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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

    嫡子归来 作者:黄大侠

    第30节

    “你们!”田七还想动手,却被领头的将士给拦住了。

    “够了!”那将士看了眼田七,压低声音道,“你还嫌没闹够么!”

    田七这才发现,郭府门前已经聚拢不少好奇的百姓,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霍玉一直躲在贾欢福全等人身后,一手捂着脸颊,这时候突然哭出声来:“哥哥前些日子还和我说,塔鞑那边得了消息是我们这边有内奸,主动把情报透露过去的。这才过了几天,哥哥就生死未卜,又有人来说哥哥通敌叛国,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该劝劝哥哥,干嘛管这些事呢!现在倒好,被说是叛国贼,人又不知去向,说不定、说不定是被人灭口了吧!”

    霍玉这又哭又喊的,声音极大,一些靠的近的百姓都听见了。郭湛安为官清廉,上任一年里替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在许州的声望颇高。这会儿百姓们听见霍玉说的,又远远见到田七把霍玉给打了,更是认定这些将士正如霍玉所说,是来杀人灭口的。

    这么多人看着,田七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领头的将士看着一直抹眼泪的霍玉,最终还是服软了:“小兄弟,是我的下属唐突了。但是你义兄的确有通敌叛国的嫌疑,我们只是想找到令兄,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如果他并没有做过,那我们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的。”

    霍玉只是哭,贾欢在一旁说道:“各位军爷,算是我求求你们了,我们二少爷就十五岁,比我们在场的都要小,你何必仗势欺人呢?”

    田七不满道:“谁仗势欺人了!”

    这将士转头骂道:“闭嘴!”随后又转回来,好言说道,“是我们口气不好,但是还请小兄弟看在大义的份上,如果有你义兄的下落,还请告知谢秉谢大人。毕竟,这件事是皇上亲自交代给将军的,兹事体大,陛下要求将军彻查,绝不姑息。郭大人有嫌疑,只能先委屈他了。”

    霍玉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和我义兄一样,绝对不能徇私的。倒是不知道这位将军姓甚名甚,可是在西北军营里,如果能够告知一二,等我有了消息可以直接派人告诉那位将军,也省得让谢秉大人转达,白白浪费时间。”

    这将士一时语塞,竟然答不上来,后来还是目光闪烁着回答道:“这个公子告诉谢大人即可。我家将军是陛下派来暗中监督西北局势的,绝对不能暴露了身份。”

    等这群士兵灰溜溜地走了,霍玉命人关上大门,长出了一口气:“他们要是再不走,我可哭不动了。”

    武鑫在一旁也是松了口气:“幸好有二少爷在,知道朝廷的规矩,这文官的事情武官管不了,要不然我们还真以为他们真的是奉命来抓大少爷的。”

    霍玉轻笑一声:“其实这是我瞎说的。”

    众人:“……”

    霍玉继续道:“本朝的规矩,的确是文武双道并行,但如果文官犯事,是派文官去捉拿呢,还是派武官去更好一些?”

    其中一个小厮想了想,回答道:“那、自然是武官更好一些了,这文官大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些都七老八十了,估计撞一下骨架子都散了。”

    “那就是了。”霍玉又道,“但哥哥是皇帝钦点的许州通判,就算真的要来拿人,那也得要有皇帝或者六部发下来的搜查令。否则随便一个人大摇大摆上门,说一句‘你家大人犯了杀头的大罪,上头派我来搜查’,就都能进来了。那这家还算家么?和菜市场没什么区别了。我随便瞎说的一句话他们都反驳不了,就证明这些人有问题。”

    众人听了霍玉这一番解释,才明白过来。

    只是一想到这些士兵竟然暴露了这么多破绽,而他们却没发现,他们就不由万幸还好有霍玉在,否则今天这些将士怕是挡不住了。

    福全仍旧是忧心忡忡:“二少爷,我们这下子该怎么办?大少爷不在府衙,莫不是真的和你说的那样,已经被抓走了?”

    “不会的,”霍玉边走边说道,“他们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根本就没有证据。这种人就和老鼠一样,是见不了人的,如果哥哥真的被他们抓去了,他们绝对不会再找到这里来。”

    福全有些不信:“可是刚才那个人不是说了么,他们那个什么将军可是陛下派来暗中监督的,说白了就是陛下的心腹啊!这、这种人总不会撒谎吧?”

    “哈哈,”听到福全说的,霍玉尽管现在担心郭湛安,可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么?”

    福全听霍玉话里有话,便虚心道:“还请二少爷明示。”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大厅,霍玉交代道:“武鑫师傅,你这两天就多辛苦些,夜间多派些人手巡逻,尤其是后边几个偏门,平时要是没什么人走的,就让人先封了。对,就你,”霍玉指着一个小厮道,“现在就带人去把几个偏门都封了,再每个偏门派两个人守着,分三轮替换。还有,哥哥的书房多派四个人守夜,绝对不能让人靠近。至于人选,贾总管你亲自去挑。”

    众人都领命下去了,霍玉坐下来,喝了口茶,这才继续和福全说道:“如果这什么将军真的是皇帝派来暗中监督的,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就透露给我们知道么?还有,石果敢贪了五年的军饷,大部分的银子到现在都不知去向,要是这位将军真是皇帝的心腹,会没有察觉么?哥哥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从许州历年的卷宗里查到了蛛丝马迹,这将军身为武官,应该比哥哥更加清楚西北军饷的情况,可偏偏最后是哥哥发现的,你觉得这位将军真有这么大的权力?若真是有,他在许州这么多年都没发觉,最后被哥哥这个新来的通判给发现了,就这种办事的能力,皇帝会用他?”

    福全只觉得眼前豁然打开,先前的那些担心也减了不少:“这么说来,这些人是假借陛下的威名,想恐吓我们,逼迫我们就范了!”

    “没错,他们说哥哥通敌叛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哥哥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他们一口咬定哥哥通敌叛国,非要闯进来搜查,我就更加坚信这些人有问题。”霍玉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可惜我没什么用,现在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替哥哥守住郭府。”

    “那大少爷现在去哪里了?”

    霍玉想了想,神色黯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握紧双拳,低头沉思片刻,又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哥哥不在府衙,说明他一定发现事情不对劲,想了个法子离开了。我霍玉别的不行,替他守住这郭府还是可以的!有我在,就不会让哥哥无家可归!”

    ☆、第117章 邵老将军

    夕阳之中,一群人正行走在官道上,这当中有年过半百的老人,也有背负幼子的妇女,还有两个行走在许州之上的行脚商人,以及几个成年男子。这些人似乎并不相识,虽然走在一块,却鲜少有交谈。

    与其相距百米处,正走来一小队巡逻的士兵。

    “前面的,都停下!”一个士兵高声喊道。

    一行人只能停下,老人脸上隐约透露出焦急的神色,而原本在母亲背上睡着的幼儿或许是被士兵行走时盔甲发出的摩擦声而惊醒,闭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士兵们将众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领头的上前一步,说道:“例行搜查,速速交出路引文书,你们几个的货物也要打开来检查。”

    人群中一阵骚动,特别是那妇人,因为抱着孩子,孩子还哭闹不停,只能一手抱着幼童,另一只手费力地去拿路引。

    两个行脚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从怀中掏出一个虽小却沉甸甸的布袋子,伸手要塞给这士兵:“军爷辛苦了,这些是给军爷的酒钱,还请笑纳。”

    这士兵双眉倒竖,怒道:“你爷爷我看上去就这么容易被收买么!哼,不过是例行检查而已,居然耍这种手段,我看你这东西肯定不对劲,来人,把这几个箱子给我打开,搜!”

    几个士兵领命,两个上前一步,制服这两个行脚商,另外几个人则直接用刀把箱子砸开,一番搜查后,果然从其中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种违禁药物。

    这种药物是从西南边陲传入,中原人称之为“赛神仙”,因为这种药物有很大的致幻效果,服用之后该人很快就会神志不清,隐约间似乎能见到自己心中最迫切渴望之事,忘却周遭一切事物,甚至这时候有人用刀割他的肉都不会察觉。所以一开始,这“赛神仙”是被西南地区的郎中用来当做麻药使用。

    但后来随着赛神仙传到中原,不少病人康复之后依旧迷恋赛神仙,甚至到最后已经成瘾,散尽家财只为一两赛神仙,弄得形容枯槁,家破人亡。官府这才出面收缴了所有市面上流通的赛神仙,又派人将各地种植赛神仙的农田全数烧毁,下令将赛神仙列为禁药,凡事种植、使用赛神仙的人都将受到严惩。

    但官府虽然花了大力气,可赛神仙仍然在民间悄悄流传,而它最为泛滥的地方,正是军营!

    战场上刀枪无眼,稍有不慎就会受伤,有些士兵伤势太重,即使康复之后仍然会落下病根,或许是阴雨天气隐隐发作,又或许是天气一冷皮肉就好像有无数小虫子才啃咬一般。有的士兵忍不了这难耐的疼痛,或许是自己主动服用赛神仙,又或许是同僚们的蛊惑下误用了赛神仙,总之是染上瘾了。

    士兵一旦对某种药物成瘾,势必会影响他的作战水平。正因为如此,在西北,不管是官府还是军营,对于赛神仙的流通都视为重中之重。

    如今从这两个行脚商的箱子里找出这种禁药,几个士兵都如临大敌,不用领队的士兵喊话,自发就将这两个行脚商擒下!

    两个行脚商立刻大声求饶,相互将罪名推到对方身上。

    一个说:“军爷,军爷饶命啊!这、这东西我真的不知道为何会在我的箱子里!是他、是他,是他说和我一块做生意,说不定是这个人放进去的!这、这真的和我没有干系啊!”

    另一个也毫不示弱,大声喊道:“军爷你千万别被他糊弄过去了!这刚刚可是他要贿赂你啊,这分明是他知道箱子里有赛神仙,才想蒙混过关的!军爷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这一小队士兵的队长不为所动:“堵住他们的嘴,把他们的箱子都拿下来,全抬回去!”

    随后,他又转向其余几个人,目光最终落在站在最后的一个年轻人身上:“你的路引呢?”

    这年轻人也不急,从怀中拿出一张路引来,主动交给士兵队长:“在下郝运,是许州府衙的一名衙役,这次奉命去庸城探望邵将军。这一路正好与他们顺路,就一块儿走了。”

    队长先是仔细检查了这张路引,确认无误后,脸色缓和下来,又听说这人是去探望已经致仕的邵将军,语气跟着好了三分:“原来是这样,庸城距离此处还有一天多的脚程,前面三里处有一处驿站,你可以在那借一匹马。”

    说着,他便把路引还给了“郝运”。

    “郝运”接过路引,说道:“多谢军爷指点。”

    士兵队长也不再多说什么,命令下属将两个行脚商连同他们的箱子一块带走,大手一挥,就让其余的人继续赶路了。

    这“郝运”,自然就是郭湛安了。

    离开许州后,郭湛安转头就往庸城去了——之前在府衙门前看那些士兵的服装,在军中的品阶绝对不低,能够悄无声息调动这批人的幕后推手,在西北统共就没几个。而且这些人既然能够借口是姜言年派他们来找他,只怕姜言年在军营里的情况已经不妙,军营里能够制住姜言年的,又有几个?

    郭湛安担心西北军营已经从上头开始哗变,现在去军营找姜言年已经来不及了,而西北其他人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声望与西北军营抗衡,为今之计,只能去庸城求助于邵将军。

    邵将军邵方比郭湛安的外祖父狄将军还要年长五岁,两人是一起在战场上砍杀敌人的过命之交,以兄弟相称。若不是当年郭湛安的外祖母,也就是狄夫人,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武将,说不定狄婉言就要嫁给邵方的三儿子了。

    邵方是个豁达的人,虽然做不成亲家,但他依旧把狄婉言当成亲侄女一般疼爱,可惜他身为武将,不被李崇浩赏识,虽然历经两朝屡立战功,依旧被排斥在京城之外。最后更是因为他的战功在同代人中一骑绝尘,在李崇浩的暗中威逼之下,不得不早早解甲归田。

    好在李崇浩要面子,看邵方如此识相,给了他一个子爵的头衔,还在西北划了一处小小的封地赐给邵方。可惜,邵方从此就被束缚在这一方小小的封地之上,连好兄弟狄将军病逝,侄女狄婉言在京城郁郁而终都不得离开庸城。

    如今郭湛安在西北已经算是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前往庸城,打扰邵老将军了。

    郭湛安并没有在驿站处借马,他半路遇到了好心的商人,正好和郭湛安同路,干脆邀请他上马车,一同前往。

    等郭湛安到庸城门口,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

    庸城虽是邵方的封地,但邵方并没有拿出土皇帝的做派来,只是在城中靠西处建起了一座宅子,其余的都按照本朝的规矩来。

    郭湛安交上路引,守城的士兵确认无误后,便放他进城了。

    郭湛安直直地往西走,在距离子爵府百步距离时,就有值岗的士兵上前拦住他。

    郭湛安掏出一枚玉佩,交给士兵:“晚辈郭湛安,特来拜访邵老将军。”

    因为郭湛安自从拿回狄婉言的陪嫁庄子后,每年送往庸城的各式贺礼虽然不怎么贵重,但从不落下,又有邵将军时不时感叹自己好友的外孙命苦,所以子爵府上的士兵都对郭湛安的名字有所耳闻。

    这四个士兵听到郭湛安的名字,又看他满身尘土,神色就没那么严肃了,其中一个说道:“还请郭大人稍稍在此等候,我立刻去禀报将军大人。”

    不多时,那士兵就一路跑过来,说道:“郭大人请。”

    子爵府大门旁有一扇小门开启,士兵将郭湛安领到门口,交给门口等候着的中年男子,说道:“二管家,这位就是郭湛安郭大人。”

    二管家点点头,对郭湛安拜道:“郭大人安好。郭大人远道而来,老将军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郭湛安忙道:“哪里能让长辈等我,还请二管家快带我去见老将军。”

    二管家向前一伸手,郭湛安会意,将手中的宝剑交给二管家。

    二管家这才说道:“郭大人请。”

    子爵府承袭了邵老将军的脾气,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一路走去唯有松柏,偶尔点缀着些许花色,仔细一看都是些叫不上名字来的野花。

    二管家注意到郭湛安的目光,笑着说道:“这些都是孙少爷们从外头挖回来,硬是要种在这里,老将军没少跟孙子们置气。”

    郭湛安笑了笑,刚想张嘴说什么,结果发现自己嗓子一阵发痒,原来是这几天来长途奔波,又鲜少有时间进食引水,嗓子哑了。

    二管家会意,没有再说话,只是带着郭湛安到了前厅。

    前厅里,一位头发灰白的老者见到郭湛安来了,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惊喜地看着郭湛安,说道:“可算是来了!十多年未见,险些就要认不出来了!不过,这双眼睛,跟老狄简直是一模一样!”

    郭湛安知道,这位便是邵方老将军了。他听到邵老将军提到自己外祖父,鼻子一酸,一腿屈膝跪倒:“晚辈郭湛安,拜见邵老将军!”

    “好孩子,好孩子!”邵老将军也是鼻头发红,亲自把郭湛安扶起来,说道,“无需这么见外,喊我伯公就好了。”

    郭湛安从善如流:“晚辈郭湛安拜见伯公。”

    “好,好啊。”邵老将军拍了拍郭湛安的肩膀,转头对二管家说,“还不快快上茶,可怜这孩子,嗓子都哑了。对了,你不是在许州做通判呢,怎么突然想到来见我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陛下知道么?”

    郭湛安喝了口茶,只觉得一股甘霖滑过喉咙,忍不住又多喝了两口,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他放下茶盏,有些羞愧地道:“伯公见谅,我这一天都没喝过一滴水了。”

    “无妨,你我之间不必见外。”邵老将军关切地看着郭湛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湛安点点头,见二管家等人已经识趣地退下,只留下他和邵老将军两人,便把塔鞑和西北军营的事情一一说了。

    邵老将军原本因为见到故人外孙的惊喜被严肃取而代之,听完郭湛安说的,他久久无言。

    郭湛安也不急,毕竟这件事情匪夷所思,就算是他也很难立刻接受。

    “小子,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西北军营怕是从上头就有蛀虫了。”

    郭湛安点头道:“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才不得不打搅伯公。”

    “不必客气,”邵老将军说道,“当年我被陛下所迫,不得不致仕在家,好在陛下没有赶尽杀绝,让我留在西北。我和你外祖父都是在西北发迹,靠着无数人的血肉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西北于我而言,不光是一片土地而已。说句托大的,西北军营就是我另外一个儿子,如果有人要害了它,我是绝对不会束手旁观的!”

    “伯公的意思是?”

    邵老将军说道:“好孩子,你一路奔波辛苦了,先下去沐浴休息吧。我会先派人去西北军营打探一下情况,若真如你所言,我一定会派人把那些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蛀虫都捉起来!”

    郭湛安知道邵老将军这是不想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一定要验证一番才肯行动,反而对邵老将军更是放心——换做是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如此,就打扰伯公了。”

    ☆、第118章 叛变

    郭湛安就此在邵老将军的子爵府上住下了。因为是故人的外孙,邵老将军命人特地收拾出一处宽敞的院子来,又让管事的大儿媳拨了不少手脚麻利的下人伺候。

    至于军营那边,邵老将军虽然隐退多年,但余威犹在。当年他手下的几员大将其中一个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方玮青,而西北军营里还留有不少他提携过的小辈,只不过这些年来为了避免惹祸上身,纵然庸城距离西北大营不过百里的距离,邵老将军都不曾亲自去过。

    如今郭湛安突然来访,说西北军营内部有变,邵老将军虽然不能亲自前去一探究竟,但派个人过去倒是不成问题。于是他从自己的亲兵中点了三个办事牢靠的,吩咐他们去军营附近打听打听。

    三人领命,回去简单地打点完行李后,便从马厩里牵了三匹快马,绝尘而去。

    而邵老将军则转回后院,再去关心关心这个十几年没见的小辈。

    “伯公。”郭湛安见邵老将军来了,赶紧起身。

    而原本正坐在一旁和郭湛安说话的年轻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爷爷!”

    这个年轻人正是邵老将军的世孙——邵敢怀,今日听说有一个年轻人来拜访,最后还住下了,十分好奇,便跟着自家母亲一同前来。这会儿邵夫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邵敢怀一个人和郭湛安天南地北地聊着。

    当然了,邵敢怀因为世孙的身份,这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西北,就连离开庸城的机会都很少,更多的是在听郭湛安讲述西北和桐花县的风情。

    “你们两个聊得倒是起劲,”邵老将军当仁不让地在主座上坐下,又说道,“不必拘礼了,都坐下吧。都在聊些什么呢?”

    邵敢怀从小就和自家爷爷亲近,这会儿就笑着抢先答道:“郭大哥刚和我讲完京城的景致,正在说一个叫桐花县的地方。对了,爷爷你年轻的时候也去过京城吧,京城真的和郭大哥说的那样,朱雀大街都够一百个人手挽着手走过么?如果是真的,京城比庸城要大得多了,那要比庸城好了?”

    看着自家一脸向往的世孙,邵老将军心中百感交集,既感伤,又有些愧疚——邵敢怀最向往的就是各地的风土人情,要不是他世孙的身份,恐怕早就能够离开庸城,天高地远地走一场了。

    “京城啊,那可是天子所在的地方,自然是庸城比不上的了,”邵老将军目光投向远方,说道,“我记得当年大军从西南凯旋而归,先皇亲自率领百官在殿前迎接我们,还当场嘉奖我们,封我为骠骑将军,封狄兄为辅国大将军。那天我和狄兄还自比金榜题名,只觉得这么多年来征战沙场总算有了收获。可惜啊,我年轻气盛,不必狄兄有先见之明,自以为官拜骠骑大将军,大司马也不过是指日可待,就更加奋勇杀敌,恨不得分出十几二十个分身来,才好不错过任何一场战役。倒是狄兄,官拜辅国大将军后,就鲜少出征,大多时候都留在京城为各地打点粮草。我曾经还当面嘲笑过他当了官就怕死了,结果最后他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女儿,我却还抱着残身留在庸城苟延残喘。”

    郭湛安见邵老将军一个老人追忆往昔,双目之中隐隐有了泪光,不忍道:“伯公,往事如烟,如今伯公子孙满堂,已经是不少人所期盼不得的。”

    邵老将军自嘲着笑道:“的确,子孙满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孙如同笼中鸟一般,在庸城碌碌无为而不得出。”

    “伯公,此外不可再讲了!”郭湛安正色说道,“隔墙有耳啊!”

    邵老将军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说的正是。不过你放心,在这子爵府,你我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郭湛安见邵老将军如此有自信,也不多劝,反而起身道歉:“刚才是晚辈失礼了,还请伯公宽恕。”

    “无妨,我说了,你在这里就如同在家一般,不必太小心翼翼。”

    邵老将军多少次死里逃生,对于这些世俗之礼并不太讲究,他见郭湛安说话行事间颇有分寸,又是靠着自己一个人从许州脱身,独自一人来到庸城,足以见得此子性格坚毅,行事果敢,很是不凡。

    他不由想起二十年前曾经与狄将军欲结为亲家一事,当年曾引以为憾,如今看来,说不定倒是能一圆旧梦了。

    邵老将军的性格,面对晚辈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他既然动了结亲的意思,也就不想再拖了,免得夜长梦多,又被京城的谁给抢了去。

    “好小子,可有婚配?”

    郭湛安险些咬到舌头,忙摆手道:“伯公说笑了。”

    邵老将军一喜,说道:“这么说来是还没婚配了?哈哈,这是那些京城里的没开眼,你堂堂一个探花郎,又是仪表堂堂,可不是最佳的东床快婿嘛!”

    一旁的邵敢怀也明白过来了,一边偷笑,一边说道:“爷爷莫不是想把大妹妹许配给郭兄弟?”

    饶是郭湛安也不禁面红耳赤:“伯公和邵贤弟不要说笑了。”

    邵老将军更是满意,笑眯眯地说道:“都几岁的人了,不必扭捏。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婚配,心中可有人没有?如果两个都没有,那我的大孙女不管是年龄还是家世都极为配你。她性子好,不像有的千金小姐过于软绵,你觉得如何?”

    对方说得如此坦诚,郭湛安也不好再遮遮掩掩,起身对着邵老将军郑重一拜:“郭某惭愧,幸得伯公赏识,但晚辈心中已有爱慕之人,虽然未曾定亲,但已经决定从此只心系他一人。”

    邵老将军不由叹了口气:“得,女儿抢不到,外孙也抢不到。狄兄啊狄兄,你真的是生来克我的。”

    郭湛安见邵老将军面上并没有什么不喜,便松了口气,只是他头一次经历长辈这么明晃晃地说起他的婚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好还有邵敢怀在,他见郭湛安妹婿当不成,也不恼,笑着说道:“爷爷你就是太心急了,这下可好,要是让奶奶知道了,肯定又追着打你了。”

    邵老将军瞪了自家孙子一眼:“就你知道得多!这件事就此了了,要是让你奶奶知道了,你屁股就等着开花吧!”

    邵敢怀不怕,嘻嘻哈哈地说道:“还有奶奶护着我呢,我可不怕。”

    三人之间的尴尬就此烟消云散,之后郭湛安又与邵老将军聊了一些京城的旧人旧事,邵敢怀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倒也得趣。

    因为这还是郭湛安头一次正式登门,当天晚上邵夫人就命人张罗了一桌子的菜,权当做是给郭湛安接风洗尘。

    邵老将军越看郭湛安就越喜欢,虽然不能做自己的孙女婿,但也减不了他惜才的热心,席间频频亲自给郭湛安夹菜。

    长者所受,郭湛安不敢辞,只是想到许州的霍玉,郭湛安的胃口也淡了三分,勉强打起精神来,也只吃了平时的三分之二。

    邵老将军等人也不介意,只当郭湛安是这几天的奔波下来疲劳所致,所以席间也就不再勉强他吃肉喝酒,席后只让邵敢怀陪着郭湛安回到院子里。其他人虽然好奇,也不愿打扰郭湛安的休息。

    等送走了邵敢怀,又第二次洗了澡,郭湛安突然没了困意。他干脆打开窗户,靠着窗台望着天上的明月,心思却早早飞过这百里的崎岖,飞回许州的家去了。

    又过了几日,邵老将军派去西北军营的人终于回来了。只是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却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背部受伤,回来的时候伤口已经恶化;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左手臂上有两道极长的伤口,只能勉强用右手拉住马缰。

    邵老将军又惊又怒,赶紧命人请子爵府中的大夫替二人治伤。

    其中一个面带羞愧,忍着痛道:“咱们三个人功夫不到家,被人发现了。甘田死在敌人刀下,我们两个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下捡回一条命,不敢有所拖延,赶紧回来报告老将军。”

    “你们先别说话,等伤口处理外再说。”

    “来不及了!”这人脸上冷汗淋淋,咬牙道,“西北军营自上叛变,刘建华已经掌控了西北军营一半以上的兵力,姜言年等人都已经被制服。刘建华这些天命人整装待发,目标并不是草原上的塔鞑,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打算率军遁入山中,任由塔鞑铁骑在西北肆虐。”

    “畜生!”邵老将军大怒,“这厮想要做什么!拥兵自重么!”

    这人摇头道:“我们也不大清楚,因为被发现得太早,只能打听出来军营里有些陌生脸孔出入,听口音是京城那边来的。还有,刘建华这段时间频频与人密议,有几个巡逻兵不小心撞见那些人,都不是军营的人,或许就是那些陌生脸孔。”

    “京城?”邵老将军大吃一惊,“什么人会从京城来与刘建华密谈?”

    郭湛安第一反应就是李绍锦,但很快就把这个名字从怀疑的名单里删除了。

    毕竟李绍锦先前已经在西北军饷一事上吃了个闷亏,以他的胆子,还有他身边柳元亨等人的行事手段,绝对不可能让他在同一个地方再跌一次。

    那么,京城里来的这些人,到底是谁授意的?

    邵老将军并没有太纠结这件事情,他更加担心的是西北的局势:“眼看塔鞑大军就要到了,如今刘建华自上叛变,西北这么多的百姓就如同没了牧羊犬守护的羊,任由塔鞑践踏!不行,绝对不能让刘建华如愿!来人,传令下去,子爵府亲兵全数列兵,即日奔袭西北大营,擒下刘建华!”

    “爷爷,不可!”邵敢怀在一旁劝道,“这亲兵是爷爷最后保命的手段了,如果这时候奔袭西北大营,让京城的皇帝知道了,爷爷安有命在?”

    邵老将军没想到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看上去对政事懵懂无知的世孙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此举的后果,心中大为感慰:“我自然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塔鞑铁骑就要兵临城下,刘建华此时带着大军遁入山中,无异于将西北拱手让人。西北这么多的百姓该怎么办,西北的百里江山又该怎么办?先帝封我为骠骑大将军,纵然我如今已经致仕,也不能辜负先帝当年的厚望。大丈夫,精忠报国才是正道!”

    郭湛安看着眼前头发灰白的老人,心有不忍:“伯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邵老将军一口打断他的话:“你们两个小子都不必再劝了,你们没上过沙场,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在面前倒下,更没有见过无数无辜的百姓被塔鞑铁骑活生生惨死。但这些,我都经历过!纵然我死,也绝对不能坐视塔鞑铁骑在我西北肆虐!”

    邵敢怀喃喃道:“爷爷……”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样小女子作态了。来人,传我号令,让庸城亲兵立刻整装,明天一早就动身。还有,现在就派探子去西北军营打探情况,刘建华既然已经发现了,一定会提高警惕。最好能够拿到最新的布防图,我亲自率领一支队伍,悄悄潜入军营,生擒刘建华!”

    邵敢怀此时道:“爷爷,我和你一块去!”

    “闭嘴!”邵老将军喝道,“你小子有什么本事,能够和我一块去?你们两个小子,都给我留在这,等我的好消息吧。”

    郭湛安深有自知之明,让他和一个人单打独到还勉强能有胜算,但论行军用兵,他大概就只能和十三岁的邵老将军差不多而已。

    自己要是执意跟过去,邵老将军恐怕还要多分几个人来照看他的安全。郭湛安不愿给邵老将军多添麻烦,只有说道:“伯公,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还请伯公明示。”

    ☆、第119章 突袭

    烈日高悬,一个士兵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进了西北军营大帐内,跪下说道:“报!探子探得庸城中邵方的大兵集结完毕,今天一早已经离开庸城!”

    “什么?”刘建华大吃一惊,“这么快?”

    一旁的谋士公孙止倒是毫不意外,说道:“将军不必惊慌,两日前放跑了两个探子,恐怕就是他们去通风报信的。”

    “可是怎么会是邵方?”刘建华还是不明白,喃喃说道,“这老家伙不是龟缩在庸城十几年了么,怎么这时候出手了?难道说那几个探子并不是郭湛安或者是姜家的,而是邵方的?”

    原来,之前刘建华手下虽然发现西北军营附近有探子,却只当做是因为姜言年被囚禁,所以郭湛安或者是姜家派人来打听情况的。邵方在庸城一呆就是十几年,就连当年李崇浩登基满十年的庆典都没有亲自前往,而是派了二儿子前去送礼,他的名号早就在众人心中除去,刘建华等人万万没有料到邵方会在这时候出手。

    公孙止也心道不好,只是他既然受贵人所托,前来蛊惑刘建华,如今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绝对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露出怯意来。

    “将军,邵方亲兵不过八千,哪里比得上您的属下?庸城距离大营,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一天半有余的时间。现在不是惊慌的时候,还请将军速速集结众位将士,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刘建华虽说也是出身于邵方的麾下,但他那时候就是一个新入伍的小兵,哪里和邵方有近距离接触过?邵方在军营的时候,军威严重,刘建华远远见过邵方几次,又是向往又是害怕。尤其是邵方三战三捷,特别是西南那次平叛,至今都是酒馆茶楼里说书人的压箱子戏,早就传得神乎其神了。

    让刘建华和邵方为敌,本来就是难为他了,更不必说主动出击了。

    公孙止把刘建华的表情全数看在眼里,知道他心生怯意,忙说道:“刘将军,邵方已经致仕十多年,早早远离沙场,就算当年再厉害,这一身在沙场上靠血浇筑的本事也该干了。而您镇守西北,多次面对塔鞑的袭击而始终未尝一败,正是冉冉上升之时。刘将军,您大可不必怕一个老头子。”

    “是、是么?”听公孙止这么说,刘建华勉强稳住心神,他嘴皮子不住地动着,反复问着这两个字,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

    “正是!”公孙止见刘建华有所动摇,一鼓作气,继续说道,“良禽择木而栖,将军既然已经选择了明主,就不能在这种时刻退缩。将军,胜败在此一举啊!”

    这一句话犹如重重一棒,打在刘建华心上。

    只见刘建华神色恢复如常,沉声道:“传令下去,怀恩子邵方举兵叛变,令西北将士速速集结,随我前去,一同捉拿叛军!”

    公孙止拍掌道:“正应该如此!还不快速速传令,还有那些至今没有投靠明主的,多派些人手看着他们,免得他们浑水摸鱼!”

    “公孙先生言之有理,传令官,速速传令!”

    再说邵方一行,行军半道,邵老将军突然命全军原地整顿,又将手下几个将军召到自己的营帐里议事。

    邵老将军指着桌子上摊着的行军图,说道:“继续前进不是办法,西北军营的人比我们要多得多,正面突击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行军的动作这么大,刘建华一定已经得到消息,现在想必是在集结兵力了。”

    邵老将军右手边的一位将士说道:“将军不必那么小心,西北军营人数虽然比我们要多得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成了刘建华手底下的走狗。依我看,如果我们正面和刘建华碰上,说不定还没打起来,军营里自己就先乱了。”

    邵老将军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这刘建华没有策动成功所有的将士,为何这么有底气?军营里那么多人,稍有不慎就会走漏风声。你也看到了,这次我们能够知道刘建华意图叛变,就是从几个西北将士那里得到的消息。难不成他就不怕有人告密么?”

    左手边的一位将士有自己的看法:“西北边境漫长,刘建华就算想拉拢所有人,也是极为困难之举。只不过,他既然想先躲进大山,那就不必管四散在各处边境捎点的军队,只需要把西北大营里的人全数说服,或者以暴力相威胁,那就足够了。”

    右手边的将士还是想不通:“可是,西北大营常年驻扎的将士有四万人之多,他怎么能把这些人都说服了?就算用暴力威胁,那么多人,他打算怎么处置?”

    邵老将军皱着眉头看着桌子上的行军图,最后拍板道:“他到底是靠什么法子制服这四万大军的,等抓了他再问也不迟!这样,点五百精兵,随我一同绕到军营后面,打他一个措不及防!其他人就留在这,等着刘建华率兵前来。这里距离邙山不远,我们人数不占优势,如果起正面冲突吃亏的是我们。你们就依托地势,边打边退,尽量拖住刘建华大军。刘建华这次犯的是死罪,一定会举全军之力来消灭我们,到时候西北军营反而没多少人看守,我带人绕过去,正好能攻他一个不备!”

    军帐里其余的三个将士互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个开口道:“将军,让我随你前去!左右两个参将经验丰富,必定不会辜负将军重托,相比之下,我在这里也是多余。沈某年轻时候一时误入歧途,和别人学了点刀尖上讨生活的本事,虽然后来幸蒙将军不弃,点醒了我,但这点本事还是在的。”

    邵老将军自然同意:“也好,你就随我一同前去,这里就交给你们二位了。”

    “是,定不负将军重托!”

    邵老将军随即点了五百精兵,带着众人一路沿着一条人烟罕见的小道飞奔半日,随后在距离西北军营某处哨点三里处停下。

    此时已是深夜,邵老将军沉吟片刻,便把五百人分成三批,轮流值夜,而他则跟随第二批,在人最容易睡觉的时辰一同守夜。

    就在二、三两批要换时,远处传来响动。邵老将军心念一动,让精兵中一个擅长趴地听音的出来。

    这人出来后,蹲下身,曲起手指在地面各处叩了几下,随后敲定一处,将地上的碎石烂叶等用手掸开,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侧过头,将左耳贴着地面。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邵老将军面前回报道:“将军,大营里有大批人在行动,听他们的脚步声,正是往左右参将所在的地方去了。”

    “想打一个出其不意么?”邵老将军看了看天色,说道,“只是这里距离邙山还有半天的路程,他们就算是一个个都骑着汗血宝马,等赶到邙山的时候也已经天亮了。晚上行军,比白日里要累上数倍,等他们到了邙山,定然气衰,而我们正好来一个守株待兔。行军之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军本就疲惫,一击不成,气势上就输了。现在朝堂上只有这样的人了么?”

    众人听了邵老将军这番感叹,想到塔鞑肆虐西北多年,虽说一直没有攻陷城池,但西北百姓却不堪其扰,每一次交锋就有上千的百姓丧失性命,还有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若是换一个更加懂用兵的将军,西北的情况会不会就有好转呢?

    想到这,众多士兵心中原本只是为了镇压叛军的一股子冲动,全数转为了为西北百姓谋利的豪情。

    跟着邵老将军一同前来的参将沈味道跃跃欲试:“将军,大军既然已经离开,不如趁着夜色,让我先潜入进去。”

    “不急,”邵老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军虽然已经起拔,但还没有离得太远,万一我们被发现,他们还来得及赶回来救援。都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没必要为了这么点时间而冒险,再等等。”

    这一等,就又是半个时辰,等那善于听音的士兵确认大军已经远离军营,邵老将军才终于下令,全数突进拿下前方哨点!

    这哨点位于军营和许州边上一个小县城之间,平日里鲜有人来,又因为不必担心塔鞑人的进攻,所以这个哨点平日里只有三四个士兵站岗。邵老将军亲自率领五百精兵突击,那三四个哨兵甚至来不及反抗就束手就擒。

    “哪里来的反贼!”其中一个士兵虽然被俘,嘴巴上则依旧不饶人,啐了一口,骂道,“胆敢袭击哨点,是要叛变么!”

    “闭嘴!”沈味道被邵老将军所救,对邵老将军视若神明,听这人的话,登时就怒了,反手一个巴掌,“这位也是你能骂的!”

    “呵,你们这些反贼,我有什么不能骂的!”这士兵吃了一巴掌,左边脸颊立刻就肿起来了,却依旧不退缩,大声骂道,“除非是皇帝陛下来了,否则就算是亲王殿下亲临,一声不吭抢了哨点,那我也骂得!”

    “你!”沈味道还想再打,却被邵老将军拦下。

    “住手,他说的对,我们的确是抢了哨点,值得骂。”邵老将军看着这士兵,又说道,“只是,你可知道我们为何要抢?”

    士兵一愣:“为什么?”

    “塔鞑大军即将抵达,刘建华却打算率兵潜入邙山,任由塔鞑铁骑攻陷西北,绕过邙山,直袭京城!你说,我该不该阻止!”

    “你!”士兵心中大惊,“你血口喷人!”

    “哈哈,我邵方就快五十岁了,何必来骗你这黄毛小儿!”邵方说着,便翻身上马,“味道,你带一支十人小队先去前方打探,看看刘建华到底带走了多少人,军营里还有多少是他的人。”

    沈味道领命:“是!”

    此时,那士兵已经琢磨过了,双眼中的鄙夷被狂热所代替,大叫道:“你是邵将军!邵方邵将军!”

    邵老将军颇感意外:“哦?你也知道我的名号?”

    士兵纵然被反手绑在背后,却还满是激动:“自然,我从小就是听你和狄将军的故事长大的!邵老将军三战三捷,射杀西南王于帐前,使西南永绝后患,这些我都知道!既然是邵老将军,那一定是刘将军作乱!”

    邵方也不放过机会,问道:“我问你,刘建华近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没有?”

    这士兵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倒是他旁边另外两个士兵,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当中一个回答道:“十五日前我轮换回了大营,我的长官找过我,说姜参将等人意图作乱,幸好刘将军及时发现,将那几个人关押起来,等候陛下发落。他本来是想让我去看守姜参将,但是后来却不知为何,又把我调回来了。”

    另外一个接着说道:“还有我,只不过是刘将军旁边的一个参谋找的我,就问了一些家乡在何处,饮食上可有什么不习惯的。这个参谋是新来的,说是京城特地过来,就是为了抵抗塔鞑大军。”

    新来的参谋,这可是邵老将军不知道的。

    众人说话间,沈味道已经派了一个人回来:“将军,大营里只有几支看守大营的小队,沈参将带人潜伏在不远处,让我来请示将军,是他先悄悄潜入,制造一点惊慌,还是等大人一同前去。”

    “不必装神弄鬼,众儿郎听命,与我一同杀进去!”

    邵老将军身后数百名精兵应道:“是!”

    ☆、第120章 赛神仙

    郭湛安在子爵府中等了四日,才终于得到邵老将军派人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将刘建华等人擒下。

    不过寥寥数字,个中凶险难以言明,但郭湛安和子爵府上下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邵敢怀和自家爷爷最亲,又是家中从小众星捧月般养着的,这会儿也顾不上在场还有不少自己的长者,率先问道:“爷爷受伤了没有?”

    来报的士兵摇头道:“邵小将军放心,老将军宝刀未老,带着五百精兵从后头突袭西北大营,未曾受伤。”

    邵敢怀不由崇拜地道:“不愧是爷爷,一出手就直捣黄龙!”

    邵老将军长子邵念离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又转头问那士兵:“老将军可有什么话要你传达?”

    士兵点点头,郑重地说道:“老将军说,这件事牵连太多,情况严重,只让我告诉将军大人您和郭大人两位。”

    郭湛安有些诧异,虽说他外祖父与邵老将军是故交,但连邵敢怀都不让听的,居然让他留下,莫非是和许州,甚至是和秦王有了不得的干系么!

    想到这,郭湛安刚刚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等其他人离开,这士兵才小声说道:“老将军发现,西北大营中有不少人服用了赛神仙,光我出发前一天就有十一个人犯病。”

    所谓的“犯病”,就是指那些赛神仙上瘾的人因为没有及时服用,而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来。

    邵念离大惊:“赛神仙?这赛神仙一向来都是禁物,怎么会出现在军中?”

    士兵眼中涌起恨意:“都是那刘建华!他为了掌控西北军营,竟然派人偷偷采办赛神仙,分批下在士兵每日的吃食里。军中本来是管得严,除了朝廷下发的军饷以外,其他的鲜少会流入军中。但是刘建华是西北军营的将军,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会使出这种手段!”

    难怪刘建华胆子这么大,原本还以为是他凭着多年来在西北军营中积攒的威望,才能召集起那么多士兵,还将姜言年等人关押起来。如今看来,这刘建华竟是以赛神仙为胁迫,让那些不小心吃下掺了赛神仙的吃食的士兵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

    塔鞑大军就在百里外陈兵,要是这时候攻过来,减去这么多没法上战场的士兵,西北大营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郭湛安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淋,忙问道:“你可知道有多少士兵服用了赛神仙?”

    士兵摇头道:“数不清了,那些跟着刘建华的,几乎都是服用了赛神仙的!粗略估计,人数在两万人之上!”

    两万人!常年驻扎在西北大营的不过四万多的士兵,竟然有一半已经着了刘建华的套了!

    “那些驻扎在西北边境沿线的几个军营呢?刘建华有没有说那些士兵是否用了赛神仙?”邵将军焦急地问。

    西北军营的规矩,大概是三个月便会有一个轮换,一半是三分之一的士兵会从一地被调换到另外一个地方。也不知道这刘建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赛神仙的,如果超过三个月,那其他地方的士兵恐怕也有不少着了他的道了!

    士兵还是摇头:“刘建华嘴巴严,就是他用赛神仙控制士兵的消息,也是他身边一个亲信因为挨不住拷打才招的。刘建华大概是过年之前告诉他身边几个亲信的,但是真正什么时候动的手,除了刘建华,其他人怕是都不清楚了。”

    此时郭湛安心念一动,说道:“对了!我来庸城的路上,和两个行脚商人同行了一段路,从他们两人装货物的箱子里发现了赛神仙!他们被西北军营几个在这附近巡逻的士兵发现,已经被士兵带走。快告诉伯公,让伯公在军中找到这几个人,或许那两个行脚商清楚!”

    “真有此事?”邵念离说道,“我听说这赛神仙几乎绝迹,只有几个不怕死又贪财的,在深山老林里种了一些,黑市上的价格早就是天价了。刘建华不过就是一个将军而已,西北没有油水,前些年军饷不少被石果敢贪墨了去,他又是从哪里得了万贯钱财来采购赛神仙的?”

    邵念离这一句话恰好点醒了郭湛安:“他没有钱,不代表他背后的人没有。”

    之前他一直想不通,这刘建华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做出关押姜言年,带着众多士兵叛变的事情。说他怕死,不愿意与塔鞑大军正面对抗吧,一个人临阵脱逃,岂不是比带着数万大军更加容易一些?茫茫人海,只要隐姓埋名,受得住内心的煎熬与寂寞,比起被几万大军拥戴在前要安全得多。

    如今一切都说通了——这刘建华必然是被某个人策反,那个人有钱有势,能够出钱给刘建华买来赛神仙控制士兵,又有足够的势力,能够说服刘建华背叛皇帝,转投他的麾下。

    而收买将军和大军,也只有金銮殿上那把龙椅才能满足那个人了。

    虽说李崇浩并不是一个贤明的君王,但是经过几代先辈的努力,这天下大体还是太平的。老百姓只求一个安稳度日,没有把他们逼到绝境,他们也不会允许太平世界又回到诸侯纷争的局面。

    既然没有办法做到改旗易帜,取李楚王朝而代之,那就不大可能是外姓人在幕后操纵了。可李姓皇族之中,有权有势,又能有资格荣登大宝的,只有几个人?

    郭湛安第一个就把秦王排除在这怀疑的名单之外——秦王李绍钧是先后独子,也是李崇浩唯一的嫡子,外祖家是百年世家的姜家,如今更是唯一一个镇国亲王。除非李崇浩有足够强硬的手腕,又或者李绍锦有绝妙的谋略,等李崇浩百年之后,李绍钧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最高。这时候勾结刘建华,就等于自寻死路。

    同理,李绍锦也不太可能是这幕后之人。虽说李绍锦屡屡昏招,但是他外祖父柳元亨好歹也是当了十年宰相的人,身边还有不少柳家为他寻来的能人异士,有他们在,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李绍锦出这么一记昏招。

    至于李崇浩其他几个儿子,年纪都还小,尽管有两个母族或是显赫,或是清贵,也不可能在皇帝年盛,上面还有两个成年皇子的情况下出此下策。

    莫非是皇帝那几个兄弟?

    郭湛安还在想着,邵念离见他突然沉默,心中挂念着赛神仙的事情,不由出声打断郭湛安的思考:“贤侄,你说的那几个士兵,你可知道他们的名字?”

    郭湛安回过神来,把心中的思量先放到一边,摇头道:“只是碰到他们例行盘查,交谈了几句,但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

    邵念离不由失望,只是没等他失望多久,郭湛安又说道:“不过,我还依稀记得他们当中领头的那个士兵的长相。不如我画下来,让人送去给伯公。”

    他虽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也差不离了,而且那个士兵不卑不亢,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刻意为难路过的人,也没有因为自己是许州府衙的人而有意放水,就看他这做事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物,将来一旦有机会,必将飞黄腾达。

    郭湛安有心想事后给姜言年引荐此人,只可惜当时他急着赶往庸城,又怕自己贸贸然为这士兵的姓名反而会给自己添麻烦,因此只是记住了此人的长相,之后给姜言年一幅画像,若是有缘,这士兵也就有了那崭露头角的机会了。

    “如此甚好!”邵念离喜道,“我也留一份,你才来没几天,既然是在来的路上碰到他们的,想必这几个人就在那片地区附近巡逻。等你画像画好了,我立刻派人送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

    郭湛安不再多言,随邵念离来到书房,提笔连画了两幅。邵念离迫不及待地拿着其中一张交给自己的随从,让他速速去最近的一个哨点寻人;而另外一幅,等纸上的笔墨干了,郭湛安就将它交给邵老将军派来送信的士兵。

    有了郭湛安的画像,寻人的事情也就变得简单了。不过一天的功夫,之前抓到那两个行脚商的士兵就找到了。根据他的说法,这两个行脚商已经被押解到西北大营,等到刘建华的发落。

    邵老将军得了消息,算了算日子,就知道刘建华已经见过那两个行脚商了。

    但刘建华始终不肯开口,邵老将军也不指望从他这能获取什么有用的消息,直接让那士兵来西北大营认人。

    终于,经过两天一夜掘地般地排查,终于在西北大营往东一里的一个哨点处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地道,那两个行脚商就躲在里面。

    这两个行脚商都不是什么硬气的人,还没等邵老将军等人发话呢,他们两个看到这一排排亮出武器来的士兵就吓了一个哆嗦,直接跪在了地上。

    之后,就全招了。

    按照这两个行脚商交代,他们两个是刘建华托人找到的,本来他们不太做赛神仙的生意,一来是危险,二来是敢问他们买的人也少,没什么赚头。但是看到刘建华那明晃晃的五十两银子的定金之后,这两个人就决定放手搏一把。

    这两个人平时走南闯北,没少和一些衙役、士兵打交道,大多数情况下用钱财就能免去搜查,如果真有两个死脑筋的,他们两个虽然不能用刘建华的名号,却能用刘建华交给他们的一枚令牌。

    可惜,这次他们还没来得及拿出那令牌,箱子就被人打开了,里头的赛神仙也被搜出来了。

    刘建华曾经警告过他们,如果被抓,这令牌就绝对不能让人看到。加上他们是在西北境内被抓的,知道这几个士兵不敢随意处置他们,一定会禀报给刘建华,也就没把那令牌拿出来。

    后来,刘建华得到了消息,借口要从他们口中知道赛神仙的来源,好连根拔起,没有把他们两个立刻处斩,也没有修书一封禀报上头。实则过了两天,刘建华就悄悄命心腹把人送出军营,先藏身在那地道里,等手头上的事情结束之后,再派人将他们两个送出西北。

    但刘建华万万没有料到,邵方趁着他带兵离开大营的时候,带着五百精兵绕道直袭大营,最后两面夹击,自己只能束手就擒。

    听说这两人手中居然还有令牌,邵老将军立刻命他们两个把令牌交出来。

    这两个行脚商已经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犹豫,其中一个立刻把自己贴身藏着的令牌拿出来,递给一旁的一位士兵。

    士兵将令牌交给邵老将军,后者定睛一看,几乎笑岔气了:“这算什么令牌?‘见此令牌,如秦王亲临’,我活了这么多年,别说见过,连听戏都没听过!来人,给我搜身!”

    两个行脚商嗷嗷大叫起来,可那有什么用?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这两个人几乎被剥了个精光,但始终没有见到其他令牌的影子。

    “将军,将军请信我一回,这可真是刘将军交给我们的啊!”行脚商顾不得浑身上下只有胯间一条白布勉强遮掩,跪在地上求饶,“如有半句谎言,叫我天打雷劈!”

    邵老将军身边的左参将是个急脾气,看着那么多士兵误服赛神仙,下半辈子就此毁了,早就气愤难当,听到这行脚商的话,再也忍耐不住,怒道:“也别天打雷劈了。你们私售赛神仙,还是卖到军营里去的,就算你句句属实,也难逃一死!”

    邵老将军懒得与他二人废话,喝道:“带下去好生看押,等着与刘建华等人一同听候陛下发落!”

    然而,没有等邵方、郭湛安等人的折子递往京城,京城已经传来消息——皇帝有意废了秦王!

    ☆、第121章 回府

    李崇浩的书房里,不少大臣都在为这件事而争论不休,其中大部分大臣还是坚持不能因为这件事废了秦王。

    “陛下,秦王当初是因为与宁古汉签订条约,有功于朝纲才封的秦王。如今宁古汉已死,塔鞑其他部落的行为并不能推到秦王身上啊!”

    “正是因为是秦王殿下与宁古汉签订的条约,里面的内容他再清楚不过。如今塔鞑草原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了,秦王难辞其咎!”

    “你简直是血口喷人!按照你的意思,是秦王殿下特意授意他人传出去的?这么做对秦王殿下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他献于如此被动的局面里!”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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