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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小秀才和大猎户 作者:涩涩儿

    第19节

    林安仔细看了一眼帖子,见县太爷的帖子上并未提及婚事,只邀他这两日随时回华阳县县太爷的别居赏菊吃蟹。

    林安现下刚成了举人,却是不好推脱县太爷的邀请。尤其这位县太爷还是秦修然曾经的男妻……林安是不敢说自己不好奇的。

    是以稍稍想了想,林安只得放下书本,然后找人备下礼,跟林婉林姝说了一句,就骑马往华阳县赶去。

    林安原本是不会骑马的,但是来到古代后,除了骑马,骑驴,就只能坐在马车或船上赶路。

    他原先身子不好骑不了马就算了,现下身子好了,当然要骑马出行。

    好在猎户从前教过他骑马,这才能骑马赶去华阳县。

    虽然这样一来,免不得要和那个陈恪打声招呼。

    陈恪今年只有十六岁,还是少年秀才,原本应当眉目清朗,志得意满,可是林安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时,却一眼看出了少年眼中的郁气。

    林安稍稍一怔。

    陈恪却已经很认真的上前拱手行礼,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

    林安立刻明白,这个陈恪,应当知道他母亲要给他求娶自己妹子的事情了。

    不过这陈恪大约还不知道,自己当初没有答应,现下更不会答应。

    林安微微颔首:“陈公子莫要客气。”

    陈恪似是一愣,腼腆笑了一下,骑马退在一旁,不再找林安说话。

    他并不糊涂,林安方才那一句“陈公子”,还有疏离客气的目光,陈恪看过听过,就知道这位少年解元,不曾看上他。

    其实也是,就他家里的情形,还有他那位母亲……陈恪纵使是再不愿意承认,也知晓大多数疼惜女儿妹子的人家,根本不会和他结亲。

    二人一路无话,赶在中午前,就到了华阳县,县太爷的别院。

    县太爷已经等在那里了。

    那县太爷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袍,头上戴了白玉簪,腰上挂着一枚白色玉佩,很是俊逸潇洒。

    林安下马就要拱手行礼。

    县太爷双手拦住,浅笑道:“子默勿要多礼。待明年春闱殿试过后,你我便要同朝为官,何必如此拘礼?”

    子默是林安的字,是刘夫子在林安考乡试前取得。取自黄庭坚的诗句“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期盼林安身在官场,切记谨言慎行。

    林安只道不敢。

    县太爷却笑道:“我看过子默的文章。子默文章轻灵隽永之余,不忘关心民生,爱惜百姓。我从前虽只和子默有过一面之缘,却如同已经相识数年的老友,不愿白首如新,但求倾盖如故。”

    林安没想到这位县太爷会想要与他交好,心下不明其意,只是对方姿态放得这样低,却也拱手笑道:“宋大哥如此,正是子言之幸,求之不得。”

    县太爷姓宋,名瑜,字乐瞻。

    林安唤他宋大哥,果然让宋瑜笑容更深。

    二人谁都没有提陈恪的事情,宋瑜只带着林安看他别院的景致,待到饭时,就令家仆将蟹宴摆在四下皆是水的亭子里,与林安划船到亭子上,吃蟹饮酒。

    二人并不论诗词,只论民生。

    林安初时还在怀疑宋瑜此举的目的,到得后来,见宋瑜果真是关心百姓生计,并非只是一心追求自己官位之人,心下感慨之余,倒也多了几分真心。

    二人你来我往,互相试探,到得一场蟹宴吃完,又赏了菊花,却当真已经“倾盖如故”。

    毕竟,宋瑜曾经做过秦修然男妻,从他十六岁中了秀才后,就嫁给秦修然,及至六年后院生涯,幡然悔悟,重新拾起科举之事,三年后中举后又考中进士,于殿试之前,向秦修然讨得一份休书,终于重获自由之身。

    而林安和秦止的婚约一事,虽然未曾大肆宣扬。但林安从前和秦止一直形影不离,若有人相问,林安也从不避讳的会说秦止是他的未婚夫,不管对方是何人何种身份,林安对秦止的介绍,从未有改变,因此宋瑜这个县太爷,也是早早就知道了林安之事,这才对林安另眼相看。

    只是待得天色将晚,宋瑜欲留林安在别院,痛饮一番,不醉不归,林安却推拒了。

    “实不敢瞒宋大哥,我亦愿意留下,与宋大哥痛饮。只是我师父之前嘱咐了我,若回华阳县,必要去他跟前讨教功课,是以……”林安抬头看看天色,苦笑道,“是以子言现下必须要告辞了。”

    宋瑜奇道:“师父?子言拜了何人为师?”

    “刘夫子。是……”林安将刘夫子的名讳说了出来,然后又道,“三年前我被冤枉科举舞弊,被下大牢,正是我师父千辛万苦,为我之名声和功名耗尽心神。若无师父,我今日仍会背着科举舞弊的骂名,不得翻身。师父待我之恩义,林安无以为报。”

    宋瑜目光微闪,叹道:“怪不得。”

    林安正欲相问,宋瑜却不说这件事了,只亲自将林安送出别院。

    自始至终,宋瑜都没有介绍跟在他身后的陈恪。

    林安在吃蟹时,已然与宋瑜说过,他现下身边唯有一个妹妹,不欲妹妹早嫁。

    宋瑜玲珑心窍,听得这一句,就知道林安是看不上陈恪——亦或者说是看不上陈恪家中的情形了。

    因此自始至终,他也没有再提及这件事。而陈恪也心中有数,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只等分别之际,林安看了陈恪一眼,才夸了一句:“陈公子年少有为,将来必成大器。”

    不过这个将来,他却不愿让他妹子去等。

    宋瑜、陈恪皆知起意,叹息一声,只当是无缘。

    却不想林安这句话一落,往马上一坐,却有一柔弱的妇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直接双臂张开,就往林安马前一跪。

    “恪儿他大舅兄,聘礼一事好说,你万万莫要因恪儿他还未中举,你却中了举,就不认这件婚事了啊!”

    一番话说得林安面色铁青。

    宋瑜和陈恪脸色比林安更难看。

    陈恪羞愧的恨不得钻个洞爬进去,可惜跪在林安马前,胡乱造谣、毁人名声的却是他亲娘,其他人都能躲,唯独他不能躲。

    陈恪直接上前,就要把他娘拉起来,同时还不忘大声朝着这条路上偶尔路过的挑担或是其他家的仆人道:“娘你又糊涂了?你认错人了,这不是我大舅兄,是林解元,娘和我一样,今日都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哪里来的亲事?”

    说罢还要使劲把他那位母亲给拽起来。

    可陈恪娘看着柔柔弱弱,四十岁许,满脸苍白如纸,一见之下,就知是常年吃药的药罐子,可陈恪娘力气却是不小,口中还不忘道:“你个不孝子!我糊涂?我认错人?娘好不容易给你挑了个好亲事,还是个能带着大笔嫁妆嫁进来的好亲事,你竟说娘是糊涂了?不孝子!怪道当初会害死你亲爹!你这个克父的忤逆子,还不与我一同跪下!”

    陈恪涨得满脸通红,倔强着不肯跪。

    可是陈恪娘是坐马车来的,她一下马车,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和十岁左右的儿郎,就都奔了过来,同时和陈恪娘一样跪下。嘴里还要陈恪这个兄长也一同跪下。

    陈恪娘这番话,还有那两个儿郎和少女的行径,竟是将周遭人都说的一愣。

    就连怒气滔天的林安,在听到陈恪娘那样责骂陈恪时,也是微微一怔。

    可是不论陈家如何,林安却是直接下马道:“陈太太既不糊涂,那还请莫要口出虚言,辱我林家名声。须知陈太太膝下尚且有一女,当知女子难为,陈太太若当真要铁了心,辱我妹子名声,那么,”他微微放低了声音,“君子行事,当不拘小节,林安亦愿意冲冠一怒为手足,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这是摆明了说,陈太太若再敢故意出言让人误会他妹子,他就要使出手段,对陈太太的女儿下手了。

    那陈太太虽看着柔弱,可心中计算却不少,当下愤怒的抬起头,和林安对视——

    二人一站一跪,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脸对着脸,俱是一惊。

    林安先前只见这陈太太柔柔弱弱的朝他的马奔过来,没瞧见脸。可现下走近了看,却见这陈太太的面容……竟有三四分和他这个身体的生母,汪氏相近。

    而陈太太亦不曾料到,这林安竟也有几分面熟。只她一时要心忧陈恪婚事,一时恨林安拿她视如珍宝的女儿来威胁她,心中不曾细想,只恨道:“你敢?你敢?你可知,我是谁?我父兄,可都是江南大官,我娘家,可是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我女儿,是要嫁回我娘家去的,她的名声,你岂敢侮辱?”

    林安听得有些糊涂,眼角却看得陈恪在一旁悄悄做了口型。

    “养女。”

    林安再看宋瑜,宋瑜已然上前,亲自把陈太太扶了起来,面上微笑,可语气却不容人拒绝:“姑母又糊涂了。我祖父和父亲俱都去世,就是从前活着,也不曾是甚么大官。姑母还是快快与我回家,好生喝药好了。”

    宋瑜压着陈太太,不知又说了甚么,这才勉强把陈太太拖走。

    陈太太一走,陈太太的那一双小儿女也都不甘心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瞪陈恪。

    陈恪只觉愧对林安,对林安深揖一礼,方才离开。

    林安不料自己竟看了这么一场大戏,口中默念养女二字,将此事放在心头,然后就去了刘夫子家。

    刘夫子却已经不怎么考校林安的学问了,只督促林安写了文章,记得要往他那位同窗尹同知那里送,就让人摆了酒,拉了林安,和刘师娘还有一双小儿女,一道吃饭。

    席间林安特特问了刘师娘陈恪母亲的事情。

    刘师娘果然对此知道一些。

    “陈恪从前也来你师父读过一阵子书,只是他中了秀才后,你师父就不让他来了。陈恪那孩子,倒是不错。虽然比姝儿大了几岁,可学问好,肯用功,做人也不死板,我先前也起过把他说给姝儿的心思。”

    刘师娘叹道,“只我这心思一起,就找人去打探陈家的情形,才知晓陈家的情形。”

    原来宋瑜家里从前只是江南稍稍富庶的人家,村子里有百亩田地,县城里有两家粮铺,日子颇为过得去。

    只有一日,江南汪家的嫡女被人绑架失踪,重新救回来后,因人回来了,可名声却尽毁。在家中过了几月,却不知怎的投了河。

    虽人没有再找到,可大家也都认定了那汪氏女必死无疑。且就算真的又活了,被绑架过一次,投过河,两次连着失踪数日,谁还敢说这汪氏女身家清白?就算活了,身为书香世家、家里供着几块贞节牌坊的汪家,也必然要说汪氏女已然死了。

    汪氏女死了,这本和小小宋家没甚关系。

    只不知是天意还是甚么,汪家主母的贴身婢子偶然在街上见了还是少女的陈太太一面,回家说与汪家主母听。汪家主母思女心切,将那时的陈太太接回家中一看,见其果然与亲女有三四分相似,立时与之抱头痛哭。

    再然后,年少的陈太太便成了汪家养女,而宋家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不知为何,后来未婚的陈太太不知得罪了汪家宅院里的谁,竟被下嫁,只嫁了一个小小秀才,也就是陈恪爹。就连宋家也不认陈太太。

    好在那陈太太和后来嫁给人当男妻的宋瑜联系上,并且出钱资助宋瑜科举,待得宋瑜当了官,这才把陈太太一家都接了来,一直当做亲人长辈侍奉。

    只是那陈太太不知为何,很是不喜长子陈恪,张口闭口就道长子是逆子,克父之命,就连为长子说亲,还要提那等苛刻要求。

    因此刘师娘虽觉陈恪人才难得,但也不肯张嘴向林安提起此人。

    只这次林安开口问了,刘师娘以为有人向林安为陈恪提亲,这才把陈家秘事都一一说了出来。

    却不想林安听了,却是拿着汤匙,呆在那里。

    刘云翼和刘云双喜欢极了林安,就连吃饭也是一个坐在林安左边,一个坐在林安右边。

    刘云双机灵古怪,见大林哥哥拿着汤匙却不喝,故意探过身去,帮大林哥哥举着汤匙往嘴边送去。

    林安果真动了动唇,可是嘴里却没吃到东西。

    低头一看,才知他方才举着汤匙,汤匙里却根本没有汤水。

    “哈哈,大林哥哥好傻。”刘云双和刘云翼俱都伸着手指,往脸上刮,笑话林安走神。

    林安回过神来,倒也不恼,只没有在走神,和刘家一家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待得第二日,林安却去了张家,询问张太太陈恪一家,尤其是陈恪娘的事情。

    张太太知道的并不比刘师娘多,只她与陈恪娘打过几回交道,倒是对陈恪娘的性子知道的多一些,也都说了给林安听。

    林安听罢,心中已然有数。悄悄带了仆从回到林家村墓地,给生母汪氏烧了一回纸钱,张了张嘴,林安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只磕了几个头,便又离开,回了州府。

    林安回到州府,将林姝和张灿打发回家,将家中事务交给林姝,便闭关读书,自是不提。

    只等腊月,林安带了林平、秦茂回到林家村。将秦茂放在过继的人家,送了厚礼,让他住上两日,也好与那一家的人亲近亲近。然后就带了林平在林家祭祖,告知祖先中举一事。

    老宅的林老汉等人俱都不甘心的看着林安,尤其是林信的目光,更是阴森可怕。

    可他们上门有里正和林家族长压着,到底也不敢闹出事情来。

    又有林安带了六大车的东西,两大车的东西分送给乡里乡亲,剩下的四车东西都送到老宅,他们看着林安送来的那些鼓胀的棉被和一盒一盒吃了就没有的昂贵的点心,还有周遭人艳羡的目光,气得心肝直疼,却又说不出甚么。

    腊月二十一,朝廷邸报传来,太子监国,连废四王,贬为庶民,圈禁京城;削了皇长子的亲王爵位,贬为郡王。

    林安看完邸报,叹一口气,继续读书。

    待得来年正月十五夜里,林安带着虚岁十三的林姝,还有七岁的林平、秦茂,还有数个家仆,出去看了一回花灯,便准备上京一事。

    举人进京赶考,按律是由地方解送进京,可是林安若真想单独走,地方上也是不管的。

    林安这次却是想着林平、秦茂虽小,却也都吃得壮壮的,每日还知道练些拳脚,赶路去京,倒也不至于会生病。

    而林姝本就是女子,他若不带着林姝走,林姝就要被送到刘夫子家或者张家。而且他若在京中被派了外地的官,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把林姝给接过来,因此干脆也带着林姝走。

    至于林婉……林安倒是有心带着她走,毕竟算起来,林婉嫁到张家,也有小一年,小夫妻感情极好,只还未曾有孕。林安有心带着林婉去京,可是又找不到理由,只好作罢。

    州府距离京中只有七八日路程,林安原本打算正月十七就启程,待最晚正月二十六到了京城,休整几日,就要等着二月初九入春闱。

    只是不等他正月十七启程,正月十六,朝廷邸报不曾传来,同知尹大人却令人请了林安过去。

    “子言可愿明年再入京会试?”

    林安不意尹大人开头就问了他这句。他稍稍一愣,就问其中缘故。

    尹大人这才拿了一封信给林安,叹道:“朝廷邸报向来滞后。我京中岳丈大人与我来信,告知我京中现下,正不平静。”

    可不是不平静么?

    林安将信一看,才知天子在正月初十时,就被寻回。

    还是在和敕拉一族的战场上,被误打误撞,寻了回来的。

    且不提天子是怎么被绑架,怎么又被掳到边境敕拉一族那里,怎么被误打误撞寻了回来的,天子既回,监国太子却是没了大用。

    只天子回来时,仿佛是受过大刑的。

    天子本就年逾六十,现下受了刑,更是重病卧床,性子倔强。

    待听得太子将他的四个儿子贬为庶民,还把他最喜爱的皇长子给降了爵位,更是气得将热腾腾的汤药砸到太子身上,要夺太子监国之位。

    奈何天子重病,不能处理朝政。而太子名正言顺,这几个月天子不在,太子做的极好,又因太子年轻,肯听朝臣意见,满朝俱是赞叹之声。现下不让太子继续处理朝政,又该让谁处理?

    难道是皇长子么?

    朝臣们怎么肯?

    已经监国数月,将大权攥在手中的太子,又怎么肯?

    国无二主,可年轻的太子已经当了几个月的主人,真的还能容得下重病的天子?

    而天子更知权力滋味,又真的会现下就舍下那等权力,甘心当一个清闲的太上皇么?

    因此林安若是此刻入京,考不中进士就罢了。一旦考中,立时就要进入京城的权力争斗之中。

    尹大人一来是担心林安行差踏错,被人诬陷,二来则是因着另一件事。

    他将林安手里的信拿了过来,沉吟片刻,方才道:“这信中没有写,可我岳丈大人却使仆从传来口讯,孤身一人,将天子从敕拉一族中救了出来的人,唤作秦止。”

    ☆、第64章 见三哥的小解元

    “秦、秦止?”

    林安难得结巴了一下,双目灼灼的看向尹大人。

    尹大人却是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先前只把林安当成是好友引荐来的人,随便教教。可是等看到林安真的一心把只有秀才功名的刘夫子当成师父,不肯拜州学里更有名望的夫子为师,错过数次机会时,尹大人才开始把林安当做“自己人”,知道林安功课之余,还会悉心教导为官之道。

    ——毕竟,帮助一个知礼懂礼肯报恩的人,他能得到的回报才会更多。

    因此尹大人比林安还不愿看到林安的未婚夫秦止立下此等大功。

    普通救驾的功劳,或许不算太多。可是,秦止却是孤身一人,从敌军手中将圣驾救回,这里面的功劳,却是可大可小。

    一旦天子认可,秦止便是救国救民之人,立时封侯嘉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样一来,秦止被封官,林安又该如何?

    纵使是林安安安稳稳的进了殿试,又当真还能被选官?

    他们二人虽然还未曾成亲,但原本林安不肯放弃与秦止的婚约,非要顶着和秦止有婚约的名头去参加科举,比起旁人,他所要经受的难处本就更多。

    现下一旦秦止被封官,文武结合,本就是为上者的大忌,加之现下这位天子本就不喜男人和男人一处混着,林安到时又该如何?

    尹大人正是因着这种种顾虑,才把林安叫过来。明面上是劝着林安等一等……至少要等到这位天子离开人世,再去参加科举,实际上却是希望林安能和那个秦止彻底了断。

    当然,尹大人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他所期望的林安能和秦止了断,也只是指明面上的了断。至于二人私底下如何,他自是管不着,也没法子管。

    而太子好南风的事情,朝廷上知晓的人自是不少,原先还有人劝谏,可是等到太子膝下有了一个庶子,劝谏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待到这位太子登上那个位置,估计就更没有劝谏之人。而到了那时,林安若是公开了与秦止的关系,那位太子说不得还要乐见其成。

    毕竟,虽是文武结合,二人感情极好,一看就是不肯要孩子的,这二人就是成了亲,又如何?

    可惜林安听懂了尹大人的意思,深揖一礼,旁的却是甚么都没有应承。

    尹大人在官场几十年,立刻就看出了林安不肯放弃婚约,亦不肯放弃今年的会考。

    心中叹息之余,只得道:“先前你师父说夸你看重情义,我也只道这是好事。可如今看来……你且好自为之。若真不得为官,便是回到家乡,建个书院,教书育人,也是好的。”

    林安认认真真谢过尹大人,待得正月十七,还是请了一队五十人的镖队,带着十六个被秦止训练过的家仆,还有林姝、林平和秦茂几个,邀了四个同在州学读过书的交好的举人,一起赶路去了京城。

    林安素来会做人,又比普通举人家中多了些钱财,因此行事很是大方,常常不着痕迹的帮助家中困窘的同窗。因此和林安交好的人着实不少。

    这次和林安一起上京的四个举人,家中并不是很困窘,但是在偌大的京城里,必然租不到安静的房子。

    林安下手倒比旁人更早。

    早在他中举后,他就一面令家仆去京城打理那位太子殿下给他的那座三进的院子,一面看会试的贡院在何处。若是太远,则要租到一处近且安静的地方。

    不料那位太子殿下不知是凑巧还是怎的,给林安的那处三进的院子,竟是和贡院离着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能到。骑马的话,还要更快。

    林安心中有数,就没有再租房,只令人把那三进的小院打扫干净,该采买的粮食物事都采买好。

    而邀请来的四位举人,自然要和他同住。

    一路顺利,只碰着一场雨,那雨还是晚上下的。待得第二天晌午,地上就全干了,林安一行继续赶路,待到正月二十五,就赶到了京城。

    三进小院位置还算可以,周遭安静,住的也大都是六七品或是留在京中等待派官的进士。

    小院虽只有三进,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甚么都不缺。

    林安让林姝坐在马车里,直接令人拉进了最里面的内院,他带着林平、秦茂住在二进院,和他一起来的举人,则住在外面的院子。

    虽则是四人同住一处,但房间干净整齐,又被林安装了玻璃,放了崭新的被褥,家具亦是新的,明亮剔透,每个房间还带了两个耳房,尽够他们和带来的书童住了。

    一行人歇息一日一宿,到了第二天,林安令家仆拿了帖子和礼物,送去尹大人的岳丈,正五品的六科给事中,程大人府中。

    科举在即,程大人和林安自然不会相见,程大人着人收了林安送来的礼,就令下人回了一只玉如意和一碟子干桂花。

    林安自知道程大人的意思,放下不提,只兀自在家中温书,等待二月初九的一场。

    秦止还是没有消息。

    林安只接到了秦止一封信,让他安心考试,其余莫要管。等到了京城,他令人去打听,只打听到那个救了天子的人还在战场上。

    林安纵使心忧,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九。

    林安拿着林姝为他打点的篮筐,进了考场。

    二月十七黄昏,三场考罢,林安是打着喷嚏出的考场。

    虽然考场上都有炭盆,但是二月份,天气依旧寒冷,那炭盆有多大用?

    且因这考场设在皇城脚下,林安也没敢送金珠子,晚上睡觉,也只能点着炭盆,披着两层薄薄的皮子,就这么囫囵睡了过去。

    这还是因林安身子比先前好了许多,每日坚持打拳,这才只有些微不适,打了几个喷嚏。

    回到家中,喝了浓浓的姜汤,吃了顿饱饭,沐浴后,埋头便大睡,林姝不放心,请了大夫趁着林安睡着了请脉,听大夫说是累极了,年轻人,睡两天就好了,这才安心。

    而林安带来的那四个举人,其中三个还好,只是有些风寒,林婉让大夫诊了脉,开了药,令人煎了药送去,倒也没甚大碍。

    只有一个唤作邹远之的,却是病得昏昏沉沉,梦里还说些什么“对不起”之类的。

    大夫诊脉后,问得邹远之刚刚参加过会试,摸了把胡须,才说邹远之大约是着了凉,心中有所牵挂,不曾安心,这才会缠绵病榻。

    考试都考完了,还能有甚牵挂?

    林姝一听,再想到哥哥曾说这四人中,就邹远之家境最差,年纪也有三十七八,是几人中最大的,就知这邹远之这次怕是没有考好,心中忧虑重重之下,这才一病不起。

    只是这等心病,又该如何治?

    那邹远之的家人可都不在这里,而那几个同窗,既着了风寒,又有九天七夜的科举太过熬人,早就躺在床上闭门不出,林姝却不知该如何令人去劝。

    正当她心忧如焚,跑去看兄长时,才发现他兄长床上竟然躺了两个人!

    林姝正欲大叫,其中一人蓦地睁开双目,凌厉的扫了过来,许是见来人是她,才稍稍温和的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抱着怀里的人睡去。

    林姝:“……”就算你是哥哥的未婚夫,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拍着胸口,惊魂甫定的走了出来,林姝下意识的把门关好。等关好后,又暗骂自己糊涂,哪里能让哥哥和秦大哥单独待在一起?

    要是,要是两人发生了甚么……

    林姝微微红了脸,想到在华阳县和村子里时,其实哥哥和秦大哥早就住在一起了。虽然哥哥没有明说,下人们不敢吱声,更不敢向她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说这些。

    可是平哥儿年纪小,向来内院外院的乱跑,连哥哥的房间,平哥儿偶尔忘记敲门了,也是推门就近,因此林姝知晓二人早就同榻而眠的事情,还是从平哥儿口中得知的。

    林姝坐在哥哥让人给她打的秋千上,垂头想了半晌,最后也只能认命——哥哥若是不喜欢秦大哥就算了,可是哥哥那么喜欢秦大哥,他们又都是男子,就算在一起了……她管不了,也管不着。

    只盼二人,真的能白头到老,平安喜乐。

    且不提林姝心中如何作想,林安一睡睡了两日,才终于睁开眼睛醒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一手撑着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幽深的眸子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猎户。

    “三哥——”

    林安张嘴便喊。

    等喊完后,他又立刻闭了嘴,然后还闭了眼睛。

    嘴里不忘喃喃道:“甚么三哥?那人早早就将我忘到脑后,明明说了我考试前会赶过来,可是等我考完了会试还没来,可见是个不讲信用的。这等不讲信用这人,先前不入我梦中,现下考完了,还入我梦中来做甚?哼!”

    林安不过是玩笑话,知道猎户来了,故意逗弄他一番。

    可这番话听在猎户耳中,却觉的确是自己不好。

    还是大大的不好。

    “不会有下次了。”猎户探身上前,虚虚压在他从前的小秀才,现下的小解元身上,低声道,“三哥从此,再不离媳妇儿身边半步。”

    说罢,还认真的亲了亲不肯睁眼的林安的眼睛。

    林安被亲的眼皮发痒,心中却是一片柔软。

    “也不用半步都离不开。”林安别扭道,“只你不许再去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眼,林安虽然相信猎户的本事,相信猎户打架和搏命的运气,可是只要一想到猎户竟然孤身一人,冒险潜入敕拉一族,还要把那个年过六十的老皇帝给救出来,林安就忍不住连做几个晚上的噩梦。

    打仗是一回事,可是,这样的拼死行动,林安却怎么都不肯猎户去做了。

    猎户又亲了下心上人的唇,认认真真地保证道:“军功已经攒完,太子还给了我书面凭证和他的一枚印信做保证,说将来必会修改户婚律。将来除非朝廷无人,我必不会再去战场。”

    林安这才笑了开来。

    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酒不醉人人自醉,猎户登时看住。

    再然后,他微微垂眸,就看到他的小解元白净的脖子,微微敞开的衣领,还有衣领下的那片皮肤……

    猎户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媳妇儿。”

    “嗯。”

    “媳妇儿。”

    “嗯?”

    “三哥在军中,常常梦到你。”

    “当真?梦到我在作甚?读书写字?还是当朝为官做宰?或是打马游街时,被哪个公主拦了马,要下嫁于我?然后你马不停蹄的跑回来,就为了阻止这些?”林安见猎户回来,试也考完了,心中很是兴奋,当下也有闲心说笑起来。

    “……”猎户很是沉默了片刻,才道,“三哥梦到媳妇儿,像我离开前的那一晚一样,洗的干干净净,在床上等着我。然后,还、还主动与我做那等事……”

    林安:“……”他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猎户梦见他,就是和他做那等事!而他梦见猎户时……还是和猎户在做那等事!

    真、真不愧是下半身动物!

    林安既恨猎户,又恨自己,一时之间,竟不曾开口答话。

    猎户却不容许林安在他的床上走神。

    “那你呢?”

    “甚么?”

    “那你,梦里可曾梦到过三哥?”猎户声音沙哑极了,一只手撑着床铺,另一只手,则探入被褥下,上下左右而求索,以觅花谷深处,“可曾梦到与三哥做那等事?”

    林安脸颊微红,身子微微蜷缩,恼自己被看穿了心思,正不知该说些甚么,就听腹中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猎户:“……”

    林安:“……”

    连睡两日,腹中可不就早早空了?

    饱暖而思淫欲。

    现下、身边有一个身体火、烫的猎户,自然是暖和了;可是,他还饿着呢!

    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腹中饥饿,绝无旁的意思!

    猎户微微苦笑,深吸一口气,起身将桌上的凉茶灌了两杯,过了一会子,才转头看林安——当然,说是看,起身也只敢把目光放在林安的头发上。

    “媳妇儿快些起,我令人送些食物来。”

    然后穿上外衣,就大步往外走去。走之前还不忘把那壶凉茶拿出去倒掉,生怕林安喝了过夜的凉水。

    只林安一个缩在被子里:“……”猎户两杯凉茶下去,就甚么反应都没有了。可是、可是,他呢?

    他也是男人,他……也是有反应和那种想法的好吧?

    可惜不论林安反应如何,想法如何,现下、身边没了人,也没了凉茶,又腹中空空,没甚么大力气,郁闷好半晌,开始默背金刚经。

    等金刚经背了一半,猎户也回来了。

    当然,林安自己的“反应”也没有了。

    恨恨瞪了猎户一眼,林安自己爬起来,穿了家常外袍,洗了脸,擦了牙,正捣鼓自己的头发,见猎户走到他身后站着,他就理所应当地坐下,任由猎户给他绾发。

    猎户手艺很好,动作也很快,很快就给林安束好了头发,还从自己袖中,掏出一物,攒在其中。

    林安房间里也是有铜镜的。他从铜镜里隐隐看到猎户动作,问道:“簪子是你买的?上面是甚么纹路?”

    不是买的。

    不是甚么纹路,只有一只小狐狸。

    猎户心中回答,嘴上却只道:“再洗洗手,吃饭吧。”

    林安饿了两日,他自己饿过劲了,不觉得什么。反是猎户心疼的紧,忙催着林安净手吃饭。

    厨上其实这两日都在做林安的饭,只林安一直不醒,厨上就把饭放在炉子上温着,一直不敢断火。

    只今日早上刚做好的饭,正欲像前两日那样也继续温着,厨上的人就被猎户下了一跳。

    好在林安唯恐在京里新买的厨子不如意,特意从家里带来了厨子。因此厨子自是知晓猎户是谁,恭敬的喊了声“秦爷”,就见那位秦爷在厨房看了半晌,端了两碗他新熬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两盘虾饺,两笼蟹黄包,两碟小菜,两大碗胡辣汤,都放在几层的食盒里,提着就走。

    还不忘回头嘱咐他们,别忘了给他们爷煮燕窝粥。

    厨子立刻应了,然后一面亲自煮燕窝粥,一面招呼人继续和面包虾饺和蟹黄包——他们原先不知秦止在,因此做饭只按照先前几个主子和外院客人的饭量做的。现下秦止一来,拿走了平哥儿昨儿特意点的虾饺,现下当然要立刻再做。

    ——在林家干活儿,东家和气,平日里并不为难他们。可是再和气的东家也不是没脾气的。厨子听说过在他之前有一个厨子,原先是大宅子里出来的,有一次见二姑娘点了三餐和两顿点心之外的东西,就伸手朝二姑娘的婢子要钱,说是没钱没东西。

    二姑娘没说甚么,没要东西,也没给钱。

    到了晚上,东家回来,直接令人把那厨子舌头拔了,连夜就发卖了。

    若是寻常人家,打几板子卖了也就罢了。偏偏东家家里特殊,那位秦爷常常在家里出入,也常常在这家里过夜,如果不拔了舌头,只怕那人会在外乱说话。

    家里仆人自此哪里还有不开眼的?

    俱都老老实实的,该干甚么干甚么。

    现下就是被秦止多拿了东西,厨子也只能自己忙忙补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林安自然不知那厨子是怎么想的。他其实不怎么懂得御下之道,他知道的只是那些人的卖身契都在他这里。敢当着他的面,就伸手朝他妹子要钱,林安哪里能忍?自然是要发卖了。

    至于拔了舌头……那也是那人本就碎嘴。林安那时也恰好需要一只用来儆猴的鸡。

    且不提那些事情,林安饭量不算大,喝了大半碗的皮蛋瘦肉粥,吃了几只虾饺,两个蟹黄包,又把一整碗的胡辣汤喝了,就什么都吃不下去。

    然后他就看着猎户吃饭。

    猎户吃饭很快。

    跟打仗似的。

    先前被林安带着,猎户吃饭速度也慢慢慢下来了,只这一回出去,速度又回去了。

    林安看着既心疼,又好笑。

    待看到猎户把他没喝干净的粥给喝完了,林安终于不笑了,只看着猎户不说话。

    猎户道:“我们出去走走,等回来了,你再喝上一碗燕窝粥。”

    见林安皱眉,猎户又低声道:“乖,多补补。不然,像第一次那样,咱们只洞房一宿,你就连着两天爬不起床,那可如何是好?”

    林安耳朵尖立刻红了起来。

    二人如何久别胜还没有经历过的“新婚”暂且不说,林安与猎户趁着天色好,在附近的街上走了一圈,买回来不少小儿的玩具和女子戴的京城里“时髦”的发簪后,林姝就拉住了林安。

    “哥哥怕是要去好好宽慰一番那位邹举人了。”林姝叹道,“哥哥的另外三位同窗都还好,只是会试累过头了,又着了凉,请大夫看过,也都喝了药,我也遣人去问过,他们的书童都说已经能起身在屋子里吃饭,只是身上没力气,怕是还要再养两日,才能出门。”

    林安道:“那邹兄是?”

    林姝将大夫的诊断说给林安听,林安听了,果然也道是这邹举人怕是没考好,以邹举人的年纪,又上有老,下有小,眼看儿子都十岁了,还没找到个好书院看管,这才心生郁结,一病不起。

    这病大夫也说没法子,只说让周遭人劝着,让他自己想通,病也就好了。

    林姝是女子,对此无可奈何,林安听了,若有所思,将事情揽下,然后就让林姝歇上两日。等他闲了,就带家里人去周围的几个寺庙逛上一逛,好歹算是没白来这京城一趟。

    林姝“呸呸”几声,只道林安必定高中。

    林安只笑,待回到自己房间里,青天白日,他就把猎户压到了身下。

    “说!那老皇帝到底给了你甚么好处?你怎的会那么拼命?”

    ☆、第65章 新新新的大会员

    其实早在林安听到是猎户孤身一人,跑去敕拉一族境内,把老皇帝救回来的时候,他就想要愤怒的质问猎户这个问题了。

    可是等他和猎户重逢,他心中喜悦大过了担忧,一时忘了这事儿。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在外面街上走着。

    他又不好在街上就凶悍的质问猎户,只得等到了家里了,才来狠狠的质问对方。

    猎户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小狐狸,嘴角翘了翘,胸膛都在震动。

    这是他的小狐狸。

    表面乖乖巧巧,可内里却狡黠护短还贪财。

    偏偏他还喜欢得不得了。

    猎户心中只想着他的小狐狸越来越招人喜欢,一时竟忘了及时安抚小狐狸。

    林安难得发怒一次,结果他怒是怒了,那个原本应该因他发怒就从实招来的人,竟一点都不怕,还在那翘着嘴角出神!

    林安越想越恼,把被他压在身下的男人脑袋一扳,对着男人的下巴颏儿就狠劲咬了一口。

    直到听到男人小小的“嘶”了一声,林安才自觉报复够了,冷哼一声,放开了嘴。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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