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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节

    庶子日常 作者:凤九幽

    第25节

    安王的礼物……为什么要用羽林军押送?历代羽林军只有皇上能调遣,安王的礼物动用了羽林军,显然是皇上安排,这是为何?

    魏王与今上年纪相仿,仅比今上小了月份,先帝在世时虽封了今上为太子,实际最宠的儿子是魏王,今上与魏王在做皇子时就有矛盾,登基后并未有任何行动,仍然像先帝一样允魏王留京,屡屡有安抚之意,魏王一改高调之举,言行越来越像贤王,为何皇上突然允魏王大办寿宴,魏王也答应了呢?

    此间事情真是……

    复杂。

    纪居昕猜上个月不仅仅是临清,京城或许也有变故。

    只是从邸报上窥得的信息太少,能分析的事情也有限。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京城现在局势,有些乱。

    “怎么样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林风泉有些心急。

    邸报信息量太少,纪居昕拿不准心内的想法是否正确,就没有一一与他们分析,“大约……也没什么大事。”他指着魏王大办寿宴那一行,脸上有浅浅笑意浮现,“此前疯传的简王世子,大概短期内来不了临清了。”

    林风泉抚掌,“对啊!你不说我还忘了!方家那么抖,不就是因为简王世子要来,他方家要长脸?”

    徐文思亦叹,“怪不得方家过年期间都没往哪走动……本来得罪了卫将军,还可以借着这次简王世子来重新翻身……”

    夏飞博则抱着胳膊,“吕孝充也走了。”

    纪居昕点点头,“必然。”

    京里有事,吕孝充号称皇后族人,怎么还能在外头?

    “怪不得方家这么安静,原来还有这个原因。”林风泉摸下巴,“他走了正好,省得方家又抖起来,闹的临清不清静。”

    纪居昕眼梢微垂,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他感觉侧脸微暖。当日一番惊吓后,他认真回想,发现对吕孝充除了最初偶然遇到的惊,再无其它,再让他遇到,他不会再害怕。

    比起吕孝充走了这事,更让他思量的是,卫砺锋是否很快也会离开?

    今日一日收到卫砺锋派人送来的信,信上说他要办差十日,十日内回不来,让他乖乖的。

    卫砺锋是不是去了山里?可是找到那群人的窝子了?

    “还有呢还有呢?”林风泉看着纪居昕,拽着邸报问,“还有什么我们要做的?”

    纪居昕唇角微勾,细白手指将邸报拿下来,折好,“最近没事不要去京城晃就好。”

    “就这些?”

    “就这些。”

    林风泉眨着眼睛哦了一声。本来他父亲想来的,前头有事绊住了,让小厮给他带话好好与纪九少爷讨论。

    既然纪九这么说了,他这么告诉父亲就好。

    放好邸报,他又缠着几个好友闹了一会儿。

    看着时间差不多,玩的也差不多了,纪居昕提出告辞。

    夏飞博和徐文思同样提出要走。

    林风泉挽留两次不成,只好出来送。

    在林家大门分开时,夏飞博徐文思分别邀请纪居昕明后天去家里玩,纪居昕应了。

    夏飞博还说,“今年我与风泉文思要下场应试,考过秀才后大约院里会建议我们出去小游长长见识,如你不忙,一同来罢。”

    徐文思亦点头,“是啊昕弟,一块来吧。”

    纪居昕垂头想了想,回了个笑,“如果可以,我一定来。”

    从林府离开后,纪居昕一直在想纪仁德的事。

    纪仁德那么做不会没有原因。

    方才在林家纪居昕瞅着空子问了问夏飞博,那几个比较特殊的人,比较之后,他认为纪仁德想找王谦之门路的可能性大。

    另外两人与他要谋的职位无关,本身在朝里跟吏部关系也不近,对官员调职没半点帮助。

    王谦之就不一样了,纪居昕从夏飞博口里得知,这位教授可不一般。

    年近花甲,弟子无数,几乎每个人都有成就,朝中为官者更是不少。其家族也怪,传承几百年,世家大族,却有族规,不准后人入朝为官,每一代每一代专注做学问,经年下来,竟成一景——无人在朝为官,无人小看,为皇家大宴座上宾,被皇上召唤问询,受宠却无职。

    按说若真有这样的人,也应该很好打压才是,可是王家底蕴十足,名望十足,学问之深厚,知识之广博,天下读书人无不向往,地位高高在上,已经无法撼动。

    这样的人一句赞赏的话,顶得过吏部多年考核标准,只要他对一个人开口称赞,那么这个人官途……一定顺畅。

    夏飞博还说,这位王谦之老爷子喜欢文人身上骨气,锐气,觉得真正有才的人该内敛时内敛,该张扬时张扬,有文人性格才好。

    想想纪仁德所为,不就是冲着这喜好去的?

    纪居昕顺着被风吹起的车帘子看着外面风景,唇角缓缓扬起。

    可惜了,王谦之老爷子活了这么久,走过的桥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王家能地位超然这么多年,定也有一套处世标准,不是那么好打动的。

    就算纪仁德真的用尽百般手段,让王谦之老爷子另眼看待了,他也有办法让跌落下来。

    如今还未到那一步,倒是便宜了很多。

    纪居昕很满意。

    敲了敲车壁,他叫来周大,“给我找份王家的资料。”

    吴明很有用,但有些局限,高门大户里的消息得到的不全,有些还是得周大去查问。

    他一边想着怎么对付好四叔,一边坐马车慢悠悠往回赶时,纪仁德正跟着田氏派去的丫鬟,心情不怎么好地往田氏房里走。

    昨日做了那件大事,纪仁德很满意,虽酒喝的有些多,宿醉清晨起床有些头疼,尚可忍受。之后他打算略做休整,把后面的事理一理,务必使事情顺利,连正房请安都没去。

    田氏却一趟趟派人来寻他,让他有点烦。他脸色不好,也没谁把昨日的事报与他知。

    纪仁德看到田氏红肿的脸很吃惊,“这是怎么回事!”

    田氏帕子掩面,嘤嘤嘤地哭诉她昨天受到的污辱。

    她要告状,当然说的有点多,尽量细节完整,她把所有李氏骂她的话全说了一遍。

    纪仁德越听脸越黑,他的关注点和田氏不一样,立刻冷声问,“你带九少爷去梅宴可真是有那等心思?”

    田氏声音猛地顿住,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她想不承认,又想到纪仁德不是个好唬弄的,说真话就算做错了,他不过是有些不高兴,说谎就……

    她轻咬下唇,帕子遮了脸,只露出一双雾蒙蒙杏眼,“我也是为你急……只要这事办成,方家那边就能助你……”

    纪仁德突然大力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盅一跳,滚到了桌边,‘啪’一声摔的粉碎。

    田氏心怦怦直跳,她觉得她这次……好像真有哪做错了。

    纪仁德狠狠握着拳,闭目沉沉呼吸几次,才压下火气,“你起来。”

    田氏不敢反抗。今日纪仁德连她故意打扮好的样子都没看,心情一定不对。时机已选错,她知自己不能再继续,缓缓站起来,侧立在旁,不再说话。

    纪仁德站起来,盯着田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的事,你不需要管。以后想做任何事,都需问过我。”

    “你即升到妻位,当为四房主母,即是主母,当做主母应做之事。大哥好风雅,父母偏爱我,已惹人闲话,你若再不做的好些,日后如何能堵悠悠之口?”

    他眼色严厉,意有所指,田氏明白,纪家……有个爵位。

    “当初我纳你,是想给你安身之所,让你过好日子,但做妾与妻不一样,你若不能替我委屈,好好经营四房事务,不如接着做能过好日子的妾吧。”

    田氏身体狠狠一晃。

    纪仁德也不心软,说完迈步就走,“你自己想想罢。”

    田氏以前做妾的日子真的过的不错,不受主母管制,霸着纪仁德,让主母伤心,让别人羡慕。

    她梦寐以求的,就是能当上纪仁德的妻,从肯与他并肩而行。如今她心愿得偿,以为以后便能随心所欲,不想事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做四房主母,不能随着性子……纪仁德的意思,是让她与李氏做小伏低?

    李氏那泼妇,她如何能甘心!

    她伤心不矣,伏在桌上大哭,根本没留意,窗外有个人影。

    五少爷纪居宏才听闻昨日大伯母与娘打了起来,大伯母以一方湖绸素帕为证据,说娘杀了大哥,惊的不行,赶紧过来,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结果就看到父母不睦,娘亲哭的伤心,吓的脸色青白,身子都抖了起来……

    帕子……帕子……

    纪居宏不敢再呆,转身逃命似的回了自己院子。

    玉婵看到他回来忙上前伺候,不想纪居宏大力推开她,不顾她撞到桌角呼痛,顾自进了房间,插了门,高喊谁也不准进去。

    玉婵有些委屈,明明在她各种手段下,五少爷很疼她……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

    纪仁德不管田氏甘不甘心,他心里装的是大事。

    他知道田氏一下子升为平妻,一定会有些许自傲,现在事情出来敲打敲打也好。

    大房李氏……

    他皱了皱眉头。

    入夜,纪居昕看到王家资料,没等纪仁德出招,先是写了字条,让吴明去散播流言——纪家四房太太果是个妾升平妻的,心狠毒辣,虐待原配之子不说,还不敬长嫂,利用大房庶子挑起家乱。

    流言大半起于市井,市井一传开,各家清晨负责采买的下人就能听到,回去一一学说,各家主子们也就知道了。

    相比来说,男人听到的还要晚些。

    遂第二天,纪仁德认为田氏有失,他应当做些事挽回。且一个多月前,纪家小宴,田氏也有些不好的名声传出,不如这次一起解决。

    他把纪居中叫来,准备这几日带着他四处走动,且只带着他。别人看到他看重纪居中,纪居中又能为田氏说一两句好话,如此先声夺人,田氏以前不好的名声不攻自破,姿态做好了,以后再传出什么来别人也不会信。

    他哪里知道,纪居昕夜里就吩咐吴明办事,流言清晨就传来了,他带着纪居中这一走动,时间挨的这么紧,别人立刻会想,他这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呢。

    ☆、第75章 白忙

    接下来几天,纪家过的算是风平浪静。

    因为李氏的折腾,纪家女人们没心情打听外头的事,待客的心思也不怎么积极,是以不知道外头的流言。

    流言传于市井,女主人们如果不注意询问,下人们揣度着主子们的心情不愿意多话。女主人都不知道,男人们就更不知道,所以纪仁德丝毫不知自己这步棋已走错,带着纪居中在各家走动刷存在感,时刻展现着自己的文人气质,和慈父仁心。

    纪居昕则因为夏家徐家的贴子,出去好几回。

    杨氏一点也不管,甚至巴不得他能经常这么出去,巴结好几位少爷。

    她哪里知道,纪居昕去这几家根本不用巴结,人家是诚心相交。而且他基本一去就会被请进外院书房,由少爷们亲自招待,闲人免扰,主家父辈也会来打招呼,交好的态度十分明显。

    收到崔家贴子时杨氏甚至笑出了声,自打初四以来,李氏天天到正房报道,木着一张脸等每日清查结果,她能高兴起来才怪,这张贴子对她来说算是难得的喜事了。

    她把纪居昕叫去,认真叮嘱几遍,备了厚厚的礼,让他带出门。

    便是如此,她也没太把纪居昕当回事。

    纪居昕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大房庶子,没出息没本事,没什么值得高门大户的少爷们交好的,夏林徐三家不说,大约只是因为醉仙阁的事心内稍稍有些愧疚,又怜惜他年纪小没本事,这才加以照顾。

    崔家更不用提,贴子并非是崔三公子下的,也不是崔家主母的正规贴子,而是幼童崔十一下的。想来不过是借着摆宴的机会,崔十一想找个玩伴罢了。

    在书院,纪居昕与这位小公子是同级。

    别人家没准也是看着纪家的名声,才愿意带上纪居昕这么个不上台面上的人。

    纪家上下,从杨氏到下人,对于纪居昕正月里频繁的外出走动,没阻止,也没给予太高的评价,真真是一个识货的都没有。

    纪居昕倒一点不在意,他也不愿意现在就站出来惹眼,低调点安全。

    再说天天出去有一个不错的好处——更方便得到八方信息。

    继那日‘斗酒字百篇’之后,纪仁德敛起浑身才气光华,带着纪居中这个原配嫡子刷慈父名声,父亲严肃中带着慈爱,望子成龙却又深懂分寸,不过度苛责拔苗助长;儿子方正圆融,心性坚韧端正,日后必成大器。

    纪居中心静眼明之后,知道期盼不来的事情最好死心,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自己就需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跟着纪仁德的这些天,虽然偶尔看着父亲的脸仍然有些孺慕,却也能坚定心志,认真表现,争取把这些资源变成自己的,让长辈赏识,让同辈喜欢,扩大交友圈子。

    他做的很认真,偶尔纪仁德示意时,他也不介意说田氏一两句好话。

    他认为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谎言就是谎言,总有拆穿的一天,他并不担心因为自己,田氏的名声好的没边,以后仰人鼻息不好生存。

    纪仁德觉得做的差不多后,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准备。

    王谦之此人惜才,是个有点偏执的性子,他若欣赏了谁,就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的话,但他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别人故意骗他,他察觉后马上就会回手,让你大大疼一回,知道有些人不能骗。

    这意味着,得他赏识很难,被他收拾很容易。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需得真诚坦率,若有别有心思,你且藏好了,如果只是想受赏识还可以原谅,如果是想借着他达到什么目的,可得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纪仁德做的很小心。

    他先是在初四那天大大地露了风头,那样的壮志豪情,那样的文采风流,他相信在场众人不会有人没印象。王谦之惜才懂才,在临清教书育人多年,最喜欢看的,大约就是临清人出息了。

    下场前他曾远远注意过王谦之的神情,虽然王谦之没立刻夸赞他,但那捋着胡子点头的样子他可没看错。

    纪仁德心里就有谱了。

    带着纪居中刷了几天存在感后,他让文书去安排人手,守在王家门外,专门盯着王谦之的马车,看他去了哪里,三两天便制造一场偶遇。

    看文玩时遇到,就打个招呼,浅聊几句,点评几句古物,表现自己见识深远。

    买纸墨时遇到,距离有些远,打不了招呼,就细心挑选多份,自己用的,适合儿子的,侄子的,母亲的,妻子的,不一而足,整个人温雅又细心。

    钓鱼时遇到,因着时间长,就细细聊天,论史讲书,从古到今。纪仁德并没有一味地附和王谦之观点,有时和他看法相同,有时却偶有小异,还就着这点和王谦之争论起来,辩的天地失色。

    因的的确确都是偶遇,碰着了就说说话,态度不卑不亢,尊敬有加,分别时也只是轻浅道别,有缘再遇,从未有过任何要求,如此几次,王谦之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越来越满意。

    正月十一,纪家收到了一张贴子,王家下的,请纪仁德明日到府饮宴。

    纪仁德拿到贴子后,关上书房门长出了一口气,眸里精光闪现。

    纪居昕这些天练字很有规律,酉时一过,就停下笔,等待着吴明送来的消息。

    吴明收集消息是个好手,高门大院里,若是主母管的严,他的消息会略滞后或不全,但是市井之中,没谁比他更好更全更迅速。

    磨合了两个月后,他对于主人的要求心底有数,送来的很贴全纪居昕心意。

    但这几天却有些繁杂,分类不明,也没有加上主观的判断。想来是想扩大消息面,没时间做判断。或者了解到他这个主子,自身有足够的判断能力,不需要他画蛇添足。

    纪居昕也不介意,因着这些消息,他很清楚能看到纪仁德每天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纪仁德以为他做的万无一失。没利益关系谁也不会去查他;而且这些事还真不是他自己做的,都是他身边那个文书‘自作主张’,就算事发,也与他没甚关系。

    纪居昕一天天看着纪仁德这些天的布局,暂时没动声色,只是随着纪仁德的举动,他让周大找了几个人,自称是纪府下人,在王家采买,办事时屡次出现,巴结讨好。

    王家的贴子下过来,是件大大的好事,纪居昕很快听说了。

    当时他正在画画,听闻消息后身形微顿,笔尖上墨迹渲染,一块山石着多了墨色,不见嶙峋之色,倒有几分憨态野趣。

    纪居昕轻浅一笑,搁下了画笔,“周大。”

    “属下在。”

    “你去做这件事……”

    半盏茶的工夫,周大下去了。

    纪居昕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推开蝠结纹格的窗子。

    墨蓝天空中,星子闪烁,无风无云,一弯上弦月安静挂在树梢,月华如霜。

    隐隐有冷香传来。

    是墙外老梅。

    微凉的空气一冲,房间里的暖香显的有些腻人,虽是有些冷,纪居昕却没关窗子,侧身倚在窗侧,静静地赏着月景,独自一人竟也不觉得孤寂无聊。

    坏人好事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不是人刚刚布局,什么都没展开的时候,而是人家做足了努力,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的时候。

    他在这东风来前一刻,把人的路阻了,看那人是何等失意气愤,如同困兽悲鸣,才叫有意思。

    好像……有点坏?

    但很过瘾,光是想想,他就开心的不得了。

    他提供帕子,助李氏风起,李氏就乖乖的缠住了田氏。这些日子杨氏说是在查,但态度中敷衍之色渐出,田氏再日日去刷个好感,李氏已很难忍。

    他三日前就‘劝过’刘妈妈,嫡母这样什么火都窝在心里不好,现在老太太答应她查当年实情,她怎么也得忍着,不能在人前发脾气,可实在受不了也别憋着,不能在老太太那里发火,跟别人说点什么没关系不是?

    只要不被抓到证据,谁知道什么话是你大太太传出去的?

    田氏的错不只一处,她敢做还怕人说?

    于是李氏那里已经又散出一堆流言,影响上看……明后开始最大。

    配合着这次的行动……时机正是正正好。

    老天真是有眼。

    纪居昕抬眼看着明亮的月亮,无声地笑,这日子……真是有滋有味极了!

    他喜欢!

    正月十二,王家举宴。

    受邀而来的客人很多,男客在外院,女客在内院,分别有王谦之和他夫人坐镇,儿孙们往来支应。

    女眷们在一处好聊个衣裳首饰,时下趣闻。

    这纪家离上次出风头的时候不太远,虽被杨氏各处走动,手腕高端地压下去了,但想让人全忘了不可能。

    这几天又先后有流言传出,妾升平妻的四房田氏为母不慈,到底是做过妾的,小家子气明显,虐待原配继子,着实可恨。

    大房又有流言出,说其嫡长子,这几年临清无人不知其才的纪居安,竟然是这田氏害死的,可想这田氏心机手段毒辣到何程度。

    你问为何纪家大房四房要这么死命掐?

    还不是因为那个爵位!

    大房没出息,四房爷们可是进了翰林,马上就要派官,路要走好了,前程无量啊!

    你问为何田氏敢这么嚣张?

    因为有个好爹啊!

    田父之前卷入了什么事端,削了官位被发配,新帝登基后不知怎么的,起复了,这一起复不得了,直接得了皇宠简在帝心,一起复就是正四品,如今朝上缺人,这位没准又要升了!

    王家的客人官夫人较多,说的事情大多与官员有关,人多了有些事不能说,有些事不碍着人的,却能说个够。

    这些话很快顺着王夫人的嫡长媳崔氏的口,传到了王夫人耳里。

    王夫人五十多岁,日子过的顺心,人长的富态,透着贵气,脾气也极好,一般小事崔氏不敢过来扫她的兴致,可今天这事有些特殊。

    田氏的名声太糟糕了,纪仁德今日得到贴子来了,两家之前并无交情,小辈们过过心也能明白,纪仁德有所图,只是手段太高端,蒙过了老爷子。

    有道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王家人向来持正,不怕犯错误,就怕家里人看出来了不说。

    崔氏吞吞吐吐把这事说了,“田氏这名声……媳妇实在不敢恭维,纪仁德这么巧撞了上来,媳妇就不信他没旁的心思。”

    王太太脸上笑容收了收,“有心思不怕,怕的是想求的事太过……”

    崔氏又想起一事,“这两天府里出去采买办事,总能碰到纪府下人,上赶着过来说要给我们行方便,说他们没心思,谁信!”

    王太太皱了眉,“果真如此?”

    崔氏忙点头,“若不是做的太过,媳妇也不会想这么多,扰着娘拿主意。”

    王太太想了想,叫过贴身妈妈说了几句,微笑着拍拍崔氏的手,“你是好的……咱们这样的人家,整个大夏朝是独一份,每一步都要想好不能踏错,你能如此警醒,我很安慰……”

    “娘……媳妇也这么大年纪了,哪能这样夸——”崔氏见婆婆重视这件事,心就放下了,“外头还有事,媳妇去忙了。”

    王太太的妈妈去前院唤王谦之时,他本人也听到了些不怎么美丽的事。

    他去迎老朋友,路过门房隔墙,墙外有两个眼生的下人在说小话。

    或许是伺候的主子正在外院做客,他们身份不够去伺候,闲在门房外没事,就吹开了牛。

    一个眉粗眼大的车夫口沫横飞的吹纪家小宴的事,引来另一个人惊讶声连连,连喊不信。

    “这你都不敢信,我这有个大消息你都不敢听!”车夫手抄在袖子里,高高扬着脖子,很有些骄傲之意。

    另一个人叫了几声哥哥,还殷勤地倒了茶,“你就与我说说嘛。”

    车夫这才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纪家上回这小宴,可是惹了大麻烦的。李家知道不?京城吏部侍郎李独慎的爹,前些天就在咱们临清,亲眼看着这些事发生,气了个仰倒,立马就写了封信给儿子,说纪仁德私德不修,不屑为伍呢……”

    “我不信!”另一个人摇着脑袋,“纪四老爷的岳父可是厉害,用得着别人帮忙!纪四老爷肯定官途顺畅,我与你打赌!”

    “切——”车夫嗤笑一人,“无知凡人,等着纪四老爷当不了官时你就知道了……”

    “你有知!你不是凡人别在这给人赶马车啊!不敢赌就说不敢赌!”

    “干你娘!老子还怕你!赌就赌!不赌你不知道老子消息准!”

    ……

    之后便是些不堪入耳的下人言语官司。

    王谦之听完没当回事,以为是下人胡乱嚼舌头。吏部管着官员考核派签,吏部官员的看法对官员们很重要。如果纪仁德在吏部侍郎李独慎那里没有好印象,现下去修好才最重要,精神面貌必不会是如今这样恣意飞扬,不说愁眉苦脸,精神不起来是一定的。

    王谦之迎来老朋友,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纪仁德过来打招呼,他顺便介绍两人认识,虽然并没什么溢美之词,但对纪仁德的满意欣赏,是透出来了的。

    又有人过来打招呼,老朋友与人浅聊,他便与纪仁德说了几句话,见他面有忧色,问了一句。

    纪仁德便笑着说,“没什么,不过是来年派官的事。我不欲像旁人走关系,只想拼着真本事,问心无愧的替朝廷做事,为百姓谋福。只是决定做好了,结果未出来,这心里有些忐忑,王老见笑了。”

    王谦之见他坦诚,并非是带了礼物来求官,只是对未来位置忧思,“这有什么,我帮你问问。”

    纪仁德大喜,他要的就是这句话!他根本不需要求王谦之帮他谋职位,只要他能出声询问就好!

    以王谦之的地位,会直接问吏部尚书,他这一问,就代表他的意思!吏部尚书不会不给王谦之面子,到时必会调他的派官令来看,职缺就能越过李独慎到手了!

    他绷住了,恣态躬谦地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如此谢过王老了。”

    王谦之挥了挥手,觉得纪仁德这人,怎么看怎么满意。

    有才,谦雅,有冲劲,又内敛,知人事,懂眼色,这样的人,会有大出息。

    因王夫人说了不是什么太急的事,过来请人的妈妈见王谦之一直在忙,没敢打扰,直到这时看到他有了空子,才过去传话。

    王谦之应了,稳步走向后宅。

    王夫人见着夫君,先是问过了累不累,要不要歇歇,上了一盏茶,让丫鬟拿热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让他松快松快,才说起了崔氏带来的话。

    王谦之听了,脸上表情越来越严肃。

    “夫人这些话可是真的?”

    王夫人面色也有几分郑重,“你没来时我又让人去四处小心探过了,的确是真的。”

    王谦之腾的站了起来,猛地拍了桌子,“纪四小儿,欺我太甚!”

    王夫人赶紧走过去给他顺气,“一大把年纪了,时刻记着注意身子,不过是别人的事,把自己气出个好歹算是怎么回事?”

    王谦之胡子一翘一翘的,仍然消不了气。

    王夫人又劝,“这人心隔肚皮,你在这个位置,多少人挖空了心思往你面前跳,你不都看惯了?这纪仁德不过是其中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哪值当生这么大气?”

    “我就是……我这把年纪了,如何还能被人骗!”王谦之眼睛瞪的大大的,眼角的褶子都撑起来了。

    他把这些日子与纪仁德来往的事说了一遍,又把刚刚听到的下人们的话说了一遍,“我还当纪仁德是个好的,还答应了帮他问派官结果!”

    “你啊……我看,不是那纪仁德装的太像,就是这些全是流言。”王夫人柔声安慰,“你不是听下人说,那纪仁德在李独慎那里名声不好?今日徐家也来了人,徐家老爷子与李家老爷子是好友,前些日子李老爷子来,就去徐家小住过几日,若此事确实,徐家肯定知道,你不如借此机会去问问?”

    王谦之年近花甲,两鬓斑白,从年轻时脾气就拗,老了脾气更不好,王夫人这样一说,他觉得也对,但是又迈不开腿,“真是好没面子!”

    王夫人手掩了唇笑,“你不是自求娶我那日,就说不要面子了么?”

    王谦之顿时哑然。

    王谦之年少时风流,王夫人是他偶然遇到,一见钟情下想娶来做夫人,

    不想王夫人看不上他的风流才子姿态,偏不答应,他想尽了办法,才娶到佳人。

    此间有一段凤求凰的佳话,王夫人一直记到现在。

    王谦之看夫人的样子,虽然脸上有了皱纹,发里有了银丝,但那双眼睛,仍然像以前一样,温柔如水,无所不容,心顿时就暖了。

    他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需要要脸了,脸是什么?

    他们王家,谁没犯过错?只要不是大错,只要能拉回来,就是顶天立地的王家人!

    他握了握王夫人的手,由着她替他整理好衣服,缓声道,“夫人,我去了。”

    王夫人拍了拍他的胸口,“去吧,只是不准再生气。”

    王谦之笑着应了,“夫人放心。”

    回到前院,王谦之不干别的,直接让人去请徐亭昌。

    徐亭昌是徐文思的父亲,徐家嫡长房,王夫人所说的徐老爷子,正是他的父亲。

    王谦之想通了也不怕丢人,直接就问他,李独慎的父亲,李老爷子是否对纪仁德不满,写家信与李独慎说其私德不与为伍?

    徐亭昌面色有些犹豫。

    王谦之也知道,做官的人顾虑多,一些事知道是知道,光天化日下背后说人就有些不大好了。

    “你若不能说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再去找别的路子问。

    徐亭昌想了想前些日的事。

    这事是纪居昕一手弄出来的,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还搭了把手,现在当然不能拆自家台,他拱着手笑容满面,“瞧您说的,您问话小辈哪敢胡说?”

    他看了看四周,“这话怎么传出来的我不知,李老爷子写家信也没当着我,我不敢说是不是有这句。但是——”他声音压低,“之前纪仁德的调令的确送到李独慎李大人手里了,李大人原本是要压章递上的,不知怎么的,家信一收到,纪仁德的官令,就没了下文。”

    他这么说,王谦之便懂了,眼睛登时瞪大,那纪仁德,竟然真敢欺他!

    “王老爷子,这话……也是我个人揣测,不好与人讲……”徐亭昌摸鼻子苦笑。

    “知道了,我不会与旁人讲,今日你来,务必玩好。”王谦之保证。

    他这一把年纪,从未轻许诺言,保证自是可信,徐亭昌满口答应着离开。

    王谦之巴着桌子坐了好一会儿,心里的气才消了点。

    纪仁德!

    你这狂妄小儿!

    老夫马上就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第76章 落定

    纪仁德不知自己所为被看穿,也不知道纪居昕‘帮着’添了把火。

    他自以为得到了王谦之另眼相看,想做的事会百分百成功,心情松懈下来,开始在王家小宴上‘展现才华’,把自身才气,文人清骨表现的俊雅无双,整个人气质高华,堪称君子。

    王谦之回来看到纪仁德的表现,眼睛眯起,胡子翘的老高。

    这是把他这里当跳板了还是怎的!

    纪仁德表现一波过后,见王谦之正在一旁与人说话,挨的很近,就过去行了个礼,“今日多谢王老相邀。”

    王谦之背着手,眼睛微眯,“玩的很高兴?”

    纪仁德朗眉舒展,姿态悠然,“往日差事繁忙,无暇他顾,今日得王老垂问,所得颇多,几欲流连忘返。”

    “很高兴?”王谦之又问了一遍,语气略显生硬。

    纪仁德观王谦之面色不愉,并不知道是自己惹了他,觉得这种时候不要随便的地好,机灵地不再多话,面上笑意漾开,颇有几分名士风流之意,简单答话,“很高兴。”

    看得出来他是真开心。

    王谦之气的牙痒,欺近他压低了声音,“纪老四,你把我当傻子呢?”

    纪仁德脑子懵了一下,努力让脸上笑容不要僵硬,声音里满是困惑,“王老这是何意?”

    王谦之见他还要装,懒的理会,冷哼一声甩了袖子走人。

    他二人说话地点靠着庑廊,众人皆忙,这处并无人注意。

    别人不知,纪仁德可是懂了,不管是为了什么,王谦之不再欢迎他是真的。

    他倒想装不知道,至少把今日小宴糊弄过去,能到王家来的客人大都地位不低,文采不俗,能结个善缘,日后也好帮衬。

    可他不知道王谦之是为了什么突然不待见他,如果是小事,他或可挽回,此间赖着不走日后不好圆说……

    踌躇再三,纪仁德决定暂时先离开。

    年节人们往来多,家里事情也多,当纪仁德的下人过来请他时,他略遗憾地道了恼,起身与众人告辞,先行离开,王家人未强留,众人也没太在意。

    一离开王家大门,压抑的怒气再也止不住,纪仁德狠狠拍着马车上方桌,咬着牙冲着车内长随喊,“给我查!”

    长随名叫纪三味,是纪家家生子,祖辈得主子赐姓。纪三味人机灵,十岁调到纪仁德身边,得了纪仁德的眼,一直伺候他,如今已十五年,默契十足,他渐受倚重,纪仁德很多事也不瞒他。

    今日宴间纪仁德突然给他递眼色,让他圆话离开,他就知道事情不大妙。

    果然,主子气大了。

    他埋头应是,也不跟车了,掀帘子就跳下了车。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下人们的消息流通,有下人们的一套法子。

    很快,纪三味带着消息找到了纪仁德。

    纪仁德已经在书房喝了好几杯茶,心内怒火一点没消,甚至隐隐有爆发迹象。

    纪三味附耳过去,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与他听。

    初四五开始有谣言,说纪家四房田氏不贤,苛待原配嫡子……

    初八九有谣言,说纪家四房田氏毒辣,毒杀大房嫡长子,欲谋爵位……

    同时流言多有污蔑之行,说田氏靠着爹,在四房耀武扬威,纪四老爷靠着岳父,能青云直上……

    今日王家不知道哪传来的消息,说纪家人经常上赶着巴结王家,王家下人采买办事之时,纪家人常舔着脸过去,伺候得人家舒舒服服的……

    是以,王家人以为纪仁德身不正,意图明显,话传到王谦之老爷耳朵里,老爷子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顿时就对纪仁德好感全无……

    至于一车夫一下人在王家院子打赌,讨论纪仁德被李独慎父亲不待见的事,他并未打听到。

    纪仁德听完回过味来,狠狠拍桌子——这回真是丢了好大的脸!

    外头刚有流言说四房苛待纪居中,他立刻把人带了出去,这简直欲盖弥彰蠢透了!

    这处不说,这么多流言都是冲着田氏来的,间接影响到了他,是故意还是无意!

    他都不消想,就猜到这些流言必是李氏授意传出,李氏是藏了什么心思?

    这次的事,真是因为帕子带出了纪居安的死,勾起了她的恨意,还是这根本是有预谋的,查纪居安死因是假,害他纪仁德是真!

    田氏名声不好,他也得不了好,派官不顺利,官途不畅,在这个家里地位就不会再高,长房便能借着嫡长优势袭爵!

    纪仁德折了一枝笔,恨李氏无知。

    不过一个子爵,有甚重要的!

    只要他官途畅了,将来爵位定会往上升!

    真真妇人之见!

    纪仁德断定是李氏坏他好事,不过他这个人心思深,一件事没证据前不肯轻信,就算心里有了想法,仍然叫来纪三味,查清后事。

    纪三味忙了两天,反馈一点点传来。

    流言的确是李氏传出去的。杨氏答应了她查明真相,数日未有结果,她心内气愤,田氏又一日日过去招她的眼,她又不能继续闹,就传了那些话出去泄愤,她身边的贴身妈妈曾百般相劝,她并未听。

    李氏放出去的流言大都是说田氏不好,心思毒辣,至于那些田氏谋爵位,靠着父亲耀武扬威,说他仗着岳父必会官路顺畅等的话,多是外人揣测。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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