头,那指头就顺着他的脸滑了下去。

    他没有动,眼瞳转向重华摩挲着自己的手佛,他的头是微微倾斜的,这个姿势很像他靠着重华,配合的磨蹭着他的指……

    重华的动作很慢,气氛也在缓慢的变化着……

    指尖描绘着惟公卿脸颊的形状,在他的眼睛完全垂下时,那指头落在了他的下颚上,重华突然用力,惟公卿的下巴抬起,两人的视线重新对上……

    重华沉默依旧,那拇指在他下巴上摩挲两下,然后他看着惟公卿的眼睛,俯下身去。

    烛火随着他卷起的风微微晃动,忽明忽暗,惟公卿的睫毛也跟着这光亮抖了两下,重华像是带着某种让人窒息的压力,这一刻除了看着他什么都会遗忘。

    俩人的距离缩短,惟公卿的下巴被挑的很高,就在他们的唇将要碰到的时候,惟公卿突然错开了脸,身下的太师椅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往后退了一些。

    气氛,恢复到最初。

    ‘抱歉,我今儿很忙,恐怕没时间治疗。’

    重华顿住了,他的手还举在半空,但是面前的人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惟公卿。

    “值得?”

    这两个字,直接道进了惟公卿的心里,重华那双眼睛,似乎没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惟公卿笑着执起茶壶,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水蓄满,然后他推着杯口,送到重华面前。

    他没回答重华的问题。

    重华两手撑在桌沿上,他一直没有起身,茶叶淡淡的香气随着那升起的白雾飘进口鼻,他动也不动的看着惟公卿。

    “不想说话了?”

    ‘想。’惟公卿想也不想的回答,他条件反射的看了过去,迎上重华的视线,他笑着又把目光移开了,‘你的治疗,只有这种方式么?’

    惟公卿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嗯。”

    ‘这样啊……’笑容不减,惟公卿看向别处。

    他说过,只要能有重新开口的机会,他不惜任何代价,他想说话,他想康复。

    可能是今儿听了逝修做的事情,让他震撼到了,他现在,突然不想治疗了。

    他不想看那家伙失望的样子。

    这是惟公卿第一次替别人考虑,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重华问他值得吗,他不清楚,反正在铜锁的事情解决前,他暂时先不考虑治疗的问题。

    或者他可以等逝修回来再商量。

    重华看了他一眼,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惟公卿才看了过去,屋里只剩那杯没被碰过的茶,茶杯里有水纹荡漾,怕是重华刚才关门时引起的振动。

    重华似乎生气了。

    惟公卿的预感是准确的。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梅管家说客房里没有人,被褥也没动过的迹象,重华昨夜好像没在府里过夜。

    惟公卿只是点点头,示意他清楚了,自此就没再提过重华,吃过早饭他又跑了趟官府,他没有银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官府上,可他今儿连门都没进去,衙役告诉他回去等消息,官府正在着手处理这事儿。

    吃了个闭门羹,虽然他早就了解世态炎凉的感觉,可是看到官府紧闭的大门,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铜锁的命捏在官府里中,他们只要认真对待,就能保住一条生命,这世间,也会减少很多无辜的亡魂。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事情都是无可避免的。

    官府他还是会来,只是他很清楚,希望不大。

    他也知道,官府不肯帮忙,就算凑齐银子情况也不容乐观,他不知道对方打着的是什么主意,要是单纯惦记逝府的钱财还好说,要是他们打着另外的主意,恐怕他和铜锁可能都回不来了。

    他不应该去,可是他又必须得去。

    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刀山火海他也得闯。

    很简单,铜锁不能死,她死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诅咒应验,这宽阳城他待不下去了,就算绑匪没把他惟公卿怎样,这宽阳城的百姓也不会饶过他。

    这些百姓是蓄势待发,随时都能把他绑了弄死。

    逝修的压力变成了反效果,大家对他们的态度转为仇视,但惟公卿不怪他,逝修做的已经够好了。

    从官府离开,他又去了几家平日和他们府上有生意往来的商铺,他希望能和他们筹些银子,可那些掌柜大多避而不见,惟公卿接连碰了几个软钉子。

    白白折腾了一天,毫无进展。

    晚上重华还是没有出现。

    还剩最后一天。

    惟公卿让梅管家找出府中所有值钱的物件,他又到外面跑了一天,结果和昨日相同,一无所获,反倒是听到了更多的奚落和辱骂。

    那些商户还算客气,大部分百姓都是指着鼻子在骂他了,连一点余地都没了。

    因为这个意外,逝修做的一切全白费了,他行踪不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报复应验了,他们对逝府,对惟公卿也不再客气。

    惟公卿平静的听着,争辩反抗也没意义,结果明天之后就知道了。

    天擦黑,晚饭的时间到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食物,街道上的人少了很多,只有孩童留恋玩耍还不肯回家。

    惟公卿站在街边,看着那向个男孩儿用弹弓打着鸟窝,雌鸟鸣叫着在周围徘徊,幼鸟吓的吱吱乱叫,可那些孩子玩的却很快乐,他们在比赛,看谁先把鸟窝打下来。

    弱肉强食,不分种族。

    那些孩子玩着玩着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惟公卿,一看他穿的衣服就是哪里的大户人家,孩子们好奇的张望,很快就有人猜到了惟公卿的身份。

    “那不是那鬼宅子里的人么!”

    一说鬼宅,那些孩子都露出了怯意,在他们后退的时候,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站了出来,“不用怕,我娘说了,那宅子里住的都是坏人,阎王爷马上就要把他们的魂儿勾走了,免得他们再来害人,我们不用怕!邪不压正!”

    邪不压正……

    这些小孩从哪听来的。

    童言无忌,惟公卿正想笑,那带头的男孩冲着他拉开弹弓,他就觉得膝盖一疼,等他抬头的时候,石子儿噼里啪啦的向他砸来。

    他们之间有距离,再加上孩子的力气不是很大,那些石子儿大多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不掉了下去,只有最开始的那个打到了他。

    那些孩子见惟公卿没有反应,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们拉着弹弓就往他这边跑,惟公卿看着叫嚣着向他靠近的孩子,他不是善者,他也从不同情任何人,包括孩子。

    他打不过江沐,这些孩子算不得什么。

    石子儿落下的地方离他越来越近,惟公卿眯着眼睛等他们到来,这时一个石子儿冲着他额头砸来,他连弹道的方向都能分辨的出,别说这没有什么力道的石头,惟公卿一伸手,直接把那石子儿握住了。

    孩子们愣了一下,但很快又一窝蜂的往上冲,石头也从小颗粒的变成大的,就在那领头的孩子将弹弓拉满的时候,他的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惟公卿沉着脸,已是蓄势待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方人马同时顿住,他在那男孩儿身后看到了重华,惟公卿的表情变了……

    重华换了身衣服,不变的是身上肯定有皮毛制品,今儿他披着貂皮斗篷,那蓬松的皮毛将他身体完全笼罩,依旧华贵到夸张。

    却不俗气。

    那男孩儿一回头,就看到重华那张精致却没什么感情的脸,他那眼神把他吓得一个激灵,瘪着嘴差点哭出来。

    重华松手了,那孩子嗷的一声跑了,他一跑,其他孩子的气焰顿时消失,也跟着都溜了。

    惟公卿看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等他们全没了影,他才向重华走去。

    弯下腰,他捡起了落在重华脚边的弹弓,左右看了看。

    两日不见,惟公卿的气色差了很多,似乎又回到了在山洞时的模样,他身上头上带着一股尘土味儿,想必这些天他根本没有休息。

    ‘我以为,你见不到你了。’研究完那弹弓,惟公卿才笑着看向重华,可这眼睛才一抬起,握着弹弓的手和腰一起被他抱住,还没等回过神,他就被重华拽进了怀里。

    重华抱的很紧,他只来得及挣扎一下,嘴巴就被他擒住了。

    柔软的唇贴到一起,重华的舌头很快滑进口腔。

    惟公卿挣扎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重华的嘴很凉,包括舌头,上次他就感觉到了,重华像没有体温一样,他的手,他的身体,包括他的唇舌都是凉冰冰的。

    那种凉,是细腻光滑的,让人舒服。

    他的吻也带着干净清爽的气息。

    惟公卿干燥的嗓子霎时间被滋润,不止如此,这吻还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心中的焦躁与不安,这时突然就不见了……

    重华还是喜欢瞪着眼睛,可惟公卿这次却阖上了眸子。

    上次的吻是僵硬的,俩人谁都没动,只是维持着亲吻的动作罢了,可是这次,惟公卿下意识的吻住了他,也开始吸吮他的舌头。

    重华不动,他就在动。

    惟公卿这一刻才真正的感觉到,为什么有人形容亲吻是琼浆玉液,重华就是如此。他的味道甘甜清新,让他贪婪的不想放开。

    惟公卿在亲吻着他,和上次截然不同的感觉,重华皱了下眉,素来平静的眼底似乎带着困惑,然后,他试探着按照他的方法动了动。

    不需要他再抓着,惟公卿主动托住了他的脸,他的手也自然的落在他后腰,这个吻渐渐有了感觉,缠绵起来。

    结束之后,开已经彻底黑了,黑到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惟公卿睁开了眼睛,惊觉自己刚才做的事情,他连忙与重华分开了。

    可是那嘴进而还残留着让他留恋的气息。

    他神清气爽,这两日的疲惫焦躁,全然不见了。

    重华的能力让人惊叹。

    可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自然。

    惟公卿低着脑袋,扭头就走,‘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重华摸着自己的唇,那上面还有惟公卿的温度,很热,不同于自己的。

    他正思量着,惟公卿已经迈开步伐,他连忙拽住了他的手。

    惟公卿一顿,很快手掌之中多了一沓纸,他低头一看,那是一张张大面额的银票。

    他看向重华。

    “这些给你,明儿,我陪你去。”

    第六十六章 塘柳驿站

    有重华在,事情似乎就没那么棘手了。

    悬着几天的心算是落了地,惟公卿觉得,自己还有那么点运气,每次危机到关键时刻总能化险为夷。

    他不习惯依赖别人,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总是没办法安心。

    惟公卿信任的只有自己。

    摆弄着那几个孩子落下的弹弓,惟公卿试着拉了两下,又将它举到灯前,若有所思的端倪着,许久之后,他的视线落在屋子角落,某个东西上面……

    塘柳驿站。

    在很久之前,这塘柳驿站是往来商客必经之路,在这里补给休息,提供了很多便利。

    塘柳驿站占地面积很大,没办法离官道太近,这位置就相对偏僻,因为需要,大家都会特意绕路走,后来宽阳城发展起来,这驿站就逐渐荒废了。

    这是冬天,大致还能看得清当年所修的路,到了夏天,荒草丛生,只剩荒芜。

    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当年气派的塘柳驿站如今只剩萧条败落,腐朽牌匾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漆红大门也只剩一扇,随风摆动,摇摇欲坠。

    这房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今儿一早,官府就派人来了,不过不是给他们提供帮助,而是告诉惟公卿官府现在人手不够,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和匪徒做任何交易,要等着官府来处理,如果他擅自行动,发生了任何事情都和官府无关,官府也不再参与此案。

    衙役说完就走了,连询问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惟公卿对官府早就死了心,他们的态度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这巳时一到,他便和重华出现在这塘柳驿站前。

    惟公卿看了眼身边的人……

    重华偏爱皮草,今儿他穿了身灰色长衫,同色狐皮翻领,那领口很大,两条毛茸茸的领子占满胸口,被腰带拦截。

    那领子高高翻起,几乎与耳垂平行,重华还带了顶同样颜色的狐皮帽子,狐尾绕过帽檐,露出一截尾巴尖儿。袖口同样翻着狐皮,只是不是绕着袖子简单一圈,那狐皮有一手多宽,靠身体位置相对很窄,外侧则是呈箭头状向上延伸的,差不多快到肩头,乍一看去像是两只头朝下的狐狸挂在臂间,随时都会扑起来。

    重华这身打扮很好看。

    像是到民间游玩的皇族,充满贵气与霸气。

    只是他是不是忘了他们不是来玩的,而是来赎人的,他一定要弄的这么夸张隆重么?

    重华不会听他的意见,惟公卿也就没浪费那精力。

    ‘我们进去吧。’

    ……

    走进破败的大门,就是已经彻底荒废的庭院,惟公卿依稀能看到它繁华时的模样,被泥污盖满的雕塑,仍可以看到那流畅的线条以及让人惊叹的图案。一侧屋檐下的红灯盖了一层冰雪,已不能随风摆动,只有角兽在冰凌的折射下还傲然挺立,仰望天际。

    庭院没有被挡住的地方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差不多没过膝盖,而少的地方不过鞋底,还能看到黑色的地面。

    这雪表面已经沉积,看样子许久没人来过,俩人挑着干净的地方进了大堂,这身后,也只有他们的脚印而已。

    大堂的门保存的相对完好,推开时还能发出沉闷的声响,屋顶的瓦片剥落大半,阳光却无法穿透结实的墙壁,这大堂内还是漆黑一片,随着大门的开启,潮湿腐败的气味夹杂着尘土铺面而来,惟公卿喉咙不好,他受不得这种空气,他连忙用袖子挡住口鼻,往重华那边靠近一些。

    大堂正中挂着什么看不清楚,只有几条破布和厚重的蛛网因开门而轻轻摆动着,两旁的桌椅还是完好的,只是东倒西歪的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才是真正的鬼宅。

    即使大白天的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惟公卿相信神明鬼怪的存在,他不怕杀人,却害怕死后亡魂,所以看到这样的地方,他心里难免发怵。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这地方不像有人的样子,惟公卿正小心的四下张望着,身后的大门突然关拢,巨大的声响让惟公卿直接转了过去,心脏跟着猛然一跳,与此同时,有人从那黑漆漆的后堂内走了出来……

    “来的还真准时。”

    惟公卿迅速转身,与一直没动的重华看向同一个方向,那大门不是被鬼怪的力量控制,两扇门后各站着一个人,尽管在这种光线不明的环境中,惟公卿还是看到了他们闪闪发亮的武器。

    屋里很黑,无论是身后的人还是面前的,他们脸上都带着头套,根本看不清容貌,惟公卿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不过只要是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他都不怕。

    那点恐惧没了。

    惟公卿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对方一共只有五个人,后面两个守着门,领头的后面还有俩人,他们扛着个麻袋,里面的人正向蝉蛹一样扭动着。

    里面的应该就是铜锁。

    没死,还好。

    可能是嫌她挣扎的欢了,旁边的人上去就是一脚,麻袋瑟瑟的抖动着,再也没有大幅度的动作。

    惟公卿收回视线,那带着深意的眼睛面向领头人。

    这个绑架,其实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他们既然敢公开将那张绑票信张贴在城门告示牌上,就证明他们有恃无恐。

    他们不担心官府,也不怕惟公卿准备什么。

    他们还给了他三天的时间筹集银两。

    也相信惟公卿没有能力对抗他们。

    至于官府那边,不是他们有足够的实力与官府抗衡,就是他们清楚,这事儿官府不会管。

    看这几天官府的态度,惟公卿相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些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和官府勾结一通……

    还有……

    这里只有五个人。

    五个人,就这种交易来说,不多不少,但绝对不是全部。

    他们不可能因为一个肉票倾巢出动,这些绑匪还是要给自己留出很多后路。

    这几个人,对付他一个绰绰有余,即使加一个重华,面对手无寸铁的他们,对方也是占尽优势。

    这驿站内,或是周围有多少人埋伏惟公卿并不不清楚,不过地点既然他们定的,这里面恐怕已经是机关重重,重兵把守了。

    对方一脚踏在凳腿上,那椅子一番就立了起来,他向上一跳,坐到了椅背上。

    身手很麻利。

    “怎么着,这位爷,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这声音也很陌生。

    惟公卿沉默的从衣襟里掏出银票,那是重华给他的,三千两,不多不少。

    他将那银票举到半空。

    这里光线不明,对方也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那领头的伸着头看了眼,转而嘿嘿一笑,“行,够爽快!”

    他说着,就让旁边的小弟来取银票。

    可惟公卿却把手一收,他示意那领头的自己过来。

    那领头的顿了下,似乎很不高兴,不过转而又笑了出来,他点点头,从上面跳了下来。

    那人虽然是笑嘻嘻的,但也是满身戒备,他示意惟公卿两手举高,原地跳了两下,确定他没有危险才走了过来。

    才一到惟公卿面前,他就伸手去抢那银票,惟公卿再一次往后一躲,那些纸哗啦一声擦着那人的指尖躲开了。

    气氛一变,惟公卿听到了武器晃动的声音,这昏暗的环境内愣是有种刀光剑影的感觉,他不为所动,而是指着银票一角,示意那领头的看清楚。

    他们都知道惟公卿不会说话,他只能比划。

    领头的定睛一看,发现惟公卿指着的是宽阳票号的印章,这银票是宽阳当地的,无论是字迹还是印章,都很好验,只要是常接触银票的人,差不多一眼不能分辨真伪的。

    那领头的看了看,噗嗤笑了出来,他满意点头,直接把那一沓银票从惟公卿手里抢了过来。

    这次惟公卿没躲,那领头的翻了翻,确定银票的数额后,一边往手上拍着,一边向铜锁等人的方向走去。

    他的注意力暂时在这些银票上面。

    惟公卿眯了下眼睛。

    他突然向前一步……

    重华就觉得身边黑影一动,惟公卿就已经鬼魅一般的窜到了领头人身后。

    那领头的也不是废物,察觉不妙他连忙护住自己的致命部位,可惟公卿压根就没瞄着他的喉咙或是心脏,他手一扬,不知在那领头的脸上抹了什么,那领头嗷的一声就趴地上打滚了,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惟公卿冲着他们一拉手臂,也不知他做了什么,转瞬之间所有人都趴地上嗷嗷叫唤起来……

    这个变故,让重华很意外。

    他看着惟公卿从领头的腰间抽出兵刃,他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个本事。

    面对活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惟公卿从不心慈手软,几刀下去,之前还吱哇乱叫的人这会儿只剩出气儿没了进气儿,抽搐着身体,任由血从脖子上的窟窿里汩汩冒出。

    干净利落,一刀毙命。

    惟公卿一个活口没留。

    连一滴血都没溅到。

    他杀人的时候,重华就在那看着。

    这一刻的惟公卿,一脸冷漠,对生命毫无怜惜。

    大堂内安静了,只有鲜血的气息,惟公卿也不做停留,连忙向那麻袋跑去……

    第六十七章 计中之计

    他一刀斩断了麻袋的扎口,里面的人挣扎着往外拱,他刚要把人拽出来,一把刀就先露了出来。

    惟公卿是弯着身子的,那把刀准确无误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时间静止了。

    惟公卿不再动,麻袋里的人露出个脑袋,那张大汗淋漓的脸不是铜锁,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那人往周围看了眼,发现自己的同伴全被撂倒了,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揪着惟公卿的领子就把他扯进了怀里,那把刀直接横在了他的喉咙前,与之前的伤口巧合的重叠到一起。

    “别动!”

    惟公卿还没站稳,耳边就传来凶狠的呵斥,等他再一眨眼,就和重华对视了。

    惟公卿弄死他这么多兄弟,那人自是不敢轻敌,刀刃紧紧卡在惟公卿的脖子上,别说用力,惟公卿这会儿打个喷嚏就能把自己嗓子豁开。

    他紧盯着重华,嘴唇一动,嘹亮的哨声便传遍整个驿站。

    一长三短,这应该是他们的暗号。

    惟公卿知道,他们这是逃不掉了。

    计划彻底失败。

    其实惟公卿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们认真做这个交易。

    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交易的危险性有多大,而且对方来路不明,动机也绝非那么简单。

    他一直在想办法,只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实在是很难成事,就在昨儿晚上,重华说会陪他。

    惟公卿当即就有了主意。

    重华就是团迷,他的身份绝不简单,他若是愿意帮忙,别说是官府,就是千军万马都敌不过他。

    关于绑架的流程惟公卿了如指掌,他知道对方不会来太多人,他本打算见到铜锁后把这些人悄无声息的处理掉,然后迅速脱身。

    只要把人抢到手了,即便惊动了其他匪徒也无所谓,重华是他的底牌,他连那被邪灵珠控制的花匠都不怕,别说是这些绑匪了。2150067

    所以他才一个活口没留。

    带着人质反倒不安全,更何况对方未必是这团伙的首脑。

    可惜他算错一步,他低估了这些古人的智商。

    兵不厌诈,他竟然疏忽了最关键的一点。

    没有多久,四面传来脚步声,从这声音判断,对方的人数不少。

    很快,大门被人踹开,阳光照亮扬起的灰尘,这黑漆漆的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

    习惯黑暗的惟公卿闭了下眼睛。

    那人见同伙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他一把抓起惟公卿的手腕,举到面前看了个清楚。

    那麻袋是有透孔的,方便让他观察外面的情况,所以在惟公卿打开麻袋的时候,他才有那么迅速的反应。

    刚才在麻袋里他没看清,他就看到惟公卿冲着他的兄弟一扬胳膊,借着他们就惨叫倒地,他倒要看看,惟公卿身上有什么机关。

    之前他们已经检查过了,惟公卿要是带着兵刃,他那么一跳肯定会有声响,就算他绑的结实,衣服也能透出些痕迹。

    惟公卿身上没有兵器,至少没有能瞬间伤人的东西。

    面前的手,干净整洁,指甲圆润,没有茧子也没有多余的伤口,除了细腻修长,和他们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一只手上带着个扳指,另外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间绑了个绳子。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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